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婚冷夫》 楔子 机场内,颜静晞拖着登机箱,排队跟着大批的民众搭乘前往台湾的班机。 上了飞机后,她核对着机票上的座号,刚入座,服务人员便走近她的身边,向她询问身分。 「请问是颜静晞小姐吗?」空服员浅笑问道。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静晞说。 「恭喜您获选为『飞亚特航空公司』的幸运旅客,可以免费升等到头等舱,麻烦请跟我一起来,我将替您安排特别的座位。」空服员说。 「谢谢。」她提起行李,在空服员的带领下穿过窄小的走道,进入头等舱内。 她系好安全带,觑见隔壁的座位上坐着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他手中全开的报纸遮住了脸,但宽阔的肩线和交迭的长腿,透露出他的身高极高。 静晞侧睨着他的身影,过去的沧桑与记忆忽地涌上她的眼眶,令她浑身泛起一阵冷意,连忙收回目光。 皱起眉,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要每每看到相似的身影就想起「他」。 她拿起耳机,不经意碰触到了男人的手臂。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她柔声致歉。 「这是我见过最拙劣的搭讪手法。」男人冷冷地截断她的话,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报纸。 「不是的,我──」倏地,她的目光僵怔在男人的脸上,惊愕地低呼出声。「……谭……曜、旭……」 「好久不见,谢谢你还记得我。」嘲弄的笑音,自他的唇边逸出。 她垂下眼眸,不敢看他,试图抚平心头狂乱的骚动。 谭曜旭倾身凑向前,狂傲地扳起她小巧的下颚,强迫她迎向他的视线,低喃道:「五年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我美丽的妻子。」 感受到他湿润的气息暧昧地轻拂过她的鼻尖,她屏息颤声地反驳,说:「……是前妻才对。」 他炯亮深邃的眼眸盯着她美丽的面容,坏坏地扬高音量说:「是啊,我差点忘了,五年前你逼我签下离婚协议书,急着要去赴另一个男人的约呢!」 这五年来,他透过各种管道向美国的音乐学院和乐团打听她的下落,但却完全得不到她的消息,她就像从世界上蒸发了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这跟她当初离开他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令他纳闷不解。 静晞别过脸,闪躲他刺探的目光。 他霸道地执起她的手指,睇着空无一物的指节。「怎么?那个男人没娶你回家吗?」 「我们之间的婚约关系已经结束,你没有资格质问我。」她抽回手。 「也对,我只是你的前夫而已嘛……」他端起小桌子上的龙舌兰酒,轻啜一口,讥诮道:「敬我们离婚五周年愉快,我美丽的……前妻。」 他散发出来的冷冽仇怨情绪揪痛了她的心,她凄楚地别过头,不敢看他。 她没想过会再遇见他,过往的伤痕随着他讥刺的言语掀翻开来,回忆鲜明清晰得令她颤栗,冲动地想起身逃跑…… 第一章 午后毒烈的阳光像是会咬人般,灼烧着行人的体肤,将他们的脸蒸腾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多数人纷纷走进骑楼或店家里躲避烈日的炙晒。 颜静晞身着米色的丝质衬衫配上深色的窄裙,合身的剪裁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她在助理的陪同之下,一起步出计程车,踏上信义区内高耸入天际的办公大厦。 任职于「绪亚公关公司」一年多以来,这是她首次接任大型的企划案,合作的对象还是跨国际的厂牌「hansen国际电通」。该公司成立于北欧,主要以生产研发手机通讯为主。 几年前,「hansen国际电通」的通讯系统事业部进入台湾,后来随着台湾电信市场的蓬勃发展,并看准民众对于手机的高普及率和使用度,将台湾列为亚洲区行销重点。 静晞在心里默背着「hansen国际电通」的资料,希望等会儿的提案能给对方专业完美的形象。 她和三名公关专员踩着高跟鞋,在管理员的指引下,踏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搭上电梯,直达三十四楼的办公室。 洁亮的镜门滑开,四人步出电梯,来到柜台前。 「你好,我们代表『绪亚公关公司』,与贵公司约好两点要召开会议。」静晞说。 「我先带你们到会议室内,因为我们亚洲区的执行长也会参与会议,所以可能要先请你们稍候片刻。」柜台人员解释着。 「好的。」静晞颔首微笑,在柜台人员的带领之下,和组员们一起进入会议室。 会议室内,长桌的两侧已分别坐着「hansen国际电通」行销部和企划部的相关人员,静晞和组员们入座后,拿出手上的资料递给会议主持人,发给在场的每一位职员。 不久,会议室沉重的门板再次被推开,所有参与会议的人皆不自觉地停下手边传发资料的动作,连喃喃低语声也消失,默契十足地抬头望向门口。 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跨入,黑色的亚曼尼手工西装彰显出主人的卓越品味与权势地位,挺拔伟岸的身材和冷峻的五官,令在场的女性工作人员露出爱慕的目光。谭曜旭在秘书的带领之下进入会议室,邃亮墨黑的双眸环视室内一眼,举手投足间尽是王者的气势,令男职员又是嫉妒、又是崇拜。 谭曜旭才三十岁即成为「hansen国际电通」的亚洲区执行长,因此刚抵达台湾立即成为财经界争相报导的对象。香港出生,台湾求学,远赴欧洲任职的工作经验,成为新一代年轻人立志学习的榜样,更被传媒喻为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 他迈开步伐,走到长桌的正前方,拉开椅子入座。 静晞握紧手中的资料,从「hansen国际电通」的执行长一进会议室,她就立即感受到他犀利的眼眸透着阴凉的寒意,穿过空气传导至她周身的每一寸。 她万万没想到,「hansen国际电通」的执行长joshtan会是……谭曜旭。她一直最想见,却最没有勇气面对的男人。 现在回想起来,她在「飞亚特」班机上遇到他,之后又接手「hansen国际电通」的公关活动,该不会都是他的刻意安排? 谭曜旭还是回来找她了,他是来指责她当年的残忍,还是炫耀今日的成就呢? 明明对他不该有情绪,为何她的心还是刺痛着? 她垂下脸,专注在手边的资料上,逃避他冷峭刺探的眼神,努力掩饰内心澎湃激越的情绪,但是明艳妆容下的紧绷还是悄悄地泄漏了她的不安。 「在左手边的是负责此次公关企划提案的『绪亚公关公司』颜静晞小姐,而右手边这位则是本公司亚洲区的执行长谭曜旭先生。现在我们请颜小姐为这次的提案做呈报。」主持人透过麦克风介绍会议内容。 颜静晞微笑起身,说:「大家好,我是负责此次公关企划的颜静晞。现在发下去的资料是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对贵公司统筹与分析后,所做出的提案,主要是在品牌形象的塑造上。」 她闪躲着谭曜旭的眼神,镇定地说道:「因为贵公司的手机产品在台湾电讯市场的占有率高达35%,也就是平均每三个人之中就会有一人持有『hansen』不同型号的手机,在这种高使用率之下,我们针对贵公司所塑造的品牌形象,是以『时尚、知性、环保』三项为主……」 谭曜旭看着她,她清瘦的瓜子脸上镶着细致的五官。莹亮的双眼,翘挺的鼻尖,配上殷红小巧的嘴巴,清丽的气质彷佛是中国仕女图里抚琴赋诗的古典美人。过去的她,沈静中带着几分的羞涩,然而,此刻她却站在银幕前,指挥着助理播放幻灯片、介绍提案内容,那俐落专业的形象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径庭,唯一不变的是她轻盈的体态和美丽的容貌。 他一直都记得她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大提琴家,为何现在反而从事公关企划的工作呢?究竟在她消失的这五年里,藏着多少怕他探究的秘密呢? 她柔缓的嗓音将他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回到现实来,继续专注在银幕上的内容介绍。 「……环保这个议题过去在台湾一直被忽略,但是随着全球暖化、温室效应和气候形态的改变,人们的环保意识已逐渐抬头。所以,我们希望广告宣传的重点放在环保与慈善方面,让消费者注意到『hansen国际电通』不只是营利事业,同样也在回馈社会,这会让消费者留下正面的印象……」 会议室内的人员频频点头,对于颜静晞提出的企划案赞许不已。 「另外,针对慈善形象的建立,因为『hansen国际电通』是台湾通讯产业的领导厂商,所以我们为贵公司打造了一个企业公民的角色,希望在环保的议题之外,还能推动贫困儿童奖助学金、受虐儿救助行动,同时结合教育与关怀,为企业形象加分。」流程解说完毕,幻灯片播放结束,灯光骤亮,静晞屏气凝神,等待大家的反应。 「对于颜小姐的提案,我个人没有意见。」谭曜旭率先表态。 她偷偷吁了口气,原本还深怕谭曜旭会故意刁难她,幸好没有。 「我也对贵公司提出的企划案没有意见,倒是在时尚……这部分,颜小姐有何看法?」行销部钱副总说。 「时尚可以说是一个人生活哲学的延伸,我们希望媒体的焦点是放在强调知性与流行感做结合这上头,所以在品牌代言人方面,我们找了三位不同领域的女人来做代表。」在说话的同时,助理小可连忙播放着幻灯片,银幕上立即映出数张照片。 静晞边说边拿出雷射笔,小小的红点指着银幕上的照片。「这位苏维宁小姐是时尚名模,顶着哥伦比亚大学学历的光环勇闯演艺圈,主持过几季的时尚节目,谈吐和收视率均不错,是人选之一。」 银幕上又换了另一张照片,她继续说:「何心昀,硕士毕业,被媒体喻为新一代的气质派演员,演过几档偶像剧和一部电影,演技和票房均不俗,结合知性与美丽。」 谭曜旭看似仔细聆听着她的简报,实则以一种深沈莫测的眼神瞅着她,试图要挖掘出她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敢透露的情绪。 她不经意地对上他凌厉的眼眸,敛了敛心神,又继续说:「另一位则是新生代演员梁依青小姐,入围过最佳女演员,票房和知名度颇高,知性度和话题性也够,三位在演艺圈都是一时之选。」 介绍完毕后,主持人再度将灯光打开,她回到座位后,所有参与会议的人员正低声讨论著品牌代言人的人选。 「关于品牌代言人部分,我们行销部另有人选。」钱副总说。 「钱副总的人选是?」静晞浅笑问道。 「时尚名模──钱悠莉小姐。」钱副总说。 「钱悠莉?」她眨眨美眸,对于他提出的名字感到十分陌生。 助理小可连忙凑近她的身边,呈报军情。「钱悠莉是新窜起的模特儿,专门跑时尚派对和走秀。她父亲就是钱副总,好像跟他们的执行长谭曜旭在传绯闻。」 小可的话,令她心头一沈,触动了心灵深处最脆弱的部分,莹亮的眼睛掩不住淡淡的失落。 她连忙平抚情绪,咧出一抹微笑道:「我们会参考贵公司提出来的意见,再针对钱小姐的形象做全新的企划。」 「谭先生,您对这次的会议有任何看法或想补充的事项吗?」主持人问。 「没有。」谭曜旭淡淡地说。 「那么我们回去整合资料后,再和企划部联络下回开会的时间。」静晞说。 「好的,那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主持人说。 散会后,会议室的职员纷纷离席,静晞快速收拾桌面上的资料,闪躲着谭曜旭,避免和他有私下的接触。 她与小可等人和企划部人员客套性地寒暄完后,便拎着公事包准备离开会议室。 「颜小姐,针对环保的议题,北欧的总公司已经有做出一系列的广告,如果不忙的话,我想拿给你参考一下,应该有助于你了解公司在全球品牌上的定位。」谭曜旭唤住她急欲离去的步伐。 静晞的心跳漏了数拍,缓缓地转过身,僵笑道:「谢谢谭先生。」 「组长,那我们下午的周报怎么办?经理还等着我们回去报告今天的开会状况,时间上有点来不及了耶。」小可轻声询问。 「那你们先回公司报告,我跟谭先生讨论完cf的事后,马上就赶回去。」静晞想了一下,迅速决定。 「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颜小姐,这边请。」谭曜旭领着她走出会议室。 谭曜旭盯视着她的炯炯利眸,彷佛老鹰正戏耍着爪中的小鸡般,一阵恶寒忽地涌上心头,静晞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向他专属的办公室。 ***bb***bb***bb*** 谭曜旭的办公室位于该栋大厦的三十五楼,宽敞的坪数彰显出他身为执行长的气势与权位,黑色的桌面上摆着一台电脑,真皮座椅,同色系的书柜和沙发,呈现出简约俐落的时尚感。 光洁敞亮的玻璃帷幕将市区的景致尽收眼底,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静晞揣着一颗纷乱的心,踏进谭曜旭的私人办公室里,将手提包放在沙发上,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姿态。 他径自走到书柜旁附设的小酒柜,拣选着酒类。「威士忌会不会太烈了?还是红酒好呢?」 她佯装没听见他的话,抽出笔记本,说:「谭先生,您刚才提到北欧总公司在环保形象上的塑造,可否拿几支相关的cf让我回去参考?」 他径自倒了两杯红酒,坐在她的身侧,凝睇着她美丽的侧脸。 「明明我们之间已经这么熟了,还叫『谭先生』,会不会太过生疏?」他一派慵懒地伸长手臂,搭在椅背上,交迭着长腿。 「恕我愚钝,不懂谭先生的意思。」她正襟危坐,故作镇定地直视着手中的笔记本。 他凑上前,撩起她颊畔垂落的长发,将它们梳拢至耳后,湿润灼热的鼻息轻拂过她敏感的耳廓,令她紧张地屏住气息。 「看来,我美丽的……前妻,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有那么一点健忘呢。需要我替你复习一下吗?」 他坏坏地欺近她,仗着身高上的优势,将她囚困在沙发与他的胸膛之间,令她进退两难。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防备的水眸对上他邃亮的眼瞳,视线交缠着,意图要刺探出他的心绪。 他修长的指尖轻触她的颊侧。「在我们还没有离婚之前,我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还要熟悉你,甚至连你的每一寸肌肤──」 「够了!」她凛声制止他的话。 「怎么?」他的嘴角勾起讥诮的微笑。「你恢复记忆了吗?」 「谭先生,若是现在不方便讨论cf的事,那我们可以另外再敲时间。恕我先告退了。」她拎起手提包,站起身。 他扣住她的皓腕,阻去她的步伐。 「再怎么样,我也算是你的『前夫』,没必要对我这么冷淡吧?」他稍稍使劲,迫使她坐回沙发上。 「你想怎么样?」她鼓起勇气问道。 他扣住她细致的下颚,锐眼中的恨意几欲刺穿她,薄唇上却漾着浅笑道:「只是遇到老朋友,忍不住想多聊几句,再顺便关照一下她的事业罢了。」 「我没有见过哪个女人会跟自己的前夫保持友好的关系。」她冷然道,使劲甩开他的箝制。 她难受地想着,经过这么多年,时间没有抚平他心中的伤痕,他依然恨她吗?所以,他特地回来判决她的罪,藉由羞辱她的自尊,来平息内心的忿恨吗?这样伤害她,真的会令他好过吗? 「我可以打破你既定的观念,用老朋友的方式对你。」他将茶几上的另一杯红酒递给她。 「我……不想当你的朋友。」她苦涩地扯着唇,闪躲他紧迫的逼视,害怕被他洞悉她心里结痂的伤痕。 「你都不想知道,这几年我过得怎么样吗?」过往的回忆一一在他眼前掠过,他墨黑的瞳眸闪过一丝痛楚。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玻璃帷幕外的景致。密集拥挤的房楼全都缩成一个个小火柴盒,沈铅的乌云吞噬了阳光,光线暗了几分,连她的心情也显得黯然。 静晞轻逸出叹息。这些年,她比谁都想知道他的近况,想知道失去她的他,过得好不好?他是怎么挨过那些心碎情伤的日子? 可是,她要用什么身分去关心他的生活呢?她早已经丧失爱他的资格了。 转过身,她凄楚地笑道:「谈过去做什么呢?起码你现在成功了,你如愿以偿地拥有了财富、地位、名利。你想要的一切现在都有了,也什么都不缺了。」 他迈开步伐,走向她,沈凝的眼神胶着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开口问道:「你后悔了吗?后悔当初流着眼泪求我让你走?」 「不后悔。」她坚定地说。 「如果还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是会选择离开我的身边吗?」 「会。」她心里一阵刺痛,难受地别开脸,不敢看他。 「你的答案对我而言真是残忍,竟连敷衍我一下都不肯。」他的嘴角勾着似是嘲讽、又似调侃的浅笑。 她悲哀地想着,不是她对他残忍,而是命运对她残忍…… 谭曜旭伸手抵在墙上,将她逼困在落地窗与他的胸膛之间,深思的眸光紧紧盯住她闪躲的小脸。 「叙旧结束了,我要回公司了。」她推拒着。 他扣住她的皓腕,执起她的手,发现她细致的指腹上已经看不到硬茧,看起来就像是多年没有拉琴了。 她逃避他探询的目光,欲抽回手,却反而被他紧握在手中。 「你不再拉大提琴了?」他质问道。 「嗯。」 怪不得。这几年来他透过各种管道向美国的音乐学院和乐坛打听她的下落,但都得不到她的消息,原来是因为她已经不再拉大提琴了。 「为什么要放弃?当初你不是要和殷仲凯到美国深造,完成音乐家的梦想,所以才选择离开我的吗?」他脑海翻腾着狂潮,激动地质问。 每回在夜深人静时,一忆起两人争执的画面,他就心痛难耐。 如果你是真心爱我、为我好,请你成全我、放我走…… 她决绝的话彷佛一把利刃,剜伤了他的心。 「是它放弃了我……」她的眼底掠过一抹遗憾的伤痛,在心里叹息着。 是命运选择放弃了她,它残忍地宣告他们的爱情已成为过去式,再狠狠地夺走她仅存的梦想。 是殷仲凯放弃了她?她苍凉的眼神,遗憾的表情,刺伤了他的尊严。 他的脸色顿时阴鸷得吓人,扳起她的下颚,强迫她迎视他,恨恨地说道:「你就这么忘不了他?」 「我不想在这里和你争论我的私事。」她推拒着,试图要逃出他的怀中,却反而被他箝住手腕。 她冷淡的言语和眼神触怒了谭曜旭,他猛地俯身攫住她殷红的嘴,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吞噬她的抗议。 她用力想挣开他,背脊却贴陷在墙壁上,牢牢地困伏在他的怀里,软弱地任凭他火热的舌肆意吮吻她的甜蜜。 他激切地和她纠缠着,吻得那么深,丰沛狂涌的情潮扣动他的心墙,手指爱怜地穿过她的长发,抚着她白皙的颈项,渴望占有她身体的每一寸。 「放开我……」她使尽全力推开他,眼眶蕴起痛楚的泪光,难受地瞅着他。 一抹淡淡的甜在他嘴里蔓延开来,他霸道地抬起她的下颚,低喃道:「如果我不放手呢?」 「请你放开手……」她无助地哀求着。 他的手轻触过她的脸颊、她柔细的颈项,隔着轻薄的衬衫抚着她的锁骨,漾出狂浪的笑。「这跟过去的你相差好多,我记得你以前总是热情地需索着我,要我满足你──」 「求求你住口!」她无助地摀住耳朵。 他欲扳开她的手,结果不小心扯开她衬衫上的钮扣,露出白皙的肌肤,滑出一条银色的颈炼。 他执起项链,认出上头的坠饰是当年他亲自为她戴上的婚戒,但在两人决裂争执时,她早已扯下它掷向窗外了。 怎么会……还留在她的身上呢? 触及他探询的眼神,她心虚地别开脸,扯回项链,扣好钮扣,拉整好衣衫。 「如果你想藉由谈公事的名义和我叙旧,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没兴趣,希望你不要再作无谓的纠缠。」她沈下脸,疏离地与他划清界线,拎起手提包快步离开。 「你真的认为自己可以摆脱得了我吗?」谭曜旭在她身后愤恨地宣告。 过去的她就像披着天使外衣的魔鬼,善用她的美丽与温柔,一寸寸地蚕食了他的心,俘虏了他的身与魂,霸占了他的视线,操控了他的情感,最后再狠绝地撕裂了他,令他尝到了忿恨焦灼的痛苦。 她将他的心囚禁在爱情炼狱里,教他日日夜夜、岁岁年年承受着孤寂与伤恸的折磨,被思念烧煮着,被回忆煎熬着。 谭曜旭发过誓,要是再遇见她,他会以胜利者之姿,向她索回他的心与感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静晞狼狈地逃出谭曜旭的办公室,外头阴雨绵绵,斜飞的雨丝打在她单薄发冷的身躯上,她在马路边招了一辆计程车,跨进车厢里,向司机报出目的地。 豆大的雨滴噼哩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好似他犀利的讥刺,字字句句皆落在她的心坎上一般。 她以为经历了这几年的风风雨雨,她已经够坚强,不会再因谭曜旭而有任何情绪了,但现在她才明白,即使爱情已褪色,她被思念蚀了一个大洞的心却依然清晰地抽痛着。 三月的雨季,突来的相逢,令她的眼眶潮湿一片,连回忆都被泪水渗湿了…… 第二章 五年前 春日,红砖道两侧高耸挺拔的椰子树将空中细柔的春风筛下来,吹遍满城的杜鹃花,扬起了一阵红色的花雨。 谭曜旭出了研究室,将背包拽在肩上,步下层层阶梯,循着低沈悠扬的琴音来到小礼堂,推开沉重的木门。 一束光打在阒暗的观众席上,随着门扉被掩上又迅速归于幽暗。谭曜旭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邃亮的眸光落在舞台上的大提琴手身上。 在台上演奏的是音乐系的学生,他们正在为六月份的毕业公演进行练习演奏,指挥老师背对着观众席,随着他手腕的舞动,乐团里的大提琴手按住琴弦,缓缓地拉开弓,琴音流泄一室,低沈悠扬的琴音穿过耳膜,撼动了谭曜旭的心。 是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单一的琴音幻化成各种姿态,在弓弦上轻灵地飞舞着,低回柔厚的旋律,层迭延展的音韵,甜蜜温暖如光晕般层层扩散,穿过了时光的绉折,由耳膜到身心,熨平了他心口的疮痂。 隔着空荡的观众席,谭曜旭沈凝的目光落在乐团里独自演奏大提琴的颜静晞身上。她穿着一袭雪白的裙装,长发随意扎成马尾,露出皙白的颈项,将大提琴架在两腿间,按住琴弦,专注地拉着弓。 静晞是他直属学妹贝絮菲的室友,天性热情的贝絮菲常带着她参加行销学系的家聚活动,两人因此而渐渐地熟稔,不知不觉就走在一起,谈了一年多的恋爱。 他永远都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天,他受了贝絮菲的央求,骑机车载她回家,她撩起裙襬跨坐在重型机车的后座上,困窘地搂住他的腰,双膝抵住他的大腿,两人姿态暧昧地贴合着,驰骋穿梭在车阵中。 他忘不了她脱下安全帽后的表情,整张小脸红得像富士苹果般,令人忍不住想凑上前轻咬一口。 她看似娇纤怯懦,但是她拉出来的琴音却带着一股柔厚坚毅的力量,不管是气势雄伟的海顿、经典的贝多芬、还是优美的巴哈,在她的诠释下都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穿透力。 自从颜静晞背着那把笨重的大提琴跨入他的生命后,就将他灰涩阴霾的生活晕染上一层缤纷热情的色彩,她陪着他熬过了惶惑不安的研究所考试,在他无尽黑暗的深渊注入一丝明亮的曙光。 舞台上的静晞抬起头,看着指挥老师的手势,目光不经意地瞥见了观众席上那张冷峻的脸庞,嫣红的嘴角立即噙着一抹飘忽的微笑,眼神变得蒙眬温柔。 指挥雷震华忽地停住双手,瞪视着独奏的颜静晞,厉吼道:「错!你这里拉错了!」 静晞的身体震了一下,怯怯地望向担任乐团指挥、素有「雷公」之称,吓死人不偿命的雷震华老师。 「颜静晞,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在演奏巴哈的乐曲时,手要靠着紧绷的弓毛,这样才能让你的动作更加的灵活,以便配合旋律的多变,做出大幅度的起伏!」雷震华扯着嗓子吼道。 「好的。」她点头,眼睛的余光瞄向观众席上的谭曜旭,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 「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是要让演奏者的技巧表现得淋漓尽致……由一连串的快速音符宣泄至底,撩拨起观众的情绪,让他们的心情激昂澎湃起来……」雷震华详尽地说道。 「是……我会注意的……」静晞顽皮地朝着台下的谭曜旭眨眨眼。每次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就骚动了起来,思绪也跟着受到他的牵引。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雷震华扯着嗓子向她开骂,让她在谭曜旭面前出糗了。 「离毕业公演只剩下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你还拉得这么不顺手,要怎么演奏这首独奏曲?」雷震华瞥见她嘴角的笑意,骂得更凶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反省?居然还敢笑!」 静晞讨好地说:「我是因为老师的提醒,领会出演奏巴哈的技巧,太过开心了,所以才会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舞台上的其他同学纷纷以唇语对她说了「狗腿」,还有人干脆搓着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告诉你,拍马屁是没有用的!演奏不好,我随时都会把你从名单上撤下来!」雷震华威胁道,但是心里还是莫名的欢喜。 在指导过的学生里,颜静晞算是他的爱徒之一,不仅天分高、领悟力强,加上她是只身从新加坡来到台湾留学的,因此总令他忍不住多关照她几分。 站在乐团一隅的殷仲凯放下小提琴,痴迷的目光穿过谱架,望向静晞,看着她朝他眨眨眼,就知道这小妮子又想假借名目跑去约会了。 其实,全乐团的人都知道,只要男朋友一出现,颜静晞全身上下都可以挂病号,巴不得马上赴爱人的约会。本来他们音乐系都很鄙视这种见色忘友、因爱废弛的家伙,偏偏她的男友是行销系的高材生,几乎是全校女生心中的最佳男友人选。 谭曜旭身材挺拔劲瘦,配上冷峻深邃的五官,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令人轻易就沦陷在他独特的魅力里。 当他出现在音乐系时,整栋楼的女生们几乎陷入亢奋疯狂的情绪里,马上收敛起张牙舞爪的泼辣表情,换上娴静的姿态,奔出琴房,挤在走廊上,只差没把手中的乐器换成武器,架在颜静晞的脖子上威胁道:想要活命,就交出你的男友! 偏偏他无视众女示爱的举止,独独钟情于气质出众的大提琴手颜静晞,两人形影相随的模样,不知道令多少女人饮恨心碎。 「老师,我的身体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先离开一下下?」她嗫嚅道。 「静晞,你是肠胃不舒服、还是亲戚来访?」担任长笛手的桑子琪凉凉地调侃道。 静晞窘红着脸,娇嗔了桑子琪一眼。 「我记得你的生理期好像过了,而且上星期才看过肠胃科,不晓得这次是哪方面的不舒服?」担任小喇叭手的徐亚亚看着谭曜旭,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静晞早已习惯大伙儿的毒舌攻势,为了能提早结束练习的行程,和谭曜旭去约会,她只好硬着头皮扯谎。 「颜静晞,你又有什么毛病?」雷震华询问。 「我、我可能压力太大了,所以生理期乱成一团,可以让我去洗手间一下吗?」静晞怯怯地说。 「那不就『红海泛滥』了?等会儿可能会血流成河呢!」钢琴手季君婷损人不带脏字。 「你今天的练习就到此结束,明天要早一点来。」雷震华答应放人。 静晞拎起放在地上的背包,故意绕过殷仲凯的身边,附耳低声说道:「我先走了,你等会儿练习结束后,替我把大提琴收起来,bye!」 殷仲凯神色黯然,看着她向观众席的谭曜旭打个手势后,蹑手蹑脚地拎着背包快步走出小礼堂。 ***bb***bb***bb*** 小礼堂外,花木扶疏,树影浮晃。颜静晞像个做坏事的小孩,缩着身子前进,确定逃过雷震华的雷达眼后,才敢挺起身,跑向谭曜旭。 「小姐,生理期这么不顺,要不要我送你去妇产科看医生?」谭曜旭倚在墙边,笑着调侃她。 静晞娇睨了他一眼,嗔怨道:「我为了跟你约会,已经被雷公列入黑名单,甚至连形象都没了,你还寻我开心!」 「我又没要你跷课,纯粹只是坐在观众席听你们演奏而已。」谭曜旭说。 「哼!那我要回去上课了!」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转过身。 谭曜旭扣住她的手时,转过她的身体,圈住她纤瘦的腰,低首睇着她,说:「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本来是想安分地坐在观众席听你们练习的……」 他深邃的眼眸紧紧地扣住她,湿润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脸颊上,令她的心发烫地跳动着。 「可是,你拉大提琴的姿态好性感,令我忍不住嫉妒起那把琴,希望能被你热情拥抱着……」谭曜旭俯身贴近她的耳廓,唇瓣有意无意地擦过她敏感的耳朵,令她羞红了脸。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轻拍他的胸膛,娇嗔地别过脸。 「我是认真的,你拉大提琴的姿态好性感,害我好想把你藏起来,怕全世界的男人瞧见你美丽的模样后,会成为我的情敌。」谭曜旭低低地笑着。 她娇羞地白了他一眼。「他们都是真心喜欢音乐,才不像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啊,我现在就被你迷得醉醺醺的了……」他单手抵在墙面上,俯身靠近她的脸,暧昧地说道:「你把我灌醉了,要负责当我的解酒药……」 「想占我便宜就说一声。」她羞窘地垂下脸,盯着两人的鞋尖。 「我这叫顺势而为……」他捧起她的脸,细细地端看着她莹亮的眼睛,在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里,他就是全世界,是她的唯一,那份全然的信赖,令他充满着被紧紧依靠的踏实感,温暖着他孤寂的心。 她娴熟地别过脸,闪躲着他的吻,说:「……被同学看见会很糗。」 「放心,他们只会看见我的背影。」他仗着身高的优势,将她笼罩在自己伟岸高大的身形下。 「反正你嘴巴厉害,我说不过你。」她的眼波流转着柔情,殷红微噘的小嘴散发着无限诱惑,引诱着他情动的心。 他侧着脸,吮啄着她如玫瑰花瓣般柔嫩的唇,轻轻柔柔地擦过她软滑的舌,吞噬着她芬芳的气息,感觉她在他身下柔弱地颤动着,彷佛承受不住过多的热情般。 她踮起脚尖,揪着他衬衫的前襟,怯怯地回应着他的吻,贴近他胸膛的那一瞬间,她耳根一阵灼烫,柔软的心间起了微微的震荡,莫名地牵引她的情绪。 她想起了自己的心是如何陷落在他的身上,怎么爱上这个耀眼却冷漠的男人。 他有一双深邃却太过冷冽的眼睛,沈默的时候,嘴角总习惯叼着一根烟,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五官,却遮掩不住他眼里阴霾的悒郁。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总给她一种很寂寞的感觉,太过沈凝的表情彷佛在思念谁似的。 后来,她才知道他们都是离乡背井来到台湾这块陌生的土地上,唯一不同的是,她还有家人,而他却像失根的浮萍,找不到归处。 她懂得他的寂寞,心疼他的孤独,于是用温柔一点一滴地融化了他阒冷的心,慢慢地走进他的世界,想当他身后最温柔的后盾。 良久,谭曜旭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一脸柔情地睇着她红肿的唇,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林荫底下。小径的两侧植满一株株矮矮的蔷薇,扶疏的绿叶中夹着几朵花苞。 那含苞待放的小蔷薇就像他们的爱情一样,期待春泥的滋养、细雨的灌溉,在盛夏绽放出艳红的花蕾。她甜蜜地幻想着六月的到来,毕业公演和他的论文告一段落后,能在众人的祝福下披上雪白的婚纱,成为他的妻。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报告准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教授『钉』得满头包?」 「怎么?你想看我出糗吗?」 「谁像你这么坏心,老爱看我出糗。」她皱起鼻尖。 「放心,我的指导教授爱我都来不及了,怎么敢『钉』我呢?」谭曜旭胸有成竹地说。 「怕的就是太爱你了,想把你留在身边,好延续这段师生情谊啊!」她凉凉地调侃道。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他们对我十分满意,其中一位兼任教授已经直接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公司服务。」 她停下脚步,一脸兴奋地追问:「真的吗?那你答应了吗?年薪好不好?有没有前瞻性呢?」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又不是挖角,还问年薪。」他爱怜地捏着她的脸颊。 「我总要知道你养不养得起我嘛!」她噘着嘴。 「要是薪水太少,连自己都养不活,那怎么办?」 「换我养你啊!」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说:「等我成为知名的大提琴手,开个人演奏会,到时候会有许多听众买票进场,你就当我的经纪人,负责收钱、帮我企划唱片,构思看怎么把我的音乐行销到全世界!」 「很有企图心喔!」他揉揉她的发心。 「是你说我演奏出来的琴音有一种温柔又强韧的力量,听我的音乐会有幸福的感觉啊!」她甜甜地说。 「你当大提琴手,我学的是行销,看起来没交集,想不到还能有合作的空间。」他附和着她单纯的想法。 「曜旭……」她蓦地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地问道:「要是有一天,我不能弹琴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知道有一些男生特别喜欢和音乐系的女生交往,因为觉得漂亮、有才华,带出去有面子,可以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像医学系的就有一堆很爱跟她们联谊。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身上的光环。」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反问道:「相同的,你会嫌弃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吗?」 他知道她是那种出生在良好家境中的小孩,从小被娇养着,乖驯地顺从双亲的意见,学习钢琴、大提琴什么的,没受过什么苦头和风雨,和他的成长经历完全不同。 「你才不是什么穷小子,而是前景看好的『绩优股』。」她勾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说道:「而且你才没有一无所有,你有我啊!」 他淡笑不语。 「你还没说你教授要花多少钱请你去他的公司上班。」 「他只是问我有没有兴趣而已,还没谈到细节。」 「没关系,反正我对你有信心。」 「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去吃日本在台协会对面那摊『海南鸡饭』好不好?」 「我可以请你吃高级一点的。」 「不用了,我吃那家小吃摊就好。」每次只要一想到他要一边念研究所,一边到外商公司打工支付学费与生活开销,她就舍不得让他在她的身上花钱。 「你确定?」 「那家的海南鸡饭做得很道地,又便宜、又好吃。」 「唉!我的论文笔试和口试都过关,确定可以毕业了,难得想要请你吃大餐庆祝一下的,没想到你居然只想吃海南鸡饭──」 「你的论文过了?」她急急地打断他的话。 谭曜旭挑了挑俊朗的眉,露出一抹迷人性感的微笑。 她搂住他的脖子,忘情地说道:「为什么不早点说嘛?那要好好庆祝一下!……该吃什么才好呢?」 「随便你想吃什么,我全都可以请你。」他紧紧地扣住她的手,抚蹭着她指腹间的硬茧,丈量着她指围的尺寸。 静晞亲昵地将头倚在他的手臂上,像个小孩般向他撒娇。他的毕业论文顺利过关,而她的公演也即将到来,届时爸妈从新加坡来到台湾时,她要把谭曜旭介绍给他们认识,相信爸妈也会欣赏谭曜旭优秀出众的才能,赞许她挑选男人的眼光。 谭曜旭紧紧握住静晞的手,睇着她天真纯净的脸庞,两人凝眸相望,他心里那块荒芜的园地,因为她温柔的灌溉,热情的滋养而绽放出一季娇艳的蔷薇。 他在她的身上找到了归属感,受伤疲惫的心终于有了停泊的港湾……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座落在市区的小公寓里。 机车的引擎声打破静谧的黑夜,摆设雅致的客厅里,殷仲凯拉开靛蓝色的窗帘,望向窗外,看见颜静晞跨下谭曜旭的机车,脱下安全帽在他唇畔印上一个吻。 谭曜旭发动机车扬长而去,颜静晞依恋难舍地收回目光,慢慢地走向公寓。 殷仲凯神色阴郁地掩上窗帘。原来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竟是这般的痛苦,心就像被撕裂一样,好像属于他的某个部分被人硬生生地夺了去。 殷、颜两家是世交,在静晞全家尚未移民至新加坡时,他们同在一间音乐教室练习乐器,他主修小提琴,她则选了大提琴。 即使颜伯父因工作的缘故调派海外,全家移民到了新加坡,但两家依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后来,她由新加坡来到台湾念大学,他成了她的导游,开车带她吃吃喝喝、到处玩乐。 殷仲凯一直以为她懂得他的感情,没想到她反而转身走向谭曜旭。 客厅的门被打开,颜静晞在玄关处换上拖鞋,拎着背包和两袋宵夜走进来,一进屋,就看见沙发旁的大提琴和殷仲凯。 「仲凯,你还没有走吗?谢谢你帮我把大提琴送回来,要不要一起吃宵夜呢?」她随口问道,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绕过茶几去敲两位室友的房门。 欧予洁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长发扎成马尾,秀气的脸上戴着一副粗框眼镜,望了桌上的宵夜一眼,犹豫地咬着下唇,说:「我正在实施健康计划,晚上十点就不吃宵夜了。」 「可是有你最喜欢的握寿司和烤鳗鱼耶!你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静晞坏心地问。 「那你继续实施节食计划,我会通通解决掉!」贝絮菲顶着一头蓬松微鬈的长发,像个小钢炮般「咻」地冲出房间,巴在茶几旁,说:「整理了一天的行李,我都快饿死了!不晓得该带什么衣服才好,这时候的日本会很冷吗?」 「我没去过日本,不晓得。」欧予洁耸耸肩。 静晞好奇地问:「小贝,你们的毕业旅行决定去日本的哪里?什么时候出发?」 「要去北海道,下星期三出发,刚好趁着春假期间出国,回来就可以准备毕业了。对了,谭学长的论文口试准备得怎么样?好久没在系上遇到他了。」贝絮菲一脸满足地啃着炸鸡。 「今天就是为了庆祝他论文顺利过关,才请你们吃宵夜啊!」静晞笑得一脸甜蜜。 贝絮菲暧昧地顶顶她的肩膀,说:「有空帮我跟学长要一下他广告学的专题研究,听说他那份报告写得很好,我想拿来参考一下。」 「好的。」 「静晞,下星期学校放春假,你要回新加坡吗?」欧予洁敌不过美食的诱惑,选了一盒生菜沙拉。 三个女生一边吃着宵夜、一边聊天,完全把殷仲凯晾在一边,忽略他薄弱的存在感。 「反正六月份毕业公演时,我爸妈都会从新加坡来,我就不回去了。而且趁着一个星期的连假,我想专心练琴──」 「你整天只知道跷课和谭曜旭去约会,还有心思在演奏会上面吗?」殷仲凯沈着脸,厉声打断她的话,眼眸燃烧着熊熊怒气。 「仲凯,你怎么了?」静晞错愕地愣住了,笑容僵凝在嘴角,转过头觑着殷仲凯,他的表情十分难看。 他霍然起身,严肃地瞪着她,嗅到她身上残留着谭曜旭的烟草味,憎厌与愤怒倏地袭上心头,冷斥道:「你还在乎六月份的毕业公演吗?如果真的看重,会三番两次找机会开溜吗?」 「我……是因为曜旭论文过关,我们想庆祝一下,我才会跷课的……」她被他吼得十分难堪,嚅嗫地想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你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拖垮整个乐团的素质吗?毕业公演不是你的个人秀,还有其他曲目是要一起练习的,结果你居然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就请假跑掉,难道谭曜旭论文过关很重要,别人的时间就不重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被他训得颜面尽失,羞愧得胀红了脸。 「你应该明白,乐团讲究的就是编制和团队默契,就算你琴技再高超、天分再好,但是疏于与众人练习还是会拖累大家!难道你以为整个乐团都以你为中心吗?你想约会,大家都得配合你的行程吗?」 她咬着下唇,不懂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凶。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跷课,再说乐团的指挥老师都允许了,他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 一股受伤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也觉得自尊受挫,在室友面前丢足了脸。 「你要是不想替我把大提琴送回来就说一声,何必借故发作?」她抓了一个薄弱的理由,捍卫自己残存的尊严。 「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跟你吵架的吗?难道你一点反省能力都没有?你千里迢迢从新加坡来到台湾念书,就只是为了一个谭曜旭吗?」他被嫉妒蒙住了眼睛,没有发现自己骂得太过火了。 她娇悍地昂起脸,瞪视着他。 贝絮菲嘴里咬着鸡腿,尴尬地夹在两人的炮火中。她和欧予洁交换了一记眼神,对于一向温文儒雅的殷仲凯竟会突然发脾气、开口训人感到一阵错愕。 「仲凯,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谈……」欧予洁出来打圆场。早知道殷仲凯会发火,她们就不会开门让他进屋等静晞回来了。 「你知道系上的人都怎么说你吗?你要把自己的音乐前程葬送在谭曜旭身上吗?你到底要堕落到什么程度才甘心?」一想到她和谭曜旭吻别的画面,他的眼眶就刺痛着,像连珠炮般地数落着她的行径。 她不在乎外界对她的误解与纷扰的流言,但是扯到谭曜旭就是不行! 「我爸妈都不管我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再说,你又不了解曜旭,凭什么批评他?」静晞扯开嗓子吼道。 「那是因为他们不晓得你在台湾的荒唐行径!你以为凭你现在这种程度,考得上纽约大学音乐系的硕士班吗?」殷仲凯愤怒地大吼。 还记得在大一的迎新晚会上,他们各自说出自己的梦想,她说想赴纽约大学深造,成为一名杰出的大提琴家,开个人的音乐演奏会。 他一直把她的梦想铭记在心里,在谭曜旭还没有出现以前,他们都为了这张蓝图默默地努力着,而现在,他开始感觉到两人的道路渐渐分歧,他就要失去她了。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她冷冷地反问他。 静晞的话像一记耳刮子,热辣辣地打在殷仲凯的脸上,打醒了他的自作多情,也成功地堵住了他的嘴。 他看着她倔强愤怒的脸,在她的眼睛里找不到自己,不禁难堪地转过身,走出她们合租的公寓。 静晞听到铁门被掩上的声音后,默默地将放置在角落的大提琴收回房里,难过地坐在床边发呆。 她只是单纯地想和谭曜旭谈恋爱,想待在他的身边和他作伴而已,为什么这么纯粹的事会被弄得如此复杂呢? 所有和谭曜旭在一起时所累积的快乐甜蜜心情,此刻全被殷仲凯的话给打乱了,她皱着脸,气得淌下了眼泪。 她很想打电话给谭曜旭,找他诉苦,请他安慰她,但一想到他明天除了要跟教授开会外,还要去打工,只能委屈地打消了念头,独自流着泪…… 第三章 自从和殷仲凯吵了一架之后,两人陷入冷战之中,颜静晞刻意避开他,就连上课时,两人的眼神也没有交集。 为了不让他有借口数落她,她不再跷课,乖乖地配合系上的练团时间,甚至为了赌一口气,她连回家时也在练琴。所幸春假期间,她的两位室友欧予洁回家了,而贝絮菲则参加系上的毕业旅行去了日本,才没打扰到她们的作息。 夜里,她开了小灯,躺在床上,看着因透了点风而微微晃荡的窗帘,揽着棉被,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温习她和谭曜旭甜蜜相处的点滴,渐渐沈入梦乡。 蓦地,她感觉到墙面摇晃着,在蒙眬中睁开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就整个砸了下来,玻璃灯管碎裂一地! 屋内瞬间陷入黑暗中,她从床上惊坐起,感觉所有的东西全都应声倒塌,纷纷摔砸在地上,整栋楼彷佛都要往下沈了! 地震! 来台湾三年多,她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地震,首次遇到这种景象,她吓得浑身发抖,转头望向窗外,发现外头也一片漆黑,似乎全都断了电。 电话铃声响起,她跌跌撞撞地前往客厅,黑暗中被砸在地上的物品绊倒了,脚步踉跄,扑倒在地,膝盖倏地扎进了玻璃碎片!她顾不得疼,冲出房间,摸向茶几,接起电话。 『静晞,你还好吗?』谭曜旭在地震的第一时间,立即致电关心。 她握住话筒,在听见他声音的那瞬间,伪装的坚强与独立被击溃了,整个人凄惶无依,寂寞恐惧的情绪全都袭上心头,化成一波波热泪,淌出她的眼眶。 『静晞,你在吗?你出个声音好吗?』谭曜旭在电话另一端焦急地追问。 「我……」她啜泣着,所有的话全都梗在喉头。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她的沈默令他心急,巴不得马上飞奔至她的身边。 「停电了……好黑……什么都看不见……东西全都砸下来……我的脚好痛……」良久,她才从恐惧的深渊里,找回自己的声音。 『欧予洁跟贝絮菲她们呢?有没有人跟你在一起?』 「予洁回家了,小贝去了日本……只有我一个人……」她哽咽地泣不成声。 『好,你先不要哭,我马上赶过去陪你。』谭曜旭说。 「我好怕……」远处传来野狗的嚎吠声,令她害怕地蜷缩着四肢。 『不要怕,地震刚完,可能还会有些余震,你先避开一些危险的家具,我马上就赶过去。』谭曜旭安抚着。 「嗯。」她握住断讯的话筒,缩在角落,在黑暗中无助地等待着谭曜旭的到来。 体内的恐惧彷佛是一群食人鱼,一寸寸地啃囓着她软弱的心房,她将脸埋在膝间低声啜泣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屋外一阵骚动,附近的住户纷纷走到空旷地区躲避余震。 巷口传来熟悉的引擎声,她探向窗外,见到谭曜旭跨下机车,朝着公寓走来,拍打着铁门。 静晞丢下话筒,站起身,摸黑走到玄关处打开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紧绷的情绪才敢松懈下来,这时才感觉到一阵黏稠感滑向她的小腿,膝盖痛得令她差点站不住脚。 谭曜旭借着手电筒照向她泪眼斑斑的小脸,看着她像个孩子般哭得那么无助,令他心疼不已,忙将她扯进怀里,密实地环抱住她。 「好了,别怕,我就在你身边……一切都会没事的。」他抚着她的发心,温柔地安抚着。 她紧紧贴靠他的胸口,强壮的臂膀环住她,温热的体息和轻柔的抚慰,慢慢镇定她凄惶无依的心。 「我、我的脚好痛……」她抽抽噎噎地说。 「我看看……」他弯下腰,持着手电筒照向她纤细的腿,发现白色的长裤沾染点点血痕。 「你的脚在流血,刚才跌倒了吗?」他小心翼翼地撩起她的裤管,检视伤口。 「房间里的日光灯掉下来,我不小心跌倒,膝盖扎进了碎片……好痛……」她皱起小脸,不争气的泪水再度溢出眼睫。 「伤口看起来很深,我等会儿带你去医院挂急诊,给医生看一下。」 她无声地啜泣着,看着他持着手电筒走到阳台上,抽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绑在她的膝盖上,替她止血,那温柔的举止令她动容不已,眼泪掉得更急了。 谭曜旭拿手电筒扫了室内一周,看见矮柜和书架上的东西全都砸了下来,地上一片狼藉。也不晓得方才的那场地震,有没有将这栋公寓震成危楼。 「别哭了,我帮你收拾一下衣服,你这几天先住在我那里,等到予洁她们回来,跟房东确定过屋子没事后,我再送你回来。」他安抚着。 「嗯。我房里有许多玻璃碎片,要小心一点。」静晞胡乱拭着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谭曜旭跨过地上的障碍物,走进她的房里,打开衣柜,取出背包将几件干净的衣物放进袋子里,再将门窗锁好后,拦腰抱起她,走出公寓。 ***bb***bb***bb*** 急诊室外聚集着许多病患和家属,众人皆盯着电视萤幕,关注今晚的地震。根据地震测报中心的人员指出,在凌晨一点二十三分时,宜兰南澳西南方十五公里处发生规模六点七的地震,造成海底光纤电缆线断裂,因此对外的国际通讯几乎中断。 除此之外,大台北地区有将近两千户居民的用电中断,台电公司已经派出工作人员全力抢修,另有十几户民宅倒塌,伤亡人数还在调查当中。 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白晃晃的日光灯打在颜静晞的脸上,更映出她那双浮肿殷红的大眼睛。她的肩上披着一件男性外套,令她显得更加清瘦娇小。 她的目光从电视上移到自己的脚,方才跌倒时,她的膝盖扎进了玻璃,伤口极深,医生紧急帮她打了破伤风,又缝了七、八针,缠上绷带。 她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不敢想象要是没有谭曜旭,她会变得怎么样? 因为谭曜旭,所以她一个人待在台湾并不觉得孤单;即使受了伤,心里还是觉得温暖。 明明腿上的伤口很疼,但是一想起谭曜旭,嘴角还是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没有人懂得她为何微笑,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待在用爱堆砌而成的城堡里,是多么幸福的事,好像所有的风暴都有人可以为她挡去。 谭曜旭趁着等待领药的空档走回长廊,看见她像个孩子般,眼眶残留着泪光,小巧的鼻尖哭得红通通的,脆弱的模样令他回想起十三岁那年母亲病逝后,一个和他有张相似脸庞的男人,将他带来了台湾。 长年以来的孤单寂寞,令他懂得她的无助。 他走向前蹲在她的跟前,轻声问道:「伤口还疼吗?」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抬眸触及他担忧的俊脸,问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这么说?」 「才一个地震就吓得全身发抖,还把自己的腿弄成这样。」她一脸歉疚。 他坐在她的身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拭着她汗湿的额际,说:「你一个女孩子,遇到强震会害怕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伸手握住他温暖的大掌,莹亮的眼睛闪着泪光。「谢谢你陪在我的身边。」 「小傻瓜,我是你的男朋友,当然要陪在你的身边啊!」 「那你会一辈子陪在我的身边吗?」她害羞地垂下脸,把玩着他的手指。 「那要问你想用什么身分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喽?」他不答反问。 「你就是喜欢糗我。」聪明如她,当然懂得他话中的涵义。 其实无须过多言语上的承诺,在地震发生时,他第一时间送上关心,就已经深深地掳获了她的心。握着他宽大的手掌,她感受到情感的嫩芽深植,在她心里扎根、抽长。 「我是认真的,毕业后不要回新加坡好吗?」他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注视她,继续说:「我知道现阶段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说那种会让你过好日子的话,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一定会成功的。」 她看着他,在他深邃墨黑的眼眸里看到了那种寂寞、孤单的情绪。第一次,她意识到自身的重量,那种强烈被需要着的感觉。 「那你一定要赚很多钱给我花喔!」她毫不犹豫地答应,轻笑着。 「我一定会赚很多钱,让你住豪宅,买高级休旅车接送你出门。」谭曜旭真心地承诺。 「我还要当上董事长夫人,手上要戴三克拉的钻戒才行!」她大作美梦。 「好……唉,好肤浅的女人啊,我怎么会爱上一个要戴三克拉钻石的女人呢?」他捏着她翘挺的鼻尖,轻笑着。 「因为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嘛!」她甜甜地撒娇。 他扣紧她的肩膀,将她揽得更紧。 两人并肩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看着忙碌的医护人员穿梭在长廊间,从担架上将受伤的病患移上病床。 忽然之间,她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幸福,在最脆弱、孤单的时候,他总是能给她暖暖的安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天母郊区的欧式别墅里,殷仲凯踏出琴室,从菲佣的手中接过来自新加坡的越洋电话。 前天夜里发生了大地震,他从睡梦中惊醒,连忙致电给独自在家的颜静晞,但是电话一直拨不通,因此他立即飞车赶到她的租屋处,却只见她提着背包坐上了谭曜旭的机车。 多么讽刺的一幕,恶狠狠地撕裂了他的心,令他尝到被抛弃的狼狈滋味,意识到他在她的生命里,仅是一个多余的角色。 他握住电话,听见颜父焦急地追问颜静晞的下落。他大概可以猜出,他们一定是从新闻播报中得知台湾地震的消息。很显然地,颜静晞肯定忙着和谭曜旭约会,忘了打电话报平安了。 『仲凯,我看了新闻,听说台湾发生了地震,情况还好吗?』颜立峻急忙询问。 「情况都还好,大家也都很平安。」 『那静晞她还好吗?你有她的消息吗?我打电话到她的租屋处,电话一直拨不进去,是不是坏了?』颜母抢过电话,急着追问女儿的下落。 「静晞……她……」殷仲凯犹豫着该如何回答。 如果他坦诚颜静晞和谭曜旭在一起的事情,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何呢? 『她怎么了?你在学校没见到她吗?你们没有一起上课吗?』颜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个星期我们学校放春假,全校停课,所以我们没有一起上课。」 『那静晞人呢?她好吗?你可不可以去租屋处帮我看看她的状况?』颜母哀求道。 殷仲凯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颜妈妈,我去过她的住处,她不在那里。」 『不在那里?那静晞跑去哪里了?她有好好的吗?有人照顾她吗?』 「静晞跟她的男朋友在一起,我想他应该会好好照顾她吧。」殷仲凯坦白道。 他握住话筒,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并不需要有罪恶感。 『男朋友?静晞跟谁在一起?』颜父在另一端,激动地抢过话筒。 「静晞跟一个叫谭曜旭的人在一起,是我们学校研究所的学长。怎么?颜伯伯没听静晞说过吗?我还以为他们两人交往那么久,颜伯伯已经知道了。」一抹恶意的快感在他胸臆间发酵着。 『那你可以帮我联络静晞吗?』 「颜伯伯,现在我们学校放假,再加上我不晓得谭曜旭的住处……不过我会尽力帮你联络看看的,要是有她的消息,会马上告诉你们。」 『谢谢。』颜立峻隐忍着怒火,挂上电话。 殷仲凯想着,他不是真心想陷害静晞,而是在拯救她。她被爱冲昏了头,被谭曜旭的甜言蜜语迷得团团转,以至于丧失了理智,迷失了她的梦想。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要将她导回正轨,令她重拾大提琴家的理想,接着他们会在毕业后一起到美国念语言学校,一起申请上音乐系。 没错,他这么做都是因为爱她、为她好……他在心里说服着自己。 ***bb***bb***bb*** 暮春与初夏交接的傍晚,连绵的细雨打在灰白的水泥建筑物上,淅沥沥的雨水洗去了玻璃窗上的灰尘,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水痕。静晞将一件件洗净的衣服晾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衬衫与她的洋装并排挂着,觉得有种平凡却又亲密的幸福感。 谭曜旭在厨房里熬着肉粥,他拿起汤匙舀了点汤,凑近唇边试了味道后,将瓦斯关掉,盖上锅盖。 静晞走近他的身边,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挤在狭窄的厨房为她煮饭,她觉得自己快被他贴心的举止给融化了。 这星期和谭曜旭在一起生活,几乎可以说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他们互相照顾,彼此依赖,即使什么事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都令她觉得好甜蜜。 「好香喔,在煮些什么?」她凑近他的身边,掀开锅盖,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香菇鸡肉粥,要让它稍微焖一下才行。」谭曜旭说。 「你的手艺看起来很不错,以后要是失业了可以改行当厨师。」静晞微笑道。 「你舍得让其他女人品尝我的厨艺?」他挑了挑朗眉,嘴角勾起一抹性感的微笑。 「你要是敢背着我煮饭给其他的女人吃,咱们就一刀两断,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理你!」 她甜软的嗓音一点威胁性都没有,因此索性抓起他的手臂,重重地咬了一口,在他黝黑的皮肤上留下一圈齿痕。 谭曜旭佯装吃痛地皱着眉,眼底却布满笑意。 「知道背叛我的下场了吧?」静晞放下他的手。 他见到她半湿的上衣,忍不住调侃道:「你到底是洗衣服还是洗澡,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快去换一件干净的,准备吃饭。」 她拉着湿了一半的衣角,皱起眉,说:「其他的衣服都还没干,我只剩下身上这件t恤而已。」 「那去我的房间找件干净的衬衫换上吧。」 「好。」她跨出厨房,走进他的房间,打开衣柜,挑了件天蓝色条纹衬衫换上。 她穿上男用的衬衫显得有些宽大,几乎盖住了身上的短裤,露出受伤、缠着绷带的长腿,她索性撩起衬衫的下襬,在腰间打个平结。 此时客厅的门铃响起,她快步地跨出房间,朝着厨房喊道:「可能是予洁来看我了,她有说过这几天会抽空过来找我。」 她边说边往客厅走去,一拉开铁门,笑容顿时僵凝在唇边,惊呼道:「爸、妈?!你们怎么会来台湾?」 静晞颤抖地握住门框,看见父亲铁青着脸站在门外,母亲则是一脸忧虑地挽住父亲的手臂。 她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愤怒的情绪,一种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 屋外黑幕低垂,一道刺亮的闪电劈过,夹着轰隆隆的雷声,滂沱的雨势打在黑伞下,她连忙侧过身,请他们进屋,主动收起湿淋淋的雨伞。 「静晞,是予洁来了吗?」谭曜旭跨出厨房,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张陌生的脸庞。 「不是。是我爸妈……」她脸色凝重地望向谭曜旭,紧张地介绍彼此的身分。「爸、妈,这是我的男朋友……谭曜旭……」 她站在他们身后,关上铁门,感觉到屋内的气氛陷入一片死寂,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伯父、伯母,您们好,我是静晞的男朋友──谭曜旭。」谭曜旭恭敬有礼地向两人打招呼。 颜立峻精睿地打量着他,抿紧严苛的嘴角,彷佛隐忍着极大的怒气。 「爸、妈,你们怎么会突然来台湾呢?」静晞热络地想缓和僵凝的气氛,但是面对父亲严肃的脸庞,不争气的冷汗还是滑下额际。 「静晞,你穿这是什么衣服?」颜母看到女儿身上穿着一件男人的衬衫和过短的短裤,立即不悦地皱起眉心。 「那个是──」 静晞还来不及解释,颜立峻便扬起手,恶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将她整个人都打偏了,所幸谭曜旭及时扶住她。 「伯父……」谭曜旭说。 「你没有资格叫我!」颜立峻凛声道,眼眸狠厉地迸射出冷锋,瞪视着谭曜旭。 当他由殷仲凯的口中得知两人同居的消息后,马上联络台湾的友人请征信社代为调查谭曜旭的身世和住处,一查之后,他立即气得和妻子买了机票,飞来台湾,恨不得马上将女儿带回去,跟眼前这个男人划清界线。 谭曜旭是个私生子,是台商叶崇伟往来台湾与香港之间,艳遇偷情留下的孽种,他自小住在香港,直到十三岁那年母亲病逝,叶崇伟才将他带来台湾,领养他。 即使叶崇伟没有明说,大家一看到他俩相似的五官,马上就能联想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在叶家待到十八岁后就与所有人断绝关系,独自生活。 谭曜旭抬起头,对上颜立峻鄙视的目光,忖度他大概调查过他的身世,否则不会有这种嫌恶得几乎要摧毁他仅存的尊严的表情。 静晞抚着红肿的脸颊,眼眶漾着泪光,看着颜立峻说:「爸,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还有脸问自己做错什么事?你是一个人在台湾野坏了,没有家教了吗?居然跟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厮混在一起,叫我面子要往哪里搁。」颜立峻气得破口大骂,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会堕落至此。 「伯父,您不要误会,我和静晞是清白的,我们之间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谭曜旭挺直身子,试着和颜立峻解释清楚。 「清白?」颜立峻打断他的话,冷嗤道:「你都把我女儿拐来跟你同居了,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说『清白』两个字?你身上流着那么骯脏的血,有什么下流事做不出来?」 颜立峻嘲讽的话,残忍地揭开他极力隐瞒的过往,令他难堪得抬不起头来,无力反驳。 「立峻,你冷静一点。」颜母凑上前去,深怕丈夫再对两人动粗。 「爸,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批评曜旭呢?你又不了解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呢?」静晞质问。 「那你又了解这个男人多少?」颜立峻威悍的手指向谭曜旭受伤的脸庞,怒斥道:「连他的背景都不了解,就这样糊里糊涂跟人家同居在一起,我颜立峻是这样教女儿的吗?你什么人不挑,不好好交往,偏给我找个父不详的私生子?他父亲都不想认他,像这种身世骯脏的私生子,有什么值得你去交往的?你居然傻傻的被骗,就是要把颜家的门风、百年的清誉都给败光了才甘心吗?」 谭曜旭咬紧牙关,面对颜立峻的指控却无法为自己申辩,就像当场被人剥光衣衫,将自己的不堪与伤痕赤裸裸地呈现在人前。 静晞回头望向谭曜旭,他沈默的表情令她心酸。她对他的身世了解不深,只知道他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罹患胃癌去世后,他才来台依亲,至于有什么亲人在台湾,他绝口不提,她也不敢细问。 原来他难以启齿的身世里,藏着那么痛的过去,难怪以前他的眼神看起来总是那么阴郁,而且疏离地与众人保持距离。 她的眼眶蓄满心疼的泪水,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爸爸的那番话说得那么恶劣,一定伤害了曜旭的自尊。 「爸爸,就算曜旭是私生子又如何?那是上一代情感纠葛后所犯下的错误,为什么所有的痛苦和罪恶都要由曜旭来承担呢?做错事的人是他爸爸,不是他,为什么要看不起他,要用那种话来伤害他呢?」静晞泪盈于睫,激动的反驳。 「看你,跟这种不三不四的男人厮混在一起,连脑子也被他洗脑了!什么不学,竟然学会顶撞我!」颜立峻气得破口大骂。 「是爸爸先伤害曜旭的──」 「静晞,不要说了。」谭曜旭打破沈默,制止她,不想看到他们父女俩为了他而争执。 「为什么不让我说?」她难过地瞅着他们,低泣道:「私生子又怎么样?就不是人吗?我跟曜旭是光明正大地交往,根本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为什么要这样诬蔑我们之间的感情?」 「因为他配不上你!」颜立峻怒吼。 静晞抹去眼角的泪光,觑着父亲,他竭尽所能地用言语羞辱谭曜旭,彷佛一条毒辣的火鞭,恶狠狠地抽打着她的身体,受伤的不只是谭曜旭的自尊,还包括她的心。 她哽咽道:「为什么曜旭配不上我?就因为他的身世所以否定掉他的一切吗?我有什么特别的吗?只不过会拉大提琴而已,这很了不起吗?」 她深吸口气,无视于颜立峻发怒的脸,继续说:「也许对爸爸而言,会拉大提琴很骄傲,那是因为我在你心中除了女儿这个身分之外,更是你的炫耀品,我在音乐上获得的奖项让你感到骄傲与满足。你把年轻时未竟的梦想放在我的身上,因为你没有勇气踏上音乐家的路,你违背自己的意志,选择一条平坦安稳的道路,所以你栽培我学音乐,借着我的光环来满足你的虚荣──」 「啪!」一记热辣的耳刮子再度烧灼过静晞的脸颊,强劲的力道令她整个人扑倒在地,双膝碰到冷硬的地板,殷红的血渍在白色的绷带上晕染开来。 「你在胡说什么!我辛辛苦苦栽培你这么大,供你吃穿,让你受最好的教育,你现在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来忤逆我!」颜立峻气得脸色铁青。 「我说错了吗?我是你们的女儿,不是你们的所有物,我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人生!今天我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想和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要用社会的价值观去否定、伤害他──」 「静晞,不要说了,快向你爸爸道歉。」颜母软言劝止。 「我和曜旭都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呢?该道歉的人是你们,你们用言语在伤害他、令他难堪,其实也是在伤害我……」 颜立峻扬起手,却被颜母拦住,而谭曜旭则赶紧护住静晞,深怕她再度受到伤害。 「颜伯伯,我知道以我的身分高攀不上静晞,但我是真心爱她的,可以给我时间证明吗?我会让静晞幸福的。」谭曜旭搂着静晞,眼底布满真诚。 「幸福?」颜立峻冷哼道:「你知道我让她过什么日子吗?从小她吃穿用的全都是最好的!我请家教让她学音乐,带她去欧洲买最好的大提琴!你知道她的琴一把要多少钱吗?少说也要二十几万!你这个穷小子凭什么说要让她幸福?你要让她等你几年?」 尖锐的逼问令谭曜旭哑口无言,现在的他研究所尚未毕业,一无所有,以现实的角度,怎么开给她一张幸福保证书呢? 「说不出话来了吧?」颜立峻怒瞪着两人,对着静晞说:「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懦弱没担当,连句承诺也不敢给!你还要跟他在一起?」 「是的,我就是想和他一起。」她无视于父亲暴怒的神情,勇敢地承认。 「静晞,你在胡说什么?快跟你爸爸道歉。」颜母拉着女儿的手臂,柔声诱劝。 「你有胆再给我说一次!要是你敢跟他在一起,我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切断你的经济来源,从此当作没有生养过你这个女儿!」颜立峻撂下狠话威胁她。 静晞难受地夹在父亲和谭曜旭之间。没想到这场因爱而形成的风暴,最后竟演变成残酷的抉择。在经历那么多尖锐的对立、纷乱的争执,明白了谭曜旭的悲伤与寂寞后,她怎么忍心离开他呢? 谭曜旭别过脸,不敢看她,怕她见到他伤心的模样会心软、会为难。他不想失去她,却也没有留住她的资格。 孑然一身的他,什么都给不起,更遑论是幸福。 「静晞……」颜母柔声唤着她的名字,试图软化她。 从小到大,乖巧温驯的静晞都顺从着他们夫妻俩的每项决定,未曾出现过那么坚毅伤心的表情,那模样给她一种害怕的感觉,好像她随时会失去这个女儿。 静晞抬起头,迎向父亲威怒的脸,哀伤而平静地说道:「如果,爸爸一定要为难我,残忍地要我做选择,那么……我选择曜旭,我不想离开他。」 闻言,颜立峻睁大怒眼,只差没气得脑充血,吼道:「好!我就当作没有生养过你这个不肖女!我倒要看看那个穷小子,怎么用爱养活你!」 伤痛的泪水溢出静晞的眼眶,她低下头,长发垂在她的颊畔,掩去了她的视线,她听见母亲的哭喊声,百般不情愿地被父亲拖着走。 他们重重地甩上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将她震回现实。 风暴平息了,她的亲情也破碎了。 屋内的两人无语地对望着,这一瞬间,他们强烈地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下彼此,还有彼此间的爱,支撑着他们脆弱的幸福…… 第四章 窗外冷厉的雨势以一种悲怆的姿态落下,未掩上的窗门灌入冷风,令人感觉到浑身发凉,彷佛有种无奈的酸苦,涔涔地渗入心底。 颜静晞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盯着那扇被甩上的铁门,知道她再也回不去记忆里温馨的家。 她成了父亲口中的逆女,亲情上的叛徒。 在爱情和亲情的纠葛中,她选择了谭曜旭,也代表她放弃了父母为她构筑的梦想蓝图,她很难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不后悔。 因为她生命里最尊敬的男人,用最残忍难堪的方式,深深地去伤害另一个她最爱的男人。 她的双眼空荡、呆滞、茫茫然,找不到焦距,甚至感觉不到膝盖传来的痛楚。缝合的伤口裂开,渗出血来了。 谭曜旭从冰箱里倒出一盒冰块,敲碎,用棉布裹着,走近她的身边,蹲在她的跟前,小心翼翼地冰敷着她红肿的脸颊。 她脸颊上清晰的掌痕,是她爱他的证据,她奋不顾身地为他与家人决裂,爱得那么纯粹、果决。 面颊碰触到冷冽的冰块,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她回过神,接过冰袋,说:「我自己来。」 「嗯。」谭曜旭从茶几底下拿出医药箱。「我帮你换药。」 她垂眼,静睨着他的举止,他解开纱布,拿起棉花沾药水,轻柔地为她上药,再慢慢地缠上绷带。 「静晞,谢谢你选择我,让我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的、是幸福的。」他抬头端凝她忧伤的脸庞,殷红的眼眶泛着泪光。 「对不起,爸爸他不应该对你说那么过分的话,不应该在你的伤口上撒盐,让你难过。」她哽咽道。 「你爸爸说的是事实,我的确是个私生子。我妈年轻时不晓得对方已婚,傻傻被骗,怀孕生下了我。她病逝后,那个男人才将我带来台湾,但他连承认我是他儿子的勇气都没有,我在那个『地方』待了五年,什么难堪、鄙视的话都听过……」他的口吻又轻又淡,不带有一丝感情,好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她愈听心愈酸,他不称那个人叫「爸爸」,也不说那里是「家」,她不敢想象那种飘荡无依、受尽屈辱的日子该怎么过? 怪不得,他的背影会那么孤独,眼神会那么冷漠,因为没有爱温暖他,只有言语的荆棘一遍遍地刺伤他,直到他伤痕累累、筋疲力竭。 「我不是故意隐瞒那一切,只是我单纯地以为只要和他们划清界线,就可以抹去我身上不洁的血液,但显然我错了……」他苦笑道。 静晞环住他的颈项,将他的头倚在她的肩上,像安抚一个小孩般,温柔地抚慰着他,一种强烈的被需要感攫住她,心疼的泪水流淌在他的衣衫上。 「曜旭,从今以后,你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不会离开你。」 「不管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只要有这句话就足够了。」他紧紧地环抱住她,贴向自己的胸膛,彼此的心跳迭着心跳,亲密得没有一丝距离。 她抬头隔着迷蒙的泪幕瞅着他,哽咽道:「这十几年来,你承受的痛、说不出的苦、流不出的泪,都由我来为你分担。我不只要当你的女朋友、你的爱人,还要当你的家人……我们结婚吧?」 他感觉一股汹涌丰沛的情感在胸臆间涌动着,令他动容不已。长期一个人孤单地生活着,使他对婚姻有种憧憬,渴望找到一位相爱的女人,懂他、包容他、接纳他的破碎与不完整,和他一起建立一个家。 每天,他能在她的枕边安睡并且醒来;晚归时客厅会留盏灯等他回家;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风风雨雨,会有人安抚他的恐惧,陪他一起度过;也许还可以生个小孩,印证他们的爱情…… 「好不好?我们结婚吧,一起生活?」 她颤抖的语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捧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轻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 「静晞,谢谢你爱我。我也很想和你结婚,跟你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而跟家里的人决裂,我不能这么自私。」 「所以呢?」她不解,反问道。 「现在你爸爸还在气头上,等过几天他情绪冷静过后,我们再一起去向他道歉,说明事情的原委,请求他的谅解。」 「你不懂吗?我爸他就是要我和你切割干净!在你和他们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不能并存!」她情绪激动地低吼着。 「我怕你会后悔,没有家人做后盾是一件很孤单的事。」 「……你在赶我走吗?」她咬着唇,语音颤抖地问。 「我怎么可能赶你走?我只是要你想清楚,我是不是值得你为我牺牲这么多?」 「我就是想待在你身边,我不要你一个人孤单的生活……」她抽泣道。 她知道自己爱得太过任性,可她就是不想离开他。一想到过去他那么卑微、孤单的生活着,她就想陪在他的身边。 「静晞……」他捧起她的脸,柔声劝道:「爱情很伟大,现实却很残酷,我很感谢你选择了我,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生活没有你想象的浪漫,跟我在一起不会有优渥的物质生活。」 「你以为我怕吃苦吗?我不是那种有公主病、养尊处优的女生!」 「我们还会经历许多挫折和困难,也许是贫穷、也有可能是疾病……」这一刻,自责与内疚清楚地映在他的眼底,他觉得自己好自私,竟让她落入这般地步,可他真的不想放开她。 「我不怕,而且你会陪着我,对不对?」她漾出一抹坚强的笑容。 「静晞……」他动容道。 「你是我的选择,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她抚上他的脸,神色温柔地望着他。 「我爱你。」 「我也是。」她轻笑出声。 「我保证不会让你吃太多苦,我一定会成功,会让你过好日子的。」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发誓。 「我不在乎能不能过好日子,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现在的我只剩下你了,你永远都不能抛弃我,懂吗?」她软软地威胁道。 他将她揽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凝睇着她美丽的脸庞。 「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照顾你、爱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谭曜旭深情地承诺着。 她搂住他的脖子,甜甜地撒娇道:「还有,不能欺负我、不能惹我哭、不能让我受委屈,因为我只剩下你而已……如果失去你,我就一无所有了。」 「我疼你都来不及了,哪舍得欺负你?」他与她眸光相锁,彼此的眼底映着对方的脸庞。 「你要发誓,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她央求着。 「我谭曜旭发誓,这辈子只爱颜静晞,我的心永远属于你。」他捧起她的脸,目光柔和,爱恋之情在胸臆间汩汩涌动。 静晞圈住他的颈项,靠近他的胸口,倾听他的心音。 她像只受伤的小鸟般蜷缩在他的怀里,侧身坐在他的大腿上,他感受到她身体的重量,心里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如果幸福是有重量的,那么,此刻他正甜蜜地负荷着。 他情难自禁地低头,攫住她殷红的唇,以吻封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颜静晞知道自己爱得太过任性,辜负了父母亲对她的期望,可是她曾经试着解释这中间的误会,她并不是刻意与谭曜旭同居,两人也没有做出什么踰矩的事情,纯粹只是因为地震停电,他照顾受伤的她而已。 然而,他们并没有给她机会,回到新加坡后马上切断她的经济来源,甚至连电话都不接,也缺席了她的毕业公演。面对这样的结果,她心里难免失落,却不后悔。 毕业后,她和室友合租的公寓到期,三个人各奔前程。 欧予洁前往英国游学一年;贝絮菲搬到了家人在市区新购的公寓,在婚礼顾问公司担任结婚企划;而她则搬进了谭曜旭租来的小公寓,两人同屋而居。 他们有了结婚的打算,她还在一家音乐教室担任大提琴老师,想用行动证明他们的爱情不会被现实击垮。 下课后,她拿着乐谱和大提琴步出音乐教室,在骑楼底下见到了殷仲凯,两人尴尬地对望几秒后,他率先走向她。 「静晞,我们能谈谈吗?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他指着对面一家露天咖啡座。「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好吗?」 「嗯。」她点头。 两人快步穿越马路,走到转角的露天咖啡座,点了饮料。 他觑着她,忖度着她知不知道他向伯父告密,说出她和谭曜旭同居的事。 原本他是希望藉由颜父的规劝,可以令她放弃谭曜旭,没想到却引发一场家庭战争,导致父女决裂,这样的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也不是他的初衷。 「你最近过得好吗?」殷仲凯关心地问。 「还不错。」她随口反问:「你呢?最近在忙什么?」 「我一边在补习班上课准备托福考试,一边在陈维妮老师那里学小提琴。」殷仲凯说。 「茱莉亚音乐学院毕业的陈维妮老师吗?她的小提琴结合古典与流行乐,在乐坛颇受好评。恭喜你,又往自己的梦想跨近一步了。」 「那你呢?」他鼓起勇气,反问道:「还记得你的梦想吗?」 她的嘴角抿成倔强的线条,面对他的询问,有些不悦。 他垂眸看着桌面的咖啡,说道:「也许你已经不在意了,但是我从没有把你的梦想忘记过,并且一直希望有一天我们能一起──」 「如果你是要说这些言不及义的话,那么我没有兴趣。」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急欲离开。 殷仲凯情急地扣住她的手腕。「静晞!」 她垂下脸,睇着他的手。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听我把话说完。」他赶紧抽回手,慌乱地道歉。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没好气地反问。 「他真的值得你放弃这么多吗?」他不平地问道。 「不是放弃,而是选择。」她的柔音透出倔强的坚持,继续说:「我选择留在台湾,用另一种方式延续我的音乐理想,而你选择到美国进修。大家因为环境不同而走向了分歧的道路。」 「但是你明明可以选择到美国进修的,为什么要放弃呢?」 「因为我选择为爱妥协,这里有比去美国进修更重要的事留住了我。」 她淡漠的眼神,令他感觉好陌生。 「谭曜旭究竟有哪里好,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甚至连家人和梦想都可以舍弃?」他激切地低吼。 「不是我舍弃他们,而是他们否定我、不相信我的选择!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一口咬定我和曜旭同居,诬蔑我们的爱情,鄙视曜旭的出身!」她澄亮的眼眸蕴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他、他们是保护你,怕你受到伤害……」殷仲凯心虚地回道,不敢在她面前承认是他故意混淆视听,让颜伯伯误会他们的关系。 她苦笑道:「结果他们的行为反而是在伤害自己的女儿。他们举着亲情的旗帜,否决了我的一切。」 「但是我总觉得你太任性了……」 「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听他们的话,也是我唯一一次的叛逆。但是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我没有选择……我想你没有爱过人,所以不能体会爱上一个人时,那种义无反顾的感觉。」 殷仲凯垂下脸,心痛不已。谁说他没有爱过人呢?只是他爱的人正陷在另一场爱情风暴里,根本不懂他的感情…… 「可是你的义无反顾、不闻不问对他们很残忍……我想伯母她应该会很想你……」他嗫嚅道,不敢坦诚他是受了颜伯母的请托,来询问她的近况。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试着去化解我们之间的误会呢?我打了多少通电话给他们,你知道吗?但我爸不接就是不接,不仅切断我的经济来源,连我的毕业公演也缺席了。是我对他们残忍,还是他们对我绝情?」她娟丽的脸庞挂着两行泪,低泣道。 殷仲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拭泪,感到自责、后悔。该不会是他一寸一寸地将她推离他的世界,令她走向谭曜旭的? 「也许过阵子,等他们气消了……就会原谅你……」他笨拙地安慰她。 「如果他们的原谅是有附带条件,要我放弃曜旭,那我并不想奢求这份谅解。」她拭去腮颊上的泪痕,露出坚决的神色。 「静晞,太过年轻的爱情敌不过现实,你要这么冒险地将未来赌在谭曜旭身上,承担所有的爱情风险吗?」 她的沈默已经给了殷仲凯答案,她就是不顾一切地要跟谭曜旭在一起。 「为什么?」他忍不住追问。 「因为我爱他……还有……他需要我。」她感觉到自己强烈被需要着,不禁动容、心软。 「你真的不后悔?」 她咧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甜甜地笑道:「我想,我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什么意思?」他一脸纳闷。 「我们要结婚了。」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张淡雅的卡片,递到他的面前。「我下个周末要和曜旭结婚,虽然是很简单的婚礼,但是絮菲还是坚持帮我们做婚礼企划,并且提供了很多资源。」 他无言地望着她笑得娇甜灿烂的脸庞,那一颦一笑都刺痛着他的心。 「如果你不是持反对意见,阻止婚礼进行,那我很希望你来分享我的喜悦。」她笑得十分纯真。 他瞅着桌上那张粉红色的邀请卡,思绪紊乱成一团,千言万语全都梗在喉间,连声祝福的话也说不出口。 「我还有事,先走了。」 静晞站起身,拿起琴谱和大提琴离开露天咖啡座,往捷运站的方向走去,留下殷仲凯独坐,整个人陷入哀伤的情绪中…… ***bb***bb***bb*** 市区里的一间小教堂中,担任婚礼统筹的贝絮菲一身俐落的粉色套装,正忙着指挥参加婚礼的宾客将机车停妥,避免违规受罚。 这是她任职于婚礼顾问公司以来,第一次全程企划筹办的婚礼,从婚纱、教堂、宴客、乐团编制到选歌,都由她亲自包办。 本来谭曜旭和颜静晞碍于经费,只想到法院公证结婚,但是她一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爱得那么轰轰烈烈的,结婚这种大事当然不能太过草率,因此主动提供婚纱、预订教堂、联络静晞的同学季君婷等人担任钢琴伴奏,并且将教堂前的广场布置成喜宴场所。 来参加这场婚礼的几乎都是两人的大学同学,以及谭曜旭任职于电通公司的同事,俨然成为一场小型的联谊会。 典礼开始,季君婷修长的指节落在黑白琴键间,弹奏出结婚进行曲。 谭曜旭西装笔挺,手里挽着穿白纱礼服的颜静晞,在牧师面前站定。 隔着朦胧的白纱,静晞眼角的余光瞄向谭曜旭,两人的目光相锁,嘴角有默契地往上扬,形成一道幸福的弧度。 牧师看着眼前这对新人,开始宣读誓词。 「谭曜旭,你愿意接受颜静晞做为你的妻子,与她同度神圣的婚姻生活吗?」牧师问。 「我愿意。」谭曜旭坚定地回答。 「颜静晞,你愿意接受谭曜旭做为你的丈夫,与他一生相爱、苦乐与共吗?」 静晞侧眸睨了他一眼,微笑道:「我愿意。」 牧师望向宾客,幽默道:「这是我主持过上百场婚礼以来,见过最帅的新郎和最美丽的新娘了。如果没有人反对,我将以神的名义请你们宣读结婚誓词。」牧师说。 他们转过身,牵着手,同声道:「我,谭曜旭(颜静晞),选择你(你),做我婚姻的妻子(丈夫)。我俩互相扶持,从今天开始,无论是好、是坏、是富、是贫,疾病中或健康时,都相爱相依,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为止。」 她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凝望着他,脸上晕染着幸福喜悦的光采。 「现在请新人交换结婚信物。」牧师看着两人互戴戒指后,说道:「上帝,愿这对戒指成为你们终身相爱,永结同心的信物。」 谭曜旭掀起她头上的白纱,睇着她美丽的脸庞,抬起她小巧的下颚,俯身吻住她红润的唇,也吻上了她悸动的芳心。 他们在宾客的欢呼与祝福声中,完成了这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 典礼完成后,一群女生将静晞团团围住,抢着要接她手中的捧花。 隔着熙攘的人群,殷仲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碎落寞地转身离去…… 小教堂的广场前,谭曜旭和颜静晞忙着和昔日的同学们拍照留念,这场婚礼几乎成了两人的同学会。 广场被布置成简单的露天宴会,贝絮菲特地情商热音社的学弟友情赞助,搭起一个舞台,还搬来一些乐器。 热音社的团员帅气地刷下吉他,为这场浪漫的婚礼揭开序幕。 季君婷坐在电子琴前,对着麦克风说:「现在我代表我们最美丽的新娘,献唱这首『结婚进行曲』给我们最帅气的新郎……」 谭曜旭牵着静晞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我愿意为了你披上白纱衣,我愿意为了你走在红毯上。我愿为你唱出一首爱的恋曲,我愿为你造起一座爱的屋顶……」季君婷柔声地唱着。 甜腻真挚的歌词,加上季君婷轻柔的嗓音,字字句句衬出两人的心情。 「……走在红毯里,披上白纱衣,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美的约定,约了和你一起数星星,定了和你的每个天明……」 众人跟着音乐的节拍,对着新人齐声大唱:「……走在祝福里,钟声又响起,你是我一生中最美的决定,说好把幸福全给你,未来每个日子里,我会更爱你……」 贝絮菲看了两人一眼,执起她的手,放在谭曜旭的手中,说:「学长,我把我好朋友的一生交给你了,你要是敢欺负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爱她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欺负她?」谭曜旭紧握住她的手,承诺道。 静晞脸上一阵烧烫,像小女孩般红了脸。 「还有,这是我第一次担任婚礼顾问,首次企划完成的婚礼,我要保持零失败率,所以为了答谢我的恩惠,你们要给我相亲相爱到老,永远都不分开,要当一对模范夫妻,我要当你们爱情的见证人!」 两人相视而笑,眸光中流转着浓情密意。 贝絮菲举起香槟,朝着众人喊道:「让我们敬这对新人──新婚愉快、永浴爱河、白头偕老!」 现场的宾客全都举杯向他们敬贺,当他们爱情的见证者。 他牵着她的手,一一向大家回敬,亲昵得舍不得分开。 在朋友的簇拥下,他们拍下一帧帧甜蜜的照片,透过镜头将此刻幸福的画面定格成永恒…… 第五章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停止,谭曜旭推开白色的门板,香皂和热水交融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他光裸的身躯罩着一件干净的浴袍,湿淋淋的发梢还缀着水珠。 颈间挂着一条干净的毛巾,他拭着发上的水滴,循着低回带点慵懒的琴音,走进卧室,看见静晞坐在椅子上,将大提琴架在两腿间,按住指板,专注地拉着弓,幽幽淡淡的音色在夜里听来,平添了几分慵懒旖旎。 月光透过窗帷,映在她的身上,她穿着丝质的雪白睡袍,莹亮的光线透过轻薄的衣衫,勾勒出性感诱人的曲线,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娇媚魅惑的气息。 谭曜旭坐在床沿,墨黑的瞳眸漫游过她玲珑有致的身段,看着她放下手中的弓,朝他温柔一笑。 「现在,我要演奏皮亚佐拉的regresomor中文叫做『爱的悔意』,送给我最亲爱的老公。」她甜甜地笑道。 他将颈上的毛巾放在一旁,凝睇着她。「我没听过这首曲子。」 「皮亚佐拉被称为『探戈之父』,他将探戈音乐推上了欧洲的音乐厅。」她持着弓,按住指板,试拉了几个音,抬头朝他暧昧一笑。「因为探戈是全世界最热情、性感的音乐,所以我只为你一个人独奏。」 「我可以把它解读成一种诱惑吗?」他俊逸的脸庞漾起浅笑。 她低低地笑道:「这首曲子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这份礼物也包括你自己吗?」他轻笑反问。 「我要你永远记住我演奏大提琴时的姿态和我的琴音。」一抹羞涩的浅笑停在她殷红的唇畔。 她娴熟地握住弓,擦过琴弦,柔缓低回的悦音划过静谧的夜晚,为这夜色增添了激情的浪漫。 随着大提琴音的牵引,谭曜旭彷佛置身在热情奔放的南美洲,火辣辣的柔情在节奏分明的曲调中,都成为一种暧昧的勾引,撩拨起他体内蕴生的情火。 月色下,庭院中迟开的花朵,吐露着馨雅的芬芳,他静坐在床畔,感觉被她轻扬性感的乐音包围着,每个音符都蕴涵着她纯真的激情,彷佛有一股热情在他的蓝色静脉里涌动,烫热了他的心,烧痛了他的身。 他墨黑的瞳眸燃着情欲的烈焰,凝睇着她甜美诱人的身段。她裸着脚丫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匀称修长的大腿间架着一把大提琴,澄莹的光线将她的丝质睡袍映成透明,清艳的脸庞漾着甜美的笑容,眼睫微微颤动着,乌黑的发丝垂落在性感的锁骨间,丰盈圆挺的酥胸贴覆着薄薄的衣衫,拼凑成一副诱人惹火的画面,撩拨着他的渴望。 他起身,走向她,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记吻。 她勾住他的臂膀,两人亲昵地贴靠着,随意摆动着身躯,在暧昧的月光下轻舞着。 「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她轻声问道。 「我更喜欢你当我的礼物。」他的嗓音因情欲而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她羞涩地将绯红的小脸埋在他的肩窝。 「静晞,谢谢你愿意嫁给我。」他的指尖拨开她垂在腮颊上的发丝。 「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婆了。」 谭曜旭拉起她的手,两人交握的指上戴着同款的银戒。 他垂眸,轻喃道:「老婆……」 「以后你要每天都叫我老婆……」她踮起脚尖,圈住他的颈项,甜甜地向他撒娇。 「好,每天都叫你老婆,叫到你变成老婆婆。」 「还要每天都说你爱我,要是哪一天忘记了,我就罢工一天,不当你老婆,不帮你洗衣服、不帮你煮饭,要你饿肚子。」 「全都依你。」 「我们这个家,大事听你的,小事听我的。」 「那怎么决定是大事还是小事呢?」他轻笑着问。 「我决定啊!」她抬起下颚,甜甜地撒娇。「我说是大事就是大事,是小事就是小事。」 「好,我没意见。」他搂着她的腰,贴向她的身躯。 「打勾勾……」她稚气地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指。 谭曜旭低笑,执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指节,也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吞噬她未竟的话语。 她感觉到他的火舌探入她的唇齿里,如蜜又如火地卷烧着她,激起一阵灼烫感,窜过她的体肤,令她全身瘫软,难以抵挡他热情的攻势。 有别于以往温柔的拥吻,而是带着一种热切的激情抱住她,他需索着她的每一寸芳甜,彷佛要把自己揉进她的体内般,黏缠热情得令她心融。 她柔软贲起的丰盈密密实实地熨贴在他的胸膛前,亲密得只隔着一层轻薄的衣衫。她清楚地感觉到他下腹间炽热亢奋的欲望,身体的肌肉因为需要而抽紧着。 他吻着她,嘴唇交迭的软嫩触感及甜美的滋味冲击着他的感官,深深地撩拨起他体内火热的情欲。 情欲横流的夜晚,她在两人黏密热吻的缝隙娇喘着。 他牵着她的手,坐在床沿,将她搂坐在大腿间,黑眸烧腾着两簇火焰,紧迫地盯住她娇美纯真的模样。 他修长的指尖抚过她美丽的脸庞、性感的颈间,最后落在圆挺贲起的丰盈上。她雪白丝质的睡袍上系着几个小巧的蝴蝶结,将她装饰得像个性感甜美的礼物,令他情动疯狂。 他俐落地解开她肩上、胸前的蝴蝶结,轻薄的衣衫滑落在地上,露出玲珑姣好的身段,皙白的体肤因为羞窘而染上了一层明媚的粉泽光采,令他的欲望更加高涨。 伸手扣住她的纤腰,使她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他用唇摩挲着她如花瓣般娇嫩的唇,吞吐着她香甜的气息。 「静晞,我爱你……」他轻吮着她玫瑰色的唇瓣,低喃着。 甜蜜的言语尚不能表达对她的悸动与感情,他渴望用最原始的方式来表达他对她的需求。 她闭上眼睛,承受着他温柔的爱抚,感觉到他火热的唇舌亲吻着她颤抖的唇、细致的颈窝。 她无助地咬着红润的唇瓣,呼吸开始失去规律,他的吻像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所经之处都有股灼热感蔓延,整个身体像要燃烧起来般,令她蜷曲起细白的脚趾。 他抱起她,放在床上,俐落地褪去身上的浴袍,露出伟岸挺拔的身躯。他结实的男性体魄充满了原始的性感,暧昧地压覆在她雪白的身体上,两人的肢体亲密地交迭着。 温热的大掌爱抚着她,他尽情地挑逗着她身体每一处敏感的地带,冲击着她的意识。 他深吻着她柔嫩的唇,探索着她每一寸刚刚浸泡过沐浴香氛的身体…… 温香柔软的触感,令他疯狂着迷,一股热息汇聚在他的下腹,彷佛是一把烈焰,愈烧愈狂,催发他的需求。 她愉悦地耽溺在他黏缠的热吻里,感觉到他的吻像带有魔法般,令她沈迷、令她疯狂,湿润了她的身体,令她甘愿在他身下融化。 情欲烧融的暗夜里,他们的肢体暧昧地交缠着,渴望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对彼此深切的感情,慓悍原始地将自己嵌入对方的体内,抚平因风暴而留下的伤痕印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黄昏已走,薄薄的夜幕落下,颜静晞将晾在阳台上的衣衫收下,抬头望向窗外。天空中悬着一弯柳月,冷风灌入,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关上落地窗。 她赫然发觉,季节不知不觉地从仲夏跨进了冷冬。 算来,她和谭曜旭也结婚半年多了,生活日渐稳定。 她在音乐教室教授大提琴,偶尔会到饭店的欧式餐厅担任伴奏;而谭曜旭则在一家电讯公司的行销部任职,工作繁忙,每天早出晚归,加班和应酬又多,常常她已经累得睡着了,他才带着一身酒意回家。 浪漫的激情渐渐退去,他们之间生活的空白全被柴米油盐、房租、帐单和一些琐碎的家事填满。 想当初,她和双亲尖锐地对峙着,说尽了许多难堪的话,一直到现在,父亲还是不原谅她,倒是母亲偶尔会偷偷打电话给她,关心她的近况。 她在发愣的同时,已经将衣服折迭好,索性起身收进柜子里,又将饭厅的灯捻熄,呆坐在沙发前,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 晕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映出一抹寂寞的翦影。 入秋后,许是台北忽冷忽热的天气,再加上工作疲累,常令她闹头痛,强烈的抽疼有时还会使她虚软无力。 她起身,从茶几底下的抽屉摸出一盒止痛药,配了温开水吞下。 昏沉沉地揽紧怀里的毛衣外套,她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睁开惺忪睡眼时,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西装外套。 谭曜旭坐在她的身侧,探向她的额头,关心道:「感冒了吗?怎么额头渗着汗?」 「可能是最近天气太冷了,我常常觉得头有点疼……」她坐直身体。 「很不舒服吗?要不要抽出时间,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他用手梳拢着她凌乱的长发。 「刚刚吃了止痛药,好很多了。」她微噘着小嘴,娇嗔道:「你忙得都快没时间陪我吃饭了,哪还有时间带我去医院啊?」 他将她搂在怀里,安抚道:「抱歉,这阵子公司在扩展业务,所以忙了一点,加班也比较密集。」 她甜甜地抱怨道:「再这样下去,你的上司和同事,都快比我跟你熟了。」 「老婆大人,我知道我错了,以后我会尽量减少加班的时间。」他爱怜地抚着她的颈项。 「这还差不多。」她娇睨了他一眼。 「快起来吃饭吧,等会儿我还要进书房赶一份企划案。」 她噘起殷红的小嘴,将肩上的西装外套塞进他的怀里,软软地抗议道:「我看你晚上干脆抱着那迭企划书睡觉算了!」 「企划书又不能给我温暖,当然是要抱着老婆睡觉啊!」他由身后搂住她纤细的腰。 「哼!」 「我怎么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呢?生气了?」他将鼻尖凑向她的脸颊,薄唇轻啄着她敏感的耳廓。 「你胡说,我才没有生气呢!」小脸却不争气的胀红着。 他扳过她的身子,捧起她的小脸,说:「我知道这阵子太忙了,一直都没有时间陪你,让你一个人觉得很寂寞。但是相信我,我们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等我这个企划案过了,加薪升了职,你就不必那么辛苦地到饭店去兼差拉大提琴了。」 「我去饭店兼差并不觉得辛苦,只是不希望你太累。」 「我答应过要让你过好日子的,我不要你一直和我窝在这间小公寓里。」谭曜旭说。 「其实,我根本不稀罕什么大房子,我只希望我们能在一起,过着简单又平淡的生活,像一般的夫妻一样就好了。」她偎向他温热的胸膛,渴求他的温暖。 她知道父亲的话,对他造成巨大的阴影和压力,所以他抓紧每一次的机会,拚命地想往上爬,不停地加班、应酬,累得眼下都出现两团暗影了。 他的手指温柔地抚开她颊上的发丝,轻笑道:「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礼物?」她好奇地瞪大明亮的眼眸。「又不是我的生日,为什么会有礼物呢?」 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纸盒递给她,说:「拆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是什么东西?」她拆下包装纸,打开纸盒,定睛一看──是支白色折迭式的手机。 「这是最新款的手机,附有拍照功能,我也有一支同款式的。以后你可以传简讯,有空时也可以打电话跟我说悄悄话。」他按下电源,细心地教导她使用方式。 她抬眸瞅着他专注的神情,因为他细心的举动而感动着,没想到他竟会注意到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 曾有几次,她突然很想他,忍不住打电话去公司给他,但常被秘书或总机挡掉电话,隔绝在工作之外。有了这支手机后,是不是代表他们之间又少了一层隔阂,可以当成是一种爱的特权和保障? 「按这里就是接听、这里是电话簿、这里可以拍照……」他搂着她的肩,贴近她的脸庞,对准镜头,按下键。 「唉呀,人家头发乱乱的,你还拍!」她嗔怨道,忍不住抢过手机,检视着方才的照片。 「不会啊!嘴巴嘟嘟的,很可爱!来,再拍一张……」谭曜旭拿出一支同款的黑色手机,两人笑闹着互拍彼此。 「好了。」她收起笑容,说:「不要再玩了,洗手准备吃饭吧。」 他搂着她的腰,走进饭厅,看见桌上摆着一盘盘菜肴,转头笑看她说:「这苦瓜排骨汤,看起来好像很好喝。」 「你太晚回来了,汤应该凉掉了,我等会儿把它温热。」 「我先喝看看。」他舀了一口汤,轻啜着。 「怎么样?」她一脸期待。 他皱起眉心,说:「这味道好像……太特别了。」 「特别?」她好奇地拿起汤匙,试喝了一口后,嫌恶地皱起小脸。「糟糕,我好像加太多盐巴了。」 「前天你煮的红豆汤加了太多糖,今天的苦瓜排骨汤则是加了太多盐,要不是我们感情太好,我还真要怀疑你想用食物谋杀亲夫呢!」谭曜旭调侃道。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是一时忘记,重复加了太多次盐巴了嘛!」她一脸无辜地为自己申辩。 「说到健忘……」他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在结婚之前,我怎么不晓得你很健忘呢?上星期你居然把垃圾留在巷口,害我被里长伯训了一顿。还有上星期六,你把大提琴落在电梯里;昨天把钥匙插在门锁上;星期日把两袋青菜留在鱼摊上……」 「你现在是在细数我这个老婆失职的地方喽?」她娇嗔道。 「是要你多留心一点,哪有人这么健忘的。」他笑着轻捏她的鼻子。 「很可惜,这个老婆你已经娶了,就算找尽理由都不能办理退货!」她睨了他一眼。 「我是担心你这么健忘,要是有一天忘记回家的路要怎么办才好。」他佯装困扰地皱起眉心。 不知怎么地,他的话让她心里突然滑过一丝近似恐惧的感觉。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力有这么差,还以为一切的失误都是她太过漫不经心,可是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她的思绪会突然呈现空白,彷佛有人拿了一块橡皮擦抹去她脑海里一部分的记忆似的。 像昨天,她居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坐捷运到中山国中站下车,就这么一个人茫然地站在路口,怔忡地望着熙来攘往的人潮从身边擦掠而过…… 「发什么呆?吃饭了。」谭曜旭出声唤道。 「……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忘记回家的路怎么办?」 「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接回家,再不然就登报寻妻,把你的照片贴在各个网站入口和马路口,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找回来的。」他戏谑道。 「嗯,吃饭吧。」她按捺下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惧,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餐桌上摆着几盘家常菜,空气中泛着淡淡的饭菜香,对谭曜旭而言,她亲手烹煮的菜,比任何一位名厨的料理都还美味,不只饱了他的胃,也滋养了他内心的贫瘠荒凉。 他对家的渴望,对幸福的奢求,都在她的身上获得了满足。 ***bb***bb***bb*** 连绵的细雨落在灰扑扑的城市里,饭店的欧式餐厅内,殷仲凯和几位一起学小提琴的朋友相偕进入,在服务生的带领之下入座。 隐隐约约,在餐厅的某处,他似乎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他环视餐厅一圈,想找寻声音的来源,最后在舞台区的钢琴旁见到了颜静晞。她和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一起,好像是在讨论什么事。 「我遇到熟人,过去打声招呼,你们先聊。」殷仲凯说。 「好。」同行的几个人径自翻着菜单,讨论着。 殷仲凯起身走往舞台,看着穿着深色洋装,站在钢琴旁的颜静晞。 「那等会儿就演奏萧邦的『第一号钢琴协奏曲』。」钢琴手将乐谱递给颜静晞。 「上星期我演奏这首曲子时,拉错了好几个音呢!」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没关系啦,反正来这里的人主要是用餐,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在台上演奏些什么东西,就算弹错十几个音,他们也不会有感觉的。」钢琴手耸耸肩说。 静晞轻笑不语。 很多时候,宾客们切割牛排、喝酒干杯的喧哗声,都足以淹没他们的琴音,让她尝到现实生活的无奈,与身为音乐人的卑微。 「静晞!」殷仲凯出声唤道。 她抬起头,循声望去。 「好久不见。」静晞步下阶梯,走向殷仲凯。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可以和你聊聊吗?」殷仲凯端视着她。 颜静晞和钢琴手交代一下后,便偕同殷仲凯步出餐厅,站在大厅旁的一隅聊天。 几个月不见,她不再像过去,总素着一张净白的脸,而是抹上了淡淡的脂粉,看起来依然美丽,只是她好像比以前更加瘦了些。 显然谭曜旭没有好好地照顾她,否则她怎么会沦落到来饭店伴奏呢? 「我一直以为你在音乐教室里教大提琴……」殷仲凯说。 「在台湾,大提琴这项乐器不像钢琴、小提琴那么受到瞩目,所以我的学生人数不多,偶尔会来这里兼职演奏。」静晞解释道。 「你看起来……很辛苦。」殷仲凯谨慎地选择用词,怕会惹怒她。 她苦笑道:「生活哪有不辛苦的?过去我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看不见这些很实际的问题。」 「他对你好吗?」殷仲凯还是忍不住问了。 「很好。」她的嘴角浮现一抹幸福的笑容。「曜旭他下个月要升作行销部的组长,到时候我会在家里煮一些菜,再请你和絮菲他们一起过来庆祝。」 他垂眸,盯着脚尖,怨责道:「如果他真的对你很好,就不该让你在这里工作。」 「在这里做事是我的选择,与曜旭无关,为什么总要混为一谈?」她语气有些冷硬地说。 「对不起。」他很没志气地率先低头。 「似乎你跟我爸妈一样,到现在还没有办法接受曜旭是我丈夫的事实。你们就这么不看好我的婚姻吗?」她苦涩地反问。 她知道爱情需要经历许多试炼、挫折,所以他们一直很用心地在经营这段婚姻,用沟通代替争执、用拥抱取代冷战,不让尖锐的言语侵蚀他们用爱堆砌成的堡垒。 「不是不看好,是担心你。」 「曜旭会照顾我,不需要你们担心。」她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呢?最近在忙什么?」 「我在陈维妮老师那里的小提琴课告一段落了,下个月要考托福,如果顺利的话,暑假就会出国。」 「加油,好好考试,希望你能如愿申请到学校。」她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必须上台演奏。」 「嗯,我也该回座位上去了,等会儿再聊。」 静晞才刚转身,脚步蓦地一阵踉跄,整个人毫无预警地瘫软在地,殷仲凯连忙蹲下身扶起她。 「静晞,你怎么了?」殷仲凯睇着她苍白冒汗的脸蛋。 她痛苦地捧住自己的头,四肢僵硬地蜷缩在一起。 「痛……我的头……好痛……」她艰难地逸出一串破碎的句子,感觉一阵巨大的痛楚铺天盖地袭来,漫过她的全身。 「你忍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殷仲凯抱起她,越过人群,仓皇地奔出饭店。 第六章 淡蓝色的病房里,颜静晞躺在床上,纤细的手腕打着点滴,眼睛轻合,嘴唇干涩,脸色一片苍白,额间渗着一层薄薄的细汗,彷佛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殷仲凯觑着她沈静的睡颜,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 静晞缓缓醒来,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以及殷仲凯担忧的脸庞。 「我怎么了?」她怔怔地坐起,扯动了手腕上的点滴,痛得皱起眉心。 「你在饭店里昏倒了,我送你来医院,记得吗?」 她转头望了一下窗外,外头一片漆黑。「我在这里睡了多久?糟糕,我得赶回家才行!」 她扯开被毯想下床,双脚还没有踩到地上,眼前突然一黑,所幸殷仲凯及时扶住她,才没有摔下床。 「你生病了,要休息才行。」他沈声说道。 「生病?不就是偏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吗?」她躺在床上,觉得四肢瘫软无力,彷佛刚打了一场硬仗,把全身的力气都耗光了似的。 「你先躺一下,我请主治医生来跟你说。」殷仲凯转身走出病房。 静晞抬头瞥见他忧伤的表情,忽然觉得好不安。她转身拿起披放在椅子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谭曜旭,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半晌,殷仲凯和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医生一起走进病房,她神色怔忡地望着他们。 「颜小姐,我是脑神经外科主任沈克爵,也是你的主治医生。」沈克爵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你好。」 她苍白着脸,咧出一抹脆弱的笑容,荏弱得教人心疼。 「颜小姐,你头痛的症状多久了?」沈克爵询问。 「大概有一段时间了……」她偏着头想了一下又说:「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刚开始只是微微的钝痛,吃些止痛药就可以压下来了,最近好像天气变冷之后,剧痛的频率就开始增加了。」 「除了头痛之外,你还有出现其他的症状吗?譬如记忆力衰退、视力模糊、四肢无力之类的?」沈克爵进一步提问。 「嗯,我好像变得比较容易健忘,记忆力没有像之前那么好了,就连以前背的曲谱都会突然忘记……」她惴惴不安地问:「医生,我究竟生了什么病?」 「你得了颅内肿瘤,一般我们称之为脑瘤。因为脑是容纳坚硬的颅骨腔,如果额外多出了一个瘤,会刺激旁边组织发生浮肿,导致颅腔内的脑压上升,进而引起头痛。」沈克爵解释道。 静晞的脸上出现一阵迷惑空白的怔忡表情,紧揪住被毯的指节隐隐泛白,像是隐忍着极大的痛楚般。 「刚才殷先生送你来医院时,我们做了颅内x光检查、电脑断层扫描和磁振摄影,证实你得了多形性神经胶母细胞瘤(gliostomamultiforme),它是一种毁灭性的恶性肿瘤。」 「那吃药会痊愈吗?」静晞垂下眼睫,下眼帘多了两扇浓密的阴影,教人瞧不出她的情绪。 「吃药恐怕只能抑止你头部的疼痛,没有办法使病情好转。」沈克爵瞅着她过分沈静的脸庞,继续说:「这个肿瘤的增生速度相当快,会渗入和毁坏脑部的临近区域,而被压迫到脑组织无法回复。依现在的病况看来,我希望你能尽早接受外科手术,移除看得见的肿瘤,保留正常组织。」 「如果动手术,成功率是多少?」殷仲凯急忙追问。 「因为这种恶性神经胶质瘤的蔓延性和渗入正常脑组织的本质,使得手术非常艰难。依目前判断,手术的成功率约莫是百分之二十左右。但因为你还年轻,健康状况和体能也还不错,也许成功率会更高。」沈克爵说。 「除了动手术之外,还有其他的治疗方式吗?」她听了之后,整颗心都往下沈了。 「这个病的治愈度本来就不是很高,除了动颅内切开术切除肿瘤之外,还必须搭配放射性及化学性药剂治疗。如果你不想接受开刀手术的话,那恶性肿瘤就会不断地入侵正常组织。」 「也就是说,我会……死?」她颤抖的嘴角逸出破碎的言语,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坠在淡蓝色的床单上。 她的心口彷佛被轰开一个洞,整个人都空掉了,所有的知觉全被恐惧攫住,只能颤抖得揪住被毯。 「开刀手术只是这个病症的第一阶段,其后还有放射性治疗、药物治疗及手术后的复健,是一段漫长的过程,需要家人长期照顾……」沈克爵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听殷先生说,你是新加坡人,如果你想回到新加坡治疗的话,我可以透过国际医疗组织,介绍你当地脑科权威的医生。」 静晞剧烈地喘息着,难以相信自己得了绝症的事实。如果她真的死了,那曜旭怎么办? 她不想失去他,不想离开他的身边! 他们的爱情才刚开花结果,有好多计划还没有执行。他们约定今年冬天要一起去富士山赏雪;等生活再稳定些要生两个宝宝,男的像他、女的像她;还约定好要永远在一起,一起慢慢地变老…… 可是现在她病了,那他们之间甜蜜的约定怎么办?他们的家该怎么办? 他需要她,要是她不能再对他付出,不能再给他温暖,反而成为他人生的负累,那她还能留在他的身边吗? 他的事业才刚起步,拥有美好的前景,而她的生命却已经走进了严冬,逐渐地凋萎、零落了…… 她难受地揪住被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为什么才一天而已,她的人生就全都失衡了?她彷佛从天堂重重地摔落到地狱,被恶劣地宣告了死刑! 为了和曜旭在一起,她把梦想和家人都抛弃了,为什么最后却是这样令人痛彻心肺的结局? 忽地,她放声大哭,滚烫的热泪涌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扭曲了她所熟悉的世界。 她哭得那样尖锐,彷佛身体里有极大的痛楚,正在折磨着她。 殷仲凯站在一旁,红着眼眶静睇着她伤心的侧脸,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沈克爵开口说:「颜小姐,你今晚先留院观察一天,要──」 「你们说谎!」她突地尖叫,打断沈克爵的话,整个人像发了疯似的,大力扯掉手腕上的点滴,殷红的血点点飞溅在床单上。「你们说谎!我才没有生病,我才没有生病──」 她不要接受这样的结局!这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这一切肯定是梦、是一场闹剧! 「静晞,你冷静一点!」殷仲凯情急地搂住她的肩,深怕她太过激动而伤了自己。 「是你对不对?你嫉妒我跟曜旭在一起,所以找个临时演员,编出这种下三滥的剧码,想要把我们分开对不对?」她抡拳捶打着他的胸膛,企图要挣出他的环抱。 她嘶吼、尖叫、捶打,竭尽所有力气去否定眼前的一切,彷佛这样就能抹去她生病的事实。 「静晞,你冷静下来,这样会伤了自己的!」殷仲凯低吼着。 「我没有生病!我没有生病!你们不要联合起来欺骗我嘛……」她颓然跌靠在他的胸前,揪着他衣服的前襟,痛哭失声。 沈克爵见病人的情绪太过激动,连忙走到护理站,请护理人员替她注射镇定剂。 护士从护理车上拿出一管镇定剂,在殷仲凯的协助下,两人环抱住她的身体,拉开她的袖子,将针头扎进她纤细的手臂。 「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生病的人是我呢?为什么……」她持续地哭喊着,等到药效发作后才昏沉沉地合上眼睛,瘫软在殷仲凯的怀里。 殷仲凯和护理人员将她安放在床上,盖上被毯,重新帮她打上点滴。 送走医生之后,殷仲凯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静睨着她憔悴的脸庞,握住她的手。那冰冷的体温令他感到惶恐,好像她随时会自他的生命中消失般。 想到她的病,他的眼眶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忍不住在心里怨怼起谭曜旭。都怪他没有好好照顾静晞,让她为了生活奔波,才会累出病来。 像谭曜旭那种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资格拥有静晞的爱,他身上肯定带有不幸的基因,才会让她得了绝症……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谭曜旭一夜未眠,憔悴落拓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缝间燃着一根香烟,氤氲的雾气下是一张忧悒的脸庞,下颚布满青髭,疲惫的眼眶有着两圈黑影。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不知道拨打了几通电话,也在手机里留了言,但就是找不到静晞的下落。 他焦灼难安地骑着机车穿梭在市区里,去每个她可能出现的地方,找寻她的踪影,也问过她熟识的朋友,但都没有人见过她。 去音乐教室找她,才知道她早就下班了;而饭店的工作人员说她在上班时遇到熟人,离开了餐厅,去向不明。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留讯息、夜不归营的纪录。谭曜旭恐惧不安,深怕她出了意外,焦虑地紧盯着电视萤幕上的新闻报导。 门外,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引起谭曜旭的注意,他捻熄手边的香烟,快步冲至玄关,打开门,见到静晞垂着脸,默不作声地越过他的身边进来。 「静晞……」谭曜旭关上门,跟在她的身后。 「你还没要去上班吗?」她头低低的,不敢看他,怕情绪会崩溃。 「你一整晚没有回来,甚至连通电话也没有,我能安心去上班吗?」他难以置信地瞅着她。 对于自己的夜归,她竟然没有任何解释,而且整个人疏离得令他觉得不对劲。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临时有点事,所以没回来,也忘记打电话给你了。」她随口敷衍,急着想进浴室梳洗,怕他嗅到她身上残留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我打你手机你也没有接。」他忍不住质问。 「手机没电了。」 「你应该要打电话告知我一声,而不是让我担心一整晚。」 「对不起,我下回会注意的。」她别过脸不看他,装成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你还不去上班吗?」 她冷淡敷衍的态度令谭曜旭起疑,忍不住扣住她的手腕,阻去她的步伐,垂眸端视着她闪躲的小脸,低声问道:「静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你呢?也不过就是一晚没回来,又忘了打电话回家而已嘛!」她抬起小巧的下颚,倔强地瞪视他。 他忧心的表情,差点击溃她冷漠的伪装。 「你现在是不是要查勤?」她冷冷地反问。 「我不是在查勤,而是担心你。」 「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故意恶声恶气地回应。 「我是你的丈夫,做妻子的突然不声不响地夜不归营,难道我不能担心、不能过问、不能紧张吗?」谭曜旭沈声道。 「你是在怀疑我喽?」 「我没有怀疑你什么,只是担心你,所以想知道你昨晚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他的眼神密切地盯住她,总觉得她的脸色好疲惫,神情很不自然,像是极力在隐瞒些什么似的。 「以前你去应酬,带着一身酒味回来,我问过一句吗?」她故意模糊焦点,怕他探究出事情的真相。 「我应酬喝酒是为了工作,并不是出于自愿的。」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她故作不屑地赏他一记白眼,冷嗤道:「哼,原来男人逢场作戏、应酬喝酒都是这么天经地义的事?我知道了。」 她恶劣的口吻和表情,深深地割伤了谭曜旭的心。 「静晞,你是不是怨我这阵子太忙,没时间陪你呢?」他猜测道。「这是你对我的抗议吗?」 他不懂,是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她会给他一种疏离分裂的感觉,好像恶意想撕毁他们之间共有的和谐与默契? 「你问这么多,其实是想知道我昨晚究竟跟谁在一起吧?」她努力用愤怒压抑住内心真实的情绪。 「我只是关心你。」 「我在饭店演奏时,遇到了仲凯还有他们音乐教室里的同学,他们下个月要考托福、去美国留学,所以我们就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唱歌。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打去问!」 「我没有不相信你的话。」他无奈地叹息。 「是不是已婚的身分就不能在外面和朋友聚会?」她故意激怒他,想赶他走。 她好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宣泄内心悲痛的情绪。 她不要让他看见她受苦、哭泣的模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只是想知道,昨天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相信她只是单纯地和朋友聊天,否则为什么此刻的她,看起来既愤怒又疏离,好像故意想惹恼他呢? 「你是怕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 「我是关心你。」 「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把我们昨晚的谈话内容告诉你好了!仲凯他们一个个都要去美国留学了,连君婷也是下个月就要去欧洲深造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这里教琴!不仅如此,我周末还得要去饭店拉大提琴兼差!遇到意气风发的他们时,你知道我有多卑微吗?」 她像连珠炮般地向他发牢骚,一字一句都像针般刺伤着他。 他的眼眸浮现一抹受伤的神色,令她的心难受地揪痛着。 「如果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委屈,应该说出来,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你的情绪。」谭曜旭苦涩地说,却无力反驳她。 他明白她心里的委屈,嫁给他本来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更何况她还为了他放弃了优渥的生活、她的家人、她的梦想。 虽然,她嘴上总说不在意,但是心里还是渴望为梦想飞翔吧! 可现在的她,就像天堂鸟──一只不能飞的鸟,被他的爱禁锢于花丛之中。 难堪的沈默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她别过脸不敢看他,怕觑见他受伤的表情后会心软,会忍不住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他。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武装出对他的愤怒、不满;在内心反复练习了许多次的台词,才学会怎么和他争执的。 谭曜旭也别过脸不看她,径自走进房间,打开衣柜,换上衬衫和长裤,将手机和钱包收进公事包里。 「你要用浴室吗?要不然我想进去洗澡。」良久,她才挤出一句话。 「你用吧。」 她狼狈地躲进浴室里,锁上门,倚在墙上,摀住嘴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我去上班了。」他朝着浴室丢下一句话后,重重地掩上门扉。 那巨大的声响,彷佛在瞬间震碎了她的心。她狠毒的话语是不是歼灭了他的爱、挫伤了他的自尊? 她也不想用这种狠毒的话来伤害他,可是她更不想让他知道她生病的事实。 她情愿他对她愤怨、对她发脾气,都不想见到他伤心的模样。 昨晚,她在病床上想了很多,她想到谭曜旭的童年那么可怜,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声,受尽欺凌,后来,相依为命的母亲又得了胃癌,病死在他的面前。 她曾经听他陈述过他母亲病危时的模样,由于饱受病魔的摧残,承受着化疗的痛楚,他母亲到最后全身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握着他的手,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永远记得他说这些话时悲伤逾恒的表情。她不要让他看见她生病的样子,不要让他再次承受最爱的人在他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残忍画面,不要让他知道她正在跟病魔缠斗…… 所以,她私下和殷仲凯商量好,请他保守这个秘密,不要把她生病的事情告诉他,她不想成为他的负累…… ***bb***bb***bb*** 自从得知自己生病后,静晞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每天早上的剧烈头痛令她不能再起床为他备妥早餐;疲累不舒服时,连家事也不能做,只能靠着药物硬撑。 静晞担心他发现她生病的事,所以把从医院拿回来的止痛药,全都装在女性健康食品的罐子里;她一改平日素颜的习惯,脸上总是化好妆,企图遮掩苍白的脸庞;她甚至神经质地怀疑自己的身上弥漫着药味,因此开始喷起各种不同的香水。 身体状况好的时候,她会当回他温柔体贴的妻子;状况差的时候,她就对他冷言冷语,意图和他引发争执,总想把他逼出这间屋子,要不然就佯装呕气,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许是他太爱她了,也有可能是因为觉得亏欠她,他总是包容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无理取闹、任性、冷嘲热讽、极尽挖苦之能事…… 他总是和颜悦色,顶多沈着脸不说话。 然而,他愈是温柔,她愈是难过。 她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快瞒不住了,再拖下去肯定会被他发现,可她既不能向他坦诚事实的真相,却也无法从他身边离开。 是夜,她感觉到他进了卧房,掀开被毯,躺在她的身畔。 她像只猫咪般,蜷缩着四肢,偎进他的怀里,低声地说:「老公,对不起,我这阵子对你好坏……」 谭曜旭搂着她瘦削的肩膀,在她身上嗅到一股香水味,一种他不爱的浓郁香气。 在多次的争执与冷战之中,他已摸索出和她相处的方式──晚上他回来时,餐桌上若摆着饭菜,表示他们今晚可以和平相处;如果只剩下一盏灯,那代表她对他无声的抗议。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抚着她愁悒的眉心。 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贪婪地汲取他的体温,轻喃道:「我只是想为自己的坏脾气道歉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他反身,将她压覆在身下,就着晕黄的夜灯,觑着她的脸。 「嗯。」 「你这阵子对我很冷淡。」他忍不住抱怨。 「你以前加班时,也对我很冷淡。」她撒娇地噘起小嘴。 「我是因为加班,再加上升了组长,负责的事情更多了,偶尔还要替组员收拾烂摊子,逼不得已的。」他连忙解释道。 「我明白。」 「我保证,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将她拥进怀里。 她心头暖暖的,鼻头却好酸,一股想哭的情绪攫住她。 他们之间还有「以后」吗? 她连现在都把握不住了,还敢奢求未来的幸福吗? 他俯下脸吻住的唇,贪婪地想用亲吻来修补他们之间的缝隙和芥蒂。 她承接着他的热情,感觉到他的吻热呼呼地卷烧而过,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但触到他的舌尖时,她忽地将他推开。 「不要……」她喘息抗议着,怕他尝到她口腔里苦涩的药味。 「怎么了?」他感觉到她的抗议。 「不要接吻,我、我的嘴巴有破洞……」她胡乱掰出个理由。 「好。」他答应她,将绵密的细吻落在她敏感的颈项上,轻柔地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渴望用最原始的欲望撩拨起她的热情……蓦地,一道声音掠过她的脑海── 服用这款止痛药可以舒缓你头痛的问题,但是相对的也会对身体产生一些副作用,包括:呕吐、疲倦、晕眩、掉发、四肢无力、性欲降低……依照每个人状况不同,反应也不同…… 她悲哀地意识到,她连满足他的欲望都不行了…… 挫败地将他推开,她冷冷地说:「我累了。」 他的热情瞬间冷却下来,深邃轻愤的眼,对上她疏离无光的眸,互相纠缠着彼此。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脸,感觉到他积郁在内心的愤怒与羞辱。被自己妻子拒绝的难堪,肯定让他像挨了一记耳刮子,自尊受挫吧?她的眼眸蕴起薄薄的泪光,怕他瞧见,揪着敞开的衣襟,翻转过身,背对着他。 「我想睡了,晚安。」 他沈着脸,翻身下床,从衣柜里拿出长裤和外衣套上,掩门而去。 她咬着唇不敢哼声,即使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也可以感觉到他愤怒的情绪。她的推拒彻底撕裂了他的心,连日来的冷漠,也磨去他的耐心。 那些暗涌的风暴、纠葛的情感、心酸的无奈,随着他的掩门离去渐渐浮现。 暗夜里,她清楚地听见他带着怒意的步伐快速地冲下楼,发动机车,驰骋在人车俱寂的街头。 她蜷缩着身体,将脸埋入枕心里,痛哭失声,心痛如刀割。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的无奈,她不只无法照顾他,也无法尽一个身为妻子的义务,满足他的渴望…… 一直以来,她都是被他需要着,无止尽地付出她的爱,而现在,她一点一点地丧失爱他的权利了。 如果他们的爱情是场错误,为何还要让他们相遇呢?为何要让他们爱得那么刻骨铭心、那么决绝? 她的心彻底被悲哀的命运捣碎,泣不成声。 她觉得愈来愈虚弱,彷佛被弃绝在寒冷的深穴里,被恐惧包围着。 突地,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这凄凉的黑夜,她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接起放在床柜旁的电话。 遥远的另一端,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声── 『静晞在吗?我找颜静晞?』 乍听到母亲慈蔼的呼唤声,再度令她的眼泪溃决,她赶紧摀住话筒,不敢让母亲听见自己的哭声。 『是静晞吗?能不能叫静晞来接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说……』颜母在电话另一端哽咽地道。 「妈……」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静晞!我是妈妈!我听仲凯说了你的事,回来妈妈的身边好不好?不要再一个人待在台湾了。你爸爸也知道你生病的事,他不生你的气了、不气了……』颜母拭着眼角的泪。『我们帮你找到脑科的权威医生,一定可以把你的病治好的……』 「对不起……妈,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们这么坏……」她颓然地跌坐在床上,心里盈满歉意。 『你这个做女儿的永远都不懂当妈妈的苦心,不高兴、闹脾气就连一通电话也没有,生病、受委屈也倔着脾气不说……不管再怎么样,你都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是我怀胎十个月才生下来的,有做妈妈的真的会跟女儿一刀两断吗?』 「对不起……」这时她才明白,自己的倔强伤害了多少人。 『如果仲凯没跟我说,你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都不说吗?他不能照顾你,你就回来,我是你的妈妈,我会照顾你的……』颜母泣诉道。 「我、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不想拖累任何人……」她的语音里透出一股无奈的悲哀。 『要不要妈妈去台湾把你带回来?要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由我来跟他说好不好?』 「妈,你不要来台湾,给我一段时间,我会自己跟他说清楚的。」 『那你尽快跟他说清楚,机票和医药费你爸爸会处理,你不用担心。』颜母说。 「妈,帮我跟爸爸说……对不起。」她放软声调,语音里充满歉意。 『等你回家后,再自己跟他说。妈妈和你爸在家里等你,事情处理完了,就尽快回来。你的病拖不得,知道吗?』颜母不放心地叮咛道。 「嗯。」她握住话筒,依依不舍地收线。 挂上电话后,她搂着被毯,茫然不定的心好像找到了归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暗夜的街头,喧嚣的酒吧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烟草和酒味,闪烁的灯光下,热情拥舞的男女浮现一股暧昧。 谭曜旭枯坐在吧台前,领带斜挂在衬衫上,独自饮啜着龙舌兰酒,拒绝任何女人的搭讪与示好。 从酒保身后的玻璃酒柜中,他见到自己的身影,镜面模糊地映出一张疲惫落拓的脸庞。 他难以相信,曾经跟他许下承诺的妻子,如今却背叛了他…… 一切的失衡从她夜宿不归那晚开始,接着她对他忽冷忽热、极尽挑剔之能事,不给亲吻、拒绝他的拥抱,甚至开始化起浓妆、喷起香水,整个人漫不经心的,总像是刻意在闪躲什么事一样。 他不想怀疑她、不想窥视她的隐私,可是却从她的手机简讯里得知了她背叛的事实。一则则甜蜜关爱的讯息,刺痛了他的眼眶── 静晞: 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委屈、心事,不要积郁在心里,打电话给我。不管多晚,我都不会关机。 仲凯 静晞: 我找到一家很好吃、又很健康的生机饮食餐厅,你一定会很喜欢的。明天早上十点,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仲凯 静晞: 我知道你现在面临人生中重大的困境,觉得很为难,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放弃自己。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请你相信,我可以当你的支柱,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关心你的仲凯 静晞: 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是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你迟早要面对这一切的。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由我来说好吗?是你该和他结束一切的时候了。机票和一切事宜我全都打点好了,现在就等你离开。 仲凯 最令他心痛的是最后一则,彻底撕裂了他的心…… 谭曜旭颓然地坐在吧台前,饮尽杯中黄澄澄的液体,醇厚的烈酒彷佛一把尖薄的利刃,划过他的喉头,沈积在胃底,形成一滩窝囊的苦楚。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将西装外套斜挂在肩膀上,拎起公事包,踩着踉跄的步伐,晃出酒吧,在街边招了辆计程车,返回寓所。 明明知道她的心已经跟着殷仲凯走了,他却懦弱得不敢揭开真相,夜夜买醉,借着酒精浸泡嫉妒的心…… ***bb***bb***bb*** 谭曜旭带着一身酒意而归,打开铁门,见到她冷着一张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佯装没看见她,越过她的面前,往书房走去。 「我有话跟你说。」静晞叫住他。 「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明知道拴住她的人,关不住她背叛的心,却仍旧不想让她离开。 「我没有这么多的明天等你!我受够了这所有的一切!」她站起身,气势凌人地杀到他的面前。 「你以为受着折磨的人只有你吗?」觑见她脸上艳丽的妆容,他皱起眉心。 「那我们何不放过对方,不要再互相折磨彼此?」她双手环胸,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大部分的时候,是你在折磨我吧……」他苦笑道。 「是你说过,如果我觉得委屈的时候,可以提出来。现在,我已经受够这所有的一切了,你何不放过我?」 「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对我够好,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受够贫穷、忙碌、孤单的滋味,我不想被困在这间房子里!我这双手……是用来演奏大提琴,不是在这里洗衣、煮饭的!」她情绪激动地低吼着。「我不想再窝在饭店拉大提琴,不想每天为了几百块钱跟领班计较、被音乐教室的班主任训话,我想离开这里!」 「静晞,我知道你的辛苦、你的委屈,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保证可以改变现在的生活!我已经试着在申请调派到国外的总公司了,到时候我赚钱供你念书,好吗?」他放下尊严,卑微地乞求着。 一种爱到近乎心痛的感情揪住他,他从没有这样真真切切地去爱过一个人。 她给了他太多甜蜜回忆、温暖安慰,以及太多太多欢乐的笑声,她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了。 「你要我等多久?一年?五年?还是十年?要是你一辈子不成功,我的梦想岂不是要毁在你的手上?你怎么能够那么自私呢?」她硬起心肠,讥刺道。 「我是自私……」他颓败地认错,箝住她过分纤瘦的肩膀。 「爱上你像是我迟来的青春叛逆,现在,我的叛逆期结束了,我累了,想回家了……你就放我走吧……」泪水不争气地淌出她的眼睫。 「为什么执意要离开?」他低吼着,像只负伤的兽,发出痛苦的悲鸣。 「我对你……没感觉了。」她侧着脸,不忍心看到他痛苦的表情,继续说:「现实的生活把我们的爱情能量消耗光了。」 「我不相信……」他激动地捧住她的脸,俯下身霸道地攫住她的唇,狂乱地吻着她。 他火热的舌混着浓烈的酒味,深沈地亲吮她柔软的唇,邪气地撩拨起她体内潜藏的热情,想藉此证明她对他的吻还是有感觉的。 她在他的怀里挣扎着,最后用力地咬他的唇。 一抹甜腥味漫过他的舌尖,他离开她的唇,胸口泛起剧烈的痛意。 「我不爱你了……」她咬着牙,从唇缝里迸出话来,娇悍地推拒着他的胸膛,低吼:「你听清楚,我不要你了!」 她的话残忍得就像一把利刃,刺进他的胸口,剜着他的心,痛得他透不过气来。 「但是……我还是爱你……」他箍住她的肩膀,卑微地渴求着。 「如果你是真心爱我、为我好,请你成全我、放我走……」伤心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她像是伤他不够重似的,索性扯下手中的婚戒,转身用力地掷向窗口。 「你!」她决绝的态度深深地惹火了他,眼中迸出凶恶的眸光,抡起拳,捶向墙壁。 她倒抽一口凉气,有一瞬间她以为他要对她动粗,但是他忍住了,情愿自己受苦,也不愿伤害她…… 他退开来,冷笑道:「颜静晞,你对我真残忍……要我成全你……好,我就成全你!」 她内疚地垂下眸,看见他的指节渗出血,心痛得说不出话来,转身走到柜子旁,拉开抽屉,将备妥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 他抄起笔,匆匆地签下名字,盖好章,将协议书丢向她。 她弯下腰,捡起离婚协议书,看见他像只发狂的猛兽,用力地扯下桌巾,砸毁她精心布置的摆设,花瓶和画框碎片齐飞,散落一地。 他取出柜上的红酒,仰头狂饮,踉跄跌撞地走回房,见到什么东西就砸什么,直到酒精的后劲发作,跌睡在床垫上。 她走到阳台取出扫帚,清理地上碎裂的玻璃,又将翻倒的桌椅重新摆好,恢复原状。然后,她端了一盆热水,走进房间,替他脱下鞋袜、衬衫和皮带,拿起干净的毛巾擦拭着他的身体,替他换上干净的睡衣。 「不……不要走……」他梦呓着。 她的心难受地揪痛着,抹着脸,却抹不尽泉涌的泪,只能喑哑地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走,可是我不能再留在你的身边了……我没有时间了……」 她拿出医药箱,温柔地替他受伤的指节搽药、绑上绷带,又替他盖好被子。 怕他醒来会宿醉头痛,她将解酒饮剂和温开水放在矮桌上。 最后,她拿出他送她的手机,凑近他熟睡的脸庞,按下键,将两人最后的合照存档。 「曜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没有选择……因为我爱你,所以才要离开……」她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他的黑色手机,将两人过去的照片档案一一删除干净,也将一切全都抹去。 她悲哀地想着,她现在这么残忍地对他,顶多是在他的回忆里留下一段失败婚姻的纪录罢了,不会成为永恒的伤痛。 时间会治愈他的伤口,抹淡她的身影…… 「谢谢你爱我……」她俯下身,在他的唇瓣印上诀别的吻,依恋难舍地拎起行李,掩上门。 环视屋内最后一眼后,她锁上门,走下楼,就着昏黄的路灯,寻找被她丢落在地上的银戒。 半晌后,她紧握着失而复得的戒指,提着行李,缓缓地朝着在巷口等她的殷仲凯走去,坐上他的车子离开…… 第七章 颜静晞捧着为「hansen国际电通」做的公关企划案,搭乘计程车,赶着到「棕榈会馆」准备为新品上市的时尚派对做彩排。车子过了南京东路时,遇上尖锋时段,陷在车阵里动弹不得。 她偏着头看着窗外的景致,离开台北几年,这城市的面貌已经和她记忆里的影像不同,金融大楼墙面上那招摇的求婚广告撤下了;曾经她和谭曜旭一起看过球赛的棒球场也拆了,改建成小巨蛋;101大楼矗立云霄,成为新的地标。 而他,也不是过去一无所有的谭曜旭,而是「hansen国际电通」的亚洲区执行长,集名声、财富于一身,甚至……还有了新欢。 她从牛皮纸袋里拿出稍早前在报摊买来的八卦杂志,封面上清楚印着他和名模钱悠莉亲昵入镜的画面。酸涩和苦楚在胸臆间发酵,汇聚成一滩苦楚。 她以为经过这么多年,她的眼泪已经埋得够深,再见他不会有感觉了,可是眼底还是涌上了一层水光。 车厢的收音机播放着女歌手吟唱着失去爱情后无奈哀愁的情境,字字句句道出她的心境── 在朋友那儿听说知心的你曾回来过 想请他替我向你问候只为了怕见了说不出口 你对以往的感触还多不多 曾让我心碎的你我依然深爱着 在朋友那儿听说知心的你曾找过我 我要他帮我对你隐瞒只是怕见了面会更难过 我对以往的感触还那么多 曾给我幸福的你我依然深深爱着 有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有一种爱还埋藏在我心中 我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 这一种想见不能见的伤痛让我对你的思念越来越浓 我却只能把你把你放在我心中…… 对你的声音你的影你的手 我发誓说我没有忘记过…… 林忆莲/听说爱情回来过 半晌,车子停在大安路上的「棕榈会馆」前,她将车资递给司机,跨出车厢,踩着高跟鞋匆匆地步进会场里,勘察着工作人员搭景、布置的进度。 「静晞,你来得正好,后天新品发表会的流程图还有没有?等会儿我们执行长要来,我想拿一份给他。」电通公司企划部的吴经理走过来,唤住她。 「什么?」她忙着指挥工人测试灯光,听得不真切,转过身来问道:「吴经理,你说要拿什么东西?」 「新品发表会的表演流程图。」吴经理进一步说明。「七点时,不是有一批模特儿要来彩排吗?听说我们执行长要来探班,所以我要多拿一份资料,好跟他报告当天表演活动的状况。」 「我找看看。」她放下公事包,翻着资料夹。 两人一起合作这档公关企划,也培养出一些友情,所以趁着这个空档,吴经理透露一些八卦讯息。 她凑近静晞的身边,压低音量说:「我跟你说,等会儿要走主秀的模特儿钱悠莉来头不小,叫你们公司的组员要小心伺候,不要得罪了她。她不只是我们钱副总的女儿,听说还有可能成为我们执行长的未婚妻……」 「未婚妻……」她的心跳漏了数拍,喃喃地重复着。 谭曜旭要结婚了吗?又要结婚了吗?明明知道他早晚要爱上别人的,为什么从别人口中听来,不只难以释怀,还很难受? 「我们执行长年轻、多金、帅气、前途无量,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单身汉,当初从欧洲总公司要调派来台湾时,全公司未婚、已婚、甚至连打扫的欧巴桑都疯了,个个都说要穿紧身火辣的迷你裙去勾引他,谁知道竟然被我们钱副总捷足先登,早就安排了几场饭局介绍自己的女儿跟他认识……」吴经理一脸怨叹地说着。 静晞僵笑着,低头翻出资料,方才在报摊买的八卦杂志也不小心从公事包里掉出来。 啪!杂志的首页摊映在地上。 一个穿着连身短裙的女子,弯腰拾起了它。 「曜旭,你看看啦~~这个『星周刊』的记者好讨厌,把人家的脸拍得好肿喔~~」 一阵甜腻的女声穿进静晞的耳膜,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撞上了谭曜旭冷峻的脸庞,她怔忡地和他对视着,来不及收回目光。 「想不到颜小姐也对八卦杂志有兴趣。」谭曜旭性感的薄唇噙着一抹笑。 静晞按下心酸的感受,咧出客套的笑容,说:「因为我不太熟悉『星周刊』的报导方式,所以买一本来研究,看看后天的发表会要不要发他们来采访。」 「曜旭,你怎么拍怎么好看,都比我还适合当模特儿了!」钱悠莉勾住谭曜旭的手臂,甜甜地撒娇着,眼里除了谭曜旭之外,见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谭曜旭轻笑不语。 吴经理连忙递上资料,说:「谭先生,这是颜小姐帮我们企划的新品发表会的流程表,要不要看有什么要更动的地方?如果需要修改,现在提出来,可以请颜小姐配合。」 谭曜旭接过档案,快速地浏览。 钱悠莉穿着低胸洋装,上半身几乎贴住他的手臂,凑上前与他一起看着资料。 静晞敛去眼底的酸楚,唇角勉强地扬起微笑。 「我没有意见。」谭曜旭合上企划案,递还给吴经理。 「但是,我有意见。」钱悠莉娇嗔道:「我要指定程珈帮我做造型。」 「程珈?」静晞愣了一会儿,说:「我们这次的造型和服装都交由张莎琪小姐负责。」 「我觉得程珈的造型技术和化妆技巧才能把我个人的特色突显出来,再说,我是这场秀的主角,本来就应该要特别一点。」钱悠莉理所当然地说着。 「全都依你。」谭曜旭说。 「曜旭,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钱悠莉亲昵地将头靠近他的肩膀。 「那我打电话联络看看造型师程珈有没有时间?」她朝他们点点头,走到一旁,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此时,装潢工人正好由外头搬了几个立牌进来,不小心碰撞到静晞的手肘,使得她手里的手机飞了出去,滑到钱悠莉的脚边。 静晞转过身,刚好看到钱悠莉往后退,高跟鞋踩到手机,脚步踉跄,整个人跌向谭曜旭。 「啊──」钱悠莉尖叫着,搂紧谭曜旭的颈项。 「不好意思!」静晞连忙上前致歉。 谭曜旭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手机,折迭式的萤幕出现了一道裂缝。 「糟糕,颜小姐的手机被我踩坏了耶!」钱悠莉眨着眼说。 「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有拿好。」静晞焦急地夺回手机,几乎是从他的手里抢回来。 「颜小姐怎么还用那么过时的折迭式手机啊?现在都流行滑盖手机呢!吶,既然是我踩坏的,不如我赔一支给你吧!」钱悠莉大方地说。 「不用了。」她像在遮掩什么似的,连忙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谭曜旭紧迫的眼眸端看着她,研究着她的举止。 「我还有点事要忙,你们先聊。」她转身离开会场,避开工作人员,走到后面的休息室。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看着机壳上的裂痕,连忙检视功能,发现萤幕已经坏掉后,十分心疼。 这支手机总公司已经停产,也没有零件,如果坏掉了,几乎是无法修复。 「摔坏了吗?」一道低沈的男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吓了一跳,回过身,见到谭曜旭倚在门边。 「你……」她盯着他,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回他。 「手机坏了吗?」他走入休息室,缓缓靠近她。 「谭先生,有事吗?」她把手机往后藏,却被他扣住手腕拿走,她不悦地皱起眉心,抗议道:「你做什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送给我『前妻』的礼物。」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凉凉地嘲讽道。 她气恼地垂下脸,不搭腔。 他瞇起邃亮的眼眸,坏坏地欺近她,说:「我记得送给她礼物的那一晚,她很热情地回报我──」 「谭曜旭!」她难堪地胀红脸,数落道:「以前的你不是这么无赖的!」 「原来不用我帮你『复习』,你还是记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将手机放进西装裤的口袋里。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无奈地瞪视着他霸道的举止。 「我才想问,你想怎么样?」谭曜旭伸出大掌抚摸着她纤细的颈项,探进她的衣襟内摸出一条颈炼。「我美丽的『前妻』不只留住婚戒,还保留着我送给她的手机,你说,她有什么企图呢?」 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止,令她微微的悸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努力装傻。 他勾起她颈间的项链,微微地使劲,令她不由自主地倾向他。 「你不说,那我只好自己猜喽!」他俯近她,暧昧的热气拂向她的双唇,继续说:「你把婚戒、手机全都留起来,该不会是对我这个『前夫』余情未了,想与我重叙旧缘吧?」 她不敢用力吐纳呼吸,因为他湿热的鼻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味,漫进她的鼻翼。 沈默中,两人的目光相锁,记忆在此时交缠,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过去,看到了他的愤怒、他的仇恨,令她难受地别开眼。 「你不用过度想象,我只是忘了换下而已。」她拨开他的手。 他瞇起利眸,逼问道:「你用这个理由想骗谁?这条项链我可以接受你是忘了取下来,那手机呢?」 「因为用惯了,所以没换掉。」她硬着头皮扯谎。 谭曜旭以一种深思的眸光端视着她,感觉她闪烁的眼神里好像藏着什么秘密,害怕他去探究。 「难道你不觉得留着『前夫』送的东西很碍眼吗?」他再问。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我可以取下来,跟你划清界线。」此时,她有一种深刻的体会──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他们之间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现在,他的胸膛、他的温柔、他的吻,都属于其他女人,不再是她的。 他抚着她倔强的脸庞,抬起她细致的下颚。「你在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吗?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躲我,但私底下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她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都怪自己太过大意,应该早点把手机和婚戒取下的。 可是,她舍不得。这是她唯一思念他的凭据,难道连过去仅存的甜蜜回忆都要剥夺吗? 「我已经不是过去一无所有的谭曜旭了,如果你愿意向我道歉,也许我可以考虑原谅你过去所犯的错。」 「我不会向你道歉。过去,我是因为不爱你、对你没感觉了,所以想离开,现在也是一样,希望你不要再作无谓的纠缠。」她逼自己说出违心之论。 他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稍稍使劲,使两人的身躯暧昧地贴靠在一起,将唇悬在她的唇上低喃着。「是真的没有感觉吗?」 「请你自重。」 「如果我不要呢?你要大喊非礼,还是控告我性骚扰?」他炯亮的双眼徘徊在她美丽的面容上。 「你这样纠缠我、为难我,究竟有什么意义?」 「对于当初我们分开的理由,以及这五年的空白,你不觉得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谭曜旭锐利冷静的黑眸觑着她,意图要洞悉她潜藏在内心、害怕他去探究的秘密。 她的行为举止总给他前后矛盾的感觉,当年她走得那么决绝、无情,连回忆都不肯留给他,狠心地趁着他醉倒时,把他手机里的照片全都删除了。而她呢?却将每个片段都保留得好好的,连现在看来已经过时该淘汰的手机,她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苦涩地扯着唇,说:「反正你的身边已经有了钱悠莉,又何必再去执着我们之间的过去呢?」 「你在吃醋吗?」 「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她平静的语调里,蕴涵着无比的惆怅与哀伤。「把手机还给我吧,我还要回去盯场。」 他退开来,掏出她的手机,打开盒盖,取出晶片,放入自己黑色的滑盖手机里。 「你的手机摔坏了,暂时先用我的吧。」他把她坏掉的手机放进西装口袋里。 「你……」她犹豫着该不该收下。 「钱悠莉算是我们公司的人,她弄坏了你的东西,由我负责赔偿也算合理。」他把手机放在她的手上,转身离开休息室。 握住他的手机,她觉得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余温,令她的心绪飘浮在悸动与幽怨之中。 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抗拒自己不走向他,他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市区一家明亮雅致的生机饮食餐厅内,捱窗的四方桌旁坐着三个气质出众的女生。 贝絮菲顶着一头飞扬鬈翘的长发,身上民俗风的大花裙抢眼惹火,一入座就成为全场的焦点。 「唉!差点就来不了!一对新人明天就要进礼堂了,新娘居然为了一通简讯跟新郎吵架,闹着要解除婚约,真是气死我了!」身为婚礼企划的贝絮菲忍不住抱怨着。 穿着一身素雅,秀气五官上戴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镜,掩去了那双莹亮眼睛的欧予洁,凉凉地调侃道:「每聚会一次,我就听你发牢骚一次,都以为你大概不久就要换工作了,没想到这份工作你一做就是五年,从菜鸟助理干到了资深企划,还被挖角、加薪。」 「唉,我不晓得帮多少人筹备过婚礼,陪他们挑白纱礼服、带他们进礼堂,倒是自己……」贝絮菲哀怨地垮下肩。 坐在另一端的颜静晞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拍着贝絮菲的肩头,安慰道:「你现在可是事业有成、单身、多金的新时代女性呢!」 「但是我空虚、寂寞,我冷啊……」贝絮菲哀叹道:「给我啤酒,我要借酒浇愁!」 「喝柳澄汁吧你!」欧予洁将一杯橙汁递给她。 「不好意思,每次聚会都要迁就我而选这种生机饮食餐厅,既不能喝酒、又不能抽烟。」静晞一脸歉然。 自从几年前生过大病之后,她在营养师的建议之下改变了饮食习惯,杜绝任何化学添加物的食品,而且不熬夜,保持运动习惯,维持规律简单的生活。 「别这么说,能再见到你,我都觉得是生命的奇迹了。」予洁握住她的手,说:「当初我在英国,听絮菲说你得到那个病时,还以为我们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哭了好久呢!」 「我也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她垂下眼眸,在心里叹息。 「你的病能够完全痊愈,不只是生命的奇迹,还是医学上的奇迹!」贝絮菲乐观地说。 「但是,我也失去了许多……」她不只失去了她的梦想、她的最爱,还丧失了当一个完整女人的权利。 那种椎心之痛,不是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的。 尤其看到她今生的挚爱就在眼前,她非但不能靠近他,还要学习冷漠,与他保持距离,这对她而言是多么残忍的考验。 「那个……」贝絮菲挣扎着该不该说。「当初你离开之后,学长他像疯了一样,一直在找你,他认定我们之间一定有联络,所以天天守在我家楼下,要我说出你的下落。」 静晞默然地垂下眼睫,几乎可以想象出爱与恨鞭笞着他的痛苦模样。 「早几年,他还会跟我联络,后来去了欧洲之后,就断了音讯。现在,他回来了,不仅如此,还成为一家电通公司的执行长,上遍各大财经报纸和八卦周刊。」贝絮菲说。 「我知道……」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我现在就是在帮他们公司企划公关形象和宣传活动。」 「真的?那你们见过面了吗?」欧予洁追问道。 「见过了。」 「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你们会复合吗?」贝絮菲也问着。 「你们都不看八卦杂志的吗?他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而且对方还是一名漂亮的模特儿。」静晞淡淡地说。 「那又怎么样?搞不好只是模特儿想红,找记者跟拍,炒作知名度罢了。」贝絮菲撇撇嘴,不以为然。 「她是他们公司新商品的代言人,我看过他们一起出现……他们看起来感情应该很好。」静晞说。 「你是他老婆耶!」贝絮菲说得理直气壮。 「……是前妻。我们五年前已经离婚了。」静晞纠正她。 欧予洁皱起眉头。「可是你还爱着他不是吗?你回来台湾难道不想跟他破镜重圆吗?」 她摇摇头说:「很多事过去就是过去了,感情也一样。我们回不去从前,再也回不去了。而且,他都已经有女朋友了,我更不可能回去。」 「静晞,告诉学长真相,他会体谅你离开他的原因。」贝絮菲劝说。 好几次,她看谭曜旭那么痛苦,都想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可是碍于她承诺过静晞,所以终究还是忍住了。 静晞摇摇头,对于过去,她想在他面前永远保持缄默。 「为什么不说?现在你都康复痊愈了,不用再担心成为他的负累,当初你考虑的那些因素,全都不在了啊!」欧予洁不懂她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我不要他负疚、自责,再说,他已经有了全新的开始,我更不应该去打扰他的生活,重提旧事。我现在要做的,是祝福他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要是知道自己生了那么重的病,一定会懊悔、自责过去没有好好照顾她,又疏于关心她,才会没发现她的异样。 「要我看自己深爱的男人去跟别人约会,我做不到。」贝絮菲说。 「你处处替他着想,以前是怕成为他的负担、拖累他的人生;现在是怕他愧疚、自责,还要成全他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你这种胸襟都快可以拍大爱台的连续剧了!」欧予洁叹了口气。 静晞苦笑道:「这是在赞美我把爱升华了吗?」 「算了。总之,只要你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就好了,我们全都尊重你的决定。」欧予洁摇摇头说。 「对,只要你能开心就好。」贝絮菲搂着她纤细的肩膀。 「你们真是我的好朋友。」静晞微笑道。 三个女生以橙汁代替啤酒,举杯庆祝,然后畅谈过去同居的糗事,彷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bb***bb***bb*** 大安路上的「棕榈会馆」星光熠熠,镁光灯不停地闪着,大批的记者和宾客将会场挤得水泄不通,争相采访今晚的焦点人物──谭曜旭。 虽然这是「hansen国际电通」的新品发表会,重点应该落在新上市的手机和走秀模特儿身上,但是谭曜旭外表俊逸、事业有成,再加上未婚,有话题性,马上就成为新一代的媒体宠儿,吸引大批记者来访。 晚会进入倒数阶段,颜静晞穿着一身俐落的裤装,忙着在舞台前和后台之间穿梭奔跑,一会儿跟化妆师确定造型,一会儿和模特儿排定出场顺序、检查灯光。 深怕大家都把新闻的焦点放在谭曜旭与钱悠莉的绯闻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款手机上市,所以她不忘把新闻稿发给各家媒体记者。 发完新闻稿后,与谭曜旭擦肩而过,两人的视线在人群之中交缠数秒后,她飞快地钻入后台,消失在黑鸦鸦的人群里。 谭曜旭见她消失后,这才收回目光,专心应付记者们的问题。 「谭先生,听说您要跟钱悠莉小姐结婚了,是真的吗?佳期定在什么时候?」娱乐版的女记者,将麦克风凑向他。 「我跟钱小姐只是朋友,大家不要过度想象,随便帮我们配对,这会影响钱小姐的交友情况。」谭曜旭温尔地笑道。 「这么说,谭先生还是单身喽?」另一名记者立即追问。 「工作就是我最好的女朋友。」谭曜旭说。 他幽默的言谈,令采访气氛十分融洽。 「谭先生没有女朋友,那各位单身的女性同胞有福了,快快发挥你们的魅力吧!」男记者调侃着周遭女性。 「今天是为了『hansen国际电通』新款手机上市所作的发表会,不是我的征婚大会,大家不要搞错重点──」 谭曜旭正欲让媒体把焦点摆回手机上,蓦地,后台传来一阵骚动。 「绪亚公关」的助理小可从舞台的布幕后冲出来,扯开嗓喊道:「谁帮忙叫一下救护车?我们组长昏倒了!」 谭曜旭回过神,马上格开人群,冲向小可,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可焦急地说:「执行长,静晞她从铝梯上摔下来,晕了过去。」 谭曜旭冲到后台,看到做了一半造型的模特儿们围成一团。 「快让开……」谭曜旭吼道。 模特儿们马上让开来,谭曜旭看见她瘫软在地上,连忙扶起她,检查有没有伤口。 「曜旭……」钱悠莉顾不得化了一半的妆,也跑了过来。 谭曜旭的眼里只有静晞,他微愠地追问着小可。「她爬到铝梯上做什么?」 「因为有一盏灯不亮,又临时找不到工作人员可以帮忙换,所以静晞她就架着梯子爬上去,要自己换灯管,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就从梯子上面摔下来了……」小可紧张地哭了出来。 谭曜旭抱起静晞,唤道:「吴经理呢?」 「我在这里。」吴经理从台前跑了过来。 「这里交给你处理,我先带她去看医生。」谭曜旭叮咛道,抱着她,由后门离开。 谭曜旭焦急地睇着她苍白的脸庞,快步奔到停车场内,将她放在座位上,发动引擎、踩动油门,直奔医院。 冷风由车窗的缝隙灌入,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摇起车窗,从后视镜中觑着她的脸,过往的记忆掠过他的脑海,令人心痛的往昔浮现在他的眼前。 多么熟悉的一幕。 五年前她受伤时,也是他抱着她仓皇求医。 那一次在医院里,他们决定相守一辈子,而这次呢? 她还要他吗?还愿意回到他的身边吗?谭曜旭揪着心,愁闷地自问。 第八章 医院里,颜静晞在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的病房中醒来。 她怔忡地从病床上坐起来,看见谭曜旭正和几位医护人员在谈话。 过往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痛苦记忆在脑海中纷至沓来,令她惊惧地环住手臂,脚底窜起一股寒意,直达心窝。 她该不会又生病了吧?几年前的那场病,让她来来回回地进出医院多次,从开颅手术到一次次的放射性治疗,辛苦又漫长的过程,令她恐惧不已,每次躺在病床上,她都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怎么了?」她颤声问道。 谭曜旭邃亮的眼眸定定地落在她苍白似雪的容颜上,端视着她的反应。 「颜小姐,你可能最近太疲累、虚弱,所以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听说你从梯子上摔下来,你的头部有轻微的脑震荡现象,脚部有些擦伤,其余没有什么大碍。在医院里观察一天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了。」医生讲述她的状况。 「那我的头部……」她一颗心悬得高高的。 「我们刚才做过了头部x光的检查、ct扫描,没有什么大碍,你可以放心。」医生笑笑地说。 她默然地垂下眼,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颜小姐还记得我吗?」主治医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一抹温煦的笑容。刚才她被送进急诊室,护士登记资料时,查到了她以前的病历,让他意外发现她是他过去的病人。 她仔细地看着他,终于认出他来。没想到这次的意外晕倒,她竟又被送到和当年同样的医院、遇到同一位医生。 深深的恐惧袭来,她悬着一颗心,害怕她极力隐瞒的过去被掀拔开来,却又无力阻止。 「我是脑神经外科主任沈克爵,几年前颜小姐在我们这儿被诊断出患了多形性神经胶母细胞瘤,一种俗称为gbm的脑瘤。」沈克爵提醒道。 当沈克爵脱口说出她的秘密时,她慌乱得不知所措,怯怯地抬眸觑了谭曜旭一眼,只见他沈默地抿紧唇,像是隐忍着极大的愤怒般。她没有勇气面对他的质问,甚至有股想从他面前逃开的冲动。 沈克爵继续说:「当初颜小姐要返回新加坡动手术治疗时,我一直以为我们大概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因为得到gbm的病患,痊愈机率微乎其微,除了利用手术摘除肿瘤之外,还要经过放射性治疗,想必颜小姐一定经历了一番辛苦的过程。」 「……是的。」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来,硬着头皮承认。 谭曜旭凛着脸,震惊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他万万没想到,当初她离开他的原因竟是因为得了绝症! 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居然选择瞒着他,硬生生地将他排除在生命之外,一个人去面对。 难怪她当初会把他手机里的照片全都删除,连回忆都不肯留给他,原来她早就下定了永远离开他的决心。 她怎么能够对他那么残忍,完全没有顾虑他的感受呢? 「通常生过这种病的人,即使手术后还是会留下后遗症。我调出颜小姐过去的病历和报告,再和今天的检查作了比对,发现你的脑瘤手术非常成功。不晓得治疗后,颜小姐有没有留下后遗症?」沈克爵关心地问道。 一切都瞒不住了,谭曜旭已经知道了过去这五年来,她一直用谎言裹缠着他,她只能选择坦诚。 「手术后,我的记忆系统受到影响,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演奏大提琴了……」静晞用眼睛的余光,怯怯地看着谭曜旭。 从他沈默的表情,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对她愤懑的情绪,但是他却不能明白她的苦楚与难处。 谭曜旭压抑着内心澎湃的情绪,墨黑的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光芒,整个人彷佛浸淫在强大的恼恨当中。 她究竟是体谅他,还是惩罚他?竟将他割舍在她的生命之外,独自承受这一切! 「关于这点,我很遗憾。」沈克爵安慰道:「但你还是用你的意志力战胜了病魔,成为医学界的奇迹。对了,我在筹办一个脑瘤病患与家属的座谈会,可以请你来聊聊心路历程吗?顺便为病患和家属加油打气,让他们感受到生命的奇迹与信心。」 「嗯。」她驯顺地点头。 「你真是一位很勇敢的女生,很高兴再见到你,等会儿我会请我的助理留下你的通讯方式,再跟你联络座谈会的时间。」沈克爵说。 「好。」 沈克爵离开后,单人病房里只剩下她和谭曜旭。她心情紧绷,慌乱得找不到开场白,倒是泪水先漫上了眼眶。 两人的视线无言地交缠着,裹缠五年的争执、愤怒、委屈、谎言,全都一齐崩散,这时她才明白,即使走过了千山万水,他们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等待着对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夜晚的都市,灯光蔓延成一片火海,谭曜旭远眺着窗外的景致。漆黑的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抹水痕滑过玻璃窗,彷佛是在替他流着积郁在眼眶中的泪水。 方才她与沈克爵医生的对话之中,他把事情的真相一点一滴地拼凑完整,终于解开了缠绕在心里多年的谜团。 「这就是你当初必须要离开我的原因?」他觑着她无声垂泪的侧脸。 「……对不起。」她哽咽道。 「如果今天我没有从沈医生的口中知道这件事,你准备瞒我多久?」 「……一辈子。」她酸涩地坦诚。 「是不是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包括殷仲凯、贝絮菲、欧予洁……所有的人全都知道了,只有我这个做丈夫的被蒙在鼓里?!」他低吼着。 「我没有选择……」她难受地拭着眼角的泪水。 「什么叫没有选择?」他悲痛地质问:「我们曾经在圣坛前宣读过结婚誓言,不管是好、是坏、是贫穷还是疾病,都不能将我们分开,而你却将我排除在你的生命之外!」 「当初我病得那么重,医药费那么庞大,你的事业才刚起步,我怎么能够拖累你?」 「我是你的丈夫!照顾你是我的义务,生命的苦痛应该是要一起度过的,你怎么可以用拖累这两个字呢?」他箍住她纤细的肩膀,继续说:「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我气你的选择,你让我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似的!」 「对不起……」她将脸埋入手心里啜泣。 「以前,你的家人不认同我、一直把我排除在外,而你根本就是彻底把我舍弃在你的生命之外!在你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你居然情愿找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殷仲凯倾诉,也不愿意告诉我,你让我成为全世界最无能的丈夫!」 他激动地嘶吼着,气得胸膛急遽起伏。 「我会瞒着你全都是逼不得已的,我也不是故意要把你割舍在生命之外,寻求仲凯的安慰。他是无意间发现这一切的,发病那一天,他刚好在饭店遇到我,是他送我就医,才会得知这一切……」她伤心地澄清着。 她是因为太爱他、太重视他了,所以才不敢告诉他,并不是故意把他排拒在生命之外,为什么要扭曲她的用心良苦呢? 「你不是说过要当我的妻子、当我的家人,和我共组一个家吗?难道你对『家人』的定义,就只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才算吗?我始终是个外人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立场,我不只是你的妻子,我还是人家的女儿……当初仲凯把我的病情告诉了爸妈,他们急着要我回去新加坡接受治疗,甚至替我找好了医生、把机票和所有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我不想你伤心,除了回去新加坡之外,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她低柔的嗓音透出无限哀伤。 「你就是不相信我可以照顾你?」 「如果我躺在手术台上,永远睁不开眼睛,你怎么办?你怎么面对我的家人?你怎么向我爸妈交代呢?」 她胡乱地拭着脸上的泪痕,继续说:「以前,我的任性伤害了很多人,让爸妈误解你、让我和他们之间的亲情产生裂缝,如果……如果我就这样躺在手术台上再也醒不过来,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能谅解你吗?」 「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的感受?」他自嘲地说:「我不只成为一个软弱无能的丈夫,还沦为全世界最可笑、愚蠢的男人!当自己的妻子在与死神搏斗、在生死关头挣扎时,我不仅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不能给她安慰和依靠,还忙着恨她、恨她、恨她,不断地用着恨意来支撑着自己的意志……」 而她躺在病床上时,只能靠着不断地想他、想他、想他,用着仅存在记忆里的爱,来支撑着自己的意志,让自己不要被击垮。 「曜旭,对不起……」他的自白令她心痛,对上他责备的眼眸,除了歉意,她找不到其他的言语。 谭曜旭坐在床沿,捧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温柔地说:「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愧疚,那就回来我的身边。」 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不懂她究竟在抗拒什么。「难道你回来台湾,不是为了想见我吗?你没有一丝想和我复合的想法吗?」 「我们的爱已经过去了……」她悲哀地想着。他们的爱情不只输给了时间,还输给了命运。 「没有过去!即使时间和距离把我们分开过,但是我们还爱着彼此,不是吗?」 她闪着莹莹泪光的眼,映着他的脸,一股强烈的情感在胸臆间涌动着。 他用指腹轻柔地拭着脸上的泪水,劝诱道:「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谭曜旭的妻子,即使我们签下离婚协议书、分开了五年,我却从来都没有一分钟忘记过你,我还是想要你回来我的身边。」 「不可能……我们回不去……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颜静晞……不是你过去喜欢的那个人……我不完整了……」她颓丧地垮下肩,没有勇气看他。 「就算你不会拉大提琴,我还是喜欢你。」他抬起她小巧的下颚。 「我除了丧失演奏大提琴的能力之外……」她苦涩地扯开嘴角,鼓起勇气道:「服用太多的药剂也让我……失去当一个完整女人的权利……我已经……不能生育了……」 她知道他一直憧憬婚姻,渴望有个完整的家,除了有妻子之外,还希望有小孩来延续他们的血缘,印证他们的爱情。 然而,命运已经将她判出局,她丧失了成为他妻子的权利。 「我不在乎!」他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我不在乎,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就好了。」 她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哽咽道:「但是我在乎……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要你接受残缺的我,你值得更好的人……」 「对我谭曜旭而言,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她泣不成声,无助地偎在他宽阔的怀抱里,不敢想象自己还能重回他的怀抱,还能这样拥抱着他炽热的胸膛。 「只要有你陪在我的身边就好了,没有孩子又怎么样?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他捧起她的脸,睇着她脆弱的模样,心疼不已。 「我──」 谭曜旭俯身吻住她的唇,吞噬她未竟的话语,在此刻,言语已是多余,他们渴望用最直接、亲昵的方式来表达对彼此强烈的爱。 他轻轻吻上她的唇,深沈地亲吮着她的柔软红润。 她驯顺地闭上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一次就好,让她放任感情,再一次陷溺在他深情的热吻里。 他们激切地纠缠着彼此,吻得那么深,裹缠在他们心头的阴影与误会,随着烈火般的热情,点点散去。 她陷溺在这场甜蜜的风暴里,理智与坚持全被击溃。 他的体温、他的拥抱、他的气息、他的吻,他的一切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令她心醉、悸动…… 这一次的言语冲突,使他们掀拔开一些疮疤,明白了彼此内心的芥蒂,也让两人更加的确定,他们的感情跨过了时间的长河,还是在心里深爱着对方…… 冰冷的长廊上,钱悠莉捧着一束艳红的玫瑰花,站在病房外,手还握着门把,犹豫着是该掩上门离开,还是该跨进去打断他们? 她由门缝觑见了一对男女热情拥吻的画面,火热的缱绻,激情得就像她手中的这束艳红玫瑰。 在发表会前,谭曜旭听见颜静晞受伤的消息,焦急地抱她送医,把整个晚会丢给吴经理掌控,那份担忧的模样令她疑惑。 所以,她向吴经理问出医院的住址,在派对结束后,买了一束花赶来探病。 她万万没想到会撞见他们争执的画面,忍不住伫足站在门外偷听,好奇是什么原因会惹得情绪沈静冷冽的谭曜旭激动失控── 我们曾经在圣坛前宣读过结婚誓言,不管是好、是坏、是贫穷还是疾病,都不能将我们分开,而你却将我排除在你的生命之外! 我不只成为一个软弱无能的丈夫,还沦为全世界最可笑、愚蠢的男人! 你一直都是我谭曜旭的妻子,即使我们签下离婚协议书、分开了五年,我却从来都没有一分钟忘记过你…… 服用太多的药剂也让我失去当一个完整女人的权利,我已经不能生育了…… 她悄悄地掩上门,退开来,努力平息内心所受到的冲击与混乱。 和谭曜旭交往的这几个月,她从来都不晓得他曾经结婚、又离过婚。 他不曾谈起他的过去、不聊心事,对人永远都是冷淡疏离的态度,她以为是他的个性使然,没想到,原来是他的热情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 怪不得,他总是对她冷冰冰的,从没有用过那么炽热的眼光看过她,更不曾热情地吻过她。 她记起某次酒醉后,她送他回家,他搂着她、吻着她的时候,嘴里却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女人的名字应该是颜静晞吧! 她觉得好可悲,难怪每次只要颜静晞出现时,他总是对她特别温柔、任凭她予取予求,她还以为他们的感情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原来全都是为了演戏给他的前妻看! 没想到,她竟卑微地沦为他们爱情纠葛中的一颗棋子。 她戴上墨镜,遮掩住那双嫉妒、愤怒的眼眸,将玫瑰花丢掷在垃圾桶里,快步离开长廊,消失在电梯口。 ***bb***bb***bb*** 凄白的街灯下,蒙蒙的雨丝落在街边一辆黑色房车上,车前的雨刷忙碌地拭去潮湿的水痕。 紧闭的车厢内,音箱里流泄着女歌手甜腻的歌声,倾诉着对爱情的渴望。 「我的房子就在楼上,要不要上去坐坐?」谭曜旭觑着她的侧脸。 静晞为难地抿着唇,不知道该应允还是拒绝。 自从误会冰释后,他就努力地想弥补过去的空白,软硬兼施地要她回到他的身边。 「要不要上去坐?」谭曜旭温柔地诱哄着。 「……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还是改天吧。」她漾出一抹微笑,软软地拒绝他的邀约。 「真的不上去?你不想看看我的房子像不像你理想中的家吗?」谭曜旭试着用甜蜜的过往,诱动她的心。 她默然地垂下脸,虽然他的提议很动人,但她还是没有勇气跨进他的世界。 「怎么样?上不上去?」他将下巴搁在方向盘上,一副无赖的模样。 「曜旭……」她艰涩地开口,对于自己的残缺、不完整感到十分自卑,尤其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谭曜旭了。 他像颗闪烁发亮的星子,灿烂耀眼得令她不敢逼视、不敢靠近。 「怎么了?」谭曜旭瞅着她的脸。 「我想……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什么意思?」他倏地扳过她的肩膀,就着晕黄的灯光瞪着她的脸。 「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知道彼此都过得很好,那就够了。」她鼓起勇气说。 「为什么?」 「很多事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们的感情也是一样。」 「你要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要逼你,而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他咬着牙,隐忍着被她激起的满腔怒焰。 她难受地别开脸,不敢迎视他。 「我不懂你究竟在坚持什么?如果是在意不能生育的问题,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在乎有没有自己的小孩,必要时我也可以为了你去结扎,那么我们就一样了,你再也没有理由推开我!」 「曜旭……」当初他对家的憧憬是想要有两个小孩,这样才算完整。 「如果你喜欢小孩,等我们结婚后,可以去孤儿院领养。」谭曜旭体贴地说。 「其实,你的身边已经有适合的女人了……」她垂下眸,怯怯地说。 「什么意思?」 「钱悠莉。」她勉强地漾出一抹脆弱的笑容,继续说:「杂志上常写你和她的消息,她很漂亮,学历也不错,家世背景又很好,感觉很衬你──」 「那只是记者多事乱写的绯闻。」他急忙打断她的话,澄清道。 「几次接触下来,我可以感觉到她是真的很喜欢你。虽然工作时有点骄气,但是她对你是真的很温柔,一副恋爱中女人的模样。」她的声音低低的。 明明说好要大方、要成熟,不能耽误他,要微笑地祝福他的,为何眼眶还是不争气地蕴起了泪光? 「你真的甘心把我让给其他的女人吗?」他冷着声质问。 「……嗯。」她默然地垂下眸。 「你真的不嫉妒?」 当然嫉妒,只是她没有资格那么做。 「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吗?」 她难受地抿紧唇。 「你能接受我这样抱着其他的女人吗?」他霸道地将她搂在怀里,尖锐地逼问。 她无言以对,心里一阵凄惶,在他怀里无声地掉泪。 「也能接受我这样吻着其他的女人吗?」他捧起她的脸,吻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温柔的举止,灼烫了她的脸、她的心,也击溃了她脆弱的伪装。 「静晞,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他悲痛地问道。 她哽咽道:「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我是怕你会后悔……」 「傻瓜,失去你,我才会后悔。不要再做无谓的坚持了,回来我的身边好吗?」 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吻住她微启的唇,火舌热辣辣地探入她口中,纠缠着她口中的甜蜜,霸道地逼她软化、逼她失措、逼她放弃无谓的挣扎,回到他的身边。 他热情的爱火蔓延燃烧上她的身,两人激切地拥吻着对方,从车厢、电梯,一直到他的公寓。 在他屋里阒暗的客厅中,他将她压覆在柔软的地毯上,就着窗外莹亮的月光,看着她的脸。 她在黏蜜的热吻中喘息着。 「静晞……」他的手肘撑在她的脸颊两侧,轻柔地拨去垂落在她脸颊上的长发,凝望着她。 她微颤的长睫漾出柔弱娇怜的气息,无助地与他的眸光交缠着。 「我真的好想你……」他轻柔地低语。 「我也很想你,甚至不敢相信你就在我的面前,还以为是在梦里……」她抚着他的脸,轻声道:「……很多时候,我只能在梦里看见你,在梦中温习过去的甜蜜回忆。」 他将她牢牢地搂在怀里,倾听她的声音。 「每次进医院,我都害怕自己会不会出不来?一闭上眼睛,就害怕再也醒不过来,担心没有机会再看到你……」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濡湿了他的衬衫。「难过痛苦时,我就会看着你的照片,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再回来台湾看你……」 「你这个傻瓜……」他逸出无奈的叹息,悔恨当年不够细心,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竟让她一个人伤心绝望地回到新加坡。 「每次接受化疗时,即便觉得难过也不敢哭,因为我一哭,我妈就会跟着掉眼泪……有时候都想,这么痛苦,干脆放弃算了,可是一想到你,我就不甘心……」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 「我不想轻易地向命运屈服,我想看见你成功的样子……」她抬起头,隔着湿润的眼眸,瞅着他。「我想证明自己的眼光没有错,你不是泛泛之辈,你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她抚着他的浓眉、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看着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淡淡刻痕。他的眼神里多了一道睿智的光采,眉宇间浅浅的皱折,散发着一股自信成熟的男性风采。 「我们当初的梦想都达到了,我事业有成、有大房子,连三克拉的求婚钻戒也买得起了。」 她轻笑道:「你还记得?」 没想到过去笑闹的戏言,他居然会放在心上,令她感动不已。 「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牢牢地记着。」 她枕在他的臂弯里,笑道:「吵架的事也记得?」 「记得。」 「所以故意出现在飞机上吓我?」她甜蜜地翻起旧帐。 「我花了很多时间和功夫才查出你的消息,当然要制造一点惊喜啊!」 她娇嗔道:「我们的重逢方式可以拍成一部电影,叫『飞机上有前夫』。」 他被她惹笑。 「静晞,嫁给我吧。」他温柔地祈求。 「我再考虑一下下……」她举起手指,顽皮地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圈。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绑架你,不让你走出这间房子。」他甜蜜地威胁着。 「你敢?」 他将她压覆在身下,坏坏地说:「要不要试看看?」他开始解着她衬衫上的钮扣,露出一片雪白的体肤。「……也许我应该把你绑在床上三天三夜,这样你比较有可能答应我。」 她羞窘地抗议着。「哪有人这样求婚的……」 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住她殷红的唇,释放自己浓烈的情感与欲望,尽情地与她的唇舌纠缠。 她轻喘着,感觉到他灼烫的吻沿着她白皙的颈项,落在她性感的锁骨上,双手忙碌地褪去横隔在彼此身上的衣服。 他像一头饥渴的兽,亲吻着她每一寸雪白的肌肤,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完全属于自己。 闭上眼睛,她感觉到他灼烫的吻撩拨起她深埋的热情,如蜜又如火地卷烧而过,令她身陷在情欲的烈焰中。 他与她,心跳迭着心跳,肢体纠缠着肢体,在欲望勃发时,他的温热盈满她的湿暖,她感受着他炽热浓烈的爱充盈在她的体内…… 第九章 钱悠莉一身性感迷人的香奈儿洋装,手提着同一品牌的菱格包,跨进「hansen国际电通」的大楼,搭着电梯直达谭曜旭的办公室楼层,但在门口前却被秘书给拦住了。 「钱小姐,要找谭先生吗?」秘书微笑道。 「嗯。」她扬起眉睫,觑着她。 「谭先生正在和客户开会,可能要请您稍等一下。」 「那我进办公室里等他。」她一副理所当然的高傲姿态。 「钱小姐,这恐怕有些不方便……」秘书一脸为难,觑着执行长的办公室。「因为谭先生正在办公室跟颜小姐讨论拍摄广告的事……」 「那正好。我要说的事也跟他们两人有关系,而且我又是这支广告的女主角,更应该参与他们的会议。」 「可是……」 秘书试着要阻止她的步伐,钱悠莉直接格开她碍事的身躯,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后,不等回应就扭开门把进入。 他们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桌上摆放了一堆文件。 谭曜旭不悦地抬起眼,望向门口的两人。「有事吗?」 「曜旭,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钱悠莉掩上门,把秘书隔在门外,漾出一抹甜笑,完全无视于颜静晞的存在。 「你没看见我正在忙吗?」他沈声道。 「但是这件事很重要啊!」钱悠莉扮起无辜。 静晞尴尬地夹在两人之间,显得有些多余,再加上钱悠莉和谭曜旭传过绯闻,虽然她没探究过他们发展的程度,可是在心态上还是有点不舒坦。 「既然谭先生和钱小姐有事情要谈,那不如我先回去。」静晞漾出一抹浅笑,收起桌上的资料。 「颜小姐也留下来听吧!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呢!」钱悠莉噘起殷红的唇,扮起娇甜的模样,很遗憾地说:「我恐怕不能继续担任『hansen电通』的代言人了。」 「为什么?」静晞问。 「因为我怀孕了。」钱悠莉以胜利者之姿,睨着颜静晞错愕的表情。敢把她当成一颗棋子摆布,他们就该付出代价! 「怀孕?」静晞苦涩地扯开唇角。 「是啊!我怀孕了,所以恐怕不能履行合约,真是抱歉!」 谭曜旭目光凌厉地看着她。「那你何不直接去跟企划部的吴经理说,看看接下来的活动该怎么调度?」 钱悠莉走向前,搂着他的手臂,娇声说:「讨厌啦!你怎么一点开心的表情都没有?人家有了你的孩子,你居然还叫我自己去跟吴经理谈结束合约的事!」 静晞感觉到自己的心正一寸寸地往下沈,好像沈到了一个荒凉、孤绝的深穴里。 钱悠莉有了曜旭的孩子,那她呢?她悲痛地垂眸睇着平坦的小腹,第一次意识到身为女人的悲哀。 「你在说什么?」谭曜旭的眉眼纠结成愤怒的线条,质问道。 「我说,你要当爸爸了,我有了你的小孩!」钱悠莉兴奋地提高音量。 「你在胡说什么?」谭曜旭瞇起利眸瞪着她。 他们只不过在公开场合有过暧昧的互动,私底下约会过几次而已,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呢? 「你怎么这样啦……说得好像我是很随便的女生一样!」钱悠莉噘着红唇,娇嗔着。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那种关系!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谭曜旭的脸色顿时阴鸷得吓人。 「你忘了吗?上个月我们参加一个品酒派对,结束后,我们一群人不是又去『livehouse』续摊吗?后来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记起来了吗?」钱悠莉的嘴角挂着甜笑,嫉妒的烈火却焚烧着她的心。 那晚,他醉倒在她的怀里,搂着她、吻着她,附在她的耳畔倾诉着浓烈的情感,结果,嘴里叫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她也是有自尊的,为什么要沦为另一个女人的替身,还成为谭曜旭追回前妻的棋子?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接下来的细节应该就不必我多加说明了吧?」钱悠莉故作娇羞地眨眨眼。 谭曜旭努力回想着当天的情形,那天他的心情很差,派对结束后,他的确和他们跑到「livehouse」多喝了两杯,他隐约记得和她搭计程车回家,宿醉醒来后,他只看到自己衣衫凌乱,白衬衫上留下了口红印…… 他醉得太厉害,对那晚的记忆太过模糊,根本不记得有没有和她上过床。 「记起来了吗?就是在『livehouse』喝完酒的那个晚上嘛……」钱悠莉甜甜地提醒着他。 谭曜旭的脸纠结成愤怒的线条,瞪视着她。 「这是我从医院拿回来的产检报告。」钱悠莉从皮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静晞僵凝地愣在一旁,忽然觉得她的世界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片漆黑,脑子轰隆作响,不能思考。 「我、我想谭先生和钱小姐应该有很重要的事要谈,我还是先离开好了……」她仓皇地收起桌上的文件,塞进公事包里。 钱悠莉端视着她苍白的容颜,假假地微笑道:「那就不送喽!」 「静晞!」谭曜旭脱口唤出她的名字。 「再见!」她忍着将落下的泪,拎起公事包,狼狈地逃出他的办公室。 掩上门后,室内陷入一阵难堪的尴尬之中。 钱悠莉坐在沙发上,感觉到一抹恶意的快感掠过她的胸臆间。 「你在玩什么把戏?」谭曜旭的眼神透着犀利的冷锋,审视着她故作天真无邪的模样。 「我哪有玩什么把戏?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怀孕了。难道你不想负责任吗?」钱悠莉将桌上的产检报告推至他前方。「不信你可以看看,证据在这里。」 谭曜旭冷眼看她,对产检报告的真伪持保留态度,因为他既不能确定那晚是否有和钱悠莉发生关系,也不敢保证她肚子里的小孩是他的。 「如果你不想认帐也没有关系,反正以我的能力,要养一个小孩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在身分证上永远写着『父不详』三个字,一生就这样饱受人家的嘲笑,当个私生子吗?」钱悠莉卖弄可怜,对他动之以情。 谭曜旭咬紧牙关,神色透出一股幽冷的愤恨。「私生子」这三个字一直都是他胸口永远的痛! 「你最好保证肚子里真有我的小孩,否则我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他拿起桌上的产检报告,放进抽屉里。 他必须找人确定这张产检报告的真伪,钱悠莉的话里有太多意外的巧合。假设他真的曾经酒后乱性,怎么可能那么刚好就让她受孕呢? 「你不相信我?」她气恼地跺着脚。 他逼近她,恶狠狠地箝住她的下颚,凛声道:「谁知道这上面写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呢?随便弄一张纸来就要我认,你当我谭曜旭是第一天出来混的吗?」 「你、你弄痛我了!」她的眼眶因为疼痛而泛起泪光,更加在心里痛恨起两人的自私,情急地脱口骂道:「你现在跟你的前妻误会解释清楚了,急着要和她复合,就想跟我撇清关系,连肚子里的小孩都不认了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偷偷找人调查我的过去?」谭曜旭瞇起利眸瞪她,加重手的力道。 「你先放开我……」她痛得龇牙咧嘴。没想到他的力道会用这么大,也不想想她的肚子里「可能」有他的孩子,出手还这么残忍。 谭曜旭毫不怜惜地甩开她的下颚。「你最好一五一十给我从实招来!」 「新品发表会那天,颜静晞在后台晕倒,你送她去医院……后来我跑去医院探病,在病房外无意间听到你们争执着过去的事,才知道你们曾经结过婚……」 「所以,你故意找个庸医谎称怀孕,想来搞破坏吗?」谭曜旭逼问。 「不是的……」在他强悍的威势下,她显得有些心虚。「我是真的怀孕了!我承认在她面前说这些事,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毕竟她不能给你的,我可以给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你,而你也不排斥地跟我交往了,不是吗?」 听见她承认是故意说给静晞听的,他不禁愤恨地瞪着她。 「我们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不是吗?」她是真的为他心动,也深深地以为他对她有着相同的感觉。「你让我成为公司的代言人,又力挺我成为广告的女主角,难道这不是你对我有感情的表现吗?」 「当然不是!首先,我们在媒体前的暧昧互动,是因为新产品上市,我需要一点话题性,而你也需要一点曝光度,我们刚好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你──」她的脸色惨白,浮上一抹难堪。 「在这次的公关企划案里,『绪亚公关公司』提供了三个人选,你完全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之所以会让你担任产品的代言人,完全是因为你父亲的关系,他在会议上反驳了对方的提案,主动表示要用你。」 「但你也没有反对,不是吗?」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产品的代言人,是他在对她示好的表现。 「我刚从欧洲总公司调派到台湾来,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人脉,能有机会拉拢公司的重要干部,为什么要平白放弃?」 他残酷地与她作切割,划清界线。 「你!」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遍体鳞伤,爱情和事业双重落空。 「如果你安分地照着我的剧本玩游戏,我会让你名利双收,但是既然你想扯我后腿……」他笑得十分阴森,从抽屉里抽出那张产检报告。「你最好保证这玩意儿是真的,你的肚子里真的有一道『免死金牌』,要不然,后果绝对会超出你的预期之外!」 闻言,她心中泛起一阵冷,突然觉得眼前的谭曜旭变得好陌生、好可怕。 「既然你已经怀孕了,那么我会马上叫企划部的吴经理跟你中止合约,接下来的活动你都不用出席了,好好回家『安胎』吧!」他冷笑道。 「你这是对待孩子妈妈的态度吗?」她被他眼中的阴鸷、残忍慑住。 「就算你真的怀孕了,也要等十个月后验过dna,确定是不是我的孩子再说。」 「你……」她挫败地抡紧拳头,不甘心地追问道:「你就这么喜欢颜静晞吗?连她不能生育你都能接受?」 「我可以老实地告诉你,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意义。」他冷酷地宣告。 他残酷的声明,一点一点地谋杀掉她对他的感情,仅剩下无奈与惶恐深深包围着她。 还以为自己打出「怀孕」这张王牌,就能分化他们的感情,甚至为她赢得婚姻的承诺,没想到反而输得更加彻底,他根本从头到尾都不爱她!更正确地说,他完完全全属于颜静晞,任何女人都取代不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她不只失去了在爱情面前的自尊,连带的也砸了自己的事业。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怀孕了,肚子里有我的小孩,那我会请李秘书替我找间信誉良好的医院,届时再请你去那里验孕、做产检。」他作出决定。 她难堪地垂下脸,无语。如果真的到了医院,那么她的谎言不就被拆穿了吗? 「你可以走了,等约好做检查的时间后,我会让人通知你的。」他嫌恶地移开眼。 钱悠莉挫败地拎起皮包起身,沮丧地掩上门,离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颜静晞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市,她的爱情在这里萌芽,也在这里凋零。 她亲眼目睹爱情成形,绽开成一朵名叫幸福的花朵,把她拉上天堂,却又在转眼之间支离破碎,将她扯入地狱。 也许,她不该回来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奢想能跟他在一起。想到了这残忍的结局,她不禁心如刀割。 有些事、有些人,就算近在眼前,但是缺少了缘分,咫尺也会成为天涯。 她和谭曜旭注定就是没有缘的人吧?逃过了命运的摆弄,却躲不开现实的考验。 自己不能给他的,另一个女人全都可以让他拥有。 她双眼迷蒙,泪水濡湿了一张疲惫的脸。 电铃声响起,她从门板上的猫眼觑见了谭曜旭焦急的脸,犹豫着该不该开门。 隔着一扇门,谭曜旭拍着门板哀求道:「静晞,我知道你在家,开门让我进去好吗?听我把误会解释清楚。」 她胡乱地拭着脸上的泪痕,拉开门板,欠身让他进屋。 谭曜旭环视屋内一眼,看见地上摆放了许多纸箱,一室凌乱。 「你这是要做什么?」谭曜旭有些慌了。 「我累了,真的累了……」她委顿地蹲在地上,将脸埋入膝盖里。「我受够这一切了……」 他蹲在她的身前,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柔声唤道:「静晞……」 「求求你,不要碰我好吗?」她哭吼着。 他挫败地抽回手。 她止不住淌下的泪,只能任凭它们尽情地流,就这一次就好,再让她为谭曜旭流最后一次的眼泪,之后她会在心里上一把锁,把他当成一个不再提起的秘密。 「你的拥抱、你的碰触,总是会令我心软、会令我情不自禁,想回到你的身边……这让我很挣扎、很痛苦……」 她喑哑的哭声从指缝间泄出,一字一句扯着他的心。 「静晞,我很抱歉总是让你一而再的流眼泪,一次又一次地伤你的心。」他捧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继续说:「我跟钱悠莉之间是个误会。我承认之前为了想刺激你,所以故意和她闹绯闻、成为八卦周刊的焦点,但那是因为我不了解你当初离开我的原因,我以为我被你抛弃了,才会幼稚地想用这种方式吸引你的注意力、伤害你。」 她用力地抹着脸上的泪,哽咽道:「你没有错,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你可以有交朋友的权利、有感情生活。」 「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你、接受别人,否则我不会执意回到台湾来。我承认自己曾经跟钱悠莉搞过暧昧,也和她去喝过酒……」他烦闷地叹口气,继续说:「刚回来台湾的时候,我心情不好,常跑去夜店喝酒,但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曜旭……」她疲惫地叹息。 「我是真的爱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心!」他急欲宣告自己的忠贞。 「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我累了……我决定向命运妥协了……」 「什么意思?」他一脸迷惘。 「我不能给你的,别的女人可以。」 「静晞,你别这样。我知道钱悠莉的话让你很难堪、很不好受。她发现你是我的前妻了,也知道我利用她来刺激你、想追回你,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她不甘心,想诬赖我,故意编派我们之间有一夜情,还找了个三流医生弄了张产检报告,编些谎言想要把你气走。 「给我几天的时间,我已经请李秘书去找一间可靠的医院,安排她做检查,到时候报告出来,就可以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以钱悠莉的个性,她要是真有我的小孩,绝对不可能只拿张产检报告要我认帐而已,她一定会在公开的场合故意放出消息,让媒体把『孩子的父亲』找出来,高调地逼我就范的,所以这一切一定是假的。」谭曜旭分析道。 「要是那晚你们真的有什么,那张产检报告是真的,她肚子里真有你的小孩,你怎么办?」她痛苦地逼问他。 「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谭曜旭极力否认。 「如果有呢?你要她去堕胎吗?你要残忍地遗弃一个未成形的生命吗?」她想象过太多种假设性的状况。 「我……」就算他不爱钱悠莉,也不可能残忍地扼杀掉自己的骨肉。 「还是你要就这样遗弃他?让他跟你小时候的命运一样?」无限的酸意涌上鼻端。「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真的对我好,想弥补我们过去的空白,不是存心要让我难过……」 「静晞……」他定定地望着她,眸中满是痛苦。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处处替他着想,怕他为难时就委屈自己呢? 她愈是如此,他愈是难受啊! 「我也很想自私地把你留在我身边,不让任何人来撕裂我们的感情……可是我真的怕了……我受够这种不安、恐惧的感觉,我好累了……」 灯下,她的泪像玻璃一样剔透,令他心疼不已。 「也许,我们之间的缘分不够深,所以才要承受比别人多的考验。」她把颈间的项链取下来,放在他的手心。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解地看着手中的婚戒。 「还给你。」 「你不爱我了吗?」 「我累了,想回家了……」她疲惫地叹息。「在台湾的一切让我觉得好疲累,我想回新加坡去了。」 「为了一个钱悠莉,你就要放弃所有的一切吗?」谭曜旭追问道。 「不是放弃,而是让我们之间冷静一下,把未来考虑得更清楚一些。想一想,你是不是能接受这样的我,永远没有属于自己的小孩,就这样和我相对到老。」 「我当然要你!」 「我不想给你压力,你好好去处理钱悠莉的事,如果……」她语调平静,嘴角却在颤抖。「如果,她真的有了你的小孩,你就好好对她,不要来找我了……让我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静晞……」 「这阵子发生太多事了,我们都需要让热情冷却下来。」 「……你要答应我,不可以逃开、不可以躲我。」 「如果我们之间的缘分够深,注定你是属于我的,我们一定会相遇的。」难舍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这一次,她不再强求,决定把他们之间的缘分交由命运决定。 「你这个傻瓜……」他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承诺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其实,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就够了……」 他搂着她,紧紧地将她按在胸口,舍不得她就这么带着一颗疑虑不安的心离开。 本来,他还想再向她承诺些什么,但想了想后,决定把言语化为行动,证明他爱她的决心。 两人在温和、亲昵的拥抱中说再见。 她站在窗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回想着这些年来,她在情路上执着过的伤疤。 爱得极致,不只身苦,心也苦…… 尾声 经济舱内,颜静晞和欧予洁搭乘「飞亚特」航空班机,准备前往新加坡。 「予洁,谢谢你陪我回家。」静晞一脸感激。 当她向两位好友说明决定回去新加坡之后,欧予洁居然排出年假,说要陪她一起回家。 虽然她嘴上说刚好乘机出国度假,但实际上是放心不下她吧! 「我才要谢谢你,等到了新加坡,我的吃住玩乐就全都靠你招待喔!」 「那有什么问题。我带你去逛夜间野生动物园、克拉码头、圣淘沙,再到小印度和乌节路逛市集。」静晞承诺道。 予洁微笑着。「行程听起来真令人期待呢!」 「我会是个很尽责的导游。」 两人相视一笑后,予洁向空服员要了一份台湾当天的报纸,故意翻到娱乐版。 「要不要看?」予洁问。 她摇摇头,不想再对感情抱有期待。期待得愈高,失望就愈大。 「咦?上面有谭曜旭的新闻耶!」予洁闲聊道:「以前我怎么不知道这家伙那么爱出风头啊?看看他说了些什么……『hansen电通』宣布,新的手机代言人为梁依青小姐。因为钱悠莉的形象不够知性,而且媒体模糊了宣传的焦点,误传他们的绯闻,影响执行长的专业形象,也对他个人的感情生活造成困扰……而钱悠莉也对执行长感到十分抱歉,希望媒体不要再过度渲染,也不要再传她怀孕的事了,她真的没有怀孕,和执行长也没有任何暧昧的关系……」 予洁斜睨了她一眼,偷偷观察她的反应。 静晞虽然佯装不在意,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她的评论。 「唉唷!我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痛……」予洁抚着腹部,皱着眉心说:「我先去上一下洗手间。」 「嗯。」静晞点头,看见予洁离座后,马上拿起报纸,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 半晌,飞机快起飞时,空服员巡视乘客的状况,走过她的身边时,将一个纸盒递给了她。 「颜静晞小姐吗?」空服员微笑道。 「是。」她纳闷地点头。 「有人要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空服员将盒子交给她后,便推着餐车继续服务其他的乘客。 她好奇地拆开纸盒,发现盒内放了一支白色的手机。 这支手机就是当年谭曜旭送给她的礼物,里头保留了他们之间许多珍贵的回忆。 她抚着洁亮的面版,看到原本坏掉的萤幕已经被修复好了,连被钱悠莉踩出的裂缝,也完全不见了。 「喜欢吗?」一道低沈的男音传入她的耳膜。 她抬起头对上了谭曜旭的俊脸,愕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入座,系上安全带。「要不然,你以为我应该在哪里?」 「那予洁呢?」 「去享受头等舱的服务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予洁会去坐头等舱,而你却在这里?」老天!这一切该不会是他们串通好的吧? 「我们总要对『媒人』好一点啊!」 「媒人?予洁吗?」 「我请她当我们的媒人,陪我一起去向你爸妈提亲。」 「我们不是说好要冷静一段时间的,怎么会……」 他抚着额头。「我可是花了大把的广告预算在这间报社上,请他们娱乐版的记者特地帮我澄清这个绯闻风波和怀孕疑云呢!现在误会解开了,我不赶紧跑来提亲,要是让你跑了怎么办?」 「你……」她的眼睛蕴起了感动的泪光。 「这次我一定会拿出诚意,求你爸妈把你嫁给我,不会再让我们的婚礼有任何遗憾。」谭曜旭执起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璀璨的钻戒。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不后悔吗?」 「失去你,我才会后悔。」他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将镶着灿亮钻石的戒指套入她的无名指上。 「那这手机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修好的?我记得这款手机的零件已经停产了,如果坏掉几乎修不好了……」 「我把它寄回总公司,请他们的工程师无论如何都要修好它,因为它保留了我们最初的爱。」 她激动地搂住他的颈项,说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真的感谢我,就来当我老婆,陪我一辈子。」 「嗯。」她用力地点头。 他甜蜜地亲吻着她的芳唇,调侃道:「下次不要再说『飞机上有前夫』了,应该要改成『飞机上有丈夫』。」 「好。」她握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觉得这几年经历的一切都值得了,因为她等到了一份属于她的幸福,这个有双深邃眼睛的男人,成为她生命中的支柱,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明白即使失去全世界,他还是会待在她的身边。 他用爱弥补了她身体一部分的缺憾,丰盈了她整个生命…… ***bb***bb***bb*** 峇里岛上湛蓝的天空衬着白色的沙滩,迷人的栀子花散发着淡雅的馨香。在一处私人度假别墅中,昨晚刚完成一场浪漫的西式婚礼,来参加婚礼的人几乎都醉瘫在昨晚的派对上。 阳光自椰子树间筛落,游泳池畔落乱着一束捧花和啤酒罐,残留着昨晚派对欢乐的疯狂景象。 晨光自四面八方照进来,空气中悬浮着微尘的颗粒,小茶几上摆着一帧甜蜜的结婚照,静晞在舒适的大床上醒来,瞧着把她搂在怀里酣睡的男人,看着他好看的侧脸,令她忍不住想起昨天的婚礼。 这是她第二次结婚,新郎却是同一人──谭曜旭。 为了让爸妈同意他们的婚事,谭曜旭特地从台湾飞去新加坡恳求他们的谅解,最后,他的诚意与深情,终于软化了他们,也化解了横亘在彼此间的怨怼。 谭曜旭为了给她一个难忘的婚礼,特地请贝絮菲担任婚礼企划,租下了这间私人别墅,把她的爸妈和好朋友全都请来峇里岛,借着带她度假之名,行结婚之举。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她感动不已,尤其看到爸妈出现在这里时,她的眼眶淌下了泪水,过去那因为误解而被撕毁的心,现在全都获得了弥补。 她侧身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倾听着他沈稳的心跳声,嘴角漾起一抹甜蜜的笑花,俯身亲吻着他的唇。 「老婆,早安。」谭曜旭突地睁开眼睛,吓了她一跳。 她像个做坏事被逮个正着的小孩般,满脸通红,吶吶地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大概……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就醒了吧。」 「喔。」她羞窘地轻应一声。 他翻身将她压覆在身下,觑着她绯红的小脸,戏谑道:「其实你想亲我的话说一声就好,何必偷偷摸摸的?」 他泛着短髭的下巴刺痒着她颈间雪白的体肤,甜蜜的情动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曜旭,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很喜欢这个婚礼。」尤其还得到了爸妈的祝福。 「那你要怎么回报我?」他不客气地讨赏。 她轻啄一下他的吻,说:「这样可以了吧?」 「好没诚意!要这样才行……」他重重地吻住她的唇,与她热情地纠缠着。 突地,手机铃声响起。 「你的手机响了。」她提醒道。 「不要理它。」 「……搞不好是公司打来的,要是有急事怎么办?」 「我正在放婚假,不谈公事。」 她起身,将手机塞到他的手里。 谭曜旭百般不情愿地接起,粗着嗓子问道:「我是谭曜旭!嗯……」 「是谁打来的?」静晞在一旁好奇地询问。 「是贝絮菲。」他做出嘴形,无声地回答她,接着用肩膀夹着电话,双唇不安分地吻着她的脸颊。「……嗯……那你应该要感谢他才对……还有,打扰人家度蜜月是不道德的事,当心遭到报应,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再见!」 他匆匆收线,顺便把手机关机,免得一堆不解风情的人来打断他们的好事。 「絮菲打电话来干么?她不是搭昨天下午的飞机回台湾了吗?」静晞疑惑地问他。 「她说她家好像遭小偷了……」 「天啊!有没有遗失什么重要物品呢?」 「她说她家阳台的两袋垃圾被搬走了,还有客厅里的旧报纸不见了,洗衣机的衣服被晾起来、流理台下的水管被修好了……」谭曜旭转述道。 「……现在的小偷还有兼任水电工吗?」静晞纳闷道。 「所以她在苦恼着该不该打电话报警。」谭曜旭忍不住抗议。「我们为什么要花时间讨论一个这么杀风景的人呢?」 她被他生闷气的样子逗笑。 「就看在她当了我们两次婚礼企划的分上,不要计较太多嘛……」她安抚道。 谭曜旭咕哝了声,俯身,以炽热的唇吻住她轻笑的小嘴。 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带着坚定且热切的感情抱住她,令她忍不住偎向他。 她现在终于明白,那些她曾经深深埋怨过的苦难与挫折,虽然让他们彼此孤单了许多年,却也成为他们爱情的试金石。 他们携手历经重重风暴,而今终于得到真正的幸福……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熟男特训班二】《性感煮夫》、【熟男特训班三】《拒嫁闲夫》。 后记 这次《失婚冷夫》的女主角设定为一个大提琴手,所以书里难免会谈到一些音乐,这回后记就简单介绍一下故事中提及的乐曲。 在第二章时,女主角一上场所演奏的曲目是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相信很多朋友对于这个组曲应该不是很陌生,因为著名的大提琴家马友友就曾经演奏过。 坊间除了有马友友的版本之外,还有一位号称为「大提琴之父」的卡萨尔斯的版本,据说他是让巴哈「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在乐坛发光发热的人。 再来在第五章节中,女主角介绍一位「探戈之父」皮亚佐拉的音乐,他擅长利用手风琴演奏出热情的探戈舞曲,在这推荐一张他的入门专辑「爱情探戈tanguediadeamor」。 他的探戈音乐非常有名,连香港导演王家卫在拍摄电影「春光乍泄」,到阿根廷取景时,都不免要安排剧中的情人跳一曲探戈,而且还把其中一段音乐收录在原声带中。 另外两首情歌,一首是刘德华的〈结婚进行曲〉,另一首则是林忆莲的〈听说爱情回来过〉。因为是流行音乐,大家都耳熟能详,就不多介绍了。 再来谈谈这本小说的灵感。某天,艾小蜜突然发现一位很有名的爵士大师──派特马提诺(patmartino)要来台开演奏会的消息,他被号称为「不死鸟」,当时艾小蜜觉得很好奇,为什么这位大师的外号叫「不死鸟」呢? 原来,这位吉他大师在三十六岁时,被诊断得了脑动脉瘤,动了手术之后,他失去了记忆,经过四年的漫长复健,靠着聆听自己过去的唱片,很努力地把吉他的琴艺重新「练回来」。 现在这位大师已经六十几岁喽!暑假时,曾经受邀来台开过演奏会,可惜艾小蜜没机会去看,只能听听他的唱片过过瘾。 在这里也推荐几张爵士唱片给大家,是在台湾卖得比较好、知名度比较高的歌手──诺拉琼斯、爵士女伶黛安娜克瑞儿、史黛西肯特(她的新专辑叫「早安.幸福」,曲风听起来很舒服),希望大家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