《三界都知道天帝有个白月光》 第1章 《三界都知道天帝有个白月光》作者:月泽星佑  文案:  灵霄仙君去人界历劫一世,风光无限地混成了人界第一位载入史册的男后。  临死前,恢复记忆的他与自己的皇帝老公执手相看泪眼,看着看着竟然看到自家老攻头顶鸿蒙紫气!  据他所知,三界之中只有一人身负鸿蒙紫气,那人是天界之主,也是他的顶头上司,玄玑帝君。  灵霄尴尬捂脸,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骗来的老攻是同样下界历劫的老大本人。  历劫回到天界,灵霄假装失忆,发誓要远离帝君。  结果不等他先动手,就被玄玑帝君安排去看管神兽园。  帝君雷劫意外提前,连带着劈坏神兽园。  灵霄不得不捡起被劈成幼龙的帝君,开始九天十界到处去找回趁乱溜走的神兽。  看着因为雷劫失去法力的帝君头顶着银色龙角,俊脸含霜,灵霄忍不住真香了!  毕竟,谁能放弃这样赏心悦目的冷俊美人呢?  然而,一个惊天炸雷的消息传入灵霄耳中,原来在天帝心里还住着一个白月光?  那白月光还和他长得很像?  天界第一战神、统御百万天兵的九天玉清元帅灵霄冷笑拔剑:“那白月光有多少人马啊?”  腹黑傲娇天帝攻x战斗力爆表美人受  立意:爱护动物从我做起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乔装改扮,仙侠修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完结文《重生反派只想苟》|配角:预收文《当穿书反派遇上重生男主》|其它:  一句话简介:吃龙不成反被吃第一章 天界  人间扶摇九万里,是为天界。  碧穹之下,万道霞光铺瑞,云海之间,千条紫气呈祥。  最近一批功德圆满飞升天界的新仙们,正凌云驾鹤穿行于霞光紫气间,朝着三十三重天上最尊崇的灵虚宝殿列队飞去。  在天界掌吏仙君安排下,他们各自领授了品阶、袍服、仙职,只等再去灵虚宝殿拜服参见天界之主玄玑帝君,便算是正式成为仙界中人了。  灵虚宝殿之前,穿着仙袍授衣的新仙们排列两行,低眉敛目鱼贯入殿。  站定之后,更觉殿中格外广阔。  殿侧蟠龙玉柱威严擎天,当中琉璃玉阶玲珑剔透,头顶亿万星辰光华绚烂,脚下七色云霞时聚时散。  仙家威仪尽入眼底,煌煌气象彰显无遗。  在恢弘肃然的气氛中,新仙们皆眼观鼻鼻观心,屏息敛气,生怕惊扰了九层台阶之上那位不怒自威的天界帝君。  虽入天界时日尚短,且仙家们都对玄玑帝君的事情讳莫如深,但关于这位天界帝君的事迹,他们也颇有耳闻。  据传,这位少年有为的新帝还是太子时,便亲自率天兵斩杀十万魔界大军,又差点儿将妖仙界屠戮了干净,这才拨乱反正平定了妖仙界与魔界联手的反叛,踩着尸山血海登临帝位。  故而,帝君的脾气,不大好。  尊位之上的玄玑帝君端坐在九龙环绕的紫金宝座之上,一言不发。  珠帘垂下的十二流冕遮掩住了他的眉眼,只能隐约从流冕的珠帘之间窥见那一双冷漠如冰的墨色凤眸,冷冷地望着殿前的一处空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殿中的仙君们不仅避开了那处空地,还往旁边挪了挪,于是便显得那处无人的空位越发醒目。  大殿之上,极是安静,安静到落针可闻。  可怜那批新仙却在这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逐渐惶恐起来,有几个定力不足、修为不够的仙甚至身形也开始微微摇晃。  畏于天帝威严,他们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帝君两侧,掌扇执香的天女仙子们却似早已习惯这等凝重氛围,虽个个貌美如花,却皆宛如木胎泥塑的神像,一动不动地伫立原地。  “启禀君上,此前新一批仙人共三十二位飞升天界,皆已入化仙池锻仙魂、铸仙骨。下臣也已命人按照他们各自的修为和品阶分派至四部八司三十二宫领受仙职,今日特带他们参拜君上。”掌吏仙君手持玉笏,恭谨上前禀明。  帝君为参悟天机闭关十余年,出关后的第一次早朝上,也只有这位资历深厚的仙君能抗住帝君那冷厉的威压出列禀事了。  这时,殿外传来了拖拖拉拉的脚步声。  殿外的脚步声原也不大,只是在殿内这等凝重氛围间,却格外刺耳。再看殿中其他仙君却都神色平静,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外头的动静,依旧老神在在地伫立在原地。  反倒是大殿两侧的新仙们按捺不住好奇心,低着头偷偷侧目望去。  一望之下,却惊得呆立当场。  从殿外走进一位青衣白裳的仙君,那仙君身姿瘦削挺拔,头上凤翎冠宝华灿烂,眉目清冷如冰雪雕琢的昙花,就连鸦色的发丝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贵孤冷之气。  特别是眼尾一粒殷红的朱砂痣落在雪肤之上,眼神流转间便是遮掩不住的写意风流。  只他一笑,便是冰消雪融,让人如沐春风。  纵然天界之中俊男美女不少,但那些人物加起来,却也不及眼前仙君飘若游云,霁月清风。  一时间,新仙们都看得痴愣,就连眼珠子也不会转了。不独他们,有些在天界呆得久了的仙人乍然见到这位的姿容,也时常愣怔出神。  除了几位地位遵崇的上古仙君外,殿中大部分人都规规矩矩地穿着仙职绡袍,新人们也能凭借他们的仙袍颜色、纹样和腰间玉佩将他们的身份猜个大概。而那位迟到的仙君身上袍服却只是素衣常服,故而新人们都无法猜出来人身份。  “抱歉抱歉,来晚了来晚了。”清贵仙君一开口,那股飘然世外的仙人之姿瞬间幻灭,“实是不好意思,我刚从人界历劫归来,还在倒时差。回来没几日又失忆了,竟然忘了上朝的时辰,还请帝君切勿怪罪。”  迟到的仙君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着,一边往殿前的空位走去,过程中还不忘与自己的同僚打招呼。  “太上仙君,最近又炼制了什么有趣的灵丹仙药?得空了本君倒去你仙府拜访拜访,看你,高兴的时候不要这般愁眉不展。”  “月老,你看什么时候也给本君牵一根红线。凭咱们的交情,必须得选一个三界五行中顶顶好看的美人儿才行。”  “九天玄女姐姐,好久不见,你倒是更美了。”  被他点名的仙家们表情难看,却不得不堆起虚伪的笑容来应付。毕竟,这位大爷虽生得一张人畜无害的绝美模样,但却是天界中最难缠的一个。  前些时日才听闻他下界去历劫了,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眼见这清净日子才过了短短十来年便要结束,殿内仙君们的脸上都带着绝望。  新仙们的表情更像是吞了苍蝇,这位仙君安静之时可堪是眇映云松,鸾姿凤态。然而一张口说话,却再无半分仙人的神姿风骨。  再瞧一瞧上头那位,虽然看不清脸色,但是周围的气压更低了,殿中温度也更冷了几分。  “仙君,那人是谁,竟这般张狂放肆?”实在是忍不住好奇,站在掌律仙君身后的一位新女仙以传音入耳的方式询问。  掌律仙君面色微微一变,抬头偷偷觑了一眼上头的帝君,随后才警告地暼了一眼身侧的女仙,以传音之法告诉那群新人:“这是帝君亲封的九天玉清元帅灵霄仙君,不得冒犯。”  此话一出,新仙们纷纷垂头敛目,却不敢再多询问。  灵霄仙君的大名,他们早有耳闻,他是天界中最最有名的仙君之一。  新仙手册的天界指南中提到,天界九成的仙人都不好惹,而剩下的一成仙人更是极不好惹。掌礼的仙使甚至还贴心地为新仙们列了个避让名单,那份名单上第一个名字便是九天玉清元帅——灵霄仙君。  这群新人每日都被管教的执事仙人耳提面命,见到这位仙君定要远远地绕路走开,不要被他那张好看的皮相迷惑。  毕竟,灵霄仙君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却是三界中最能打的战神。  三十三重天上神佛仙灵无数,然而能以杀成仙者,独他一人。  成仙封位之后,更是东灭万鬼之帝,西擒九婴大妖,南定天魔入侵,北诛上古邪巫。飞升不过百年,便被天帝敕令亲封为九天玉清元帅,统御百万天兵。  就连斗部斗姆元君麾下好战闻名的破军星君见到这位,也要礼让三分。  说起来,破军星君原本在天界也算是莽人一个,行事嚣张,除了玄玑帝君和斗姆元君,其他人皆不被放在眼里。  当然,能降服一个莽人的只有另一个更莽的人。  破军星君在灵霄手下屡战屡败,确认自己的确是打不过灵霄之后他便选择加入对方。  这两人也不知怎的投了眼缘,一来二去竟然成了彼此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整日在天界结伴出行,招惹是非。  三界之中,竟无人能管。  灵霄倒是无所谓落在自己身上那些探寻、不悦或猜忌的目光,只是把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揣拢在广袖之中,微微眯上那双漂亮清透的眸子,打算趁着帝君议事之时再补个回笼觉。  终于,上位的玄玑帝君缓缓地开口:“吾记得神兽园内尚缺一位掌印仙使,蘅归君,你可安排好了人手?”  他的声音低沉威严,却又意外的好听。  掌吏的蘅归仙君微微一愣,帝君向来不会管这等枝叶末节的小事,怎么却突然关心起神兽园缺人看管的事情来?  猜不透帝君心思,蘅归仙君回答的也格外谨慎:“回君上,微臣尚未寻到合适人选。”  看管神兽园不是一个好差事,寻常仙人都不愿做这份既不体面又劳心费神的杂役,自上一位看管神兽园的仙使升职后,看管神兽园的仙职已经空缺了数百年了。  不过这等闲职,就算再空缺个几百年也不打紧。  “没有寻到合适的人?”玄玑帝君淡淡开口,“本君以为,灵霄仙君倒是合适。”  昏昏欲睡却突然被点名的灵霄睁开眼睛,微笑着望向宝座上正襟危坐的天帝,默默在心中问候了一声。  狗男人这就迫不及待地露出真面目了,看来假装失忆这招,也不是避祸良策。  思忖间,灵霄不觉心中暗恼。他不就是在人间历劫的时候,无意中与这狗男人结了一段百年好合的同性姻缘吗?  他那时候又不知道自己心慕的小太子竟是自己同样下界历劫的顶头上司。若非最后功德圆满临近归天时,他察觉自家男人头顶竟有氤氲不散的鸿蒙紫气,怕是死也猜不到这个男人就是自己还未历劫完成的老大。  说起来,这事儿凭什么怪到他头上,还要贬他去神兽园?  就算要怪罪,他也该去怪那个老眼昏花以至于牵错人间红线的月老才是!  而且,说到底他才是被压的那个,就算委屈,也轮不到玄玑帝君。  “君上说笑了,灵霄仙君乃是天界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怎能司此杂役?”蘅归仙君微微一愣后,手持玉笏对着玄玑帝君弓身行礼。  只是,语气听上去并不那么真诚,甚至还带着几分想看热闹的期待。  殿内众仙警惕地观察着灵霄仙君的情绪,生怕他一个不忿再来一场大闹灵虚宝殿。  这厮的脾气大,以前天帝不知为何也愿意纵着他,任他闹出无数乱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  可以说,灵霄仙君能在天界横着走,五分靠自己的实力,五分靠天帝的礼遇。  如今看来,天帝怕是也对这位仙君张狂无忌的行为忍无可忍了,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人扔得远些,好歹眼不见心不烦。 第3章 灵霄回头一笑:“放心,本君必不会损伤它半片鱼鳞。”  他说到做到,无论是剖鱼还是去鳞,动作都格外娴熟,的确是将龙鱼身上所有鱼鳞全都完完整整地片了下来。  然后,快乐地搭石生火,加上茴香和番椒细细抹匀,不大一会儿,便有一股浓郁纯正的奇异肉香传了出来。  两名仙吏战战兢兢地跪坐在旁边,如上考妣地望着泛着金黄色泽的烤鱼,口中喃喃有词:“十二......十三......十四......”  站在旁边的青岚天君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在数什么?”  月陨哭丧着脸道:“在数帝君会将我们二人扔到第几层地狱里去呢。”  灵霄闻了闻手上火候正好的烤鱼,笑眯眯道:“放心,本君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牵连你们二人。唔,这龙鱼果然不一样,肉质香软嫩滑,你们也尝尝。”  两名仙吏格外有骨气地扭开脸,暗中咽了口口水。这龙鱼再香,他们也是不敢吃上一口的。  灵霄也不为难他们,只把手中龙鱼一分为二,一半塞给了青岚天君:“快尝尝我的手艺。”  青岚天君看了看手中烤鱼,又看了看热情的灵霄,两眼一闭干脆一口咬下去......唔,再来一口。  “可惜破军不在,否则更能尽兴了。”灵霄咬着鱼肉,忽然想到自己的另外一位好友,“对了,之前朝上也不见他,他去哪儿了?”  “听说是天河那边有点儿事情,兄长派他去处理了。”青岚天君不确定地回答道。  两人又掏出好酒,边吃边喝直到太阳西移,青岚天君这才微醺地驾着云返回自己的上元宫。  不过在经过灵虚宝殿时,他眼睛一转,用仙术清除了自己一身的酒肉之气,恢复了天界天君雍容得体的一面后,这才缓步进入宝殿。  果然,玄玑帝君正在伏案批阅奏折,银白长发披泄至地上,越发衬得帝君冷漠孤高。  听到有人入殿,他头也不抬地问:“有事?”  青岚天君谄媚一笑:“方才我随灵霄去神兽园逛了逛,见到兄长的龙鱼格外神骏漂亮,心中好奇,不知兄长是在何处得了这些龙鱼?”  玄玑帝君啪地合上掌中玉折,修眉凤目,不怒自威。  饶是青岚天君见惯了这张俊美得天怒人怨的脸,骤见仍不免略微失神。  玄玑帝君淡漠地望着青岚天君,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老实说吧,吃了几条?”  青岚天君讪笑摸鼻:“一条。”  果然,最了解灵霄的还是他兄长。  玄玑帝君闻言冷笑一声:“倒是手下留情了。”  青岚天君默默低头,没好意思告诉自家兄长,灵霄早把另外六条的做法也都安排好了。第三章 失窃  晨曦未亮,轮转司上下已是灯火通明。  更有十余名小仙吏神色慌张地进进出出,越发衬得轮转司里气氛不寻常。  碰巧经过的仙君天女们纷纷好奇地停下祥云仙兽,关切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轮转司的仙官们虽个个儿都苦着脸,嘴巴却是前所未有的紧,无论他们怎么问,都不能从这群仙官口中撬出半个字。  他们待要再去询问轮转司的仙君,才被仙官们告知,轮转司的主事楚曜仙君一早就去求见帝君去了。  自知无法探听到消息的路仙们这才四下散了。  灵虚宝殿中,玄玑帝君着一袭玄金长袍坐在尊位上,头上戴着顶上清玉冠,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半分表情来。  他手中握着枝通体莹润的玉笔,专心致志地在面前的明黄御折上写着什么,落下两笔又端详片刻,似是觉得不大满意便又添了几笔。  站在殿下的楚曜仙君手持玉笏站在殿下,只觉得自己的双脚都有些酸了,才得了帝君的一声:“奏。”  楚曜仙君立刻躬身道:“启禀帝君,下臣失职,竟教别人将轮转司的轮转簿给偷盗了去。想来,能潜入轮转司躲过下臣的耳目,应该是有大法力者暗中下手。还请帝君调派人手,协助下臣尽快寻回轮转簿。”  玄玑帝君慢慢地搁下笔,欣赏着自己笔下所画的一只浑身通红的肥鸡崽图,听了楚曜仙君的话,终于有了两分兴致,抬眸打量了对方一眼:“轮转簿被人盗走?”  楚曜仙君立刻颔首:“正是。”  “轮转司内外有值守仙使仙吏,又有天兵天将巡守,怎会被人盗走?”玄玑帝君淡淡询问。  楚曜仙君一脸苦涩:“那人修为却在下臣之上,更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悄无声息地潜入轮转司。轮转台周围的仙使俱被潜入者打昏过去,却连对方的身影都不曾见到。”  “那你心中可有怀疑之人?”玄玑帝君微微往宝座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斜睨着殿下的仙君。  楚曜仙君摇摇头,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恕下臣愚钝,平日里下臣也不曾与各位仙家结怨。而且那轮转薄乃是仙家法器,没有帝君的允许就连下臣也不敢肆意窥探……却不知为何会被人盗走。”  玄玑帝君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站在下面垂手而立的仙君。  没看?看这副心虚的模样,怕是平时没少看吧。  他的目光又落在面前纸上的那只肥鸟上:“你素来是个能守住口的,本君也信你知道分寸。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你应该清楚。”  玄玑帝君这话一出口,楚曜仙君的额头上逐渐渗出汗来,面色却依旧镇定自若:“下臣明白。”  “此事记得保密,本座会安排人手将那册轮转簿找回来的。”玄玑帝君淡淡道,也算是为这件事画下了句号。  楚曜仙君见帝君既已作出保证,又不曾追究他的失职之责,心中略松了口气,躬身告辞后便退出殿内。  走出大殿后,他才偷偷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偷走他轮转簿的人应该就是那位了,也难怪帝君会明里暗里地警告他不准多嘴。  想到自己无意中窥见了帝君和仙君在人界历劫的事,楚曜仙君只觉得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这年头,仙界的工作也越来越不好干了。  面无表情地收起自己随手的涂鸦后,玄玑帝君懒洋洋地转头看向殿外:“滚出来。”  外头没有任何动静。  玄玑帝君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青岚弱弱地从殿外探出头来,装模作样地用拳头抵着唇角咳嗽了一声:“兄长,我方才瞧见楚曜仙君从殿内走出去,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又听说了轮转司里像是出了什么事?”  玄玑帝君淡淡地斜觑了他一眼:“你若能把打听闲事的心思放在修炼上,也不至于一直停滞在灵仙的修为水准。”  青岚虽然是天帝的兄弟,但与玄玑并非一母同胞。  他的生母是妖仙族的公主,生产之时却恰好赶上那场天界叛乱,在战乱中伤了根本,生下来的青岚天资别说比不上自己的兄长玄玑帝君,就连寻常的仙人也远远不及。  虽然玄玑一直督促青岚勤修苦练,奈何青岚是个懒散性子,平日里只爱四下闲逛厮混,若要让他安静下来一时半刻静坐修炼,比渡化地狱恶鬼还难。  此刻听了兄长习惯性的训斥,青岚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挨训,不过心中却惦念着要去找灵霄消磨时光,待玄玑帝君的说教略一暂停,立刻挤出一抹讨好的谄笑:“兄长前两日刚刚出关,弟弟还没来得及送上贺仪呢,这颗珠子是弟弟费力寻来的羲和珠,聊表心意,还望兄长不要嫌弃。”  玄玑帝君冷着脸瞟了一眼被青岚捧在掌心的天青色珠子,又看了一眼弟弟脸上讨好的笑容,接过那颗珠子随手揣入袖中。  羲和珠,能静心凝神,辟邪护体。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却也是这小子一番心意。  玄玑帝君终年冰封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东西本君收下了,你且回上元宫去勤加修炼。十余年不见,抽空本君要好好考校考校你的修为是否有所提升。”  青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灵霄尚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已经被帝君禁闭在上元宫,他此刻正躺在紫霞仙岛中一颗参天的巨树上,摆弄着手中那本厚重得足以当凶器使用的轮转簿。  一头浑身玄黑的穷奇兽正委委屈屈地盘做一团,用自己巨大的身躯垫在这位看似瘦削纤弱的仙君身下,时不时还舔舐一下自己仍旧疼痛不止的粗壮前肢。  灵霄并不在意身下的凶兽卧得舒不舒服,只是悠闲惬意地将自己埋在对方拥有柔软皮毛的腹部,偶尔还会调整角度选择一个更加舒适的方式或躺或趴,手中则捧着一本厚厚的金色书册细细翻看。  只是翻来翻去,他也只看得到那些纸面上描绘着金色祥云暗纹的图案,除此之外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  星沉和月陨两人见怪不怪地盘膝坐在树下对弈。  紫霞仙岛是天界的神兽园,却也是天界中最以实力说话的地方。  他们兄弟二人修为底下,被分配到这仙岛之后更是时常被这园子里的神兽仙宠们欺负来欺负去,早就习惯了。  但他们新来的这位仙使大人又是谁?那可是打遍天界无敌手的最强战神,统帅百万天兵的玉清元帅,收拾几只不听话的畜牲还不跟玩儿似的?  这不,向来能在紫霞仙岛中横着走的穷奇就被教做兽了,挨了顿胖揍后现在老实得像是一头温柔可爱的大猫,就连呼吸也不敢大喘气儿了,生怕让仙君躺得不舒服了呢!  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他们两人也跟着沾光,终于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光明正大地跟着自家老大偷懒,而不是像两个小杂役一样被各路仙兽使唤着四处跑腿儿,终日不得半刻闲工夫了。  “诶,你们两人,过来瞧瞧这个。”灵霄又举起手中的轮转簿对着头顶上的三足金乌照了又照,仍是看不出个子丑寅卯,便对着树下的两人招了招手。  月陨和星沉两人立刻丢开手里玉石棋子,乖巧地飞到了灵霄身边,一左一右地探头看着灵霄手中厚厚的书册。  “这簿子不知元帅您是从何处得来?不如去找来它的原主问问?”星沉一拍脑门有了主意。  灵霄顺手便将手中的轮转簿也重重地拍到星沉的脑门上:“小星子,你是不是飞升的时候只把身体带上来,脑子忘在人界了?”  这种事情还能去找原主询问?  只怕那货一定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去帝君面前哭诉告状,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以前遇到这种事,玄玑帝君通常会选择包庇了灵霄,不轻不重地批评了几句便把事情抹过,但是现在,灵霄没有那个自信。  要知道,虽然玄玑帝君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但是他早晚是要娶帝后的。作为帝君不为人知的黑历史,灵霄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低调再低调。  不过虽然他的想法很美好,但是毕竟实力不允许。  就凭灵霄这一天不惹事就浑身难受的性子,想要让人把他忽略了确实有些难度。  星沉揉了揉脑门,缩着脖子不敢再搭话了。  月陨瞟了弟弟一眼,小心翼翼揣测:“这莫不是什么无字天书,需得火烧水浸方能显出内容?”  灵霄摩挲着手中金色纸页,语气略显犹豫:“但若是试错了,只怕......”  只怕楚曜仙君要来找他拼命。  那位仙君极为聪明,想必早就猜到了是他取走了轮转簿,故而事情出了这么久,却没有半点儿消息传出去。  不过灵霄也不是故意想盗书的。  他原本只是想把自己下界历劫的那些记载销毁,谁知道这轮转簿竟然不肯轻易让旁人阅读。也不知道是需要什么咒法口诀还是其他,反正他折腾了大半天了,到底也没有看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不得已,才只能一咬牙干脆把轮转薄直接带走算了。  灵霄打量着手中书卷,下一秒,一个瞬移出现在了瑶海边。  他把手中的轮转簿拎起来晃了晃,随后眯着眼睛威胁道:“当真不肯让本君看看这里头的内容?再不显现出来的话,可就别怪本君不客气了。这瑶海里的水,不知道能不能泡出字来。”  按说,高等仙器中必然会有器灵存在。如果器灵肯现身的话,一切就好解决得多了。  然而,一切无事发生。  这簿子里的器灵倒是倔强得紧。  灵霄笑了笑,看来是不怕水淹了。  他的左手的掌心突然腾地钻出一团金色的火焰来:“不怕水淹,却不知是否也能扛得住本君的真火煅烧。” 第5章 就在白蛟试探着准备离开之际,一名身着玄色金纹袍服的俊美男子面无表情地拦在了白蛟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白蛟垂眸,果然,说什么要放他走,不过是灵霄戏弄他的说辞罢了。  然而方才面对着灵霄的时候,白蛟尚能鼓起余勇与他对峙,如今面对着眼前龙章凤姿的男子,他却被对方无意泄露的真龙之威死死压制着,别说动弹,就连喘息都甚为艰难。  几乎是在与男人的目光对上的一瞬间,白蛟便感觉头皮发麻,那种后天生灵在面对洪荒巨物的强大惧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让他根本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双膝一软就这样直挺挺地跪伏在水面上,心中甚至生不出半分想要反抗的念头。  此刻的白蛟心中哪里还记得自己是为了复仇而来,他的脑海中只剩下言语难以描述的敬畏恐惧。  当他还是一条未成形的小蛟之时,曾遇见过一头已经入海化龙的前辈,在前辈龙威的压制之下,他完全动弹不得。那时候,他认为天底下最强的存在也不过如此了。  而今面对眼前的玄衣男人,他才陡然察觉,自己千年的见识到底还是短浅了。至少当初那条海龙给予他的压迫感,不及眼前男子万分之一。  对于男人的真实身份,白蛟心中隐约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但是那个猜测太过可怕,他拒绝深入思考。  “帝君?”灵霄疑惑地看了玄玑帝君一眼,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对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有了兴趣。  灵霄的称呼彻底斩断了白蛟内心的一丝侥幸。  他猜得不错,眼前这男子便是统御三界主宰五行的玄玑帝君,据说天界帝君一脉乃是上古四圣兽之一的龙族后裔,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除了上古圣兽,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存在能给他带来这般深刻的压迫感。第五章 幼崽  “新晋飞升妖仙界的妖仙?”玄玑帝君瞥了一眼跪伏在脚边的白蛟,淡淡开口。  白蛟克制着颤音回话:“小仙白隐,飞升妖仙界三日了。”  “妖仙界要进入天界也非易事,你如何进得天界?”玄玑帝君又问。  听了这话,灵霄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妖仙界与天界虽有上古建木沟通两界,但若无要事,天界守卫是不可能轻易将其他几界中人放入天界的。  白蛟战战兢兢答道:“回帝君的话,小仙也不清楚。”  “嗯?”玄玑帝君淡淡地看着对方。  白蛟哆嗦着又是磕头又是请罪:“还请帝君宽宥小仙冒犯之罪,小仙飞升妖仙界后,有人找到小仙,说是知道小仙一心想找灵霄......仙君复仇,他能助小仙一臂之力,还能将小仙送入天界。小仙复仇心切,这才擅闯天界......”  听到这里,灵霄总算是明白了为何玄玑帝君会对一个小妖仙如此重视。  这次只是有天界中人暗中勾结妖仙界,将他的仇人放入天界。若有朝一日有人效仿此举,只怕天界又会重蹈覆辙,沦入混战之中。  届时,天上神仙尚难自保,更遑论人间黎民百姓。  玄玑乃是乱中取战才登临帝位的天界帝君,自然对这方面的细节格外关注。  “可记得那人模样?”灵霄冷着脸追问。他虽生了张极美的容颜,笑起来更是如春风般让人沉沦,但当他不笑时,冷若冰霜的表情也颇能唬人。  至少此刻,白隐却是被他吓到了,结结巴巴地摇摇头:“那人掩饰得很好,小仙不曾得见他的真容。”  灵霄与玄玑帝君对视一眼后,抱拳道:“帝君,此事关系重大,必要细细查探清楚。下臣不才,愿举荐一位......”  玄玑帝君微微抬手,灵霄默默地闭上了嘴。  “你可还有何事未禀明?”玄玑帝君继续问道。  白隐的脑中突然掠过一丝灵光,立刻答道:“小仙想起来了,那人与小仙约好,事成之后我们在紫霞山的无涧洞中汇合,他再送小仙离开。”  无涧洞?  灵霄抬眸:“我知道此地在哪儿。”  玄玑帝君微微颔首:“带路。”  无涧洞,位于紫霞仙山东南方向,面积颇为辽阔,有一头白虎精盘踞于此。  “那虎精乃是琼华仙子的爱宠,素来性子暴躁易怒,不过很是懒惰,不轻易招惹它的话,它也不爱动弹。”月陨曾告诉过灵霄。  故而,灵霄在看到可怜兮兮地趴在山涧远处的白虎精时,差点儿没认出它便是那位琼花仙子的爱宠。  “怎地这般没有精神,倒像是被人狠揍过。”灵霄戏谑地拎起大猫的后颈皮,那丈二的凶狠白虎在他手里却跟个软绵绵的猫崽般任他戏弄。  一道瀑布从山腰间喷泻而出,挂在巍峨山腰,正如一道门帘般遮住了瀑布后的无涧洞。那山洞里,便是白虎精的老巢了。  灵霄丢开无精打采的大猫,随手一抬,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截住了雷霆万钧的瀑布,露出后头的山洞来。  “正是此处。”白隐见到后面的山洞,不觉加快了脚步道,“想来那人应该会在山洞里等我。”  灵霄笑了笑,这白隐还真是天真。一千多年只修了个人类的外表,却对人类内心的险恶一无所知。  这白隐进去若是能找到一个多余的脚印,他能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对方当花瓶插花。  就是不知道对方明知白隐不是他的对手,却还要故意将他放入天界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之不会是为了日行一善便是。  不过,这等灵物虽不大聪明,性格却也耿直爽利,倒不比那些仙人有许多的花花肠子。两相比较之下,灵霄也更愿意与他们打交道。  灵霄与玄玑帝君对视一眼,两人正要一同进去,玄玑帝君的面色却突然微变,止步原地。  “帝君,怎么......”灵霄话音未落,不防备玄玑帝君突然出手,快得连灵霄的肉眼都无法捕捉的一掌看似凶狠凌厉,却并未伤及灵霄分毫,反而是将他在瞬息之间送出了紫霞仙山的范围。  几乎是在同时,一大片绵延百里的劫云骤然成型,就这样兀然出现在碧霄万里的苍穹之上,将整片紫霞仙山笼罩在其间。无数直径超过丈许的紫色电光在厚重的云层中穿梭往来,交织成密集的光网,巨大的雷声震耳欲聋,就像是有万只夔牛大鼓被人一同敲响。  整座紫霞仙山都在这巨响之中微微颤抖起来。  灵霄目瞪口呆地望着头顶上方的劫雷,感受到了那电光的劫雷之中蕴含着灭世之威的恐怖力量,惊愕得张大了嘴,艰难地挤出细微的嗓音来:“......寂灭鸿蒙诛天雷劫。”  凡天界仙人,皆有天劫。实力越强,引发的天劫异象越大。不过通常也就是四九雷劫与六九雷劫之间,九九雷劫便是金仙以上才能引发。  至于寂灭鸿蒙诛天雷劫,遍观三十三重天上,也只有三五玄仙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此刻这寂灭天雷出现在紫霞仙山之上,针对谁而来不言而喻。  灵霄回过神来后,本能地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  这结界乃是玄玑帝君亲手布下,灵霄一时也无法突破,只能在外头急得召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凤翎剑。然而,仙人渡劫只有靠自己方能渡过,他空有一身修为,却也无法帮助玄玑帝君分担丝毫。  “怎么这么蠢!”看着头顶越压越低的雷劫,灵霄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寻常仙人渡劫,通常会提前个数年甚至十几年便在冥冥之中有所感应,自会寻一僻静场所潜心修炼,一则提升心境修为,二则感应天地玄奥,三来也好应对未来的天劫。  玄玑帝君的修为更在万仙之上,怎么他明知自己天劫将至却还在外头闲逛,以至于天劫突降,他看上去却没有丝毫准备的样子。  灵霄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瞬。  或许,并非玄玑帝君没有准备,而是别人准备得过分齐全了。  想到这里,灵霄手执凤翎剑飞到半空,从上往下望去,果然发现,以无涧洞为核心方圆十里的范围,竟都被人暗中布下了九宫八卦锁灵阵,此等阵法虽不能将玄玑帝君困住太久,但是只需稍稍绊住他片刻,对方的目的便达到了。  从白隐复仇开始,这就是一个计划缜密的布局!  又是一阵天摇地动的霹雳声在头顶炸响,灵霄心中一沉,在云中酝酿已久的劫雷终于轰然落下。  地动山摇,星震斗移。  结界之内的紫霞仙山被撕裂了无数条裂缝深渊,瑶海崩裂,汹涌的海水肆虐,无数的灵兽仙禽冲出结界中四散逃跑。  这结界许出不许入,倒为仙山内的生灵留下了一线生机。  然而,在这突如其来的雷劫轰击之下,灵霄却看不到玄玑帝君的生机。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故而越是修为强大的存在,面临天劫的时候便越是凶险万分。  被雷光闪电包裹的紫霞仙山此刻已经看不见内部的景色了,灵霄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又揉捏成泥,体内的每一处血液都开始沸腾,都在叫嚣着要冲进去护住正在抵御雷劫的那人。  哪怕对方在避着他,但在人界百年,风雨同舟的经历不是作假,生死与共的感情也不是作假......  就在灵霄攥紧凤翎剑和圣红莲准备冲入仙山中时,他的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灵霄回头,就看到一名高大俊美的仙将拽住他的手,面色惊疑不定地望向仙山方向。在他身后,还有乌压压一大片天界众仙也都赶来。  仙人们脚踩祥云法器,琴鼎印镜石、钟剑斧壶塔,各色法宝散发出的霞光宝气照亮了大半天空。见到那恍若宇宙终结的狂暴雷劫,所有仙人的面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  方才仙界还一片安宁祥和,只是突然之间,一道冲天雷光正中众人头顶上方的紫微帝星,一时间帝星蒙尘,光芒减弱,却是将天界众仙都惊得坐不住了。  能在此渡劫,又引发三界动荡,鬼哭神嚎,除了帝君玄玑,还能有谁?  “灵霄,那底下是......”其实在看到灵霄之时,仙将已经对渡劫之人的身份有所揣测。  “破军星君,你且携本帅授印,调派天兵天将将紫霞仙岛围守住,不准旁人靠近。”灵霄手执凤翎剑,漠然转头,当着万千仙人的面吩咐身边的仙将,“违者,杀无赦!”  还好玄玑帝君虽指了灵霄来神兽园做个御兽使,但也没有剥夺他九天玉清元帅封号和授印,故而即使灵霄吐出这番话,在场的仙人都听得清楚,却无一人站出来反驳,更是纷纷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唯独青岚天君和九天玄女、太上仙君等颇有地位的仙君天女还留在原地。  “喏!”破军星君乃是灵霄的生死至交,又逢此等危急时刻,自然一力维护灵霄,恭恭敬敬接过了灵霄掌中的玉印后,把零零散散剩下的数十位仙尊仙君也都‘请’出了紫霞仙岛的范围。  灵霄转脸之时已经面若寒霜,双眸死死地盯着犹自从九天之上不断落下的劫雷。  寂灭天劫落下的雷光闪电一阵强过一阵,整整三个时辰之后,方才云霄雷散。  灵霄第一时间冲下去,只见原本灵禽异兽、仙草奇葩均被毁得七七八八,而山间的神兽也被天雷所惊,逃走得十不余一。  他急切地四处搜寻玄玑帝君的身影。  帝星虽光芒减弱,但依旧出现在众人头顶上方,这就说明玄玑帝君可能在天劫中受了伤,但性命无碍。  灰头土脸的月陨和星沉两人也赶了过来,见灵霄疯了一样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搜寻着什么,也不敢吭声,都低着头与灵霄一同翻找了起来。  两人倒还记得自己的职责,见到有受伤的仙禽灵兽,便也都顺手塞一颗品阶不高的疗伤丹药,暂且帮助它们治愈伤口。  找遍了紫霞仙岛,灵霄却丝毫没有找到玄玑帝君的半点儿踪迹。那位于雷击核心的无涧洞更是早就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片焦土。  他茫然地坐在一块四分五裂的巨石上,呆呆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玄玑这么大个大活人,总不至于被雷劫劈没了吧?  他正愣神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月陨和星沉两人正蹲在旁边,围着个什么银色的灵兽低声耳语。  月陨叹了口气:“伤得这样重,怕是救不活了。”  “只是这小家伙我瞧着眼生得很,不知是哪位仙君的爱宠?”星沉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来,“或许将它主人请来,施舍些仙丹灵药,怕是还能救它一命。”  “说起来,我好像也认不得这小龙。”月陨皱起眉头,又吩咐星沉道,“你且将它的嘴掰开,我给它喂一粒补元丹。它若能服用丹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星沉埋头,费力地伸出双手,试图让昏迷后蜷缩成一团的银龙张开嘴,然而他费了半天力气,那小龙依旧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紧闭的嘴也不能张开分毫。  “怕是不中用了。”月陨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疙瘩。  “怎么了?”耳边不得清净的灵霄起身,走到两人身边低头看去,  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唰地一下变了,一抬手便将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龙收入袖内乾坤。  袖中生死不知的灵兽是条体长不足一丈的小银龙,小家伙的头顶还有两个微微鼓起的小包,看位置应该是还没有长出来的龙角。  但重点是,这银龙的眉心处竟有一点火焰形状的印记,这分明就是天帝一脉传承的独有印记! 第7章 檀渊的表情也颇为耐人寻味:“是啊,你当时看到的会是谁呢?”第七章 下界  玄玑帝君天劫骤降,引发的天雷劈坏了神兽园结界,导致园中灵兽逃走。帝君发下敕令,由灵霄仙君前往各界捉回灵兽仙禽。  这个消息才一传出,便引发了天界中不小的震动。  从各仙家们喜气洋洋的表情看来,他们大抵都对这个消息表示开心。  当然,成年人的开心不会单纯地表现在脸上,所以,灵鹤仙君在琼台举办了一场琼台宴以示庆祝。  灵霄站在南天门处,双手揣在衣袖中看着云海中浩浩渺渺的玉楼仙境,不禁微微地摇了摇头。  “你的人缘果真这样好。”缠在灵霄手腕上的玄玑帝君淡淡开口,奶声奶气的语调十足老成,不过不难听出其中的嘲讽味道。  灵霄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帝君怕是忘了下臣为何要与灵鹤仙君结仇了么?”  十余年前,灵鹤仙君私自为自己门人大开飞升天界的方便之门,一夕之间数十位飞升的仙人皆为灵鹤仙君后裔,引得玄玑帝君不悦,暗中派灵霄调查此事。  灵霄很快查清事实,随后,灵鹤仙君违规飞升的数十门人被贬下人界十世轮回,他本人也遭天雷之刑,挨过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后修为从天仙一品跌落至天仙三品。  就算知道此事是玄玑帝君指示,但灵鹤仙君依旧把灵霄给记恨上了。他苦修十余年,修为却依旧维持在天仙三品,想要再恢复昔年天仙一品的修为,只怕还得数百年苦修。  玄玑帝君轻描淡写地甩了甩尾巴:“若单为那事,想来他不至记恨你至此。”  灵霄闻言,干咳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天界对于仙人的私德并无严苛要求,只要积累阴德足够,修为跟上,便都能飞升天界。  故而,当灵霄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这灵鹤仙君在人界竟然还有一位未能飞升的原配道侣,当初他的道侣寻到一枝五千年的紫芝,原本打算与他一同分而食之,同飞天界。  没想到这灵鹤仙君却起了别的心思,他花言巧语将紫芝从道侣手中哄骗而来后竟偷偷吞服,自己的功力凭空暴涨,白日飞升天界。而他那位人界道侣则被他弃之如敝屣,反倒是飞升天界之后,这灵鹤仙君转眼又寻了一位美貌的仙女为伴。  灵霄得知这事后,对那位被灵鹤仙君抛下的女修颇为怜悯,偷偷从灵鹤仙君的仙圃里挑了颗最为珍贵的万年肉芝送下界去,暗地里交给了那位女修。这万年肉芝的功效比起千年紫芝又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于是,很快那位女修也跟着飞升天界。  女修因服用了万年肉芝,飞升后便被定为金仙三品的品阶,入职司章刑罚的雷部,受封莲霆仙君,正好压灵鹤仙君一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据说灵鹤仙君受的那八十一道天雷正是莲霆仙君亲手用刑。  “你倒是爱打抱不平。”玄玑帝君轻笑一声,懒洋洋地摇摆着自己的尾巴。  那位莲霆仙君怕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平白得到的万年肉芝乃是灵霄偷了送给她的,甚至为此还与灵鹤仙君结了深仇。  灵霄抠抠手指,回头望了一眼只有灵鹤彩鸾飞过的南天门,随后脸上露出两分淡笑:“我本也没打算让她承情。”  但是看样子,莲霆仙君似乎已经知道了真相了。  一朵七色祥云之上,穿着银色战甲英姿飒爽的莲霆仙君转瞬就抵达眼前。在她身边,还跟着青岚天君和破军星君两人。  灵霄略有些得意地拢了拢衣袖,将手腕上的银龙手镯遮掩起来。  “我被兄长禁闭在宫中,才听说这件事。想去求见他,连灵虚宝殿都没靠近呢,就被他身边的近臣阻挡了。说是兄长渡劫后要去参悟天道,已经闭关去了,只怕这次又要闭关个十来年。”青岚天君愁眉苦脸地看着灵霄,“现在你又要下界去,这下又只剩我一人了。”  灵霄耸耸肩,有意无意地瞟了自己的手腕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天君之令,身为下臣只能奉命行事了。”  “我兄长也是,渡劫也不知道提前做好准备,却是连累你了。”青岚天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又要让你帮我兄长收拾善后了。”  灵霄只觉得缠在手腕间的银龙用力地收缩了一下身体,勒地他的手腕有些疼。  这是在表达不满么?  “我还没有跟你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呢。”破军星君卸下战甲和头盔,略带孩子气的俊脸上露出了几分失望。  因为他爱闯祸惹事的性子,能对上他脾气的人很少,就连他们斗部老大斗姆元君看到他也时常头疼不已,天界里能跟他开环畅饮的人,除了斗部的几位星君,也就灵霄一人了。  灵霄微微一笑,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手腕上的银龙:“此次下界去抓捕逃走的仙兽和灵兽倒也简单,放心吧,不出三五日我就回来了。”  “倒也是,那些畜生有的不懂事,揍一顿也就罢了。”谈到这件事,破军星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将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要是需要帮忙,随时吩咐,正巧小爷我在天河揍那些魔族余孽不太过瘾。”  “知道了。”灵霄颔首,拍了拍破军的肩,“不过我想,应该不用请动破军星君出马。”  “仙君此行匆忙,千万珍重。”莲霆仙君轻声开口道。  她生得清雅如芙蕖,却格外亭亭玉立,性格亦是刚毅不屈。就算在人界吃了不少苦头却也从未屈服,铮铮风骨甚至比不少七尺之躯更加坚韧。在灵霄看来,这样的女子,灵鹤仙君远配不上。  灵霄与她对视一眼后会心一笑:“劳烦仙君前来送我。”  三人相送,比他上次下界历劫时两人来送,到底热闹了不少。  辞别三人后,灵霄干脆盘膝坐在南天门外,探头打量了一眼九万里之下的人界,唔,除了茫茫的白云什么都看不见。  他随手翻开一页神兽名录,看到上头第一个没有亮起来的名字‘蠃鱼’。  “就决定是你了。”灵霄啪地阖上手中名录,撩开手腕上的衣袖瞟了一眼,“帝君可知道蠃鱼的去向吗?”  檀渊淡淡闭上眼:“本君如今修为大退,无法感应到它的去向。”  灵霄有些嫌弃地看着手腕上盘成数圈的银龙,撇撇嘴角:“那你还有何用?”  檀渊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了灵霄一眼:“你是觉得本君的修为不会恢复了吗?”  虽然他如今化身幼龙,但眼底那摄人的精光却丝毫不减。  灵霄的脸上立刻挤出一抹微笑:“当然不是,那么,尊敬的帝君陛下,您觉得我们应该去何处寻那蠃鱼的去向呢?三界五行六道之外,还有无数小世界,总不能一处一处地去找吧?”  檀渊沉吟片刻:“蠃鱼和颙鸟皆是从人界被降服后带入瑶海,先去人界看看吧。”  此言一出,两人都诡谲地沉默了一瞬。  他们才从人界离开数日,换算成人界的时间,灵霄离开了不过五个月,檀渊驾崩才三个月,算起来连国孝的时间都没过,这就又要下去了......  还颇有些怀念。  也有些避免不了的尴尬。  灵霄不经意地瞟了檀渊一眼,试图从那张龙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不过檀渊化为人形的时候就一直是面无表情,如今变成龙身,就更别指望能看出什么来了。  “还等什么?”檀渊见他坐着不动,淡淡问了一句。  灵霄干咳一声,双眼一闭,仰头往后一倒,就从九重天之上往人界坠落。  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攀登上这条登天之路。而灵霄从九天落下,不过是眨眼的瞬间。  他落地的位置很巧妙,就在大雍朝最大的玉清元帅庙内。  人界原本是没有灵霄的神庙的,毕竟没有人会奉一位杀星为神。就算有那好战求胜的,供奉的也多为蚩尤等上古战将。  灵霄飞升天界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天界一品金仙之中唯一一个没有人间香火供奉的仙君。  就连土地、灶神这样的低等灵仙也有香火供奉和神庙,哪怕那庙宇再小,却也能为他们收集大量信徒的信仰之力,助他们的功德修为大涨。  大雍朝第一座玉清元帅庙,还是檀渊当幽州王的时候下令修建的。那时的大雍朝四分五裂,藩王割据,皇权颓败。檀渊转世的小太子更是连个体面些的藩王世子都比不上,皇后母族被人轻而易举陷害后,他也被贬成幽州王。  在安邑时,檀渊花费了自己积攒的钱,在幽州的安邑修建了人间第一座香火供奉。灵霄记得很清楚,第一座玉清元帅庙的第一柱香火,是檀渊亲手点上的。  废太子檀渊举兵起事,竖起了清君侧的大旗,准备带着幽州的十万兵马打回京城。那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檀渊是奔着飞蛾扑火去的,只怕还未出幽州的地界便会被朝廷大军折断翅膀。  得知这位太子出兵前不祭拜斗部星君、上古战神,反而自己修了座小庙去祭拜什么名字都未听说过的玉清元帅,更是惹得朝野上下、各地藩王嘲笑不已。  直到檀渊的大军用兵如神,战无不胜,一路收服降兵逼近京城,那些王公贵族这才笑不出来了。至此,安邑的那座玉清元帅庙一时间也是香火鼎盛,人来人往。  后来临近返回天界前夕,大雍朝已经是民富国强,众安道泰。于是檀渊下令,就在京都的天帝庙旁再修建一座玉清元帅庙,中间加一座连廊将两座庙宇打通。  一想到玄玑帝君从下界以后就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还黏黏糊糊地与厮磨一处,最后还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娶了他这个男后。又费尽心思为他在人间修建庙宇,予他香火供奉,灵霄就有些压不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这个狗天帝怕不是早就对他有所图谋,所以才趁着他下界历劫的机会对他暗下毒手,辣手摧花......  灵霄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行不能再脑补下去了。  他盘膝坐在自己的玉清元帅庙宇的屋顶上,看着挂在两侧垂脊的陶瓷神兽像,又看看不远处相邻的天帝庙。  从建筑规模来说,两座庙宇在檀渊的要求下几乎相仿。从香火信徒的角度来看,几乎也是不分伯仲。  天帝庙中香火鼎盛,那一人高的吉香处处可见,香雾缭绕的殿阁庙宇几乎看不清人影了。庙中知客迎来送往,忙得几乎没有闲暇喝口茶水。  至于他的元帅庙里,热闹程度也不逊色于天帝庙,庙中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灵霄心中不免得意,晃了晃手腕上的天帝本尊:“看来本君在人界的人气还挺高。”  玄玑漫不经心地往地面上扫了一眼:“的确热闹,不如你下去看看?”  灵霄勉强压住不断上翘的嘴角,假意谦虚道:“嗨,这还得多谢帝君圣恩,肯费心在人界为下臣修筑神庙。”  话音未落,人已经落地。  放眼看去,灵霄不觉微微蹙眉,略感困惑。  按说他乃天界九天玉清元帅,前来参拜祭祀的应该多为即将出征的将士,怎么看了半天,元帅庙里来来往往的大抵都是年轻的男女和妇人?  瞟了一眼手腕上的帝君,灵霄扯扯嘴角:“想来是将士们操练辛苦,也不得闲前来参拜,故而让家人前来。”  手腕上的小银龙悠闲地甩了甩尾巴:“爱卿言之有理。”  “看看这么多人都留了什么愿望下来。”灵霄两步走到庙宇前院的巨大银杏树下,望着挂满金黄色树叶之间的红色丝带,嘿嘿一笑,搓了搓手道,“我们才离开不久,人界应该久无战事,怎么这许愿祈福的人倒越发多了?”  与其他神仙的寺庙不同,越是流离乱世,元帅庙的香火便越是旺盛。越是太平年间,庙内的香火反倒不如乱世。  灵霄随手点了一条挂在树上的红色许愿丝带,带着信徒愿力的丝带闪过一抹红光后,丝带里的内容立刻读取出来。  他停顿了一秒,面色变得稍微凝重了几分,又抬手点了另外几条在空中随风飘荡的丝带。看了那些丝带他还不甘心,又花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把这树上所有的丝带都查看了个遍。  片刻后,灵霄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往寺庙前面的门匾上看了一眼。  没错,上面由先帝檀渊亲笔提下的‘九天玉清元帅庙’七个大字铁画银钩,入石三分。镀金的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奢华大气程度不比天帝庙逊色。嗯,至少数量上比天帝庙还多了四个字呢!  灵霄把自己挂在树梢上发愣:“既然这里还是我的元帅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祈求姻缘的祈愿福带?”  而且大多数还都他妈是男男之间的祈愿!  难怪他这回折返天界,月老总是给他脸色看,原来他在无意中呛行了。  灵霄手腕上的银色小龙微微翕开眼睛斜觑了他一眼。  虽然檀渊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灵霄总觉得这家伙在忍笑。  他深吸了口气,一定要先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事儿要是传回天界,他前.玉清元帅.现.御兽使的脸面只怕都要丢得一干二净了。第八章 神像  灵霄在原地转了个圈,幻化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后,手里握着把竹扇,大摇大摆地从元帅庙的正门走进去。 第9章 灵霄立刻改口:“当然,君上您是仙人,自然不是凡界之人。不过,既然要找蠃鱼的下落,我们为何不往江南沿海去,反倒要来这里?莫不是陛下您想看看阿湖这孩子了?”  檀渊淡淡道:“镜湖已是人界君主,并非当初那个孩子,本君有何放心不下的?这九州四海之内,凡有水旱之灾,必会呈报至皇帝手中,在这里等消息,总比你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好得多。”  灵霄微微挑眉:“到底还是帝君聪明,知道这等守株待兔的法子。”  檀渊挪动了一下身体,缠在灵霄右手腕上的龙身软了几分:“本君灵力不支,要冥想修炼了。”  灵霄闻言,眼底隐藏着一丝担忧:“需要我为你护法么?”  “不必。”檀渊又把自己的身体在灵霄手腕上紧紧地缠绕了一圈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灵霄微微蹙眉,见檀渊将身体在他手腕上缠绕数圈,俨然已经入定修炼,沉默片刻后取出七枚仙石,就在虚空中随手一抛化为一道七星聚灵阵,借助这皇城中的龙脉灵气帮助檀渊疗伤修养。  奉天殿内,灯火通明。  云镜湖手里刚刚放下一本已经处理好的折子,就听得侯在殿外的太监小步走进来禀报道:“陛下,清和郡主送来了太后下令准备的莲子羹,正在门外头候着。”  房梁上的灵霄一听来了精神,他家小胖子今年十八岁,但是一直没有娶亲,身边也没什么侍妾和丫头,新帝继位,早晚都是要选秀封妃的。看来这个清和郡主,就是太后看重的人选了。  灵霄依稀记得,云镜湖的母亲,前亲王妃现任太后,以前的确是有一位收养在身边的义女,不过那时候由于整个后宫都是灵霄这个男后为主,外戚反倒不好入宫拜见中宫,故而灵霄对于朝臣各家女眷并不十分熟悉。  他满怀期待地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位清和郡主是个什么模样。  云镜湖听了贴身太监的话,翻阅折子的手并未停下,只是语气淡淡地吩咐:“秋夜寒凉,清和郡主的身体一向病弱,以后这样的事情不必她亲自来,东西暂且放下,就让她回去吧。”  回去?  灵霄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想敲敲小胖子的额头,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人家姑娘都这么上赶着了,他这还看不出来人家的心意?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把云镜湖教程成这样不解风情的样子。  小太监闻言,神色略显犹豫:“只是陛下,清和郡主连续三天来送羹汤,您都不愿见她,明日去仁寿宫里陪太后用膳,只怕太后那里......不好交代啊。”  云镜湖的眼神微暗,想到晚膳时候太后那难看的脸色,不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原本不是先帝后的孩子,更是无缘这九五尊位。  只是当时帝后放话,要在皇室宗亲之中择优秀子弟立为太子,一时间,各地宗室闻讯都激动不已,更是铆足了劲儿要将这个太子之位拿下。  那时候的云镜湖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也被他的寡母恒亲王妃收拾打扮一番后送入宫中,与其他宗室子弟一起接受培训和帝后的挑选。  反正不知为何,最后还是云镜湖得了帝后的眼缘,被留在宫中,当做日后的帝位继承人培养。至此之后,他便甚少与自己的母亲见面,两人的母子情分也日渐淡薄。  待到云镜湖登基为帝,遣人从沧州将母亲接入皇宫,尊为生母皇太后之后,他的母亲就开始各种骚操作。一则想要让皇帝把自己的弟弟封为宰相,二来又想把自己的义女嫁给皇帝封个皇后。反正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人掌权大雍皇朝,巩固她这个太后之位。  当然,太后心中没有安全感这件事,云镜湖多少还是能够理解的。  他们母子一别十四年,云镜湖几乎是把先帝后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去敬爱,这个生母久别亲子,担心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足,特别是见到皇帝日日去奉贤殿祭拜先帝后,更是觉得这个儿子未必能指望得上。  倒不如在皇帝身边安排好自己的人手更加让她能放心得下。  只是她不知道,云镜湖虽然在灵霄和檀渊两人面前从不使心眼算计,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如表面那般单纯天真。在檀渊这位千古一帝身边耳濡目染十余年,他就算没有炉火纯青的帝王心计,但是檀渊的十成手腕他也是学到了七八成的。  为了不伤母子情分,云镜湖将国舅封了个正四品的礼部侍郎,并告诉太后,这只是新朝开始,若封赏太高,只怕日后会面临封无可封的尴尬境地。且暂时给个四品侍郎,日后太后开口,便可再晋升,也好教国舅一家时刻铭记太后慈恩。  太后闻言,这才欣然作罢,也算是领受了云镜湖的好意。只是皇后之位,她还是坚持属意自己的养女清和郡主。自从云镜湖被送入宫中,她膝下寂寞,干脆从兄长家中讨来了一女养在身边,视为己出,反倒比亲生的更加悉心教养。  在太后的计划中,若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了皇帝,养女再做了皇后,再完美不过了。  不过她的算盘打得响,皇帝这边却从来都是含混过去,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信号。然而太后自然不肯放弃,便把清和接入宫中,封了个郡主位分,还时不时地让清和代替自己去给皇帝送汤送水,盼着两人能玉成好事。  “让她进来吧。”云镜湖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越发疲惫了。  他不过才做了一两个月皇帝,就已经深感体力不支,他父皇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从幽州那等苦寒之地发兵还朝,登基为帝,后来更是在十余年间,削藩勤王,统一河山,在位六十余年,给了这天下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煌煌盛世。  想到这里,云镜湖又喝了一口玉案上已经微凉的浓茶,打算打发走了清和郡主后再加一个时辰的班。  先帝将这大雍的盛世王朝交付到他手中,他即便无法比肩父皇,至少也要守住这大雍江山。  看着这一幕,灵霄越发觉得心疼,不免低头瞪了一眼正在瞑目疗养的檀渊。都怪这厮在人间的时候太过努力,将大雍王朝的版图扩大了数十倍不止,却让他们家小胖子不得不心力交瘁地应付这样一个大摊子。  不多时,一名穿着百蝶穿花留仙裙的窈窕少女捧着食盒入殿,少女腰间佩着七彩双鸳环,娉婷行走间双环交击,丁铃作响,越发衬得女子容颜娇俏,顾盼有神。  “陛下,夜深了,太后担心您的身体,特意让我送来一碗莲子羹。”清和郡主放下食盒后,一边从里头端出一碗尚且冒着滚烫热气的莲子粥,一边柔声劝说坐在案几后面的皇帝。  而灵霄在看到这位清和郡主出场的第一眼,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命中与云镜湖无缘也就罢了,只是他们之间尚有很深的孽债。这女人的印堂泛黑,头顶更是有隐约的怨气笼罩,只是她胸前挂着一挂九宫破煞符篆,替她挡去了一切灾祸。  灵霄微微眯上眼眸,这位清河郡主手上是沾染了人命的,而且还不止一条。  “嗯。”云镜湖淡淡地应了一声后,微微抬眸扫了一眼这位郡主,“夜深露重,东西送到了便好。你回去告诉母后,朕心领了。”  清和郡主低眉顺目地点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多做纠缠,只是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了自己带来的食盒后,行了个礼转身就告辞了。  灵霄不觉扯扯嘴角,这个女人倒是真的会演戏,宫斗的段位也颇高,知道以她目前的处境,以退为进是最好的选择。再看看云镜湖的眼睛里,竟然掠过一丝不忍。  灵霄不觉暗呼失策,当初他们教了云镜湖诗书礼御射兵各种技能,偏偏是忘了告诉他该如何应付这深宫斗争。  当初檀渊的后宫只灵霄一人,他当然不必理会这等杂务。但云镜湖的后宫可比以前复杂多了,要是自己精心教养的孩子栽在这个小水沟里,灵霄只觉得自己怕是要被气死了。  果然,为人父母的,总是逃不了操心的命。哪怕是已经‘死’了,却还是要忍不住替自家小崽子筹谋计划。  默了一瞬,灵霄还是没忍住,随风飘出了奉天殿,跟在清和郡主身后一直往太后所住的仁寿宫飘去。  跟在清和郡主身后的是她从小带在身边的侍女翠霞,她颇为替清和郡主鸣不平:“郡主分明是奉太后之命为陛下送羹汤,结果却日日都受陛下的冷眼,陛下也太......”  “翠霞!”清和郡主脚步微顿,回头淡淡地打量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这里是说错了一个字都可能会丢了性命的皇宫,所以这话我只警告你一次。皇宫不比恒亲王府,容不得你像以前那般放肆行事。你在亲王府的那些事我只当不知,但若你敢在皇宫里打着本郡主的旗号踩底拜高,闯下祸事,本郡主可不会念在你伺候本郡主多年的份上,到时候是死是活,你就自求多福吧。”  翠霞微怔,随后立刻痛哭流涕地下跪认错:“贱婢知错了,贱婢以后再不敢多嘴了,还请郡主原谅贱婢这一次,婢子日后一定会管住自己的嘴,再不敢给郡主添麻烦了。”  清和郡主居高临下地扫了翠霞一眼,冷哼一声:“起来吧。”  她的目的是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入主中宫。不管是谁,胆敢拦在她面前或是给她的道路添加麻烦,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灵霄在空中看得清楚,这清和郡主竟是个有些修为的修士,只是她资质不佳,也就是个引气阶段的修为,最多也就画一画镇鬼辟邪符篆而已。  不过她身上带着的那张破煞玉符却是高级的符篆,不像是她这样修为的人能够制出来的,却不知道是谁会将这般与人类而言弥足珍贵的符篆赠予她。  这个清和郡主的来历,倒是越发地让灵霄感兴趣起来了。第十章 冤情  太后的仁寿宫内,金碧辉煌,珠围翠绕,一派华丽恢弘气度,教人望而生畏。  三层的白玉阶之上,赤金蟠龙柱伫立两侧,当中的璎珞垂珠帘被门外的侍女抬手分开,清和郡主抬脚迈入房内,灵霄也跟着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为迎太后入宫,仁寿宫在月前已经大修一次,宫内处处雕梁画栋,华丽无匹。  正殿当中的紫檀镶金案几上摆着对一尺多高的翠玉八宝瓶,左右两侧便是铺设大红色绣凤穿牡丹的暗花引枕。  凤袍加身的华贵妇人正斜倚在软中带硬的引枕上,明黄色绣鞋脱在旁边,脚搁在张圆形矮凳上,左右分别有两名端秀女官正在为她捶腿按摩。  皇太后喜好奢靡,这是皇宫之内人尽皆知的事情。  云氏皇族枝繁叶茂,祖上又有分封藩王的习惯,故而皇室血脉在大雍朝并不是什么格外稀罕的血统。逝世的恒亲王便是已经逐渐式微的一支皇族后裔,他们的封地在物产不丰的沧州,亲王头衔已世袭三代,算来已经与京城皇室的联系格外淡漠,故而恒亲王这一支宗亲的日子并不大好过。  太后还是亲王妃时没少吃苦,如今骤然有了个当皇帝的儿子,她唯一的念头便是要把自己前半辈子吃过的苦全都弥补上来。  好在新帝登基不久,目前对她这个母后还算百依百顺,无论是她要修建奢华无比的园子还是要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皇帝都会及时吩咐人照办,因此除了选立皇后一事,其余时间的母子两都还算融洽。  “清和,你把东西送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后见清和入殿,微笑着坐直了身子询问道。  清和郡主勉强地笑了笑,低下头遮掩住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强颜欢笑道:“陛下他政务繁忙,我......”  似乎是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抽出袖间丝巾轻轻按了按眼角。  “好孩子,当真是委屈你了。”太后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叹了口气,抬手将清和郡主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接过手绢替清和郡主擦了擦眼角的水汽,“你放心,这皇后之位,必是你的。过些时日大选,到时候会选些秀女侍君,那时候本宫便让皇帝封你为后,入主中宫。”  清和郡主深深地低下头,依到太后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调柔柔地应了一声:“清和但听母后安排。”  灵霄蹲在旁边吃瓜,边从琉璃盘里取用荔枝边观察着清和郡主这位外表柔美的黑莲花,当见到她无语落泪时那张脆弱易碎的柔弱表情,就连灵霄都颇为震撼。  自几十年前见过想要靠精湛的演技上位的某人之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识过这种程度的演技了。  要是让这个女人继续留在他家小胖墩身边,只怕那涉世未深的小胖子也未必能够抵抗得住这女人的精心筹谋。  灵霄清楚,云镜湖或许跟着檀渊学了些帝王之术,但对这种诡谲人心和后宫争斗,那是一点经验都没有。遇到清和郡主这种算计死人不偿命的人,只能是白白送人头。  只是,灵霄对这些人心算计向来不大通,他向来都更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但是显然,云镜湖眼下遇到的问题不是简单地用武力就能够解决的。  檀渊倒是办法多,智谋足,只是这位大爷现在正疗伤呢,自顾不暇了都,哪里还有空去关心自己在人间认养的义子那档子家务事?  他长叹了口气,但见女子头顶的两团鬼气多次试图靠近,却总被她挂在身前的玉佩挡住,终于有了主意。  灵霄的右手手指一弹,便轻而易举地将两缕鬼气拢在掌心,随后带着这两缕鬼气去了皇宫之外,随便寻了个荒野场所,掐诀引来这两只死后怨气不散的厉鬼。  须臾之后,两道浓烟闪过,森森绿色鬼火缭绕,层层寒冷阴气环绕,霎时间便教周围的气温降低了不少。  阴鸷瘴气散去后,一男一女两道面目狰狞的怨鬼出现在灵霄面前,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灵霄只微微弹指,便有两道灵气打入怨鬼眉心,将它二人钉在原地,又改头换面,竟与常人别无二致。  只见那女鬼竟浑身戾气全消,化为了一位七八岁左右的女童,圆脸大眼,梳着垂髫发髻,模样倒是玉雪可爱,只是大眼中却怨气凝聚,充满了憎恶和杀气。  那男鬼则是一位年岁在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人,五官俊挺,白衣如雪,也颇有端方君子的松竹朗姿,却不知道这两人为何会与那清和郡主扯上关系。  “本君乃天界玉清元帅,”灵霄清声道,“人死道消,你们死后,本该按今生因果孽债,随天地之力再入轮回,或入善道,或入恶道。只是你们二人怨恨如此之深,想来是有化解不开的怨恨。说与本君,本君必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那男女二鬼对视一眼,男鬼先向灵霄鞠了一躬道:“回元帅的话,在下柳言卿,本是大雍沧州永安人士,生于圣武十七年,卒于圣武三十四年。”  灵霄微微挑眉,十八岁便死了,颇为可惜。看这少年眉骨清俊,若非横死,倒是应该在朝堂之间有一番造化的。  “本君观你面相,不像是短命之人,你是为何而死?”灵霄询问。  柳言卿苦笑一声道:“说来惭愧,在下本是永安柳氏家族,祖上曾出过几位朝中大员,我祖父更是官至户部侍郎,勉强也算是诗书传家的清贵门庭,在永安城也颇为知名。故而,家父与沧州的大户何家曾定下娃娃亲,将来等在下长大了,是要娶何家的长女何清和小姐为妻的。”  何清和?灵霄微微挑眉。  “只是那位何大小姐后来被她的姑母恒亲王妃收为义女,便瞧不上我们柳家。但是她又不愿主动悔婚,怕会担上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影响自己清誉,于是便设计邀我去马场骑马,暗地里在我的马匹身上动了手脚,致死我的坐骑受惊,驮着我一同摔落山崖毙命。”  柳言卿说着,苍白如雪的脸色又微微泛绿,鬼气再一次不安分地涌动起来,“家父闻讯,怒火攻心而亡,家母一介妇人,先后丧子丧夫,难以支撑家中产业,最后抑郁而终。此等血海深仇,在下不报,誓不为人。”  “若你所言属实,这何清和倒是的确可恶。”灵霄微微颔首,又转头看着旁边的小女孩,“那么你又是为何盘亘人间呢?”  小丫头叹了口气,用胖乎乎的手捏着衣角:“我叫何清妙,是何清和的妹妹。不过倒不是自己不愿离开,只是我是姐姐杀的第一个人,她还是有些惧意,便将我镇压在枯井之内让我无法向她寻仇。后来有人无意中动了那枯井外的镇魂符,我才有机会离开,只是镇魂符的力量还在,地府鬼差也不许我过奈何桥哩。”  “你是何清和的妹妹?”灵霄又皱起了眉头,“看你年岁不大,想来何清和杀你的时候也还是个孩子?既然你们是亲姊妹,她又为何害你?”  何清妙撅起嘴,不高兴地扭了扭手指:“当初我们姑母要在府上选个孩子带去亲王府养着,那时候我年岁小些,姑母大概是觉得年纪小会与她亲近些,最初选中的便是我。不过姐姐也想去做亲王府的小姐,又觉得她人微言轻,怕是无法说动姑母改主意,便想着杀了我,姑母就只能带走她了。故而她将我骗去祖宅的荒园里,将我推入枯井下,我就这样死了。”  灵霄听得神情严峻,这清和郡主行事残忍乖张,倒比他想象中更恶毒百十倍不止。为了荣华富贵,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妹妹都能下此狠手。 第11章 这支影卫是云曦圣后亲手训练出来的,也是他给自家小胖崽留下的最大的靠山。这些影卫每个人都有相当不俗的身手,其中影卫的首领更是一位修为已经达到飞升境界的强者。  只不过那人与云曦有约,只有等云镜湖寿终正寝,他才能飞升天界。当然,这个约定云镜湖并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影卫头头是个身手极为强悍的高手,足以摆平这天底下大部分就连皇帝无法轻易摆平的事情。  这就足够了。  不过抬手的瞬间,他又改变了主意,还是明天再说罢。  灵霄给自家崽托完梦后,大摇大摆地穿过皇城的重重围墙,所到之处,入目之景依旧不曾大变。他喜欢的竹林依旧占据了大半个御花园,那上头还结了大片大片的竹实,闻着清香扑鼻。  不过这片竹海乃是圣后爱物,皇帝已经下令,除了平日照料竹林以及负责洒扫的宫人之外,其余人都不许进去。  故而这竹实成片却也无人敢摘。  他顺手摘了颗竹实啃了一口,然后便一拐走进了奉天殿的正殿之内。  殿外有层层御前带刀护卫严阵以待,而灵霄穿过人群走进殿内,那些人却只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微风落在自己面上,很快便消散无踪了。  灵霄把玉案上所有的奏折都翻阅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任何与蠃鱼或者水灾相关的消息,倒是看到了不少大臣请折上奏,希望皇帝能好好为太后操办四十大寿。  太后今年正好四十,按说遇上国丧,本是不该大操大办的。只是太后如今势头正盛,不少官员都开始主动讨好这位年岁并不算高的太后。知道太后喜华服好奢靡,便顺着太后的心思向皇帝讨个顺水人情。  不过一眼扫过去,起码有七八本相同内容的奏折,云镜湖都在上面用御笔朱批了个再议的回复,没有一本是同意的。  灵霄想了想,又顺手在右手边的案几下面摸出个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头还装着几封用蜜蜡封口又已经被拆封过的密信。  他取出密信翻看起来,果然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内容。  这份奏折是从幽州的安邑快马加鞭送来的,说是安邑沿海的村庄遭遇恶劣天气,狂风暴雨已经连续下了数日,仍未有停下的迹象。巨浪冲毁了几处海堤和村庄,还淹死了数位擅水的渔民。  一看到这份奏折,灵霄几乎就能肯定,蠃鱼应该是出现在安邑临近的东海一带。  再看看时间,这封秘折是五日前发出,日夜兼程才到了云镜湖的案头。如今已又过了五日,却不知道安邑那边究竟如何了?  灵霄起身就打算往安邑赶去,不料手腕上的银龙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你打算就这样去安邑寻那蠃鱼?”  “不然呢?”灵霄见手腕上的小银龙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  檀渊淡淡道:“你的修为是很高,但是我想你可能并不愿意就这样下海与那蠃鱼对战吧?”  檀渊话音一落,灵霄就不得不点点头。  他的确是很不喜欢下水,更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被水打湿的感觉。  “我知道有颗避水珠就在京城,你去把它取来,即便是下海也轻而易举。”檀渊轻声提醒道。  灵霄心中一喜:“那避水珠现在何处?”  就算是天王老子手里,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借’来一用。  檀渊扬起头看着他:“就在帝陵中,在我们的‘随葬品’里。”  灵霄没忍住倒吸了口气:“.......”  这是檀渊在邀请他去刨自己的坟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妥。”  大雍朝的帝陵在京郊东边,占地近万亩,里面埋葬着大雍朝历代皇帝、皇后、妃嫔以及其他皇室成员。  圣武帝檀渊及圣后云曦两人合葬于昭德陵。  昭德陵在帝陵之中不算规模最为宏大的陵墓,只能说是处于中庸之位。  盖因圣武帝在位期间,功绩早已盖过了大雍朝的任何一代皇帝,朝廷大臣们多次请旨,要将圣武帝的陵墓规划成为帝陵内规模最大的陵墓,再以通天巨石立碑于陵旁,陈述圣武帝生平功勋。  只是檀渊本人不怎么对自己死后的住处感兴趣,看过了工部尚书递上来修筑帝陵所需巨额费用的奏折后,他直接将其中七成经费划拨于兵部和水患赈灾,并让工部用剩下的三成银子修好帝陵。  檀渊对帝陵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唯一明确的一点是要帝后合葬,当然这个要求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本朝自古就有帝后合葬的先例,虽然圣武帝与圣后两人的身份特殊了些,但是按照惯例办事也出不了什么差错。故而,最后圣武帝和圣后两人合葬的昭德陵也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至于原本计划要立在陵墓旁边的那块功勋碑,则被檀渊吩咐撤去了。用他的原话来说:“这处的阴宅风水本是极好的,阴阳交合引来龙气,气聚之处汇成宝穴,而且是不可多见的龙穴,死后葬在此地,子孙后代福荫不断。偏偏在这旁边立块碑做什么?毫无益处反倒挡住龙气,不妥不妥!”  “这帝陵里头没有你我的尸首,埋那么些好东西在里头做什么?”灵霄站在汉白玉雕琢的帝陵前,一脸痛惜地摇摇头,“白白暴殄天物了。”  檀渊甩了甩尾巴:“这就要问镜湖了。”  他身前已经再三下令不许死后葬礼太过铺张奢靡,更不许以活人殉葬,云镜湖把他的话只听进去了一半,倒是没有让活人殉葬,但是却依旧往陪葬的墓室里塞了满满的金银珠宝。  大雍朝的人们大都信教,更是相信今生来世轮回不止的说法,想来云镜湖也难以免俗,怕是担心他们下到地府无钱贿赂阴差,这才掏空了自己的私库去填一个空荡荡的帝陵。  灵霄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我家崽到底是我一手带大的,知道孝顺我这个老父亲......”  檀渊默默地把自己的身体盘起来,对于灵霄的脸皮厚度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云镜湖五岁被送入宫中,七岁的时候就能有模有样地照顾自己的君父了,包括但不限于为灵霄偷溜出皇宫玩背锅、替被檀渊惩罚的灵霄熬夜抄书等等。  灵霄推了推帝陵前沉重的石门,随后蓦然瞪大了双眼。  原本应该被断龙石压得死死的帝陵内竟然翕开了一条指头粗细的缝隙,细细一感应,甚至还能听到里头有人类的呼吸声。  灵霄低头看了檀渊一眼:“似乎,我们的陵墓,被人盗了?”  檀渊微微眯上暗金色的瞳孔:“的确。”  他们都能感应出来,帝陵内的人还不止一个。  倒是有趣。  灵霄放弃了直接从帝陵大门进入的打算,径直穿过厚重的帝陵山体,一步一步地沿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通道,往帝陵深藏于山中的地宫下走去。  昭德陵外部不算奢华,里面也朴素得相当可以。  能容两人并肩通过的通道两侧每隔三步便挂着一盏长明灯,因为墓道封死的缘故,纵然这灯油点的是鲛人油,却也早就尽数熄灭了。  还未抵达地宫,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入了灵霄耳中。  灵霄轻松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大大方方地迈下最后几阶石梯,转过通道的拐角走进了地宫内部。第十三章 寻珠  地宫里头有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是一位弱冠之年的青年,模样生得颇为清俊,脑袋顶上挽着个圆髻,身形结实挺拔,臂间还挽着一只白色拂尘,看上去不像是盗墓贼,倒更像是正派的修士。  另有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碧玉年华的少女跟在青年身后,一头及腰的火红长发胡乱绑在脑后,更有一对火红的狐狸耳朵从她的头顶冒出。  灵霄不觉微微挑眉,看来盗墓贼竟是一个小道士和一个还未到化形期的小狐妖。  两人正蹲在陪葬品耳室外头,挑挑拣拣地打量着那对华丽珍贵的陪葬品,不住地在里头翻来翻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倒是没有像其他盗墓贼那般贪婪地把值钱的东西往自己的口袋里揣。  灵霄悄无声息地飘至两人身后,探头看着两人翻过一大堆翡翠碧玉金冠宝石。  小狐妖面对着这么多的朱翠首饰忍不住有些心动,她偷偷摸摸地伸出纤细白皙的爪子摸过一根细长的白玉百合花簪往衣袖里揣。  青年人没有回头,脑袋后面却像是长了眼睛。他一边打开面前的紫檀木盒子一边冷冷地警告身后的少女:“胡薇,放回去。”  小狐妖胡薇撅起红润的樱唇,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发髻后,媚骨天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委屈的神色:“可我连一根发钗都没有,这绑发的头绳还是从你的衣襟上扯下来的一截布条,你又不会绑发,给我弄得丑死了。”  青年人淡淡道:“嫌不好看就还给我。”  胡薇下意识地抬起双手遮住发顶往后退了两步,口是心非地反驳道:“师父说了,送给别人的东西就不能再讨回去,否则要倒霉三年的。”  青年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自从被你缠上,倒霉了已经不止三年了。”  胡薇:“......不给,你快点找那颗什么避水珠啦,这坟墓里头阴气太重了,呆久了对身体不好。”  小狐妖一边催促着,一边不甘不愿地将手里的玉钗放回去。  灵霄闻言微微挑眉,原来这两位也是来寻避水珠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想要避水珠来做什么,又是从何处得知避水珠就在帝陵里头的?  “避水珠在你的棺椁里。”缠绕在灵霄手腕上的檀渊淡淡地提醒道。  灵霄无语:“正常人怎么会想到把这些东西往棺椁里头藏?”  不正常人云镜湖在皇宫内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灵霄转头看着身边巨大的棺椁,棺椁外面的玉椁已经被严丝合缝地封闭起来,不过透过厚重的玉椁,他依旧能够看到里面铺得满满的奇珍异宝。这里头的东西,却又比旁边两侧耳室的陪葬品更加珍稀贵重。  找到了那颗鸽子蛋大小的水蓝色避水珠后,灵霄微微抬手,便将避水珠隔空摄入手中,揣进怀里,扭头再看看还蹲在耳室里翻找的两人。  两人将耳室都翻遍了,依旧没有看到避水珠的痕迹。  灵霄见状,漂亮的眼眸微微眯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突然,两人摆在地上的长明灯忽然闪烁了一下,像是被风吹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二人的动作都略微一僵。  这墓室封得严严实实,哪里来的风?  注意到青年的身体也变得僵硬,胡薇忽然歪着脑袋追问:“轻飏师兄,你怕鬼么?”  徐轻飏顿了顿,扫了胡薇一眼后故作镇静道:“我是修道之人,怎么会怕鬼?倒是你,看上去脸色发白,莫不是你这小狐妖怕了吧?”  胡薇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后,也强颜欢笑道:“怎么可能?我可是青丘之国的狐女诶,鬼怪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害怕嘛!”  灵霄站在两人身后,看着言不由衷的两人无比默契地贴合在一起,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修道之人?青丘狐女?不怕鬼是吗?  他眨了眨眼,忽然对着地上的灯火又吹了口气。  这一次,原本稳定的火苗突然熄灭了。  帝陵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后,徐轻飏和胡薇两人都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恐惧的尖叫,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灵霄笑眯眯地盘膝坐在自己的棺椁上看戏。  黑暗中突然冒出一团橙红的火球,再度照亮了整个墓室。  那是徐轻飏扔出的一张符篆在半空中燃烧着。  暗红色的火光将黑暗中两张惊恐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胡薇哆嗦着松开了徐轻飏的衣袖,上下牙齿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颤:“师、师兄,你、你不是说,说你、你是修士,不、不怕鬼的吗?”  徐轻飏嗓音微颤地反问:“你不是说你是狐女,也不怕鬼的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对方,半天后,还是胡薇打破了沉默。 第13章 那时候,前废太子云檀渊正好被贬去幽州为藩王,于是,青莲门便派出自家得意弟子去幽州辅佐幽州王,希望日后能够凭借这从龙之功为青莲门争取更多的好处。  上官牧云的确颇有几分本事,在加入云檀渊的阵营之后,几乎成为云檀渊的左膀右臂,在军中的威信一度几乎都要赶上云曦。  然而有一点,是他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云曦的,那就是云曦拥有云檀渊毫无保留的爱情。  就算那时候废太子的大军还未攻入京城,太子对军师云曦的感情已经是天下皆知,为此,还有朝廷大夫专门写了讨伐檄文,罗列出云檀渊的种种‘罪状’,喜好男色、偏宠奸佞也是其中一条。  上官牧云也喜欢上了檀渊,甚至不惜在暗中使了不少手段,然而那些小伎俩非但不能离间两人的感情,反而成为让两人走到一起的催化剂。  最后,云檀渊赶走了上官牧云,将他逐出大雍国境。  不甘心的上官牧云提出要与灵霄一对一地公平决斗,然后,他被灵霄斩于剑下。  灵霄的剑很快,上官牧云当场毙命。  所以,在听到眼前这两人的师尊便是上官牧云后,灵霄除了感叹命运弄人之外,更好奇地是,当初明确死在自己剑下的人,为什么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收了两个弟子,让他们来帝陵之中盗取避水珠?  就上官牧云的人品来看,灵霄并不认为他会是那种为了黎民百姓愿意与妖兽殊死搏斗的人。  “大美人和我们师尊同时看上的人,那对方一定是个大美女吧?”胡薇越发好奇了,到底是怎样国色天香的美人,才会引得灵霄这样的男人也为之争风吃醋?  灵霄微微抬起手指,檀渊懒洋洋地顺着他的手臂滑下,最后缠绕在他的手指上。  “你猜对了一半,那的确是一位世间罕见的美人,但是对方可不是女的。”灵霄说着,在对面两人震惊的眼神中,缓缓勾起嘴角,“他是个男的。”  徐轻飏和胡薇四目震惊。第十五章 结发  在徐轻飏和胡薇的追问下,灵霄一扫方才清逸出尘的谪仙风骨,盘膝坐在自己的棺椁上,兴致勃勃地向两人讲述了他与上官牧云之间的恩怨纠葛。  檀渊趴在灵霄的肩头,懒洋洋地听着他添油加醋地编纂了一个爱恨交织的灵异仙侠狗血爱情故事。  听完这个故事,徐轻飏和胡薇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沉默片刻后,胡薇才迟疑着缓缓开口:“这个故事听上去……有些耳熟。比如说,有个叫红娘的小丫头用棋盘遮住你去见那位大美人,还有你和我师尊斗法水淹金水寺……还有最后,你居然和那位美人化成蝴蝶飞走了……”  这已经不是人心复杂的欺骗了,这就是单纯地看不起他们两人的智商好嘛?  要不是对面的人长的好看,偏偏长在了胡薇的审美上,她早就开始撸袖子准备挠人了。  不过灵霄既然是大美人,在她这里自然是拥有无限特权的。  灵霄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只是稍微经过了一点点的艺术加工,明白吗?反正你们家师尊就是那个试图破坏我们感情的反派,最后被我一剑斩杀了。”  徐轻飏抹了把脸,暂时不想去计较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那么前辈,为何我师尊还活着?”  灵霄摩挲着下颌:“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思来想去,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他死之前元魂未灭,夺舍了他人躯壳寄生下去,要么,就是遇到贵人被别人所救了。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他遇到我,想要再死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  徐轻飏:“......”  灵霄见对面两人面色一窒,微微一笑:“开玩笑的,只要他安分守己,我是不会对他出手的。毕竟他也已经用自己的一条命为之前的错误买单了。”  两人对视一眼,对于灵霄的话表示半信半疑。  “好了,避水珠在本君手中,这东西我也有用,不会给你们的。你们回去向你们师尊复命吧。还有,这一次你们擅闯帝后陵寝,念在你们一片为民之心,本君就饶你们一次。但若下次再来,本君就不会这么简单让你们离开了。”灵霄温和地笑着警告道。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但是话语间的威胁却让徐轻飏和胡薇两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小心翼翼地对灵霄行过礼后飞快地退出了陵寝地宫。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缕毫不起眼的灵符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他们的衣角上。  灵霄低头看了眼身下的棺椁,忽然起了好奇之心:“话说,这里头到底埋的是什么?”  缠绕在他手腕上的檀渊微微一顿,随后双眼一闭开始闭目养神。  灵霄越发好奇了,他跳下棺椁,抬手便将重逾千斤的巨大玉石棺椁推开,又顺手轻松地打开下面沉重的黄金棺盖,露出纯金棺材里面明黄色的软垫。  足以容纳两人并肩躺下的棺材里,只安静地放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子。盒子的雕工不算精致,上面描金的纹样也颇为简单,当中一把紫金如意锁将那盒子锁了起来。  灵霄端起木盒在手中掂了掂,除了木盒应有的重量之外,并没有感觉到里头装着什么东西。  “钥匙呢?”灵霄伸出根手指捅了捅缠在自己手腕上装死的某龙,心中暗爽。  能抓紧机会欺负欺负修为大退的帝君,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没有钥匙,用你的灵力便能打开。”檀渊懒洋洋地回答道。  灵霄一愣,尝试着将自己的灵气渡入如意锁中,果然下一秒,那锁头啪嗒一声便打开了。  看着松开的如意锁,灵霄的心中竟然有一丝紧张,不知道檀渊究竟在这里头放了什么东西。  随后他在心中唾弃自己,不过是看看这盒子里头有什么东西而已,他紧张个什么劲儿?  他定了定神,抬手故作镇定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头是一张裹起来的手绢,灵霄将那手绢拿在手中,诧异之后却并没有继续将那张手绢打开,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手绢中包裹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手绢中是一束用红色丝绸包裹在一起的断发,那绺头发是从他们二人的头发中一起割下来的,在两个人真正属于彼此的那个晚上。  回想起那个生涩而缠绵的夜晚,灵霄不自觉涨红了脸,立刻将手中的手绢放回盒子,一层层盖好棺盖和玉椁,一挥手又扔出十来个禁锢咒语,试图将这艳色的回忆和青丝一同封印在这座狭窄的地宫中。  “脸怎么红了?”檀渊暗金色的眼眸一直盯着灵霄,见他忽然像是扔掉烫手山芋般将手绢扔回木盒里,不紧不慢地开口追问。  不过他这脆生生的童音倒是将灵霄从那些旖旎的香艳回忆中拉了回来,灵霄从地宫回到了地面上,俊美绝伦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带有欺骗性的清冷孤高模样。  “里头空气久不流通,不过是有些憋闷了。”灵霄随意地找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敷衍道。  檀渊轻笑一声,忽然毫无预兆地用细长的龙舌舔舐了一下灵霄的手背。  灵霄白皙如玉的脸上瞬间再度涨红:“你、你、你别太过分!这光天化日之下......”  “你的意思是,晚上就可以?”檀渊暗金色的眸子微微一沉。  灵霄上下打量了檀渊一眼,胆子忽然壮了不少。他温柔一笑,脸上的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就算可以,只怕帝君陛下也是有心无力的。”  如今檀渊只能保持这幅幼年模样,要呈口舌之,灵霄根本不虚。  就算在实力上他打不过檀渊,但论嘴炮之能,他还从未服输过。  然而让灵霄后悔的是,下一秒,原本还懒洋洋地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银色小龙身上突然迸发出一股磅礴的浩然之力。  只见一阵紫气霞光闪过,高大俊美的玄玑帝君竟然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原地,不容抗拒地将一脸懵逼的灵霄扯入怀中,有力的右手重重地钳住后者的下颌,毫不客气地低头吻上那张嘴角微扬的水色唇瓣。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灵霄还来不及反应,或者说,他并不想做出任何反应。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灵霄瞪着眼睛,承受着对方霸道的吻和并不算温柔的掠夺,不停地用目光描摹对方深邃的眉眼轮廓。  檀渊抬手捂住灵霄睁得滚圆的双眸,继续辗转加深这个吻。  灵霄眨眨眼,浓密卷翘的睫毛不断地轻轻刮过对方的掌心。  檀渊终于无语地停下动作放开手,却不停地挺拔的鼻尖轻轻地磨蹭着灵霄的脸颊:“有心无力,嗯?”  灵霄咽了口口水:“帝君的修为已经恢复了么?”  檀渊抬手,大拇指轻轻地抚弄过灵霄眼角那一粒殷红的朱砂痣:“没有,不过维持半个时辰的人形也不是问题,你想试试么?”  卧槽这是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  灵霄红着脸想要继续嘴硬,但当他的目光在接触到檀渊深邃的眼神后,却不敢继续挑衅。  实在是他太过熟悉檀渊这种眼神,也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若是继续挑衅会迎来什么下场。  “既然帝君的身体还未恢复,还是不要这样浪费灵力了吧。”灵霄隐晦地认输。  他的确是嘴炮无敌,但是面前这个人向来不喜欢与人强逞口舌,檀渊一向喜欢直接行动,好歹灵霄还要脸。  作为天界元帅,灵霄自然没有当初下界渡劫时那般肆意随性。  檀渊幽深的眼眸却像是看穿了灵霄心底的顾虑,轻笑了一声后又按着灵霄的后脑勺,在他右眼角旁的朱砂痣上落下了轻如鸿毛的一吻后,这才化为真龙本体缠上了灵霄的手腕。  灵霄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朱砂痣,随后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摆出一副冷静的表情,又恢复成了清冷不惹红尘的清贵仙君模样。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掌心那颗避水珠,脑中却还在回忆方才那缠绵缱绻的一吻。  檀渊这家伙,有心撩拨一个人的时候,只怕这三界之中根本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他的主动示好。  至少就灵霄所知,天界之上就有八成的天女仙子对檀渊芳心暗许,只是檀渊这家伙凶名在外,平日里又总爱摆出一张冷冰冰的表情,单这一项,便吓退了九成的女仙们。  剩下的一成女仙们倒是有勇气和实力向帝君示好,但是却都被檀渊用更加冰冷的态度漠然回绝了。  算起来,檀渊拒绝过的女仙手拉手都能从灵虚宝殿排到南天门外头去了。  不过这样对所有人都冷漠的人却独独对他一人格外温柔照顾,这让灵霄在惊喜之余也不免心生得意。  他空有个三界第一美人的称号,却少有人在他面前示好。灵霄自己心中也清楚,到底还是他的名声不大好听,再好的皮囊在这杀神名声之下也算不得什么了。尽管他杀的皆是为祸人间的魔修妖孽,但以杀成仙,终究会让人觉得杀孽太重,让人避之不及。  故而他飞升天界之后,除了需要利用他来达成某些目的玄玑帝君之外,能与他走得近的也就青岚和破军两位仙君了。  然而,纵然他在天界仙缘不大好,但是天界帝君却是他的对象。檀渊对万千爱慕者冷眼以待,却独独待他不同。  只这一点,就足以让灵霄释怀其他人的冷漠。  弱水三千,他有这一瓢饮,足矣。  *  作者有话要说:  灵霄: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杀戮太重,没人喜欢,委屈。  天界众人更委屈:我们不是怕美人的杀气太重,我们只是怕站在美人后面的帝君杀气太重。  玄玑:哼!第十六章 微服  启程幽州之前,灵霄还想回皇宫再去看一眼自家的儿砸。  毕竟这一去,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有机会再见到这傻孩子。  于是等他满怀心酸地回到皇宫的时候,就看到傻儿子正兴致勃勃地带着影卫,悄悄地翻过皇城的三丈高墙,避开了守卫耳目,白龙鱼服准备混出皇城。  “他这是打算做什么?”灵霄目瞪口呆地看着从三丈墙头轻松跳下的云镜湖。  “你觉得呢?”檀渊淡淡反问。 第15章 绿柔苦笑道:“小仙法力低微,招徕祸事却无法保全自身。在这翠林山后面还有一座虎踞岭,那里住着一头修炼五百余年的虎精。原本我为地仙他为妖修,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只是前些天他那虎踞岭不知从何处来了头白虎精,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那白虎精的修为更在他与我之上。那头白虎精先是强占了他的虎踞岭,后又相中了我这翠林山,逼迫我在三日之内离开此地。”  说到这里,绿柔清丽面庞上的笑容更加苦涩了:“只是我曾与人约定,我会在这里等他,若我贸然离开了,只怕那人还当我是个不肯信守诺言的人呢!”  灵霄闻言,挑眉追问:“你竟在此处等他七百余年?”  绿柔微微颔首:“阎君殿下说,我与他尚有未结的因果,只要我有心,总能等到他的。不管是百载还是千年,我想,我总能等到一个结果的。”  灵霄摇了摇头:“你一介地仙,寿数也不过千年,尽耗在这里又是何必?”  绿柔笑了笑:“自古以来,又有谁能挣得脱这爱别离、求不得的轮回?我等他,不是在等一个答案,只是在等自己死心罢了。”  “本君知道了,你且去安心修养吧。今夜若那白虎精胆敢来犯,本君就替你收了他,也算是还报你今夜的收留之恩。”灵霄淡淡挥了挥手道。  绿柔闻言,语气略带迟疑:“这山间破庙,原本不值什么。若要劳烦仙君替小仙驱逐那凶狠虎精,却是不合时宜。”  “不值什么。”灵霄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又提醒绿柔,“我家儿子在后头上药呢,你避着些。他小孩子家的,害羞。”  绿柔没忍住嘴角微微上翘了些许,随后点点头:“小仙知道了。”  神像后头,云镜湖忍着疼退下自己的中裤,低头一看就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方才他只觉得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却没有想到这伤口竟然严重成这样,两边白嫩的肌肤几乎都被马鞍磨破得红肿流血,眼见着根本是不能再继续明天的行程了。  他颤抖着手打开墨雲送的玉瓶,咬紧后槽牙从里头挖出一大块墨绿色的药膏抹在自己的伤处,然后闭上眼睛等着刺痛传来。  然而,云镜湖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反而是一阵接一阵的清凉舒爽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也在瞬间消失了大半。  他低头睁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抹了药膏的皮肤竟然已经完全愈合,再看不出半分受过伤的痕迹。  那墨雲给出的伤药竟然这样灵验!  云镜湖惊喜不已地继续给自己的伤处涂药。  殿外的灵霄从空气中的药味将那玉瓶里药膏的成分一一分辨了出来:“百年份的生骨草、补天草、琼灵露......这墨雲倒是舍得。”  这瓶药膏能让断肢重生,用来给云镜湖的伤口治疗,着实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檀渊可有可无地哼了一声。  那些东西在人间可以算是弥足珍贵,但是放在天界之中,却不过是最寻常的灵草,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等云镜湖抹完药,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神清气爽地从神像后面走出来,不忘招呼在外头的墨雲也跟着进来。  墨雲见云镜湖的脸色好了很多,猜测他的伤口应该是已经全部都痊愈了,这才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掏出两个已经冷硬的面饼递给云镜湖。  至于他自己么,已经濒临飞升的修士相当于半个仙人,对于人间的食物早就没有需求了。  云镜湖拿着手里的面饼有些怀疑人生。  这还没有离开京城地界呢,他就已经沦落到只能啃干饼的境地了吗?  墨雲坦然地与云镜湖对视:“放心,这两个面馍虽然在我的储物戒指中存放了几十年,但是放在储物戒指中的东西是不会坏的,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食用。”  放心食用?  云镜湖面无表情地把面饼塞回墨雲手中,一转头就露出了一张笑得几近谄媚的笑脸:“这位道友有礼了......”  灵霄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懒洋洋地打断了他:“想吃?”  云镜湖的目光扫过桌面上热气腾腾的花炊鹌子、三鲜羹、清蒸海蟹、百花鲍鱼煲......几乎都是他爱吃的菜肴。  他立刻坚定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往自己怀里一摸,结果摸了个空。  皇帝不管是在皇宫里还是在外面,身上都是不带钱的。  云镜湖有些尴尬地看向墨雲。  “不用掏钱,随缘随喜,随便吃,”灵霄微微一笑,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天下茫茫,能与你们破庙相逢也是机缘,不嫌弃就随便用吧。”  云镜湖立刻从善如流地在灵霄对面坐下,这才注意到桌面上摆了四双碗筷。  他疑惑地看向灵霄:“咱们这里只有三个人,怎么摆了四副碗筷?”  灵霄意有所指:“待会儿还有人来。”  墨雲打量着灵霄,眼底掠过一丝警惕。不过看着云镜湖不顾自己的身份和体面,狼吞虎咽地扒拉桌面上的美味佳肴,他沉默了一瞬后也跟着坐下,只是却丝毫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不知道这位朋友是从哪里来?”云镜湖挑了个大个儿的螃蟹,一边吃力地掰蟹壳一边好奇地追问道。  他喜欢吃海鲜这个爱好随了父后云曦,当初云曦尚在时,沿海城镇几乎四时都有新鲜海产或者海产干货送入宫内,时日一长,云镜湖也爱上了这一口。  灵霄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从来处来。”  云镜湖手上的动作一顿:“那我要是问你去哪里,你是不是要回答我到去处去?”  灵霄摇摇头:“去幽州。”  云镜湖闻言,有些惊喜地看着他:“是吗?我们也要去幽州诶!正好可以顺路,你说是不是,墨雲?”  墨雲无力地看着云镜湖,对方不过说了一句话,云镜湖便一五一十地把他们的行程交代出来,看来这位陛下果真是自幼养在深宫里,养得连最基础的防人之心都没有了。  “哦。”灵霄淡淡地点了点头,动作优雅地扒开了一只足有手肘大小的龙虾壳,取出里面白嫩的虾肉后,又把虾壳原封不动地拼回去放在一处。  灵霄的手格外好看,通体莹白如玉,只是指尖带着点儿淡淡的粉色,倒是比许多女人的手更加精美好看。就连他扯过手绢擦拭手指上的油腻时,动作都那样优美好看。  云镜湖看得有些发愣,当初他父后也喜欢这样摆弄吃过的虾蟹外壳。  “你傻愣着做什么?难道还在等着这蟹肉自己跳出来钻进你嘴里不成?”灵霄见云镜湖傻愣愣地望着自己掰虾壳的手,微微挑眉问道。  云镜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对面的年轻人看上去既面善又熟悉,听到他问自己的话,一股略带委屈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就冒了出来。  “蟹壳太硬了,掰不动。”他摊开手,把自己已经被蟹壳硌得发红的掌心给灵霄看。  灵霄见状,下意识地想要接过来给孩子掰开,没想到一只手比他更快地将那只螃蟹接过去。  只见墨雲自信满满地往手掌大小的蟹壳上一拍,那蟹壳顿时四分五裂。与蟹壳一同裂开的,还有里头鲜嫩饱满的蟹肉。  “给。”墨雲把手里的螃蟹还给云镜湖。  云镜湖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面前几乎变成蟹酱的螃蟹,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这螃蟹死得太冤枉了。第十八章 红线  就在云镜湖和面前死不瞑目的海蟹面面相觑的时候,一碗剥好的蟹肉蟹膏被推至他面前。  云镜湖讶然转头,就看到对面的年轻修士正一脸理所当然地收回手,又捡起另外的螃蟹开始敲敲打打,有技巧地剥开蟹壳,完整地取出里面的蟹肉。  墨雲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有意无意地审视着坐在旁边的灵霄。  “你......”云镜湖愣了半天才缓缓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给他的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的习惯活脱脱就像是自己父后复活了一般,就连剥蟹的动作和每次都要先给他剥好一碗蟹肉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这张脸比不上父后那般倾世绝色,他几乎就要以为眼前的年轻人就是自己的父后又死而复生了。  “小道法号忘尘。”灵霄嘴巴一张就开始胡诌,“随师尊在山间修习道法已有七十余载,前些时日听闻幽州有妖兽兴风作浪,奉师尊之命下山擒妖。”  “原来是忘尘道友。”云镜湖闻言,怅然若失地看了灵霄一眼,再细看看,果然与父后相去甚远,无论是气质还是外貌,都不及他父后十一。  云镜湖一边扒拉着碗里的蟹肉一边偷偷打量着‘忘尘’道士,片刻后忽然主动开口邀请:“正巧我们也是为了擒拿妖兽才准备去幽州的,既然我们目的一致,不如一路同行吧?”  灵霄闻言,得意地瞟了一眼手腕上的银龙。  看吧,即使‘云曦’本尊没有出现在云镜湖面前,他依旧有办法让云镜湖主动邀自己同行。  不过在面上,灵霄却露出了颇为为难的神色:“降妖除魔之事并不好玩,可以说是危险至极。我看你并非修道中人,若是贸然与我同行,只怕会招来灾祸。除非......”  “除非什么?”见忘尘似乎是不愿意带着他们两人同行,云镜湖却更想跟他一起了,立刻追问道。  只要不是太过为难的条件,他都能答应。  “除非你们能向我证明,你们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不会成为我的累赘。否则,吃完这顿饭,明天我们还是各奔前程吧。”灵霄咔擦一声捏碎了海蟹坚硬的钳壳。  云镜湖却是松了口气:“这个好说,只是要如何证明?”  说话间,山神庙外头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时之间,天地色变。  灵霄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地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倒也不难,你们把外头来挑事儿的那家伙收拾服帖了,自然能证明你们有资格与我同行。”  云镜湖与墨雲对视一眼,有些担心地探头往外张望着,但是外头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凭他用尽了目力却什么也瞧不见。  “这家伙有点儿棘手。”墨雲皱了皱眉看向门外,随后回头叮嘱云镜湖道,“来者不善,爷就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虽然看不出这忘尘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历,但是墨雲能确定他是个正道修士,并且修为还在自己之上。  让云镜湖留在庙内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就在墨雲抄起自己的长剑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的衣袖却被云镜湖一把拉住。  云镜湖的眼底藏着几分不自然的担忧,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拽着墨雲的手又用力了两分,犹豫地看向灵霄:“看来终究我们与道友无缘,明日之后我们还是各奔东西的好。”  相比起第一次见面颇为投缘的忘尘,他自然更舍不得让陪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墨雲去冒险。  灵霄:“......”  这儿子白养了,大螃蟹也白剥了。  墨雲摇了摇头:“外头那物是冲着我们所有人来的,我们已无法置身事外。”  云镜湖闻言,表情稍显紧张:“如此说来,倒是避无可避了?”  虽然大雍朝在先帝的统治下承平日久,但是各处的山精水怪伤人事件却层出不穷。这些不通灵智之物常常只凭本能行事,故而时常会闹出祸事。  也因此,那些仙宗门派也时常派出门下弟子降妖除魔,颇得人心。寻常人家中若能出一个加入玄门正宗的人,也算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墨雲缓缓点头。  云镜湖的目光忽然落在旁边的泥塑神像之上,指着那塑像道:“你既然有神像在此,又受着这周围村民的香火供奉,自然应当庇护一方。怎么如今有妖异之物出现,你这神祇却充耳不闻?”  原本云镜湖只是单纯地抱怨,根本没有指望能看到一个半个的仙人真身。  但是在他说完之后,那泥塑神像竟然真的释放出一阵柔和的绿光,随后一名袅袅婷婷的绿衣女子从神龛中走下来,对着云镜湖俯身一拜:“山神绿柔,见过人君。”  人界之主,亦是地仙之君。虽说皇帝管不了他们地仙,但是按照尊卑之分,地仙在皇帝面前依旧是从属关系。  云镜湖听得绿柔的称呼,第一个反应是回头去看灵霄的反应。  灵霄依旧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掰龙虾,这桌上的海味都很鲜美,不吃浪费了。  “修道有成之人皆会望气之术,他的修为在我之上,只怕早就看穿你的身份了。”墨雲看出了云镜湖的紧张,一针见血道。 第17章 灵霄若不是怕自己出手重了,早就自己动手了。  然而下一秒,枫翀犹豫着开口:“小的甘心领罚,只望仙君再给小的些时日,十日,十日就好。”  灵霄盯着枫翀看了片刻:“你执意要留在人间,到底所为何事?”第二十章 抉择  在灵霄的追问下,枫翀终于说出了自己私自下界的缘故。  竟是为了一个人类女人。  数百年前,他还未能顺利修炼成灵兽,不过是一头略有些微末法力的妖兽罢了。  一日他在山间捕猎,不想遇到一名邪门妖道,那妖道妄图夺取他的妖丹炼丹,以求增长自己修为,故而出手时颇有分寸,只想着活剖取丹。  枫翀一路踉跄逃窜,最后被逼走投无路,却也不甘心自己修炼百年的妖丹就这样便宜了旁人,于是干脆一咬牙,从百丈奇峰上一跃而下。  只是他命大未死不说,反倒因祸得福,被山脚下一名医女所救。  碰巧他坠崖之时尚维持着人类形态,故而那名医女一直以为他是个人类,对他照顾得细致妥帖。  灵霄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后来你与这女子日久生情,只是人与妖不能相恋,故而你们被迫分开。你最后修成正果飞升天界,还被琼华仙子相中成为她的仙宠,心中却依旧惦念着人界故人,所以趁乱下界来寻她是么?”  枫翀愣了一瞬后微微颔首:“虽有部分细节不同,不过大抵也八九不离十了。我曾许诺那医女,让她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过我却没有想到,再次下界,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天上一天,地上十天。他在天界不过是数十年,这人界已经过了七百余年。当初的村落早已另迁别处,这深山老林更是不见半个人影。  他只知道那医女身负功德,即使是死后也不会如寻常人那般堕入恶道,故而想留在原地等着,看能否再遇到她。  灵霄笑了:“如此说来,本君倒是可以为你寻到当初的那个人。”  枫翀一愣:“仙君所言当真?”  灵霄点了点头:“自然不假,不过本君倒是也听说过,琼华仙子对你似是情愫暗生,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枫翀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豫色,片刻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仙君圣明,只是我家主人乃是仙界金仙,而我不过是灵兽......”  天界也非世外桃源,终究难避口舌之剑。  他不希望自己的存在,成为琼华仙子清誉的污点。  灵霄耸耸肩:“你自己考虑清楚便是了。”  枫翀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灵霄露出了诡谲的笑容,他望旁边退了一步,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破旧不堪的庙宇:“喏,你找了几百年的那个恩人,就在这破庙里头,她死后被封为此地山神,你正准备赶走的那位就是。巧的是,她也等了你七百年。”  枫翀在原地怔楞片刻后,脚步不停地朝着庙宇的方向走过去。  只是在灵霄眼中看来,他的脚步怎么看都透漏着几分沉重的意味。  “啧啧,有人要备受煎熬了。”灵霄轻轻地勾起从唇角,又垂眸瞟了一眼手腕上的帝君,“口是心非的家伙,总得要好好尝尝这后果才是。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檀渊并不感兴趣地爬到了灵霄的胸前,把自己盘成一团缩在对方的中衣里闭目修炼。  银龙冰凉的身体接触到皮肤,很快又被灵霄高于常人的体温所包裹。  灵霄搓了搓手,跟在枫翀的身后站在庙宇门口,等着看戏。  果然,当枫翀走进庙宇后,庙中的绿柔几乎是在瞬间就将他认出来了。  “枫翀,是你?”绿柔惊讶地上前几步,盯着枫翀上下打量着,湖绿色的眸底隐着几分惊喜和激动。  枫翀‘嗯’了一声后,上前将纤弱的绿柔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单薄的肩背:“让你久等了。”  绿柔还没有从乍然见到自己等候数百年的人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她从枫翀的怀里退出来,盯着对方又打量了许久,终于笑了。  她拉着枫翀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你这几百年去哪里了?你那日离开以后便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七百年了,还好我又等到你了,看来阎君大人说得不错,我们当真还是会再遇到的。不过七百多年你都和那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枫翀含笑打断了绿柔的话:“让你等了这么久,以后我一直陪着你,好吗?”  绿柔羞涩地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已经痊愈的墨雲一脸茫然地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完全没搞清楚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云镜湖也是满脸疑惑,他正要转头,就发现忘尘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边。  “嘘,”灵霄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晃了晃,示意云镜湖继续看那边的两人。  云镜湖不由自主地顺着灵霄目光的方向望过去。  “这是你离开前赠与我的虎牙吊坠,我一直带在身边。”绿柔小心翼翼地从胸前取出一枚淡黄色的虎牙坠子,献宝似的展示给枫翀看。  枫翀的笑容有些勉强:“倒是你有心了。”  绿柔捧着虎牙的手微微一滞,随后抬起头又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枫翀。  枫翀本体乃是白虎精,即使是化为人形也格外高大,绿柔身量高挑,却也只及他的肩膀。  她依偎在枫翀的怀里时,更是显得格外娇小柔弱。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枫翀不解地问道。  绿柔从枫翀的怀里离开,后退了一步后才看着对方问道:“你的本体不是人类吧?”  枫翀的语气带着歉意:“我本体一只修炼千年的虎精,当初隐瞒实情实在是迫不得已,你不会嫌弃我吧?”  绿柔忽然笑了起来,一瞬间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仿佛这深秋之中有百花齐放:“不管你是人是妖是仙,只要你还是你,我便不会嫌弃你的。”  枫翀像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不喜欢我呢。”  “他们的感情真让人羡慕,即使是几百年的等候也没有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褪色。”云镜湖意有所指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墨雲。  墨雲顿了顿,下意识地转头避开了云镜湖的眼神。  云镜湖:“......”  “继续看。”灵霄瞪了墨雲一眼,捏着云镜湖的下颌将他的头转到另外一侧。  “你还记得你离开的时候,我送你了一根捣药杵么?”绿柔又问道。  “啊?”枫翀的表情微微紧张了一下,他仔细地回忆了片刻后,面带愧色地看着绿柔,“抱歉,我没有保管好你赠我的药杵。”  绿柔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柔软温和:“无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我以前最爱看星星,你现在能陪我去外头看星星吗?”  枫翀微微点了点头,护着绿柔穿过三人中间,在庙宇外头寻了块空地坐下。  这里的夜空格外明净,头顶上的星辰也都看得分外清楚。  枫翀一直仰着头,望着漫天星穹的某一处。  庙宇内的三人便都竖起了耳朵,听着不远处两人的对话。  “你既然是从天界而来,能给我讲一讲天界的事吗?”绿柔双眸温和地注视着头顶恍若银河的夜幕,湖绿色的眼眸就像是一池平静的潭水。  只是这幽静无波的湖水却悄无声息地浮起了点点涟漪。  枫翀顿了顿:“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听,你喜欢的人的事情。”绿柔继续望着远处的星辰。  这话一出,云镜湖惊讶得蓦然瞪大了眼睛,他刚刚张开嘴,就被灵霄捂住了嘴。  墨雲皱眉看了灵霄一眼,刚要出手,就被云镜湖伸手拉到身边,示意他安静下来。  枫翀听了绿柔的话,突然坐直了身子,惊疑不定地望着绿柔。  绿柔低头,看着枫翀的眼神平静无波:“你不用抱歉,你没有保管好的东西不是我的药杵,而是你的心。”  枫翀的语气变得有些结巴:“你、你......”  “算起来,我们相处的时间从仲夏到霜月,只是人间的七个月,就连四季轮回都没有看完。”绿柔微微一笑,“这点儿时间加起来,或许可以让人心动,但还不足以让人心定。”  初见时翩若惊鸿的一瞥或许会让人印象深刻,但是要让人能在接下来的漫长数百年间坚守初心,却不是短短七个月的接触就足够的。  枫翀抿紧了嘴唇:“你误会了,我......”  “你不用解释,”绿柔站起身,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枫翀,笑容温和一如从前,“眼神的变化是骗不了人的,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神,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温度。其实,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被当初那个承诺束缚,被责任捆在我身边。这种做法,对你,对我,还有对你喜欢的人,都不公平。”  枫翀这一次选择了沉默,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告诉你这句话。就算是人类的夫妻,也没有下一世也还必须相守在一起的道理。更何况你与我之间,早已相隔了七百多年的时光,这又不止一世了。难道你真的想在日后的日日夜夜里,都留在我身边,却把心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吗?”  绿柔坦然地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虎牙坠子,“所以,这个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我想,你会为它找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主人的。”  枫翀跟着站起身,他手里握着那枚虎牙项链,犹豫着想要开口,却被绿柔阻止了。  绿柔背过身不去看他,只淡笑着催促道:“你快些走吧,再不走的话,说不定我就反悔了哟。”  枫翀看着眼前女子单薄的背影,又看了看遥远天穹上的某个方向。  片刻后,他对着绿柔深深地鞠了一躬,化为一道白光消失在夜幕中。  在枫翀看不到的地方,绿柔早已泪流满面。第二十一章 主婚  在场的三个大男人手足无措地看着站在僻静处无声流泪的绿柔。  片刻后, 灵霄拎着身边的两人将他们拽回房间:“这个时候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人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很多情绪人类只有自己独自消化才能将伤口愈合。  回到房间后,灵霄这才转头拍了拍云镜湖的肩膀:“你看懂了什么吗?”  云镜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来听听。”灵霄有些欣慰, 看来绿柔的遭遇总算是让这不省心的小子惊醒了一回。  “要是确定了感情就不能一拖再拖,否则黄花菜早就凉了!”云镜湖一拍大腿回头看着墨雲。  “等这次回皇宫之后, 我就封你为后。”  墨雲微微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云镜湖会这样坦诚布公。  灵霄默默地捂住了脸,不住地在心底默念,这崽是自己养大的, 这崽是自己亲手养大的......  墨雲微微蹙眉, 俊美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为难之色。他看着云镜湖:“陛下,莫同属下开玩笑了。”  灵霄一听,立刻跟着点头, 生怕云镜湖忘了墨雲的身份, 不住地开口提醒他:“他可是个修士,日后若是上天做神仙去了,留着你一个人在人界, 你岂不是下一个绿柔么?绿柔在这里等枫翀等了七百年, 等来的是什么结果你也看到了。” 第19章 看来对面这个年轻修士是打定主意不肯交还避水珠了。  听到灵霄这惫懒的话语,不止是对面的女修,就连他身后的两人也都惊呆了。  不过,的确很过瘾就是了。  那女子噌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既然你不肯还,那就别怪本座手下不留情面了。”  灵霄见女子似乎是想要动手,戏谑地开口询问:“我们之间有什么情面可讲吗?姑娘你说话可要注意了,可别说些含糊其辞的话来抹黑本座的清誉啊。”  女子眼神一厉,就要出手,却又被灵霄懒洋洋地喊停。  “要动手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本大爷手下不斩不杀无名之人。你想要这个珠子,且报上名来,让本大爷掂量掂量你是否有资格来抢夺这避水珠。”  女修顿了顿,冷冷的开口回答道:“本座上官牧云,乃是修行百余年的化神期修士。”  上官牧云?  听到这个名字后,灵霄蓦然瞪大了眼睛,将女子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一遍,语气有些迟疑:“你、你是上官牧云?是修真世家上官家族的那个上官牧云?”  对面的女修冷笑了一声:“难道你听过本座的姓名?总算是有几分见识,既然知道本座是谁,还不速速将你手中的避水珠奉上。”  谁知灵霄听了她的话,竟然捂着肚子笑的在葫芦上打跌。  他边笑边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指指着对面的女人,像是想要说话,但强烈的笑意却让他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灵霄捂着肚子笑了大半天,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但是在看到女人的面容后,他却忍不住又狂笑出声。  非但如此,他还幸灾乐祸地掏出在他怀里睡的正香的檀渊,强行把银龙盘在自己的臂间让他看向对面:“快看快看,哈哈哈哈哈,那人竟然是上官牧云......哈哈哈哈哈!”  难怪他刚才觉得这女人腰间配剑眼熟,仔细瞧瞧,那不就是上官牧云的配剑掠影剑吗?  檀渊眯上暗金色的竖瞳扫了对面的女人一眼,几乎是一眼便看穿了在这具美艳的皮囊下,寄生着一抹不属于原主的生魂。  他又看了两眼,总算是明白了灵霄为何会发笑了。  等灵霄笑够了,这才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逐渐停了下来。  “你在笑什么?”胡薇见灵霄笑得那样嚣张,即使是再怎么畏惧灵霄的实力,却仍然忍不住站出来为自家师尊挽回面子。  “哈哈哈哈,我在笑,当年的上官牧云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少家主,堂堂上官家族的继承人,只是为了苟活于世,这七尺昂藏的男人身躯,却也不得不寄生于女子体内,当真是给上官家族长脸呐!”灵霄笑够了,这才懒洋洋地回答道。  听了这话,胡薇和徐轻飏两人皆是一愣,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自家师尊。  他们的师尊虽然平日里待他们二人严苛了些,但在他们看来严管厚爱,这都是自家师尊不同于常人的爱护方式。  虽然上一次在帝陵中他们与灵霄偶然相遇,也从灵霄口中得知了一些师尊的往事,不过他们当时并没有相信灵霄的那些话。  但是如今灵霄竟然在师尊面前这般说,莫非......他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难怪师尊每次遇到有男人对她展开追求时总是像被人踩中了命门,时常都会暴跳如雷。  如果说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个男人的话,似乎就变得很好理解了。  上官牧云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忍不住盯着灵霄打量起来:“你又是谁?”  他被云曦所杀又借尸还魂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知道那些前尘往事的人大都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就算是修界之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过屈指可数。灵霄既然能够一口道出他身上最大的秘密,必然是当初的知情者之一。  如今他这幅示人的面容只怕也是假的。  要想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唯一的方法就是逼他动手。  上官牧云自信,只要对方一出手,他就能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哪怕对方在自己的脸上遮掩再多层面具,但是他的修炼心法和功夫路数却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想到这里,上官牧云瞬间发动了。  只见一道凛然剑气挟裹着雷霆之力朝灵霄面门劈来。  然而就在剑气逼近瞬间,却像是冰雪遇见了夏日烈阳,瞬息就消散无踪了。  上官牧云微微一愣,旋即又接连辟出上百道清濛濛的剑光阵法。  然而灵霄依旧是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仿若天罗地网一般密集的剑光攻势。  徒劳无功地攻击了一会儿,上官牧云却是越出手越心惊。  他自问自己的修为就算不是人界顶尖,但是担负着上官世家百年一遇的天才之名,他的实力却也算得上是一方强者。  然而他在面对对面的年轻道士时,以自己八成的修为却探不出对方的来路,这在他平生的对战之中尚属首次。  意识到对面修士的修为只怕在他之上,上官牧云终于停下了攻击收回长剑。  “师尊。”徐轻飏和胡薇两人面带忧色地看着自家师尊。  “罢了罢了,技不如人,这避水珠还是留给他们吧。”上官牧云的眼底掠过一丝冷光,“不过,拿不到这避水珠,只怕幽州的百姓要受苦了。”  闻听此言,云镜湖挑眉追问:“你们要这珠子又有何用?”  “本座听闻幽州出现上古凶兽蠃鱼,此物不除,必成大患。”上官牧云冷冷道,“本座的功法在水底难以施展,故而才想借一借这避水珠,好除去那兴风作浪的妖物。”  灵霄瞥了她一眼,见她的目光还不死心地黏在自己手中的避水珠上,不觉笑了:“你哪怕说你喜欢上个男人,想要拿此物去讨他欢心,这珠子我未必就不给你了。只是你说你要去救人,这话却休要再提,免得本座倒被你笑死了。”  上官牧云眼神一冷,看样子像是恨不能立刻用手中长剑给灵霄身上开出十个八个窟窿,只是实力有所不及,目光也无法伤人,只是冷笑不已。  “忘尘前辈,你看既然我们都是为了对付蠃鱼,不如一起同行吧!”云镜湖闻言,一双漂亮的凤眸转而望着灵霄。  灵霄蹙眉看着眼前的倒霉孩子:“你傻呀,这人面相刻薄,内心恶毒,与她同行岂不是自找麻烦?”  云镜湖对着上官牧云笑了笑,凑到灵霄耳边低声道:“既然这个人来者不善,又觊觎避水珠,与其让她在暗地里下绊子,倒不如把她放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有前辈你和墨雲两人在,想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灵霄顿了顿,这孩子到底是跟着檀渊那家伙学坏了。不过云镜湖面相纯善漂亮,特别是那双无辜的眼睛极具欺骗性,很容易就会让人对他丧失警惕性。  “行吧,既然你坚持,那就依你所言。”灵霄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对面三人一眼,一拍仙葫就飞快地遁远了。  “师父,我们要跟上去吗?”徐轻飏茫然询问道。  他目前还没有从自己师尊骨子里其实是个男人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上官牧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跟!”  既然对方都松口了,她自然没有不跟的理由。  虽然对面那个忘尘修士的修为的确在她之上,但是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空子将那枚避水珠夺回来。  胡薇闻言,弱弱地提醒道:“师尊,说起来我们涂山好像也有颗避水珠,乃是水兽双目所化,不如我回去将避水珠借来给您吧?”  上官牧云冷笑一声:“你们涂山那颗避水珠怎能与这颗相比?”  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一震双袖便跟了上去。  “师兄。”胡薇见上官牧云很快便只剩下个背影,立刻转头看着徐轻飏,“要不然我们还是溜吧。”  她拜入师门的时日尚浅,才不过半年光景,徐轻飏倒是已经在上官牧云手下呆了三年整了。  不过就她看来,上官牧云似乎也没有把他们两人当做弟子认真教导,特别是徐轻飏,有什么脏活苦活累活,便丢给他们两人去做。  “你走吧。”徐轻飏低头看了一眼胡薇,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我要留在师尊身边。你本是涂山女,偷溜出来也就罢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胡薇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偷溜出来的?”  徐轻飏笑了笑:“谁家会让个半大的孩子自己下山去历练?特别是你这样法力微末,连自己的耳朵都无法收起来的。”  胡薇红着脸抬手捂住自己头顶上火红毛绒的狐耳,犹豫片刻后她才道:“哎呀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嘛,族长说我们必须要修炼千年才能下界历练,我才不想再回去修炼八百年呢!人间多好玩呀,还有师兄陪着我,我不走了。”  徐轻飏勾起唇角:“随你。”  两人立刻御剑去追赶前头的师父。  “听说我们前头还有个大师姐,师兄,你见过咱们那位大师姐吗?”还不会御剑的胡薇趴在徐轻飏的肩头,好奇地捏了捏徐轻飏的耳朵。  徐轻飏猝不及防被一只嫩滑小手碰到耳垂,差点脚下御剑不稳,从半空摔落下去。  好在他及时稳住心神,这才又将脚下长剑控制好。  “别胡闹。”他严肃道。  胡薇也被吓了一跳,片刻后才弱弱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徐轻飏见小丫头似乎也被吓到了,停顿了片刻后才淡淡道:“你没见过大师姐也正常,她很少会跟在师父身边。她的真实身份是养在当今太后膝下的郡主,自然没什么时间留在师父身边修炼。”  “郡主?那岂不是有很多钱么?”胡薇眼前一亮,“若是我们去投奔大师姐,她会不会请我吃许多许多的烧鸡?唔,还有叫花鸡、红烧鸡、姜葱鸡、盐焗鸡、黄焖鸡......”  胡薇报了一大串菜单,说着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脑袋一歪,竟直接趴在徐轻飏背上睡着了。  徐轻飏只觉得肩头有些湿意,侧头一看沉默了。  这馋丫头,果然又把口水滴到他的衣服上了。  不过这小丫头的全鸡宴梦想只怕是要破灭了。  毕竟跟郡主比起来,他们师尊方才得罪了的皇帝才是天地间最大的主宰。  更何况徐轻飏在前些时日已经在京城听说,虽然当今太后是皇帝生母,但是母子之间貌合心离,皇帝不喜太后奢靡,太后担心皇帝离心,双方如今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母慈子孝。  他们的那位郡主师姐,想来眼下的处境也未必就多好了。  虽然幽州距离京城数千里远,但随着灵霄的仙葫法器祭出,也不过数个时辰就抵达了。  安邑城又在幽州更东边,只是有仙器在手,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罢了。  立于云端,灵霄几人远远地便瞧见了安邑古城。  “陛下请看,那边就是安邑城了。”墨雲抬手一指,层层阴云之下,依稀可见一座墨色古城屹立海边。  安邑城历史颇为悠久,已经有千余年的岁月,城外的城墙都已经修葺过多次。  如今这城外的高墙均高三丈三,乃是以最为坚硬的玄武岩堆砌而成,又在石缝之中浇筑钢水凝固,就连那两扇高而狭窄的厚重城门都是以千年铁桦木为底,外表再覆盖一层厚重铁板铸成。  因此,安邑城亦被公认为是无法从外部攻破的铁城。  当然,如今的安邑城在几十年前还不是这样,将它变成这样一座固若金汤的重镇的人,正是檀渊和云曦。  檀渊还是废太子时,曾在这座城里呆过十余年。不过作为幽州王,他手中依旧拥有不小的兵权。  安邑乃是沿海重镇,时常受到海寇袭扰,城中城外的渔民苦不堪言。  就连那时候的云曦想要出海去捞个鱼,或者在岸边赶海,都因海寇的偷袭而几次只能匆匆了事。  不知道是为了安抚民心、扫除寇乱还是为了让自家伴读能够好好地在海边游玩,檀渊便不动声色地开始铸城墙、练军队。  就这样外松内紧地筹备了两年多的时间,终于檀渊的幽州王亲卫军一战成名,他们在海上打败了装备精良的海寇,斩获颇丰,甚至连海寇藏在远海孤岛上堆积成山的财富也被他一点一滴地挖干掏尽。  然后檀渊把收缴的十分之一送入京城,其余的九成全都留下,对外加紧修筑防御工事,提高卫兵月银,对内扶贫济困,改善百姓生活。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不过数年光景,不仅安邑城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不破之城,就连整个幽州的百姓,都成为了幽州王檀渊最坚定的支持者。 第21章 算了,嫁出去的崽崽泼出去的水。  灵霄抹了把脸,跟着一同飞上屋顶,几人趴在屋檐上探头朝院子里看过去。  院子里的十余人正在列队候命, 旁边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焦急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忽然, 一名穿着天青色官服的男人步履匆匆地从前院走过来,在看到已经被打开的几个空箱子后,皱着眉头放缓了脚步。  那年轻人模样清朗温雅, 颇有几分端方君子的翩翩气度。  纵是他脚下的官靴沾满了泥土, 袍角也被雨水和泥浆弄脏,却丝毫不能遮掩他的儒雅谦和。  “这人瞧着有几分眼熟。”灵霄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戳了戳手腕上的银龙, “你瞧瞧呢?”  缠绕在他手指上的檀渊淡淡道:“你认不出来么?他是沈从安的孙子, 沈灵君。”  “沈从安,这个名字好耳熟。”灵霄越发苦思冥想起来。  檀渊不轻不重地甩了甩自己的尾巴:“沈从安是圣武时期的礼部侍郎, 我瞧此人风骨傲然, 后来提拔他做了内阁大学士。只是他上位之后,竟对我要封你为后的事情指手画脚, 于是便被我派去做了个三品宣抚使。”  经檀渊这样一提醒,灵霄顿时恍然, 沈从安后来干脆辞官归隐, 带着自己的家眷老小回老家临安去了。  不过为表皇帝抚恤忠臣之心, 檀渊还是命人赐下了黄金千两作为老臣的安家费,又颁了一张丹书铁券给沈家,算是帝王最后的恩荣了。  再看看那年轻人沈灵君的模样,灵霄不觉咋舌。怪道他觉得这人眼熟,这沈灵君的眉眼却与他爷爷年轻时十分相似,眼神也都十分清朗干净。  “那老头回去不是给自己家里人下了命令,不许沈家后人再科考从官么?”灵霄扯扯嘴角,回想起当初沈从文为了反对檀渊封男后,又是上表陈情,又是长跪午门,可以说是反对派中最激烈的一人了。  在沈从安看来,只要云曦这个男后上位,那么檀渊的一世英名也要毁了,这大雍朝的江山也要断送了,天下的黎民百姓更是要陷入水深火热了。  反正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云曦身为男子却以色侍人,引诱君王,简直罪大恶极罪无可赦,最好是被斩首示众才能消灾解厄。  要不是檀渊谨慎,派人一直盯着他,只怕这老头当年就直接撞死在宫门口了。  不过他这般激烈反对,灵霄也没有跟他客气。  他直接让人把老头的三个儿子请到宫门,跟老头一同跪着,并以奸佞的口吻告诉老头:“看见旁边那白玉狮子没有?诶,你对准了撞过去,很快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不过你在这里撞死,血溅宫门,看似得了个忠良的名号,但你的三个儿子眼睁睁看着你撞死,你猜,他们会不会担上不孝不忠不义不悌的骂名?”  这话当即让老头愣住了。  灵霄又笑眯眯地告诉老头:“檀渊才登上帝位不久,你这老家伙便要以死相逼,让他背上个残害忠良的恶名。你倒好,白赚了清白名声,其心可诛啊。”  灵霄别出心裁的‘劝说’大概是起到作用了,沈从安第二天就递上奏折乞骸骨,檀渊也很痛快地批准了。  后来灵霄才在宫内听说,沈从安定下家规,沈家后人从此不许科举入仕,他要眼睁睁地看着不听忠良之言的圣武帝最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当时的灵霄还颇觉遗憾,毕竟沈从安的三个儿子也都是栋梁之才,却因为老父亲的命令不得不守在家中,满腔才华抱负无处施展。  而今看到沈家后人又出山为官,惊讶之余,灵霄也颇为欣慰。  沈灵君头顶红光聚而不散,分明是文曲下凡,看来他家崽崽日后在朝堂之上必将再获一位贤臣。  灵霄正思忖间,就听到下头佩刀的衙役开口禀事。  “大人,属下奉命去了幽州,只是我们兄弟十多人在太守府跪等了两天也没有见到太守大人的面,太守府上的人推辞说太守病了,不得见我们......属下担心安邑城中有变,只能带着兄弟们先回来了。”  为首的衙兵面有愧色,似乎为自己未能完成任务而羞愧不安,“小的回城时记得您的吩咐,返城时严封木箱,城中百姓见到后,果然安心不少。”  沈灵君闻言,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那太守郭琪不肯见你,原不是你们的缘故,而是为我。他父亲与我爷爷曾同殿为臣,两人之间颇有龃龉。只是他会挟公报私,倒是我不曾想到的。”  衙兵闻言,沉默片刻后试图安慰沈灵君:“就算他太守不肯援助,只等灾情到了陛下案头,想来朝廷的赈灾银钱也会很快运抵。”  沈灵君却是轻笑一声:“你说他连这里的灾情都敢明目张胆地无视,怎么会如实将灾情报至御前?”  衙兵急了:“难道他就不怕事后败露,陛下追责么?”  沈灵君缓缓地摇了摇头:“事后,他只一句,不曾收到灾报,大抵就能把此事推托出去了。毕竟幽州距安邑太远,暴雨又来得太急。当务之急,不是太守那边的阻碍,而是城内的百姓。”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本官将城内所有米铺商户售卖的和仓库囤积的粮食全都收拢集中,也只能勉强支撑大半月。如今米仓快要见底,本官已经托人从附近城镇购置物资,只等他那边一旦办妥,再支撑半个月也不是难事。”沈灵君扫了一眼院子里一排陈列的空箱子,淡淡道。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出两手准备,倒是个思虑周全的。”云镜湖轻声赞道。  “大人,今天暴雨骤停,此刻更是晴空万里,会不会这场暴雨已经过去了?”另外一人抱着期待看着沈灵君。  沈灵君皱起眉头:“本官在观景楼上见到,近海的乌云虽然消散,但远处海面上的乌云仍未散去,这暴雨还会不会继续谁也不知道。说起来,这场暴雨去得也怪,本官怀疑,怕不是有人力在其中作怪。”  趴在屋檐上的灵霄摸了摸鼻子。  “对了,有那么多各宗各派的修士们如今正住在聚仙楼里,大人还没有时间去见一见他们。您说会不会是他们出手?”旁边的管家忽然想起了那些宗门仙师递来的拜帖,猜测道。  沈灵君叹了口气:“此次灾祸并非简单的暴雨,而是由一头妖兽引发,若要解除灾难,必须要铲除那头妖兽才行。”  “他长得好好看呀。”趴在屋顶的胡薇双手托腮,忽然发出一声感慨,“就连叹气的时候都这么好看。”  旁边的徐轻飏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师妹,然而胡薇却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继续双目痴痴地望着院子里的沈灵君。  “傻丫头,回回神了。”徐轻飏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胡薇后脑勺。  “师兄你做什么?”胡薇有些不高兴地推开了徐轻飏的手,顺便一手肘反击回去。  徐轻飏轻描淡写地托住了胡薇的手臂:“别看了,这位沈大人已经心有所属了。”  “你、你怎么知道?你别是编个谎话来骗我的吧?”胡薇半信半疑地看着徐轻飏,同时脚下也不老实地踹了过去。  徐轻飏熟门熟路地避开了师妹的偷袭:“你看他腰间的璎珞佩,那是此地风俗,唯有已经心有所属的有情人才会去玉清元帅庙里求这种璎珞佩来戴上。”  突然被cue的灵霄默默地抹了把脸,他也是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业务范围扩大了。  突然,小动作不断的两人僵在原地。  不止他们,上官牧云和墨雲几人也都缓缓地转头看着两人。  只听得喀拉一声,几人藏身的屋顶突然垮塌,瓦片和横梁齐刷刷落下。  灵霄如同一片柳絮飘然落地,一袭白衣不沾半点儿尘埃。  另外几人虽不及他从容优雅,也都安全落地。  然后,灵霄这边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与对面的沈灵君等人面面相觑。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官衙!”沈灵君身边的侍卫首领立刻拔刀上前,将他护在身后,对着伴随着屋顶瓦片从天而降的几人厉声呵斥道。  “啊这......”灵霄微微一愣,把目光转向旁边正在拍打身上灰尘的上官牧云,“对啊,这里是官衙啊,不能随便进来的。”  上官牧云也是一愣,随后矜持地抽出一根手帕,捂着嘴角咳嗽起来,俨然一位柔弱娇美的体弱美女,像是多说一句话都能要了她的命。  徐轻飏和胡薇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  对面十几双目光都落在了云镜湖身上。  “沈大人,我们都是前来帮助安邑降妖除魔的热心修士,”云镜湖双手作揖,行了个修士间常见的礼节,一本正经地胡诌道,“冒昧打扰,实非我等故意。只是我们除妖心切,这才惊扰了大人,还望恕罪则个。”  沈灵君盯着云镜湖看了一眼,眼神微微变得诧异。  只见他上前一步,撩开官袍径直跪下:“下官沈灵君,拜见皇上。”第二十四章 卿莲  自以为身份掩藏得很好的云镜湖怔在原地, 随后有些委屈地回头看着墨雲。  他们离开京城后一路上遇到的人,无论是‘忘尘’还是绿柔,又或者上官牧云, 都是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身份。  好吧那些人是修士,会什么望气之术, 他忍了。但是这沈灵君一介常人,是怎么将他认出来的?  墨雲看出了云镜湖的想法,上前一步,拧眉问道:“你见过陛下?”  沈灵君沉声回答:“两年前太子监国, 主持科举殿试。微臣有幸, 曾在殿中远远目睹过圣上尊容。”  云镜湖依稀想起来了:“没错,那时候父后的身体欠安,君父便日日守在他身边, 那一年的科举的确是我去监考的。”  不过殿试的学子们大都谨慎小心, 并不敢抬头窥探天颜,倒是没想到这个沈灵君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居然见到了云镜湖的真面目。  站在旁边的灵霄默默地摸了摸鼻子。  他在人界历劫时候的寿数也是很长的, 最后几年的确身体不大好, 为难檀渊整天面对着一个容颜衰老、满头银发的老头子还能下得去嘴。  似乎是察觉到了灵霄的想法,缠绕在他手腕上的檀渊轻轻地用自己的龙尾勾了勾灵霄的小拇指。  灵霄压着不断上翘的嘴角, 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得意:“承蒙帝君不弃, 倒予我人界这一世无憾。”  檀渊忽然沿着灵霄的手臂一路游到他的肩头,微凉的龙身贴在灵霄耳畔, 声音虽然带着几分稚嫩,却格外认真:“若你信我, 让我陪你走完漫漫仙途, 必不让你后悔。”  这、这......  感受着檀渊微凉的呼吸若有若无地喷洒在自己的脖颈处, 灵霄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  虽然,他知道檀渊心中也有自己。但是这样直白坦然的表明心迹,还真是第一次。  一时间,灵霄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浑身僵硬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结结巴巴地开口:“让、让我想一想。”  话一出口,灵霄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现在就后悔得想要抽自己一耳光,能等到檀渊这个万年冰山主动开口表白,这简直比看到天上下黄金雨还要稀奇。  然而檀渊接下来的话却让灵霄更加呆滞。  他轻轻地用脑袋碰碰灵霄的脸颊,轻笑了一声:“我等你的答复。”  灵霄愣愣地点点头,随后又紧紧地皱起眉头,目光犹豫地看着趴在自己肩头的檀渊。  “你有什么话想说?”檀渊干脆缠上灵霄的脖子。  灵霄微微点头。  “说吧。”檀渊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  灵霄舔了舔嘴角:“你说有没有可能,雷劫会把仙的脑子给劈坏了......嗷嗷嗷,我错了我错了......”  檀渊放松了骤然收紧的龙身,携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钻进灵霄怀里。  灵霄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脖子,这家伙脾气还是这么大,看来脑子应该没有被劈坏。  “阁下的灵宠脾气似乎不大好?”注意到动静的上官牧云回头,对着灵霄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这畜生小的时候不好好调.教,日后只怕会反噬主人呢。”  灵霄虽然也经常腹诽檀渊,但却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当着他的面说檀渊半句不是。  听了这话,灵霄冷笑一声:“是么?看来你小时候父母就没有把你调.教好,竟也将你放出来。”  上官牧云一怔,随后气得俏脸通红。站在旁边的徐轻飏和胡薇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她拉住。  他们倒不是怕上官牧云恼羞成怒出手,而是担心他们师徒三人加起来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上官牧云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两名弟子的劝解下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甩袖站到旁边去生闷气去了。 第23章 云镜湖摇摇头,忽然又问道:“我方才听周管家说,你招拢了不少修士前来对付海中水妖?他们如今被安置在何处?朕要去看看。”  沈灵君没有拒绝云镜湖的要求:“他们如今被安置在玉清元帅庙中。”  “就是大雍朝内第一座玉清元帅庙么?”听得这话,云镜湖又来了兴致,“怎么不住客栈,却安排住元帅庙里?”  沈灵君边在前头带路边回答道:“客栈里安排了受灾的百姓,城中再无大的客栈,便一律请到元帅庙中去了。”  卿莲见自己还没落座呢,沈灵君便要出门,立刻从桌上摸了两块点心在手里,边啃边跟着人群往门外走。  “你跟着去做什么?”沈灵君见状,不觉微微蹙眉,“留在这里,周叔会安排你的食宿。”  “我不跟着你同去,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我还等着带你回去做我驸马呢。”卿莲一歪脑袋,反驳道,“你有前科,我必须得跟着你。”  云镜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压着嘴角,一本正经道:“卿莲公主乃是友邦公主,不远万里来此,若是怠慢了倒有失我大雍王朝礼仪之邦的气度。公主在这里时,灵君你务必仔细照顾着。”  见沈灵君还要反驳,云镜湖扬起下颌:“这是圣旨。”  沈灵君顿了顿,无奈地躬身行礼:“微臣遵旨。”  “皇帝陛下,你是个好人。”卿莲欢快得像是一只小鹿,一边啃着手里的面饼一边黏上了沈灵君,顺便给云镜湖发了张好人卡。  一行数人出了官衙,便朝着城中的玉清元帅庙去了。第二十六章 神庙  安邑城的玉清元帅庙, 是灵霄在人间拥有的第一座庙宇。  这座元帅庙位于安邑城最南边的碧松涧,周围绿树成荫,一带碧溪环绕, 颇为幽静清雅。  寺庙的规模不算大,庙前竖着一座汉白玉的牌楼, 上面刻着松鹤、灵鹿、神龟等道家灵物,更有飞龙舞凤占据中央,看上去格外威严肃穆。  不过灵霄记得以前这里并无牌楼,想来应该是后人修的。  几人跨过山门殿, 进得正殿, 入眼便是中间高九尺的玉清元帅相。  神像五官雍容,威仪不凡,依旧是左手持剑右手拈花的形象, 与京城中的神像大同小异, 只不过京中的神像更加高大华美罢了。  这座小小的庙宇历经数十年,神像也在香火缭绕中日夜浸染,如今那石像里, 更是存储着信徒释放的浓厚信仰之力。  若灵霄将这些信仰之力受用了, 只怕修为还会再更进一步。  望着庙宇中那樽雕刻得格外精细的神像,灵霄忍不住在石像前停下脚步。这座神像, 可是檀渊亲手为他雕琢的。  整整三年的时间, 檀渊始终亲手持锤凿,细心雕琢, 一点一点地将顽石打磨成他的模样。  下界历劫之前,他从未想过, 自己还有一日能堂而皇之地居于庙堂之中, 受黎民香火供奉。  毕竟在人界, 除了那些年纪在几百年之前的修士或精怪们,再无人知道灵霄的存在。  灵霄功德圆满飞升天界之前,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散修。  没有人知道他师从何派,没有人知道他修炼的是哪门心法,没有人知道这个漂亮得让各派女修们都自愧不如的男人从何而来。  他们只知道,这个看上去清贵优雅的男人,实际上是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修士。他不喜美酒,不好美色,不慕权钱,不爱世人。他仿佛天生就没有人类的情绪,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诛尽自己见到的所有邪魔外道。  不过这个男人也只对诛魔杀妖感兴趣,故而他虽然特立独行了些,倒也与正道修士们相安无事。  直到数百年前,人界的结界破损,魔修大量涌入,开始肆无忌惮地残杀百姓。纵有各派修士们结为联盟,一时间却也难以招架数量如此庞大的魔修,更何况还有暗中与魔修勾结的妖、精、鬼、怪等类趁机做祸。  彼时,人界天下大乱,魔修附着人心,挑起战火纷乱,修士们苦苦支撑,却挡不住人心被蛊惑堕落的速度。  一时间,似乎天下都有要被魔族吞没的趋势。  就在这时,灵霄不知从哪里站了出来,青衣白裳的青年修士拥有着深厚到近乎恐怖的修为,一人一剑,仿佛砍瓜切菜般屠戮了魔界十万魔修。  而他自己却像是不知道疼痛也不会疲累,敌人带给他的伤口会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愈合,对于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完全不在意。  最终,灵霄与魔修大战了七天七夜,让魔修的尸体将人界最深的深渊填成了平地。  而诛杀魔修、庇护人间的无上功德将灵霄送入天界,成为功德圆满的大罗金仙。  然而,那场血战只在修界传说,灵霄的功绩人类半点不知。自然,人们也就不会为他建庙立碑。  不过,灵霄对这些小事并不在意。  在天界之时,灵霄独来独往,并不觉得孤寂。毕竟,天界还有一位俊美得无人能及的天帝在,而且那位陛下看上去,比他更孤寂。  所以,就算没有半分人间香火,他也这样在天界混了几百年。  “这座雕像,据说是出自我君父之手?”云镜湖也盯着雕像看了许久,不过这神像的模样......  分明就是他父后的模样嘛!  哪怕神像日日经受烟熏火燎,早已不复当年光鲜亮丽,云镜湖也能在第一时间就看出了这神像,完全就是按照云曦的模样雕刻的。  沈灵君笑了笑:“回陛下,民间传说的确如此。不过微臣未能有幸目睹圣后天颜,却是不知传言这神像与圣后一样,是否属实?”  云镜湖傲慢地哼了一声:“我父后神武无双,他在世时,这世间有哪位武将敢称第一?这元帅庙里的神像能像我父后几分,还是这玉清元帅的福气呢。”  灵霄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家崽子。  这孩子对他的崇拜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啊?怎么感觉不用修炼这崽都要上天了?  这是该夸孩子孝顺呢还是该夸他对自己这个父后有信心呢?  “陛下所言甚是。”沈灵君扯扯嘴角,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正中的神像,心中默默腹诽:元帅天君在上,小人随口附和之言并非出自本心,不过是为了敷衍上司,混个前途罢了。  作为这座寺庙的主神,无意中听到沈灵君心声的话,灵霄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不过,他也只能听到自己信徒的心声罢了。  譬如这上官牧云师徒三人和卿莲,或许是因为他们另有信仰,灵霄便完全不能听到他们的半点儿心声。  察觉到有人进入寺庙,庙宇后院的客房中先后走出来了十余人。  人群中,一名穿着白衣青衫的剑修走在最前面。那剑修俊眉星目,挺拔如松,看上去气质格外不凡。  周围的人有意无意都环绕在他身边,可见他的地位在这群人中算是最为尊崇的。  不过灵霄在看到对方眼角若有若无的那个月牙形状伤疤时,却不觉轻轻挑了挑眉,这货不是当年那个小月牙儿么?  他还记得,自己救下了小月牙的时候,对方还是个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崽子。  小月牙的父母死于妖物之手,他的父母拖着妖物为他赢得一线逃生的希望。  好在他母父的牺牲没有浪费,就在最后关头,小月牙等来了独自一人游历九州四海的灵霄。  那等不入流的低等妖物在灵霄手下甚至没能撑过一个回合,就被打回了原形,是一株槐树妖。  说来讽刺,这颗槐树长在月牙家的院子里,他父母虽不说多么精心照料,但是偶尔施肥灌溉却是从未断绝的。  然而妖无人性,只有本性。特别是这种低等无智的小妖物,只会本能地去寻找能够让自己变强的‘养分’,这养分可以是水源,可以是沃土,也可以是人类的血肉。  看着庭院中被天雷劈成枯树的树妖本体,灵霄转身就打算离开。至于院子里那个满脸挂着血的小孩,他并不想多管闲事。  他向来只除妖魔,不管俗事。  然而,那小孩却一言不发地盯着灵霄,既没有开口求他,也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地抹掉了脸上的血迹。他眼角附近的皮肤被槐树妖的树枝划伤,多了一道月牙形状的伤口。  看着小孩死寂一片的眼神,灵霄终究是狠不下心掉头离开。他带着小孩一路南下,最后将这孩子扔到了一个修仙门派的山门口。  毕竟这人界离乱许多大人尚如风中飘萍,自身难保,更何况是一个失去了双亲庇护的孩子。  让他留在修仙门派,无论好歹,总能求得一个稳妥的寄身之所。  一路上,灵霄也没有询问这孩子的名字,只是瞧着他眉骨间的伤口形如新月,便戏谑地叫他小月牙。  那孩子似乎也明白,灵霄能将他送到山门处已经是仁至义尽,也没有对灵霄提出更多的要求,只是把自己站得笔直如剑,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被山门里的人捡回去。  因为灵霄告诉过他:“这清虚观里的老道士们最是烂好人,平日里吃斋茹素,就连一只蚂蚁也怕踩死哩,你留在这里,好歹能挣条小命。”  灵霄说得不错,清虚观里的人果然大都十分心软善良,见门口有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主动将他收为门派弟子。  斗转星移,数百年之后,当年的孩子如今却也长得挺拔净植,如松如竹。  注意到灵霄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男人立刻转头看过去,就只看到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眸,还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楚掌门,这位是安邑的县令沈灵君大人。”周管家上前对男人行了一礼介绍,无意中打断了男人对对面人群的审视。  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份再次被人一眼看穿,云镜湖从灵霄手里借来了一件法器遮掩气息,他站在沈灵君身后时,那群修士也没有看出眼前衣饰华贵的男人就是当今的皇帝。  终于能安安心心微服私访了啊。  楚寒衣淡淡地跟沈灵君点了点头,拱手行了一礼:“本座乃清虚观掌门楚寒衣,久仰沈大人清名。”  楚寒衣如今也有五百余岁,修为已经算是修界顶尖高手之列,大概与墨雲相当,还在上官牧云之上。  故而即使他态度高冷了些,沈灵君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  毕竟,面对一群年纪都是自己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修士面前,他也只算个年轻晚辈罢了。  “在下一炁门长老何欢,见过沈大人。”  “天峰洞洞主舟自衡......”  “凌泰山......”  其余修士也纷纷上前自我介绍。  他们虽然是修仙之人,到底难逃尘世困扰。面对官府和官府背后的朝廷,他们自然不会拒绝主动交好的可能性。  沈灵君上前对着诸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本官代表安邑城的黎民百姓,多谢诸位仙君前来匡扶正义。”  青年语气真挚,眼神清澈,很快就博得了在场修士们的好感。  “这几位也是与大家一样,为降妖除魔而来。”沈灵君说着,又往旁边横跨了一步,把身后的灵霄和云镜湖等人露了出来,“还望诸位勠力同心,共克此劫。”  闻听此言,在场的所有人却又都诡异地沉默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读者中秋快乐,身体安康!第二十七章 警告  人界之中, 修仙门派无数。  修道者勤修苦练,最终无非是图个求证大道、飞升天界的大圆满。故而,修道者除了要提升自身修为之外, 更要紧的是要积累济世助人的功德。 第25章 虽然这样的传言只需查探一番便能不攻自破,但在有心人的刻意之下,谣言依旧盛传了许久。直到檀渊将造谣魁首找了出来,发现那是宫中膳房的一名厨子,收了大皇子的贿赂才故意在宫中兴风作浪,散布谣言。  后来,檀渊干脆利落地把一干人等全部处理了,这才将谣言平息。  “那时候,我初入宫轻信了谣言,总以为父后把我喂胖了,是想要把我吃了,故而他越是劝我多吃,我便越不敢吃,生怕吃胖了,再被杀了吃掉。”云镜湖又笑着告诉几人。  灵霄无力扶额,他说怎么刚刚把儿子接入宫中的时候,虽然一日六餐、玉盘珍馐地养着,那孩子还是越来越瘦,原来根源在这里。  大约过了大半年,这孩子才肯正常饮食。想来也是后来发现那些谣言不过是无稽之谈,这才放下了心底的忧惧吧。  不过想来,却又让灵霄有些心疼。他那时候粗心大意,竟然没有察觉自家崽崽刚入宫时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还只当他是从迁居京城之后水土不服。  “那么后来呢?”胡薇听得有趣,见云镜湖沉默,连连催促道。  就连卿莲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看得出小姑娘们对这样的深宫秘事有着浓厚的兴趣。  云镜湖淡淡一笑:“后来?后来父后便将我养成了个小胖子。”  他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云曦将他养得白白胖胖的,不是图小孩子的血肉鲜嫩,而是图小朋友的肥脸捏起来手感温软......欺负起来也更有成就感。  “这雨好像越来越大了。”徐轻飏察觉到海边的风浪似乎越来越急,不觉轻轻皱起眉头。  灵霄站在岸边朝着远处的海平线扫了一眼,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无妨,快来这边,啧啧,这些时日有那蠃鱼搅弄风雨,倒让许多海底的好东西被巨浪带上岸边来了。看看这个!”  灵霄说着,从海滩的泥沙里找出一个月光色的皎白贝壳:“这蝶贝沉甸甸的,这么大个头的蝶贝,里头应该会有好东西。”  他双手微微发力,便将那紧紧闭合的蚌壳打开,在蚌肉中翻找片刻,忽然就停下了动作。  其余几人的目光都紧紧地落在他手上。  灵霄得意一笑,摊开手掌,一枚莹润如玉的紫色珍珠就这样安静地躺在他掌心,那颗海珠约莫有龙眼大小,若是送去拍卖行,只怕万金也未必能拍得这样品相的极品海珠。  “来,小子,给你。”灵霄顺手便将手中的海珠习惯性塞给云镜湖,随后把自己的经验教给其他人,“要挑这样的海蚌,贝壳厚实,两侧膨胀的,就像这样。还有,要注意贝壳的颜色,越是外表色泽黯淡的,里面出现珍珠的几率越大......”  胡薇的双眼黏在云镜湖手里的珍珠上几乎挪不开了。  她眼馋地盯着那颗淡紫色的海珠,这玩意儿若是换成了烤鸡,那得换多少烤鸡啊?怕是买下几百家烤鸡店都绰绰有余了。  听了灵霄的经验传授,胡薇抹了把嘴角,迫不及待地举手追问:“前辈,要如何才能找到这样的珍珠蚌呢?”  灵霄扫了小狐狸一眼,这家伙的耳朵又开始活泼地抖来抖去了。  “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用你们的灵气去感应,当然,这就失去了赶海的乐趣了。当你面对一个蚌壳,在打开它之前那种未知的期待,才是赶海最有趣的地方。”灵霄一本正经地教导小狐狸。  然而胡薇只把他的第一句话听进去了。  只见她在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一道红光顺着她的眉心洒向附近,然后,小狐狸就无比欢快地甩着耳朵开始到处弯腰捡拾贝壳、红珊瑚、砗磲......  灵霄盯着小狐狸活泼的背影:“这丫头......要是在铜钱上给她打个眼儿,只怕她也能一头扎进去。”  简直财迷到无可救药了。  旁边的徐轻飏闻言,顿了片刻后轻声道:“师妹她偷偷下山,在人界受了不少苦,我捡到她的时候,小丫头身受重伤,藏身在山林里,饿得开始啃树皮了。后来她虽然受的伤好了,但是她对食物却产生了格外强烈的执念。”  此话一出,周围的几人都安静了一瞬。  远处传来了女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跟在胡薇身边捡宝贝的,是一袭红衣的卿莲。  或许是女孩子天生对于这些闪闪发亮的宝贝没有抵抗力,反正在捡拾宝贝的过程中,两个漂亮女孩之间的友情瞬间变得浓厚而坚固。  “诶,这里的贝壳里有个金色的海珠!”  “哇,好漂亮呀,若是做成发簪一定很漂亮吧?”  “发簪吗?我倒是觉得做个珍珠璎珞会很好看。”  “唔,打项圈也不错,配上这枝红珊瑚。”  “那边还有个大贝壳~”  后面的四个男人沉默了一瞬,然后往另外一个方向移动。  “这个龙虾这么大,是不是快成精的?”云镜湖吃力地按住了浅水处的一只巨型龙虾。  灵霄扫了一眼就笑了:“不是,不过这种龙虾肉芝鲜嫩多汁,清蒸后佐以姜醋,吃起来的味道倒是很不错的。”  云镜湖眨眨眼:“前辈您以前在海边生活过么?您似乎对海里头的生物都很了解。”  灵霄一顿后点点头:“本座云游四海,自然也去过不少海城,品过不少海味。”  “原来如此。”云镜湖把自己抓到的大螃蟹塞入笼子里,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去找别的猎物了。  沈灵君担心皇帝陛下的安危,便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云镜湖身边。  如今是在他辖制的地界,就算是云镜湖损伤了半分,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此刻皇帝玩性大发,只怕是劝不住的,也只能辛苦沈灵君把衣摆扎入腰带,吃力地提着个大竹筐,跟在云镜湖身后一路拖着他捡到的各类海鲜。  灵霄赤脚站在水里,倒也丝毫不觉得海水寒凉。  他刚刚俯身从礁石下头摸出只人头大小的海蟹,旁边的徐轻飏便十分殷勤地把装蟹的竹筐递了过来。  灵霄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海蟹扔进去,然后又摸出另外一头海蟹。  徐轻飏就这样毕恭毕敬地跟在灵霄身后替他拖着竹筐,两人一个捡一个装,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把那竹筐填满了。  “前辈你稍等等,我这就去换个更大的竹筐来。”徐轻飏说着,就要转身上岸。  灵霄淡淡道:“别忙活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徐轻飏在原地站定,片刻后忽然直接跪下:“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前辈能否答应......”  “你想要杀了上官牧云。”灵霄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青年。  徐轻飏怔楞当场,随后苦笑一声:“前辈果然明察秋毫。”  灵霄不语。  徐轻飏在进入元帅庙的时候,已经明明白白地在他神像之前发下宏愿,愿意牺牲一切去换得上官牧云一死,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徐轻飏竟会求到他头上。第二十九章 复仇  “你跟你师父, 有什么深仇大恨?”灵霄走到岸边,示意徐轻飏把装着螃蟹的竹篓递给自己。  徐轻飏下意识地转头,四处张望, 却完全没有找到自家师父的行踪。  “如果你是在找你师父上官牧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他方才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唔,或者说,他自认为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 偷偷潜水入海去了。”灵霄似笑非笑地看着远处波澜不绝的海面。  上官牧云的行动绝对算得上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惜灵霄是个绝不掺假的大罗金仙,自然早就洞悉了这位在暗地里的那些小动作。  即使死过一回,这厮依旧不知道何为安分守己啊。  徐轻飏顺着灵霄的视线看向暗沉的海面, 深黛色的海面翻涌的波涛似乎比之前更加激烈了几分。  他收回目光:“他杀了我娘。”  灵霄闻言, 微微挑眉打量着徐轻飏:“他不像是这种人。”  “你的意思是说,上官牧云不像是个杀人凶手?”听到灵霄的话,徐轻飏的眼神变得疏离了几分, 整个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和灵霄拉开了一段距离。  灵霄淡淡一笑,轻轻一弹手指, 便有一团灵火在湿漉漉的沙滩上熊熊燃烧起来:“我的意思是, 他不像是杀了你母亲还会留着你这个活口的人。”  上官牧云心狠手辣的程度灵霄是亲眼见识过的,当初他还在檀渊的帐前效力时, 曾为了顺利攻下城池,献上了在城内水源下毒之计。  上官牧云心高气傲, 他从来不把黎民百姓放在心上, 他们的性命在他眼中, 与草芥无异。  若不是怕有伤天和,他其实也不介意杀鸡儆猴,屠尽负隅顽抗的城池给其他人警告。  如果徐轻飏的母亲真的是被上官牧云所杀,依照灵霄对上官牧云的了解来看,他断然没有再把徐轻飏收为弟子的道理。  闻言,徐轻飏立刻解释道:“他不知道他杀的人是我母亲,他杀我娘的时候,我并不在场。而且后来遇到我的时候,上官牧云很虚弱,他也需要一名弟子为他跑腿。”  灵霄用石头把火堆围起来,在上头架起烤架,随后就把自己捉来的螃蟹放上去烤:“你不在场,你怎么知道你母亲是被他所杀?”  徐轻飏这一次沉默了更久。  见徐轻飏说了两句话就沉默了,灵霄不紧不慢地用手指敲了敲螃蟹的背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徐轻飏的双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剑柄,带情绪略平静后才道:“上官牧云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便是我母亲。若非他为了夺舍我母亲的身体杀了我母亲,他怎会在我母亲身体里?”  灵霄的眼睛微微瞪大,唔,如果徐轻飏所言属实的话,那么他的母亲的确有九成可能是死在上官牧云手里的。  不过......  灵霄也的确记得清楚,当初上官牧云在皇城中被他一剑洞穿胸膛和心脉,御医和檀渊都已经确认他已经死了,这才吩咐人将他送去城外掩埋,怎么可能又死而复活呢?  就算是他是修士,元魂能夺舍人类身体,那也必须得是他在活着的时候。  看来,如果不是上官牧云的死有蹊跷,便是另外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  不过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真相究竟如何,想必也只有上官牧云自己心中清楚了。  “我母亲是玉枢派门下弟子,姓秋名玉瑛。玉枢派门规森严,不许门下女弟子沾染情爱。不过我母亲终究是......与我亲生父亲有了我。只是我亲生父亲后来娶了别人,母亲只能偷偷生下我,后又把我寄养在她姊妹家中,偶尔会借着下山接任务的机会来看我。”  “每年我过生辰,母亲都会在我们约定好的山中小屋里等我,只是我十二岁那年,母亲一直没有赶到。我担心母亲有事,便上山寻找,结果就看到母亲昏倒在地上。”  “我一直守在娘亲身边,结果她醒来以后第一句话便是问我是谁,又问此地何处,今夕何年......她一开口,我就知道这身体里的人不是我的母亲。”说到这里,徐轻飏恨得眼圈微红,拳头颤抖。  “我不得不将计就计,骗他说我是山中猎户的孩子。上官牧云才夺舍我母亲的身体,格外虚弱,我提出拜他为师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半推半就地答应收我为弟子。”徐轻飏咬着下唇,直到口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我跟在他身边十年,鞍前马后地为他跑腿卖命了十年,我一直在找机会想杀了他。但是他的戒心很高,而且从未放松警惕。我清楚,他心底其实从未把我当做弟子看过,包括大师姐何清和、小师妹胡薇,他不过都是为了利用她们,才收下她们。”  闻言,灵霄忽然回头看着徐轻飏:“你刚才说谁?”  徐轻飏被灵霄的眼神吓住了,下意识地回答:“何清和?”  “何清和是你们大师姐?”灵霄深深地皱起眉头。  徐轻飏闻言点了点头:“大师姐是当今太后养女,陛下亲封的清和郡主。”  灵霄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何清和那个女人,可是在小小年纪就有胆子为了荣华富贵,亲手杀了自己妹妹。而且为了阻止妹妹报复,她更是能做出请人将自己妹妹的元魂镇压在井底这种事。  这个女人突然和上官牧云扯上关系,这让灵霄心中不得不警觉起来。  上官牧云,莫不是还对云镜湖或者说大雍王朝有什么想法?  上官牧云为什么要收清和郡主为弟子,收下她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又为何想要得到那颗独一无二的避水珠?还有,他方才鬼鬼祟祟地潜入海中到底去做什么了?  一连串的联想让灵霄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第27章 注意到了楚寒衣的目光,女修解释道:“那年轻人方才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一句话也不说就走进来,直接就在那里跪了。算起来,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楚寒衣抬头看了一眼殿内的神像,转身在院子里的莲池里洗净了手,又从旁边的花树上摘了一簇盛开得正好的木芙蓉,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正殿内,毕恭毕敬地将木芙蓉献与神像脚下。  “强悍如楚掌门,竟也信这玉清元帅吗?”  “这玉清元帅虽然来历不明,但是于大战前祭拜,的确颇有奇效。”  “......”  站在神像前的楚寒衣在心中冷冷地反驳,他信的可不是什么神佛,他信的,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只不过,这庙宇中的神像,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于是,他藏在心中从来不曾吐露半分的情绪,也只有在面对这玉清元帅像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溢出几分。  与此同时,正在海滩上欢快啃海鲜的灵霄突然一怔,手里的大螃蟹啪嗒一声就掉在地上。  楚寒衣在他的神像前许愿就算了,为什么许下的愿望是希望,能在临死前再见一见灵霄,然后亲口对他说出自己埋藏了几百年的爱?第三十一章 蛟渊  东海的海水冰冷沁骨。  灵霄神色复杂地跟在楚寒衣身边, 一步一步走入黛蓝色的深海,感受着沁凉的海水将他整个淹没。  越往远海的方向走,海中的生物就越多地出现在两人眼前。虽然海底漆黑一片, 但却并不影响他们看清海底的一切。  绚丽的珊瑚礁铺满了海底,一丛一丛的小鱼悠闲自在地穿梭在海水中。  避水珠和避水珠之间的差别就在这里体现出来了。  灵霄手中的避水珠不必含在口中就可以发挥作用, 即使是被海水完全淹没,也可以如同在地面上一样自如从容地呼吸说话。  而楚寒衣舌下的避水珠乃是一头海兽的内丹所化,虽然也能让他在海底呼吸,但是却不能像灵霄那样喋喋不休。  灵霄不会游水, 不过有了避水珠后, 他在海中依旧如履平地,轻松地跟上了游得飞快的楚寒衣,同时笑眯眯地在对方身边讲故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一个叫绿柔的医女, 她在几百年前救了一个山中的虎妖, 两人仓促定下了约定要在一起,但是后来虎妖离开了便再也没有回来。绿柔死后因为生前积德行善,被封为山神。她就选择回到那个荒僻的山林里继续等那头虎妖。”  楚寒衣像是没有听见灵霄的话, 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往深海游去。  灵霄也不介意他态度冷淡, 继续道:“后来,绿柔在原地等了七百年, 倒是等到了白虎回来。只是那白虎已经爱上了别人。”  楚寒衣的目光微微一动, 眼角的余光扫了灵霄一眼后,又继续往前游去。  “不喜欢这个故事吗?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故事。”灵霄眨眨眼, 又道,“还是一个修士, 幼年时被别人所救, 然后他便把救命之人时时刻刻挂在心上, 就这样在人间找了那人几百年。只是他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误把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当做是爱情,还以为自己爱的是那个救命恩人。”  果然,灵霄敏锐地察觉到楚寒衣游水的速度慢了几分。  “后来他也是找到了自己的恩人,两个人果真在一起了,结果那人却发现自己并不爱恩人,只是感激他,感激之情你明白吗?嗨,年轻人哪懂什么是爱呢?最后......最后他变心了,救命恩人便把他杀了。”灵霄继续眼镜也不眨地编故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寒衣用眼神询问灵霄。  灵霄一笑:“我的意思是,单相思是没有好结果的。”  话音刚落,他就被楚寒衣抬手拦住。  灵霄微微一怔,咋地,这小月牙被他说中恼羞成怒,就要动手打人?这孩子咋这狗脾气呢?  楚寒衣在就要碰到灵霄衣袖的瞬间忽然停下,因为那条银色的灵蛇正抬起上半身,那双暗金色的瞳孔里,浓浓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似乎是忌惮着灵蛇,楚寒衣收回了手,只是用眼神示意灵霄跟在自己身后,往旁边一簇珊瑚礁后面躲了起来。  灵霄还楞在原地呢,手腕上的檀渊淡淡提醒:“他的意思是让你跟他过去躲一躲,附近有人过来了。”  灵霄略一感应,这才发现远处的水里果然有两个人正在往这边来。他方才绞尽脑汁地编故事,倒是忽略了周围的环境变化。  他立刻随着楚寒衣躲在巨大的珊瑚礁后面,探头看向来人的方向。  只看了一眼,灵霄便挑眉:“这里不是深海,也距东海龙宫尚远,怎么会有鲛女在此?”  那边从远处越游越近的,正是两名身姿妙曼的鲛女。两名鲛女都拥有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上半身不着寸缕,只在胸前分别倒扣着两枚白玉贝遮掩,细腰之下则是一红一蓝两条漂亮的鱼尾。  鲛女乃是海中贵族,数量稀少,在海妖海兽中地位颇高,向来是龙宫中的高等侍女,也不被允许离开龙宫,寻常人也只在传说中听过而已。  “她们手中捧的那物......”  忽然,灵霄发现这两名鲛女手中都捧着一枚人头大小的赤红色贝壳。那两只贝壳红得艳丽,看得久了,倒让人无端觉得心中一紧,对于那红色的赤贝产生出一种惧意来。  “龙血贝。”檀渊凝视着那两枚贝壳,片刻后一甩龙尾就离开了灵霄的手腕,往鲛女的方向游了过去。  灵霄见自己手腕上檀渊离开,竟觉得手腕上空荡荡轻飘飘的,十分不习惯。  楚寒衣立刻皱起眉头,吃力地在水中比比划划,一会儿指了指檀渊离开的方向一会儿指了指越来越近的两名鲛女。  那两名鲛女的出现在意料之外,他眼下只想去探查蠃鱼那头的情况,并不想节外生枝,故而急着让灵霄将自己的灵宠控制好。  “你也觉得我的灵宠是个大色胚对吧?一见到漂亮女子就抛弃我,去追逐美色去了。”灵霄哼了一声,愤愤地一拳锤在旁边的珊瑚礁上。  下一秒,坚固无比的珊瑚礁碎裂成了四五块,重重地砸向海底,激得周围的鱼群纷纷慌乱地散开。  灵霄:“......”  他讪讪地放下拳头看着楚寒衣:“我说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楚寒衣根本没有空理会灵霄,只握紧了腰间长剑就冲了出去,想要在第一时间将那两名鲛女解决。  然而当他冲过去的时候,却微微愣住了。  两名鲛女已经被檀渊一甩龙尾,用无形的水波将两人震晕过去。  灵霄正好过去,顺势就挥出一道柔和的力量将两人接住,安置在礁石后面,又以手为爪将那两枚龙血贝吸入掌中。  “这是什么?”楚寒衣注意到那两枚血红贝壳红得诡谲,便用手势询问灵霄道。  “这可不能吃。”灵霄笑嘻嘻地将手中的贝壳纳入袖中,顺便拍了拍楚寒衣的肩,“小月牙要是馋了,回头给你烤海蟹吃。”  楚寒衣:“......”  算了,他放弃和这个男人沟通了。  “这两个鲛女是东海龙宫的侍女,要去的地方与你们的一样。”檀渊在短短的瞬间就已经将两名鲛女的来历查了个清清楚楚。  灵霄闻言,不觉吃了一惊:“龙宫的鲛女?难道龙宫的规矩都管不住她们了么?她们不在深海里头呆着,来这里做什么?更何况,还带着这么大两个龙血贝。”  龙血贝可以算得上是世界上最稀少的海贝,稀少的原因在于,它完全是由真龙的血喂养长大的。十年的龙血贝不过是粉色,要长到这么大个头,除非得以龙血喂足百年。  不过,龙血贝中蕴含的力量极为霸道,寻常海兽虽然贪婪,但却并不敢吃这种东西。龙血贝对于强者而言是难得的补品,但是对于修为等级不足的海兽而言,那却是比毒药更可怕的东西。  就连深渊中的千年恶蛟,也不敢吃殷红成血的龙血贝。修为不足的它们一旦吞下这东西,等待它们的下场便是被龙血的霸道力量撑爆身体。  “你用幻术幻化成她们的模样,去蛟渊查探一番。”檀渊淡淡吩咐。  灵霄犹豫了一下:“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天界战神,伪装成女子......不合适吧?”  檀渊:“还想不想抓住蠃鱼了?”  “蠃鱼自然是要抓的,只是......”灵霄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海水中还残留着上官牧云的气息,他也往那里去了。”檀渊又道。  一听这个,灵霄立刻二话不说就用幻术把自己变成红尾鲛女,然后又顺手把旁边的楚寒衣变成蓝尾鲛女。  上官牧云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安排了何清和在云镜湖身边。这件事情不弄清楚,就算把蠃鱼收服了,灵霄也无法安心地离开人界。  “别说,这鲛女的模样的确是花容月貌,楚楚动人。”灵霄摩挲着下颌,盯着楚寒衣嘿嘿一笑,目光重重地扫过对方的胸前。  楚寒衣一怔,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灵霄。  他虽然也会幻术,但是幻术是无法隐瞒过高级修士的,毕竟幻术只是一种障眼法。然而灵霄的幻术却没有丝毫破绽,他甚至不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胸,然而那柔软如丝绸的手感却无比真实。  “本座的幻术,自然与寻常幻术不同。”灵霄看出楚寒衣的惊异,得意一笑后,将一枚龙血贝扔给他,“走吧,姐姐。”  听着灵霄捏着嗓子叫自己姐姐,楚寒衣猛地哆嗦了一下,只觉得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冒了出来,差点儿将手里的血贝扔在地上。  他将信将疑地捧着龙血贝,跟在灵霄身后,一路上大摇大摆地往蛟渊的方向游去。  果然,幻化成鲛女之后,他们一路走过,附近的鱼群和灵物都没有任何反应。  越往前走,能看到的生物便越稀少,珊瑚礁也越来越难以见到。相反的是,地上的白骨骷髅却是越来越多。  走到最后,无数的白骨骷髅堆积如山,将附近的海底地面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与此同时,水中充斥的暴戾气息也越来越重。  “前头便是蛟渊,里头住着无数的深海恶蛟,十分凶险,你当心点儿。”灵霄一脚碾碎了脚底的一根白骨,眼神清冷地望着远处墨黑的一线深渊。  楚寒衣眼神莫名地看了灵霄一眼。  他们二人都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灵霄怎么却对这里熟悉得像是走进了自家后花园?  突然,一声类似婴孩哭泣的声音续续断断从前头隐约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加快了速度。  前头发出声音的,应该就是蠃鱼了!第三十二章 阴谋  两人放慢脚步, 停在一处骷髅山后探头望去。  前方便是东海的无底蛟渊,即使站得老远,也能听得到恶蛟凶狠的咆哮, 以及铁链撞击石柱发出的隆隆巨响。  灵霄的目力极佳,甚至能看清楚在墨蓝色的海水中, 那无数被铁链束缚,不得不盘绕在石柱上的蛟龙是如何不甘地挣扎,不停地用庞大的身躯去撞击身后的石柱。  然而那无数的石柱中,最细的石柱直径都超过了三丈。那些海蛟的挣扎于石柱而言, 无异于蚍蜉撼树。  楚寒衣更是震惊了。  人界中能见到的蛟龙, 基本上都是长虫修炼所化,实力比起这深海恶蛟却又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以他的实力,能对付一头深海恶蛟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这处的恶蛟成千上万, 怕是一头蛟喷一口蛟息都能将他当场震死。  “这里怎会有如此多的恶蛟被囚?”楚寒衣费劲儿地比划着询问灵霄。  不知为何,遇到这种自己难以理解的场景,他下意识地认为灵霄一定能够知道答案。  果然, 灵霄没有让他失望。  “这就要牵扯到千年之前的天庭之乱了, 不过说来话长。简单地说,这群恶蛟当初参与了那场叛乱, 天界帝君平叛之后, 便命龙王将这深海恶蛟一族尽数囚于海渊之下,永不赦免。”灵霄说着, 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手腕上的檀渊。  檀渊的脾气并不好,当初他也压根儿没有打算要囚禁深海恶蛟, 而是要将他们整个灭族。不过至于后来他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灵霄就不知道了。 第29章 那深海恶蛟被人踩在头顶上,非但没有暴起伤人,反而像是一条温驯的灵宠安安静静地悬浮在水中。  灵霄微微眯上眼眸。  上官牧云分明已经有能力在深海恶蛟之中自保,方才却还故意让他们二人穿过蛟群去送血贝,看来上官牧云早就对他们的身份起了疑心。  “方才见到你们二人,本座心中就有疑虑,既是龙宫鲛女,又是奉了殿下之命而来,怎会如此轻率,就这般大摇大摆地过来了。”上官牧云轻蔑地看着灵霄,“你已经破坏了我的计划一次,休想再破坏第二次!”  “你说的那个敖翊,是龙宫之人?”灵霄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官牧云。  上官牧云轻笑一声:“你也不笨,只是现在醒悟,已经太晚了。你们两人,注定会死在这里。不过同为道门中人,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提个建议,挑一个风水好的地方作为你们的埋骨地。”  “你就这么自信,一定会是我们二人的对手?”灵霄玩味地看着上官牧云。  上官牧云居高临下地看着灵霄三人:“我不是对自己自信,而是......”  他话音未落,手中拂尘已经一分为二,缠绕在两根铁链之上。  “对它们相信!”上官牧云说完,握紧了掌心一片巴掌大小的墨色龙鳞。  紧接着,上官牧云猛地一发力,只听得铮铮两声,原本就被绷得紧紧的铁链猝然断裂,而那两只被囚禁了千年的海蛟突然获得自由,立刻飞快地冲向了对面的灵霄和楚寒衣、蠃鱼少女三人。  灵霄注意到,上官牧云掌心的龙鳞散发出一层淡淡的玄光将他护住,故而那些海蛟都对他主动臣服。  “他手中那片不是龙鳞,而是蛟鳞。”缠绕在灵霄手腕上的檀渊淡淡道,“正是魔蛟军首领陌雒的鳞片。”  陌雒的鳞片对于上官牧云而言,就是任意穿行在深海蛟群中的护身符。  “你们快走,那海中恶蛟凶得很......”蠃鱼少女紧张地收拢羽翼护在胸前,急促地催促灵霄两人快些离开,“我替你们拦住他。”  然而她虽然好心,但是修为太过低微,根本没办法阻拦海蛟。  紧接着,蛟渊之中又传来几声铁链断裂的声音。  “他又放出了更多的海蛟!”楚寒衣的神色变得凝重,对着灵霄指了指头顶的方向。  海蛟凶恶,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便是撤退。  灵霄扫了那群来势汹汹的海蛟一眼,微笑着取出怀中的避水珠,随后将自己的灵力输入珠内。  瞬间,避水珠神光乍现,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强悍力量横扫出去。  那股力量充满了不容侵犯的威严,却又带着点儿让人莫名想要亲近的温和。  只见避水珠放出的华光化为一道光圈像四面八方扫去,竟然将那冲在最前头的数头海蛟拦腰截断。  其余海蛟在感受到这股力量的第一时间,就抱头鼠窜,嗷嗷叫着逃回了蛟渊之下。  上官牧云心中一惊,但在看到灵霄掌心的避水珠时,眼神却更加愤怒了。  此物原本是他的东西,若非为了讨好他喜欢的那人,他是决计不肯把这东西拿出来的。  只是他倾其所有奉上的一片真心,在对方眼中却不过是个玩物,转手就赠与其他人了。  “你该死!”上官牧云藏在脑海深处的那些不愉快的回忆被唤醒,这让他对灵霄几人彻底起了杀心。  只见他眼神疯狂地望着对面的灵霄,体内的灵力不要钱似的涌入他掌心的黑色鳞片之中。  须臾,之间一道巨大的黑色蛟龙虚影从他掌心的鳞片冒出。  黑蛟张开巨大的嘴,仰头朝着天空的地方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  然而这一声嘶吼,却让附近海域方圆百里的生物都畏惧颤抖起来。  这股充满了毁灭和黑暗的力量......  只属于那个被永远囚禁在蛟渊地下的可怕存在。  “上官,你这是在作茧自缚。”灵霄看着眼神充满仇恨的上官牧云,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人哪怕再复活一次,也依旧是浪费生命。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害了他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贪嗔痴念。  修士若无一颗澄澈无垢的心,便无机会在修道之路上再进一步,更无机会得道飞升,进入天界。  哪怕他再复活一百次,无法放下自己的求不得,他依旧无法在修道之路上走得太远。  “作茧自缚?”上官牧云残忍地笑了起来,“待会儿看看,我们到底是谁在作茧自缚吧。”  “杀了他们。”等到黑蛟的虚影已经越来越凝练,上官牧云终于阴鸷地对着黑蛟下令。  然而话音刚落,他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黑蛟的虚影。  他掌心的鳞片,竟然开始反向吸收他体内的灵气,准确的说,不是吸收,而是在疯狂地掠夺!  不过短短半个呼吸的时间,他的化神期修为已经跌落至元婴境地!  “你想做什么?放开我.....”上官牧云心虚地甩了甩手,却发现龙鳞竟像是嵌入了他的掌心,并且以更加贪婪的速度吸取着他的修为、灵力、鲜血乃至于生命力。  灵霄三人站成一排,神色各异地看着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的上官牧云。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她的三千青丝已经转为白色,原本姣美艳丽的脸蛋也布满了干瘪的皱纹,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更是干瘪佝偻如同老妪。  眨眼间,年轻貌美的女修就变成了站立不稳的老者。  “这便是与虎谋皮的下场。”灵霄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是坏人,他活该。”小蠃鱼少女对着地上还在不断挣扎的上官牧云做了个鬼脸。  灵霄摇了摇头,一抬手,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瞬间将黑蛟的虚影斩断,又飞快地削断了上官牧云的双臂,将他从不远处吸了过来。  在双臂断开的瞬间,上官牧云终于停止了进一步老化,然而,他也彻底成了风中残烛的老妇,  他原本明亮的黑眸变得浑浊灰暗,他甚至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了,嘴里的牙齿也全都掉落,整个人干瘪得就像是挂在树上又被风干的枣,挤不出半滴水分。  “他想杀你,你还救他?”海水中的黑蛟虚影用粗哑的嗓音询问灵霄。  灵霄淡淡道:“我可不想救他。”  只是现在,还不到上官牧云该死的时候。第三十四章 囚鱼  灵霄把只剩下一口气的上官牧云扔给楚寒衣, 提醒道:“别让他死了。”  这个人还有用,至少要从上官牧云的嘴里挖出他背后的主人才行。  楚寒衣沉默了一瞬,一言不发地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掏出枚金丹, 直接塞入上官牧云的口中,替他吊住了最后一口气。  与此同时, 对面的黑蛟虚影已经发动了。  灵霄眼神微冷,原本温和如春风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像是一把蒙尘的剑突然拂去尘埃,乍现出逼人的寒光,  黑蛟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后辈, 本座先让你三招,绝不还手。三招之内你若不能胜,可就莫怪本座要取你性命了。”  灵霄的表情古怪地看着黑蛟:“你确定?”  黑蛟傲然昂起头颅:“本座说话算话。”  灵霄忽然微笑起来, 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既然这样的话,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股强悍至极的灼热火浪不断在灵霄的手掌间凝聚,他面前的海水也在急速蒸发,尽管后面有源源不断的海水还在往这边补充, 然而海水的速度依旧不及消失的速度快。  后面的楚寒衣早就受不了这样的高温, 一手拎着上官牧云一手拎着蠃鱼少女,飞快地退出了数十丈的距离。  黑蛟看着眼前渺小的人类, 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承诺或许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人类, 你是谁?”黑蛟警惕开口询问。  灵霄看着自己的拳头谦虚一笑,表示:“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修士罢了。”  我信你的邪!  黑蛟看着灵霄的左手, 差点儿气笑了。  这特么哪个人界的普通人能使用仙人之力?  不等黑蛟反应过来,灵霄的一拳已经奔赴面门。  然而他已经做出绝不还手的承诺, 不得已, 只能飞快后退, 期望以自己的速度避开这雷霆万钧的一拳。  只是他躲得快,灵霄的速度却更快,快得他的残影还留在原地,本人已经追出了十余丈之外。  无论黑蛟如何辗转腾挪,灵霄的拳头始终与他相隔了三寸距离。若非他方才吸收了一个元婴修士的全部生命力,只怕早就被这极高温度的热浪蒸发了。  须臾,黑蛟忽然看出灵霄眼底的一丝戏谑。  对面的修士就像是猎手在戏弄陷阱里的猎物,游刃有余地追逐着猎物。  “你!”突然,黑蛟看到缠绕在灵霄手腕上的银龙。  虽然灵霄的障眼法足以瞒天过海,但是却瞒不过被檀渊亲手打入海底蛟渊的黑蛟。  “那是!!!”黑蛟心神大震。  灵霄玩够了,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实力,一拳下去,红色玄光直接将黑蛟的虚影打得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强悍的力量在海底碰撞,让海面掀起了高逾十丈的滔天巨浪,整个海底都被这股力量震得开始微微地颤动。  这股力量也让蛟渊之内的深海恶蛟们都纷纷安静下来,紧紧地缠绕在石柱之上,再不敢动弹分毫。  如果说方才它们还惊喜于自家老大的出现,为他们带来了蔑视一切的底气,那么现在这一刻,它们的心中只剩下了对于绝对力量的畏惧和敬意。  “小家伙,过来。”灵霄轻松愉快地吹了吹拳头,转身对着蠃鱼招了招手。  蠃鱼少女困惑地看着灵霄,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着陌生,但是却又让她感觉十分熟悉,特别是男人的眼神和气息,像是以前曾在哪里见过。  灵霄看出了少女的迟疑,略一沉吟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只见他直接打了个响指,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幻术瞬间消失,露出了那张足以惊艳三界的真容。  青衣白裳的仙君立于水中,湛蓝的海水拂过他的袍边袖角,恍若冯虚御风的仙境神人。  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仿佛是娲皇造人时的炫技之作,一丝一厘都美得恰到好处。  “仙君。”在蛟渊被欺负了大半个月的蠃鱼此刻见到灵霄仙君,就像是迷路的幼兽突然见到家长一样,抹着眼泪就冲了上来,一头扎进灵霄怀里。  站在不远处的楚寒衣死死地盯着灵霄眼角的朱砂痣,震惊程度远超任何人。  这‘忘尘’大师褪去伪装,露出了真面目后,居然就是他心心念念数百年的人。  那个他以为自己穷尽一生一世也无法再见到一面的人,却在这两日与他朝夕相处,并肩作战。  这就像一个在茫茫沙漠中踽踽独行了几百年的旅人,突然看到了前面的沙漠中出现了一汪清泉,他第一时间不是惊喜于奇迹的出现,而是会本能地怀疑这奇迹的真伪。  骤然降临的惊喜太过盛大,以至于楚寒衣此刻只感觉喉咙的肌肉紧缩,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第31章 很多雄性蠃鱼在交.配后都是一甩鱼尾就走了,留下雌性蠃鱼独自抚育幼鱼。在幼鱼能够独立身后以后,雌鱼便算是完成了任务,也会将幼鱼从自己身边赶走。  寒樱已经一千多岁,早就是个成年鱼了,的确早就该独立起来,而不是像个幼鱼一样天天都想黏着自己母亲。  见寒樱的态度十分坚决,灵霄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抬手,便将小蠃鱼收入专门收纳仙禽灵兽的玉葫芦里。  “她在仙葫中,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灵霄摆弄着掌心的仙葫,隔着石栏看着石牢中的女人,“说说吧,你究竟是为什么要留下?不要用那套骗小孩子的话来敷衍我。”  女人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容逐渐隐去,最后化为一个苦涩的笑意:“千年前,五十九她还灵智未开,在懵懂无知中,杀了龙宫的龙女。那时候我带着她终日躲避龙宫追杀,只是东海再大,却也容不得我们东躲西藏。后来,黑魔蛟被天帝打下东海,砸出这蛟渊......”  灵霄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腕间的银龙,一言不发地盯着女人。  女人轻叹了口气:“那时龙王正少一头先天灵兽镇压万蛟,便与我做了约定,我自愿留在此地镇压魔蛟,而他则不再追究五十九杀了龙女的过错,并会将五十九送入天界,养在神兽园内,受天界照拂。”  “所以,你方才那些话......”  “都是假的。”女人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鄙夷地对着地面啐了口,“那老家伙虽然长得人模狗样的,但却不干人事,老娘瞎了也不会看上他,什么玩意儿?”  灵霄扯扯嘴角。  东海龙王虽然年纪大了些,到底也是三界之中有名的俊美,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竟然被女人嫌弃到这种地步。  “寒樱为何会杀了那龙女?”灵霄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追问道。  女人闻言,眼底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茫然:“我也不知,虽然五十九开智最晚,但是她的脾气秉性却是兄弟姊妹间最温婉和善的。若非出于无奈,我想她不会主动伤人。不过她那时候尚未开智,即使是遇到了什么也无法告诉我。”  灵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若是因为女人答应在此地镇守黑魔蛟,东海龙王就忍住了自己的丧女之痛,就算灵霄信了,只怕那老龙自己也不会信。  “阁下是天界仙君,我观你面相也是有大造化大功德的仙君,还请庇佑我儿,我朝华愿付出一切,换得她此生平安。”女人双膝一软,就要直接给灵霄跪下。  灵霄微微一抬手,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女人搀住,让她无法下跪。  “本君乃神兽园的御兽使,掌管仙界百兽本是职责所在。”灵霄扫了女人一眼,把揣在衣袖里的两枚龙血贝取出递了进去,“这龙血贝,本是两名鲛女要送与你的。看来这东海龙王倒是颇看重你。”  且不说养出这么殷红如血的两颗血贝需要多少时间,就看这两枚血贝的大小就知道对方在这上面耗费了多少工夫。  朝华接过龙血贝嗅了嗅:“这龙血贝倒不是龙王养的,而是他的儿子,敖翊龙太子。”第三十六章 龙王  看到自家女儿被灵霄收入仙葫, 朝华说话时也大胆了几分。  “敖翊是龙王第十三子,他的生母是海中鲛女,故而海中鲛女大都听从这位少主之命, 敖翊才会安排鲛女来送龙血贝给我。”朝华看着手中的血贝,片刻后轻叹了口气, “都是冤孽啊。”  灵霄隔着牢笼,听她讲起了往事。  敖翊十三太子非龙母亲生,不过在龙宫中的地位依旧尊崇。盖因龙性本淫,龙王的几十个儿子女儿生母都不尽相同, 虽然龙母彪悍善妒, 却也做不到时时刻刻看着老龙王。  这老龙王的荒唐事做得够多,多到让龙母最后也甘拜下风,一怒之下带着自己的龙子龙女们回娘家西海去了。  听到这里, 灵霄默默地扫了檀渊一眼。  要是檀渊这厮日后跟东海老龙王一样性淫好色, 他可没有什么娘家好回。唔,大不了把他的灵虚宝殿搅个翻天覆地,自己再脚底抹油溜了吧。  檀渊只消瞧一眼灵霄的眼神, 就猜出了对方的心思。  他冷哼一声:“本君乃是圣兽血裔, 与这等连自己发情都无法控制的后天灵兽可不相同。”  灵霄舔了舔嘴角,眼底透出几分笑意, 帝君这是在变相向自己表白忠心吗?  朝华没有察觉到囚牢之外的暧昧气氛, 继续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龙十三太子倒是龙族中难得的专情男子,他娶了一名鲛女, 只是鲛女体弱福薄,难以顺利诞下龙族后裔, 最后拼死才得了一女, 自己却撒手人寰, 难产而死了。”  说到这里,朝华的脸上露出几分愧色。  “龙十三太子怜惜龙女自幼无母,故而对她颇为骄纵,这也养得龙女性格暴躁,但是法力微末。那小龙女在深海遇见我那未开智的小五十九,小五十九只能凭本能感应对方是敌是友,当她察觉小龙女来者不善时,便倾尽全力与之一战。”  后面的事,朝华不说,灵霄也能猜得出大概。  无非是法力微末的小龙女死在了懵懂无知的蠃女手下,后来龙王为镇压魔蛟,以原谅蠃女的错误为代价,让朝华主动成为封灵阵的阵眼压制深海恶蛟。  “虽然龙王与我做了交易,亲口答应将我女儿与小龙女的恩怨一笔勾销,但是龙十三太子才是小龙女的亲父,他的仇恨,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消除的。”说着,朝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亦是人母,若是有人杀了我的孩子,只怕我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的孩子报仇的。”  然而,龙十三太子的仇恨,却直接被东海龙王的权位压下了。  “所以,你又是如何与龙十三太子搭上线的?”灵霄淡淡地问。  朝华神色犹豫,似乎是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今日这里的动静是瞒不过龙宫的,只怕现在龙宫的人已经往这边赶来了。此刻你不说,之后也会有人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调查清楚的。不过等到那时候,我想你想说也无济于事了。”灵霄若有所指地看着朝华。  朝华像是下定了决心:“龙十三太子和黑魔蛟一直在暗中勾结,他......”  “他想要杀了东海老龙王,并且取而代之,是不是?”灵霄问道。  朝华微微怔楞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灵霄笑了,龙十三太子这点儿心思,并不难猜测。  他若当真如朝华所说是个痴情种子,既爱妻子又怜女儿,这两条性命压在他心头,想要喷发的怒火却又被龙王强行按住,心里要是能平静地接受才怪了。  而且只从他暗地里吩咐鲛女往这边送龙血贝来看,他对这蛟渊之中必有所图,所以才会与朝华拉近关系,并且利用朝华的愧疚之心,来为自己谋利。  只是这蛟渊之下除了深海恶蛟和黑魔蛟,再无其他能够让他这般上心的存在了。  综合他所见到的一切,猜出敖翊和黑魔蛟之间有勾结,不过是一目了然的答案。  “敖翊那家伙暗中勾结黑魔蛟,你便对此视而不见么?一旦他们图谋成真,东海必定死伤无数,届时你也难逃帮凶之名罪。”灵霄提醒朝华。  朝华摇了摇头,神色格外平静:“我活了数千年,这条命却是我最不在意的东西了。我那些未能开智的孩子们如今也都各自拥有了成百上千的子孙血脉,开智了的小五十九如今也能在天界安身,我已再无牵挂了。”  “那么那些无辜横死的生命呢?”灵霄蹙眉看着朝华,“你也并非真正的铁石心肠之人,难道就忍心见那些生命无故遭难?”  朝华苦笑:“人生在世,岂能万事周全?我也......只得对不住他们了。”  “那么,为何你现在又要将这些事情全部坦诚告诉本座?”灵霄的神识感应到,有一群东海的虾兵蟹将正在往这边靠近。  为首的人气息他并不陌生,不是东海龙王又是谁?  朝华垂下眼:“我能感觉得到,仙君您的力量十分强大。若说要是有谁能够阻止这场浩劫,也只有您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您既然出现,便是变数。我不过是顺天而为罢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股极其强悍的气息从西边往这边压过来。  深沉无底的海中,陡然出现无数极其危险的漩涡。水中到处都是湍急的暗流在疯狂地涌动,这些暗流搅弄得海面上出现了滔天巨浪,将海面上的船只舟楫打得粉碎。  就连楚寒衣都难以在水中站稳,差一点便被一股浩然无匹的急流撕裂。  好在灵霄眼疾手快,一挥衣袖便将人吸到身后护住。  楚寒衣站在灵霄身后,看着那道修长瘦削的人影稳稳地护在了自己身前,心中却涌起了一阵深深的挫败和无力感。  即使是苦修数百年,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人界巅峰,只差一步便能进入天界,然而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却依旧是灵霄护在他身前。  就像几百年前的那一幕。  是不是,他永远都只能追赶那道背影,而无法与之并肩作战?  一股极其威严的龙息伴随着阵阵金光出现在灵霄面前,也打断了楚寒衣的懊恼自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海龙王敖蠡。  敖蠡的身量极高,一头金色长发披至地面。龙族通常都较为美貌,敖蠡作为龙王,他的容颜更是俊美到近乎妖孽。  灵霄上下打量了一眼后,默默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虽然皮相还算不错,但是和他家帝君相比还是差的太多,骨子里也太过花心。论长相和人品,都输给檀渊了。  “天界玉清元帅降临,有失远迎。”敖蠡微笑着上前对灵霄拱手行礼,眼神格外深情地望着灵霄,“不知灵霄仙君来此有何贵干?”  楚寒衣闻言,神情一震,随即立刻收敛。  原来,灵霄便是一直被供奉在神庙中的九天玉清元帅么?  他当初以杀止战,飞升天界,竟然被天界帝君这般看重?  难怪,那庙中的神像竟然与灵霄长得一模一样......  楚寒衣缓缓地垂下眼眸,灵霄如今就算在天界也已经位高权重,他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得到这清朗如月的人?  真想,揽月入怀啊。  相思蚀骨,想到发疯!  灵霄惫懒一笑:“前些日子本君被帝君贬为神兽园的御兽使,这个消息难道龙君不知道么?”  这老东西最是滑头,还是个男女通吃的老不正经。  作为自称要将三界美人收入后宫的龙王,他自然不会放过飞升天界后便得到三界第一美人称号的灵霄。  四海龙王每三年需要上天界述职,敖蠡在灵虚宝殿一见到灵霄,就一直记挂在心上念念不忘,甚至对于自己身边的俊男美女也没了兴趣。  毕竟除却巫山不是云,在见过了三界第一绝色之后,他总觉得自己得到的那些美人都没了滋味。  故而,他曾多次在天界假装和灵霄偶遇,并且绞尽脑汁地追求灵霄,花样百出地对灵霄表白。  不过有一次,表白的现场恰巧被帝君撞破,檀渊云淡风轻地将龙王派去极东之地捕杀魔蛟军余孽,魔蛟余孽难消,他这一去便是百年。  极东之地寸草不生,更别说是有活色生香的美人了。  敖蠡在那里煎熬了百年,回来以后便再也没有勇气往灵霄面前蹿了。  听了灵霄的话,敖蠡微微一愣,挠挠后脑勺:“竟有此事?本王已经大半年不曾上天界述职,还当真不知。只是,灵霄仙君您跟本王说笑了吧?帝君那么器重您,怎会让您去做个御兽使?”  灵霄漫不经心地从怀里掏出御兽使的授印,淡淡地在敖蠡面前晃了晃:“看看,如假包换。前些时日神兽园被天雷摧毁,里头有些神兽灵兽逃了出来,本君如今正在想方设法地将他们捉回去呢。有条不懂事的小蠃鱼逃到此地,方才刚刚被本君捉拿。”  敖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龙宫丞相,俊美的脸上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丞相,可有此事?”  龙宫丞相微微颔首:“回禀龙王,确有此事。那小蠃鱼日日在此地盘亘,不肯离开,倒是给附近海岸的人们带去不少水患。”  敖蠡皱起眉头:“既然如此,为何不曾禀告本王?”  龙宫丞相面露难色:“那几日,龙王您正好与凡间的花楼娘子打得火热......”  “咳咳咳咳,”敖蠡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丞相的话,“罢了罢了,这次本王就饶你的疏忽之罪,若敢再犯,必然不会放过你!”  灵霄微微挑眉,这个好色的老家伙。  “既然仙君的公务已完,不如随本王去龙宫略坐一坐,也好让本王尽一尽地主之谊?”敖蠡上下打量着眼前青衣白衫的俊美仙君,心底那根弦又被仙君清贵如月的眼神撩拨。  此地乃是东海,没有天界帝君,他怎么可以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灵霄微微挑眉,似乎没有看出敖蠡的别有用心,清浅地笑了笑:“也好,还请龙君带路。” 第33章 敖蠡避开了灵霄的眼神:“本王素来不大管孩子们的私事, 他们与谁交往, 也都不必向本王禀告。”  灵霄微微挑眉,这老东西没说实话。  不过敖蠡不说, 灵霄也不打算追问,见龙王面带悲戚地吩咐左右用水晶棺收敛敖翊的尸首, 他略一拱手, 转身就往水晶宫去了。  这种时候, 还是让敖蠡自己独处来得好。  “陛下,您猜那人,会是谁?”灵霄漫步在水中,低头询问道。  檀渊暗金色的眸子掠过一丝漠然:“天界仙人万千,有实力潜入瑶池偷盗葶苎草的人也数不胜数,或者那仙草就是玉蟾仙子赠与别人的也未可知。想要通过葶苎仙草查出那人的身份,很难。”  “只是那人引诱十三太子暗地里谋反,事情败露又这么快地斩草除根,看得出是个狠人。留着这样的人在天界,我心中免不了有些担忧。”灵霄说着,眉头越皱越紧,“你说,那人会不会和之前设计你的人是一伙的?”  檀渊淡淡摇头:“不知道。”  灵霄无力地叹了口气:“你的修为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啊?”  若是檀渊能够早日恢复全部修为,别说这等小事,就算是未来几百年三界之中的大事小情,变化发展他也能一一洞悉。  “不知道。”檀渊又道。  灵霄:“......那你知道什么?”  檀渊沿着灵霄的胳膊爬到他的肩上:“往左转,浮上海面。”  灵霄立刻听从檀渊的话调转方向,往海面游去:“你察觉到什么可疑之人出现了?那人会不会是杀害敖翊的凶手?他现在往哪个方向去了?”  想到那人能够神出鬼没地出入东海,就连敖蠡这个东海龙王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修为必然强横,灵霄也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就连轻易不展示人前的仙剑诛天也都召在手中。  檀渊默然片刻,原本不过尺长的银龙在一片银光中忽而化身为挺拔俊美的天界帝君,一抬手便抓住了灵霄的手腕。  “帝、帝君?”灵霄突然被人抓住手腕,一回头就看到一张美得天怒人怨的俊脸放大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些时日,他倒是习惯了幼龙形象的帝君时时刻刻都缠在自己身上,但是骤然见到放大版的人形天帝,他的心脏没由来地突然一慌,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鼓动着,浑身的血液都在喧嚣澎湃着。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像是堵着一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舌头被猫叼走了?”檀渊转头,望着灵霄微微涨红的脸,眼底溢出一丝笑意,抬手钳住对方的下颌,“还是说,见到本君就喜欢得说不出话来?”  “胡、胡说。”灵霄一转头避开了檀渊的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怎么突然化为人形?是不是附近出现了危险?”  檀渊轻笑着收回手:“没有危险,不过敖蠡说的不错,这东海水晶城之上的日出景色是人间一绝,恰逢其时,一起去看看吧。”  “看看就看看。”灵霄压着不断上翘的嘴角,收回了掌心的诛仙剑,故作平静地让檀渊将自己拽到海面。  两人并肩站在海面上,脚下是波涛嶙峋的海浪,迎面而来的海风清凉柔软,远处还有海鸟的轻吟,一切都美得恰到好处。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同看海面的日出,却是两人第一次以仙界的真实身份观赏海面日出。  海天相连的一线,是一大片青黛色的苍穹和海面,远远望去,竟分不清天与海的分界线。  深深浅浅的青黛暗蓝和谐地融为一体,填充了整个天地。  下一秒,一线柔和的浅粉将海天分割,上面的穹顶逐渐显露出粉白、浅红和深紫的晨光,相互交融,缓缓转变。  柔软蓬松的云海被晨曦中金色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浅金,万道霞光也在瞬间充斥着整个天空。万顷碧涛上,无数碎金铺陈,每一片金色的碎片都藏着灵霄心中的欢愉。  就在太阳彻底跳出海面的一瞬,阳光落在海底的水晶宫,折射出七彩斑斓的虹色光晕,将整片海域都化为梦幻般的水城。  “君上,下臣有个问题想要问你。”灵霄从这无垠美景中回过神来,清冷的声音都被这朝霞的色彩染上了温暖的色调。  檀渊转头看着灵霄,冷若冰霜的俊脸也多了两分笑意:“你问。”  “你以前来过东海么?你怎么知道此处有这样的美景?你以前,该不会同别人一起看过吧?”灵霄面无表情地把一大堆问题扔给檀渊。  檀渊脸上的笑容一僵。  下一秒,俊美无俦的天帝似乎耗尽了自己积攒了好几天的灵气,在一片银光中化为幼龙本体,慵懒无力地缠绕在灵霄手腕上,一声不吭地闭上了眼睛。  灵霄拎着银龙在空中晃来晃去:“喂?喂?你回答我的问题啊,别给我装死!你不会真的和别人一起看过日出吧?你老实交代啊~~~”  龙十三太子一死,龙宫之中便被一股悲伤的情绪笼罩。  随着天界下来的一道敕令,因龙王敖蠡掌管东海不严,差点让黑魔蛟军团死灰复燃,故安排东海龙王去镇守东极之海百年,略施薄惩,龙王敖蠡在接旨后变得更加悲伤了。  作为两个不请自来的外人,灵霄识趣地带着楚寒衣辞别了还沉浸在悲伤中的龙王,回到了岸上。  “我的身份,你要保密。”上岸前,灵霄对着楚寒衣眨了眨眼。  楚寒衣默默地点了点头。  及至出了海面,楚寒衣终于将一直压在舌下的避水珠取出。  远处的人群在见到灵霄两人拖着一名生死不明的白发老妪破水而出,踩着波涛汹涌的走向岸边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前辈。”看着越来越靠近的海岸沙滩,楚寒衣放慢了脚步,轻声开口询问,“您的变化和当初飞升天界之前很大,是发生什么事么?”  灵霄停下脚步,侧头看着楚寒衣:“为什么会这么问?”  楚寒衣微微垂下眼睑:“晚辈只是想了解前辈,还有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灵霄想起自己在元帅庙内听到楚寒衣的心声,淡淡笑了笑:“万法归一,皆为大道。你执于一念,亦困于一念。故而即便功德圆满,也难飞升。小月牙,你已三百余岁,机缘也到,何妨睁眼观此界,闭目修仙途。”  楚寒衣听到身边人温和唤他一声小月牙,俊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苦笑。  “执念若能轻易放下,便不算执念。”楚寒衣又深深地望了灵霄一眼,“前辈您此前给我讲了那医女绿柔的故事,还有后面那个故事,我现在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能守到那人心甘情愿地跟我在一起。别怕,我不会让他等我太久的。”  啊这......  灵霄微微一愣。  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这小月牙突然就明白了?他明白啥了?看上去他的理解和自己表达的意思是两个方向啊!  “帝君,你要被人当面撬墙角了。”灵霄干笑一声,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檀渊。  檀渊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语气笃定:“你心悦我,别人撬不动。”  灵霄抹了把脸,这种被对方吃定的感觉真不爽,但是不得不承认,檀渊说得很对。  三百年去飞升天界时那惊鸿一瞥,就让灵霄笃定,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必须是他的。唔,或者换个说法,他必须是帝君的。  三界之中,再无人能让他产生这种想法。  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一眼万年。  两人一路再无话说,楚寒衣拎着还吊着一口气的上官牧云一同返回海岸。  岸边,云镜湖同墨雲站在一处,沈灵君面色古怪地守在旁边。  卿莲赤着脚踩在沙滩上,时不时地从沙滩里捡起一颗硕大圆润的海珠。这种珠子在沙漠中有市无价,即使是在大雍朝也价值千金,她这两天趁着涨潮捡了满满一袋子。  比卿莲更积极的是小狐狸胡薇,她甚至给自己捡到的每一颗海珠都决定好了用途,卖了换烤鸡的,换新衣的,换发簪的,还有换手镯耳环的......  自从昨夜暴雨骤停后,岸边能捡到的好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两个小丫头都有几分遗憾。  不过看到灵霄和楚寒衣两人安全无恙地回来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跑在最前面的是云镜湖和徐轻飏两人。  “忘尘前辈,师尊她怎么了??”见到上官牧云在一夕之间红颜变白发,徐轻飏第一个开口追问。  他话音刚落,灵霄就淡淡开口:“他快死了,你若想杀他报仇,最好趁早。”  此言一出,其余人都面露惊讶地望着徐轻飏。第三十九章 真相  徐轻飏蹲下身, 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骤然苍老数十岁的上官牧云。  除了她胸口的轻微起伏,上官牧云几乎与死人没有任何差别。  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只剩下层层叠叠的皱褶,秋波潋滟的双眸也变成了灰败的暗色, 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眼翳。  “师父她......”人群后的胡薇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小声地喊了出来。  徐轻飏缓缓地伸出手, 似乎是想要掐住上官牧云的脖颈,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却被一只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掐住。  上官牧云艰难地翕开眼睛,费力地盯着面前的徐轻飏打量了许久, 老皱如枯树皮的脸上竟挤出一抹笑来:“你......你想杀我。”  不是疑问, 而是肯定。  徐轻飏试图抽回手,却被对方用全身的力气死死抓住,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上官牧云:“你杀了我的母亲, 难道我不该杀了你为她报仇么?我在你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 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遗憾的是,他终究没能等到一个和上官牧云公平对决的机会。  上官牧云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 颤抖着笑了起来。她的胸腔就像是漏风的风箱, 发出了呼呼啦啦的响声。  笑了片刻,上官牧云才堪堪停下:“我知道,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这次换其他人震惊了。  就连灵霄都有些意外地看着垂垂老朽的上官牧云。  上官牧云作为他的老对手, 更是曾经在他手里死过一次的人,他对这人再了解不过了。  按照上官牧云的性格, 如果早就察觉到徐轻飏的身份,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上官牧云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条银色的手链, 那链子上还悬着一枚金锁, 锁后有两排小篆字体。  看金锁的表面已经磨损得不像新物, 倒更像是被人日夜把玩后变得失去了光泽的旧物。  徐轻飏接过金锁看见了背后的字,眼神一震:“吾儿轻飏,平安康宁。”  这应该是母亲准备在他十二岁时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上官牧云所言,竟是真的,他果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杀了我?”徐轻飏此刻却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这一切,“看着我被你戏弄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吗?”  上官牧云扯了扯嘴角:“倒也没那么有趣,你从小沉浸在仇恨中,逗弄起来也只会敷衍地假笑,我都不愿意逗你。”  徐轻飏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抬手就拽住了上官牧云的衣领,冷声反问:“那我还要给你道个歉,赔个不是?”  灵霄察觉不对,拍开了徐轻飏的手,盯着上官牧云问道:“你不杀他,是不是因为他母亲不是你杀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惊疑不定的目光转向灵霄,随后又都看着上官牧云,等待他给出的答案。  上官牧云吃力地打量着灵霄:“我越看你越像我曾经认识的某个故人。”  也只有那个人,才会这样了解他。  不过上官牧云眯着眼睛打量了许久,落在他眼中的都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他终于是自嘲地笑了笑。 第35章 然而上官牧云却也冷眼见她作茧自缚,只赠了她一枚城隍的护身符保命。  只是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旦上官牧云离世,他加持在护身符之上的灵力烟消云散,何清和必然被缠绕在她身边的恶灵反噬。  这个下场,灵霄早已料到。  “父后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灵霄看了一眼云镜湖腰间的鸳鸯佩,又补充了一句,“这枚玉佩你好好保存着,它会在关键时候护着你。一旦他发出红光,就是在警示你或者墨雲附近有危险......”  话音未落,两人就看到那枚鸳鸯佩开始不断地闪烁着红色的灵光。  灵霄微微诧异地和云镜湖交换了一个眼神,云镜湖身边有他在,不可能会有危险,那么......  就是墨雲!  俩人几乎是同时起身,灵霄抬手抓住了云镜湖的手腕,往鸳鸯佩指引的方向追去。  然而当两人赶到元帅庙时,见到的就是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的楚寒衣,还有面带震惊和愤怒的沈灵君两人。  灵霄上前,就看到地面上遗留着一枚还在闪烁红光的鸳鸯佩。  他俯身将那枚鸳鸯佩拾起,确认这就是当初云镜湖和墨雲两人在山神庙草率订婚的时候,他赠与墨雲的那一块。  只是现在鸳鸯佩尚在,墨雲却不知去向了。  “发生了什么事?”灵霄将躺在地上身受重伤的楚寒衣扶起来,皱着眉头询问道。  楚寒衣的修为在人界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与墨雲也不相上下,有谁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先后伤了楚寒衣,又掳走墨雲?  楚寒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急促地告诉灵霄:“墨雲突然出手偷袭我,将装着蠃鱼的葫芦抢走,同那卿莲一同逃走了。”  “卿莲?”灵霄忍不住皱眉,这件事怎么又跟卿莲扯上关系了?  沈灵君注意到云镜湖的表情十分难看,沉声道:“还请陛下派兵,将他们二人捉拿回来。”  云镜湖面无表情地看着灵霄手中那枚被遗弃的鸳鸯佩:“朕,一定会不会让他们这样轻易离开的。”  灵霄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鸳鸯佩,转头看了云镜湖一眼:“放心,有我在。”  那墨雲若是敢欺骗他家崽的感情,灵霄就算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人找出来。  “他们......”云镜湖低头扯下腰间的鸳鸯佩,沉默不语。  “才见面几天,应当不至于是一见钟情然后私奔了。”灵霄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干笑着安慰云镜湖。  云镜湖捏紧了掌心,眼神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无措:“父后,您说,会不会是我太习惯于墨雲对我的好和付出,然后把这种陪伴当成理所当然,却忽略他的想法?”  云镜湖五岁入宫,墨雲也是在他五岁的时候成为影卫首领,也成了云镜湖的贴身侍卫。  十几年来,墨雲几乎是这个世界上陪着他时间最长的人,更何况墨雲长得那样好看不说,性格也十分温和。  对于云镜湖提出的要求,无论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墨雲都想方设法地满足他。  知道他初入宫时被流言蜚语吓坏,墨雲便时常坐在床边,让云镜湖拽着他的衣袖安心入睡。  有墨雲守在太子宫中,就连一只扰人清梦的蚊子也无法进入殿内。  春看百花秋赏月,夏观荷花冬煮雪。十几年的陪伴眨眼而过,云镜湖也越来越习惯身边始终跟着这个沉默寡言却又处处关心着他的人。  在檀渊和云曦先后‘驾崩’后,云镜湖也越发依赖身边一直陪着他的墨昀,更是时时刻刻都要看着这人在身边才觉得安心。  故而,他才会想要用自己能够想到的一切办法把人留在身边。  不过现在,他却开始对自己的选择表示怀疑。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见云镜湖的表情变得委屈又失落,灵霄面无表情地开始挽衣袖:“帝君,查查那两个人跑哪里去了!”  敢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崽?  “西域,伊逻国。”檀渊的声音也带着彻骨冷意。第四十一章 花嫁  西域七十二国, 皆为大雍朝属国。  圣武帝登基之前,大雍朝内部四分五裂,藩王势力鹊起, 不乏有与外邦勾结的亲王。  那时候的大雍朝就像是一头垂垂老矣的巨象,无论是西域还是东瀛, 南洋或是北夷,都期待着这头巨兽溘然长逝的那一天,他们已经磨利的爪牙,期待着分享一顿饱餐。  就连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部落, 也有自己的计划, 妄图分割一块大雍朝的属地建立自己的王国。  而且,他们的期望几乎就要实现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 一个横空出世的废太子和一个被相国府放弃的嫡公子, 拉着几万人的队伍,从安邑一路打回京城,成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大厦最后一根脊梁。  太子檀渊和元帅云曦, 这两人挽狂澜于既倒, 扶大厦之将倾,硬生生将一个摇摇欲坠的腐朽王朝从毁灭的悬崖边上拉扯了回来, 又开创了一个让世界瞩目的辉煌盛世。  这两人不仅在最短的时间将四分五裂的大雍朝统一, 甚至还把原本妄图分裂大雍朝的各国个部都挨个揍了个遍。  原本骁勇无畏、不知惧怕的周边部国,在结结实实地轮番被按在地上摩擦过后, 聪明的,争前恐后地向大雍朝缴上国书称臣, 那些略反应迟钝的, 便只能亲眼见着自己由一国变成大雍朝的巡检司。  纵观历朝历代, 能以文、武二字冠帝号的本就才干非凡,而雍朝的武帝前还多了一个圣字,更可见其功勋盖世,前无古人。  而今,从大雍通往其他附属国的道路畅通无阻。  只是越过了大雍朝的界碑之后,越往西去,绿色的植被越发稀疏,以至于到后面几乎只剩漫天黄沙,偶尔能见到几株稀疏的灌丛。  一只仙葫载着灵霄、云镜湖和沈灵君三人,一路上风驰电掣地往伊逻国赶去。  楚寒衣独自御剑跟在仙葫后面,视线始终黏在灵霄身上不曾移开。  “区区一个伊逻国,竟敢戏弄大雍朝,真是活够了。”灵霄一想起卿莲和墨雲,就气不打一处来。  云镜湖趴在葫芦后面,神色恹恹地摆弄着掌心的两枚鸳鸯佩。  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对墨雲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习惯性的依赖?  如果墨雲真的要离开他身边,他是不是要干脆一点放手比较好?  灵霄瞟了云镜湖一眼,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  他在出征平乱的路上捡到浑身是血的墨雲。  那时候的墨雲全身经脉寸断,肺腑几乎都被人尽伤,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  灵霄见他身着大雍人的服饰,又被人弃于荒野,还以为他是大雍百姓,被域外匪贼伤了之后弃于此地,便命军医将他带上,想方设法地把人一口气吊着。  其实他早就该察觉端倪的,寻常人若是受了那么重的伤,早就咽气了,哪里还等得到被人发现并救走。  那么重的伤,就连军医都表示束手无策,还说除非是有仙人服食的九转金丹,否则根本无力回天。  然而墨雲却一直撑着那口气,直到身上所受的伤全都不药而愈。  为报云曦的救命之恩,墨雲答应会为云曦做一件事。  云曦当时刚得胜归朝,还未进入京城就听说檀渊已经让人把小皇子接入宫中。  他寻思自己回去得匆忙,也没给孩子带什么见面礼,索性就把墨雲当做见面礼赐给了小镜湖。  如今看来,他那时候的做法确实是草率了些。  “你那时候怎么也不提醒我?”见手腕上的檀渊还在懒洋洋地晒太阳,灵霄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灵霄那时候还是走程序历劫的凡人,根本没有前世的记忆和法力。但是檀渊不一样啊,他作为天帝,测算到今日并不困难。  檀渊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人各缘法,静心随缘吧。”  “有人欺负儿子你不管?”灵霄瞪大了眼。  檀渊淡然道:“有你给他出头,这三界之中还有谁能欺负得了他?”  灵霄:“......”  说的也是。  说话间,仙葫已经接近了伊逻国的王帐上空。  “此处为何会这么炎热?”云镜湖感受到了空气中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不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顺手将肩头的大氅取下。  他探头往数百丈之下的地面看了几眼,又把准备扔下去的大氅抱在了怀里。  这个时节,在大雍朝已过仲秋,天气早就渐渐地转凉,特别是京都的人们,已经换下了夏日的单衣,穿上了夹棉的长袍。  只是在伊逻国这里,不仅没有丝毫凉意,此刻的气温更是堪比夏日正午时节。坐在这仙葫之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汗流不止。  不过片刻功夫,就连仙葫也变得灼热起来。  灵霄也察觉不对,他轻轻挥袖,立刻有一阵凉意将两人笼罩。  “微臣曾经在伊逻国住过一年,即使是夏至时节也未必有这般炎热。”沈灵君坐在仙葫前边,表情略显困惑。  听了这话,灵霄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册,只是那上头金光闪闪的仙界文字落在其余两人眼中,却根本空无一物。  “父后,您手里的书册怎么没有一个字?”云镜湖靠拢到灵霄身边,见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纸书册,不觉好奇地问道。  灵霄笑了笑:“这书中有字,只是凡界之人无法看得见罢了。故而天书虽有字,落在下界之人眼中倒成了无字天书了。”  云镜湖点点头:“原来如此。”  灵霄的目光在《仙兽录》上逡巡一圈,果然就看到一个名字正在闪光发亮:颙鸟。  颙鸟者,人面四目,见则大旱。  “这蠢家伙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该不会它也有个老娘被关在这里吧?”灵霄阖上手中《仙兽录》。  “当不至于吧?”沈灵君自然是听说过颙鸟的名字的,只是想来却也觉得颇为蹊跷,“圣后您说,它的出现会不会和东海的蠃鱼有什么关系?”  刚刚得知灵霄便是已经亡故的先后之时,沈灵君还颇为震惊,许久都没能消化这一事实。  不过现在,他已经能够从善如流地称呼灵霄为圣后了。  “怎么可能?”灵霄撇撇嘴,“听照看他们的童子说,这颙鸟与蠃鱼可是几百年的冤家对头,平日里一见面就争吵不休,有时候甚至还会大打出手,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那么墨雲和卿莲二人带走蠃鱼是为了什么?”云镜湖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灵霄按下仙葫:“这就要等当面问询他们才知道了。”  仙葫从云间落下,降落在伊逻国熙熙攘攘的王帐街道之上。  伊逻国算是西域七十二国之中规模和人口都还算比较中等的国家。  它正好位于西域其他诸国与大雍朝之间的交通枢纽之上,故而虽然本国人口不过三十万,但是往来的商队和其他各色人物却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即使是在苦寒的冬天,也有络绎不绝的商队奔着丰厚的利益南来北往。 第37章 “反正留着也没有用了。”云镜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灵霄闻言,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云镜湖的表情,然后对着沈灵君微微点了点头。  罢,既然崽崽不想要,那就不要了。第四十三章 王帐  鸳鸯佩被塞入守门将士的手中, 一行人的通关文牒也被送到了伊逻王的案头。  “四位,我们王上有请。”再次出来的时候,小将的态度变得谦和恭谨了许多。  伊逻王庭不同于大雍皇宫, 里头并没有那么森严的等级和规矩,气氛活泼了许多。  迎面走来的一群侍女们穿着伊逻独特的纱裙, 边走边发出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惹得不少路人驻足打量。  注意到几名陌生人被侍卫引入王帐,而且个个俊美英挺,侍女们刻意放缓了脚步, 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这边飘过来。  但凡有人看着她们, 便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骤然爆发。  灵霄:“......”  “这伊逻王倒是乖觉,见到大雍朝的文牒就这么快将我们请进去。”云镜湖走在黄土夯实的小道上,打量着路边园子里稀稀拉拉的花草植被, 对于伊逻王的知情识趣十分满意。  “咳咳, ”沈灵君干咳了两声,轻声解释道,“陛下, 其实这伊逻国的国君倒是好见。通常, 只要途径伊逻的行商肯拿出千金,便能入王帐与伊逻王共进一餐。伊逻王室成员也都愿意与花钱的行商巨贾一同用餐。”  云镜湖听得微微惊讶:“还有这等事?”  就为了一点银钱, 连王室的颜面都不顾了么?  “伊逻乃是小国, 他们上无强兵壮马御敌,下无富庶农耕养民, 也只有这样才能多赚银钱,在这荒原中生存下去了。”沈灵君淡淡道。  云镜湖望着那些穿着富庶美丽的侍女和侍卫们,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附近的侍卫们也三两成群地聚集或聊天, 躲在阴凉的墙角下或凉亭中, 看上去倒是十分悠闲。  王帐的面积不大,大抵也就与大雍皇宫的一栋宫阁面积相当。  才步行了片刻功夫,几人就远远地见到了王帐的主楼。  “这王帐......”云镜湖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帝王的礼仪让他即时沉默。  实在是有些太小了,就算是大雍朝有钱豪绅的宅邸也不止这点儿面积呢。  “伊逻国位于沙漠荒原,寸土寸金,故而他们的王庭修筑都以实用为主。”看出云镜湖的未尽之言,沈灵君立刻解释道。  “我们这王帐不错吧?”前头带路的将军听了两人的话,颇有些得意地笑了,“这附近十几个国我都曾随王上去过,再没有比我们王帐更加华丽大气的啦。”  云镜湖默默点点头:“的确不错。”  “哈,我就知道。”听到了来自大雍朝皇商的肯定,将军越发高兴了,不过随即他又谦虚地表示:“我听许多行商说你们大雍朝的皇宫也十分恢弘壮丽,想来与我们这里也不相上下吧?”  云镜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勉强挂着笑:“的确不相上下。”  “请。”王殿外,将军止步,伸手将四人引入殿中。  大殿内的面积不大,中间一屏金丝楠木雕花座椅,须发花白的伊逻王正端坐在上面。  伊逻王已经年过五旬,只是看上去依旧精神抖擞,胖乎乎的脸上带着和蔼亲切的笑容,头上戴着顶黄金镶嵌红蓝宝石的王冠。  两名穿着金色长袍的皇子坐在他的右手下的软垫上,左侧的位置却是空出来的。  按照大雍朝以左为尊的习俗来看,这伊逻王对他们四人显然也是十分地重视了。  “父......请。”云镜湖一张嘴就顿住了,然后伸手让灵霄做到上位去。  灵霄笑了笑:“还是请大人上座吧。”  云镜湖闻言,回头看着沈灵君:“沈大人,请吧。”  沈灵君抿了抿嘴角,在房间里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坐在了客位中最为尊贵的位置上。  “几位都是天.朝上国远道而来的贵客,本王先敬你们一杯。这葡萄美酒乃是上供天.朝皇室的贡品,几位请尝尝。”  伊逻王说话间,便有两名身披薄纱的美貌侍女拎着琉璃壶上前,分别为几人斟酒。  灵霄倒是喜欢喝酒,只是喝不惯这葡萄美酒的味道,总觉得不够滋味,他还是喜欢仙界的仙酒,一口下去香醇绵长,回味无穷。  看到其他人都端起酒杯,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微微抿了一小口。  “不知几位贵客到此,所谓何事?”一番寒暄过后,伊逻王开门见山地询问,“若是为通商贸,此事正是我的小女儿卿莲公主在负责,你们大可与她商议。”  他话音刚落,坐在右侧的两名王子的面色就微微地变了变。  灵霄挑眉,看来,伊逻王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宝贝女儿早就不在伊逻国境内了,不过这两位王子看上去,倒像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沈灵君也察觉出了问题,他微微一笑,起身拱手行礼道:“不知国王是否还认得我?数年前,我曾随我父亲入宫见过君上一面。”  伊逻王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了沈灵君许久,随后忽然一拍面前的桌面,大笑起来:“孤虽记不得你了,但是我这些小宝贝们倒还记得你的气味。”  他说话时,便有一只巴掌大的紫色毒蝎爬上了沈灵君的肩头。  沈灵君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原地,只是呼吸的频率却急促了几分。  “哈哈哈,小灵君是吧?过了这么些年你竟然还是这么怕这些虫兽。”伊逻王说着,撤回了自己放出去的毒蝎,只是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切了几分,“你倒是变化得大,本王方才没有认出来。当年你们父子走得匆忙,本王竟不能同你父亲告别。你父亲如今可还好么?”  这伊逻王虽然是域外藩国,但是对中原的诗词歌赋却十分喜好,正巧沈灵君的父亲擅长此道,与伊逻王倒成了莫逆之交。  不过后来沈家老爷子病危,他们这才不告而别。  “父亲身体尚好,多谢君上惦念。”沈灵君微笑着回应道。  “没想到你小子如今也成了朝廷的皇商,我还以为,你会去科举应考,做个朝廷官员呢。”伊逻王颇为感慨地看着坐下清俊挺拔的青年。  当初沈灵君尚且年幼,但是却已经在文学方面崭露头角,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那时候伊逻王爱才心切,提议让沈家父子就在伊逻国住下,他可以许以高官厚禄,只是却被沈父以家严有命,沈家后人不得入朝为官而婉拒了。  沈灵君另辟蹊径做了皇商,认真理论起来,虽然挂着个侍郎的头衔但那不过是个虚衔,的确也不算是做官。  伊逻王眯缝着眼睛打量了他片刻,这才笑眯眯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邀请众人再饮一杯。  “小沈啊,看在你的面子上,无论你是要西域美酒还是往外售卖茶叶瓷器丝绸,我都给你多让一成利。”伊逻王拍着胸脯保证道。  沈灵君回头和云镜湖对视了一眼,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后笑眯眯地望着伊逻王:“那就多谢君上美意了,既然君上让了这么大一步,不如将卿莲公主请进来,我们详细商议如何?”  “如今.....天色还早,不如先喝酒吧?”大王子立刻站起来,端着杯中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上前,神色略带紧张地对着沈灵君笑了笑,“我斗胆,代表父王给沈大人敬一杯酒。”  沈灵君压着酒杯,笑望着大王子:“索罗殿下,许久不见,您竟然也同我这般生分了么?”  索罗王子面色茫然地看着沈灵君,他什么时候同沈灵君这么熟稔了?  当初沈家父子周游列国,抵达伊逻国的时候,他并不在国内,等他回国后,虽然知道父王近些时候与一个中原诗人交往过密,但是他一心扑在其他事情上,根本也没有关注过那对父子的情况。  若不是沈灵君自己主动提起,他早就忘了几年前还有这样两个人了。  “是啊,索罗,你不用和小沈这样见外。”伊逻王笑呵呵道,“当初要不是他们走得匆忙,我差一点就要把你的小妹妹卿莲嫁给他了呢!小沈是个好小伙子,你妹妹卿莲小时候也喜欢他得很。快去把你妹妹叫回来,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伊逻王话音未落,旁边索罗王子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僵硬了。  “父王,小妹早上带着侍女们出门去了,想是去哪里玩耍了还没有回来。”二王子鄯善立刻接话。  “出门去了?”伊逻王皱起眉头放下酒杯,“孤王方才见到她的侍女在外头浇花,应该是已经回来了吧?说起来她这些时日竟然忙得不见踪影,孤王也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不过卿莲在经商方面的天赋格外优秀,她的三个兄弟都不及她,如今伊逻王都在考虑是不是要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女儿了。  两位王子的表情更是肉眼可见地慌了。  灵霄和云镜湖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再一次确定,这两个王子一定是有事瞒着老国王。  “是啊,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卿莲公主了,倒是想见一见呢。”沈灵君适时火上浇油。  伊逻王如今也觉察不妥,他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两名儿子:“还不快让人去把卿莲请过来?”  两人起身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愁眉苦脸地不敢吭声。  他们的小妹妹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走了,这段时间全靠着他们兄弟二人找出各种借口才把老国王糊弄过去。  只是卿莲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们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卿莲公主出来呢?  伊逻王面色微沉,大帐中的气氛变得凝固起来。  “父王在找我吗?”忽然,一个甜美而熟悉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紧接着,一名身穿红裙的姣美少女掀开门帘走入大帐。  不是卿莲又是谁?第四十四章 双生  卿莲从容不迫地上前对着伊逻王行了个礼, 这才起身转头环顾周围一圈。  见灵霄等人坐在尊位上,她的表情看上去略有几分惊讶,却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应该是猜到了灵霄等人会找到伊逻国,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看到卿莲及时赶回来, 大王子和二王子明显地松了一口。  灵霄意味深长地一笑,两人这口气是不是松得早了些?  他正要开口,卿莲就抢先告罪道:“小女子方才在与大腕国的使者商议大腕良驹的交易事宜,来得晚了些, 还请诸位上国来使见谅。”  她的脸上挂着无比自然的笑容, 那双明亮妩媚的眼睛里却装满了哀求,倒是让灵霄说不出话来。  云镜湖也顿了一秒,转头看着沈灵君。  沈灵君抿了抿嘴角, 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卿莲公主旰食宵衣, 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是寻常。”  卿莲看着沈灵君,眼神逐渐变得惊喜起来。她几步走到沈灵君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欣喜不已地提高了嗓音:“灵君哥哥?竟然是你?数年不见, 你可还好?”  沈灵君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数年不见?他们不就几个时辰没见到么?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他还是淡笑着点点头, 算是默认了卿莲的说辞。  卿莲的演技堪称出神入化, 从伊逻王的角度竟看不出半分不妥。  他抚着胡须哈哈一笑:“孤王就知道,你见到沈大人一定会高兴的。”  “沈大人?”卿莲故作疑惑地打量着沈灵君。  伊逻王颔首大笑:“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灵君哥哥如今是大雍朝通州织造侍郎, 虽挂着的是个朝廷的虚衔,到底也是皇商。如今也把生意做到咱们这里哩。”  卿莲神色复杂地看了几人一眼, 片刻后脸上又露出了盈盈浅笑:“既然如此, 那更得好好招待才是。父王, 依我之见,不如把几位贵客安置在揽月阁休息吧?”  “揽月阁么......”伊逻王的脸上略露出几分豫色。 第39章 “父后,何为天人后裔?”无法听见檀渊说话的云镜湖一头雾水。  灵霄顿了顿:“天人大抵算是灵仙一族,不过只要他们与人类混血,生下的孩子十有八、九都会与人类相似,无忧大概就是那个例外了。”  至于为何无忧会成为魔胎,这便要她们的母亲才能解答了。  一母同胞的两姊妹会拥有这样天差地别的两种命运,也不得不叹一声造化弄人。  “那火神玉又是什么东西?”云镜湖继续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灵霄扫了一眼趴在自己身边的熊孩子,虽然这崽崽的好奇心旺盛得过头了,但是只要他没有再想着墨雲那家伙,也算是好事。  “上古有神名重黎,乃万火之神。他曾与水神一战,互有损伤。火神体内流出的血凝结后便为火神玉。火神玉至阳至刚,专克世间至阴至柔之物。那弥音既知道用火神玉来压制天人的元魂,想来也也有些手段。”灵霄说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常人也不可能从一介侍女摇身一变,成为伊逻王的王后。  云镜湖听得一脸复杂,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正因人类有七情六欲,贪嗔痴恨,才让这世间多了这么多爱别离,求不得。没想到就连所谓的仙人灵物,也难逃爱恶纠缠。  “......前些时日,一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颙鸟吞掉了那颗火神玉,弥音王后便以为它提供火神玉为饵,劝说颙鸟留下,继续镇压我母亲的元魂。母亲告诉我,蠃鱼与颙鸟本是宿敌,以毒攻毒或许能解除母亲的封印。所以,我才会想偷走蠃鱼。”  听到这里,灵霄揉了揉眉心。  这大漠之中还真的封印了个妈......  沉默许久,沈灵君才慢慢开口:“那么,为何墨雲也要出手助你?”  卿莲自幼没有离开过大漠,不可能在以前就认识墨雲。  墨雲看上去也不像是喜欢乐于助人的人。  听了沈灵君的问题,卿莲表情古怪地笑了:“他是我母亲的哥哥,我的舅舅。他本不愿助我偷蠃鱼的,我告诉他如果他不帮忙,妹妹就会被弥音那狠毒的女人当做祭品杀了。好在这位舅舅对我们还有那么点儿血缘情分,总算是同意帮我了。”  揽月阁内,虚无的幻镜黯淡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原来如此。”云镜湖原本郁郁的脸色顿时舒展了不少。  他就说嘛,墨雲那样光明磊落,就算是移情别恋了也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他的,怎么会就这样跟别人私奔?  灵霄无语地看了自家小崽子一眼,恨铁不成地点了点他的眉心:“你就不能有骨气点儿?前两日你还说要放手给他自由,怎么现在就出尔反尔了?皇帝一言九鼎,你知不知道?”  云镜湖满眼无辜地扒着灵霄的衣袖:“父后,我记得你以前也曾放下狠话,三天不许君父进你的寝殿,只是这话总过不了半夜......”  “小孩子你瞎说什么?”灵霄老脸一红,连忙去堵云镜湖的嘴。  缠绕在他手腕上的檀渊轻佻地舔舐了一口温软白皙的皮肤,锋利的獠牙轻轻划过手腕,带来尖锐而隐秘的酥麻感觉,激得灵霄浑身一抖,双腿先软了三分。  “父后你没事儿吧?”云镜湖疑惑地看着灵霄。  灵霄干咳一声坐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把手腕上的灵蛇往衣袖里怼了怼:“无妨。既然沈大人已经把话套得差不多了,小月牙儿,你去把他接回来吧。”  楚寒衣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出去。  灵霄抬手就要撤销房间内的幻镜,却忽然发现镜中的沈灵君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身形也开始摇摇欲坠。  “方才那杯酒......”沈灵君用仅剩的力气抓住了卿莲的衣袖。  卿莲一把接住了沈灵君,笑眯眯地将他扶到旁边躺下,修长纤细的手指沿着沈灵君清俊的眉眼流连至他的唇角。  “睡吧,等你睡醒,我就把你还给无忧了。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来骗你了。”卿莲笑着低头,轻若鸿毛地吻了一下青年的眉峰,一滴咸涩的泪水滴落在后者的脸颊上。  “时间到了,走吧。”门口,面无表情的墨雲倚门催促。  他的怀里抱着把墨色长剑,剑柄处还挂着个不伦不类甚至有些丑的手编剑穗。  云镜湖一见到那剑柄上的剑穗就蹭地站起来:“那剑穗......”  原来,没有丢啊。第四十六章 陷阱  揽月阁外, 一阵吵闹声传入。  几名护卫拦在拱形的大门口,神色颇为紧张地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灵霄和云镜湖对视一眼,三人一同跨出殿门, 就看到门口站着一名脸色冷漠的女人。  女人的模样清淡秀雅,在一袭华丽到奢靡的袍服的衬托下, 眉眼看着却略显寡淡。  她的清丽秀美完全被满头的珠翠发冠和绫罗锦衣压住,整个人反倒沦为衣饰的陪衬。  只是她似乎不自知自己的缺点,傲慢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灵霄几人,目光倒是在楚寒衣和云镜湖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却依旧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什么来头?”灵霄转头询问门口卿莲安排的侍卫。  侍卫低下头, 并不敢与女人对视,只是低声告诉几人:“这位是我们伊逻国的王后。”  王后,就是卿莲所说的那位, 身为前王后的侍女, 最后却凭借着自己的手段上位,又明里暗里不停地打压前王后生下的两个女孩的继后弥音?  云镜湖上下打量了女人半天,心中只剩下一个问题。  这么热的天, 女人还这样穿着绫罗缎袍, 难道就不觉得热么?  灵霄微微眯上眼睛,细细地观察了片刻后勾起嘴角, 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容:“原来是王后陛下。”  这个所谓的王后, 不就是一颗合欢花树成精的女妖罢了。  想来是因为生长在婆娑界多了几份灵性,才会被墨姮收为贴身侍女。  合欢花妖天性放荡, 眼前的又是背弃旧主、忘恩负义的妖物,灵霄倒是很瞧不上眼。  弥音对于面前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男人并没有多看一眼, 只是冷傲地哼了一声, 目不斜视地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侍卫:“是谁准许他们住进这揽月阁的?”  揽月阁, 曾经是那位前王后的住所,后来被伊逻王赐予大公主卿莲。  只是卿莲另外有公主府,甚少会来这里。  弥音一直觊觎揽月阁的华美,试图占为己有,只是伊逻王却一直没有点头答应她的请求。  “是卿莲公主提议,并且得到了伊逻王的首肯。”灵霄淡淡一笑,“王后还有问题吗?”  弥音气结,自从她上位成功后,这国内所有的臣民都对她礼让三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胆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人。  “本后命你们几人,快些滚出去,这揽月阁也是你们配住的地方?”弥音一甩衣袖怒视灵霄。  灵霄微笑起来,慢吞吞地将双手揣入袖中:“王后恕罪,我们几个愚钝,也不知道要如何滚出去,不如你先来示范一下?”  弥音怒极反笑:“好好好,如今卿莲那小蹄子背地里算计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招揽了这么一大群人来给本宫添堵,好好好!”  她一口气连说了数个好,只是那双细长的柳眉下,一双杏眼里却装满了怒火,显然是已经被激怒了。  “昭卫军何在,将这以下犯上的三人给本宫拿下。”弥音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往后退了两步,身后那一大群黑压压的侍卫便拔刀上前。  卿莲匆忙间安置的那四名侍卫与之一对比,简直就像是鸡蛋与石头的对比。  “你们有三个人,本宫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在这昭卫军之中随意挑选三人,若能胜得任何一人,本宫便饶过你们。”弥音似乎十分享受这种随时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有胆子来试一试么?”  灵霄扫了一眼她身后那群侍卫,微微挑眉。  好么,这群人类士兵被她以妖力蛊惑,暗中将他们的身体改造成了半人半妖的存在。若是寻常人受了她的激将,只怕到了阴曹地府也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父......前辈。”云镜湖看了一眼灵霄的表情,就知道眼前的女人大概率是要倒霉了。  “那我就先来献丑了。”灵霄轻轻地活动一下手腕,当着弥音的面,懒洋洋地从地面上捡起一颗又一颗大小相似的白色石头。  弥音警惕地看了灵霄一眼,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便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一名侍卫。  那侍卫立刻跪倒在地上,双手撑在地面将自己的身体当做凳子。  弥音面带得色地坐在了侍卫的背上,轻轻地翘起二郎腿:“开始吧。”  下一秒,七颗石头宛如离弦的箭矢般擦着弥音的头皮呼啸而过,随后竟在虚空中停滞不动。  随后,那七颗石头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转,暗合天穹之上对应的七星阵位。  弥音虽然修为低微,到底也是婆娑界而来的花树妖,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她在看到头顶的北斗七星突然大放异彩就心知不妙,再也顾不得什么掩人耳目,立刻就要化为一道粉红色的光影逃遁而去。  但是灵霄随手布下的七星擒妖阵法又岂是她一只修为不过百年的小妖能够破解的。  只见那道粉色光影在阵法中如同无头苍蝇般东逃西窜,却屡屡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又被狠狠地弹回。  其余的王庭侍卫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竟长出了绿色的树叶,双腿更是化为树根扎入地面,完全动弹不得。  这样的异变让所有人都心生惧意。  他们试图拔下身上的树叶,然而狠心一扯,便有一片血肉皮肤被硬生生扯下,疼得他们不断发出凄厉惨叫。  弥音拼尽全力也无法逃出去,终于明白自己这回算是碰上高人了。  她再一次化为人形,不顾自己衣衫凌乱,鬓散钗落,扑通一声跪地求饶:“前辈高抬贵手,放过我吧。小女子修行不易,堪堪两百年才有此修为,还请前辈看在我未曾犯下大错的份上......”  此刻的女人几乎要卑微到尘土里去了,哪里还有方才的盛气凌人?  灵霄见她告饶不止,漫不经心地往后一退避开了女人磕头的方向:“本座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最好一五一十地回答上来。”  女人被困在阵中,根本看不见阵法外的灵霄,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立刻点头应道:“上尊尽管问,小妖知无不言。”  “你叫弥音,曾经是前王后的侍女?”灵霄淡淡地问,“那前王后叫什么名字?”  “回上尊,前王后名为墨姮。”弥音立刻回答道。  “墨姮与墨雲是什么关系?”灵霄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云镜湖又问。  弥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们是亲姐弟,都是天人一族少族长的孩子。天人一族被流放人间之际,族长一家悉数处死,皆被除以魂飞魄散之刑。唯独他们二人得了天界帝君特赦,被免于一死,流放人间。”  云镜湖闻言,低头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原来,墨雲的来历竟然如此神秘,而他却从未向自己透露半分。  灵霄懒洋洋地笑了笑,“据本君所知,天人一族大都随娲皇姓凤,他们姐弟二人既是天人,却为何都姓墨?”  就算是被流放人间,他们也断然没有修改自己姓名的必要。  谈到这个问题,弥音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了片刻:“回上尊,缘故倒也简单,只因他们兄妹二人的母亲,原本便是魔族的魔女。”  灵霄饶有兴致地追问:“详细说来。”  “当初天人一族与魔修联兵攻打天界,双方虽有相同的利益却并不相互信任,于是魔族之人便提出了这个互换血裔的法子,将魔族圣女嫁给天人族少族长,双方联姻巩固结盟关系。故而,少族长的两位孩子都带着魔族血统。”  “天人族一半的血脉掩盖了他们身为魔族的气息,他们原本几乎与普通天人一般无二。只是魔族圣女坚持要孩子与自己姓,故而这两个孩子都随母姓墨,只是在天人族中备受排挤。”  弥音对于那段几乎已经无人知晓的尘封历史娓娓道来,在场的三人都听得格外认真。 第41章 第四十八章 合欢  西里河是西域七十二国的母亲河, 而塔木河则是它无数分支中最长的一条。  塔木河流经伊逻国的大部分国土,被誉为孕育了伊逻国的生命源泉。  即使是在秋冬季节,塔木河的河水减半, 却依旧蔚为壮观。浅蓝色的河水从雪山上的雪水融化而来,如同一条轻柔的湖蓝缎带曲折地铺在黄色的沙漠中。  灵霄一路追踪着粉红色的妖气道塔木河流域, 就见到那片粉红色的雾岚嗖的一声钻进了地下。  他走过去,俯身抓起一把金黄色的砂砾,然而掌心的砂砾并没有任何异常。  灵霄松开手,金色的沙尘便被风吹散, 归于大地。  “弥音的本体应该就在这附近。”灵霄说着, 锐利的目光在附近逡巡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在下面。”  檀渊突然摇身一变,从幼龙形态化为了......幼童形态?  幼年的檀渊简直漂亮得像是个精致绝伦的雪娃娃, 眉心一点金色的火焰印记, 那双向来都没有什么感情的暗金色眼睛像半透明的琉璃珠,微微抿起的嘴角露出几分倔强,却也显得那样招人心疼。  灵霄沉默地盯着眼前粉雕玉琢的漂亮男孩, 没控制住自己罪恶的手试图去捏对方粉嫩的小脸:“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檀渊抬起胖乎乎的手拍开了灵霄以下犯上的爪子, 小脸上的表情难得严肃:“这里不对劲。”  灵霄还不死心,继续伸出爪子想要揉揉天帝的小嫩脸:“无妨, 那小妖藏在地下也没用, 我会让她自己出来的。”  檀渊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灵霄,片刻后干脆伸出胳膊:“把我抱起来。”  灵霄闻言, 立刻将地上的雪娃娃抱在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又揉了揉。  幼年形态的帝君无论是龙形还是人形, 都可爱得让人控制不住自己。  “别傻笑了, 动手吧。”檀渊嫌弃地撇撇嘴角, 却并没有推开灵霄的俊脸。  灵霄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也认真起来。  玩笑归玩笑,能让檀渊都感受到压力变化出人形,一定是附近还存在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灵霄谨慎地看了一眼远处波光粼粼的塔木河,左手的五指微微蜷起作握剑的手势。  须臾,一把通体呈红色的长剑出现在他掌中。  长剑的颜色几近透明,红色的火焰气息在剑体中不断翻涌奔腾,剑柄的形状宛如凤凰翎羽,根根羽毛清晰可见。  一股来自于上古洪荒的苍凉气息随着剑气不断往四面八方扩散,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让深藏在地底的弥音畏惧得动弹不得。  这把凤翎剑从灵霄有记忆起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见证了他一步一步的登天之路。  一道朦胧的淡红色剑影逐渐在虚空中凝聚,随后又化为无数道手臂粗细的剑光,破开虚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纷纷坠落,如同漫天的红雨砸落地面,转眼间便覆盖了方圆十里的范围。  “找到了!”灵霄忽然有所感应,他的目光凝聚在不远处的沙漠中。  下一秒,一道红色的剑光拖着长长的尾焰从地底窜出。而那剑锋之上,赫然扎着一颗不足一人高的粉红色合欢花树。  剑光带着花树落地后便啪地一声消失不见了,落在地上的花树却化为了一个匍匐在地上的清丽女人。  地上的弥音痛苦地捂着自己腹部被剑光贯穿的胸口,眼神恐惧地望着逐渐逼近的灵霄:“你......你究竟是谁?”  她来自婆娑界,寻常的人间修士根本无法在地下找到她的本体,除非是对方手中掌控着仙器。  灵霄抱着怀里的天帝摇身一变,立刻就化为了青衣白衫的天界仙君。  手中长剑如凤翎,容颜俊美压三界......  弥音的目光落在灵霄眼角那一粒殷红如血的朱砂痣上,终于颤抖着开口:“玉清元帅......”  即使她从未见过灵霄,但也不会没有听过这尊天界煞.神的名讳。  想到这里,她竟然自嘲笑了一声。  没想到她已经躲到了伊逻国这样的西域小国,避开了人间各路仙吏仙人,却撞在这位大罗金仙的手里。  不得不说,这怕就是她的命吧?  “你既是婆娑界灵物,为何要下界害人?”灵霄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因为痛苦而蜷缩成一团的弥音。  弥音想要说话,但是伤口处剧烈的烧灼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让她浑身汗出如浆,绿色的鲜血很快就染湿了她身下的黄沙。  灵霄微笑着看着地上不断翻滚挣扎的弥音,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弥音觉得腹部的烧灼感一浪高过一浪,根本没有尽头,再看看灵霄无动于衷的表情她便明白了,灵霄是故意的。  然而即便是她死了,灵霄也有那个能力将她的元魂拘来继续拷问,在这等大罗金仙面前,她就像是一只卑微的蝼蚁,只有任人玩弄的份。  “百尺竿头,想要更进一步,乃是常情。”弥音发狠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嘶哑的声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为求得不死不灭的金身灵体,杀了区区人类又有何错?”  灵霄淡漠地看着她:“为修不灭金身,你背信弃义,陷害自己遭难的主人,连她的两个孩子也不肯放过,这皆是你自私自利的本性,不必扯旁的来遮掩。”  弥音长长地吐了口气,眼神迷离地看着灵霄:“墨姮生了一个什么样的怪胎,我想仙君您不会不知道吧?那小丫头是魔胎,她的体内流淌着魔族的血!魔族乃是三界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即便是杀了她,也是在为民除害啊!”  灵霄冷笑一声:“天地孕育万物,从未以种族分善恶,而是察其心,观其行。魔族未必皆可诛,人类也未必皆良善。无忧她虽是天生的魔胎,却未沾染分毫戾气,倒比你这个口口声声为民除害的妖物更有活下去的权力。”  弥音不甘心地趴在地上,淡粉色的双眸却死死地盯着灵霄,眼底装满了怨念和不甘。  她已经顺利地算计了墨姮和她的那一双女儿,而且耐心地等待了十几年,直到魔胎成熟。  只要等她吸收了无忧的力量,就能锻出不灭金身,重回婆娑界去了......  机关算尽,却倒在了最后一步,她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你是天界仙君,生来便地位尊崇,有人间信徒的香火供奉,又有天界元帅的无上光荣,你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那些大道理。”  弥音的声音逐渐微弱,“但是你根本无法想象,像我这样身为最低等的灵物,活在最不堪的地方,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  听了这话,灵霄的表情却变得诡异起来。  他扫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弥音,微微上挑的凤眸望向远处渺远的地平线,眼底略微透出了一点怀念的神色。  片刻后,灵霄垂眸看着地上的女人,平静地告诉她:“我知道。”  而他曾经经历过的挣扎和痛苦,弥音却永远都不会知道。  三界之中,也几乎无人知道。  这位在天界地位超然的仙君,其实,来自魔界。  “灵霄。”檀渊趴在灵霄肩头,见他难得地陷入了沉默,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小手勿动。”灵霄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檀渊的手,笑眯眯道,“不要以为我没有注意就趁机占我便宜。”  檀渊轻轻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灵霄并没有注意到,檀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色。  “仙君,我若死了,那些中了妖毒的人类也会跟我一同陪葬的。”地上的弥音还不肯放弃,极度虚弱地望着灵霄,“救救我......我保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中的是你的合欢毒。”灵霄歪着头看着弥音,“等你死了显出本体,我从树上摘些合欢花回去,应该不难解他们所中的毒。”  弥音:“......”  下一秒,弥音那双淡粉色的眼眸突然闪过一丝柔光。  她的双眸中艳波荡漾,就像是一池春水突然被风吹皱,带着摄魂夺魄的力量,能将所有与她对视的人的灵魂都吸入其中。  灵霄的表情逐渐变得痴迷。  弥音的眼底掠过一丝喜色。  她乃千年合欢花树成精,最擅采阳补阴和幻像魅惑之术。  若有一位大罗金仙能供她采补,她今日非但不会死,反而有可能练成不灭金身。  弥音强忍剧痛舒展柔弱无骨的白皙双臂,就要攀上灵霄的肩头。  一道暗紫色的电光映入弥音的瞳孔中。  下一秒,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一道粗如人腰的紫色雷电从天而降,几乎是在瞬间就把花树妖精劈得神魂俱灭。  金色的沙漠中,连一丝焦黑的痕迹都不见。这个世界,再无合欢花树弥音存在过的痕迹。  灵霄转头看着檀渊鼓起的小包子脸:“真生气啦?”  檀渊淡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对灵霄的问题作出回答。  或许是因为那道劫雷将他劈回幼龙时候的缘故,他的性格时常会变得像是一头真正的龙崽那样暴躁易怒,特别是看到有人在觊觎自己的东西时。  弥音把自己的幻术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试图引诱灵霄,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贸然之举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罢了。”灵霄看着空无一物的沙漠,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收回掌心的凤翎剑,转身正要御风离开,突然,一阵滔天热浪冲天而起,几乎是在瞬间就席卷了整个天地。  同时,一道清濛水汽也在瞬间降落大地,与热浪对撞在一处,激起无数尘埃。  灵霄和檀渊两人同时转头,望向伊逻国王帐的方向。  那里除了颙鸟和蠃鱼的气息,还多出了一股格外不同的诡异气息。  那股气息让灵霄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是那两个丫头利用蠃鱼的力量压制住了颙鸟,把她们的母亲放出来了。”  灵霄瞬间消失在原地。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第四十九章 还债  火与水之间的碰撞激发出巨大的力量, 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  力量的余波飞速扩散,摧枯拉朽般摧毁了伊逻国王都的民房建筑。  受惊的百姓慌乱地逃向街道,恐惧地看着头顶上一红一蓝两道身影。他们的家园在这两人的斗法间已经被摧毁得七七八八。  眼见两人斗法的余威继续向四面八方扩散, 一道紫色的结界骤然从地面升起,将满城的百姓护在结界之下。  “楚寒衣的修为倒是又精进了。”堪堪赶到的灵霄望着下面的紫色结界, 摩挲着下颌评价。  “看前面。”檀渊面无表情地提醒。 第43章 孰料,听了这话的墨姮却又化为之前那个已经完全魔化的模样。  她恶狠狠地盯着墨雲:“你才错了,你们都错了!既然你执迷不悟,兄长,你最好还是和他们一起去死吧!”  她原本是天之骄子,娲皇宠儿,天帝将他们贬下人间本来就是个错误。  她不过是想要纠正这个错误罢了,她何错之有?  随着墨姮的精神逐渐失控,整个地下洞穴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眼见墨姮就要启动魔阵,一个清越冷淡的嗓音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墨姮,是谁告诉你,你与人类借胎,就能生出一个灵胎?”  墨姮停下动作回头看着灵霄,片刻后漠然反问:“与你何干?将死之人最好别那么好奇。”  “你就没有想过,或许那个人从一开始就骗了你呢?”灵霄微微歪着头看着墨姮,“否则,你为什么会生出一个魔胎?”  墨姮的眼底掠过一丝狠戾,她转头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噬元魔阵:“等我把属于自己的力量全部拿回来以后,再去找他算账!”  就算被人骗了又如何,只要她能重铸肉身,只要她能收回自己的力量,一切就都还能翻盘。  “母亲......”被铁链困住的无忧虚弱地抬起头,蓝绿异瞳装满了泪水,双眼却倔强地盯着墨姮。  她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长年被囚禁的身体却格外羸弱,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呼吸都成为了一件困难的事情,更遑论开口说话了、  墨姮侧头,傲慢地看着她。只是她的眼神格外冷漠,不像是在看着自己阔别十余年的女儿,反倒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生死仇敌。  “无忧,别哭!”卿莲用嘶哑的声音安抚道。  她和无忧的眉眼都很漂亮,而这份美貌却传承自眼前这个从心脏到灵魂都是冷血的女人。  这样的认知让她几欲作呕。  然而,尽管如此,她却依旧不甘心地问了个问题:“你怀孕生下我和无忧,只是为了生出一个天人供你吞噬?”  墨姮冷笑一声:“伊逻王那种蠢货怎么值得我为他生孩子?提升我的力量,就是你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可惜的是,你们连这点儿价值都没有,反倒吸走了我的灵力。不过没关系,现在,就是我改正错误的时候了。”  卿莲咬紧了后槽牙,终于开始后悔自己的贸然行动。  她和无忧两人自幼没有母亲陪伴,只有几个奶嬷嬷陪着。而继后弥音又总是对她们二人冷眼以待,伊逻王是个贪图享乐的人,更是不会在意自己的两个女儿过得如何。  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每夜的托梦便成了支撑她护着妹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卿莲始终坚信,只要自己隐忍负重,好好保护着无忧长大,终有一日她会把母亲救出来,那时候,她和妹妹便会得到母亲毫无保留的疼爱和宠溺。  直到此刻,她才恍悟,那些美好的憧憬不过是母亲为了引诱她上钩放的诱饵而已。  可笑她却对此坚信不疑,像一头蠢驴不断地追逐着挂在前面的胡萝卜,为此不惜利用了自己深爱的人,最终却害得她和无忧落入这等地步。  无忧静静地看着墨姮,许久之后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的一生,就是个错误。  幼年时被囚塔木河,后来卿莲得知了她的存在,她黑暗的生活终于被姐姐撬开的缝隙照进了一缕阳光。  后来她顶替着姐姐的身份出门,看到了除了黑塔之外的辽阔世界,还遇到了一个温润如玉的中原少年。  那少年眉眼温和,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笑。  他带她去逛集市,教她读书写字,还教她弹琵琶。  他总说:“小卿莲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时候多好看呀!”  可是那个少年不知道,会笑的女孩叫卿莲,而无忧,不知道怎么笑。  少年的温暖救赎了她,也给了她对于生活更多的期待。  姐姐总是安慰她,只要等救出母亲就好了,救出母亲,她们就能真正的无忧无虑地生活。  然而,无忧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她和卿莲一体同胞,然而她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便是,卿莲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她却是掠夺了母亲所有修为的魔胎。  即使是没有修炼过,她体内的黑暗力量也在一日一日地成长。  她的梦境与母亲的梦境是联通的,透过母亲元魂的梦境,她知道了天人、婆娑界、魔族,也知道了母亲的阴谋。  无忧知道,姐姐也喜欢沈灵君。但是在她面前,姐姐却总是表现得无比嫌弃他。  但是喜欢这种东西,是掩饰不住的。姐姐在提到她们的少年时,眼睛里有光。  无忧想,如果把偷来的幸福和爱情还给姐姐,或许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卿莲保护了她十七年,她也想保护卿莲,哪怕就这一次。  所以,明知道卿莲放出来的是魔鬼,她也没有阻止。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她愿意堵上自己的性命,换得卿莲平安幸福一世,就够了。第五十章 红莲  噬元魔阵被墨姮毫不犹豫地开启。  无数带着浓郁血腥气味的扭曲符文缓缓地从墙上的阵法中飘出, 一点一点地在空中聚集,最后化为一片淡红色的光圈将卿莲和无忧两姊妹笼罩其中。  墨雲见状,立刻抽出腰间长剑飞扑上去, 试图破了这能够吞噬一切的魔阵。  他的剑锋带起一溜清光,铺天盖地压向墨姮, 一出手便不再保留自己的实力。  在这片剑光之下,就连附近的空间都被扭曲,出现了细小的空间裂缝。  云镜湖只感觉自己的脸被剑罡带起的风刮得生疼,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往灵霄身边靠了靠。  就连楚寒衣见到墨雲出手也不免暗中吃惊。  他自诩自己已经是人间修士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代表清虚观统御修界七十二宗门百余年,实力无人不敬服。  只是在心中暗自计较起来,若他当真与墨雲交手, 胜负大抵在三七之间。这个所谓天人一族的资质, 当真强的离谱。  然而,无数剑光落在血色结界上,除了激起片片涟漪, 那些力量竟像是泥牛入海, 再没有半分回应。  “兄长,没用的。”墨姮看着墨雲, 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被关在地底这十几年来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布置出了这个噬元魔阵。阵法一旦启动, 不炼化阵中所有人是不会停下来的。”  说到这里,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 准备好好地欣赏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只是让她有些失望的是, 在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个露出她期待的恐惧和绝望。  “无论你是人间修士还是天界真仙, 落入这个阵法之中都必死无疑,所以,你别着急。待我吞噬完了她们二人,下一个就是你了。”墨姮有些恼羞成怒地盯着墨雲,阴鸷道。  墨雲被阵法的反弹之力击中,只觉得一股带着阴冷寒气的浩然巨力猛地击中自己胸口,当即狂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又狠狠撞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墙壁上,重重地摔落在地。  “啧啧,”灵霄站在旁边,冷静地评价道,“这一下摔得可不轻。”  云镜湖哪里还记得自己制定的欲擒故纵计划,墨雲喷出的这一口鲜血让他完全慌了神,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试图将人扶起来。  只是墨雲受伤颇重,他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睛,不过在看到云镜湖满眼的焦灼和担忧,心里头一直悬着的石头忽然落地。  “我没事。”墨雲艰难地牵起嘴角,对云镜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灵霄:“......”  这画面似曾相识。  他转就要出手,却被檀渊抬手拦了下来。  “这是她们二人的劫,需得她们自己去应。”檀渊淡淡道。  灵霄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魔化的墨姮,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如果这玩意儿是她们的劫,那与死劫何异?还需应什么?直接等死不就完了?”  墨姮的魔气来得诡异,却异常强大。卿莲不过会些控制虫兽的小手段,无忧更是空有一身强大的力量却不知如何运用。  要让她们二人去应付墨姮,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倒也未必,死劫之中亦有生机,但是能不能找到那个唯一的生机,就要看她们自己了。”  檀渊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浓郁的血色结界,提醒道:“你再细看看那个阵法。”  灵霄抬头细细地打量着挂在墙上的阵法,看了片刻后面色微微一变:“那底下......”  竟然是两个重叠在一起的阵法。  表面上的阵法是一个可以炼化一切生灵的噬元魔阵,但是下面却藏着一个更加危险的天魔引煞阵。  檀渊颔首不语。  灵霄蓦然转头看着檀渊,表情严肃:“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不妥?那噬元魔阵地下藏着个天魔引煞阵,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提前告诉我。一旦人间和魔界之间的通道被打开,魔族涌入人界,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同你一起下来了。”檀渊轻松地耸肩。  灵霄皱眉打量着他:“可是,你现在不过是个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小孩。”  檀渊颔首:“是啊,所以我同你一起下来了。”  灵霄默然片刻:“多谢你对我的信任。”  檀渊嗯了一声:“加油。”  灵霄:“......”感觉自己像个工具人。  “你老实交代,你没有提前告诉我,是不是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查出在背后设置这一切的主谋?”灵霄追问。  檀渊坦然地看着灵霄:“我以为这就是我同你下界的原因。”  灵霄:“......”  好吧,他是个工具人石锤了。  就在两人谈话间,卿莲两姊妹已经完全被红色血光紧紧包裹住,远远望去,就像两个悬浮在半空的血色人形蚕茧。  两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不断地吞噬着她们的血肉,撕扯着她们的灵魂,然而,她们却连痛苦的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颤抖着看着自己被阵法的力量搅碎。  感受到了久违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涌入自己体内,墨姮狂喜不已。  按照这个速度,只需要一个时辰,两姊妹就会完全被阵法炼化,而这股力量也会给她带来新生。  “喂,那边那位大婶。有件事我想你可能没有注意到。”灵霄轻松悠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墨姮危险地眯上眼睛望向灵霄。  她不知道这个小道士的来历,也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不过这些东西都不重要,毕竟很快,这个洞穴里所有的人都要死了。  所以,她不介意一个将死之人呈口舌之利。  “什么事?”墨姮高傲地斜睨着灵霄,同时继续畅快地接收着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 第45章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升职有戏!  灵霄懒得看青岚自欺欺人的做作表演,催促道:“赶紧回去吧。”  青岚见檀渊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感激地对着灵霄挤挤眼,扭头刚刚要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对灵霄道:“对了,前两日圣界中圣凤一族的公主凤灵枢抵达天界,说是来商议婚期的。”  “婚期?什么婚期?”灵霄一脸茫然地看着青岚。  圣凤一族他倒是知道,先天四大圣族之一,比后来开天辟地的盘古、以灵土造人的娲皇历史更久。  早在世界还是混沌一片的时候,它们就已经从混沌元气中孕育而出,占据了整个世界。那时候,就连后来的几大圣人也只能偏居一隅,不敢掠其锋芒,只能静候天时。  只是后来历经几次大劫,各族的大战让原本就子嗣艰难的四大种族战斗力锐减,而这时候四大圣族才发现,他们之间的混战是被有心人故意挑拨的。  然而他们明白得太晚了,虽然他们每一个族人都拥有强横无比的力量,却架不住人少。后起之秀的鸿钧、三清已经门人亿万,娲皇也靠着造人之功跻身圣人之列。  最后先天圣族和后土之灵在经过数次大战后不得不妥协,让出掌控整个世界的权力,不过最后他们四大圣族还是靠着最后的实力,得到了天界的掌控权。  至于其他大大小小三千界,至少在名义上都是从属于天界统一管理的。  见檀渊的眸色兀然变冷,青岚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提溜着月陨和星沉两人就溜之大吉了。  “听说圣凤一族的公主灵枢是三界之中最漂亮的女人啊,”看着青岚落荒而逃的背影,灵霄不解地摇摇头,但随后脸上又露出几分八卦的笑容,“不过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脾气比圣虎族的那帮子泼皮还暴躁易怒,最可怕的是她还是圣凤族最强的战士。”  说到这里,灵霄用同情的口吻叹了口气:“那悍妇上次还把破军打得满头是包的回来,破军没脸承认是自己打不过,还胡扯什么看人家是女人不好意思下手。”  灵霄嘲笑完了自己的好友,又用胳膊肘怼了怼身边的檀渊,满脸都写满了求知欲:“对了,你知道她跟谁定了婚约吗?也不知道天界谁的运气这么好,要娶一位活阎王回去供着哈哈哈哈.....说起来,地府的阎君哪里比得上这位姐姐凶残哟~”  檀渊定定地看着灵霄。  灵霄见他不说话,挠挠后脑勺,苦思冥想起来:“话说,那位灵枢公主本体是圣凤,那个倒霉鬼只怕娶了她回家也不敢冒犯吧?除非是四大圣族里的。啧啧,天界之中的圣族就只有你一人......”  灵霄逐渐失声,眼神死死地盯着檀渊。  少年檀渊淡淡地对着他点了点头:“那个倒霉鬼正是本君。”  灵霄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里涌去,他瞪大着眼睛抬手抓住了檀渊的衣领:“你居然有个未婚妻?你居然敢有未婚妻?你有未婚妻居然不告诉我?你......”  檀渊瞟了一眼灵霄拽着自己衣领的手,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件事在天界人尽皆知,难道你不知道么?”  灵霄在天界没什么朋友,青岚和破军两人又都不是爱搬弄口舌的人,他上哪儿去知道天帝还有个未婚妻的事情去?  “你......你既然有未婚妻了,干嘛还来招惹我?他么的现在我要去和凤灵枢那个恶婆娘抢男人?”灵霄气得一撸袖子就召出自己的诛天剑,悲愤不已,“你、你这个大渣男,枉费我还想着早些助你恢复修为,你怎么没被天雷劈死啊你?”  檀渊看着气得语无伦次的灵霄,俊美无俦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淡笑:“要不要听我的解释?”  灵霄看着被揭穿了‘秘密’还一脸淡定的檀渊,眼神略微有些迟疑,难道这里面当真还有隐情?  “事实上,上一任天帝与凤族族长定下与我有婚约的,不是灵枢长公主。”檀渊淡淡道,“不过那人已经去世了,而婚约要继续履行,所以他们安排了灵枢公主来践行婚约。”  灵霄面无表情:“这个解释有意义吗?”  檀渊沉吟片刻:“的确没有。”  灵霄:“......”  要不是舍不得,他真的会一剑砍下面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脑袋。  “父后,你刚才去哪里了?”云镜湖见到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灵霄,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父后眼角眉梢尽是杀气。  灵霄抿了抿嘴角,冷静道:“给你爹上香去了。”  云镜湖大惊:“我君父死了!怎么死的?凶手是谁?”  灵霄淡淡地扫了一眼赧蒶檀渊的脖子:“缺德事干多了,雷劈的。”  云镜湖更加震惊了。  仙葫上的气压骤然变低,底到就连那边的几个人也都感觉到了不对。  云镜湖观察了一下灵霄和他身边那个一夜之间长成少年的男孩,确认应该就是这个人让自家君父心情不好的。  不过这个少年么......  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特别是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竟然与......竟然与他已经逝世的君父长得一模一样!  当他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愣住了。  看着云层下面逐渐出现了大雍朝京都的黑色城墙,云镜湖猛地抹了一把眼睛,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灵霄:“父后,你别太难过了。你还有我!”  灵霄被崽子这一抱弄得有些糊涂,不过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我不难过。”  事实也是如此,当檀渊承诺他会尽快解决这件事后,灵霄的怒火就消除了大半。  没办法,对这个男人他好像永远也做不到真正的生气。  长得好看真特么占便宜。  “那个孩子......”云镜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檀渊,紧紧地握住了灵霄的手,希望能够让父后感受到一些来自自己的支持和鼓励,“他就是君父跟别人的私生子吧?果然长得和君父一模一样!”  灵霄手一哆嗦,控制仙葫的意念一散,硕大的仙葫差点儿载着一群人直接砸入皇宫的御湖里。第五十二章 逼宫  仙葫落在京都皇宫内的时候, 入眼的是阖宫素缟。  云镜湖皱着眉头往奉天殿走去,一路上根本见不到几个人,就连巡逻的侍卫们也都是行色匆匆, 慌张不语。  “这还真是给了朕一个惊喜啊,不愧是朕的......母后。”云镜湖的俊脸上透出几分冷意。  灵霄同面容更加冷俊的檀渊跟在后面, 一路上都在忍笑。  这世界上还有比檀渊被云镜湖错认成灵霄私生子更可笑的事情么?  有,第二次又被云镜湖认成是他自己的私生子噗哈哈哈哈......  “你笑够了没?”檀渊淡淡地看着灵霄。  灵霄眨眨眼,一脸纯良地摇摇头:“我没有笑啊。”  檀渊瞟了他一眼:“你要是有面镜子,就能看看你的脸扭曲成什么样子了。”  灵霄肃容干咳一声, 整了整衣袖一本正经地跟在云镜湖的身后。  墨雲一如既往, 沉默地跟在云镜湖身后,一行四人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这偌大皇城里,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得见他们。  走到奉天殿的时候, 四人才总算明白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奉天殿与太和殿中间, 有一片平坦开阔的场地,平时是朝臣早朝时候着入殿时用的,如今这里却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守门的影卫们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刀, 而站在他们面前试图强行闯入奉天殿的不是旁人, 正是当今太后和国舅。  “哀家乃皇帝的亲生母亲,只想进去看一看我的儿子, 尔等怎敢阻拦?”太后身着颜色寡淡的袍服, 神色悲戚,“还是说, 这里头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门口的影卫没有后退半步, 握刀的手也依旧稳得很。  “各位大人, 已经三天了, 这群影卫一直阻拦着不许我们见陛下,可见其中必有缘故!”国舅的情绪也十分激动,“说不得便是他们想要挟持陛下以令群臣,今天大家一定要见到皇上,否则我们绝不离开。”  跪在下面的那群大臣们也都纷纷附和,异口同声道:“臣等恭请陛下圣安!”  影卫的副首领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后等人,口中车轱辘的只有那么一句话:“陛下有令,擅闯入者,杀无赦!”  也是因为这句话,才成功地拖住了那群试图强行闯入大殿的人。  毕竟影卫的冷酷无情,早在先帝后还在的时候,就已经以其干净利落的办事风格声名远播。  然而,太后和国舅搞出了这么大的阵势,显然也不是真的为了确认殿内的人是不是云镜湖。  “谋朝篡位的手段,过了这么多年竟还是这一套。”灵霄摩挲着下颌给出评价,“这群人简直毫无新意。”  前些时候墨雲受了重伤,想必他以法术幻化出来的假云镜湖早就维持不住了。  也不知道太后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便带着国舅假意探望,实则逼宫。  云镜湖站在台阶上,面色冷漠地看着前头那个表情看上去十分忧虑哀伤的女人。  然而,她即使隐藏得再好,也遮掩不住眼底的那一抹笑意。  二十多年前,太后能以沧州的一户富商之女的身份嫁入落魄潦倒的亲王府上,已经算是高攀。  紧接着她的夫君早死,膝下唯一的儿子又机缘巧合被选为太子,最后更是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她深刻地认识到了皇权的威力有多大,而今她们何家竟也有机会一步登天,她怎么能不高兴。  比起一个与她疏远了十几年的皇帝儿子,当然是她一直照拂有加的兄长更能给她安全感了。  “整得挺热闹啊,太后费尽心机招来了这群朝臣,却不叫老臣过来看戏,倒是让老臣有些失望啊。”突然,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云镜湖立刻转头,就看到一名穿着正红色朝服的老者正中气十足地走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只是那两人一路弓着腰小跑,却根本跟不上老者的速度。  “文太师,你年纪大了不在家中养病,倒是来这里做什么?”看到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太后和国舅两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太师来了。”云镜湖见到自己的老师走入殿中并不意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太师他身体不好,却还为了我的事奔波不修,倒是我的不是了。”  文定邦是先帝起事的时候就跟在檀渊身边的老臣了,在朝为官六十余载,朝中十有五六的大臣都是他的门生。  不过檀渊曾经评价过文定邦此人乃是忠臣之先,贤臣之首,堪为百官表率,就算朝中重臣皆出自他的门下,也不会有结党营私的党朋出现,因为文定邦便是最大的保皇党。  谁是檀渊指定的继承人,他就会忠心无二地保护着谁。他的忠心,忠的是黎民百姓,忠的是天下太平。  谁想要搅乱这盛世,谁就是他的敌人。  文太师手持先帝御赐的玉尺,捧过头顶,一步一步地逼近奉天殿门口。  这位老太师一出马,雄厚的气场顿时就镇压住了在场的百官。  文太师捧着玉尺朗声道:“老夫手中的玉尺长三尺三,厚半寸,乃是先帝圣武皇帝亲赐,当初老夫为太子太傅圣武皇帝便亲口告诉老夫,这把玉尺在手,太子也打得,百官也打得。就算是太子做了皇帝,只要他犯错了,老夫照样打得。”  听了这话,云镜湖默默地把手背在身后揉了揉掌心,当初被这把戒尺惩戒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文太师当真是个严师,让他一度在晚上做噩梦的时候,梦见的都是老头子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文太师锐利的眼神落在国舅的身上,又看着太后,“还未请教太后,这究竟是国舅大,还是皇帝大呢?”  太后冷着脸:“皇帝是天子,自然是天子为大。只是论亲疏辈分......”  “太后说得好!”文太师直接打断了太后的未尽之言,“既然这把玉尺连皇帝都能打得,自然国舅也能打。”  他话音未落,突然就照着国舅劈头盖脸地一顿狂抽。  “啧啧,小文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这手法和这力道不减当年啊。”灵霄笑眯眯地看戏,“再从左边给他来一下,漂亮!”  云镜湖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他刚才可是清晰地看到,玉尺落下的第一下,就把国舅抽得满脸桃花开了。 第47章 然后,他就被对方惩罚性地用嘴封缄了余下的话。  辗转一吻,缠绵良久方才结束。  眼前的檀渊虽然年少,但是接吻的技术却娴熟老练,老练得灵霄都有些招架不住。  灵霄从耳朵根红到了脸颊,眼神慌乱地东瞟西瞟:“你这......到底多重啊你!快起来,要被你压死了。”  即使是一头亚成年的圣龙,他的真实龙形也硕大无朋,化为人形后他们的重量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不会的,你是大罗金仙之体,就算是我的龙形也能承受得住......”  少年檀渊的未尽之言被灵霄气急败坏地用手堵住。  下一秒,灵霄却神色慌乱地收回手,嫌弃地把掌心在檀渊的肩头蹭了蹭,这才恼火地盯着檀渊:“你属狗的么?”  居然舔舐他的掌心?  檀渊微微一笑,把沉重的脑袋压在灵霄肩头,拉住了灵霄的手又添了一口:“没错,你是我的骨头。”  你才是骨头呢,你全家都是骨头!  不等灵霄对少年檀渊的油腻情话出言嘲讽,少年就开始毫无顾忌地‘啃骨头’。  灵霄看着像只大狗一样不断啃来啃去的檀渊,愣了片刻之后,推拒的手改成攀附在少年肩头。  “就快到南天门了,别让别人看见了。”灵霄自暴自弃地提醒檀渊。  对于檀渊,无论是哪种模样、什么形态的他,灵霄发现自己都无法拒绝对方的需求和索取。  他抬头望着在天空中漂浮着的朵朵白云,片刻后用手背搭在自己额头,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若不是上辈子欠了这位陛下,为什么在看到这位玄玑帝君的第一眼,他就一头栽进去,再也脱不了身呢?  谁知,听了这话,刚才还在他脖子上舔舐啃咬的少年檀渊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片刻后,他把脸埋进灵霄的肩窝,声音低沉:“不,是我欠了你。”  灵霄不知道刚才还像个撒娇的大狗一样的少年为何突然变得沉默起来,顿了顿,只能尝试地拍拍少年的肩:“檀渊?帝君?夫君?你怎么了?是觉得我这块骨头不合口味吗?”  下一秒,少年又挣脱了突然出现的沉郁情绪,继续兴致勃勃地开始‘啃骨头’。  灵霄:“......”  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两人抵达南天门时,檀渊不情不愿地化为银龙本体缠在灵霄的脖子上,只是他的尾巴依旧不老实地在对方的衣服里探来探去。  “元帅大人。”值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将们见到自家的前老大,立刻上前恭迎。  “嗯......不必多礼。”灵霄的语调有些微颤,衣服里某条不老实的龙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扫过了......  他的脸色变得格外不好看,示意门口的守将继续轮值,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看着白衣仙君御风匆匆离开的背影,两名天将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神兽园里跑出去的灵兽仙禽那么多,单凭仙君一人如何捉得完?我见他方才都有些气息不稳、站立不住了,想来是这些时日下界奔波得太过辛劳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看元帅大人面色倒是红润,风采不减当年,还是三界第一美人呢!他这次回来,那些仙子们可又该排队去他的仙府门口装偶遇了。”  “有帝君在,谁的胆子那么大?”  “帝君如今在闭关......”  “轮值的时候妄议帝君和玉清元帅,你们两人这差事当得好啊。”重重云海中,突然飘过来一名青衣仙君。  “青岚天君恕罪,末将再也不敢了。”两名守将立刻下跪认错。  青岚将双手揣在衣袖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便如一缕青烟般飘向了远方。  灵霄回来了,也就意味着他哥也回来了。  还好他正准备溜出去玩呢,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看来,他最好还是早些滚回自己的通明殿里假装闭关,先把眼前这一劫给渡了。第五十四章 秘密  紫霞仙岛上, 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祥和安宁。  月陨和星沉两人受到了升职加薪的鼓舞,回到天界后更是卖力工作,将神兽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灵霄回去的时候, 见到的便是两名小仙趴在树下,面红耳赤地玩着猜拳。  “猜拳也能玩得这么激动?”灵霄见两人玩得投入, 在旁边看了半天才开口问道。  “你懂什么......”星沉随后反驳了一句,眼角的余光往旁边一瞥,见到的便是白色的袍角,略带不耐烦地转头, 不耐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  “仙、仙君, 您回来了?”星沉干笑一声,偷偷扯了扯自家兄长的衣袖。  月陨也随着转头,看到灵霄后立刻把自己的手背到身后, 谄媚一笑:“仙君您这么快就回来了么?”  灵霄懒洋洋地坐在星沉搬来的软椅上, 又接过月陨殷勤递上来的灵茶,轻啜了一口才慢悠悠地看着两人:“是我打扰了你们二人猜拳吗?”  “不是不是。”  “绝对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那,你们两人这是在做什么?”灵霄淡淡地问。  两人对视一眼后, 月陨的脸上挂着几分腼腆的笑:“仙君您可知道, 圣界的凤族的长公主下来咱们天界了?”  灵霄颔首:“能说点儿我不知道的吗?”  月陨嘿嘿一笑:“对哦,不久前青岚天君才告诉过您的。不过您猜猜, 那位灵枢殿下, 如今在哪儿?”  灵霄漠不关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玉质茶杯:“不是在重霄宫便是在上元宫吧,反正不可能会在我这神兽园里便是。”  重霄宫和上元宫都是用以招待各界贵客的宫殿, 以凤灵枢的地位,住哪一宫都不算出格。  对于这位名义上的情敌, 灵霄还未见其人就已经心生敌意了。  不管凤族和龙族的婚约是怎么产生的, 他的心里就是莫名地对任何可能分薄了檀渊注意力的存在都会警惕起来。  “仙君大人, 灵枢公主如今就在咱们园子里,等着我和兄长之中的一人去带她逛逛园子哩。”星沉嘿嘿一笑接话道。  灵霄的手指微微一哆嗦,差点儿就把手里的茶杯摔落在地。  怎么这位凤族公主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莫不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灵霄的表情突然变得心虚,下意识地低头看着檀渊,眼神求助:“怎么办?”  檀渊皱起眉头,语气不善地提议:“撵出去。”  “这怎么行?”灵霄立刻反驳了这个不合时宜的选项。  好歹灵枢公主也是凤族的公主,虽不是明面上的族长,却也在凤族之中举足轻重。就算刨去她是天帝未婚妻的身份,一位活了两千多年的圣凤前辈也不该被如此怠慢。  “那你待如何?”檀渊反问。  “她既然登门拜访了,躲是躲不过去的。”灵霄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地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本君就去会一会她吧。”  檀渊暗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后把自己整个龙都缩入灵霄怀里:“她的修为很强,只怕你的障眼法瞒不过她的眼睛。这个女人不好招架,我如今修为退步的事情也不能叫她知晓,你暂且将我收入红莲中去。”  红莲乃圣品灵物,纵然对方是九天玄仙,半步圣境,也无法窥探红莲中的小世界。  灵霄微微诧异,这凤灵枢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连檀渊都颇为忌惮?  他依言将檀渊纳入红莲之中,心里对凤灵枢却更加好奇了。  神兽园内有一片竹海,竹海旁边便是一颗已经修得仙体的梧桐树精。那颗树高逾数十丈,即使是站在十里开外也能看得清楚。  此刻,那颗金色的梧桐树上正躺着一名穿着华丽的金红色长裙的女人。  女人的身量极高,斜飞入鬓的红色修眉之下,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绝色凤眸。她的五官是浓丽到了极致的绝艳。微启的朱唇,就像是春天里最娇艳柔软的花瓣。  一条金色的腰带将她纤细得惊人的腰身温柔勾勒,描绘出让人的目光难以自拔的玲珑身材。  她的红色长发散漫地披泄在身后,那样浓烈热情的颜色,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因她的存在而变得燥热起来。  女人眼神慵懒地望着远处的苍穹。  她的眼眸就像是夏日深山中被翠色环绕的湖泊,宁静深邃,却又笼罩着淡淡的薄雾。若要再细细打量,便会迷失在那萦绕不散的雾岚中了。  但是比之女人倾世美貌更加叫人无法忽视的,是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女人的整个人都像是被笼罩在一团淡淡的光晕中,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挥之不去的优雅雍容,仿佛她生来就该受人跪拜敬仰。  无数的灵禽仙鸟舒展羽翼,环绕着那颗巨大的梧桐树盘旋鸣叫,清脆悠长的鸟鸣交错间隔,融合在一起后却化为人力无法模拟的一曲朝凤之乐。  美人如斯,难怪月陨和星沉那俩小子要争着来为灵枢公主引路了。  能站在这样绝世大美女的身边片刻,也是一种福祉恩荣。  “百鸟朝凤,原来便是这般光景啊。”就连灵霄,在初见的惊鸿一瞥之下,也有一瞬的短暂迷离。  树上的女人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灵霄,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去突然勾起一抹浅淡如柳絮的微笑。  她轻轻地挥了挥衣袖,那些盘旋不休的飞鸟便听话地四下散去了。  而树梢上的凤灵枢却像是踩着肉眼看不见的阶梯,一步一步地从半空中走了下来,直至停在灵霄面前。  看着灵霄逐渐变得惊讶的脸,她再次轻笑起来:“玉清元帅灵霄仙君,咱们又见面了。”  灵霄盯着女人这张他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脸,微微眯上眼睛,冷淡道:“我见过你,上次是在灵虚宝殿之外,你,和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长得和玄玑帝君一样,但是并非是他的人。”  当初也正是因为看到“玄玑帝君”和一个美艳非凡的女人走在一起,还给那个女人赠送了一块玉珏,他才对檀渊起了误会。  灵霄是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是凤族的长公主灵枢,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还有胆子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面前。  “看来仙君的记忆倒是不坏。”灵枢公主微微勾起嘴角,顺手将手里的乳白色圆果抛给灵霄,“见面礼,第二次见面,请多关照。”  灵霄下意识地接住了圆果后瞟了一眼,随后挑起剑眉,抛起手上的果子又接住:“公主殿下拿我神兽园里的竹实送给我做见面礼,有趣。”  灵枢公主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模样,眼神澄澈坦然:“此次来得匆忙,只能借花献佛了。我瞧这神兽园倒是比天界其他地方有意思多了,仙君若是愿意,还请带我随便逛逛解闷。”  灵霄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正好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打探打探敌情,看看这位凤灵枢公主是不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与天帝履行婚约。  “公主殿下来得不巧,帝君如今正在闭关修炼,也不知何年月才能出关。”灵霄沉吟片刻后,看似不经意地挑了个两人应该最能聊得下去的话题。  这位灵枢公主既然是为了与玄玑帝君结婚而来,想来也不会介意聊一聊这个话题。 第49章 灵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果你是想通过我这张脸去缅怀另外一个人的话,我劝公主还是不要把这份思念寄托在一个代替品身上,因为除了失望,你不会有任何收获。”  灵枢公主饮尽了杯中最后一点灵茶,优雅起身,眼神带着几分怜悯地看着灵霄:“这句话,建议你也转达给檀渊,哦,不,应该是玄玑帝君。”  灵霄的目光微沉。  看来,灵枢公主还是知道了他和檀渊的关系。第五十六章 混沌  通明殿外, 霞光环绕。  高大的门匾之后,是翠色环绕的花圃,两名彩衣侍女正在用精致的银壶为花圃中各种奇葩异卉洒水。  灵霄推门而入, 不等两名侍女俯身见礼,便穿过了花圃走进通明殿正殿。  侍女们对视一眼, 却笑着并不在意,继续埋头侍弄这些娇贵的花草。  灵霄仙君与她家主人关系格外要好,故而经常登门拜访,这样大喇喇地闯入也不是头一回了。  反是她们凭着青岚天君与仙君的私交甚笃的便利, 时常能看到俊美若神的仙君大人, 就已经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分了。  正殿中央,雕龙刻凤的大门紧闭着。  灵霄一脚踢开了紧闭的大门,大喝一声:“青岚你快滚出来, 小爷来找你了。”  青岚天君正坐在殿内的蒲团之上, 津津有味地翻看经卷,陡然听到这声爆喝还以为自己的仇家又寻上门来,手忙脚乱地把裹着经书封皮的神怪话本往蒲团下面塞。  待他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灵霄以后, 眼底的震惊立刻化为了疑惑。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了手中的经卷, 把经书揣入袖中收藏好了,这才抬头看向灵霄, 表情茫然:“你这又是怎么了?是又跟破军打架打输了?我记得破军去了圣界还没有回来啊。不会是我哥又跟你提什么变态的任务了吧?不过你应该早就习惯了, 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对吧?”  灵霄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拖过一张蒲团就势坐下, 刚坐到一半动作便僵住。  他经常往这边跑,以至于跟青岚混得太熟, 熟得他被对方几句话就带得差点儿跑偏。  “我来问你, 凤灵枢是怎么知道我和檀渊的关系的?”灵霄面无表情地丢开手里的蒲团,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青岚。  青岚一听竟是这个问题,俊秀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尴尬的笑,目光不经意地就往大门口的方向瞥去。  “进来之前,我已经在通明殿布下结界,准备跟你好好叙叙旧了。”灵霄微微一笑,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你如果有自信能破得了我这周天星斗阵,尽可一试。”  青岚默然。  他先天资质本就平平,后天又不刻苦修炼,修为也就寻常灵仙的水平,怎么可能破得了灵霄最引以为傲的结界?  他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伸出手去牵灵霄的衣袖企图萌混过关:“灵霄哥哥~”  灵霄一退避开了他的手:“你的哥哥是玄玑帝君,你认错人了。”  青岚顿了顿,从善如流地改口称:“大嫂~”  “咳咳咳咳,”灵霄被这声称呼吓得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青岚见状,立刻乘胜追击:“大嫂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刚从人界回来不久,要不然我命人送你回仙府休息吧?”  灵霄缓了口气,拍着桌面道:“你今天就是喊我娘,也得把这件事给我说清楚了!”  青岚抿了抿嘴角,沉默片刻后不情不愿地看着灵霄:“但是你保证,不会告诉我哥。”  灵霄点头,信誓旦旦地糊弄小朋友:“你我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会告诉你哥?”  但要是某人自己在场听到青岚自己说出去的,那可就跟他无关了。  灵霄毫无心理压力地想。  “我在天界太过无聊了嘛,那日正去外头闲逛呢,正巧碰见了轮转司的楚曜仙君,就想起前些时日轮转司的轮转簿被盗的事情来。”青岚的表情多少带着心虚。  灵霄眯着眼睛,轻轻地踹了他一脚:“继续说。”  “所以我就想着,这轮转司既然记着天界各位仙君下界历劫的经历,想来比那些枯燥无趣的道经好看得多,正好可以解闷......”青岚的声音越来越含糊,“就想办法把轮转薄搞到手了。”  灵霄怀疑地看着青岚:“你的实力如此不济,怎么会是楚曜仙君的对手?”  楚曜仙君成仙已经千年有余,更是位列大罗金仙之尊,就算是天界诸天神佛中,也能排得上名号。  只是不巧,灵霄恰好是修为更在他之上的金仙而已。  青岚感觉灵霄的话多多少少带着侮辱,但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只能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水。”灵霄淡淡地回答道。  要不是脑子进水了,青岚怎么敢去打轮转薄的主意?  “智慧,智慧明白吗?”青岚哼了一声,又上下打量着灵霄,“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就是你去偷的轮转薄。”  灵霄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不要胡说,我那是借阅而已。那么天君殿下,你说说你是如何运用你的智慧拿到轮转薄的。”  青岚的表情越发得意:“我早就打听清楚了,楚曜仙君心悦广寒宫的一位姮娥仙子,于是我便帮他促成了一段良缘。所以他答应把轮转薄借给我半个时辰。”  灵霄眉头一皱,心头涌起某种不详的预感:“你用什么手段帮楚曜仙君和姮娥仙子在一起的?”  青岚的目光又开始飘忽:“呃,就是......一点点合理的帮助......你应该也知道,月老那里有许多神奇的小红线......”  灵霄微笑颔首:“很好,你还偷走了月老的红线,你是完全认为你哥以后都不会再回到天界了么?”  青岚眨眨眼,歪头卖萌:“嫂子你会帮我的,对吧?”  灵霄淡淡地看着他:“当然,我给你一条最有用的建议如何?”  青岚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快说。”  灵霄:“现在开始逃命。”  青岚:“......我是认真的!”  灵霄冷笑:“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要不是他现在反客为主地用红莲把檀渊困在里头,按照檀渊那个脾气,青岚可能已经被他哥亲手打断双腿扔去雷部受刑了。  见青岚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抱着膝盖蹲在旁边,灵霄心底又掠过一丝不忍。  这孩子自幼便没什么同伴,檀渊虽然能保证他在天界衣食无忧,但却不可能保证青岚无忧无虑地长大。  青岚的身份在天界颇为尴尬,他是天帝亲子,母亲却不是天后,而是妖仙界的女王。青岚的存在,成了前任天帝出轨妖仙界女王最有力的证据,也是天界人人都避讳不及的污点。  从小就没什么朋友的青岚就像是块牛皮糖,但凡有人对他释放出丁点儿善意,都会被他死死地黏住,甩也甩不掉。  灵霄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过那时候,他已经是天界众仙皆知的青岚天君的至交好友......  “放心,我不会让你受罚的,只要你能早些纠正自己的错误。”灵霄叹了口气,“继续说,灵枢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青岚刚刚还挂在脸上的委屈神色瞬间消失,转而轻松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还是你够意思,放心,日后若是我哥要在天界再立一次男后,我一定会站你们的!”  灵霄:“......”  青岚这厮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  “我那时候正躺在云层里看轮转簿呢,谁知道凤灵枢那个恶婆娘从哪里钻出来,正好看到了我在看的那几页,就是你和我兄长在人界的那几页......”青岚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灵霄。  也就是他在白天都不好光明正大地看的那几页。  灵霄瞪大凤眸,表情错愕:“我明明已经把那几页撕掉了。”  青岚的表情略显尴尬:“楚曜仙君可能没有告诉你,轮转簿上的纸页就算是被撕去,也会自动恢复的。”  灵霄闭了闭眼。  难怪那位灵枢公主来了天界,不去别处,专门去他的神兽园。  “我再问你个问题。”灵霄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哥以前是不是有个凤族的小竹马?后来那人为救你哥死了?而且那人长得和我一样?”  青岚闻言,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目光坚定地看着灵霄:“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的,就算我哥现在出现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灵霄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然。  其实,拒绝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青岚见状,犹犹豫豫地上前安慰道:“阿霄,你别听那个女人胡说八道。我哥他肯定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才会为了你去人界。他绝对没有把你当成那个凤族太子的替身的......”  灵霄面无表情地继续问:“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青岚低头不语。  灵霄作势欲走:“你不说,我去多问几个人,总有人会告诉我的。”  “诶,等一等。”见灵霄眼神执着,青岚忍不住叫住灵霄,叹了口气后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灵霄的脸色,“据我所知,至少天界之中有不少人知道。”  灵霄脚步一顿,缓缓回头:“所以,这才是那群人都对我敬而远之的根本原因,对么?”  天界众仙并非畏他以杀成仙的战神之名,而是忌惮着玄玑帝君对他的态度。  他们都知道玄玑帝君有一位念念不忘的故人,也知道灵霄长得和那人一模一样,便将他视为帝君禁.脔。  原来他飞升天界的这几百年,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供帝君睹物思人的代替品而已。  注意到灵霄的眼神逐渐变得平静,平静到一片死寂,青岚担心地跟在他身后:“阿霄,你别想太多了。那人已经死了千年,不要因为一个死人影响到你们的感情。我哥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用心过......”  灵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后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想静静,下次再聊。”  “哎,阿霄,你......”青岚话音未落,灵霄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走得这么急?”青岚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大殿。  而才刚刚走出通明殿,灵霄就被人一把搂住细腰,钻入了层层叠叠的云海之中。  他费力地一扭头,就看到少年檀渊单手托着圣品红莲,正冷着脸盯着他。  “你是怎么出来的?”灵霄愣了半天,开口问的却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红莲是他的法器,没有他的控制不可能有人能突破红莲的控制。  “你忘了,红莲是我炼制了送你的东西?”檀渊淡淡地说着,随后抬手将红莲插在灵霄的发鬓间。  鸦色长发间,娉婷袅娜的红莲层层绽放,映着灵霄眼尾的朱砂痣,越发衬出他惊心动魄的美。  灵霄微恼,抬手拍开檀渊的手:“既是你送的,你再拿回去送给什么小九小十便是。这种东西,我不稀罕。”  “那么,连我你也不想要了吗?”少年檀渊用幽暗深邃的眼眸盯着灵霄,那漂亮得连魔魅都自叹弗如的暗金色眼眸中,只余深情。  灵霄想让自己狠下心,拒绝对面那人的有意勾引,但是他在心中暗下了半天决心,面对着檀渊那张俊美得没有任何瑕疵的脸,却说不出半句狠话。  简直太没志气了。  灵霄跟自己生了半天闷气后,愤愤地抬手,一把揪住檀渊的衣领:“你以前的破事我不追究了,但是以后,你最好把那些记忆都给我打包封存起来。” 第51章 几个呼吸之间,灵水终于簇拥着他进入了那团朦胧的光茧之中, 而灵霄也终于看清了那光茧里面是什么东西, 能让檀渊如此珍而重之地保护着。  那是一朵纯白圣洁的莲华,白到透明发光,这结界之中都被它散发出来的守护的气息所淹没。  金色的莲叶平铺在翠玉般浓绿的水面上, 一根亭亭玉立的花茎冒出水面, 温柔而坚决地托举着那朵白色的莲华。  在那朵莲华重重叠叠的花瓣之中,静静地悬浮着一滴红色的血液。  许是因为那莲华太过洁白耀眼,竟也衬托得血液红得近乎妖异。而在那滴红色的血液中, 又隐藏着一缕暗金色的光芒。  那股让灵霄熟悉得想要落泪的气息就是从这莲华中的血液里传来的。  灵霄下意识地站起身, 那些一直环绕在他身边的灵水恋恋不舍地划过他的衣角后汇入灵池,他的衣裳竟然没有被浸湿半分。  这一点让灵霄非常满意。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朵圣洁无暇的莲花, 及至走到近前后, 才微微眯上眼睛打量着这朵莲花。  传闻天地初分之后,巫神盘古的最后一缕灵气化为了一红一白两朵莲花, 圣品红莲拥有守护一切的绝对力量,而白莲则拥有能够修复一切的再造之力。  当初巫神陨落之后, 他的残魂竟受魔气侵蚀, 化为魔神为祸三界。  灵霄奉命将那巫神残魂斩杀, 得到了圣品红莲。在檀渊的帮助下,炼化了红莲本体作为自己的本命法器之一。  而那朵白莲,却世世代代被掌握在圣虎一族手中。  也不知檀渊用了什么手段,才将这天地至宝弄来将那缕残魂修复,又以这紫墟幻境护着那血液中的一缕残魂,以保残魂不散。  灵霄微微眯上眼,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去触碰那白莲中漂浮的那滴血液。  就在他的指尖距离血液只有不到一丝头发的距离时,那滴血液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倏而突破了白莲的守护,化为一道血色残影直接没入灵霄的眉心。  灵霄就像是受到了重重的一击,立刻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那朵白莲瞬间释放出一股柔和的力道托着灵霄的身体,将他缓缓送去岸边。  檀渊见到陷入昏迷的灵霄被送到身边,立刻抬手将人接住。  白莲周围原本平静如镜的水面突然开始泛起一丝丝细碎的涟漪。  檀渊见状,淡淡地对着那朵白莲说了句:“你已经护了他千年,我也会遵守我的承诺,给白虎族留下一条生路。不过也希望你能明白,我只会容忍他们一次。”  白莲像是听懂了檀渊的话,缓缓地合拢花瓣,它周围的灵池水也归于平静。  檀渊转身,将灵霄抱回他的灵墟宝殿。  灵霄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识海内却是从未有过的活跃。  那滴蕴含着残魂力量的血液与他融合之后,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仿佛决堤的海水一样疯狂地向他涌来,几乎是在瞬间就将他整个人的意识淹没。  在那些断断续续的破碎记忆中,他看完了‘凤灵霄’的一生。  凤灵霄破壳而出时,见到的第一个生灵就是檀渊。  那时候的檀渊还是个未成年的幼龙,模样漂亮得不像个雄性,但是那张好看的脸上终日都挂着冰霜,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  然而冰山一样的少年却待还无法幻化人形的凤灵霄格外不同。  凤灵霄在破壳的时候足足花了九天九夜的时间,最后若不是檀渊狠下心帮他掰碎蛋壳,只怕他也没有机会来到这个并不温柔的世界了。  所以,檀渊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小九。  檀渊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檀渊,所以他本能地黏着对方,而檀渊也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柔和耐心全部都给了小九。  当凤族的族长察觉到自己放回不死火山下的那枚凤凰卵竟然孕育出了生命之后,立刻带着凤族大军来龙族,登门讨要自己的崽子。  他们四大圣族孕育后裔艰难,每一个幼崽都弥足珍贵。即使是拼个血流成河,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们。  圣龙族的前任族长,也就是前任天帝,他也觉得应该把凤族的孩子还回去,便苦口婆心地劝说年幼的檀渊把小九还给凤族族长。  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不足成年人腰高的檀渊一手捧着毛茸茸的红色凤凰崽,一手举起半尺长的短剑,冷着小脸,用奶声奶气的嗓音警告在场的两族高手:“谁想要带走小九,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小孩子的警告显然不含任何威慑力,龙族族长一抬手便控制住了年幼的儿子,凤族族长则欣喜若狂地捧回了自家小崽。  就连凤族以性格火爆闻名三界的灵枢长公主在看到自家弟弟以后,那双足以震慑邪魔外道的凤眸也盛满了温柔。  这团毛茸茸的小火球,就是他们家失而复得的珍贵幼崽啊。  他是那样娇柔,又是那样漂亮,让人连呼吸都忍不住停止了,生怕喘息声会将这个柔弱美丽的小家伙吓到。  年幼的檀渊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是那样不堪一击,哪怕他已经是圣龙族最优秀的天才少年,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却不值一哂。  就连凤族那个疯婆娘,都能轻易地用一根小指头将他按死。  檀渊望着被凤族族长捧在掌心的小九,双目赤红地几欲滴血。年幼的他在心底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变得无比强大,然后踏平凤族的领地,把他的小九抢回来。  不过,没等到他发狠的那一天,准确地来说,甚至没有过一个时辰,愁眉苦脸的凤族族长就捧着小九再一次回到了龙族。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分别不满的不止檀渊,还有年幼的小凤凰小九。  他只知道自己身边失去了那股从他出生就一直陪在身边的熟悉味道,转而变成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气息环绕着他。  这种环境的改变让不足月的凤凰幼崽感觉极度没有安全感,于是,他被带走了多久,就张着嫩黄的小嘴扯着嗓子哭了多久。  在蛋壳里沉睡了三百多年的小九原本就先天不足,哭起来的时候嗓音也是细细弱弱的,在坚持不懈地哭了半个多时辰,哭到声音都快没有了的时候,一筹莫展的凤族族长便只能带着他回头。  把自家儿子寄养在龙族的领地,总好过让崽子把自己哭没了的好。  从那以后,圣界里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龙族太子檀渊养了一只凤凰小跟班。这两人几乎是寸步不离,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其中一人,必然能在方圆十米之内看到另外一人。  几百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当初瘦弱不堪的小凤凰磕磕绊绊地成长为俊美清贵的凤族皇子。  凤族本就以美貌著称,而这位病病歪歪的皇子似乎把所有的天赋都加在了外表上,以至于三界第一美人的称号很快就从他姐姐变成了他自己。  不过很快,那些以貌取人的人们就发现,认为凤灵霄是空有美貌而脆弱得一碰就碎的花瓶,这种看法简直是大错特错。  凤族皇子虽然看上去瘦削羸弱,比许多女仙更为柔弱,然而他一旦认真动起手来,就连凤族第一高手的长公主凤灵枢也不是他的对手。  长得无敌好看,身手还强悍到离谱,这样的存在让人连嫉妒心都无法生起,只能感叹有人的出生是为了凑人数,而凤灵霄的出生注定是为了让人膜拜的。  然而,这样优秀的凤族皇子,却依旧喜欢缠在檀渊太子身边。圣界之中也不乏风言风语,对两人过于亲密的关系多有揣测。  实在是因为檀渊太子越长大便越冷漠疏离,就像是一尊千年不化的玄冰,而凤灵霄就像是太阳,他一出现就能够轻易融化这位太子的所有冷漠。  很快,龙族和凤族就联手辟谣:对于某些人无理揣测檀渊太子和灵霄皇子之间关系的人表示强烈谴责,对于以讹传讹的人,两族将保留进行追踪并登门拜访的权力。顺便,龙族和凤族即将举办檀渊太子和灵霄皇子的订婚大典,等二人都满五百岁以后再举行合籍大典。届时,诚挚邀请各界亲友到访。  青梅竹马的玩伴最后终成眷属,一切都美好得像是梦境。  如果,魔界的叛变没有选在了檀渊五百岁寿辰的那一日。  属于小九的记忆中,刺目的血色笼罩着天地。  有备而来的魔修主力大军绕过天界,在圣界内应的接引下闯入力量空虚的圣界,大肆屠戮。  凤灵霄同檀渊并肩作战,然而他们个人的修为再强,也抵挡不住百万魔修大军。  护在凤灵霄身前的檀渊耗尽灵力,却依旧用巨大的龙身环绕在他身边,以龙族坚实的血肉之躯替他遮挡四面八方的攻击。  看着檀渊被魔修肆意伤害,凤灵霄哪里忍得下去?  援军赶到的时候,小凤凰已经以自己的本命凤凰真炎为代价,将自己和目光所见的魔修皆焚为灰烬。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檀渊,也只能拼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将小九的残魂收集起来,以他的精血蕴养。  圣凤一族,能够在大火中重生。  檀渊在灰烬中找到了一枚金色的凤凰卵。  只是凤灵霄本就先天不足,后又动用凤凰真炎,寻常灵火已经不能将他的凤凰卵孕育成熟。  唯独魔界中压制着诸天邪魔的混沌之火,或许有一线可能再次孕育这枚凤凰卵。  檀渊耐心等待了千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小九,欢迎回来。第五十九章 争夺  灵霄醒来时, 睁眼看到的就是满室暗光。  他不是第一次进入灵虚宝殿,倒是第一次在檀渊的床上醒来。  他醒了却没有动弹,而是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只是把胳膊枕在自己的脑袋下,任由昏暗的光线将自己淹没。  灵霄眼神复杂地盯着头顶上的纱帐。  暗青色的纱帐上绣着银色的云纹, 层层叠叠的纱幔悬在头顶,让灵霄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问题。  他死了。  失去的记忆回来以后,他甚至记得自己当初被凤凰真炎一点一点吞噬的强烈痛楚。  死后的记忆续续断断,却让他的心脏一阵阵抽疼。  他的元魂在半空中听到了檀渊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看’到了少年的眼角流淌出血泪, 落在他的眼角,化为一滴鲜红的朱砂痣。  再然后,他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他又活了。  他第二次的生命诞生在魔界最邪恶最残酷的不灭之渊。  凤族的第二次重生, 也是他们生命中唯一的一次重生, 他们一旦出生便是成年人形态。  只是灵霄的第二次重生与族人们大不相同,所有的凤族人再次浴火重生,都能保留第一次生命的记忆, 而灵霄没有。  他出生魔界却非魔族, 而且一出生就拥有着强大到诡谲的力量,这样的存在让刚刚出壳的灵霄成为了所有魔族抢夺的目标。  吞噬了他, 能够让魔修的力量直接提升成为天魔。  直到那些不怀好意的魔修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那群魔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灵霄就像一缕孤独的游魂,终日飘荡在晦暗阴冷的魔界中, 见到了不顺眼的魔族抬手便杀,腹中饥饿了就以四象化灵阵将魔修炼化成灵气, 帮助他补充灵力提升修为。  就算那些有着数千年修为的强大魔修, 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稍微需要费点儿力气解决的炼化对象。其余的魔修, 更是他抬起手指就能碾压的小角色。  这个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魔修们都不敢想象。  灵霄不知疲倦地在魔界大陆上寻觅一个人,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寻找谁。但是他确定,他需要找到的那个人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他的灵魂、他的骨血、他的本能告诉他,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找到回家的路。他的家不在这里,只在那个人身边。  短短百年,这个不知来路不知归途的孤魂,就成了魔界中人人畏惧的存在。  所有的魔修都沉迷于他堪比神祇的美貌,所有的魔修都畏惧于他狠过魔族的手段。他们既爱他,又怕他,最后只想求神拜佛地送走他。 第53章 “你姐找我是为了别的事情。”檀渊看出了灵霄的疑虑,倒是直接开门见山,把凤灵枢之前找上他的目的告诉了灵霄,“她怀疑你父王中毒的事情与白虎族脱不了关系,所以想请我同她联手演一出戏,查出给你父王下毒的真凶。”  “原来如此,”听到这话的灵霄放心了一瞬,“还好姐姐她不是喜欢你,只是想让你配合调查给我父王下毒的真凶......什么!我父王中毒了?”  “咳咳,”檀渊见惊讶地在原地跳起来的灵霄,轻轻地点点头,“凤族一直把你父王中毒的消息封锁起来,其他人只知道你父王闭关修炼了七百多年,但是并不知他是因为中毒了,且陷入了别人编织出来的幻术中。”  灵霄沉默了大半天,直到消化了他父王中毒不醒的消息之后,这才艰难地开口询问:“我父王中毒......又是什么情况?凶手抓住了吗?”  凤族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中毒?  檀渊顿了顿,观察了灵霄一眼,语气含蓄:“你父王是在洞房花烛夜里,被他新娶的侍妾下的毒。”  灵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过了很久,他才茫然地看着檀渊:“你说,下毒的人是我父王新娶的侍妾?”  怎么可能!  他父王对母后的疼爱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堂堂的凤族族长,每天在家里都被自己老婆搓圆捏扁任由拿捏,还自得其乐。  这样深爱母后的父王,怎么会对旁的女人多看一眼?  “那个女人,体内有一半白虎族的血脉。”檀渊一想起这一千年以来,凤族族长家那凌乱得堪比市井话本的各种奇葩事,就有些头疼,“你姐知道那个女人有虎族的血脉之后,就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  “等一等,”灵霄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事件里。  他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着檀渊:“我父王要娶侍妾,难道我母后就没有阻止吗?”  他母后的性格比长姐强势千倍,如果说姐姐凤灵枢只是喜欢在各方面都与男人并驾齐驱,那么他们二人的母后便是强势到了极点的代表。  只要是她的决定,没有任何人可以反对。她只喜欢身边的人的顺从,绝对的顺从。  父王敢当着母后的面提出要娶侍妾,这本来就是勇气可嘉。  他竟然还成功地娶了一个侍妾,这更让灵霄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当初琴瑟和鸣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最后也摆脱不了迎来这样的结局吗?  “你的母后被气得回了丹穴山,已经闭关修炼几百年了。”檀渊上前,抬手揉了揉灵霄的脑袋,“你若想念她了,我可以带你去看她。”  丹穴山是位于幻界的一处名山,那里是凤族的发源地。  虽然在万年前,大部分凤族人都选择迁去了圣界,但是当初还是有不少凤族人留在了幻界。只是幻界的灵气不比圣界充沛,许多凤族人渐渐地就失去了圣族的力量,成为了正统凤族的亚族。  灵霄的母后青璃虽然也出生丹穴山,但却与她那群逐渐泯然众人的族人们截然不同。  她更像是血脉纯正的圣界凤族人,高贵美丽,修为强大,无数的凤族男人都曾为她跳起凤求凰的舞蹈。  最后,她选择了其中跳得最丑的一个。  那个男人虽然跳舞不好看,但是却逗得她最开心。  用青璃自己的话说,能把凤求凰的舞蹈跳成这样,也算是一种本事。  后来她才知道,男人是圣凤一族的族长,他不用学习凤求凰,就会有大批大批的美人主动对男人投怀送抱。  那个男人带着她离开了丹穴山,成为四大圣族之一的凤族主母,为族长孕育了两个子女。  灵霄是她最后一次产下的凤凰卵,也是她最为疼爱宠溺的小儿子。  “母后现在一定很难过。”灵霄回想起他母后,忍不住心疼起来,“我们现在就去吧。”  人人都只会说他姐姐和他生得好颜色,却无人知道,他们的容貌都是继承自母亲。  他们的母亲才是真正的世间绝色,只是被父亲保护得很好,外界无人知道罢了。  檀渊轻轻地点点头:“还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  灵霄立刻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今天已经听到了太多的坏消息,他刚刚得知自己恩爱的父母现在处于分居状态,母亲负气回娘家,父亲被人暗害中毒不醒。  至少现在,他不想再听到什么坏消息。  檀渊略一思索:“不好不坏的消息。”  灵霄将信将疑地松开手:“说说看。”  “你以前养的那只灵猫也死了。”檀渊告诉灵霄,“在你死后,不吃不喝三个月,绝食死了。我醒来的时候,在圣界的建木下面找到了它。”  灵霄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小胖墩死了?还是把自己饿死的?这还不叫坏消息?”  灵霄有一只黑色的宠物猫,叫小胖墩。  那只灵猫一出生就被母猫丢出窝,因为它实在是太虚弱了,一看就知道很难养活。  灵霄正巧见到被丢的小灵猫,便高高兴兴地捡回家自己养起来。  后来,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灵猫硬是被他养得像头猪。整日里仗着自家主人的身份高,在圣界到处撒欢,拱得自己浑身脏兮兮的,看上去就更像一头猪了。  小胖墩的手感特别好,灵霄自己本是灵禽,却莫名对这种毛茸茸的生物格外喜爱。  “别担心,我帮你找到它了。”檀渊又补充了一句。  灵霄总算是松了口气,双眼期待地望着檀渊,眼神也不住地往对方的衣袖里瞟去,希望小胖墩下一秒就会从檀渊的衣袖里钻出来,蹦进他的怀里撒娇。  “他已经转入轮回,投胎为人。云镜湖就是小胖墩。”檀渊淡淡道。  灵霄:“......”  关于宠物猫突然变成了儿子这件事,他真的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灵霄曾经做过飞凤军的副将,与他姐姐凤灵枢二人一同统御飞凤军,是三界之中人人闻之色变的传奇。  凤族雄为凤,雌为凰,后来人们称他们为凤凰传奇...........第六十一章 建木  “听说你们要去幻界?”凤灵枢闻讯赶来, 眼神警惕地看着檀渊和灵霄。  自从幻界的几大灵族都分别迁居别处,幻界的存在感在诸界之中越来越低。  小世界的灵气凋敝是大势所趋,但是幻界的灵气消失得却比寻常的小世界更夸张。  不过数万年间, 原本充沛的幻界就已经变得和人界相差无几。  而且幻界的各族鱼龙混杂,发展到如今, 集中了各种邪门外道的修士妖族,几乎就是一个堕落版本的混乱人间。  檀渊和灵霄两人突然提出要前往幻界,而凤族主母如今正在幻界,这其中的巧合让凤灵枢很难不多想。  “你也知道本君还是神兽园的御兽使, 奉了天帝敕令将那些逃出神兽园的灵兽抓回来。”灵霄理直气壮地对凤灵枢道, “正好有人告诉本君,一头穷奇兽正好逃去了幻界,所以本君要同帝君一同前去。”  凤灵枢将信将疑地看着灵霄:“以你的实力, 一个人去抓捕那穷奇兽便足矣, 没必要再邀请玄玑帝君同去吧?”  灵霄露出一副沾沾自喜的笑容:“诶,没办法,帝君他离不开我。”  凤灵枢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后恢复正常:“我也要去。”  “你?”灵霄挑眉看着她, “你确定要与我们同去?”  凤灵枢的理由也十分正当:“这段时间虎族的大将军花楹雪也经常去幻界, 幻界那边或许能够调查出虎族近些时日的动向。当然,玄玑帝君, 您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檀渊撩起眼皮看着她:“你对虎族的动向格外关注。”  凤灵枢意有所指地看了檀渊一眼:“很多事情, 倒也不必说得那么明白,你我心知肚明便是了。”  檀渊默了一瞬后, 微微颔首:“既然灵枢长公主愿意,那就一同去罢。”  站在旁边的灵霄听得一头雾水, 却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 便当着姐姐的面拽着檀渊的衣袖追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虎族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檀渊直截了当地告诉灵霄:“自我继位以来, 虎族一直不肯安分。他们暗地里四处结交其他部族的人,又偷偷地在天界拉拢不少仙界中人,就是为了恢复当初的天界五帝的地位。”  天界五帝,是在天地初开时,先天圣族联合统御天界的管理制度。  那时候,除了中天帝君以实力选取之外,尚有东西南北四方帝君,分别由四大圣族的族长担任。  不过这样的方法很快就出现了弊端,中天帝君的位置最为尊贵,也让好不容易才团结在一起的四大圣为了利益而不停地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后来,四大圣族的族长共同商讨后决定,取消四方帝君与中天帝君联手统御三界的地位,只留下最强一族坐上天帝之位,统管三界,其余三族则必须无条件服从最强圣族的管理。  于是,圣龙族便在四族大比中胜出,成为三界主宰。  当然,四大圣族在商议之后也为帝君之位留下了有待商榷的余地。  只要其余三大圣族一致同意,就可以再进行一场大比,从而选举出新的中天帝君成为三界之主。  不过这条规矩制定出来以后,到目前为止还从未启动过。  “你倒是坦诚,”凤灵枢不冷不热地看了檀渊一眼,目光转而落在灵霄脸上,“竟然连这种机密的事情都不避讳他。”  檀渊当着凤灵枢的面,嚣张地抬手把灵霄的肩膀搂住:“我和阿霄之间,没有秘密。”  凤灵枢冷笑:“是么?那么你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他,你和小九的事情?”  檀渊轻描淡写道:“时机未到。”  凤灵枢不以为意地看着灵霄,还是没有放弃挑拨两人的关系:“你信这个男人的话?他对小九的承诺一条都没有做到过。”  灵霄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姐姐:“我信他。”  檀渊做到了,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有做到罢了。  凤灵枢气不打一处来:“执迷不悟,无可救药。”  眼前这个男人为了檀渊,居然甘心做小九的替身,看样子甚至还十分沾沾自喜,简直让她无处下手。  灵霄见凤灵枢的表情不好,也不敢再继续刺激她,转而换了个话题;“虎族去幻界,会不会是为了拉拢凤族?”  “他们办不到的。”凤灵枢冷哼一声,“我母后可不是会被人轻易说动的人。”  檀渊看着她补充了一句:“那么,如果是在被你父王背叛了以后,她会不会想要报复回去,然后选择和虎族合作?”  “不......”凤灵枢正要本能地维护她母后,但是话音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事儿还真的不一定。  她母后的性格十分激烈,而且有仇必报,绝对不是受了委屈还要忍气吞声维护自己丈夫名声的那种女人。  从母后在得知父王要纳王妃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圣界,就连父王出事了也没有回去看一眼可以知道,母后不是那种轻易会原谅别人背叛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白虎族突然提出合作的邀请,母后未必会拒绝。 第55章 灵霄闻言,下意识地开始回忆:“那可就多了去了,斗部那群喜欢打架的家伙几乎都去过,还有馥黎天女,你知道的,她一直喜欢破军,只可惜破军那个脑子里只有打架和喝酒,根本不知道天女的心思,还把人家当成好兄弟呢!唔,还有金蝉仙翁、荧惑真君、青岚天君......”  数着数着,灵霄忽然安静下来。  “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凤灵枢对于谁在建木上动了手脚的问题毫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我们要怎么在不惊动别人的前提下离开这个天魔界!”  天魔界的魔神几乎是圣人一样的存在,洞悉他们所在的世界的一草一木。  若是不能抓紧离开,只怕很快,他们就都要被发现了。  檀渊沉吟片刻,正准备召出自己的本命法器呢,突然就被灵霄一把揪住衣袖拉到旁边的雪丘后面。  凤灵枢也飞快地在旁边将自己隐蔽起来。  三人的身上都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同时他们尽量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息,让自己和旁边的岩石、积雪看上去一模一样。  就在他们隐蔽起来的下一秒,地面上突然微微地震动起来。  他们的神念透过积雪‘看’到,一名穿着单薄纱裙的女人正从不远处走来。  女人身高将近十丈,巨大得像是一座高山,每走一步,大地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女人身后披散着长长的红色头发,暗金色的瞳孔带着极强的威压,她的周身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极高的温度,漫天的积雪还未接触到她的身边就已经融化。  女人手里捧着巨大的树叶,叶子上堆着一捧小山似的红黄果实。那果子个个大如车轮,薄薄的一层果皮里包裹着晶莹剔透的果液,女人每走一步,那果子里头的果浆就荡漾起来,一股浓郁的果香更是在瞬间就弥散开来。  “这人怎么有些像是凤族的人?”灵霄瞧了半天,纳闷地压低声音道。  火红的发色,暗金色的眼眸,几乎与凤族相差无几。  当然,如果她的个头没有这么夸张的话,那就更像了。  谁知旁边的凤灵枢听了这话,却用手掌无意识地抓紧了灵霄的手腕,双眼死死地盯着一步一步靠近这边的女巨人:“她就是凤族,不过是上古凤族!”  上古时期,四大圣族人即使是化为人形也拥有着格外庞大的身躯,几乎与他们的本体差不多大。他们习惯了硕大无朋的身体,并不喜欢勉强自己将身体变化到寻常人类大小。  也只有后来的各大灵族,逐渐地适应了普通人类的体型,这才变得和寻常人类大小相同。  “上古凤族。”灵霄瞪大了眼睛。  三界之中早就没有了上古族的踪迹,似乎是在最后一场仙魔之战后,那些强悍得远远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存在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如果说眼前的女人是上古凤族的话,那么她的年纪最少也在十万年以上了。  看着女人的脚步越来越靠近,三人的心情都变得格外紧张。  这女人每走一步,留下的雪坑都像是一个湖泊。她要是走过来,岂不是一脚就能把三个人踩成肉泥?  灵霄本能地伸手想要召唤自己的红莲,却被檀渊一把按住了。  对方缓缓地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灵霄看着大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的檀渊,抿了抿嘴角,试图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紧紧钳住。  凤灵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如果不是前面还有个凤族女巨人正在往这边逼近,她一定要跟这两个人好好打一架。  好在女巨人在即将踩中几人的瞬间,又忽然调转了方向,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过去。  三人暗中松了口气。  直到女巨人消失在他们的神念感应之内,三人才从雪地里钻出来。  凤灵枢是火凤凰,本就不喜欢这种极度阴冷的环境,而今她又不敢贸然运用灵气来隔绝冷气,只能靠着自己强横的身体承受着这极度的寒冷,  故而当她从雪地里钻出来的时候,长发都被雪水浸湿,贴在额头和脖子上,看着格外可怜。  下一秒,一件带着温热体温的大氅就落在了她的肩头。  凤灵枢扭头,就看到灵霄正关切地看着她。  凤灵枢皱了皱眉头,正要将肩头的大氅还给灵霄,却被后者用力地按住。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灵霄低声道,“这个时候我们若还不能齐心协力,只怕到最后谁也走不出这里。”  凤灵枢顿了顿,没有再动。  灵霄说的道理她何尝不懂,但是她对眼前的男人却有一种格外复杂的感情。  一方面,她以前的确是不希望看到自家小弟和龙族的檀渊厮混在一起,更是把檀渊当成抢了她弟弟的入侵者。虽然她心中也清楚,小九能活下来,全靠檀渊擅闯禁地。  另一方面,当檀渊真的放弃了对她家小九的感情,转而爱上了另一个长相乃至性格都和小九一模一样的人后,她却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愤怒。  小九那么爱檀渊,爱到甚至不惜为了这个男人放弃了千万年的寿命。而这个男人却只过了几百年,就把他廉价的爱情送给旁人。  故而,在得知了檀渊和灵霄的关系以后,她才会主动找到灵霄,就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  没想到,这两个人反而更加坚定地在一起了。  凤灵枢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抢走了小九的爱人,她应该要讨厌他才是。  但是每次见到这张和小九极为相似的脸庞,她心底的那丝怨恨憎恶也逐渐动摇起来。  这张脸,实在是太像小九了。  有的时候,她看见这个男人,恍惚间都会以为是她的小九又回来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小九已经在她面前用凤凰真炎把自己的元魂都烧得干净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小九了。  “唔,你们三个小家伙,是迷路了吗?”  忽然,一个巨大而温柔的女声从三人的头顶炸响。  三人猛地回头,就看到刚才分明已经走远了的女巨人如今正半跪在地上,手里依旧抱着那捧装在树叶里的果子,正笑眯眯地望着几人。第六十三章 囚鸟  灵霄第一时间掏出圣品红莲, 将凤灵枢和檀渊两人护在身后。  对面那巨大无比的女人微微一顿,随后玩味地笑了起来:“本座在这天魔界呆了几万年,还是头一回看到外界的小家伙们闯进来。你这小东西虽然实力不济, 但是勇气可嘉,倒还有点儿意思。”  说着, 她轻轻地弹了个响指,便有一道无形的璧仞将三人笼罩起来。  灵霄正要祭起手中的圣品红莲,却被对面女人用一根手指轻松压下。  “小家伙,看在你们三人都是圣族后裔的份上, 我提醒你们一句, 虽然我的结界能够护着你们的气息不被别人发现,但是一旦你们使用了灵力,恐怕下场就不是你们愿意见到的了。”女人微微一笑, 耐心十足地提醒道。  三人对视一眼, 倒是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她也是凤族先辈,想来,应该不会害我们吧?”凤灵枢沉吟片刻后, 小声嘀咕道。  四大圣族之间的联系虽然不够密切, 但是他们对于本族人的关照却是本能。这位先辈虽然不知为何竟然会出现在天魔界,却也不至于对他们不利吧?  灵霄默默地收回了红莲。  倒不是他真的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对他们没有恶意, 只是他们三人的实力加起来也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不怀好意,他们的反抗也徒劳。  忽然, 从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阵地动山摇的响动。  女人的面色微微一变,随后立刻挥出腰间银色星辰般朦胧轻柔的纱幔, 将地上不足她巴掌大的三人拢在其中, 纱幔卷起三人后又轻飘飘地挂在她的腰间, 旁人却看不出半分不妥。  就在此时,又一个比女巨人还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往这边走来。  男人浑身上下都披挂着玄金打造的重甲,腰间更是挂着一架重槊,看上去威仪不凡。  “丹荑,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男人不冷不热地打量着凤族女人。  丹荑闻言,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冷淡道:“没什么,不慎遗落了一枚天心果,方才找到了。”  男人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她一眼,片刻后才转身离开:“天心果得来不易,千年方结果一颗,你当心些。若损失了一枚果子,你家主人便要在痛苦中煎熬到下一个千年了。”  丹荑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那捧红果,跟在男人身后离开了这片荒芜的雪原。  女人的腰间纱幔中,灵霄趴在柔软细腻的纱幔上,几乎把自己的整张脸都贴在上面:“天心果是什么东西?”  檀渊和凤灵枢两人都答不上来。  这种东西既然在天魔界都格外珍贵,显然不是寻常灵果。他们哪里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丹荑走路的速度很慢,但是她每跨出一步,都使用了缩地成寸之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就已经走出了雪原,停在了一座巨大的黑色山脉之前。  眼前这座山,是真正意义上的遮天蔽日。  藏在丹荑腰间纱幔中的三人竭力探头望去,却根本瞧不见那藏在浮云之后的山顶。  金色的阳光被眼前这座黑色的大山完完全全地遮挡住,山脉的这边已经完全成为了黑夜。  丹荑无视了守在左右的金甲武士,直接捧着果子走进了山洞中。  山洞两侧镶嵌着人头大小的明珠,柔和的明珠光芒将悠长深邃的山洞照得纤毫毕现。  “丹荑前辈,这里是哪里啊?”灵霄拽着纱幔小声问道。  谁知他刚一开口就被丹荑提起纱幔轻轻地抖了抖:“小东西,不要在这里发出任何动静。待会儿等我忙完了,就送你们离开这里。”  灵霄不知道丹荑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但是戁凬猜测或许是和刚才那个男人提到的‘主人’有关。  三人都变得格外安静,任由丹荑将他们带着继续在山洞里前行。  须臾之后,丹荑在一座巨大的精金打造的鸟笼前停下脚步。  这座巨大鸟笼的每一根栅栏都比人还粗,上面还雕刻着无数繁复玄奥的符篆,偶尔有危险的金色光芒流转不休。  鸟笼里,关押着一名身披白色羽毛长袍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几人盘膝而坐,低头拨弄着一架玉色长琴。她的苍青长发垂直落在白色的长袍上,看上去静谧而美好。  听到身后的动静,女人轻轻地放下手中长琴,转起身看向通道的方向:“丹荑,辛苦你了。”  乍然见到女人的容貌时,藏在丹荑纱幔中的三人都震惊了。  这个女人的模样,竟然也和灵霄、灵枢两人长得格外相似。  只是与灵枢浓烈张扬的艳丽和灵霄那清贵疏离的俊美不同,被囚在金色鸟笼中的女人是那种带着高贵神性的空灵之美。  她的眼眸是极为美丽的苍青色,与她的长发一样。而她的皮肤是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玉色,水红的唇色就像是亲吻过春天里最艳丽的花瓣。女人就像是一尊晶莹剔透的琉璃美人像,无处不透着脆弱易碎的美感。  眼前这个女人,几乎比灵霄见过的所有的美人加起来都还要美上百倍不止。她的眼神澄澈如泉,就像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宝石,不含一丝杂质。但是她的眉眼间却又沾染了无意识的魅惑,美目流转间,便是风情无限。  在场的三人丝毫不怀疑,任何人在见到这名女人之后,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出想要呵护她的欲望。  “魔族。”灵霄无声地对着檀渊做出口型。 第57章 而那液体入口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暖流汇入灵脉,在周身的灵脉运行一遍后归于识海。  庞大而纯净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灵霄立刻按照丹荑传授的心诀开始运转灵气,将天心果的灵气涓滴不剩地全数吸纳。  檀渊见灵霄和灵枢两人都已经将那硕大无朋的天心果吸收了,又按照丹荑的吩咐把果皮也都吃了,开始盘膝入定修炼。  确认两人无恙后,檀渊才转身看着一直守在灵霄身边的丹荑。  “你究竟是什么人?”檀渊盯着丹荑问道。  丹荑回头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问题?”  “天界玄玑帝君。”檀渊淡淡道。  丹荑微微一顿,斜睨着他:“虽然我并不想搭理你,但是天界之主是我们四族共同选定的。你既然是天帝,便是我的君主。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吾乃凤族丹荑。”  檀渊:“......”  这个回答无可挑剔,丹荑看似回答了却又什么都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后,檀渊又道:“若我是以灵霄夫君的身份来问的呢?”  丹荑终于正眼看着檀渊:“不得不承认,小伙子,你很敏锐。”  就从她的几句话和动作就能判断出,她和妘绾两人对他们的好,出发点都是围绕着灵霄那个小家伙的。  檀渊不动声色地看着丹荑,却在心中暗舒了口气。  他果然赌对了。  丹荑从一开始并没有对灵霄表现出了格外的耐心和喜爱,后来却处处流露出长辈对晚辈的关照和爱护,又是赠灵果又是送法决,这份关照早已超出了简单的同族之谊。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那个女人在接触到灵霄以后发生的。  最重要的是,他曾听父亲提起过,寻常凤族的凤凰蛋不是火红色便是水蓝色,一般来说,红色的是火凤,蓝色的是冰凤。凤族族人也只有这两种最寻常的属性。  而灵霄的蛋壳,却是从未见过的金色。  上一任天帝曾告诉过檀渊:灵霄十有八九不是凤族族长的亲子。  “如果是灵霄的夫君的话,”丹荑笑了,“小伙子,你得叫我姑姑。”第六十五章 突破  檀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丹荑。  丹荑微微一笑, 轻抬玉手,隔空点了点檀渊:“来,叫一声姑姑听听。”  檀渊扫了女人脸上得意的笑容一眼, 沉默片刻:“你或许不知道,灵霄的姑姑早就在那场魔族叛乱中归寂了。”  归寂, 是仙界的死亡。  那场魔族之乱,仙界为了平叛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凤族的两位长公主就是折损在那场战斗中的。  丹荑闻言,不屑一笑:“她们算得了灵霄的姑姑么?论辈分,就算是如今的凤族族长也要尊称他一声......”  她忽然停下, 眯着眼睛警觉地看着檀渊,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在套我的话。”  檀渊脸色不变:“前辈说笑了,晚辈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丹荑倒是不蠢,这话说道一半就不肯往下说了。  “你想听故事也不是不可以。”丹荑漫不经心地在旁边的一根巨大的树枝上坐下, 翘起修长笔直的腿, 在空中轻轻晃了晃,“不过知道了实情之后,你得保证要用你的性命去保护灵霄。”  檀渊抬眸, 淡淡地直视着对面的女人:“我做一件事, 只会有一个原因,我愿意去做。保护小九是我的责任, 不必你来提醒。”  丹荑安静地看着檀渊, 片刻后轻笑:“看得出来。”  她看了一眼已经把天心果吸收完毕,盘膝开始修炼的灵霄和凤灵枢, 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檀渊蓦然发现, 他和丹荑两人都出现在了一片茫茫的白色云海之中。  “这里是我的识海之内。”看出了檀渊的警惕, 丹荑勾唇解释, “灵霄那小家伙精明得很,看上去分明已经入定了,却还刻意留着一丝意识在探听你我谈话呢。”  檀渊干咳一声,不置可否。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灵霄的小动作,只是一直没有揭穿罢了。  如此看来,丹荑倒并不打算一直隐瞒着灵霄的身份,眼下就隐晦地向他透露了几分。  “你说你是小九的姑姑?那么他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檀渊单刀直入地询问。  丹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骤然化身为一只巨大无比的金色凰鸟。  那凰鸟的双翼灿烂如同黄金,在阳光下折射出金红的华贵颜色。她的头顶有三根坚硬无比的翎羽,身后拖着华美瑰丽的长长尾羽。  凰鸟的双翼展开,遮天蔽日,檀渊的眼前瞬间就暗了下来。凤鸣铿锵,清越悠长的凤鸣划破天际,彷如仙乐般不绝于耳。  这,便是上古凤凰一族的本体,比起后来的凤族,更加高贵圣洁,不容亵渎。  能与他们硕大无朋的本体相比的,只有其他三大圣族。  下一秒,那美丽高贵的凤凰落地,再度化身为丹荑的模样。  她的双眸静静地望着檀渊:“灵霄的父亲,我的兄长,是天地间第一只凤凰,元凤重溟。而他的母亲,是魔族的天魔女妘绾。”  檀渊:“......”  他一定是听错了。  “刚才被囚禁在云台山的女人,我的主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丹荑面色平静地补充道。  檀渊的语气变得迟疑:“......这不可能......”  “是啊,圣族的族长、天下凤族的第一个首领、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只凤凰,居然和魔族的天魔女有了苟且,谁会相信呢?”丹荑轻蔑一笑,“更何况他们还孕育出一个圣魔混血的后裔来。”  檀渊默然。  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四大圣族的地位都将被撼动。  难怪即使是在天魔界,丹荑也这般小心谨慎。  “十万年前那场仙魔之战,最后是以四大圣族的首领,祖龙、元凤、先虎和始玄武本体为祭,结成元灵结界将仙界和魔界分隔结束。”  丹荑说着,抬头看向檀渊,眼神漠然,“我当时受伤严重,无意落入天魔界难以返回圣界。当时天魔界的魔修决意要处死我,不过妘绾抢先一步与我结下血契,将我收为她的灵宠,以此为借口保我一命。”  檀渊听得眉宇微锁。  按照凤族的高傲性格,丹荑绝对不会以这种屈辱的方式留在天魔界,更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在这里以灵宠的方式活下去。  丹荑像是看穿了檀渊的想法,轻轻地挑眉:“当然,按照凤族的性格,这的确不是我会做出的选择。”  说到这里,她无奈地耸了耸肩:“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妘绾告诉我她怀孕了,肚子里装着我兄长的孩子。如果我不能留下来保护她们的话,这个孩子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檀渊注意到,丹荑在提到灵霄的时候,眼神里那股浓浓的慈爱是装不出来的。  “在我的帮忙掩饰下,妘绾孕育小家伙三千年方才将它诞下。”丹荑的眼神里露出些怀念的神色,“只是十万年了,它始终未曾有破壳的迹象,不得已,我才在千年之前划破虚空,偷偷将小家伙送给了幻界的青璃丫头,叮嘱她务必要将这颗凤凰卵照料好。”  檀渊木然地站在原地,想的却是还好凤族是按照幼崽破壳的时间来计算岁数,否则灵霄岂不是年长他十万岁了?  “圣族和魔族,孕育不出后裔。”檀渊轻声道。  魔族只能与魔族结合,才能诞下子嗣,这是诸界皆知的事实。魔族与其他种族结合,从未有一个成功孕育生命的先例。  “不,”丹荑竖起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地晃了晃,“事实上,魔族和其他种族孕育的后裔的数量远比你想象得多。只是他们太会伪装了,所以你看不出来罢了。只是高阶魔族和高阶的其他种族结合孕育后嗣的,小家伙是头一个。”  “可是灵霄体内没有半分魔气。”檀渊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从出生起,使用的便是纯正的凤凰之力,不掺半点儿杂质。”  丹荑笑了:“那是因为我把他体内的魔元之力全数封印了,否则我怎么敢将他送去幻界?我知道他曾经在魔界的混沌之火中重生过,你就没有想过,寻常的凤族在燃烧尽自己的元魂之后再也不能重生,为何他却能借混沌之火再度重生吗?更何况,他一个拥有凤凰真元的凤族,为什么能在魔界横行无忌?”  檀渊沉默不语。  这些问题,他一直藏在心底,但是却未细想过。  只要灵霄能回到他身边,是人是神,是仙是魔又有什么区别?  “只有真正的上古凤族,才能借助混沌之火的力量重生。因为上古凤族,本就自混沌之火中孕育而来。”丹荑看着檀渊,“当初告诉你这个方法的,就是青璃那个小丫头吧?”  檀渊终于信了丹荑的话。  毕竟,活了上万年的青璃在丹荑面前,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  而利用混沌之火救回灵霄的方法,的确是凤族王后青璃告诉他的。  青璃在告诉他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一定要保密,不能把这件事传给第二个人知道。  故而,就算到目前为止,知道灵霄是从混沌之火中重生而来的,也只有他们两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檀渊又忍不住追问一句。  丹荑轻笑一声:“小子,当你步入亚圣境界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亚圣只差最后一步便可成为圣人,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得到天道承认的圣人,拥有的力量是其他人穷尽想象力也想象不出来的。  丹荑早在十万年前便是亚圣的实力,仅次于四大圣族的族长。若非她被人暗算重伤,又被妘绾的契约束缚在天魔界,早就应该飞升成圣了。  只要她想,就能看穿一个人的过去。  “看得出来,小家伙虽然之前过得不算很好。”丹荑说着,转头看着檀渊,“但至少,你把他照顾得不错。”  檀渊还想说什么,丹荑却忽然在眼前消失了。  他睁开眼睛,入目只有还在闭目修炼的灵霄和凤灵枢两人,还有他脚下那座巨大的凤巢。  丹荑的话音在他耳边萦绕不休:“你们只有七天的时间在此修炼,七天之后,我会送你们离开。小家伙的身世,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的时候,务必对他保密。否则,到时候他在魔界和仙界皆难立足。”  檀渊缓缓地点了点头。  作为天界帝君,他最清楚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会对灵霄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天魔界的七天七夜,比仙界的时间更加漫长。  等到第七天的最后一刻,一大片金色劫云笼罩在高山的上方。  丹荑匆匆赶来,直接将还在入定的三人叫醒,神色紧张地看着檀渊:“你怎么就这样突破了玄仙之境了!”  檀渊的修为早在服用天心果之后就已经恢复了鼎盛时期的实力,再加上一颗珍贵无比的天心果的助力,他的修为势如破竹,进步得比灵霄和凤灵枢两人更加明显。  在修炼的第三日,檀渊就已经完全掌握了上古龙族的修炼心诀,也进入了那片玄奥无比的天道之中。  檀渊的元神最初一直沉浸在天人合一的境地,他的元神更是在这方广博无垠的世界自由游荡。  他时而附着于顽石,看云卷云舒,时而附着于血鸦,俯瞰大地万物,时而附着于一片雪花,感受着冰消雪融。 第59章 “求分享。”灵霄犹自不甘心地扯了扯檀渊的衣袖,捏着嗓子撒娇。  “这个办法你用不了。”檀渊表情无辜地看着他。  凤灵枢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九天玉清元帅仙君阁下?”  灵霄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但仍然坚持拒绝:“不行......”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两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美丽少女出现在了落凰城的城门口。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左边的稍微高些,虽然是芙蓉美人面,却比寻常女子多了几份清冷高贵的英气,而右边的女子矮了几寸,容颜更加柔美艳丽。  灵霄咬牙切齿地看着化为银龙手镯,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檀渊:“这就是你的办法?”  檀渊诚恳地回应道:“虽然不算上策,到底也比穿女装强些。不过,阿霄,这身衣服很合适。”  灵霄恨恨地扯了扯贴身的长裙,还有腰间被腰带勾勒得比女人还纤瘦的细腰。  这长裙是件护身法宝,可随主人的身形而变化,能不合身吗?  “这件事最好是不会传出去。”灵霄咬牙警告,“否则......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旁边的凤灵枢忍了忍,终于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玉清元帅勿恼,您瞧瞧您这扮相,天底下的女人竟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灵霄白了她一眼:“你这样会让我认为你是在夸奖自己。”  毕竟他们两人可都盯着一张差不多的脸。  凤灵枢闻言,傲然一笑:“本公主的美貌自然也是三界顶尖的。”  灵霄:“......”  求求一双没有听到这句话的耳朵。  这还是他的姐姐吗?第六十七章 玩笑  落凰城修建于幽幽深谷之中, 里面居住的大都是凤族女子,当然也不乏树精花妖。  这里与其说是城,不过说是一片树巢来得更加贴切。  精怪们喜欢住在这种贴近大自然的环境中, 而凤族和鸾鸟等亚凤族更喜欢将自己的巢穴修建在高高的树上。  树下是四通八达的街道,树上就是精致秀美的树屋或者鸟巢。  三人入城之后, 就看到不少人在树下的街道上摆摊售卖。  她们售卖的大抵是自己炼制的灵丹妙药或者天材地宝,还有精美的华服和瑰丽的饰品,甚至连女子们喜欢的胭脂都随处可见。  这里看上去更像是女儿国度,衣香鬓影的窈窕美人穿着各色袍服, 优雅从容地穿行于树下花间, 美好得像是一幅生动活泼的画卷。  灵霄置身其间,竟也不觉得违和。  只是他越往前走,脸上的表情便越是阴沉。  走到一半, 他终于不高兴地停下了, 指着路人,气愤地责问凤灵枢:“这是啥?”  凤灵枢笑得眉眼弯弯,格外美丽:“售卖灵丹的小商贩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灵霄气鼓鼓地看着她。  凤灵枢沉吟片刻, 给出另一个答案:“本体是灵藤的妖精?”  “他是男的, 雄性,为什么也可以进城?”灵霄一手指着路边的男性摊贩, 理直气壮地看着凤灵枢。  凤灵枢眨眨眼, 漫不经心道:“哦,事实上, 男人是可以进城的,刚刚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灵霄呲牙:“檀渊你别拦着我, 我要跟她打一架!”  檀渊已经化为人形, 正拉着灵霄的胳膊, 阻止他像头炸毛的猫一样扑上去挠人。  “找到青璃王后要紧。”檀渊不动声色地搂着灵霄的细腰,将他往怀里一带。  灵霄闻言,愤愤地瞪了凤灵枢一眼,一扭脸就转到旁边无人的角落里准备换衣服。  他刚刚准备换衣服,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不偏不倚地朝着他扑过来。  灵霄微微眯上眼睛,怎么在幻界也有人要偷袭他?他的人品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装作没有察觉,继续埋头解腰带。  就在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快要摸到他肩膀的瞬间,灵霄突然暴起,抬手抓住那只手的手腕,狠狠地往下一压,转身将偷袭者按在地上,得意道:“小子,你也不看看你爷爷是谁,就敢偷袭我!”  那人被他整个儿压在地面上,挣扎了半天却根本挣不脱他的束缚。  “四象随行,灵罡护体!”袭击者猛地爆喝一声。  一道玄色光芒立刻从他体内迸出,巨大的力量差点儿将毫无防备的灵霄震得倒飞出去。  好在灵霄在吸收了天心果的力量之后,修为大有长进,如今已经是初阶玄仙了,放眼天界,能打得过他的不超过三个人,而他身边就有两个。  灵霄抬掌在虚空猛地一拍,一道清濛濛的玄光瞬间从上而下地压下来,摧枯拉朽般将袭击者召唤出的四灵环祭起的护体罡气打得粉碎。  只听得哐啷一声响,一枚巴掌大小的紫金玉环落在石头上。  灵霄顺手将玉环捡起来,打量了两眼。玉环上有四只小小的圣兽,虽然看上去精致小巧,但是威力却着实不凡。  “你是谁派来的,居然敢偷袭我?”灵霄将玉环收起,不客气地捏着对方的下颌,强迫对方抬起头来。  唔,这小子长得倒还干净,皮肤白嫩,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看上去乖巧无害,丝毫看不出居然是个背地里偷袭的人。  被灵霄控制住的少年挣扎了片刻,发现自己没办法挣脱,只能咬牙道:“把我的四灵环还给我!”  灵霄微微一笑,举起手上的四灵环在少年面前晃了晃:“想要吗?叫我一声爷爷,我就还给你。”  少年恼羞成怒,猛然张开嘴朝着灵霄的手腕咬去。  “啧啧,你属狗的么?”灵霄眼疾手快地一把掐住少年的下颌,顺手将他的下颌卸了。  “阿霄,怎么......”檀渊在外头等了片刻,不见灵霄出来,便往这边走,才走几步,就看到灵霄正压着一名蓝衣少年,正掐着对方的下颌。  檀渊停下脚步,微微挑眉看着他,对着地上的少年努努嘴:“什么情况?”  “这小子想趁我换衣服的时候偷袭我!”灵霄站起身,顺手将地上的少年也一把提起来。  “你是白虎族的人。”檀渊一眼就看穿了少年的本体,暗金色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对方。  少年看了檀渊一眼,不知为什么,虽然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给自己的威压却比任何人都来得可怕。  就连他父亲,都没有让他感觉这么压抑过。  灵霄闻言,眯着眼睛打量着被他控制住的少年:“你是白虎族的?这下可有趣了,白虎族的人偷袭天界仙君......”  “我没有要偷袭你!”少年涨红了脸,大声辩解道,“我只是认错人了。”  灵霄瞪大了眼睛:“你还吼我?”  少年翻了个白眼,这特么是个仙君?  “我从后面见到你,还以为你是灵枢公主。”少年沉默片刻后才低声解释道。  嗯?  灵霄皱眉:“原来你想偷袭的是我......是灵枢公主?”  他二话不说,揪着少年的衣领就将他从树丛中拽婻风到凤灵枢面前:“灵枢公主,这小子埋伏在这里想偷袭你,你看要怎么处置?”  凤灵枢正蹲在树下的小毯子前头,埋头挑拣一名花妖售卖的胭脂,闻言抬头,就看到灵霄拖着一名身形高大的少年从树丛后面走出来。  “是你?”凤灵枢见到少年,微挑细眉,上下打量着对方,“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认识他?”灵霄见状,立刻道,“这就更好办了,我现在就召雷部的人过来将他押回去,等撬出他背后的主使者,再任凭你处置。”  凤灵枢放下手里的胭脂盒,拍了拍手站起身:“不必了,放开他吧。放心,他蠢是蠢了点儿,但是还够不上做坏人的标准。”  灵霄顿了顿,不甘地松开了手。  少年抓着自己的领子猛咳一阵后,才红着脸蹭到凤灵枢身边,乖巧道歉:“灵枢,我方才不是有意要认错人的,实在是这人穿着你的衣服,从后面看太像是你了。”  凤灵枢淡淡地耸耸肩:“无妨,即使是从正面看,也会有人把我们认错。”  “姐姐你这些时日去哪里了?我在圣界没有找到你,听说你去了天界,我也跟着溜去天界,但你也不在。好容易我想着来幻界碰碰运气,倒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白虎少年小心翼翼地跟在凤灵枢身后,没话找话。  凤灵枢默默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不好好在圣界修炼,到处找我做什么?”  白虎少年闻言,表情一顿,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我想见见你。”  站在旁边的灵霄越看越不对劲,他头也不回地用手肘怼了怼檀渊,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名少年:“你看这小子,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白虎族的人跑到幻界来做什么?还想见灵枢,他......”  “显而易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檀渊倒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名虎族少年难以启齿的心思。  灵霄的剑眉倒竖:“他看上我姐......灵枢公主了?”  这怎么行?  他姐姐是三界第一美人,就算要找对象,也得找一位举世无双的仙君,怎好配这样一名乳臭未干的小子?  檀渊一把抓住灵霄的手腕,神色淡然道:“这种事,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了解凤灵枢的性格,若是她讨厌一个人,根本不会让那人有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凤灵枢到底对这个少年是什么感觉,但应该不算讨厌。  “可是......”灵霄的表情依旧愤愤不平。  檀渊打断他的话:“更何况,这两千多年了,你见到三界之中有任何一个人敢追求凤灵枢么?你总不能把她唯一的一个追求者扼杀在摇篮里。”  灵霄慢慢地抹了把脸:“......你说得也有道理。”  凤灵枢的凶名远扬,这白虎族的少年居然还有胆子追人追到幻界,不得不说的确是勇气可嘉。  “会不会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白虎族母老虎的雌威,他对寻常仙女天妃已经没有感觉......”灵霄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声地询问檀渊。  檀渊:“......别问我。”  他是天帝又不是月老,这种事情他怎么知道?  “你现在见到我了,你可以回去了吗?”凤灵枢坦诚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却不气不馁,继续黏在凤灵枢身边,小声道:“我偷了父王的四灵环,现在回去的话,会被父王打断腿的。”  凤灵枢瞪大眼睛:“四灵环?那是你们白虎族的圣物,你怎敢将它偷走?” 第61章 檀渊倒是很镇定。  毕竟他不是灵霄,早就见识过这位青璃王后的真面目了。第六十九章 界主  “母后......”凤灵枢呆呆地上前, 一把抓住了女人宽大的袖袍。  青璃听到身后传来凤灵枢的声音,手上摇骰子的动作一顿,三颗玉石雕琢的骰子瞬间哗啦啦掉在了桌子上。  她把手中的骰盅一扔, 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往前一推:“在下就不奉陪了,诸位尽兴。”  话音刚落, 周围那群已经输得绿了眼睛的赌徒立刻蜂拥而上,就像是饿狼扑食般开始抢夺满桌的筹码和金银法宝。  青璃转身,抬手轻轻地扶了扶自己脸上完美贴合脸型的黄金面具。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凤灵枢的脸上,嘴角微微勾起, 张开双臂就把面前的长女迎入怀中。  虽然凤灵枢已经两千多岁, 但是在面对自己母后的时候,却依旧像是羽翼未丰的雏凤,欢喜地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青璃亲昵地拍拍她的后背, 语气温柔宠溺:“这孩子, 怎么突然想着来幻界了?许久不见,你这些时日又去哪里欺负人了?”  凤灵枢贪婪地汲取着属于母亲的温暖,闻言小声地回答道:“孩儿想你得紧, 方才听青鸾前辈说您在家里茶饭不思, 女儿还担心您得很呢。”  青璃轻笑一声,捧着自家女儿的脸端详片刻:“她那个人向来喜欢玩笑, 你怎么信她的话。这一次来, 你还带了几位朋友......”  她边说边转头看向凤灵枢身后的两人。  下一秒,青璃的眼神倏而变得惊诧。  她松开拉着凤灵枢的手, 一步一步地走到灵霄面前,望着那张与凤灵枢有八分相似的脸。  灵霄的眼底逐渐湿润。  眼前的女人, 是他的母亲, 宠爱纵容了他数百年的母亲。  从檀渊的口中, 他知道了母亲有多爱他。  活了一千多年,还有人能这样毫无条件地爱着他,灵霄觉得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了。  “母后,他不是小九。”凤灵枢看出了青璃的情绪不大对,扫了灵霄一眼后,小声地提醒,“他只是玄玑帝君找来的小九的替身而已。不过,他人倒不坏,你别太生气。”  青璃的眼神微讶,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灵霄和檀渊两人一眼,又回头看着自家的大女儿凤灵枢。  片刻后,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对着凤灵枢微微颔首:“母后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就连帝君陛下都降临幻界,那么就请几位随我一同上去吧。”  檀渊对着青璃淡淡地点点头。  自从在千年前被这个凶悍到三界闻名的女人揍过一顿之后,他也约莫有千年不曾见到她了。  虽然青璃的修为不及檀渊,但是当初她动手的时候,檀渊完全被避让或还手,全靠自己的修为和龙族强悍到过分的体格撑了下来。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青璃在揍他以后,又告诉他能复活灵霄的方法。  灵霄确定母后一定是认出自己了,不过以母后的聪慧,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和檀渊一直对着姐姐隐瞒身份,所以将计就计,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幻梦堂的第九层,是一间空旷冷寂的房间。  房间中央安置着巨大的凤巢,上面铺满了华美的兽皮和羽绒,看上去格外温暖柔软。  四人出现在房间里后,青璃轻轻地一挥袖,原本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就多出了几张圆形蒲团。  “请坐。”青璃优雅地用两根手指取下脸上的黄金面具,随手一扔就挂在了屋顶上鹿角造型的架子上。  其余三人抬头,愕然发现在屋顶垂落下来的架子上,竟还有成百上千的各种面具,黄金的、翡翠的、珍珠的、宝石的......种类不同、造型各异,却都无一例外的精美绝伦。  揭下面具的青璃,容貌不出意外的美艳绝伦。  她的眉眼和灵霄、灵枢两人相似,但是眼底却多了几份玩世不恭的散漫悠闲,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她的目光驻足。  凤灵枢见自家母亲脾气温和,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在母亲见到这个假灵霄和檀渊的第一眼,就会用自己的法宝把这两人给抽出幻界呢。  几人刚一落座,中间就多出一碟白嫩清甜的竹实。  “三界之中,果然还是幻界里的竹实最美味。”凤灵枢见了,眼前一亮,欢喜地捡起一颗竹实啃了一口,甜美沁凉的果汁瞬间充斥在口腔里。  灵霄也跟着捡起竹实,试图咬上一口。  他说怎么自己在人界也喜欢吃竹实,还让檀渊在皇宫中为自己开辟了一片竹园,原来根儿就在这里。  不防他刚刚捡起一颗白嫩嫩的竹实,就被凤灵枢一巴掌给拍掉了。  灵霄捂着自己的手背,有些委屈地看着凤灵枢。  咋的,不是你弟弟,连颗果子也不让吃吗?至于这么小气?  凤灵枢原本不想搭理,但是见灵霄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忍不住解释了一句:“这不是寻常竹实,而是幻界特产的寒玉竹实,里头蕴含着千年寒气,非凤族的凤凰真炎不能化解。你若是将它吃下去,只怕瞬间就会被冻成冰棍。”  灵霄:“......”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面前这盘寒玉竹实,咽了咽口水后收回了手。  青璃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瞬,随后又被她压了下来。  “不知帝君降临幻界,所为何事?”青璃端起面前的灵茶,轻啜了口。  檀渊安静地坐在灵霄身边:“陪他来幻界捉拿逃走的神兽穷奇。”  青璃闻言,轻轻挑眉:“实不相瞒,两位来晚了一步。那穷奇兽已经与我订下契约,把他的一千年时光都抵押给我了。在幻界签订了契约的人,在未能履行完契约之前,是无法离开幻界的。”  灵霄奇怪地看着青璃:“穷奇那家伙为什么要和母......您订下契约呢?他用自己的千年时光换了什么?”  青璃微微一笑:“这本是我们幻界的秘密,但是既然元帅您开口问了,玄玑帝君又在这里,我也不妨告诉你们罢。”  凤灵枢啃竹实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难以相信自己耳朵地抬头看着青璃。  她活了两千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因为别人而打破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看来,母后并没和她想象中那样讨厌玄玑帝君和这个‘假灵霄’。  青璃抬手,纤白素手在空中划过,便有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在虚空中逐渐浮现。  这便是穷奇兽与她签订的契约内容,这份契约受着整个幻界的制约。在未履行完契约条约之前,签订契约的对象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幻界的。  哪怕是死了,他的元魂依旧会留滞在幻界。  灵霄看完了契约内容,不觉皱起眉头:“他用了自己的千年时光,换了自己后裔的自由?话说他光棍一条,哪里有什么后裔?”  青璃轻轻地打了个响指,那些金色的契约文字便这样凭空消散,归于天帝。  “他的孩子,之前被抵押在我这幻梦堂里,不过那小家伙的天资十分高,所以我将它安排在第八层。已经有好几位仙君看上了这头凶兽,打算将它收为坐骑。”  灵性高、天赋好的神兽被天界仙君收为坐骑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对于部分神兽而言,想来还是自由更加珍贵。  青璃漫不经心道:“不过,既然他现在已经付出了代价,他的孩子也已经得到了自由,解除了与我们的契约。所以,两位如今不能带他走了。”  灵霄:“......”  这倒的确是无解的局。  “这也无妨,”檀渊看了青璃一眼,淡淡道,“本君要让灵霄仙君将他们捉回,只是为了防止这些凶兽在外界为非作歹。既然幻界与他定下契约,日后若他造下冤孽,我只找界主便是。”  青璃闻言,举起手里的茶杯对檀渊示意:“多谢玄玑帝君。”  倒不是谢檀渊不追究穷奇兽的事儿,而是感谢檀渊称呼她为幻界界主,而非凤族王后。  檀渊乃天界帝君,他的话,代表了天界对于她幻界之主这个身份的认可。  就在檀渊的话音落下的瞬间,青璃就感受到了无数的祥瑞灵力汇聚在自己体内,而她更是与幻界融为一体。  就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忽然能够掌控幻界的所有存在,而她的神念也能在转瞬之间遍及整个幻界。  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所有细微的动静都逃不出她的感应范围。在这一瞬,她的神念已经融入天地,与天道有了短暂的交融。  在那短短几息之间,她又从天道中悟除了不少玄奥的修炼法决。  这,就是属于天界帝君言出法随的无上力量。  只要得到了檀渊的承认,天道也会认可她对于幻界的主宰和掌控。  不过,这样强大无匹的力量,只限于在幻界之中。  灵霄和凤灵枢两人虽然都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清楚地感应到了自家母后发生的变化。  灵霄和凤灵枢两人的修为原本都在青璃之上,青璃最初只是一品金仙的修为,她没有师尊教诲,能有金仙修为都是全凭自己的天赋。  而今,他们都已经完全感应不到青璃的修为深浅了。  看着檀渊高深莫测的表情,灵霄很难不把他和刚才的变化联想到一起去。  不过,还没等灵霄问出来,悬在屋顶上方的青玉铃铛忽然发出了一阵短促的响声。  而青璃不必等下人汇报,便已经对幻界内求见的不速之客了如指掌了。  她神色平静地看了凤灵枢一眼:“白虎族的人来了,就在楼下。”  凤灵枢闻言,立刻从蒲团上站起来,摸了摸被她收在袖笼中的白虎族少族长:“应该是来找他的,我把他送回去。”  说完,她便在原地消失了。第七十章 真假  见凤灵枢离开, 青璃立刻一改方才云淡风轻的神态,直接扑到灵霄身边,把他拉过来, 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  “母后。”灵霄眼尾微红,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身体比以前强多了。”青璃微微仰头望着灵霄, 片刻后轻笑起来,“不破不立,混沌之火倒重新赐你了一副健康的身体,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许久不见母后, 您这些时日......”灵霄想起父王对母后的背叛, 心疼地看着青璃,“一定很难过吧?”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青璃不明所以地看着灵霄,随后恍然, “你是说你父王?嗐, 那我就更不难过了。你真当你母后这几千年是白活的?一个不忠的男人,若我再在他身上浪费一星半点儿的注意力,那才真的是不值。虽然我们寿数漫长, 但是每一天的时光却也珍贵, 须得珍惜才是。你也要记住,若遇到不值当的人, 便不要纠缠, 尽快抽身才是爱护自己。”  灵霄:“......”  亏他在来的路上,还提前在脑海里酝酿了十几种安慰青璃的方式呢。  “什么都好, 就是这东西......”青璃说着,用柔软的指腹温柔地擦过灵霄眼尾的朱砂痣。  原本她家崽崽的脸上干干净净, 什么都没有, 但是在灵霄临死前, 偏偏檀渊的一滴血泪落在他眼角,便留下了这个印记。等灵霄再重生时,眼角就多了这粒朱砂痣。 第63章 听着这明褒暗贬的嘲讽,灵霄轻轻勾起唇角:“前些时日,天雷骤降,劈坏了神兽园的结界,如今我正各界到处跑去将那些神兽寻回来呢。若是白长老见到了,可要记得派人传话给我。”  “自然自然,”确定了灵霄如今在天界已经不受玄玑帝君重视,白霑眼底的笑意真了几分,他又转头看向青璃,“许久不见,王后陛下还是......”  青璃懒洋洋地弹了下手指,一杯微凉的茶水就自动出现在白霑面前。  “我已经与凤族族长没有关系了,”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白霑,“白长老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从圣界下来,到底是为了何事,不妨直说。”  白霑从善如流地改口:“抱歉抱歉,是我失礼了,还请青璃殿下见谅。想必方才,灵枢公主已经把消息告诉您了?”  青璃扫了他一眼:“你是说你们找到了我们家小九的转世的消息?”  白霑点点头,面上依旧带着和煦如春风的微笑。  只是在心里,他却不免暗暗纳罕。  根据他们的线报,青璃王后应该是最为疼爱凤灵霄的,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断然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那为什么不把人送回来?”青璃似笑非笑地看着白霑。  白霑含蓄地笑了笑:“说来话长,我们族内的一位后辈在妖仙界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个妖仙的奴隶长得很像您的孩子小九,便立刻将此事上报。我们族长借着轮回镜确认了那孩子的身份,这才立刻命我前来,把消息告知您。”  “只是那孩子此前被人偷袭受伤,如今还在昏迷之中,根本无法醒来。若非我们族长以圣物白莲将他护着,只怕这孩子......也快保不住了。”白霑说得煞有介事,听得凤灵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坐在旁边的灵霄却忍不住讥讽地笑了一声。  那白莲早就被檀渊拿到手,用来护着他前世的一缕残魂,怎么可能还在白虎族里?  话说,白霑作为白虎族的族长,想来也不至于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灵霄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龙,用传音秘法询问:“你老实说,那圣品白莲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檀渊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尾巴:“很简单,打败他们守护白莲的人,然后拿走白莲。”  灵霄默然。  “这株白莲是圣虎族的一名前辈以自己的元魂为祭,将它驯化留在了圣虎族。”檀渊见灵霄沉默,淡淡解释道,“当然,它若是执意不肯离开,我也强求不来。我只是答应他,日后若是圣虎族犯在我手里,我会饶恕他们一次。”  为了庇佑圣虎族,也为了给他们的后裔留下一条后路,白莲便与檀渊达成了协议。以它庇护灵霄的残魂,换得檀渊对圣虎族的手下留情。  檀渊从灵霄的衣袖中探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白霑,淡淡道:“机会已经给过一次了,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珍惜。”  灵霄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想到白莲里那个死了以后都还要为自己的族裔不断操心的前辈,也忍不住对他起了怜悯之心。  要是他知道自己殚精竭虑地为后裔谋划出路,而自家的后裔却在不断地作死,想必他死也不会瞑目吧。  “所以呢?”青璃挑眉,见白霑还不肯说明来意,语气也变得更加淡漠了。  白霑确认,青璃的态度绝对有问题。  但是,她不可能会知道真相,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让她对自己孩子的消息都这么漠不关心?  “既然殿下对此不甚在意,那看来是我们想错了,还以为殿下是关爱孩子的母亲。打扰了,告辞。”白霑起身,就要离开。  凤灵枢闻言,立刻站起身拦住他,同时有些着急地看着青璃:“母后,这可是弟弟的消息啊!我们找了千年都没有找到弟弟,现在好容易有了他的消息......”  青璃淡淡地看着凤灵枢:“孩子,你仔细想想,我们凤族人,若是以凤凰真炎燃尽了元魂,哪儿还有转世投胎的机会?这白霑不过是拿个谎话来诓我们罢了。你关心则乱,但也不能自乱阵脚。”  白霑闻言,却又笑着坐了回去:“原来殿下是担心我们骗你,这个你自然放心。等九殿下醒了以后,我们自然会请他与您会面,再商议其他。”  灵霄眨眨眼,这白虎族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自信了?  他不懂,但也察觉出其中的猫腻。  白虎族带着‘小九’的消息登门幻界,绝对是有所求。但是他们却又提出要在青璃确认了对方身份以后再议,可见他们对于那个‘小九’的身份十分自信。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们自认为找到了真的小九,并且也通过其他的手段确认了‘小九’的身份。  第二,他们动了手脚,并确信,就算是青璃去了,也未必能辨出真假来。  “那就等我与那‘小九’见一面再说吧。”青璃干脆将计就计。  她的表情有些动摇,像是已经被说动了,眼神也变得真切了些,“你们这么好心,又是帮我把小九赎回来,又是用圣莲护着他的命魂,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算是谢过了你对我家小九的救命之恩罢。”  灵霄看着青璃的表情细微的变化,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娘亲的演技点个赞。  三界之中,能在演技上胜过他母亲的可不多。  “诶,不急。”白霑见青璃终于表态了,笑着用手里的玉扇挡住了青璃递上来的茶杯。“我们白虎族费了这么大力气,难道殿下就没有任何表示么?”  青璃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在刚刚我就已经问过了,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们白虎族的心机太深,就连说话也不知道开门见山地说,这可不是个好习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吧,你想用小九来换什么?”  白霑实在是不喜欢青璃这种简单直白的对话方式,但是却也对她的坚持无可奈何。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千年前的平叛之战,我们三大族损失惨重,而圣龙族却坐享其成......”  “说重点。”青璃打断他。  “我们想恢复天界五帝的制度,你知道的,就像十万年前一样,四大家族各出一位天帝,再选举一位中天帝君统御三界。”白霑终于把他的目的说出来,“我们三大族沉寂得太久了,当初的四大圣族,只有圣龙一族一直传承着天帝之位......”  “有点儿意思了。”青璃往身后的软垫上靠了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倚在软榻上,“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白霑用淡蓝色的眼瞳盯着青璃,“只要在站队的时候,选择我们就行了。”  “你们?”青璃轻轻挑眉。  “没错,我们,白虎族、玄武族,当然,现在还有你们凤族。”白霑缓缓地摩挲着手中的玉扇,自信满满道,“所以,我们需要您回到圣界,以王后之尊掌控圣界,以便于在关键时候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样听上去,似乎也不难。”青璃微微一笑。  白霑的目光划过面前两人,落在旁边的凤灵枢身上,补充道:“为了让我们的合作更加稳固,我希望,我们白虎族能够和灵枢公主联姻。”  “啪嗒。”凤灵枢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里的水晶酒樽。第七十二章 新生  在白霑的要求下, 灵霄这个外人不得不离开。  “你说,白虎族在这个关头提出要恢复五方天帝的制度,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灵霄坐在幻梦堂一楼的大殿上, 看着下面醉生梦死的人群,低声询问檀渊。  檀渊懒洋洋地舒展着自己的身躯:“还记得在人界的时候, 墨姮在临死之前说的那两个字吗?”  灵霄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当初在人界,被放逐的天人族公主墨姮为了回到婆娑界,不惜把自己的一双女儿作为自己的容器, 试图夺舍她们的躯体。  但是她所使用的阵法被人刻意篡改, 在临死之前,她说出了两个字......  圣虎!  她想说的莫不是圣虎族?  灵霄猛地睁开双眼,看着檀渊:“那时候, 墨姮已经死了, 但是还有人在暗中驱动那个阵法。若非是我拼尽全力以红莲护体,只怕藏在下面的天魔引煞阵就要被打开。”  檀渊轻轻地用尾巴点了点灵霄的手腕:“或许,在墨姮背后的人就是虎族。”  灵霄眉头紧蹙:“如果说, 这一切都是白虎族在布局,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圣虎族提前几百年与墨姮联系上,如果没有他们的意外出现, 墨姮就会顺利地将无忧和卿莲两人吸收, 转而化为魔修,回到婆娑界, 统御婆娑界。  “是不是也是为了拉拢婆娑界,与他们达成一致战线?”灵霄拧眉询问。  檀渊夸赞道:“倒还不笨。”  灵霄垮起脸:“你夸奖别人的时候能换个台词吗?”  听到这句话, 根本没有丝毫被夸奖的感觉好吗?  “可惜他们想要拉拢婆娑界的目的被我们打断了, ”灵霄又沉吟起来, “所以他们把目标转向了凤族,当然,或许还不止凤族。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感觉他们的图谋或许不止是为了恢复五方天帝的制度。”  檀渊轻笑了一声,用龙尾缠绕在灵霄的手腕上:“或许吧,不过这些不必你来操心,我会处理好的。小九,你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灵霄面无表情地看着手腕上的檀渊:“处处都有人找茬,开心个屁啊?你说你的龙品怎么这样差?逮谁谁都跟你不对付。”  檀渊:“......”  看来,重生魔界的经历对小九还是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至少在小九重生之前,他只会乖巧软萌地听自己的话。  不过,这样的灵霄却也比前世更多了几分活力和生气。  “仔细想想,从伊逻国开始,我总感觉有一种冥冥之中,有人在暗中操纵。”灵霄表情凝重,从旁边的使者手中的托盘里挑捡了一块小点心,看了看后塞进嘴里,“所以,我们必须得去一趟白虎族,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吃完点心,他咂摸咂摸嘴:“味道倒还行,就是少了点儿。”  话音刚落,一个莹白如雪的竹实落在他掌心。  灵霄惊喜地啃了一口,果然是幻界特有的竹实。  “哪儿来的?”灵霄咔咔开始啃果子。  “慢点儿吃,还有。”檀渊平静地告诉他,“这幻梦堂附近有一片竹海,我把已经成熟的竹实都摘了。”  那片竹林里,摘下来的竹实起码也有千百个,足够灵霄可劲儿地造一段时间了。  灵霄挑眉看了檀渊一眼:“我感觉母后会把你列入禁入幻界名单的。”  檀渊的修为已经半步圣人之境,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把附近的竹实全部摘下来。  不过他可能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不会的,”檀渊自信地看着灵霄,“丈母娘还让我多摘些,说你最喜欢熟透了的竹实,口感甜软绵密,不太脆口但是格外多汁。”  灵霄:“......”  丈母娘什么的说法,从檀渊口中说出来,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但还挺高兴的。  经过漫长的商议之后,青璃暂时和白霑达成了一致意见。  凤灵枢随白霑前往圣界,确认‘小九’的真假。等确认以后,再着手谈双方的合作事宜。  站在两界的通道处,白霑一手拎着一头白虎崽子的后颈皮。  白辞奚不断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同时愤怒地用自己胖乎乎的小爪子试图去攻击拎着自己的白霑。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坏人。”白辞奚恶狠狠地发出奶声奶气的警告,“你竟然想跟我抢女人,你胆大包天!”  小虎崽口中的‘女人’凤灵枢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少族长,”白霑淡淡地告诉他,“族长正在族地等你回去,跟他好好地解释解释,为什么你会带着四灵环离开圣界。当然,在我们回去之前,你都可以好好地去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你的行为。”  刚才还活泼的白虎忽然浑身一僵,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命门。 第65章 继而,他面无表情地撤回了自己全力发出的攻击。  陡然撤回已经发出的雷霆,让他相当于承受了一次自己的全力攻击,一口鲜血蓦然喷出,却又被他紧紧地咬着牙关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见那群白虎族人的危机已经解除,凤灵枢这才撤回了自己随手洒下的结界。  在场的人中,除了蹲在旁边看戏的灵霄,也只有她的实力能与白霁岚相当,可以挡住他这全力的一击。  白霁岚淡淡地收回了自己的本命法器,微微抬手拦住身后的三人,撩起眼皮看了凤灵枢一眼后,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白霑身上。  他忍受着内伤的剧痛,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淡漠地嘲讽道:“有本事了,知道躲在女人的身后。”  白霑对着白霁岚温和一笑,对白霁岚的嘲讽充耳不闻:“兄长,这几个人如何得罪你了,竟让你不惜对自己的同族痛下杀手?你说出来,我定对他们严惩不贷。”  白霁岚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那群软弱不堪的同族,轻蔑地一笑:“废物就是废物,就算是成群结队也只是废物。你也不必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规矩,有本事就正面来挑战我。”  白霑笑了笑:“兄长您说笑了,您乃是白虎族第一猛士,修为甚至在族长之上,我不过一介小小的灵仙修为,如何与您这大罗金仙巅峰的修为抗衡?”  白霁岚傲然斜睨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  “既然兄长不再追究,那我就让这群不争气的东西先离开了。”白霑的笑容一如既往的从容,“如今灵枢公主来我族商议联姻之事,这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耽误不得。”  白霑话音未落,在场的几人就明显地感觉到白霁岚的眼神变了。  灵霄相信,这个男人的眼神要是能杀人,白霑一定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白霁岚猛地回头看着凤灵枢,语气冷漠地问:“你要与这个废物联姻?”  凤灵枢抬眸扫了白霁岚英俊到邪气的脸庞一眼,忽而冷笑一声:“联姻若是对凤族有益,为何不可?”  白霑眨眨眼,笑嘻嘻地看着白霁岚:“兄长,您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我和灵枢公主联姻,您一定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白霁岚深深地看了凤灵枢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招呼自己身后的三人一同离开。  灵霄站在后面,面色复杂地看着在场气氛诡谲的几人。  他下意识地开始咬自己的指甲盖儿:“檀渊。”  “嗯?”檀渊轻声应道。  灵霄表情困扰地倒吸了口气:“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是我总觉得这个白霁岚和阿姐之间的关系好像也不那么简答。”  檀渊沉默片刻:“事实上,在你被我孵出来之前,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  “哪种意义上的不错?”灵霄艰难追问。  “就是你理解上的不错。”檀渊道。  灵霄看了看转身化为一道白色流光消失的白霁岚:“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和白霑是兄弟关系?”  “嗯。”檀渊淡淡应道。  灵霄越发困惑地咬着自己的指甲盖儿:“那阿姐到底喜欢的是谁?”  檀渊不紧不慢地甩着自己的尾巴:“这就要问她自己了。还有,别啃你的指甲了,容易被凤灵枢看出来。”  凤灵霄从小就有一个小习惯,一旦开始紧张或不安,就要啃自己的指甲盖。  灵霄缓缓地将指甲放下,看着凤灵枢的表情却更加为难了。  “你们白虎族,看起来似乎内部问题也不小。”凤灵枢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白霑,“他们为何要与白霁岚动手?”  白霑轻笑一声:“这是我们白虎族内部的事宜,不足为外人道矣。公主殿下这么关心我兄长,不会是还忘不了他吧?”  凤灵枢目光冷厉地看了白霑一眼:“继续带路。”  白霑笑着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躬身一引:“这边请。”  “七长老。”方才那群被白霁岚狠狠教训了一顿的白虎族人垂头丧气地站在路边。  白霑回头看着他们:“嗯?”  “我们不该贸然去找白霁岚的麻烦。”其中一人低声认错道。  白霑微微挑眉:“所以说是你们主动挑事儿的?”  那群人沉默不语。  “把白辰带去疗伤罢。”白霑淡淡地挥了挥手,“其余的事,等你们想清楚了再说。”  那群白虎族人也不敢反驳,没有受伤的搀扶着受伤的,缓缓地驾云而去。第七十四章 心机  白虎族的族地, 外人禁入。  他们把‘小九’安置在族地外的一栋木屋中,外头安排了十余个灵仙修为的族人看守。  见到白霑领着两人走过来,他们安静地退下, 顺便将白霑手里的白辞奚带走。  凤灵枢见状,微微抬眸看着白霑:“你在白虎族的地位, 似乎与从前不同。”  从前在白虎族中,最尊贵的除了族长之外,便是白霁岚。  白霁岚不仅是白虎族的第一强者,也是年轻一辈中第一个抵达玄仙之境的。  就连凤灵枢堪称恐怖的修炼速度, 也比不上他。  若非有檀渊后来居上, 以千年时光突破玄仙之境,想来白霁岚一定会是四大部落中最为风光无限的后辈。  白霁岚和白霑两人是亲兄弟,也是现任族长的侄子。他们的父母都在千年前的混战中去世, 此后在白虎族中, 他们两相互扶持着也过了这千年。  与白霑靠着关系才能混得一个长老尊位不同,白霁岚的实力有目共睹,甚至有不少呼声要选他为下一任的族长。  不过很快, 白霁岚自己主动站出来表示, 他对族长之位没有任何兴趣,任何人再说出这样的话, 就是与他为敌, 也是与整个白虎族为敌。  纵然如此,在崇尚暴力美学的白虎族中, 实力才是所有人认同一个人的标准。  就算白霁岚在白虎族内没有任何职务和尊位,甚至连个像样的封号都没有, 但他身后依旧汇聚了大批的信徒和族人追随。  但是这一次, 她发现, 白霁岚身后的追随者几乎消失,而那些曾经誓死跟随他的人,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而那些原本对于白霑不屑一顾的白虎族人,却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恭谨。  凤灵枢很想知道,在她离开圣界的这些年,白虎族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霑闻言,回头笑眯眯地看着凤灵枢:“你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那些人会与我兄长为敌,对吧?灵枢公主,你对我兄长的关注总是那么及时。我们是相差了几个时辰的兄弟,但你好像永远都看不见我。”  凤灵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白霑,无论是你,还是你兄长,都与我无关,你明白吗?”  白霑挑眉,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锦囊:“你确定吗?”  凤灵枢的目光在看到那只锦囊的时候,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要离开。  白霑连忙跑过去,抬手将她拦住。  凤灵枢厌恶地看了一眼横在自己身前的手,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声音却极度冰冷:“滚。”  白霑苦笑一声:“我不过调侃一句罢了,你别生气,我也不提那事了。你先去看看小九吧。”  凤灵枢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  冷眼旁观的灵霄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那件事?哪件事?  莫不是和阿姐腹中的孩子有关?否则阿姐怎么会一听到这件事就暴跳如雷?  “行吧,你留下,我把白虎族内部的秘事告诉你。”白霑又退了一步,看上去他是绝对不愿意让凤灵枢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凤灵枢冷冷地回头看着白霑:“不必了,带我去看小九。”  白霑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斜倚在树下的灵霄:“那他......”  “他愿意去看就去。”凤灵枢头也不回地走了。  灵霄也急忙跟了上去。  这可是世界上另外一个‘他’,他也很好奇,白虎族能找出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来冒充他。  走进木屋,里头还有个穿着简单白色长裙的女孩子在。  那女孩的长相在美女如云的幻界中,就连清秀都够不上,只能算是普通。  唯一吸引人的是她那双略带愁色的红色眼睛,澄净得像是无垢的红水晶。而在她白色的披肩长发间,赫然立着一对白色的兔耳。  “阿茶,你先下去吧。”白霑对着兔耳少女吩咐道。  那少女终日呆在群虎环绕的木屋里,本就过得心惊胆战。眼下骤然见到一男一女两位美得她几乎要窒息的仙人,白嫩的小手一哆嗦,竟就这样直挺挺地仰头倒下去了。  灵霄看得发愣:“啊这......”  白霑笑眯眯地俯身,攥着少女的兔耳将她拎起来。  下一秒,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砰的一声化为一只柔软温驯的白兔。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将白兔从窗户口扔出去,然后有条不紊地关上了木屋的窗户。  灵霄:“......”  他就知道这厮,最爱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斯文人模样,但是骨子里还是白虎族人粗鄙的做派。  “阿茶与小九的转世都是妖仙界的奴隶,当我准备救走小九的时候,小九提出要我把阿茶一起带走,否则他不肯跟我走。我便顺手把她也救出来了。”白霑说得云淡风轻,“小九昏迷的这些时日,阿茶倒是把他照顾的不错。”  看了看门外,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胆子小了点儿。”  凤灵枢没有理会他,脚步加快,径直走到了床边,撩开淡青色的纱幔。  灵霄也跟着走过去,探头看向床上的人。  “呃......”  灵霄沉默了。  凤灵枢也跟着沉默不语。  床上躺着的是一名狼妖少年,一朵硕大无朋的白莲铺在他身下,源源不断的灵气化为灵液涌入他体内。  灵霄扯扯嘴角,虎族不知从哪儿弄来这朵白莲,乍一眼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少年凌乱的灰色短发里无精打采地支棱着两只狼耳,双眼紧闭着,果然如白霑所言,依旧陷入昏迷中未醒。  只是少年这张脸算得上俊朗英气,却和灵霄本尊的容貌沾不上半点儿关系。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第67章 “坐上来。”檀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灵霄道。  灵霄立刻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他可不会干那种不要脸的事儿。  檀渊不动声色地回答道:“白霑把四灵环那件圣器留在房间里了,只有圣人才能以神识突破四灵环的桎梏。你的神识是无法突破四灵环的结界的,只能用我的神念带着你的神识去查探那木屋里的情况。”  灵霄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默默地低下头:“好吧。”  他还以为檀渊想占他便宜了。  被他这样一解释,灵霄居然觉得有些无趣。  白霑那种狡猾的家伙留在木屋里能做什么?  想来也没有什么可看的。  灵霄把心一横,故作镇定地坐上了檀渊的大腿。  下一秒,他却突然被对方单手捧住脸颊,然后檀渊的俊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覆上前,温软的薄唇压住了他的嘴角。  “呜呜~”灵霄被吓了一跳,然而看着微微垂下眼睑专注地望着他的檀渊,他却舍不得把对方推开。  他反正,永远都没有办法抗拒这个人的亲近。  毕竟,当他从凤凰蛋壳里钻出来的那一瞬间,见到的第一个生灵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彼时,檀渊还是未成年的龙族少年,修为尚浅,就连额头上的龙角都还不能隐去。  以至于在灵霄的幼年时期,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他不明白,为什么檀渊的头上有那么漂亮一对近乎透明的银色龙角,而他脑门上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原来,小九这么喜欢我的龙角。”檀渊低沉好听的声音突然在灵霄的脑海中响起。  这时,他才突然惊觉,檀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侵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识海是仙人的元魂所在,也是最致命的要害。  若非是信任到足以性命相托的地步,寻常仙人断不会让别人贸然入侵自己的识海之中。  “乖,下次变出来给你玩。”察觉到怀里的灵霄有些抗拒,檀渊立刻安抚怀里炸毛的小凤凰。  “谁要玩啊。”灵霄默默地翻了个大白眼,口是心非道。  要知道,龙角对于龙族而言,除了有炫耀威风的作用,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求偶。  只有龙族族人自己承认的配偶,才能触碰他们的龙角。  不过灵霄还小的时候,经常喜欢化为毛茸茸的一团凤凰幼崽本体,把自己挂在檀渊的龙角上,傲然巡视着圣界,总有一种狐假虎威的微妙快乐。  “不公平,你都能读取我的想法,我却看不到你的想法。”灵霄不乐意了。  亏本的买卖他才不干呢。  檀渊一边继续纠缠着灵霄的唇舌,一边用神识在他的识海中解释:“我的修为在你之上,若是贸然对你放开我的识海,恐会损伤你的元神。小九,现在还不是时候。”  灵霄愤愤地哼了一声。  虽然他觉得檀渊的话总有些诡辩的成分,但是他对这些事情又不甚了解,完全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下一秒,一缕属于檀渊的神识找到了灵霄的元神,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将他的元神全部覆盖。  一种水乳交融的极致愉悦瞬间遍布灵霄的整个识海,让他舒服得头皮发麻,手指也下意识地抓紧了檀渊的衣袖,整具身体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一声细碎的呜咽从灵霄的喉咙涌出,又被檀渊搅碎。  原来,与心悦之人的元神交缠,竟是这样舒服的事情。  “现在还不是时候......”檀渊看着被自己完全包裹的小九的元魂,小东西的元魂漂亮地让人不忍心欺负,却让他忍得极为辛苦。  仙人之间还有一种结合的方式,就是元神交合。  只不过,眼下不合时宜。  檀渊的元神包裹着灵霄的神识,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四灵环的结界,侵入木屋内部。第七十六章 事后  木屋里头, 原本昏迷不醒的狼族少年此刻竟盘膝坐在床上。  那兔妖少女也跟着跪坐在旁边的软榻上。  两人的目光都紧紧地跟着白霑不停地转悠,眼神里既有害怕又有紧张。  白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俊美阴柔的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漠然, 丝毫不复之前的雍容温和。  “大人,”狼族少年用暗绿色的瞳孔望着白霑, 声音清朗干净,却带着挥之不去的不安,“若是他们看穿了我的身份怎么办?”  方才进门来的那两个人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强了,比他在圣界见过的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强横。  这种弱者面对强者的畏惧, 让躺在床上的他, 差一点儿就忍不住爬起来跪地求饶了。  他不过是妖仙界的一个小妖而已,实力只在妖丹期,就算是在妖仙界都难以自保, 被迫成为几大妖主的奴隶。  而白霑乃是圣界之人, 实力尚在灵仙之尊,对于妖仙界而言,几乎是实力天花板的存在。  故而当白霑出手救了他和阿茶两人以后, 他们几乎是感恩戴德地跟着白霑走了。  直到来了圣界, 他们才意识到,原本在他们眼中强大如同神祇的白霑在圣界, 也不过是平庸的存在而已。  然而白霑却要他们去伪装一个几乎是圣界的禁忌的男人。  天界帝君、凤族皇子......  这样的人物在他们的世界里, 那是同古老的神话传说一样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白霑却要他来伪装成凤族有史以来最强的那位殿下......  他十分确定, 他和白霑之间一定有一个人疯了,但那个人肯定不是他。  但是他和阿茶的小命还掌控在白霑手里, 即使白霑要他去死, 他也只能乖乖服从。  “放心, 我有办法会让他们都认定,你,就是凤小九的。”白霑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淡淡道。  狼族少年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心?  他忐忑地看着白霑:“大人,您若已经筹划妥当,不如说来给我们听听。到时候我们也好配合您的计划,您觉得如何?”  白霑终于撩起眼皮,正视了狼族少年一眼:“我觉得,不如何。”  狼族少年被他眼底的冷漠阴鸷震慑住了,狼狈地低下头,错开了白霑的视线。  虽然这个男人的实力在圣界不怎么出众,但是他的手腕和心机却绝对是一等一的。  “你和阿茶就在这里好好地呆着,等把凤族的凤灵枢骗过去,让她心甘情愿地准备与我成婚之后,我会亲自送你们回妖仙界的。”白霑留下这句话后,长腿往前迈了一步,整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房间里,只有四灵环散发出的幽绿光芒若隐若现。  “清枫,怎么办?”阿茶神色忧虑地垂着一对漂亮的白色大耳朵。  清枫望着窗外翠色的世界,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办了。  只是他清楚,现在已经深陷其中,就算是后悔想抽身,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别怕,”清枫抬手捏了捏阿茶的兔耳朵,“我会保护你的。”  就算他注定死路一条,但是他也一定要保护阿茶不被伤害。  阿茶哀哀戚戚地把头埋在清枫的膝盖上,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神里装满了愁色。  少男少女就这样相互依偎在一起,像是两头被遗弃的幼兽,惶惶不安地等待着未知命运的到来。  檀渊护着灵霄的神识退出了木屋。  檀渊的元神刚松开一条缝隙,灵霄的神念立刻撤回识海之中,同时他的本体也睁开眼睛,将还意犹未尽的檀渊推开,擦了擦已经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嘴唇。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啊哈,你说是谁发明出来用这种方式来抽离神念的?”灵霄舔了舔嘴唇,干笑着打破沉寂的氛围,“倒是别致。”  檀渊的目光缓缓地从灵霄微微红肿的唇上挪开,淡淡一笑:“我刚刚发明的。”  以元神护着他人的神识原本就不必唇齿相依,只需要双方有肌肤接触便可。不过在刚才的实践过程中,檀渊觉得这样也不错,便没有提醒灵霄。  灵霄闻言,有些恼羞成怒:“你又耍我!”  檀渊看着怀里炸毛的凤凰,微微挑眉:“别说你刚才不爽。”  啊这......  灵霄摩挲着嘴唇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矫情且口是心非的人,相反,灵霄向来善于坦诚面对自己的欲望和喜好,否则在人界历劫的时候,他也不会主动爬上太子檀渊的床上了。  认真说起来,刚才的感觉,的确不赖。  但是,这也不是他戏弄自己的理由!  灵霄回过神来,正打算和檀渊掰扯清楚,却听到后者告诉他:“我能确定,当初在人界引诱设计墨姮的人,就是白霑。”  当然,在墨姮死后,试图继续开启阵法的人,也是他。  “你怎么知道的?”灵霄的注意力果然被檀渊顺利转移。  檀渊微微一笑:“亲我一口,我告诉你。”  灵霄看着檀渊俊美无俦的脸,用手背一抹嘴唇,吧唧一口落在对方的脸上。  这种事,完全是熟能生巧。  他最开始跟檀渊亲昵的时候还很不习惯,但是在恢复了自己前世的记忆后,灵霄对于跟檀渊的亲密接触就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还有隐隐的期待。  “还记得墨姮死后,有人试图继续打开人界和魔界之间的通道吗?”檀渊心满意足地揉了揉灵霄的发顶。  小九对感情的坦诚和不加掩饰,是他向来都很欣赏的一点。  灵霄轻轻地点点头。  若非他和檀渊两人都在现场,他以红莲护法,檀渊以帝君之力破阵,只怕人界早就是魔界鬼蜮了。  “其实,那人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打开两界通道,而是为了确定你和我是否在场。”檀渊微微眯起暗金色的眸子,扫了一眼遥远的天边。  除非他们二人在场,其他人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魔界的通道开启的。 第69章 白霁岚这个名字完全就是他姐姐心里的一个禁忌,檀渊才说了一下这个名字,他的头发差点儿又要离他而去了。  凤灵枢熟练地将玉冠给灵霄戴在头上,转头看着檀渊:“的确是他提醒我的。”  檀渊看着人质在手的凤灵枢,面无表情地保持了沉默。  凤灵枢为灵霄整好冠后,亲昵地捏了捏灵霄的脸:“果然还是我们家小九模样好,三界五行之中再没有比你长得更好看的啦~”  灵霄默默地看了一眼他家驰名双标的阿姐。  在不知道他就是小九之前,阿姐可是清清楚楚地说过,他虽然长着一张酷似小九的脸,但是只得其形而全无其神,更无她家小九傲然九天的高贵气质,充其量就是一个看上去高度仿真的赝品而已。  凤灵枢笑眯眯地看着灵霄:“白霁岚提醒我,虽然龙族性淫,不算什么好东西,到底檀渊与其他龙族不大一样,勉强算得上忠贞吧。”  被表扬‘忠贞’的檀渊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所以,当一个人长得像小九、来历不清楚且还得到玄玑帝君特别青睐,他很有可能就是我们家的小九。”凤灵枢笑了笑。  再加上她方才有意地试探了一下,不经吓的灵霄直接就自爆了。  初见灵霄时,她也是陷入了偏见,片面地认为灵霄就是檀渊找来的替身。  但是她却忽略了一点,檀渊乃天界帝君,三界至尊,他如果还念着小九,完全没有必要再找一个替身留在身边。  檀渊并不是那种愿意退而求其次的人。  也是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细细回忆起自己和灵霄这段时间的接触,却越想越觉得灵霄应该就是小九。  只是被自家小弟和檀渊联手欺骗的感觉并不怎么样,所以她方才故意拿龙凤两族的婚约说事,就是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吓唬吓唬,看他还敢再骗自己。  “小九,你现在还能变回凤族本体吗?”凤灵枢担心地看着灵霄。  灵霄想了想:“我试试吧。”  之前或许不能,但是在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又在机缘巧合下服用了天心果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做到化为凤族原型。  下一秒,灵霄在一片柔和的红光之中化为一只巨大美丽的凤凰。  他身上的每一片羽毛都有柔和流畅的红光在流转,浑身的羽毛美得像是用纯金一片片打造出来,又被镀上了一层绚丽的红光,美得让人屏息。  “太大了,能变小一点吗?”凤灵枢抬头看着张开羽翼就遮天蔽日的巨大凤鸟,温和地询问。  灵霄从善如流地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红色绒毛团,睁着水灵灵的金色大眼睛望着凤灵枢。  “好了,现在轮到你给阿姐解释解释,为什么你们要联手骗我了。”凤灵枢开心地把自家弟弟捧到掌心,来回亲捏搓揉。  久违的手感真让人爱不释手。  檀渊盯着灵霄变成的红毛球看了半天,骨节分明的手指背在身后轻轻搓捻了一下。  他也开始怀念把小绒球抱在怀里的感觉了。第七十八章 回去  凤灵枢漫不经心地揉着怀里的凤灵霄, 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阿姐,你想到了吗?你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灵霄见凤灵枢沉默不语,不停地在她掌心里蹦跶, 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凤灵枢闻言,轻笑了笑:“我虽然很想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 但是抱歉了小九,我身边没有你们说的可疑的人。”  灵霄趴在凤灵枢掌心里,无精打采道:“看来是那个人隐藏得太深了,就连阿姐你都没有发现。”  凤灵枢简直要被自家弟弟气笑了:“你怎么不怀疑是玄玑帝君的情报有误呢?”  灵霄十分自信地看着自家阿姐:“檀渊的信息不会出问题的, 所以, 一定是阿姐你没有发现那个细作的存在。”  凤灵枢:“......”  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养的不是弟弟而是妹妹,还没嫁过去呢胳膊肘都拐过去了。  “灵枢公主,恕我冒昧地问一句, 小九说他在人界历劫之后回到天界, 曾见到你与一个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一起,你能否告知我,那人是谁?”檀渊淡淡地开口追问。  凤灵枢微微一怔, 片刻后苦笑一声:“我也是被人骗了, 将那人当做是帝君你,提前去天界与你商议两族婚契的事。若不是你们今日说来, 我竟不知那人并非帝君本人。”  檀渊闻言, 俊美无俦的脸上平静无波,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此人行事缜密, 不露痕迹。不过本君相信,再如何缜密的计谋, 都会有被揭穿的那天。”  凤灵枢微微一笑:“帝君圣明, 任何宵小之辈在您面前, 自然无所遁形。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帝君身边尚有贼人蛰伏,小九跟在你身边只怕也不安全。不如就让他留在凤族......”  灵霄猛地蹦跶了一下,着急地用嫩黄的小喙轻啄凤灵枢的手指:“阿姐,檀渊他越是危险的时候,我越要在他身边保护他才行。这个时候,他离不开我的。”  凤灵枢:“......”  她面无表情地把灵霄塞回檀渊掌心:“这两天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灵霄还没回过神呢,就感觉自己从阿姐柔软温暖的掌心被转移到檀渊宽大微凉的手掌中。  “阿姐......”灵霄茫然地看着凤灵枢。  凤灵枢又回头看了一眼凤灵霄,看来这蠢家伙心里到底还是有她的。  “我们说的那个将计就计、引出白霑真实目的的计划......”灵霄话音未落,就被凤灵枢冷漠打断。  “滚!”女子的声音清越如佩环交击,却夹杂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狠劲。  檀渊难得地对着凤灵枢笑了笑,捧着掌心里的宝贝就御风离开了。  灵霄稳稳当当地趴在檀渊的掌心里,有些嫌弃地撇撇嘴:“你的手比起我阿姐的手硬了许多,也不够暖和。”  檀渊抽空瞟了一眼掌心里挑三拣四的某人,淡淡道:“不如我现在把你送回去?”  灵霄立刻讨好的用自己毛茸茸的小翅膀扒拉着檀渊的手指:“我错了。你现在把我送回去,只怕阿姐会再揍我一顿呢。”  檀渊轻笑:“既然知道会惹恼灵枢公主,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  灵霄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小的凤爪蜷缩在蓬松柔软的胖肚子下,无意识地挠了挠檀渊的掌心:“阿姐她刚才在说谎。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檀渊淡淡地嗯了一声。  凤灵枢在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明显迟疑了。  凤灵枢向来是一个喜欢实话实说的人,她和灵霄一样,都喜欢用实力来解决问题,说谎对于她而言,实在是一件很陌生也很为难的事情。  她方才说她也是被人欺骗,她并不认识那个伪装成檀渊的人,这些都是谎话,就连灵霄都看出来了。  凤灵枢不惜说谎也要保护那个人,可见那个人她不但认识,而且还与对方关系匪浅。  “会不会是白霁岚?”灵霄忽然问道。  不等檀渊回答,他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可能,那家伙只有蛮力没有脑子,话说三界之中好儿郎千千万万,阿姐为什么会看上那个莽夫啊?”  檀渊顺手将毛绒小凤凰搁在自己肩头:“三界之中的确不乏天纵奇才的仙君灵族,但能打得过你阿姐,还有勇气追求她的,可就这一个了。”  灵霄诡异地沉默了。  虽然他很想反驳檀渊的话,但是对方说的却句句是实话。  要是阿姐的性格脾气但凡温顺那么千分之一,凭借她的姿容和实力,前来凤族求婚的人也会把凤族的门槛踏平的。  凤族的门槛......  灵霄忽然扑扇着翅膀,对着檀渊的耳朵喊:“趁这个机会,带我回去看看父王。”  沉默了片刻后,灵霄又十分纠结地抓紧了檀渊的衣服:“父王娶侧妃,伤了母后的心,我都不想回去看他的。”  但是,那人始终是他父王,他虽然在感情上背叛了母后,但是却从未亏待过灵霄半分。  凤族族长昏迷数百年,族中事务都由凤灵枢一人执掌。而今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父王。  前世,父王虽然是一位严父,但是对他却也无微不至地关心着。要他彻底不管父王的死活,他也做不到。  从某种角度来说,父王昏迷不醒却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他们父子相见的时候,不会尴尬得相对无言。  檀渊的速度微微停顿了片刻。  凤族族长不是灵霄的亲生父亲,这件事灵霄尚不知道。  但是凤族族长却一定知道。  根据青璃界主所言,她当初是受丹荑所托,照料那颗金色的凤凰蛋。  这颗凤凰蛋与寻常凤族的后裔颜色格外不同,但是青璃依旧坚持带着这颗凤凰卵出嫁,并且将它视为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小心照料。  凤族族长凤晖是知道的,不过他同样将这颗金色的凤凰卵视为自己的亲身孩子,从不叫灵霄受半点儿委屈。  想到凤晖如今还因为侧妃暗害中毒而陷入沉眠,檀渊微微地眯上眸子。  那个白虎族的女子已经被凤灵枢就地正法,元魂也被盛怒的她亲手打散。  如今,便是想要细细地追查一番,却也无从查起了。  思忖间,前头一大片巍峨入云的奇峰异林已经映入眼帘。  檀渊和灵霄两人刚刚靠近凤族的领域,就听见无数凤鸣声此起彼伏,铿锵如玉碎,清越动听。  凤族的人即使是在警告来者的时候,嗓音都是那样悠扬悦耳。  不过,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没有那么友善了。  就在檀渊停下的下一秒,几乎布满半个天穹的万道金光从远处射来,毫无顾忌地在檀渊身前炸裂。  一缕淡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紫气化为无形的烟雾护在灵霄和檀渊身前,那足以碎裂大地的攻击却无法撼动两人分毫。  就连檀渊身后的银白色长发,都没有被爆炸的气浪影响无风自动的速度。  “什么人,胆敢擅闯凤族族地!”几吸之间,一名头戴金翅盔的俊美少年手握一对沉甸甸的大锤赶到。  少年眉目凌厉,浓黑的眉宇间还映着一点朱砂红。  然而,当爆炸激起的云岚浓雾消散之后,原地却空无一人。  “将军,人不见了。”其余的金甲凤族侍卫立刻对那少年将军禀告道。  “快给我搜,里里外外都要查一遍,不许放一个蚊虫进去,否则,等长公主回来,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少年将军厉声命令。  周围的飞凤军立刻应声四散,开始寻找消失不见的不速之客。  灵霄趴在檀渊的肩头,歪着头打量着逐渐远去的少年将军,颇为感叹地摇摇头:“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一点红还是个化形都不会的小不点儿呢,现在却成为了飞凤军下面的将军了。”  一点红本名凤寒衣,是凤族中一只浑身雪白但是头顶有一点金红色的小凤凰。  他的母亲是一只变异的冰鸾,而父亲则是火凤。只是他母亲的修为更加强大,故而他更多的还是继承了他母亲的特征。  灵霄记得,凤寒衣从小就爱粘着阿姐,很多时候还因为阿姐宠爱他而跟他争风吃醋。  不想千年之后,当初那个脸上总挂着两泡眼泪的爱哭鬼如今却也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第71章 白虎族人还没有安分几百年,便又开始跃跃欲试,暗地里拉拢其他部族,想要再议天界帝君制度。  看到这里,灵霄不解:“可这和您与母后分居有什么关系?”  凤晖叹了口气:“白虎族的族长也曾来游说过我,虽然被我拒绝了。只是这老小子心眼儿不少,他见说不动我,就打算架空了我,再从下头挑一个凤族的年轻人上位,好为他所控制。如今,圣界中人心浮动,下头那些年轻的族人未曾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却都想着争权夺利,那老东西微微扔下一点儿鱼饵,这群小王八蛋就迫不及待地咬钩了。”  凤晖摆摆手:“我是懒得掺和这些事了,正好遇上白虎族送来美人。于是为父便与你母后约定,我们二人假意为这个女子争执,正好让你母后避回幻界,我也正好假装中毒,再随你母后去幻界逍遥度日。”  说到这里,凤晖轻轻地磨了磨牙,语气低沉:“谁知你母后回了幻界,便是天高任鸟飞,居然不管我了。没有她的同意,我根本无法进入幻界,便只能在这里等着她!”  灵霄听着父王的话,在原地怔楞了半天才弱弱地开口:“是么?只是母后竟没把这些说给我知道。”  害得他一直认为父王背叛了母后,辗转反侧了好长一段时间。  “白虎族的野心一日不除,阿璃便可以光明正大地一日在外头逍遥。”凤晖瞪着檀渊和灵霄,语气严肃,“你们既然来了,想必也是为了解决白虎族的问题。赶紧地处理了,我好去把你母后抓......请回来。”  天知道他如今背负着负心汉之名在凤巢里闷了几百年,而他媳妇儿却在幻界玩得风生水起......  这回把她抓回来,不让她在家里孵蛋百年他就不姓凤!第八十章 招魂  鉴于凤族族长急迫地想要解决问题, 把在外面放飞自我的媳妇儿带回家,故而对于檀渊和灵霄提出的将计就计与白虎族联姻的计划十分支持。  白霑原本以为,要说服凤灵枢答应与他成亲十分困难, 但是意外的是,凤灵枢答应得比他想象中更加爽快。  “你确定不去看看你弟弟吗?”白霑若有所思地看着凤灵枢。  凤灵枢不耐烦地看着白霑:“你的目的不就是要与凤族联姻么?我现在答应了你的要求, 怎么你反而磨磨唧唧的?”  白霑微微一笑:“你肯与我联姻,我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不过会让你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我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介意告诉我吗?”  凤灵枢想起父亲派灵霄传来的消息,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不耐烦了:“介意。”  她辛辛苦苦替父亲扛着凤族大事扛了几百年, 结果小九跑来告诉他, 父母吵架是假的,父亲中毒也是假的。  天底下还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吗?  为了自己玩的开心,居然辛辛苦苦地欺骗她这么多年。  要不是考虑到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完全不介意回去把父王的皇城给拆了, 再满足父王的愿望,让他真的在病床上躺个几百年。  白霑见了,忽然勾起唇角:“是同我兄长有关么?”  凤灵枢面无表情地看着自说自话的白霑。  白霑见凤灵枢不说话, 以为被自己猜中了。  他轻叹了口气:“我说, 就算兄长一次又一次地伤了你的心,你心中应该还是只容得下他一个人吧?”  凤灵枢冷冷地看着他:“我很好奇, 是单单你们兄弟俩有这种自以为是的毛病, 还是你们白虎族的人都有这种毛病?”  白霑笑了笑:“罢了,你既然不愿说, 我也不追问。不过你若是想倾诉的话,我随时欢迎。你若是追着兄长累了, 随时回头, 我都会在原地等你的。”  凤灵枢看着这个她从来没有认真打量过的年轻人, 片刻后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你不喜欢我。就连你一力想要促成的婚姻,也不是你自愿的。”  白霑微微一怔,回头看着凤灵枢,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灵枢公主一定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所以才会这样说。如果我能把心脏剖出来,你一定会看见我的真心的。”  凤灵枢抬手,轻轻地在白霑心脏的位置按了按,语气轻柔:“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这么做的,你放心。”  “罢了,”白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转身就往木屋走进去,“既然咱们之间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我自然不能让公主殿下吃亏。不验一验小九的真假,想来公主殿下也不会放心地与我举行订婚仪式吧?”  凤灵枢半信半疑地跟在白霑身后进入木屋。  她十分确认,灵霄就是小九,小九就是灵霄。  然而,看到白霑这么自信的模样,她反而开始好奇了。  白霑还能从哪里给他搞来一个真正的小九呢?  见白霑这样坚持,凤灵枢反而来了兴趣。  她倒要看看,这家伙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房间里,阿茶正在用干净的湿毛巾为清枫擦拭手指。  见到白霑和凤灵枢两人走进来,她下意识的站起来,默默地把自己往墙角缩。  “阿茶,你出去。”白霑的目光往旁边一瞟。  胆小的阿茶被他的目光一吓,双眼发直,又直挺挺地躺下去了。  白霑无语扶额,真是只胆小的兔子。  他俯身,拎着小兔妖的耳朵将她从窗户扔出去,顺手关上窗户。  就在窗户被关上的瞬间,放在房间中的四灵环突然释放出一道暗色的玄光,将整栋木屋都笼罩在里面。  察觉到有些不对头的凤灵枢警惕地看着白霑。  白霑对着她微微一笑,从衣袖中掏出一只正方形的冰盒。  那盒子乃是用万年玄冰雕刻而成,里头看上去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是就算是隔着盒子,她也能够感受到盒子里那东西蕴含着无穷无尽的造化之力。  白霑微微抬手,把盒子递到凤灵枢面前,让她仔细地看清楚。  但是凤灵枢看了半天,依旧没有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凤灵枢直接询问道。  白霑轻笑一声:“虚无之火。”  “虚无之火?”凤灵枢的眼睛蓦然瞪大。  天下万火之源,能够焚烧一切也能够创造一切的虚无之火?  可是这东西不是应该在魔界镇压着那群魔族么?白霑手上为什么会有虚无之火?  更重要的是,她家小九就是通过虚无之火重生的。  白霑突然掏出虚无之火,一时间倒是让凤灵枢摸不清他的想法了。  “没错。”白霑似乎是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接下来,你就可以见到你家小九了。”  只听他话音一落,那装着虚无之火的玄冰盒子就被他抬手抛到了半空中。  玄冰盒子的六面都雕刻着精美繁复的咒文,随着咒文中不断地闪烁流淌着阵阵金光,一股无穷无尽的滔天热浪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若非有四灵环的结界庇护,这个小房间瞬间都会被滔天的热浪焚为灰烬。  终于,凤灵枢的目光捕捉到了一缕趋近于透明的火焰在瞬间钻入了清枫的眉心。  下一秒,躺在床上的清枫突然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的眉头紧紧拧成一团,口中发出类似野兽一般无意识的嘶吼,双手也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木板,手腕上青筋暴起,力道之大,竟然让他硬生生地将三寸厚的紫檀神木抓穿了几个指洞。  比精金玄铁还硬三分的紫檀神木在他手下,却比蛋壳更加脆弱。  “他这是怎么了?”凤灵枢蹙眉询问。  白霑双手结印,口中念叨着玄奥古怪的上古咒文,根本没有闲暇回答凤灵枢的提问。  终于,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白霑睁开了眼。  但是下一秒,他却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凤灵枢看得越发不明白,白霑这样装神弄鬼地摆弄一通,难道就指望着能瞒天过海吗?  紧接着,躺在床上的少年清枫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带着片刻的迷茫,在看到头顶上暗青色的纱帐时,更加茫然了。  他试图用胳膊支撑着身体站起身来,却发现除了眼皮,他几乎完全不能操纵这具身体。  这具身体就像是石头雕刻的,无比沉重,他哪怕是想要抬一抬小手指都做不到。  “小九,你醒了?”白霑凑上去,笑眯眯地看着床上睁开眼的狼族少年。  “你怎么会在这儿?嘶,头好痛......”灵霄皱起眉头,在看到白霑以后艰难地开口询问。  他明明记得,自己正在和檀渊故地重游,正走到当年他孵化出来的清风平原呢,就突然两眼一黑,感觉到一股无穷的力量将他吸入黑洞之中。  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里的一切。  然而当他看到站在白霑身后的凤灵枢时,表情更加愕然:“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凤灵枢原本根本不屑于白霑的装模作样,然而在听到这熟悉的口吻时,她实在是有些被惊讶到了。  就连她,也差点儿被白霑招徕的这个少年骗过去。  凤灵枢在心中冷笑一声,看来白霑为了骗她,还真的下了不少苦功。招徕的这个少年更是把凤灵霄的语气神态都模仿了个十足。  然而,赝品就是赝品。  凤灵枢淡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狼耳少年:“你是我的弟弟小九?”  灵霄本想点点头,但是现在的他除了说话和眨眼,什么也做不了,便只能用力地眨眨眼:“是啊,阿姐,你失忆了吗?怎么连我都记不住了?”  “既然你是小九”凤灵枢淡淡道,“我来问你,小九最爱吃的东西是什么?”  灵霄眨眨眼:“檀渊做的烤龙鱼。”  凤灵枢:“唔......”  虽然三界皆知灵霄爱吃寒玉竹实,但是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嘴早就被檀渊养叼了。  为了满足灵霄的口腹之欲,檀渊辛辛苦苦在三界找了许多濒临灭绝的龙鱼,又苦练厨艺,终于能够做出让灵霄爱不释口的龙鱼。  这件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也有那么几个。  凤灵枢决定换个问题:“那么,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灵霄顿了顿,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阿姐你有最喜欢吃的东西吗?凡是能入口的你就没有不喜欢吃的吧?”  凤族的年轻一代,就属灵霄和凤灵枢两人口味奇特。  一个是荤素不忌,啥都能吃,一个虽然是凤族,但却格外爱好吃鱼,一张嘴比猫还挑剔。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略一打听便能知道。”凤灵枢还是不相信眼前的少年是小九,“我在问你,我们曾遇到了一位前辈赠与灵果,那位前辈叫什么?”  这是她前几日才和真正的小九经历过的,除了她、檀渊和真正的凤灵霄,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丹荑姑姑。”灵霄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凤灵枢,“阿姐你到底怎么了,问我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第73章 虚影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天界尊贵无比、同时也是灵霄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青岚天君。  “公主休怒。”青岚漫不经心地看着凤灵枢,“此事尚有补救的余地,反正到目前为止,你的好弟弟和我的好兄长都还不知道我们做的事情,不是么?”  凤灵枢忽然冷笑一声:“你把如何操纵小九元魂的方法教给白霑,到底是为了什么?”  青岚表情无辜地看着凤灵枢:“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也不能确认这个方法是不是真的有用,但是我又很想尝试一下,所以就让白霑来试试了。毕竟你也清楚,小九就是我兄长心尖尖上的人,要是惹怒了兄长,我可不能确保他不会迁怒于我。”  “所以,你就找了白霑来做替死鬼。”凤灵枢发现,她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了,不过有一点她能够确定,“你骗我与你一同埋下陷阱,应该不止是为了对付玄玑帝君吧?”  无论是在檀渊的贴身之物上留下引雷诀,引发檀渊的天雷提前被触发,还是后来在建木上动手脚,让檀渊无法顺利回到天界,都有她和青岚的手笔。  虽然不知道青岚为什么会处处为难玄玑帝君,但是凤灵枢的目的很明确,她要为自家小九报仇。  如果凤灵霄已经去世,玄玑帝君凭什么还能活得好好的?甚至还给自己找了一个长得和小九一模一样的替身,并给那个男人起了个和小九一样的名字?  在三百年前,以杀成仙的灵霄被接入天界的时候,凤灵枢原本已经沉寂的仇恨又被点燃了。  她可以忍受小九为了檀渊归寂,但是她无法坐视檀渊轻而易举地背叛了小九的做法。  她更忍不了自家小九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檀渊却还能找一个长得相似的替身留在身边,继续与那个假的替身亲密无间。  所以在青岚的邀请下,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提出的合作要求,打算与青岚联手,让这位三界之主变得一无所有。  但是,当发现所有的合作都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后,凤灵枢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要去天界亲手宰了青岚。第八十二章 回忆  虚影中, 青岚的笑容格外诡谲。  他的眼睛笑得像是弯弯的月亮,眼神更是澄澈得像山泉:“看得出来,你对灵霄仙君还真是上心呢。唔, 不对,应该叫他凤灵霄, 对么?”  凤灵枢微微眯上眼眸:“他是我弟弟。”  任何胆敢伤害她家人的行为,她都不能原谅。  “建木虽然被限制了,但是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去天界的。”凤灵枢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在那之前, 都是你逃命的好时机。”  青岚叹了口气, 神色怜悯:“真是令人感动的姐弟情深啊,不过,你就这么确定, 灵霄是你亲生的弟弟吗?”  凤灵枢的表情微微一怔, 她清楚青岚的不怀好意,也清楚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可能会带来某些她并不想知道的隐秘。  但是, 她还是本能地反问了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  “寻常凤族人的凤凰卵最多一百年就能孵化出来, 凤灵霄却在凤凰蛋里至少呆了三百年。凤族人燃尽自己的真元之后必然归寂,回归天地自然。然而凤灵霄死后却存在着残魂, 还能通过混沌之火重生, 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么?”青岚轻声问。  凤灵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虽然凤灵霄的确与你长得相似,但事实证明, 他不是你的兄弟,甚至不是凤族族长夫妇的亲生孩子。”青岚微微勾起嘴角, 十分愉悦地欣赏着凤灵枢微微变化的表情。  凤灵枢微微咬紧了后槽牙。  这个问题,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是几乎是在出现这种想法苗头的时候,她就立刻掐断了自己的猜想。  “我很好奇,知道凤灵霄不是你的亲生弟弟,你会作何反应?灵枢公主。”青岚像是很认真在观察凤灵枢的反应。  凤灵枢轻轻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他还喊我一声阿姐,他就永远是我弟弟。青岚,你这种人是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种感情的。”  青岚天君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  凤灵枢这个女人永远都是这么冷静且犀利,能够一眼就看穿本质。  他轻哼了一声:“那么,我就拭目以待。”  见他准备切断联系,凤灵枢忽然叫住了他:“青岚。”  青岚举到一半的手微微一顿,略显不耐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白霑用你教的办法成功地召唤了小九的元魂。”凤灵枢歪着头微微一笑,刹那间空气中仿佛有无数莲华绽落。  就连青岚,也在这一瞬被凤灵枢的美貌所震慑。  “那又如何?”回过神来的青岚淡淡地问。  “倒也不如何,”凤灵枢笑得格外温和,“我只是想提醒你一点,玄玑帝君一直都陪在小九身边。而起,我如果没看错,白霑用以招魂的方式不寻常,倒像是古巫族才会使用的手段。”  凤灵枢故意停顿了好长一会儿,才淡笑道:“当然了,我不知道玄玑帝君会不会为了这件事去找白霑,更不确定白霑会不会把幕后主使告诉帝君陛下。所以,还望青岚天君多保重。”  青岚的脸色倒是格外平常,他谦逊有礼地对着凤灵枢点点头:“多谢灵枢公主提点,近些时日又有一批新的仙人飞升天界,我公务还多,恕不奉陪了。”  话音未落,就匆忙切断了联系。  就在他和凤灵枢断开联系的瞬间,青岚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倒不是因为檀渊知道了这件事,反正现在是他的人马掌控着建木这个关键核心,只要建木还为他掌控,檀渊等人就没有办法回到天界。  他在意的是,凤灵枢说的那句话。  只要凤灵霄还肯喊她一句姐姐,她就永远视他为弟弟。  真是......黏黏糊糊的感情。  令人厌恶!  他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边的一座白玉狮子雕像。  感情这种东西,就是一种软弱又无用的情绪罢了。  尽管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但青岚还是无法将凤灵枢那句话抛出脑海。  他是上一任天帝背德出轨的产物,他从一出生就注定无法像自己的兄长那样光芒万丈。  他的母亲虽然是妖仙界的女王腾蛇,但又怎么能够与圣龙族血脉纯正的龙女天后相提并论?  千年前,妖仙界为了不让天后降罪,直接将他们的女王废除,并封印囚禁在妖仙界的弱水河之下。  若无天界帝君敕令,她将永生永世被镇压囚禁。  不得不说,妖仙界的求生欲可以说是非常旺盛了。  然而,天界的天后却根本没有把妖仙界女王放在眼里。  她和天帝的结合,是必然趋势,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两条血脉纯正的圣龙族后裔,她们的婚事并不自由。  对于所有人而言,诞下纯正的圣龙族裔,延续圣龙血脉,才是他们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所以,天后虽然高居帝后之位,却十分闲散。在孕育了檀渊太子之后,更是撒手不管天帝的那些风流韵事。  哪怕天帝和天界天女仙娥的桃色绯闻都传到了她耳朵里,她也不过一笑置之。  对于一个不爱的人,对方的所有活动都无法对她产生半分影响。  自然,妖仙界主动废除女王向她献媚的举动也没能讨好帝后。  虽然天帝排除万难将青岚接到身边将养,却也并不怎么上心。花心的天界帝君拥有的女人,不止妖仙界女王一人。  直至后来,天界失守,帝后陨落,刚刚成年的太子登基为帝。  那时候的青岚虽然年幼,却也记得自家兄长对待他的态度,倒是比天后对他温和不少。至少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会轻轻地拍一拍他的脸颊,塞给他一个红彤彤的灵果。  虽然后来他才知道,那果子是灵霄不爱吃的东西。  但是,就是这样一点凤灵霄根本不喜欢的馈赠,在他心里却是难得的温暖。  他到如今都清晰地记得那颗果子的大小、色泽,但是却一直不知道它的味道。  因为他舍不得吃掉那颗灵果,而他不知道,这种果实若是摘下来十二个时辰内不吃掉的话,就会化为一股灵气消失。  后来,他曾多次见到那种灵果,却从来没有尝一口。  有些东西,留在记忆里的味道或许会更加鲜美。  天后对待青岚的态度其实不算差,不会故意为难他,甚至檀渊有的,青岚都有。唯独一点,她对青岚基本上处于无视的态度。  然而,青岚却格外憎恶这种漠然,痛恨这种无视。  很多次,他在修习法术上取得了进步,开开心心地去告诉天后时,后者只会淡淡地询问他冷不冷饿不饿,缺不缺东西,便让仙娥将他打发走了。  他那时候是多么想得到天后的认同啊,他希望天后待他和待兄长一样,抱一抱他,夸一夸他,然后再亲自指点他要如何修炼才能进步得快。  直到他从旁人耳中,听到了自己身世的秘密,知道了帝君和天后以及他母亲之间的感情纠葛。  他不是天后的孩子,他的亲身母亲是插足的第三者,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背负着原罪,他出生之后,就欠着别人。  从那以后,青岚再也不奢求天界的人会对自己和对兄长一样,也不会奢求亲情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他也不再认真修习法术了,哪怕是兄长严肃地催促他,青岚也只会以各种想要偷懒的借口蒙混过关。  所以,他的修为在三界是出了名的烂。  旁观的人也只会说,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妖仙的儿子不中用。哪怕他体内流淌着一半的圣龙血脉,却依旧是个废材,完全比不上他的兄长。  兄长,檀渊......  青岚咬紧了后槽牙。  如今的妖仙界女王是他母后的妹妹,然而对于妖仙而言,亲缘也是一种十分奢求的东西。  得知自己的母亲被封印在弱水之下,青岚曾偷偷去妖仙界求过她,希望她能想办法把自己的母后释放出来,毕竟就连天后都没有降罪他母亲。  释放一个无罪之人,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然而,妖仙界女王却十分坚定地拒绝了青岚的请求。  毕竟,曾经的妖仙界女王实力强悍,十分得人心,即使是被镇压在弱水之下,妖仙界依旧有不少她的旧部妄图将旧女王迎回妖仙界。  权力的滋味就像是鸩毒,一旦尝过了便再也无法放手。  现任妖仙界女王要在权力和姐姐之间二选一,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的姐姐。  青岚在认识到这一点以后,便再也没有去求过她。  求人不如求己,有的时候,自己动手,效率反而更高些。  “殿下,您怎么了?”殿外,一名梳着飞仙髻的仙娥匆匆走进来,在见到青岚的脸色惨白之后,立刻关切地问道。  青岚瞬间收敛了眼底的寒意,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少女:“修炼的时候一不小心捏碎了个雕像,要劳烦你清理干净啦。”  少女见地上一片狼藉,边收拾边好笑地打趣他:“殿下日后要练功,还是去静室吧。这房间里多少好东西架得住您这样不小心呢?这尊玉雕我记得还是灵霄仙君赠与您的吧?好在您二位关系好,摔了也无妨......”  青岚天君虽然贵为玄玑帝君的亲弟弟,但是待她们这些低等的仙吏却从来都是温和有礼,故而在这位平易近人的天君面前,她们姊妹们也没有那么拘束。  青岚耐心听完侍女絮絮叨叨的话,笑眯眯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掌律仙君那边还等我去议事呢。” 第75章 亿万道霞光像是太阳落下前最后的狂欢,将整个世界都渲染成金红色一片。  灵霄已经被凤晖、凤灵枢和檀渊联手投喂得饱得不能再饱了,他怀疑自己胃里的食物已经顶到喉咙, 只要打个嗝就能吐出来一堆灵气。  看着父王剔了刺递上来的烤鱼,灵霄觉得自己闻到味道就有点隐隐作呕了。  他有些痛苦地抓着檀渊的衣袖:“白霑怎么还不来?”  表现得竟然比凤灵枢这个新娘还迫切。  檀渊微微一笑, 自然地借过凤晖递上来的烤鱼推到旁边:“快了。”  灵霄暗地里松了口气。  虽然这些食物入腹,最后都会化为灵气增长提升他的修为,但是一时之间无法炼化这么多灵气,还是让他倍感压力。  要知道就在这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 他吞下的食物数量已经相当于只鲲鹏大小, 也就是与他凤凰本体相当的食物。  就算在凤族之中,这样的食量也属于是非常惊人的。  “我觉得他再不来,我就要交代在这里了。”灵霄看着自己鼔得溜圆的肚子, 艰难地叹了口气,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虽然我不喜欢这家伙,但是我现在倒是盼着他早些来。”  檀渊浑然不在意地笑了笑, 当着老丈人和大姨子的面, 明目张胆地将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放到灵霄的肚子上。  灵霄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忽然感觉到一股温和又隐含霸道的力量不容拒绝地侵入他的腹部, 沿着他的灵脉缓缓运转, 几乎是在瞬息就将他体内淤积的灵气化为灵力。  灵霄顿感舒畅,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俊美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舒畅的神情。  坐在主位上的凤晖不忍直视地挪开了视线,同时也了解了为什么当他粘着自己媳妇儿的适合我, 周围的人会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神情。  因为实在是……太肉麻了。  凤晖早就看出, 如今小九的实力修为只怕不在他之下。  拥有玄仙修为的人还会怕吃撑吗?  就算是灵霄现场吞一头鲲鹏, 只怕也不过分分钟就能把对方消化了。  灵霄分明就是借机像檀渊撒娇,偏偏檀渊从小到大就爱纵着他,无论灵霄作什么妖都有檀渊给他捧场,也纵得灵霄越发任性。  凤晖默默地挪开视线,算了,眼不见为净。  谁让他家小九一睁开眼见到的就是檀渊呢?  或许这就是孽缘吧。  檀渊笑眯眯地帮着灵霄揉肚子,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果然,当初他在不死火山下捡回来那颗暗金色的凤凰蛋是正确的选择。  还好没有嫌弃它挡路,一脚给踢飞了。  “小九。”懒洋洋斜倚在座椅上的凤灵枢一边用纤细葱白的手指剥着类似红荔枝的灵果壳,一边不经意地开口喊他。  “阿姐?”灵霄回头看着凤灵枢。  凤灵枢微微撩起眼皮看着他:“待会儿出门的时候,你背着阿姐出去。”  灵霄微微一愣:“阿姐,这不过是个计策,不用这般严肃……”  虽然天界也有女子出门要兄弟背着离家的习俗,但这只是为了告诉新娘的未来夫婿,新娘有兄弟撑腰,不许轻易欺负她。  眼下凤灵枢出门,只是做戏罢了,何必搞得这么认真?  看出了风灵霄眼底的不解,凤灵枢轻笑一声:“这次之后我,也不知阿姐还有没有机会再嫁人。你就当是成全阿姐的一个心愿吧。”  灵霄还没回答,旁边的凤晖就傲然抬起头:“你是我凤晖的长女,凤族嫡长公主,下一任凤族族长,谁敢轻视你?若非是这天下顶尖的人物,又怎么配得上你?”  凤灵枢看了看自己的父王,片刻后静静道:“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会原谅你之前的欺骗。以后的族务你还是自己处理吧,尊敬的……父王。”  凤晖的脸色瞬间垮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凤灵枢:“小枢,难道你就忍心父王与你母后分离两界么?”  凤灵枢淡淡的看着他:“父王,你又不是小九,早已过了撒娇就能得到别人原谅的年纪,而且这里也没有能够忍受你撒娇的人。几万岁的人了,该学着自己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凤晖:“……”  这俩大号已经不中用了,他要赶紧去找媳妇儿练小号去。  就在太阳要消失在天穹的最后一刻钟,一道类似小豹子的影子突兀地从外头闯了进来,直挺挺地往凤灵枢的怀里扎去。  灵霄眼疾手快地站起身,就要把这不明物体拦住。  不过比他更快的是坐在后面的凤灵枢。  凤灵枢一脚把灵霄踢回檀渊怀里,同时稳稳地用左手抓住了那不明物,轻松地拎在半空中晃了晃。  灵霄拍了拍衣摆下的灰烬,抬头看了一眼被凤灵枢抓在掌心里的袭击者。  “唔......”他看着被凤灵枢拎在手里晃了晃的白虎幼崽,摩挲着下颌评价道,“有点儿眼熟。”  “白虎族的少族长白辞奚。”檀渊轻声提醒。  灵霄恍然:“哦,是那个小家伙啊?”  闻言,被凤灵枢揪住后颈皮的白虎幼崽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灵霄:“你才是小家伙,你全家都是小家伙!我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  灵霄:“呃,这个......”  他的全家有两位都在这里,其中一位看上去好像都不大高兴的样子,  凤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只自投罗网的白虎族幼崽,差点儿笑出了声:“你有勇气能独自闯到我凤族来,倒是勇气可嘉。”  就算他们两族要联姻,可是两族的关系依旧称不上友好。  凤灵枢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白色虎仔在落地前瞬间化为一名俊朗挺拔的少年人。  白辞奚没有搭理凤晖,只是一把抓住了凤灵枢的衣袖:“灵枢,你怎么会答应要和白霑那个家伙结婚?我说过我长大以后会娶你的。”  正在饮茶的凤晖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凤灵枢不紧不慢地推开他的手,轻轻皱起眉头:“小奚,今天是我们两族联姻的大喜日子,就算你是虎族少族长,来凤族撒野也是要挨揍的。”  白辞奚坚持不懈地试图劝说凤灵枢:“白霑就是个大骗子,所有人都被他骗了!他把霁岚堂兄关在了大牢里。”  凤灵枢的表情依旧镇定:“我知道,我让他这么干的。”  白霁岚的修为太强,而且对她执念太深,如果知道她要‘嫁’给白霑,必然是会出来闹一场的。  那次白霁岚来找她,她干脆将计就计,顺从白霁岚春风一度。趁着对方精神松懈之际出手偷袭,直接将人放倒,然后交给白霑,让他把白霁岚关起来,直到订婚大典结束。  白辞奚愣了大半天,才茫然地看着凤灵枢,讷讷问道:“可是,为什么呀?”  “这是我们的事,你别管也管不了。”凤灵枢回到待嫁的座位上坐下,皱眉打量着他,“你要是来喝杯喜酒......算了你还未成年,喝杯灵茶就回去吧。”  “灵枢,你能不能不要嫁给白霑?我知道你喜欢白霁岚,如果你不愿意等我长大,那么你嫁给白霁岚也好过嫁给白霑。”白辞奚有些委屈地看着凤灵枢。  “小子,你为什么坚持不要我阿姐......灵枢公主嫁给白霑?”灵霄察觉有些不对,开口询问道。  白辞奚正要说话,却又像是忌惮着什么,犹犹豫豫地不敢开口。  檀渊看出端倪,微微抬起手掌手指一弯,便有一道属于天界之主的浩然之气将白辞奚整个包裹住,又细细地进入他的身体,将他的身体事无巨细地检查了个清楚。  片刻后,檀渊收回手:“白霑在你识海之中烙下了禁忌,不让你说出事实真相?”  白辞奚立刻疯狂点头。  檀渊淡淡道:“不过是一道小小的五行雷禁,本君已经将它取消了,你若知道什么隐情,直接说出来。”  白辞奚试了试,往日里他若一旦生出了想要将真相说出来的想法,脑中的禁制就会压制住他,再继续的话,就会有五行雷咒直接将他抹杀。  倒是刚才的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抽离了他的身体,整个虎都变得轻松起来。  白辞奚试探性地开口:“事实上,伤了我父亲的人不是霁岚堂兄,而是白霑。”  他竟然真的可以把事实说出来!  白辞奚愣了一瞬,随后立刻抓住了凤灵枢的手,急切地告诉她:“当初是我亲眼看到的,暗算重伤我父亲的不是霁岚堂兄,而是白霑,就是他......”  “你说什么?”凤灵枢猛地怔在原地,凤眸死死地看着白辞奚。  “我说......”  白辞奚的话音未落,就被一声巨大的金锣声打断。  太阳已落,正是迎亲吉时。  就在最后一缕金色的阳光被黑暗吞没的瞬间,满天星辰闪烁在暗色穹顶,化为深邃幽暗的浩瀚银河。  众人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袭白衣的白霑笑吟吟地从铺着金色鲛绡的地毯走进来。  “少族长,你想说什么呀?”白霑轻笑望着白辞奚,神态怡然自若。  白辞奚见到他却再也不怕,鼓起勇气大声道:“你就是伤了我父......”  话未说完,整个人就软倒在地上。  凤灵枢拍了拍手站起身,递了个眼神过去。  她身边英武不凡的女侍立刻上前,将被她们公主拍昏的白虎族少族长抱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渣作者去体检,结果不大好,目前不确定良性还是恶性的一个肿瘤,可能会需要手术治疗,接下来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和治疗,所以本文在近几天会不定时更新。因为写故事是作者兴趣所在,保证不会长时间断更。  多谢各位读者的支持,感谢!  最后,提醒大家一定要按时体检,少熬夜,保重身体!第八十五章 野心  凤族嫁女, 三界瞩目。  漫天星辰在黑暗中坠落,匍匐在凤灵枢脚下,为这位天之娇女铺出一条辉煌璀璨的道路。  虎族早已备好盛宴, 数万族人齐聚一堂,等待着三界第一美女的花嫁从星辰之路走过来。  无数的花木精灵从泥土中、云层中和空气里钻出来, 用他们的法术让花瓣雨缓缓降落,让绚丽的霞光组成一道道拱形的门廊,用各种各样的馨香环绕在新人身边。  受邀而来的,除了凤族, 还有久居深海的玄武一族。  他们来的人不算多, 却也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至少能出席这场订婚宴,就证明了他们目前选择了白虎族。 第77章 他走到凤灵枢身边, 温和地告诉她:“你应该猜到了,出手伤了族长的人不是白霁岚,而是我。你答应嫁给我, 是不是就是为了接近我身边, 找到证据替白霁岚洗清这个罪名。”  白霑话音刚落,白霁岚便猛地抬头,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暗蓝色的眼眸紧紧地跟随着凤灵枢。  凤灵枢淡漠地看着白霑,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她慢吞吞地开口:“你就这么自信, 能顺利接人虎族的王位?”  竟然连他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就都这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看来白霑的确自信到自负了。  白霑微笑着勾起唇角, 往人群后面看了两眼:“璟微、璟冥两位仙友何在?”  他话音刚落, 就有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从人群中钻出, 分别落在云台的东南和西北两个方位。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出手结印,几乎是在须臾之间,一到坚固厚实的结界就从云台升起,将里面的所有人都囚禁在结界之中。  “玄武结界。”灵霄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玄武一族一直以坚不可摧的结界、阵法而闻名三界,他们精通玄门阵法,可以最大限度地掌控天时地利人和,凭借微小的阵法之力以弱博强。  这座结界虽然只有两名金仙修为的玄武族人掌控,但是只凭他们两人结出的困阵,就足以把结界中的众人牢牢地困在这里。  唔,前提是如果檀渊不在这个结界中的话。  灵霄的目光瞟向旁边的檀渊,放心了不少。  眼下,白霑应该还不知道他和檀渊都在这结界之中。  灵霄想着,顺手给檀渊那张俊美的脸上扣了一只青色的狐狸面具,同时也给自己的脸上带了一只鲜花面具。  “面具哪里来的?”檀渊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从母后那里顺的。”灵霄丝毫不心虚地告诉檀渊。  檀渊:“……”  青璃的面具皆是以珍稀的材料炼制而成,可以完美贴合使用者的脸型,同时还能隐藏戴面具者的真实模样,就算是有心人以灵力窥探,依旧无法查看对方的真实模样。  面具是个好面具,但是用在这里……  檀渊无语地看了一眼带着华丽面具的灵霄。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戴面具的情况下,原本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两个人立刻脱颖而出,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你们两人是谁?”白霑的视线飘过前面的人群,落在檀渊和灵霄两人的脸上。  凤灵枢往两人的方向扫了一眼,淡淡道:“这两位是飞凤军的左右先锋,怎么,不欢迎吗?”  “左右先锋?”白霑提高了音量,微微挑眉看着他们。  檀渊和灵霄两人沉默着往凤灵枢的方向靠过去。  片刻后,白霑似笑非笑地挪开了视线,也不再追究为什么方才清场的时候,没有把这两个人清理出去。  “白霑,悬崖勒马,为时未晚。”白霁岚握紧银枪,拦在白霑身前,眼神清冷。  白霑冷笑一声:“不晚?早在千年之前,你对咱们的好伯父说这话,或许还有用。如今,只怕是晚了太多了。”  “白霑,多说无益。”玄武族两人中的一人冷声提醒道,“抓紧时间办正事要紧。”  白霑闻言,轻松地耸耸肩:“你们看,我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了。玄武族想要上位的心情,可是比我们更加急迫呢。不过两位仙友,我还有些话要说清楚,可否再稍等片刻?”  璟微和璟冥两人面色冷峻,他们无可奈何地交换了个眼神,只能任凭白霑继续废话。  毕竟,要完成计划,最关键的还是白霑。  “你还想劝说我凤族与你们沆瀣一气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凤灵枢抬手摘掉了头上的宝塔凤冠,白皙修长的五指微微一用力,便将金色的发冠捏成了粉末。  “这是你的态度?”白霑笑望着凤灵枢,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样的选择可不算明智。”  “毕竟,如果我们三族再不奋起反抗的话,玄玑帝君可是会慢慢地,一个一个把我们都捏死啊。”他说着,抬头看向了九霄之上的穹顶。  圣界在无限接近天界的地方,但是,它永远不是天界。  “你这话什么意思?”灵霄闻言,扶了扶戴在脸上的面具追问道。  凤灵枢的表情也是微微一怔。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白虎族的贪心不足所致,与檀渊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檀渊好整以暇地把玩着灵霄修长漂亮的手指,冷眼看着台上的白霑。  “什么意思?”白霑挑眉看着他,又看了看凤灵枢,随后轻笑了一声,“对,你们两族没有参与此事,或许还不知道。不不不,若认真算起来,你们凤族也脱不了干系呢。”  “白霑,有话直说。”凤灵枢十分不喜欢揣测别人的想法,冷声提醒道。  白霑十分无奈地耸耸肩:“灵枢公主,还有,哥哥,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千年之前的那场动乱,魔族是如何顺利绕道圣界偷袭的么?”  凤灵枢和白霁岚两人对视了一眼,陷入了沉默。  他们自然怀疑过这个问题,只是那时候的各界都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檀渊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各界,剿灭魔族之后,又在后来登基为帝,各种事情繁复杂乱,根本没有给他们冷静的时间。  等事情逐渐平息、三界逐渐稳定之后,他们想再回头来查找魔修如何潜入圣界的源头,所有的线索却都已经被有心人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就连当初守护建木通道的护卫也在动乱之中死得一个不剩,且均是魂飞魄散。  就算他们想拘魂来问,却也找不到询问的对象。  自那之后,他们便也逐渐熄了要追根溯源的心思。  “玄玑帝君从来没有放弃查找,他一直都很想给他的小情人报仇呢。”白霑轻笑一声,抬眸看着白霁岚:“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放过白虎族和玄武族?”  玄玑帝君小情人.灵霄:“......”  白霁岚英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得好像,千年前的魔族入侵和他们白虎一族有关系一样。  白霑头一偏,看着旁边的凤灵枢,清俊的脸上带着困惑的神色:“我很好奇,你到底是看中他哪一点了?”  白霁岚:“......”  凤灵枢的凤眸微阖,眨也不眨地盯着白霑:“当初魔族能闯入圣界,是不是与你们有关?”  白霑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走到一名肌肉虬结的玄武族人身边:“更正一下,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和玄武一族有关。我们白虎族不过是稍微起了点儿推波助澜的作用,微不足道的一点儿作用。”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檀渊。  灵霄听得云里雾里,他下意识回头询问檀渊:“白霑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檀渊捏了捏灵霄的手指头,似乎是觉得那手指白嫩得过分可爱,干脆放在唇边轻轻地咬上一口。  感觉到檀渊的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住自己的手指,灵霄瞬间觉得一股电流顺着指头窜上脊背,他有些紧张地抽回手指,不忘嫌弃地在檀渊的衣袖上擦了擦,红着脸提醒道:“大白天的别犯病。”  檀渊暗金色的眸子掠过灵霄微红的耳垂,微微笑了笑。  经历了魔界浴火重生的灵霄,比前世沉稳多了,很少能够看到他这样害羞失态的表情。  如今看着,当真叫人有些把持不住。  檀渊不满的目光扫过白霑。  这厮的废话的确太多了。  “很简单,当初魔界能够攻入圣界,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因为白虎族和玄武族的相互勾结。”檀渊轻描淡写的声音却宛如九天落雷,炸得人群瞬间开了锅。  凤灵枢猛地回头看着他:“怎么可能?”  白霁岚也下意识地反驳:“绝无可能!”  圣界住着的,都是四大圣族的后裔,而且在那场战乱中,各族都损失不小。玄武族和白虎族断然没有理由引狼入室,来残害自己的族人。  然而,白霑闻言,却哈哈地笑了起来。  等他笑够了,这才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看着白霁岚和凤灵枢,感叹地摇摇头:“做人像你们这样天真,其实也挺好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都不用背负。不过,灵枢公主,你这位先锋说得却不错,当初的魔族能够顺利攻入圣界,的确是有人与他们沆瀣一气,暗中勾结。”  凤灵枢轻轻地召唤出掌中的凤翎剑。  如果白霑所言属实,那么害得小九身死魂消的凶手,就不仅仅是那群魔族了。  “白霑族长,你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人群中,玄武族的长老玄心轻轻顿了顿手中的河山杖,众人脚下的地面顿时为之一震。  玄心长老也是年纪在两万岁以上,他的身份即使是在四大圣族之中,也算得上是举足轻重,起码与凤晖和青璃是同一辈的人。  他穿着一袭黑色玄袍,上面用暗金色的金线绣着日月星辰的图案,一头暗蓝色长发披在身后,容貌英挺,身形高大,看上去无端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最主要的是他掌中还拿着河山杖。  这是四大圣族各自的灵器,地位和白虎族的四灵环一般重要。  河山杖可开天辟地,划出一方小世界,也能轻易毁灭一方世界,是极为难得的先天至宝。  他一开口,便代表玄武族强硬地表态,他已经承认了白霑的族长身份。  白霑看到玄心长老站出来,手中还握着河山杖,俊雅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有玄心长老在,就算是凤灵枢与白霁岚两人联手,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长老还请稍安勿躁,眼下,我要先处理了我们族内事物哩。”  玄心长老微微眯上眼眸打量了白霑片刻,白霑露出了温和无害的笑容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缓缓开口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处理家务。”  一盏茶之后,他和玄武族的人会来接手云台。  听了自家长老的话,周围零散的几名玄武族人便也都缓缓地围了上来。  凤灵枢强硬地站出来,冷眼看着白霑,“继续说。”  白霑笑眯眯地看着凤灵枢:“不知道灵枢公主想听什么?是想听玄武族勾结魔族,为他们偷偷开启建木传送通道的辛秘,还是想听白虎族的族长为争权夺利暗害兄长的家丑?”  “白霑,你在说什么?”白霁岚瞠目结舌,惊讶地盯着白霑。  在听到他这番话之后,一直坐在宝座上的白虎族族长的眼神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他的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叫喊声,像是竭力想要说清楚什么,但是最后却只能发出喑哑的‘嗬嗬’,无人听得见他的话。一缕涎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更是看呆了在场众人。  谁都想不到,当初风光霁月的虎族族长,如今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然而,被别人怜悯同情的虎族族长依旧像个木头桩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尊贵无比的宝座之上。  “二伯,您别激动呀。”注意到老族长的失态,白霑笑眯眯地走过去,骨节分明的手在镶金嵌宝的王座上轻轻地拍了拍,“您当初为了夺取这王座,不惜勾结魔族,趁乱杀了我父母,怎么就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呢?”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霁岚的手一抖,差点儿握不住掌心的银枪。  他看看自己的弟弟,又看看瘫软在王座上的伯父,心绪起伏堪比汹涌的海浪。  “哥哥,你别激动,我很快就会亲手为咱们父王母后报仇的。”白霑笑眯眯地望着表情震惊的白霁岚,手中的折扇抖开,锋锐得足以轻易割开精金的扇刃稳稳地抵在了族长的脖颈上,“他,还有他的崽子,一个都跑不了。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檀渊......”灵霄紧张地回头,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第79章 檀渊轻轻地揉了揉自家孩子的发顶,笑容隐晦:“还不是时候。”  灵霄的性子急躁桀骜,但是却唯独对檀渊的奉为圭臬。  檀渊要让再忍忍,他即使是胸腔里的怒气都快要炸出来了,却仍旧捏着鼻子忍住了。  凤灵枢眼神一冷,正要动手却忽然觉得腹部一阵胀痛。  这阵痛楚来得猝不及防,几乎是在瞬间就席卷全身,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浑身杀气,捧着肚子蹲下身来。  “阿姐,你怎么样了?”灵霄心中一慌,立刻摘下脸上的面具,蹲在凤灵枢身边关切地询问。  他的真实面孔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灵枢!”白霁岚的反应更加紧张,几乎是握枪都握不住了,单膝跪在地面,将凤灵枢从灵霄的怀里抢过去。  方才还一触即发的战况又缓和了许多。  玄心长老自然也见到了。  他第一眼见到灵霄时,心中也忍不住发出了一阵疑问,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白霑。  “长老,他就是玄玑帝君亲封的玉清元帅灵霄,凤族小九的替身。”白霑见到灵霄,表情却是镇定了许多。  玄心长老缓缓地点头,不过是个替身罢了,但是他方才没有听错的话,灵霄把凤灵枢称为‘阿姐’?  他微微眯上眼睛,细细地打量了灵霄片刻,脸色突然狂变,高声怒骂道:“蠢货,蠢货!他不是替身,他就是真的凤灵霄!”  “怎么会?”白霑抖开折扇,轻轻地在胸前摇了摇,清俊的脸上带着几分淡笑,“长老莫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玄心长老却无暇理会白霑,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灵霄身后的玄衣男子。  如果说真正的凤灵霄在这里,那么一直与他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里,第一次透出几分惧意和紧张。  希望是他猜错了。  然而下一秒,男人摘下脸上华丽精美的面具,那张俊美到足以让日月失色的容颜袒露出来,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那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三界之主,玄玑帝君!第八十八章 虎殇  玄心长老只慌了一秒就冷静了下来。  早晚, 他们也要面对玄玑帝君的存在。  只不过,这个时间提前了一点儿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河山杖也被他稳稳地握在掌中。  他的年龄是玄玑帝君的十几倍,他拥有无限接近圣人的实力, 他拥有四大圣器之二,没错,白霑手中的四灵环在他看来,也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了。  他如今稳稳地占据着优势, 并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玄玑帝君。”冷静下来后, 玄心长老甚至能装模作样地对着檀渊鞠躬行礼,只是他的眼底装满了嘲讽的笑意。  然而,檀渊却连多看一眼都奉欠。  他走到凤灵枢身边, 简单地查看了一番后告诉灵霄:“无妨, 灵枢公主怀孕在身,方才只是怒火攻心动了胎气,只需好好休养、不要动怒便无大碍。”  灵霄松了口气, 立刻把凤灵枢掌中的凤羽剑抢了过去, 严肃地看着她:“阿姐,你腹中既有我的侄子, 就不要操心了, 这些需要动手的琐事,交给我来应付便是。”  凤灵枢从来没有这样示弱的情况, 但是如今腹中多了个孩子,就算她想逞强, 腹部传来的阵阵刺痛还是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不得不沉默地看着灵霄把自己的凤羽剑带走, 并且叫来两名女官护在她左右。  “灵枢公主, 我们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在此立下心魔血誓,愿意带领凤族加入我们的大计,待到五方天帝制度恢复之日,南方天帝的位置,必然是你们凤族的。”玄心长老见状,却仍不放弃游说凤族加入他这一方阵营。  白霁岚眼见凤灵枢被安置好,这才缓缓地头回望着白霑和玄心长老一行。  下一秒,无数的电光再次点亮天空。  白霁岚抬手持枪冲向了玄心长老和白霑两人。  白霑自然不敢掠其锋芒,他甚至见机直接踩着一阵微风往后荡出十余里,避开了白霁岚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玄心长老的眼角抽搐了一瞬。  他虽然知道白霑的修为不济,但也没有想到对方认怂认得这么快。  然而,白霁岚的银枪已经劈来,他也无暇理会白霑这不要脸的偷懒行径,举起河山杖迎了上去。  那根原本平平无奇的黑色手杖突然迸发出万丈豪光,随后涌出的强烈威压就连灵霄都有些心惊。  他立刻祭出结界,将凤灵枢稳稳护住,双眼却紧紧地盯着骤然爆发的玄心长老。  只见一银一黄两道玄光轰然撞击在一起,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股巨大的压力冲飞出去,东倒西歪地摔了一大片。  还能稳稳站在原地的,也只有檀渊和灵霄,以及被灵霄全力护在身后的凤灵枢。  随着巨响爆裂,冲天的威压冲散了头顶的万里乌云,露出厚重云层之上的清朗天穹。  被一起冲散的,还有那两名玄武族人共同联手结下的结界。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结界在冲击之下,竟然像是鸡蛋壳般不堪一击。  反噬之力让两人狂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几十丈后颓然落地,却是已经内脏尽碎,回天乏术了。  白霑饶是躲在玄心长老身后,仍不免被散碎罡风所伤,好歹费尽全力才抵消了前面两人灵力撞击产生的冲击波,随后便机智地又往后退了数十丈。  察觉到这一点的玄心长老几乎要被白霑气死。  就算他实力不济,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在这种时候畏畏缩缩地躲在旁边,像是生怕会有血溅在他身上,这种盟友当真靠得住么?  他对此开始怀疑。  然而,白霁岚并没有给他更多的反应时间。  下一秒,一头几乎看成顶天立地的巨大白虎咆哮着出现在天穹之上,他的头颅比一座山峰更大,一只虎爪便可覆盖整座云台,锋利的獠牙和尖锐的利爪轻而易举地便扯破了玄心长老仓促中结出的结界。  丝丝缕缕的银色电光在白虎厚实的皮毛下游走,勾勒出一道道玄奥迷人的图纹,越发衬得白虎巨兽威风凛凛。  玄心长老眸色一冷,忽而盘膝坐下,随手抛出掌心河山杖,双手在胸前合十。  只见一道金色光芒从他掌心迸发,催促着河山杖在空中飞速旋转,紧接着化为一道暗黄色光影,稳稳地接住了白虎重重落下的一爪。  虚空之中,陡然出现了一头体积比白虎更为庞大的玄武巨兽。  那是玄心长老化身的本体。  玄武巨兽的背脊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海岛,周围氤氲着暗色的雾岚。一双暗黄色的眼眸投射出两道巨大的光晕,穿透黑色的浓雾。  所有生机盎然的东西在接触到那片雾岚的瞬间,都萎靡枯败,成为一团黑色的死物。  不过须臾之间,浓雾便已经遮天蔽日,而附近白虎族的族地却成为一片死域。  无数白虎族人受惊,慌忙从家中撤离,远远地避开这片诡谲浓雾扩散的范围。  然而,他们的家园,已经在雾岚的笼罩下化为没有任何生命的寂静之地。  “那雾里有毒。” 灵霄见状,眉头紧锁。  玄武族乃是海中圣族,天知道他们几十万年在那深海之下搞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毒物,这东西沾上便亡,只怕不好对付。  然而,檀渊却看得更清楚。  他的脸上突然勾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来。  “那不是什么毒物,而是魔障。”檀渊淡淡地告诉灵霄。  “魔障?”灵霄怔楞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玄武族怎么会和魔族有牵扯?”  玄武族虽然觊觎统御三界的大权,但最多也就是联合各族暗地里使绊子,逼迫檀渊恢复旧制而已,为什么他会使用魔障?  檀渊眸色暗沉,似笑非笑地盯着玄心长老那双暗黄色的巨瞳,语气轻松:“千年之前到现在,他们的勾结就从未断绝过。”  “你知道?”灵霄猛然回头,看着檀渊。  檀渊抬手揉了揉自家凤凰的脑袋顶,拇指沿着青年俊秀的眉眼一路描摹,直至落在他殷红的唇瓣。  他低头,安静地望着灵霄那双漂亮的凤目:“我承诺过,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现在,你可以亲眼见证。”  这不过,是一场迟到千年的轮回报应罢了。  灵霄怔楞了片刻,猛然醒悟,惊讶地看看檀渊,又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指了指藏在远处的白霑。  如果檀渊从一开始就知道玄武族和魔族有勾结的话,那么白霑筹划的这一切,他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檀渊暗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摆弄着灵霄的长发,淡淡道:“他的父母是被现任族长所杀,现任族长为了掠过族长之位,配合玄武族勾结魔族,引来天魔界的魔修入侵圣界,唯一的要求就是要那群天魔杀了他的兄长夫妇。这一切原本做得隐秘,可惜现场留下了白霑这个活口。”  “只是那时候他与白霁岚两人的实力都还太弱,凶手又已经顺利继位,白霑心机深沉,知道自己不是他伯父的对手,又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放弃调查千年前魔修入侵圣界的真相,所以他找上我寻求帮助。”  白霑躲在远处,玩味地看着前面与自家兄长奋力交战的玄心长老,眸色森冷如雪。  千年之前,魔族闯入的圣界肆意屠戮的时候,比现在更加混乱。  而他,亦如现在这般围观。  他躲在房间的角落里,亲眼目睹了伯父联合魔族杀死了他父母的场景。  鲜红的血蜿蜒向前,染红了他的赤脚,他却连呼吸都不敢,只能屏息敛目,与地上死不瞑目的父母沉默对视。  复仇,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自幼的聪慧过人让他在犹豫之后,选择将真相隐瞒下来。  白霑清楚,自家兄长的修为虽强,但是性格冲动好战,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挑战族长的地位,故而他放弃了把真相告诉白霁岚的选择,转而寻求更为强大且冷静的合作者。  于是,他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新上任的玄玑帝君。  玄玑帝君的小情人死在那场战乱中,虽然他不说,白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魔族入侵,疑点重重,玄玑帝君必然会在暗中将事实调查清楚。  身居高位、实力强悍,同时还拥有冷静的决策能力,白霑确定,三界之中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比他更合适的合作对象了。  两人之间的合作没有任何悬疑,玄玑帝君在背后觊觎白霑所需要的一切需求,而白霑则作为一枚暗棋,试探出那些潜伏在圣界里的不安分的存在。  一切都很顺利,在玄玑帝君的协助下,他花费千年的时间,终于一点一点地钓出了潜伏在黑暗迷雾中的隐藏黑手。  就是眼前的玄心长老。  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一族之利,他们不惜引狼入室,让其余三族伤亡惨重。而玄武族深居北方冥海,却是四大圣族中损伤最小的。 第81章 而且就玄武族那眼高于顶的习惯来看,人界也不会是他们潜逃的最佳选择。  相较而言,其他灵界或许倒是更有可能。  “我已经通知父王母后,让他们关注幻界、妖仙界、婆娑界等其他各界的动向,绝对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的。”凤灵枢冷静道。  白霁岚点点头,又劝道:“你且好好休息,其余的事交给我来操心。”  凤灵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片刻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  天魔界,皑皑白雪。  簸箕大小的雪花片片砸落,地面上的积雪早已积累过了万丈。  片片鲜红的热血泼洒在白色的雪海之上,还未将积雪融化便已经凝结成冰。  数不清的断肢残臂累积如山,不过才过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已经被落雪全部覆盖,化为无垠雪海之上一个并不起眼的起伏海浪。  放眼望去,无数座这样的白色山丘遍布各处。  这片洁白无瑕的雪海之下,不知道埋葬多少生命和亡灵。  就算是有任何亡灵的存在,他们也被永恒地封印在这片洁白的雪海。  容色卓绝的女人赤脚站在一座极高的雪峰之上,苍青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逐渐被大雪覆盖的那片赤色。  她的身体高约百丈,却依旧显得那么纤弱美丽。及地的长发在空中无风自动,冷冽的空气和风雪都主动避让开她。  “主上,回去吧。”她身后,丹荑低垂着头柔声道。  妘绾望了片刻,终究是轻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把玩着掌心的一串金色琉璃珠:“与虎谋皮,死路自寻。”  那成千上万具尸骨,皆是四大灵族之一的玄武族人。  这些人太过天真,他们以为与天魔界的上古魔族里应外合,就能夺得三界大权。  他们从没有与魔族打过交道,那些关于魔族的残忍狡诈、凶狠善变早已变成了传说,他们甚至大胆到与魔族勾结。  若是当初那些为了抵御魔族而陨落的仙君神人知道了,都要被这群不肖子孙气得活过来。  玄心长老在妘绾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卑贱微渺如蝼蚁的存在。他又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能够得到天魔界那几个上古老魔的另眼相待?  其实,这个结局妘绾早就看在眼中了。  只是那些被利益蒙蔽了眼睛的人,却看不到眼前的危险。  玄心那后辈灰溜溜地带着全族来投奔天魔界,想来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竟会成为这群天魔的眼中补物,全族上下都被上古天魔屠戮殆尽,元丹被剖出,元魂被吞噬......  玄心从未想过,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他对于魔族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罢了。  看他们如今的下场,只怕就算是落在檀渊手上,被斩去圣骨扔去轮回,都比投奔魔族好些。  “这样也好,他们不曾与这群魔族为敌,心中便总队他们抱着幻想,以为能凭借他们那点子小聪明利用魔族。”妘绾温和的声音穿透风雪,“如此一来,也算是斩断了他们的幻想,教他们看清了自己一直寄予希望的魔族究竟是一群什么东西。”  虽然他们付出的代价是灭族之灾。  “小主人和天界帝君联手揭穿了他们的阴谋,打破了他们的布局。”丹荑不紧不慢地跟在妘绾身后,“只怕他们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妘绾闻言,轻蔑一笑:“他们心中不甘又能如何?这天魔界有四大圣祖以自己为献祭留下的结界,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外面还有后天圣人盯着,任何一个法力强过玄仙之境的魔族想要离开,都会被那群后天圣人联手剿灭。  他们,也只能在这无尽的雪域中杀几个圣族后辈发泄怒火罢了。  “天魔女,你这话说得太早了。”一个阴柔的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落入妘绾耳中。  妘绾的面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后的方向。  那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抹修长高挑的人影。  人影才一出现,漫天的风雪突然停下来。  那大如车轮的雪花就这样静谧地悬浮在半空之上,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变得死寂一片。  就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那是一名身披白色长袍的男人,他的浑身上下都是笼罩在一片诡秘的苍白之中,就连嘴唇也是雪一样的惨白色。  无数细碎的冰晶环绕在男人周围,折射着头顶的阳光为他筑起一道七彩的光环,让他看上去竟然带着几分神性之美。  “神隐,你来做什么?”妘绾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波澜不兴。  神隐笑眯眯地看着妘绾:“我在吞噬玄心的元魂的时候,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一点儿趣事,所以想来找你求证。”  妘绾傲然扬起头:“本座今日心情不好,你最好滚远些。”  神隐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你倒也不必对本座这般淡漠,毕竟七大天魔之中,本座可是对你最无害的一个。不过,你若是坚持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本座的话,未来的事情可就说不好了。”  丹荑闻言,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妘绾的衣袖,示意她态度再缓和些。  神隐所言不错,天魔界中本有七大天魔,除了天魔女妘绾之外,还有其余六位天魔。  鉴于当初天魔女私自与凤族族长私通,其余几位天魔都一致坚持要严惩天魔女妘绾。  只是妘绾乃是天魔界最强的七位天魔之一,又是在天地开辟之前诞生,在天魔界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恰逢那时天魔界与圣族开战,双方打得难舍难分,天魔界若是要将她处置,无异于自断一臂。  最后,六大天魔联手将妘绾囚禁起来,直至天魔与仙神的混战结束,他们被四大圣族的始祖封印在这个冰冷苍白的世界。  如何处置妘绾的决议一直拖延了几十万年,最后,他们也没有讨论出一个具体可行的办法。  有的天魔主张释放天魔女,毕竟与她私通的凤族族长已归寂,她也并未作出背叛魔族的行径。有的主张其余六位天魔吞噬了天魔女,增强自身修为......  拖到现在,他们的意见始终未能达成一致。  其中,神隐功不可没。当然,他也不单单是为了救人,更多的,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你想问什么?”妘绾深吸了口气。  “那个叫凤灵霄的小崽子,是你和那家伙的孩子吧?”神隐云淡风轻地吐出这句话。  妘绾原本冷如玄冰的脸色立刻变了颜色,云淡风轻的气势也在瞬间被神隐这句话撕破。  她的拳头瞬间攥紧,周围的气氛也随之一变,凝重的空气已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就说,寻常的凤族怎么可能从虚无之火中重生。”看到妘绾的脸色,神隐就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小凤凰还真是妘绾和元凤的后裔。  妘绾的手指轻轻地划动了一个微小的幅度,突然,一望无际的雪海就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亿万被填埋在积雪之下的怨灵开始蠢蠢欲动,等待着那道召唤的命令。  神隐微微挑眉:“别紧张,我不是你的对手,相反,我是来帮助你的。”  “主人。”丹荑立刻抬手抓住了妘绾的手腕。  她清楚,妘绾能够淡漠地对待世界上的所有事物,但是她唯一的孩子除外。  那是她兄长归寂之后,妘绾能够拥有的,属于他们之间的最后的回忆。  妘绾眼底聚集的风暴并未散去,她依旧能够感觉到神隐的存在对于她孩子的威胁。  “看来你真的很爱他,所以甚至不惜背负弑魔之名。”神隐的表情却格外轻松,他轻轻地打了个响指,于是,暴雪继续飘落,呼啸的风声再度响起。  “你到底想做什么?”妘绾美丽的苍青色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看向神隐。  神隐无辜地举起双手:“我说过了,我是来帮你们的。那孩子身负圣、魔两族血脉,按照常理来说,他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现在,他不但出生,还顺利地成长。我认为,他日后会成长为天地间第一个圣魔。”  集正邪、善恶于一体,能够掌控所谓的正义世界,却也能够掌控邪魔一方,真正永恒的存在。  “我想做的很简单,我要让他成为天魔界的主宰。”神隐眼神无辜地看着妘绾。  这一回,不止是妘绾,就连丹荑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神隐。  天魔界一直没有主人,那是因为七大天魔实力不分上下,谁都不服谁。  当然,这样的局面正好构成了一个微妙的局面,让七大天魔处于相互制约的平衡之中。  其余天魔怎么可能会让一个一千多岁的后辈做这天魔界的主人,神隐的想法简直太荒唐可笑了。  “你怕了。”妘绾紧盯着神隐,片刻后她放松下来,随后却露出了嘲讽的笑意,“神隐,你现在在害怕,对么?让我猜猜你在怕什么,你在害怕伽罗那个疯子。你怕他的计划成功,你怕他的力量日渐壮大,会打破天魔界的平衡,甚至会将你吞噬,因为你的力量与他最互补,但是你的实力却是七大天魔之中最弱的。你急需做点儿什么为你自己弥补一些可怜的安全感......”  神隐勉强微笑起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妘绾。那么,认真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吧。你的那个孩子是三界之中唯一一个拥有圣魔血脉的人,如果说有人能够拥有超越七大天魔的力量,那么一定会是他。难道你不希望让你的孩子成为天魔界的主宰么?他回来的话,还可以将你从目前这样尴尬的境地救出。”  “不不不,神隐,我了解你,你的计划不会单纯得像是刚刚从蛋壳里孵化的幼崽,你一定还有其他的准备。”妘绾冷笑起来,“你畏惧于伽罗日渐强大的力量,但是你也不甘心屈服与任何人之下。你想利用完了我的孩子,然后就把他像你利用完了的棋子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置身险境,更不会用任何事物来囚禁他的自由。”  “哪怕是让他死?”神隐的语气逐渐失去耐心。  妘绾点破了他心底隐秘的想法,这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他自然不会对一个年幼的晚辈俯首帖耳,如果凤灵霄如他所愿除掉了伽罗,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凤灵霄吞噬,夺取他的所有力量。  “当然不会。”妘绾歪着头,眼神无辜地看着对面逐渐暴躁的男人,“可是,你被囚禁在天魔界里,你又能拿他如何呢?就算你把他的存在告诉伽罗他们,他们也拿他没有办法啊。只要他不踏足天魔界,你们就永远没有机会伤害他。”  她也是关心则乱,刚才一听到神隐提到她的孩子,护崽的本能让她紧张不已。  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就算是被所有人知道又如何?他们除了虚张声势,根本拿凤灵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只要他不进入天魔界,是么?”神隐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笑了起来,“那么,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就在天魔界,而且很快就要死了,你猜他会不会主动进入天魔界呢?”  妘绾微微眯上眼眸,半信半疑地看着神隐:“你怎么可能......”  下一秒,神隐伸出一只修长素白的手,在虚空中轻巧一划,三人面前的虚空中就出现了另一个世界的画面。  巨大的建木之下,懒洋洋地靠坐着一名清俊秀美的少年。  少年嘴上叼着草根,肩上扛着一柄与他的体积极不相称的巨剑,注意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魔气出现,漫不经心地抬头,对着面前的虚空打了个招呼。  “青岚,你那边情况如何了?”神隐沉声询问道。  青岚天君吐出嘴里的草茎:“一般,天界通往各界的通道都已经被我掌控。”  “他是谁?”妘绾看了一眼树下的青年人,追问神隐道。  神隐轻松地俯视着幻境中的年轻人,告诉妘绾:“他是天界帝君同父异母的弟弟,青岚天君,也是本君在天界埋下的又一颗暗桩。事实证明,他比玄心那个蠢货靠谱多了。”  妘绾低头看向青岚,不轻不重地问:“所以呢?难道他最后的结果会被玄心好么?我猜,你也已经给他预定了一个非常悲惨的下场吧?”  神隐面色得意地看着妘绾:“他听不见你的话的,不必白费力气了。他这样尽心尽力地为我办事,我自然会为他安排好后事。等建木吸收了足够的混沌元气和天地灵气,可以打开天魔界的通道,他的任务就算结束了。到时候,我会如他所愿,安排他的母亲和他一起上路的。”  这也算是没有违背他对青岚的承诺,不是么?  “玄玑呢?”神隐得意隐秘地笑着,温和询问青岚。  青岚耸耸肩:“在圣界,他的发情期提前了,正与灵霄在圣界颠鸾倒凤呢!”  “啪!”妘绾硬生生捏碎了手中的琉璃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