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密夫》 第一章 曼哈顿 碎星和弦月点缀著如黑丝绒般的夜空,初春的空气挟带著一股冷冽的气流,拂动窗帷。 江映雨躡手躡脚地打开书房的门,覷见一个男人盘腿坐在波斯地毯上,她像隻顽皮的小猫咪般扑上他宽伟的背。 「哈!」她亲暱地圈住他的颈项,附在他耳畔问道:「你有没有吓一跳?」 「没有。」男人眼角的餘光早已瞟到她脸上淘气的神情,佯装盯著散落一地的拼图,故作不在乎地逗弄她。 「你陪我玩啦,我好无聊。」她软软地央求,倚偎在他的怀裡撒娇。 「好,等我拼完这一幅拼图就陪你。」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髮,沉凝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拼图上。 她沉下俏脸,柔声抱怨。「每次你说要陪我,根本就是晃点我。你上次也说开完会就陪我吃饭,结果我一个人在餐厅裡等了一个小时又五十六分;还有上一次说要陪我看电影,却让我坐在戏院裡等到电影散场都没见到人……」 「对不起,因為公司有突发状况,非要我出面处理不可。」他探手将她搂进怀裡,安抚她不满的情绪。 「你前前后后已经失约八次了,吃饭四次、看电影三次,去夏威夷度假一次。」她鼓著腮帮子,软软地数落他失约的行径。 「我拼完之后就陪你。」他俯身亲吻她柔嫩的脸颊,忍不住揉抚她及肩的长髮,轻怜溺爱的笑容不自觉地跃上唇角。 其实玩拼图并不是他的兴趣,但这幅拼图是他偷偷拿著她的画作去製成,格外具有意义,所以才想趁著休假的空档赶紧拼完,在生日前夕给她一个惊喜。 幸好才刚拼凑出外框,没让她瞧出拼图的图样。 「拼图有那麼好玩吗?它们会帮你洗衣服、煮饭、烫衬衫,陪你睡觉吗?」她被冷落得颇不是滋味,酸溜溜地问道。 「那些事我亲爱的老婆会帮我做。」瞿牧怀说得理直气壮。 墨黑的眼眸闪现笑意,忍不住逗著她玩,他就爱看她生闷气,气呼呼地鼓著腮帮子,却又拿他没辙的可爱表情。 「你只有生活上的琐事需要人家帮你打理时,才会认我这个老婆。」可恶的现实鬼,太过分了,每次都吃定她爱他,把她治得死死的。 「我好像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该不会有人打翻醋罈子了吧?」他打趣道。 「对啊!」她理直气壮地抬起小巧的下顎。「我就是吃醋怎麼样?拿走一块看你怎麼拼完。」 「你喔,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把那块拼图还给我吧。」瞿牧怀伸手向她索讨拼图。 「我不要,谁叫你都不陪我。」她委屈地嘟起小嘴,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受到主人冷落的小狗。 「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会陪你。」他宠溺地轻揉她的脸颊。 「来不及了,瞿先生,你的信用已经破產了,我再也不相信你说的话。」她不悦地娇嗔。 这回她一定要端出「瞿太太」的威势驯服他,让他知道為人丈夫的责任与义务。标準丈夫守则一不能冷落娇妻。 看著她双手盘在胸前,一副要和他算帐的模样,自知理亏的他连忙伸手将她揽进怀裡。 他知道她心裡的委屈,他这阵子因為忙於公事和找出昔日陷害父亲破產的原兇,常常把她「晾」在家裡,她会抗议是自然的。 「瞿太太,我以我对你的爱发誓,这个月忙完公司的事后,就带你去夏威夷补度蜜月,并且带你回台湾定居。」 「我们可以回台湾定居?」她错愕地瞠大水眸。 她和瞿牧怀是在纽约一场艺术展览中相识,当时她担任策展人员,而他任职的「亚瑟科技」恰好是赞助厂商,相同的语言和背景让两人火速坠入爱河。 相恋不到半年,江映雨就被他半哄半骗地拐svegas结婚,仓促到连婚纱都没有,穿著轻便的洋装就进入教堂闪电结婚。 两人婚后定居在曼哈顿,他依然忙於公事,而她则辞去工作当他体贴的小娇妻。 「五月份后,我被公司派到台湾担任亚洲区执行长,到时候我们就能够到台湾定居。」瞿牧怀温和地解释道,邃亮的眼眸裡却飞掠过一抹残忍的阴鷙与冷酷。 这次回到台湾对瞿牧怀而言是个好机会,不只接掌「亚瑟科技」亚洲区执行长的位子,同时也可以了结十五年前的恩怨,一想到此,復仇的快感充满他的胸臆。 她搂住他的脖子,开心地欢呼。「终於可以回到台湾了,太讚了,老公,你好厉害,我最爱你了……」 「好了,那你可以把拼图还给我了吧?」瞿牧怀柔声诱哄。 「不要,我就是不想还你。」她耍起无赖。 「瞿太太,你今天很皮哦!」他爱怜地捏捏她粉嫩的小脸。「快把拼图还给我,少了一块拼图就不完整了。」 「那我更不能还给你,代表你的生命若失去我,就像缺了一块的拼图,再也不完整了。所以,你必须要很爱很爱我……」她傻气地要求著。 虽然他的个性沉鬱内敛、事业心较重,也不是一个会把「爱」掛在嘴边的男人,但是从生活上的细节和互动,她仍旧可以感觉到他的宠溺与温柔,她明白他是爱她的。 「好,瞿太太,我一定会很爱很爱你,不要耍脾气了,快还给我。」瞿牧怀再一次伸手向她索讨拼图。 她耍赖地将拼图藏进衣服裡和他唱反调,藉此抗议他连日来的冷落。「我就是不还你,怎样?」 「那就别怪我没有给你机会……」瞿牧怀的薄唇勾起一抹坏坏的笑意,猛地伸手搔向她的腰部,惹得她轻笑不止。「怎麼样,要不要投降?」 她躺卧在地毯上,蜷缩著四肢闪躲他的攻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仍倔强地不肯妥协,娇笑回应。「不……要……」 瞿牧怀伟岸的身躯压覆在她的身上,扣住她的手,居高临下地覷著她娇弱无助的模样。 长期孤单漂泊的生活,让他习惯把感情藏得很深,而她却一次又一次地用她的温柔和热情抚慰了他受伤疲惫的心。 她的出现让瞿牧怀明白,即使人生经歷了最痛的曲折,他还是有爱人的能力,他还是有对感情的渴望、对婚姻的憧憬。 「牧怀……」她无助地被困在他的身下,被他灼烫的眼神瞅得心慌意乱。 她胸前的蝴蝶结在嬉闹中鬆开来,敞露出白皙的体肤,两人的身躯亲密地贴靠在一起,一股曖昧的情动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既然你不肯乖乖交出拼图,那我就自己找……」他扣住她的双手,将她禁錮在他身下,手指顺著她的膝盖而上,撩起她身上的长衫,不断地往上移动。 迎上他炯亮的目光,她的心跳悄悄地乱了节拍,粉嫩的双颊浮上一抹羞怯的红晕。 他覷著她娇弱的模样,轻如雨点的吻落在她微颤的浓密眼睫、翘挺的鼻尖和殷红的小嘴上,吞噬她未竟的话语。 他以最直接原始的方式来表达对她的爱,把满腔浓烈的爱化為热情,勒索著她的甜蜜回应。 随著他们的吻越发甜蜜,肢体就愈加亲密,漫天的慾焰袭来,温炽了冷冽的黑夜…… 窗外月光悄悄隐遁,乌云遮去了星斗,忽然之间,下起了倾盆大雨,打湿了庭院裡的玫瑰花,花瓣一片片坠落在泥地裡,成為醒目的残红,彷彿是在预先哀悼他们即将逝去的恋情…… 半年后台湾 櫛比鳞次的高楼矗立在水泥丛林裡,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车潮如群兽般奔窜,熙来攘往的人群沿著满街霓虹灯行走。 「亚瑟科技」台湾分公司位於信义计划区的高楼大厦内,光洁敞亮的玻璃帷幕可以将市区的景致尽收眼底,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瞿牧怀以三十岁之龄接掌「亚瑟科技」的亚洲区执行长一职,刚回到台湾就在财经界引起话题,不仅如此,他俊逸的外表和伟岸的身材,更在社交圈掀起一阵旋风。 他站在个人办公室的玻璃帷幕前,轻吐个菸圈,氤氳的雾气缓缓上升,露出一张立体深邃的五官,那眉宇间冷冽的皱摺,彷彿是对这个世界无言的愤怒。 突地,一阵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进来。」瞿牧怀坐回办公桌前,低喝应允。 尹秘书打开门扉,為难地瞟向瞿牧怀,诚实地报告。「执行长,瞿太太说有重要的事找你谈,我跟她说过您在忙,但她执意要上楼,我拦不住……」 瞿牧怀阴鷙的目光瞟向门口那抹纤瘦的身影,眉心不由得紧蹙。 江映雨佇立在门口,清丽的容顏一脸凝重,怯怯地垂下眼眸,没有勇气迎视瞿牧怀那双过分冷锐的眼睛。 瞿牧怀向秘书吩咐。「尹秘书,你先下去。」 「是。」尹秘书掩上门,离开办公室。 倾盆大雨落在市街上,整座城市彷彿浸泡在水牢裡。一道道水痕自玻璃帷幕滑下,映出两抹对峙的身影,沉默的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瞿牧怀长腿交叠地坐在皮椅上,佯装忙碌地翻阅著手中的卷宗,用淡漠疏离的态度来压抑内心澎湃沸腾的热情。 江映雨静静地站在办公室的一隅,像个犯错的小孩,脸垂得低低的,眼角的餘光瞟向他紧绷的身影,清晰地感受到他愤怒的情绪。 「你来这裡做什麼?」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对她擅自出现在办公室颇為不悦。 「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谈……」他质问的口吻令她心慌,不仅声音低低的,连姿态都很低。 「我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回去,有什麼事我们回家再慢慢谈。」瞿牧怀提醒自己维持冷漠,眼神很轻很寒地瞟了她一眼,刻意敷衍地说。 「牧怀,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们谈谈好吗?」她好不容易才提起勇气到这裡,不想就这样退缩。 「外面在下雨,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去。」瞿牧怀听著窗外雷声大作,拿起桌上的电话就要拨打。 映雨鼓起勇气走向前,执拗地说:「我不走……今天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想谈什麼?」他索性放下话筒,凝睇著她愁悒的小脸。 「牧怀,我们和好好吗?」她软软地央求,心碎的泪光泛上她的眼眶。「就让我代我爸爸向你道歉,你原谅他好吗?」 瞿牧怀愤怒地自皮椅上站起身,目光阴鷙地盯著她,冷冷地反问:「凭你一句对不起就能抹灭江振达的罪吗?」 「我……」她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你知道你爸爸当年為了自己的利益,对我父亲做了什麼吗?」他尖锐地质问,忿忿地低吼。「他不仅掏空公司所有资產,更私自拿著我父亲的资料向银行和地下钱庄借钱,让我们父子俩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天天过著被债主追债的生活……」 她咬著下唇,任凭心疼的泪水溢出眼眶。「对、对不起……」她自责地垂下眼,没想到她富裕的童年生活,竟是剥夺他的幸福而来。 他是该恨她,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恨她,因為她的父亲是造成瞿家悲剧的原兇。 瞿牧怀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将她困在沙发与他的胸膛之间,一抹残酷的冷笑跃上他的唇角。「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我所失去的吗?」他情绪失控地箝住她纤细的臂膀,愈吼愈恨。「你知道我父亲是怎麼死的吗?為了要偿还你爸爸欠下的债务,他白天送货、晚上开计程车,最后过劳猝死在方向盘上……」 他永远忘不了父亲猝死在计程车内的景象,那曾经让他依靠的宽伟肩膀,最后仅剩下一罈骨灰,每次回想起来都像有千万根煨过火的针,灼刺著他的心。 「牧怀……」她痛苦地皱起小脸,却分不清楚这份疼痛是来自他失控的力道,抑或是疼惜他的不幸,还是自己心裡的苦涩。 他别过冷肃的面容,察觉到自己的失控,他退了开来。 「那你怎麼样才愿意原谅我爸爸呢?」她鼓起勇气追问。「你已经拿走了我爸的公司,故意向他的公司下鉅额订单,让他无法如期交货,因此赔上大笔违约金……」 「那都是因為他过度贪心,合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违约就是要罚款。」他这麼做不过是拿回他自瞿家夺走的一部分。 江映雨隔著氤氳的泪幕瞅著他,卑微地向他恳求。「公司和所有的资產都被你拿走了,这还不够吗?你要的还不够吗?」 他刚毅的下顎紧紧一抽,用冷肃的表情压抑内心翻腾复杂的情绪。 他做得还不够绝吗? 照理说接收了江家一切的资產,看到江振达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他应该要感到快乐才对,毕竟他想这一刻已经想了十五年,但是他為什麼没有一丝復仇的快感? 所有的失衡是从纽约那场艺展开始,初见她时,他深深地迷恋上她那双澄亮纯净的大眼睛,喜欢她乐观的笑容,与他阴鬱内敛的性格不同,两人形成完美的互补。他们的爱情来得太快,快得让他失去理智与判断力,冲动地跨进婚姻裡。 当他在纽约策动復仇计划,成功地整垮江振达的公司,併吞他所有的资產,却也意外地发现映雨竟是他的女儿。 為什麼触动他心扉的人,偏偏是江振达的女儿她是他这辈子最不该动情的人,他更不该娶她為妻! 「你到底要什麼?爸爸的公司还不够吗?」她从皮包裡取出仅存的地契、存摺和股票,凌乱地摊在桌子上。「我把所有的钱全都给你,你原谅爸爸好吗?」 「你凭什麼要我原谅他?」瞿牧怀静睨著她很久,昔日的仇恨就像毒蛇般将他紧紧缠绕住,让他无法鬆开手。 「爸爸他得了阿兹海默症,病情愈来愈严重,很多事都已经不记得,不记得怎麼穿鞋子、不记得回家的路,甚至也不记得我了……」她心痛地陈述下午在疗养院见到的情况,无助地哭吼。「有一天他也会不记得自己、不记得怎麼呼吸,就这样静静地死去……可以看在我的分上原谅他吗?」 「不可能。」他冷酷地拒绝,宽宥江振达的过错,就是违背他在父亲灵堂前立下的誓言。 即使江振达成了风中残烛,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死神拘提他的性命,那都不值得同情,这是他的残忍与贪婪种下的苦果。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為什麼还不肯原谅他呢?原谅爸爸过去犯的错,也是释放自己,难道你要永远揹负著仇恨的包袱生活吗?」映雨低声地哀求著。 因為爱,她对爱情卑微,对他委曲求全,执著地想用温柔抚慰他心裡的残缺,想用她的爱為父亲犯下的错赎罪。 很多次,她都想问他还爱不爱她?还想不想要他们的婚姻?但他眼裡的冷漠冻住她的话,令她开不了口,害怕结局是她所不能承受。 她一点都不想失去他…… 映雨走向前,拉拉他的衣袖,细声细气地恳求。「牧怀,我们忘记过去的仇恨,重新开始好吗?」 瞿牧怀深深地凝睇著她那双泛著泪光、哭肿的大眼睛,这半年来,不管他如何漠视她、冷淡她,在每次的冷战或争执后,她总是耐心地包容他。 然而一想到她身上流著江振达的血液,他就无法若无其事地跟她相处,既然这样,再用婚姻困住她、让她傻傻地為爱付出,也只是变相地伤害她。 不如狠下心快刀斩乱麻,结束两人的婚姻,让她去寻找属於自己的幸福。 思虑了很久之后,瞿牧怀命令自己狠下心开口。「我们的婚姻是场错误的结合,现在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什麼意思?」她莹亮的眼眸僵怔在他的脸上,吶吶地问:「你说的结束是什麼意思?」 「我们离婚吧!」他一鼓作气地宣告,為两人的婚姻画下了休止符。 她慌乱地追问:「為什麼我们必须离婚?这一点道理都没有。虽然我爸爸有错,但是你父亲是过劳猝死的……不是被我爸爸杀死的……為什麼我们要变成这样……」 「你爸爸是间接害死我父亲的兇手,这是永远都不能抹灭的事实。」他冷酷地指责,字字句句敲碎了她的心,也逼出她眼眶裡的泪水。 「难道我对你的感情不能弥补这一切吗?」她哽咽地问。 瞿牧怀转过身,不忍看她哭泣的模样,她那双莹亮的大眼睛只适合微笑,不适合流泪。 「你不爱我吗?」映雨心痛地瞅著他的背影。 「……不爱。」他咬牙否认。 她的身体泛起一阵颤抖,不死心地追问。「你跟我结婚,难道不是因為爱我吗?」 「不是。」瞿牧怀狠下心,硬是不承认。 她激切地冲上前,抓住他的双臂,迎上他冷冽的目光,忽然有一种尖锐的体悟。「你该不会从来没有爱过我?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我是江振达的女儿,所以才故意和我结婚?」 瞿牧怀不发一言,冷冷地调开目光。事实上当他在美国策动復仇计划、併购江振达的公司时,根本不晓得他就是映雨的父亲。 映雨抬眸盯著他,执意要把他刻意隐藏的心情探究清楚,但是他沉默的表情教她好不安,这代表他默认还是…… 「瞿牧怀,你回答我的话,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只是把我当成復仇的工具吗?」她激切地问,只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随便你怎麼解读。」他的心深深一悸,但愿这是两人最后一次互相伤害。 「你怎麼可以这麼对我……你这个坏蛋……」她抡起拳头捶打著他的胸膛,然后难受地揪住他的衣襟,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前,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她的爱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这结果太伤人了,她以為他至少曾经爱过她、曾经喜欢过她。 在这场爱恋裡,她陷得很深很深,爱得毫无保留,他怎麼捨得对她如此残忍呢? 瞿牧怀看著她因為伤心而颤抖的肩膀,她是那样的娇小纤瘦,连感情也是这般的脆弱。 「找个时间一起到律师那儿办离婚手续……」他掩上内疚的眼眸,残酷地宣告。 她的心彷彿被轰开一个洞,整个人都空掉,隔著氤氳的泪眼茫然地望著他。 「我不要、我不要……」她往后退了一步,抚著抽痛的胸口,哽咽地抽泣著。「我不想离开你的身边……」 她娇柔的眼眸盈满痛楚,揪痛了他的心。 她揩去脸上的泪水,执拗地说道:「我不会离婚、不会签字……我不要我们变成那样……」 话甫落,她抓起沙发上的皮包,转身跑出他的办公室,彷彿逃离这间办公室就能逃开这场争执。 他的心随著被甩上的门板狠狠地纠结著,他疲惫地瘫坐在皮椅上,掏出一根香菸点燃,缓缓地吐出个烟圈,繚绕的雾气氤氳成一个无奈的世界。 滂沱的雨势以奔腾的气势落在市街上,将行人逼退至骑楼下,凄白的路灯亮起,映出一个冷寂的世界。 江映雨像逃难似地奔出「亚瑟科技」的办公大楼,搭著电梯进入地下停车场,掏出车钥匙,发动引擎,驶出车道。 她开著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前方的雨刷忙碌地拭去挡风玻璃上的水渍,后视镜映出一张泪眼斑驳的小脸。 她抹花了脸上的妆容,却抹不尽如泉涌的泪水。 瞿牧怀不要她了,不要他们的婚姻,她该怎麼办才好? 以后她的人生只剩下自己,和患有阿兹海默症已经渐渐把她遗忘的父亲。 她一边握著方向盘,一边揩去脸上的泪水,不敢想像瞿牧怀的拥抱曾经是她最温暖的慰藉,而如今却成為最痛苦的煎熬;曾经给予她热情缠吻的唇,竟会说出如此凉薄无情的话 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错误的结合,现在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车窗外飞掠过一幕幕淋漓的雨景,剎那间,与他在一起的甜美记忆涌上心头,如今他一句「我们离婚吧」粉碎了他们互相承诺一辈子的誓言。 他是她的信仰,是她的依赖,是她的呼吸,是她的一切……失去他,她该怎麼生活? 倏地,刺耳的喇叭声将她拉回现实,一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笔直地朝她开来,映雨立刻用力地扭转方向盘,闪避前方的卡车。 车身擦撞到护栏,加上路面湿滑,失速撞上前方的分隔岛,她繫住安全带的身体往前一震,整个人趴卧在方向盘上,挡风玻璃碎裂一地,的鲜血濡染了整个驾驶座…… 冰冷的手术房外,寂静的长廊仅剩下瞿牧怀一个人独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交通警察交给他在车祸现场捡拾到的物品,包括她的皮夹、手机和沾著血跡的婚戒。 没想到数小时前的一场争执,竟酿成无法收拾的悲剧,如果她的人生就此有了残缺,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拿出手帕拭去婚戒上的血渍,看著手机裡还存放著两人svegas结婚的甜蜜影像,灼痛了他的眼 艳阳高照的夏日,路边两侧挺拔的棕櫚树将细柔的暖风筛下来,拂动江映雨及肩的长髮。 她一边晃动手中灿亮的钻戒,一边将手机的摄影镜头对準身边的瞿牧怀。 「我们刚从教堂公证结婚出来……以后不准称呼我江小姐,要改叫我瞿太太……」江映雨亲暱地倚偎在瞿牧怀的身边,清秀的脸上漾著笑容。 瞿牧怀宠溺地揉揉她的髮,浅笑道:「是啊,瞿太太……」 「瞿先生,你会永远爱瞿太太吗?」映雨认真地发问。 「那就看瞿太太以后的表现嘍,如果她一直都乖乖的,不惹麻烦,我会考虑爱她一辈子。」他坏坏地逗弄她。 映雨娇瞋了他一眼,嘟起红润的小嘴抗议。「瞿牧怀,你对我很坏,都拐我进教堂了,还说这麼过分的话。」 瞿牧怀俯下身,亲吻她翘挺的鼻尖,宠溺地安抚。「我是跟你闹著玩的,我是真心诚意想和你在一起。」 「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瞿太太,我不只爱你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永远爱著你。」 「你会永远牵著我的手吗?」 「即使你变成老婆婆,要拄著枴杖,我还是会牵著你的手。」 映雨娇蛮地揪住他的衣襟,威胁道:「你发誓……」 「我发誓我瞿牧怀永远都会爱江映雨,让她当永远的瞿太太。」 「还要疼我一辈子才行。」 「好……」他捧起她的小脸,温柔地说道:「疼你,就疼你一辈子……」 他俯下脸,啄吻她柔软的唇。 他们热情地缠吻著,亲暱的举止全都存录进手机裡,為两人仓促的婚礼留下甜蜜的见证。 瞿牧怀掩上手机,过往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揪痛了他的心,如今想来,与江映雨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竟是他这辈子感觉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可是他却让上一代的恩怨仇恨蒙住了眼睛,残忍地将她赶上了绝路。 看著手术室紧闭的门扉,想起她荏弱无助的模样,瞿牧怀才意识到自己亏欠她太多,非但没有履行结婚时的承诺,还让她挣扎在他与江振达的恩怨之中。 他好想念她那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靨。 如果时间能够回到两人相遇的原点,他发誓一定会放下上一代的仇恨,与她擦肩而过,静静地从她的生命裡走开,绝不带给她任何困扰与伤害…… 第二章 痛! 刺骨的疼痛钻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分不清楚这份疼痛是来自於头部的创伤,还是来自於胸臆间的痛楚。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窜起了一团火,烈焰焚烧著她的心,痛得教她透不过气来。 “映雨……”低柔的嗓音传进她的耳里。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迷蒙的视线无法适应刺亮的光线。 瞿牧怀紧紧握住她的手,清峻的脸庞充满疲惫,看到她清醒过来,心中的大石终於落了下来。 “你终於醒了……”他忧悒的眸心定定地锁在那苍白的容颜上。 “这是什么地方?”她乾涩的喉间发出微弱的音量,好奇地眨动眼睫,触眼所及全都是单调的白色,白色的漆墙、白色的床单…… “你发生车祸,被送进医院里……”瞿牧怀细心解释,扶起虚弱的她躺坐在床榻上,尽量下去碰触到她身上的伤口。 “我发生了车祸……”她的反应有些迟滞.抬跟环视室内一圈,原来她在医院,怪不得手腕上注射著点滴。 “感觉怎么样?”她那疏离呆滞的模样,令瞿牧怀担忧不 她难受地皱起眉心,感觉身体就像被车子辗过般,全身心痛不已,尤其是左腿痛得抬不起来。“我全身都好痛……” “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我会陪著你的。”瞿牧怀像哄小孩般地柔声哄劝。 她空洞迷惘的目光顺著他疲惫的俊脸移到被握住的手上,缓缓地抽回手,疏离地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呐呐地问:“你是谁?” 这个穿著衬衫的男人是谁.她认识他吗?为什么他会用这么哀伤的眼神看著她呢? 瞿牧怀看著她困惑的小脸,空荡荡的手心有一种被弃绝的悲痛感。 他因为她询问的声青愣住,她居然问他避谁?该不会……那扬车祸夺去了她的记忆…… 但医生明明说她的左小腿骨折,额头上仅是一般外伤有些脑震荡,并没有谈及失忆的可能。 “映雨,你还好吗?”他温柔地扶住她的双肩。试图唤醒她的记忆。 “你是谁?是医生吗?”她一脸怔仲。 “我不是医生,我是瞿牧怀……你记得吗?” 她挣了挣,疑惑地瞅住他。“我不记得……” 瞿牧怀是谁?她和他很熟稔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自己又是谁呢?她应该有姓名、有家人,有属於她的一切,为什么她的脑海里会一片空白呢? 她捧住缠著绷带的头部,努力地回想关于自己的蛛丝马迹,得到的却是全然的空白。惊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面对完全陌生的世界令她感到十分害怕。“我是谁……” “映雨,你小心一点,不要碰到额头的伤口!”瞿牧怀轻轻拉下她的手,深怕她碰痛了伤口。 “映雨……是我的名字吗?”她无助的目光揪痛了瞿牧怀的心。 “是的,你叫江映雨……”瞿牧怀轻柔地同应她的问题,怕突来的刺激带给她更多的折磨。 “为什么我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么我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激动地扯住头发,额头的伤口禁不住折腾,殷红的血渍自雪白的绷带渗出,痛得让她的小脸皱成一团。 “你小心一点,别将额头的伤口扯破了……”瞿牧怀箝住她瘦削的肩膀,凝睇她无助迷惘的小脸,柔声哄道:“你放轻松一点,医生说你的头部受了创伤,不只额头有伤口,还有脑震荡,等过几天就恢复了。” 她听不进他安抚的话,倔强地蹙起眉心,努力沉下思绪想在空白的脑海里找回一丝记忆,无奈回应她的是无边无际的头疼,好似有条皮鞭无情地抽打著她的太阳穴,痛得她脸色三惨白。 “映雨……不要想了……”瞿牧怀觑著她荏弱固执的模样,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 看著她受苦的模样,心痛的感觉揪住他——她该不会脑部受了创伤,把他也完全遗忘了?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痛苦不堪地瘫软在他的怀里.泪水顺著脸颊流淌,濡湿了她的眼睫。 瞿牧怀捧起她的脸,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乖,别哭了,我帮你叫医生来,让他来看看你的情况好吗?” “嘣……”她抽泣地点点头。 莫名地,他低柔的嗓音仿佛带著一股抚慰的力量,镇定她惶惑不安的心。 他站起身,想到柜台请值班护士连络医生;却发现她紧紧扯佳他的袖口,拖住他的步伐。 她无助地咬著下唇,像个小孩般地啜泣,舍不得放手让他离开她的视线。 他成了她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熟悉的依靠。 “映雨……”瞿牧怀旋过身,觑著她那双莹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头哭得红通通,眼睫还悬著未乾的泪珠。 在她无辜的眼睛里,看不到她因为过往恩怨纠葛的挣扎.只有全然的空白,完全的信赖,尤其她不经意瘪起小嘴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纯稚表情,让瞿牧怀产生错觉,仿佛回到了在纽约的时光。 “你会回来吗?”她不安地询问。 “当然,我只是去柜台等,一会儿就回来。”瞿牧怀细细地安抚。 她像个小孩般缓缓放开手,看著他宽伟的背影离开单人病房。她依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环视室内一眼,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连她的记忆也是全然的空白。 她拭去眼睫上未乾的泪水,不安地想著,如果她一直记不起来过去的事,那她以後的人生该怎么继续? 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 瞿牧怀疑睇著躺在病床上的江映雨,方才他与护士送她到脑科进行检查,虚弱的身体禁不起折腾,回病房後便疲惫地入睡了。 他细心地替她拢紧被子,回头看著站在床尾翻阅病历和检查报告的主治医生方仲强。 “医生,她的情况怎么了?不是说额头有伤口,只是受到轻微的脑震荡,为什么她醒来之後会记不得一切呢?”瞿牧怀担忧地询问。 看完资料後,方仲强才开口。“从刚才帮江小姐做的脑部断层扫描和相关检查看来,她的脑部的确没有受到严重的创伤,至於记忆空白的部分,应该是得了‘解离性失忆症’。” “解离性失忆?”瞿牧怀一脸困惑。 “简单的来说,解离性失忆症就是患者在承受重大的创伤後发生了失忆现象,她对周围环境的认知、自己的身份、意识和记忆遭受到破坏。而引发这种病况有可能是车祸受创所留下的後遗症,也或许是过去曾经发生过令她难以承受的打击或压力。” 瞿牧怀的心骤然沉下,连神情都显得十分复杂。 方仲强继续解释。“其实‘解离性失忆症’是患者受到界重大的创伤或冲击,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击垮所产生的一种心理防卫机制,将痛苦的记忆、不好的感觉,甚至是自我,都排除於意识之外,解离性机制也算是患者对自己的一种自我保护。” 主治医生的一席话,字字句句敲在瞿牧怀的心版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酸苦从心底渗出。 他自责地猜测,是不是他带给她太多痛苦,所以她才会硬生生将他从记忆里驱逐出去? “这种失忆的状况会持续多久?可以恢复记忆吗?”瞿牧怀担忧地发问。 “每个患者的情况不同,有些人几个星期就恢复,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记不起来,所以我不能向你保证。” “有办法治愈吗?”瞿牧怀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在治疗方面一般都是以心理疗程为主,包括找出压力.或刨伤来源、催眠或心里谘商、配合药物等。” “那我明白了。”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推荐你这方面的权威医生。” “谢谢方医生。” “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那我先走了。”方仲强收起病历,走出病房。 瞿牧怀送走主治医生後,关上房门,坐在床沿静静瞧著她苍白憔悴的睑庞;轻轻地拂开她额前的刘海。 她安睡的脸庞像个无辜的孩子,没有怨怼、没有涩楚,在他面前的她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爱笑又乐观的江映雨。 “和我在一起的记忆太过痛苦,所以你选择把我遗忘吗?”瞿牧怀执起她的手,贴覆在他脸上。 他深邃的眼眸蒙上一层绝望的心灰,承受著被她驱逐在记忆之外的痛苦。 选择失忆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但被遗忘的他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呢? 是不是被爱撕裂的伤口太痛太深,所以她只能选择遗忘过去,把他弃绝在记忆之外,才能疗愈这伤痛呢? 他愧疚地闭上眼,耳畔依稀回荡著她的哭泣声,是他勘不破过去仇恨情障,对往事太过执著,最後伤害的竟是自己最爱的人。 “你想当全新的江映雨吗?这是你的选择吗?”他无声低喃,墨黑的眼底藏著浓烈的痛楚。 如果遗忘是她的选择,那沉重的恩怨枷锁就由他来背负,他会将两人的爱情埋在心里绝口不提,让她当一个全新的“江映雨”。 崭新的江映雨不曾爱过他,更不是他瞿牧怀的妻子。 两人交缠的命运线,会从这一刻开始慢慢平行,等她能自立生活、适应周围的环境,他会渐渐淡出她的生命,再不会有交集,让她去找寻快乐与幸福。 她那双爱笑的大眼睛不会再蒙上痛楚.也不会再流下心碎的眼泪。 时间无法回到两人相遇之初,但她的证忆却推回到原点,他决定亲手掩埋两人的爱情,当作是对她最後的温柔。既然是他种下的祸根,就由他一个人独自背负,他会将关於自己的一切,从她的生命里一一抽除,替她建构一个全新的世界。 瞿牧怀俯下身,轻柔地亲吻著她的眉、她的眼、她小巧的鼻尖和她的唇。 是依恋也是最後的温存。 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 阳光映泻在窗外的草皮上,为十二月的冷冬添了几许暖意,医院的大厅应景地摆上一棵圣诞树,花园和走廊上还多了几盆圣诞红,让过节的气氛更显得浓郁。 江映雨按下钮,病床微微升高,调整好姿势後,她茫然地望向窗外正在草皮上晒太阳玩耍的病童.车祸醒来至今才一星期,没想到竟要过圣诞节了。 看著几个义工打扮成圣诞老人分发糖果和礼物,她忍不住猜想,每一年的圣诞节是不是都有人陪著她一起度过,还是挤在派对里跟陌生人潮狂舞醉饮? 她对自己一无所知,所有的记忆全然空白,只有手腕戴著写上“江映雨”三个字的识别环,证实她的身份。 她爱过人吗?或者有人爱过她吗?是不是有人心焦如焚地在城市一处疯狂寻找她的踪影呢? 她试过要努力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哪怕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也好,但回应她的只有太阳穴剧烈的抽痛。 在她苍白的世界里,瞿牧怀成为唯一的存在。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阻断了她的思绪,她轻声应允,看著西装笔挺的瞿牧怀提著公事包和一壶热粥走了进来。 “身体好点了吗?”瞿牧怀放下公事包,走到她的身边。 她赌气地抿著下唇不搭腔,从醒过来到现在已经一个星期了.她屡次追问过去的事,但他都以等她身体恢复後再说为理由来搪塞她。 “怎么了?”他打开保温壶舀了一碗热粥放在矮柜上。 “如果我说身体好很多,你就会告诉我一切吗?”她沉下俏脸。 瞿牧怀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苦笑地觑著她,即使失去了记忆.她带点孩子气的脾气依然没变。 “你想知道些什么?”他炯亮的眼眸流连在她清丽的面容易上。 “所有关於我的一切。” “你一边吃粥,我一边告诉你。”他将放置在矮柜上的粥递给她,思忖著该从哪个部分谈起。 瞿牧怀确定她真的失忆後,马上连络美国当地的律师办理离婚手续,以最快的时间结束两人的婚姻关系。 他又将房子重新整理过,把客房改装成让她暂时居住的房间.将过去两人共同拥有的生活痕迹一一抹去,深深地埋臧在心里。 “我们是什么关系?”她捧著粥,好奇地追问。 她只知道他叫瞿牧怀,任职於“亚瑟科技”,每天上班前都会到医院探望她,中午会用手机遥控看护监督她吃饭,约莫晚上八点左右会出现在病房,十点强迫她睡觉,之後离开医院。 瞿牧怀看著她那双莹亮的大眼睛,明白一旦开口,他将会永远失去她,往後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的一切美丽将不再属於他。 “我是你父亲友人的儿子,在他生病前将你托付给我照顾。”瞿牧怀决心重组两人的关系与记忆。 “我爸他……”她嗫嚅地追问,一颗心悬得高高的。 “你父亲叫江振达,他得了阿兹海默症住进疗养院里,情况不是非常好,意识不太清楚……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会带你去探望他。至於你母亲在十多年前得了胃癌去世了……” 她默然地垂下眼睫,原来她的妈妈邑经不在世上,爸爸也生了重病,怪不得在她住院这段期间,除了瞿牧怀之外,没有任何人来探病。 原本澄亮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她哽咽地吞下胸臆间的涩楚,无助地想著……她的存在仿佛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需要她,也没有人爱她,她没有想过“江映雨”的人生竟是这么孤单。 “你是家中的独生女,高中毕业後到纽约念书、工作,今年五月你回来台湾定居,後来你父亲得了阿兹海默症,你就一直在身边照顾他……”瞿牧怀避重就轻地交代完她的人生,将属於他的部分全都删除。 他小心地避开两人在纽约相恋、svegas闪电结婚的事,也重新找了个她回台湾定居的理由。 “我爸他病得很严重吗?”她眨掉眼睫上的泪光,担心地问。 “他病得意识不清,已经认不得你。” “我们父女两居然都忘记了对方……”她虚弱地垮下肩,悲伤的泪水顺著睑颊流淌,原以为失去记忆是最糟的事,没想到现实生活的凄凉无依更教她难受。 一无所有的她,往後的人生该怎么继续呢? “映雨……”他轻唤著,见到她脸上挂著两行清泪,冷冽的眉宇间悄悄流露出不舍之情。 “我以后该怎么办?”她无肋地揪紧被子,不晓得以前的“江映雨”会怎么面对这一切,是勇敢乐观地接受命运的挑战,还是懦弱地逃避呢? “不要怕,”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轻轻地揩去脸颊上的泪水。“你什么事都不用担心烦恼,只要安心地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牧大哥”会替你处理。” 他压抑满腔炽热沸腾的情潮,决心要用另一种方式爱她——当她一辈子的“牧大哥”,永远在身後默默地守护她。 “为什么?”她困惑地眨眨眼。 “我答应过你父亲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和伤害。在你身体康复、能独立生活前,我都会照顾你……” “谢谢。”她抬起湿润的眼睫颅著他,孤单的她,好像也不是真的无依无靠,因为她还有一个“牧大哥”啊…… “先吃点粥吧。”他催促著,就怕粥冷了。 “恩。”她点点头,舀起温热的粥送进嘴里,缓缓地滑下喉间,不仅暖了她的胃,也煨热了她冷寂的心房。 她心中那艘摇晃不定的小船,仿佛找到了靠岸,缓缓地朝他航去…… 她真的可以不要假装勇敢、不要掩饰心慌、任性地依赖她的“牧大哥”吗? 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 翌日清晨八点,担任专任医生的汪景曜带著护士和实习医生卫达熙一起巡视病房,一一诊察病患的复原状况。 当他们来到a902病房时,汪景曜见到江映雨躺坐在病床上,手里摊开一份报纸,遮覆住半张小脸,仅露出一双澄亮的大眼睛。 “早安,江小姐。”汪景曜招呼道。 映雨收起报纸,漾出一抹清浅的笑容。“早安,汪医生。” “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一点?”汪景曜隔著镜片的眼睛流露出热切的关心。 在医院看过许许多多的病人,他早已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但是看到她被推向手术台时,那清丽苍雪的容颜却引起他的注意。 後来他才由脑科医生方仲强的口中得知她患了“解离性失忆症”,丧失记忆,那荏弱无依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她…… “谢谢汪医生的关心,我已经好很多了,只是左脚还是会痛……”映雨拉开被子,露出缠绕著绷带的小腿。 “我看一下伤口,顺便帮你换药……”汪景曜接过护士递来的镊子和剪刀,小心地拆开绷带,检查她的伤口。“因为你左小腿骨折,已经开刀利用骨钉骨板固定住,伤口附近会肿胀疼痛是正常的现象。” “谢谢汪医生。”映雨看著他娴熟俐落的包扎技术,像个孩子般流露出崇拜的目光。 “我还是会开止痛消炎的药片给你,要是脚真的很痛,再按铃通知护士,我会请她来打止痛针。”汪景曜小心地将包扎好的左脚放在床榻上,抬眸觑见她额头上的绷带已经拆除。 “嗯。”她听话地点头。 “大概十点左右的时候,我会安排你到二楼的放射线室拍x光片,再看看你左脚的术後状况。”汪景曜环视病房一眼,关心地问:“有人可以陪你下楼吗?需要我请柜台的护理人员帮忙吗?”不用特别麻烦,牧大哥他帮我请了一位特别看护照顾我。 汪景曜努力找话题想拉近彼此间陌生的距离,却又碍於医生的身份,不敢表现得太过热切。 实习医生卫达熙站在学长汪景曜的身後,观摩学习他和病人沟通的技巧,病床上那张清丽却略显苍白的脸庞攫住他的视线,令他眼睛为之一亮。 正妹! 卫达熙惊艳的目光落在她清秀细致的小脸上。瓜子脸配上一双莹亮慧黠的大眼睛、翘挺的鼻尖、红润的嘴唇,略显白皙的肌肤包裹在宽大的衣袍下,荏弱娇柔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心疼她。 “如果等一会儿x光片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应该这个星期五就能出院。”汪景曜和她聊过天,得知她的家人只剩下一个罹患阿兹海默症的父亲,他忍不住担忧她出院後的生活,是否有人照顾她? 虽然她总是挂著笑意,但细心的他还是察觉到她眉梢眼角流露出茫然的神情。 “真希望左脚能赶快复原,每次从窗户看到小朋友在草地上踢足球就好羡慕,真希望自己也能下去玩玩。”映雨笑得一脸灿烂。 “你会踢足球?”汪景曜好奇地问道。 她耸耸肩膀。“我也不晓得……或许我以前是足球校队也说不定喔。” “还是对以前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吗?”汪景曜关心地采问。 她沮丧地垂下眼睛,那脆弱又困惑的神情,不经意触动在场两位医生的心,会让人忍不住想怜悯她。 “完全想不起来,方医生说我得了‘解离性失忆症’,可能是车祸的後遗症,短时间之内很难恢复……每次我很想努力地想起些什么,头就会好痛,但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她挫败地叹息。 汪景曜温柔地安慰。“如果你能适应现在的生活,能不能恢复记忆或许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知道。” “等会儿还有门诊,我先走了,记得请看护带你去二楼的放射线室照x光,如果拄拐杖不方便的话,可以到柜台借轮椅。”汪景曜细心地叮咛。 “谢谢汪医生。”她漾出一抹甜笑。 汪景曜和卫达熙一起步出病房,准备搭电梯到一楼的门诊部,温煦的阳光穿过大片的玻璃帷幕映泻一地。 卫达熙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暧昧兮兮的笑容。“表哥,你该不会是因为刚才那个‘失忆少女’,才拒绝我妈替你安排的相亲宴吧?” “你想太多了。”汪景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闪躲他雷达似的刺探目光。 “刚才那个失忆少女真的正翻了,要是你不敢告白,我可以帮你。”卫达熙一脸讨好的笑容。“只要你把你的爱车借我一个星期就好。” “你是因为想借车子,才来找我的吧?”汪景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这种事心里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卫达熙嘿嘿地笑著。 电梯门滑开,汪景曜跨进电梯内,在镜门关闭前,将一串车钥匙掷向卫达熙,吩咐道:“车子停在地下室,当心别开太快。” “谢啦。”卫达熙接过钥匙,开心地转身离去。 电梯里,汪景曜看著光洁的镜面映出他的身影,整理一下身上的白袍,隔著镜片的眼眸隐隐约约闪动著他对爱情的期盼,脑海里浮现江映雨那清丽的脸庞,严肃的嘴角登时柔和地往上扬…… 第三章 映雨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经医生诊治确定能出院後,瞿牧怀替她办好出院手续,开车接她回家。 天空刚刚下过雨,柏油路上蓄著一洼洼的水渍,两侧的行道树上还缀著一颗颗圆润的水珠。 瞿牧怀将休旅车停靠在住宅大楼旁附设的停车场,将引擎熄火,转头觑著映雨的表情,看她眨动莹亮的大跟睛,好奇地观看著车窗外的景色。 “牧大哥,你就是住在这栋大楼吗?”映雨转过脸问道。 “嗯。”瞿枚怀点头,从後座拿出一条围巾,体贴地围在她的脖子上。 她无辜的视线与他沉凝的目光相互交缠,他才意识到这举措太过亲昵,於是一把将围巾塞进她怀里。 “外头很冷,把围巾系上。”他别开眼,淡漠地叮咛。 “好。”她愣愣地点头,虽然牧大哥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她无措,但他体贴的叮咛与关心,还是让她觉得很温暖。 虽然牧大哥老是板著一张扑克脸,说话的语气近乎命令的口吻,但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她发觉他并不像外表那般严肃疏离,很多时候她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关心。 瞿牧怀见她系好围巾後,打开车门,绕过车头替她开门,见她笨拙地拄著拐杖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担心湿滑的路面会让她跌倒。 “你把拐杖放下,我抱你上楼。”他先关上车门,然後将她打横抱起,就这样抱著她走进大楼里。 ‘那行李和拐杖怎么办?”她圈住他的颈项问道。 瞿牧怀迈开长腿,跨进一楼的大厅里。“你别担心,我等会儿再下楼来拿。” 两人进人电梯内,等待电梯缓缓往上升,静谧的空间里仅剩下他淡而好闻的古龙水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她的脸颊贴近他的心窝,感觉到他胸膛下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如此亲呢的贴近,令她的心炽热地怦跳,覆在长发之下的耳郭不禁绋红灼烫。 当!电梯镜门滑开,瞿牧怀抱著她踏在冷硬的大理石磁砖上,转进长廊里,让她帮忙按下密码锁,然後穿过玄关,直接将她安置在舒适的沙发上。 “牧大哥,这就是你家?” “嗯,你先坐一下,我下楼帮你拿行李和拐杖上来。” “我的房间在哪里?”她好奇地环视室内一眼,最後回到他冷肃的面容上。 “书房旁边最角落那间。”他紧盯著她不安分的姿态,慎重地嘱咐。“你的脚还没有复原,坐在这里别乱动,等我拿拐杖上来。” “遵命!”她顽皮地朝他行了一个童军礼。 瞿牧怀瞧著她清丽的脸蛋,她红润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甜美的笑容,轻轻的、柔秉的,拙动了他冷寂的心。 蓦地,一阵隐痛自心头浮上,令他的眉眼纠结成严肃的线条,因为他知道,不管他将两人的爱情埋得多深,只消她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轻易地撩拨他的情绪。 他淡漠地转过身,迈开步伐,往玄关走去。 映雨朝著他俊硕的背影俏皮地扮了个鬼脸,听见大门扣上的声音後,好奇地环视了室内一眼,不安分地站起身。 她不知道过去的“江映雨”是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乖乖脾,但现在她只是一个好奇宝宝,不待瞿牧怀将拐杖拿上来,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扶著沙发,单脚跳跃,笨拙地移动步伐。 瞿牧怀的寓所位於市区,光洁敞亮的落地窗向外延伸出一个岑里岛风情的露台,咖啡色的木质地板,还有两张躺椅和小圆桌,墙角种植著几盆绿色植物。 她小心地关上落地窗,扶著墙壁徐缓移动,首先推开阳台旁的房间门,这一看就知道是瞿牧怀处理公事的书房,长桌上除了有一台银色的笔记型电脑,还堆叠著一落落的卷宗。 书柜上摆放著有关行销概论、资讯科技和经营学的书籍,其中一层放了几本感性的小说,在一堆冷硬的科技专书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收回探索的目光,准备离开书房,却不经意地瞥见墙上挂著一幅由拼图所拼成的画作。她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幅缺了一块的拼图,心里顿时浮现了好多疑问…… “映雨——”瞿牧怀提著行李和拐杖回到屋内,在客厅找不到她,看见书房的门敞开著,於是走了进来。 她闻声同眸,怔怔地静睇著瞿牧怀。 他顺著她发愣的目光,望向墙壁上那幅拼图,心跳漏了一拍——这该不会让她想起了什么……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深邃的眼眸,困惑地问:“牧大哥,这幅拼图……” “怎么了?”瞿牧怀神色平静,但内心却紧张地纠结著,深怕她会从这幅拼图里噍出什么端倪。 “这幅拼图中间怎么少了一块呢?”她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地眨著。 “不小心弄丢了。”他仔细觑著她眼里的疑惑,确定她什么都记不得。 事实上,那块拼图被孩子气的她耍赖藏起来了,一直到他将整幅拼图送去装裱前还找不到。 “这幅拼图很漂亮,可惜缺了一块就不完整了……”她睇著他冷峻的侧脸,纳闷地追问:“牧大哥,既然这幅拼图缺了一块,你为什么还要将它装裱呢?难不成它对你有特殊意义?” 瞿牧怀沉下俊脸,深邃的眼眸端详著她纯挚的神情,嘴里就像煨了一块火炭,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将满腔涩苦隐忍在心里。 他的人生就像这幅缺漏的拼图,失去了一块再也不完整,再也回不丢从前。过去只有她能抚慰他心底深处的寂寞,而他却狠绝地破坏了这一切…… “牧大哥?”映雨轻声唤回他远扬的思绪,看著他沉凝的侧脸,机伶地猜测。“这幅拼图对你来说一定有特殊的意义吧?我猜对了吧?” “对了,我不是叫你坐在沙发等我上楼,为什么擅自进书房呢?要是跌倒又摔断腿怎么办?”崔牧怀刻意避开敏感的话题,数落她的危险举止。 她理亏地垂下脸,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盯视著脚尖,不敢搭腔,乖乖地听他训话。 “还是你想回医院去,让护士小姐一天二十四小时把你盯得紧紧——” “不要、千万不要……”她著急地打断他的话,软软地央求道:“我以後一定会乖乖的,不要再送我回医院,躺在病床上哪里都不能去,很闷的……” “俅都已经伤了一条腿,还想去哪里?”他没好气地低斥。 “牧大哥,我伤了一条腿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再被拴在病床上不是更惨吗?” 她拉著他的衣角,甜甜地撒娇。对於她的甜软姿态,瞿牧怀拿她没辙,妥协地将手中的拐杖递给她。 “谢谢。”他神情担忧地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拄著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出书房,揪紧自责的心更是难以平复。若不是他,她根本不必承受这些苦。 “牧大哥,你看我拄著拐杖走路是不是已经很熟练,所以你不要再请张护士来家里好吗?”她将拐杖放在一旁,安分地端坐在沙发上,表现出一副乖驯的模样。 “为什么不让她来呢?”他不解地反问。 “因为我不喜欢她。”她在心里更正,应该是她不喜欢张护士看牧大哥的眼神,那过分热络讨好的姿态,总会让她感觉窒闷不舒服。 “如果她不来,我去上班时,谁来照顾你?”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不是说过我很小的时候就去美国留学,那我应该很会照顾自己才对。再说,我只是左腿有点不方便,又不是什么大病,根本不需要再请一个特别看护照顾我。”他拗不过她,只好妥协。 “牧大哥,我保证一定会乖乖的,不会乱跑,会按时服药,我们就不要浪费钱了嘛……”她软声央求。 “我可以请张护士不要来,但负责打扫房间和准备午、晚餐的李太太一定要来,你不可以拄著拐杖一个人靠近瓦斯炉,那太危险了。”瞿牧怀做出最大的让步。 “嗯!我就知道还是牧大哥对我最好了。” 他凝睇著她甜笑的表情,心想,不管有没有失忆,她爱撒娇的个性依然没有改变。 但改变的是他的身份,他成为她的“牧大哥”——一个只能默默地守护她,却不能爱她的角色。 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 冬日午後,江映雨按照医生的嘱咐回医院复诊,平时瞿牧怀都会排开手边的公事亲自接送她,但今天他要接待美国总公司派来考察的高阶主管,所以她只好一个人搭著计程车到医院。 看完门诊,领了药後,她拄著拐杖穿过长廊,走到中庭,坐在长椅上看著几个小朋友在草地上玩皮球。 她将拐杖放在身侧,掏出手机检视有无来电纪录,看著空荡荡的通讯栏里仅有瞿牧怀的名字,不禁轻叹口气。 承以为只要出院之後,就能找回属於过去的一切,但是她错了.她留在牧大哥家里的东西实在太少,少到不足以拼凑出完整的记忆。 她曾试著问牧大哥关於过去的事情,包括她在纽约的生活、交友圈、工作情况,但几次下来,总明显地感觉到他闪躲的态度。 她成了一个没有过去、没有记忆的人,面对茫然空白的日子,说不心慌害怕都是骗人的。她不知道以前的“江映雨”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现在的她只能无肋地依赖他…… 她的生命只剩下一个牧大哥,为了不让他讨厌,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收起对於过去的好奇心,不去多问。 “江映雨——”一阵熟悉的男音打断了映雨的思绪,她循著声音的来源转过头,对上了汪景曜闪著温文笑意的脸庞。 汪景曜双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朝著她走去。 “嗨,汪医生,你看完门诊啦?”一见到他,映雨敛去眉宇间的愁悒,露出笑容来。 “对啊,那你呢?在这里做什么?”他大步跨越过草皮,坐到她的身边。 “晒太阳……”她举起手遮在额头上,望向缓缓朝西边落去的金橘色夕阳。 “难得这几天没下雨,我想晒晒太阳。” 汪景曜觑著她线条优美的侧脸,思付著该如何继续接下来的话题。“左脚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映雨偏过脸,盯著他斯文的脸庞调侃道:“汪医生,明明有失忆症的人是我,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好像你也有失忆症。” “什么意思?”他不解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这个问题刚才在诊疗室就问过了。”她无奈地叹息。“有时候晚上左腿打上钢钉的地方会抽痛,除了生活有点不方便之外,一切都还不错。” 他局促地轻笑。“大概是最近比较忙,记性有点差。” “汪医生,你该不会是忙著和女朋友约会吧?”她顽皮地打趣。” “你误会了,我是忙著赶一份‘多发性骨髓瘤’的论文……”他连忙澄清,炽热的目光胶著在她的小脸上。“再说我单身,并没有女朋友。” “哦。”她尴尬地垂下脸,不敢迎视他那双过度热切的眼神。她又没问他的感情状况,不懂他为什么要坦白得这么彻底。 “你说有时候晚上左腿动过手术的地方会痛是吧?” “对啊。”她点点头。‘但通常吃过止痛药就会好多了……” 汪景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在背面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她。“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拨电话身我,除了在门诊或手术室,其余的时间我都会开机。” “汪医生……”她愣愣地接过名片,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你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汪景曜温柔地说。金橘色的夕阳映照在她的身上,他瞧著她清丽的面容,纤细的颈项围著一条米色的围巾,那纤弱无助的模样更惹他动心。 虽然他分不清楚怜惜和爱有什么不一样,但他对她的关心已经跨越了医生和病患的关系,成为一种温柔的羁绊。 “你既要开刀、又要看门诊、巡视病房,赶论文报告什么的.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那如果我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在关心你呢?” “朋友?”她一脸困惑。 “之前你来复诊时,不是说失去记忆後,你也失去了人际关系,连一个朋友都没有,那我有荣幸当你的第一个朋友吗?”他终於把搁在心里的话说出口。 “你已经是啦。”她轻笑回应。听到她理所当然的回答,他顺势地取出手机问道:“那给我你的手机号码,要是我有收到好玩的简讯笑话可以转发给你。” “好啊。”她大方地念出一串数字。确定取得她的连络放式後,汪景曜将手机收进口袋里。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她拄著拐杖,笨拙地站起身。他立即扶稳她,关心地问:“你一个人要怎么回去?” “坐医院门口前的排班计程车,我今天到医院也是坐计程车来的。” “瞿先生不来接你吗?”他状似不经意地探询。 在她住院的那段期间,趁著巡视病房时,他曾经问过她与瞿牧怀之间的关系,她说瞿牧怀是她父亲朋友的儿子,受托照顾她。但是男人的直觉告诉他,瞿牧怀看她的眼神不像一个大哥看待妹妹,那双内敛的眼睛里仿佛在压抑、隐忍著些什么“牧大哥他今天要招待重要的主管,所以我要自己搭车回去。” “那我开车送你回去。”汪景曜抓住这个可以亲近她的好机会。 “你不用忙医院的事吗?” “我有三个小时的空档,可以送你回去再回医院,时间很充裕。” “那怎么好意思……” “我们是朋友嘛!”他固执地不容她拒绝,说著便主动扶著她走往停车场。医院附设的停车场外,瞿牧怀坐在驾驶座,隔著玻璃窗看著汪景曜亲昵地扶著江映雨上了一辆房车,缓缓地驶出停车场。 他刻意压缩行程,腾出时间来接她回家,没想到竟会遇见这样的场面——她上了其他男人的车,而他从男人身上那件醒目的白袍认出那是汪景曜。 之前在医院接触过汪景曜几次,他感觉到这男人对映雨有好感,不是医生对病患的关心,而是一个男人对于女人的怜惜。 他知道在宣告自己是“牧大哥”的身份时,他就已经失去爱她的权力,也明白病愈後的她迟早会离开他,走向另一个男人,会有人替代他的位置、会照顾她、会爱她,但是他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而他也太高估自己,其实他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大方,看到她和其他男人亲昵的举止,他还是无法克制内心的护意,忍不住生起她的闷气。 瞿牧怀将车子停在街角,强烈的护意和怒气在心里翻涌,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她离开。 夕阳西下,天空黑黝黝地暗了下来,连同他的心也暗了下来…… 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 暗夜,墨黑的天际疾驰过一道银亮的闪电,伴随著轰隆隆的雷声,冷冽的雨势落在山区、市街和每一扇玻璃窗上,氤氲的雾气让整座城市变得好朦胧。 雅致的房间内,矮柜上一盏晕黄的小夜灯映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紧闭的双眸仿佛正承受著剧烈的痛楚,额际甚至泌出了冷汗。映雨的意识徘徊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分不清楚虚实,模糊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动,争执、哭泣、碰撞、尖叫的各种声音交错混杂,然後是鲜血还有眼泪,朦胧间她觉得、心被刨开了…… 血和泪模糊了她的视线,窗外轰隆的雷声将她从梦境拉回现实—— “不要……”她失控的尖叫声划破冷寂的黑夜。 瞿牧怀在书房里听到她的梦呓声,连忙放下手边的事赶到房间,坐在床沿安抚她的情绪。 “映雨……”她从噩梦中醒来,首先看到的是瞿牧怀的脸庞,就像溺水者攀上浮木般,她无助地偎进他的怀里,寻求一点熟悉的温暖。 “怎么了?”瞿牧怀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问道:“作噩梦了吗?”她急遽地喘息,止不住的热泪溢出眼眶,濡湿了她的眼睫,她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只知道那心痛的感觉太过深刻。 “好可怕……”疼痛的感觉太过清晰,令她十分惊恐。 “没事了,只是一场梦而已,我去帮你泡杯热牛奶。”瞿牧怀以为是窗外的雷雨让她受到惊吓,体贴地将被毯盖在她的身上。 “不要……”映雨无助地拉住他的手,不愿让他离开。“牧大哥,你不要离开我,留下来陪我好吗?我好怕……”她知道他明天还要上班,要他留下来陪她实在太过任性,可是她真的好怕,仿佛一闭上眼睛,又会陷入可怕的梦魇里。 翟牧怀对上那双泛著泪光的眼睛、软言哀求的小脸,好像又看到过去的“江映雨”,在她出事的那一天,她也曾经这么哀求他,求他给他们的爱情重新开始的机会,但是他没有应允,那代价就是永远失去她。 “好,我坐在这里不走,你乖乖快睡。”瞿牧怀心软地安抚她,体贴地替她覆上被毯,坐在床沿上。 她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般,紧紧握住他的手,就怕他离开。而他厚实的掌心,让她感觉好温暖、好安心。 瞿牧怀静睇著她线条优美的侧脸,这才体会到原来世间最残酷的惩罚,是最爱的人就在面前,却不能说爱、不能拥抱,只能隐忍著情感的折磨,心痛地看著她走向另一个人。 “牧大哥,你一直不肯告诉我过去的事,是不是我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吠雨的声音低低的,更显得无肋脆弱。 她总能感觉到他在刻意隐瞒些什么,极力闪躲她追问过去的事,但今晚梦魇里的恐惧与伤痛猝然涌上心房,令她好不安。 “为什么这么说?”他沉凝的目光落在她忧悒的小脸上。 “我刚才好像在作梦,可是又好像回到过去一样……”因为胸臆间的痛楚是那么清晰,那感觉太过真实。 瞿牧怀的心猛然一沉,紧张地追问:“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外面一直在下雨……我和一个男人起了争执,我们吵得很凶……我哭得好伤心,好像有一把刀子插进我的胸口……好痛……痛到我不能呼吸……”映雨沮丧地低语,总觉得这梦境和她的过去必定有很大的关系。 闻言,他的心仿佛沉进又湿又暗的地狱里,一抹酸涩的苦笑浮上他的嘴角。原来在她的潜意识里,他的绝情就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深深地伤害了她。 “那只是一场梦而已,你不要胡思乱想,快点睡。”他放柔声音哄道。 “可是那感觉不像是梦,心痛的感觉好真实……好像真的发生过……”她心有余悸地抚著胸口,仿佛她曾经被谁狠狠伤害过一样。逆著光,映雨瞧不见他深邃的眼里浮现一抹隐痛。 她皱起眉心,沮丧地说:“每次当我觉得自己好像快想起什么,我的头就好痛……脑袋全是一片空白……” “那你就别再胡思乱想,好好养病、照著医生的话,认真做复健。”他顿了顿,低声叮咛,心底愧疚地想著,即使她失去了记忆,心里的伤痕却依然存在。 “可是我也会想知道过去的‘江映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细声咕哝。 “过去的‘江映雨’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而是你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才重要。”他小心翼翼地回避过去的点点滴滴,担心机灵的她会从对话里拼凑出一些蛛丝马迹。 “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喃喃自语,忍不住抬起眼睫望向瞿牧怀,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成为一个被他爱上的人,好想就这样握著他的手不放。 好几次,她都看见他一个人对著书房墙上残缺的拼图发呆,那忧郁的身影感觉好寂寞,好像在思念谁,让她忍不注想靠近他,想驱走他的孤单,也忍不住在心里嫉妒那个被他思念的人。 “牧大哥,你有女朋友吗?”她盯著他看,小心地探问。 “你问这些做什么?”他觑著那双慧黠莹亮的大眼睛,心里漾起了一股温柔又悲伤的激荡。 “我是关心你嘛,”她答得理直气壮。“我怕一直住在你这里,会让你的女朋友不高兴,也怕造成你的困扰……”她垂下浓密的眼睫,试图以合理的借口卸下他的心防,想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别担心,我没有女朋友,所以你可以放心住在这里养病。” “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她按捺不住好奇心,翻身坐起。 “是不是被你的扑克脸吓跑了?”他捏著她翘挺的鼻尖,宠溺地轻笑道:“整天胡思乱想难怪会作噩梦,快点睡吧。” 她重新躺回被窝里,乖驯地让他替她盖好被毯。“牧大哥……”她盯著他看,欲言又止。“我可不可以……” “嗯?”瞿牧怀等著她接下来的话语。 她羞涩地将脸埋入被窝里,无声地说—— 我可以喜欢你吗?如果喜欢一个人要经过对方的允许,那可以准许她喜欢他吗? 她不知道这份情愫在何时萌芽,是因为他是她孤绝的世界里唯一的依靠吗?还是来自於他冷冽眼神中的孤寂,令她不舍。她只明白,想爱他的冲动让她的心里仿佛住著一只翩舞的蝴蝶,不断地振动羽翼,朝他飞去。 瞿牧怀疑睇著她无邪的容颜,见她再度沉沉睡去,忍不住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发丝,轻声低哺。“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自责地想著,上一代的恩怨芥蒂与决裂的争执,究竟有什么意义?他报复的根本不是江振达,而是在摧毁映雨的人生,不仅毁灭她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也撕裂了她的心。 他比谁都害怕她记起过去的事,软弱地不敢面对自己过去的残忍。 他情难自禁地俯下身,将积郁在内心的愧疚与说不出口的爱,化成绵密的细吻落在她殷红的唇辦上…… 第四章 从医院接映雨回家之後,这一星期以来她对於自己的新生活适应良好,也让瞿牧怀能专心上班。晚上,他如同往常一样,提著公事包,推开寓所的门板,有一种虚实交错的感觉,仿佛一脚踏进回忆里,回到了过去—— 露台上,野姜花含蓄地吐露清香,客厅里一盏晕黄的桌灯流泄出温馨的气息,厨房里江映雨将及腰的长发东成马尾,穿上围裙,一边翻阅食谱,一边忙著将牛肉丢进锅子。 若不是她拄著拐杖,蹒跚地移动步伐,瞿枚怀会以为时光倒转到过去,回到两人在曼哈顿甜蜜的新婚生活。 那时她辞去工作,专心当他温柔的小妻子,不管他忙到多晚,她总执意等他回家吃晚饭。 她总是细心地为平凡的生活制造小巧思,为了他学会烧:亚好咖啡;陪著他坐在露台上看曼哈顿的夕阳,还固执地要将露台上那两张躺椅运回台湾,延续新婚生活的浪漫,殊不知,命运却残忍地将他们的幸福留在曼哈顿。 映雨专注於手边的工作,完全没注意到瞿牧怀回来了,急著就要到客厅的酒柜里拿出红酒备用,结果走得太急,险些滑倒,所幸他大步一跨,及时将她扶住。 “好险——”她扑进他的怀里,倒抽了一口气。 瞿牧怀沉下俊脸,凛凛地质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牧大哥你回来啦,我、我在做饭……”她觑著他冷肃的脸庞,不懂他的怒气来自何处。她只是单纯想为他做一顿晚餐有错吗?想讨好自己喜欢的人也不可以吗? “谁要你做这些的?”当他看到她差点滑倒的画面,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难道她不知道厨房的地板很滑,平常拄著拐杖走就很危险,更遑论还要忙碌地做菜!她被他吼得莫名其妙,一阵无辜的情绪涌上心头,委屈地咬著下唇,不吭声。 “负责打扫煮饭的李太太呢?”瞿牧怀瞥向餐桌,没看到煮好的饭菜,反而是看到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张罗晚餐,十分生气。 “她说她的孙子得了流行性感冒,这几天她不方便来这里,要请假照顾她的孙子……”她垂下脸,声音低低的,委屈的泪水无声地溢出眼眶,濡湿了一张秀气的小脸。 瞿牧怀注意到她抽泣颤抖的肩头,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激动惹哭她呢? “如果你讨厌我做的菜,那以後我不做就是了……”她拭去眼泪,却抹不掉一脸的难堪,拄著拐杖一跛一跛地走出厨房。在她还来不及走远,他伸手拦住她的步伐,映雨停下脚步,眼泪流得更凶,泣不成声。 “对不起。”他拍拍她的肩膀,自责地道歉。 “我做错什么?”她揪住他的衣襟,哽咽地问。 “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脾气……”他无奈地叹息。“而是李太太要是请假不能做晚餐,我们可以打电话叫外卖或者是开车出去吃,你不需要费心做这些。” 她咬著下唇,在心里说道:因为我想对你好…… “厨房的瓦斯炉和菜刀都很危险,地板又湿又滑,加上你拄著拐杖又不方便,要是跌倒或者是打翻热汤被烫到,那该怎么办?难不成你想再受伤一次吗?”他柔声训斥。 她偎在他的怀里,明白了他生气的原因,泪眼斑驳的小脸浮现一抹笑意。原来他是在担心她啊……一种暖暖甜甜的感觉在她心头蔓延开来。其实牧大哥对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只是习惯把情绪藏在那张“扑克脸”底下。 “好了,别哭了……”他低声地安抚。映雨的泪水早已止住,但仍舍不得离开他的胸膛,贪恋起他温暖的臂弯。 “不要哭了……”他扶住她的肩膀,觑著她问道:“你晚餐想做什么?” “红酒炖牛肉。”她继续嘟著小嘴,勒索他的怜悯。 “好,你乖乖坐在这里,换我来做吧!”他将她安置在餐桌前,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後松开领带,卷起袖子开始做菜。 “牧大哥,你会做菜?”她眼底亮起兴奋的光采,一脸期待。 “当然。”他熟练地拿起菜刀,俐落地切著胡萝卜和洋葱。 映雨安分地坐在椅子上,欣赏他忙碌的身影,心里有一种甜蜜的感觉,这好像他们两人的家,她想跟他天长地久地过下去。也许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坐在露台上的躺椅看月亮、赏夜景。 “牧大哥,当你的妻子需要具备什么条件?”映雨支著下巴,认真地发问。 “当我老婆的首要条件就是要会做饭——”瞿牧怀专注地将红酒洒进锅里,不假思索地回答。 然而这个不经意提出的问题,却触动了他深埋在心里的秘密,昔日甜蜜的记忆再度灼烫了他的心—— 映雨指著特地托朋友从台湾寄来的大同电锅,里面煮著一锅热腾腾的白米饭,餐桌上还有各式各样由调理包加热而成的料理,有咖哩、红烧牛腩、东坡肉…… 她献宝似地盛了两碗白饭放在他的面前,昂起小巧的下颚试图邀功,期待他的赞美。 ‘你看,这是我亲自煮的饭喔!很香吧?”她朝他甜甜一笑。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原本他只是一句玩笑话,翟牧怀没想到她会因此弄来一个大同电锅学煮饭。 记得这丫头在纽约的时候,三餐不是三明治就是意大利面,不太爱吃米饭,倒是他来美国这么久了,还是无法适应美式的汉堡、披萨,总在华人聚集的市街里寻找属於家乡的味道,就算是不道地的牛肉面都让他觉得十分美味。 她指著桌上那盘炒得烂烂的青菜,还有煎到“面目全非”约鲑鱼。“这是我为你特地学的,有没有很感动?” 他举起筷子翻了下鲑鱼。“这真的是鱼吗?” 她羞窘地红了脸,尴尬地换了另一道菜,“这道料理还在实验阶段,你吃这个……这是东坡肉、这是红烧牛腩、这是印度咖哩……”“这些该不会全都是调理包吧!”他轻笑道。 “又没关系!加一点咖哩进去就成了‘咖哩饭’……”她忙著把咖哩舀进白饭里。 “如果再加牛腩就变成‘牛腩饭’……你不是说当你老婆的首要条件就是要会做‘饭’吗?我会做好几种不同的饭喔!”他朗声大笑,被她单纯的心思逗出好心情。 “怎么样?我是不是够资格当你的老婆了?”他端起碗,扒了一口白饭,嚼著软香的饭粒,仿佛品尝到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不仅满足了他的胃,也暖了他的心。 “有一天你会拿著一大束鲜花向我求婚吧?”她傻气地追问。 他挟了一块牛腩放进她的碗里。“你还是乖乖吃饭吧!” 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认定了她,开始想著哪一州的法律最简便,可以免去繁琐的结婚手续。 “我的婚礼一定要在白色的教堂举行,还要有很浪漫的白纱礼服,那裙摆要很长很长才行……”她开始编织起美梦。 翟牧怀戏谑地弹了下她的额头,两人亲昵地笑闹著…… “牧大哥、牧大哥,汤滚了……”映雨扬声提醒,将他的思绪从回忆拉回现实。 “哦。”他回过神,关熄炉火,将牛肉盛盘,又将炒好的青菜放在盘子上,添了两碗饭放在桌子上。 她看著桌上的红酒炖牛肉、炒高丽菜、排骨汤,一脸崇拜的表隋。“牧大哥,你好厉害,不用看食谱就能煮出一桌菜。” “快趁热吃吧!”他将一碗白饭放在她的面前,又主动替她挟了一块牛肉。“你太瘦了,多吃点肉。” ‘好。”她端起碗尝了一口,红酒熬炖的汤汁在舌间融化开来,牛肉的嚼劲十足,她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再多尝了几口,细细地品尝他的体贴。他抬头对上她那双圆亮的大眼睛,总觉得她隐藏了什么秘密,好像在偷偷喜悦著。 “牧大哥,你煮的菜好好吃,要是能常常吃到就好了……”她乘机向他撒娇。他不搭腔,静静地在心里倒数两人相聚的时光。 “牧大哥,当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莱——”她笑咪咪地说著。 “当我的妻子不会幸福!”他冷郁地截断她的话。他永远无法忘记,她全心全意地爱著他,而他回报她的竟是一场心碎。 “为什么?”被他的严肃吓到,她微微一怔。 为什么当他的妻子不会幸福呢?他不仅事业有成,长得高大帅气,最重要的是他让她感觉很温暖。 倏地,他的俊脸罩上一层阴霾。“因为我不需要妻子。” 他曾经恶狠狠地伤害她,灭绝了她对婚姻的期待,还干扰了她平静的人生。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享受婚姻,拥有妻子呢?他是该要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难不成你要永远一个人生活?”她越听越困惑,好奇地追问。 “我吃饱了。”他放下碗筷,站起身。“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你吃完就先搁著,晚一点我再出来收拾。”瞿牧怀怕再继续待下去,会泄漏出太多爱她的情绪,於是匆匆地站起身,离开饭厅到书房。 “牧大哥……”江映雨的思绪全都悬在他的身上,心头浮现了一堆困惑的问号。 她说错了什么吗?为什么牧大哥的表情那么难看? 周末下午,一道冷锋来袭,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映雨拢紧身上的外套,拄著拐杖小心地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潮。 映雨发现瞿牧怀常会望著那幅残缺的拼图发愣,因此她决心买一幅一样的拼图送给他,让他惊喜一下。 她曾在电话里不经意向汪景曜提及要买拼图一事,他执意要陪著她,令她有点不好意思。 “小心一点。”汪景曜扶著她,两人一起走向一间拼图专卖店。 “汪医生,你不必这么紧张,我自己可以走得很好。”她娴熟地拄著拐杖,慢慢地爬上阶梯。 “我担心你被人撞到……”汪景曜关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手术之後,经过两个多月的复健,她已经走得十分稳健。也因为这段密集的复健疗程,让他们渐渐熟稔,跨越了医生与病患的关系,建立起友谊。从陌生到熟识,汪景曜一直谨守朋友的距离,不敢脸矩,不敢告白,就怕太过浓烈的热情会吓著她,因为她看起来是那么荏弱、单纯,仿佛是绽放在春雨中小巧洁白的野姜花,惹人怜惜。 “汪医生,你难得休假还要陪我来这里,真是不好意思。”映雨的脸上漾著一抹轻浅的笑容。 “叫我景曜就成了,一直喊我汪医生,会让我犯职业病,忍不住想看诊。”汪景曜边自我调侃边走向前,体贴地帮她推开店家的玻璃门。 “谢谢。”她拄著拐杖,跨进店里,抬头看著琳琅满目的拼图,大部分都是由世界名画或著名插画家的作品制成。 “你的兴趣是拼图?”汪景曜好奇地问。 “不是我要拼的。”她专注地巡视满柜子的拼图。 “那是……” “要送给牧大哥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从数位相机翻拍的照片。“他书房墙壁上的这幅拼图缺了一块,我想买幅一模一样的送他。”听到她的答案,汪景曜的心倏地往下沉了几分,状似不经意地找话题闲聊。 “你喜欢他?”映雨微微一怔,连忙摇头,怕他会瞧见她心里的情愫。“你想太多了,是因为牧大哥他收留我、照顾我,我想为他做些事情回报他。”害羞的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偷偷爱慕瞿牧怀的事,小心地将这份纯挚的感情藏在心里,当成是自己的小秘密。 映雨完全没发现她灼红的耳根,早已泄漏了她的口是心非,而这些全都让汪景曜看在眼里,一抹惆怅的失落感滑过他的心头。汪景曜看著她蹒跚地越过其他客人,在窄小的通道里找著拼图,即使知道她是为了瞿牧怀,那娇弱、执著的模样还是令他好舍不得。 “我帮你把照片拿去柜台问店员,会比你在这里找还快。”汪景曜收拾起失落感,对她提议道。 “谢谢,那请你帮我问问看这是谁的画。”映雨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他,一跛一跛地跟著汪景曜的步伐,走到柜台前面。 “你好,我想找这幅拼图,请问你们这里有吗?”汪景曜将照片递给店员。店员接过照片,看了一下。“抱歉,我们店里没有这幅拼图。” “那你们有看过这幅拼图吗?知道这是由谁的作品复制成的吗?”映雨忍不住凑向前询问。 “抱歉,我从来没有看过。”店员将照片还给她。 “谢谢。”得不到任何线索,她一脸落寞地走出拼图店。 汪景曜担心她累,带著她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点了两杯奶茶和草莓松饼。 “这里的伯爵奶茶加了佛手柑,味道特别香,你试试看。” “谢谢汪医生。”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而目光却还是落在桌面的照片上。好奇怪,这幅拼图的画究竟是复制自谁的作品,为什么她查阅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插画家和拼图网站,都找不到一样的画呢? “还在想拼图的事?”汪景曜试探地问。 她将照片收进背包,轻笑道:“只是有点失望,不过谢谢你陪我逛街,改天换我请你吃意大利面。” “好啊。”他爽朗地点头,抛开心中不愉快的芥蒂。 她切了一块松饼送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嚼著。 汪景曜从外套的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你上次托我找的心理医生,魏医生是我在医学院的学长,他曾经发表过一篇关於解离性失忆症的论文,对於这方面颇有研究,如果你决定要去看诊,我可以帮你约诊。” “谢谢汪医生,我再考虑一下。”她接过名片;小心地放进皮夹里。自从大雷雨那天作了场和男人争执的梦境之後,她常常想起那个男人,可是每次都记不起他的脸。 她翻过书籍,知道“解离性失忆症”的患者在潜意识里将最痛、最苦的记忆强迫性地选择遗忘,如果她唤起的记忆,是既难堪又痛苦的遭遇,她该怎么办? 究竟是现在一片空白的江映雨比较好,还是强硬唤醒过去的记忆比较好呢?而她遗落的记忆里会有瞿牧怀吗? ☆☆☆ 冬阳带著些许凉意,从四面八方映照进来,空气中悬浮著微尘的颗粒,还飘散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绿地上有几个穿著蓝色衣袍的老先生和老婆婆在做运动。 映雨在美国时,完全不知道瞿牧怀计划要并吞父亲的资产,而江振达伯宝贝女儿担心,也绝口不提。等到她和瞿枚怀回台湾定居後,才发现公司大部分的资产已经都在他的手中,她曾经苦苦哀求他撤手,别毁掉父亲一生的心血,但他执意报复的心态,一再地伤了她的心。她无肋地挣扎在父亲与丈夫的过往仇恨之中,陷入左右为难的窘境里。 而江振达在公司遭到瞿牧怀并吞之後,生了一场大病,接著被医生诊治出罹患阿兹海默症,病情急遽恶化,除了丧失智能外,连日常生活也需要有人帮忙照顾。 她在主治医生的建议之下,将父亲送到这间有专业医护人员设备的疗养院,让父亲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 映雨车祸之後,瞿牧怀一肩扛起江振达在疗养院的昂貴医药费用,并且将江家所有的资产全都转到她的名下。而每个星期六早上,瞿牧怀总会开车送她来疗养院探视江振达。 “爸,我是映雨,我来看你了……”映雨坐在江振达的面前,看著他白发苍苍,两眼呆滞地看著桌上的积木,不停地重复著相同的动作。 鼻梁上的墨镜遮去瞿牧怀眼里的懊悔,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她的人生也不会乱成一团,他隔著镜片静睇著她美丽的侧颜,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娴熟地喂江振达吃粥。 “爸,我喂你喝点粥,嘴巴张开一点……”映雨耐著性子,拿起纸巾拭去他嘴边流淌的口水。江振达一脸木然,丝毫没有反应,一迳地堆放桌上的积木。 “爸,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映雨放下碗,清丽的脸上挂著一抹脆弱的微笑,继续跟他说话。 “我车祸受伤的左腿已经痊愈,走路不用再拄拐杖,那你也要听护士小姐的话,乖乖按时吃药……”不管江振达有没有听见,映雨还是像往常一样,向他报告生活的近况。 瞿牧怀脸色紧绷,看著她温懦地承受这一切。如果他不曾走进她的生命里,也许她现在还是绑著马尾,全身充满活力,热情地奔走於纽约大大小小的美术馆,为艺术家策划艺展。他不只辜负了她的爱、也伤害了她的心,甚至於毁了她的人生。他静睇著她,整个人笼罩在深深的歉疚里。 映雨按照医护人员的指示,按摩江振达僵硬的手部肌肉,清澈的大眼睛盈满哀伤,继续自言自语。“爸,等你身体再好一点,我用轮椅推你去外面晒晒太阳好不好?” 因为愧疚,瞿牧怀终於学会宽恕,渐渐放下对江振达的憎恨,只是这份悔悟觉醒得太迟,他伤她伤得太深了,深到他没有勇气再靠近她。 “爸,我现在过得很好,不只牧大哥很照顾我,我也交到了一好朋友,像是骨科的汪医生,还有帮我做复健的实习医生卫达熙,他长得很可爱,也很会说冷笑话……”映雨愈说愈心酸,明明知道江振达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她还是执意倾诉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好像这样父亲就能参与她的人生,也就不会感觉那么寂寞不安。 瞿牧怀的目光从窗外游移到映雨的身上,专注而忧伤。 聆听她的话语,愈听愈心酸,他好想再爱她一次,却害怕他的爱会再带给她伤害,他只能守护,无法再更近一步。 半晌,医护人员推开门板,走了进来。“江小姐,探访的时间到了,我要带病人去做复健,麻烦你们下星期再过来。” “好的。”映雨放开江振达的手。“爸,我下星期再来看你。” 步出疗养院後,两人往下坡的小径慢慢走往停车场,忽地,映雨感觉到左脚传来一阵痛楚,脚步踉跄,差点跌倒,所幸瞿牧怀眼明手快,及时扶住她的腰。 “怎么了?”瞿牧怀担忧地盯著她。 “可能是走太久了.我的脚有点痛……”她怯怯地说。 “我背你吧!”瞿牧怀蹲下身,背著纤弱的她走往停车场。 映雨靠在他宽伟的背上,轻柔的嗓音拂过他的耳际。“牧大哥,谢谢你。”她双手圈住他的颈项,感受他的体温,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 “谢什么?”瞿牧怀顿了顿,继续往下走。 “谢谢你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要是没有你……我不敢想像自己一个人该怎么面对这一切……”贴在他温热的背上,她感到莫名的心安,方才面对父亲的无措情绪得到了抚慰。 “映雨,你永远都不必向我道谢……”他根本没有资格接受她的感谢,他甚至无法想像,要是有一天她恢复记忆,知道事实的真相後,她是否会恨他呢? 映雨将脸贴近他的背,嗅著他身上清爽好闻的古龙水味道,忍不住想放纵情感,就这样一直靠著他。 她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种熟悉的安全感,让她的心深深地陷落在他体贴的宠溺里“牧大哥,我很高兴车祸後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她附在他的耳畔,轻声地说。 那细柔的嗓音里有一种坚定的托付,好想就这样不顾一切地爱著他。 瞿牧怀心绪复杂,不发一语地背著她往停车场走去,隔著衣衫隐约感觉到她悸动的芳心正炽热地怦动著…… 第五章 没有月光的晚上,只有星星点缀在墨黑的夜空上。 映雨挂上电话,结束和汪景曜的对话,两人在通话中约好门诊,他执意空出时间陪她去看心理医生,找回属於过去的那份记忆。 她知道背著牧大哥去看心理医生,若是让他发现,他肯定会不高兴。但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知道那份被她强迫选择遗忘的过去,究竟藏著什么样的秘密,抑或仅是单纯车祸的後遗症? 她更想知道他们两人的过去有著什么样的交集,为什么牧大哥愿意接受父亲的托付而承担照顾她的责任呢? 她趿著拖鞋,走到厨房倒了杯水,见到书房的灯还亮著,於是又泡了杯热可可,然後来到书房前轻敲门板。 “牧大哥,我帮你泡了杯热可可——”没听到回应,她悄声走进书房内,将热可可放在书桌上,看见瞿牧怀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双眸紧闭,企划案掉在地上。 她弯下腰,拾起卷夹,瞄了一下,那是有关“亚瑟科技”与“齐亚科技”的合并计划案,除了将举行媒体记者招待会,也会在“西尔饭店”举办派对。 派对啊……不晓得牧大哥会不会找她当女伴? 她小心地将散落一地的资料重新排放整齐,看到茶几上放著一个空酒杯,又瞧见他即使在睡眠中仍是紧蹙著的眉头。 牧大哥在烦恼些什么事吗? 映雨忍不住倾身靠近他,轻轻地拨开他额前的发丝,柔情似水的眼眸在他脸上流转,悄悄地低首,吻住他性感的薄唇。 一下下就好…… 她好想好想亲近他,想用温柔敲碎他坚硬的心墙,想走进他的世界,分担他的喜怒哀乐。 他好闻的男性味道充斥在她的唇中,正当她想退开来吋,一股蛮横的力量瞬间将她禁锢住。 她不知所措地靠向他的胸膛,闭上眼睫,感觉到他火热的舌,辗转地、缠绵地探人她的口中,汲取她的呼息与芳甜。 她触到他的舌尖,伏特加的气味炽烈地扑来,令她感觉晕眩,被动地任凭他将她压覆在身下,灼热的吻经过唇辦、耳垂,最後落在她敏感的颈窝上。想爱他的渴望,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俘虏,放纵自己去感受他的热情。 映雨有些意乱心慌,感觉到他热情的大掌撩起她的裙摆,滑向她的大腿……天啊,牧大哥喝醉了吗?瞿牧怀有点困、有点醉,朦胧间,他作了一个美梦,仿佛回到了在曼哈顿的时光,他与映雨正甜蜜地享受新婚生活。 亲吻的甜美悸动蔓延开来,撩拨他潜藏在体内的情火,令他贪婪地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啃咬著她细致的肌肤。 她的吻、她的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让他好想将她紧紧地揉进身体里:永远不放开…… “我好想你……”瞿牧怀低喃著,带著几分醉意,让他以为置身在梦境里。 我好想你…… 映雨愣住,他在想念谁?那个送给他缺了一块拼图的人冯?牧大哥是不是喝醉了,所以把她当成其他女人的替身? “牧大哥……”映雨唤著他的名字,轻轻推开他伟岸的身躯。 一句“牧大哥”将瞿牧怀的思绪从纷乱的梦境拉回现实,也让他的酒意醒了泰半。 看到她迷蒙的水眸、被吻肿的红唇,以及被扯开来的衣襟,瞿牧怀火速地从沙发上弹坐起身,懊恼地揉著抽痛的太阳穴。 “该死的……”他忍不住低咒,责怪自己的冲动。他怎么能对她做这种事呢?她已经不是他的妻子,就算他再爱她,也必须压抑住想要她的渴望,不能逾越界线。 映雨缓缓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重新扣好被解开的钮扣,白皙的颈项还留著被他热吻过的痕迹。 “映雨,对不起,我喝多了……”他狼狈地站起身,自责地向她道歉。“以後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牧大哥……”她捆住他的手腕,鼓起勇气,轻声地说:“我喜欢你……” 瞿牧怀背对著她,心里种种复杂的情绪全被浓烈的歉疚取代——这个世界上谁都能爱她,唯独他没有资格。 他曾经残忍地伤透了她的心,让她失去太多太多,他不敢想像如果再一次接受她的感情,等到她想起一切,是否会让她的心再碎一次。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绝望痛苦的表情,仿佛是一根刺,钉住了他的心,时时刻刻提醒他所犯下的错。 映雨站起身,试探地从身後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向他的背,渴求地问:“牧大哥,我可以喜欢你吗?” 她真的很想很想爱他,想抹去他眉宇间的烦忧,想填补他寂寞的心,想永远陪在他的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肩并肩坐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综艺节目,也会觉得幸福。 瞿牧怀的心狠狠地揪住,疏离地拨开她的手。 “映雨,我刚才喝醉了,所以行为有点失控,做出腧矩的事,如果因此让你产生错觉,我很抱歉……” 映雨鼓起勇气走到他的面前,莹亮的水眸柔柔地望向他。 “牧大哥,我只想知道我可以喜欢你吗?不是一个妹妹对哥哥的依赖,而是一种女人对男人的感情……” “不可以!”他断然拒绝。 一想到她沉痛落泪的表情,他就心痛如刀割。上一次爱上他,她几乎为他流了一千滴眼泪,最後换得的却是一颗破碎的心。 这一次,他不能再让她爱上他,不能让悲剧再重演一次。 他突如其来的激动音量震住了她,脸上还狼狈地挂著一抹讨好的笑容。“为什么不行?”她不死心地追问。 是因为他的心太拥挤,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还是她衬不上他? 瞿牧怀难堪地别开脸,没有勇气看向她失望的脸庞。“因为我不适合你,你应该去喜欢其他适合你的人。” “我们没有交往过,你怎么知道我们不适合呢?”映雨定定地凝视著他,固执地反问。 “有些事不必试,就知道结果……”他按捺想吻住她倔强小嘴的冲动,深邃的眼眸中掩藏了澎湃的情感。 这傻丫头忘记了爱上他的後果,然而他却记得那残忍的代价…… “不公平!”她拧起眉反驳,被他闪躲的态度激起倔强与不甘心。“牧大哥,这对我一点都不公平,你甚至没给我机会,连努力都不曾——” “江映雨,你不可以喜欢我。”他冷冽地打断她的话。 “如果我说我已经喜欢你了呢?”映雨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走到他的面前,忽然环住他的腰,低声地告白。“牧大哥,我受伤後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在我丧失记忆之後,你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近的人……准许我喜欢你好吗?”她放下尊严,卑微地恳求著。她想爱他,这份感情早已在她心里扎根,就像向日葵渴望阳光的呵护,蝴蝶贪恋花朵的甜蜜。唯有他才懂得她的不安,只有他的温柔才能镇定她凄惶无助的心。 虽然汪景曜也喜欢她、也对她好,常常说冷笑话逗她开心,可是她要的人不是他,只有瞿牧怀能让她心动。 她的告白令瞿牧怀心痛如刀割,强忍住想拥她人怀的渴望,冷漠地推开她。“映雨,如果我的关心让你产生错觉,我很抱歉……” 她急急地打断他的话。“我是丧失记忆,不是失去理智,我分辨得出来自己内心的感觉……我是真的喜欢你,牧大哥——” “映雨!”他怒声低吼,制止她的告白,仿佛这样就能阻挡她对他的感情。 她咬著下唇,眼眸中蕴起难堪的泪光。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照顾你、对你好,是因为受你父亲所托,并没有夹杂其他的情愫。”他情愿让她现在讨厌他,也不忍让她那双莹亮的眼睛再一次被痛楚所淹没。 她难受地低下头,连注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夜深了,你的身体刚康复,该回去睡觉了。”瞿牧怀不忍看她落寞的神情,背对著她下逐客令。 映雨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匆匆地跨离书房,在掩上门板那瞬间,泪水无声地濡湿丁她的眼睫…… ☆☆☆ 夜店里,天花板上装缀著五光十色的灯光流泄出堕落的气息,dj播放著佣懒迷幻的电音舞曲,骚动舞池里男男女女的灵魂,个个摆动肢体,随著音乐而律动。 昏暗的包厢内,映雨穿著一袭露肩洋装,合身的剪裁露出一双修长的美腿。 她坐在沙发上,隔著莹亮的水晶珠帘,无精打采地看著在舞池中热舞狂欢的人潮。 为什么身处在喧嚣的人群里,她非但没有感染周围快乐的气息,甚至觉得好寂寞? 这半个月来,瞿牧怀对她好冷淡,像是有意漠视她的存在,令她十分难受。 ‘嗨!”卫达熙端了一杯酒,晃到她的身边,咧嘴笑道:“失忆少女,本大帅哥有没有机会请你跳一支舞?” 卫达熙是汪景曜的表弟,又刚好在复健科实习,加上他开朗的个性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久而久之,两人竟也变成无话不谈的朋友。 不同於汪景曜给她的感情负担,她跟卫达熙之间的感情像哥儿们般坦荡,她反而时常找他吐苦水,他当然也明白她苦恋瞿牧怀的忧悒心情。 她娇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要叫我失忆少女,那感觉好奇怪。” 嗅哦!正妹生气喽! 卫达熙马上敛起笑容,正经八百地说:“不是说好要出来玩,就不要愁著一张脸嘛,要不然我说个冷笑话给你听?” “你是嫌这里的冷气不够强吗?”她不客气地拒绝。 “该不会又在想那个不解风情的‘牧大哥’?”卫达熙坐在她的身边,豪迈地翘起二郎腿,叹了口气。“我表哥长得虽然没有我帅气,但是他很斯文、又很体贴,在医院里可是迷死许多护士和女病患,可惜他谁都不爱,偏偏喜欢上你……” 她愧疚地垂下眼睫,感慨地说:“我也对他很抱歉,如果我喜欢上的人是他,那该有多好呢?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自从那晚在书房向牧大哥告白被拒後,她明显感觉到他在闪躲她。 以往每天早上他都会西装笔挺地坐在餐桌前阅读早报,等她梳洗完一块吃早餐;每晚不管加班或应酬到多晚,他总会捎来关心的简讯。 可是现在他们成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几乎天天都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一大早就出门,就算是周末假日也几乎都不在家。 他们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好好说上话了,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快失去他了,心慌地想引起他的注意与关心,所以故意买了许多奢侈的名牌,夸张地将琳琅满目的购物袋丢满沙发,他却连话都不吭一声。 或者像是这样,和卫达熙在夜店里无聊地看人群狂欢,全身沾满菸味,狼狈地回家,但他却毫不在乎地別过脸,看也不看她一眼。 卫达熙看著她反覆检视手机的来电讯息,关心地问:“瞿牧怀还是没有打电话过来?” 她摇摇头。“也许今天不会打电话来,今晚他们公司在‘西尔饭店’开派对……” 原本她还幻想能当他的舞伴,即使在冷战中,她仍然悄悄地买了一套小礼服和高跟鞋,期待牧大哥会开口邀她。 然而直到今天、直到现在,它们都还在衣柜里,就像她的心意被人搁置在一旁。 看她烦忧的模样,卫达熙有点不忍心,虽然表哥也喜欢她,但很明显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身为朋友,他觉得自己该帮帮她。 “我有个方法,成功的结果是你得到瞿牧怀;失败的话,就是失去他,可能还要搬出他家——” “什么方法?”知道他有好法子,她急急地打断他的话。 卫达熙犹豫了一下,决定将想法说出来。“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如果计划失败,你可能会被撵出来,不过别担心,我表哥一定会很热情地收留你!” 她咬著下唇,陷入沉思,评估可行性。 “反正你们的关系已经变得那么僵,你考虑一下……” “嗯……那就依照你的方法进行,不如就由你来当那个刺激他的男人!”她下定决心。 “我?”卫达熙立刻垮下一张俊脸。“唉,好吧!谁叫你是我的好朋友,就帮你帮到底喽!”拟定待会儿的作战计划後,两个人一前一後地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潮,步出夜店,前往“西尔饭店”。 ☆☆☆ 华灯初上,明亮的灯泡将“西尔饭店”的中庭点缀得犹如白昼,精心打扮的宾客穿梭在晚宴会场,大批的记者在招待处换取入场券参加“齐亚科技”所举办的派对。 派对开始前是短暂的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齐亚科技”将与“亚瑟科技”结盟。 而“亚瑟科技”亚洲区执行长瞿牧怀也将地出席这场宴会,一进入会场,马上被“‘齐亚科技”新上任的董事长齐定浚技走,两人一起接受媒体记者们的访谈。 记者会後,齐定浚又为他引见了台湾科技业和商界的名人。好不容易结束寒喧应酬的话题,瞿牧怀仰头啜饮红蟹,炯亮的目光环视会场。倏地,在饭店中庭外的电梯口出现了一抹熟悉的纤细身影,他眉头一蹙,转头将酒杯交给齐定浚。“我有点私事要处理,这里就交给你了。” 瞿牧怀大步走出饭店的中庭,目标是一个穿著迷你裙的女子,她脸上化著浓艳的彩妆,正与一名打扮时髦的男子亲呢地谈话。 “达熙,你真的好可爱,要不是你已经有喜欢的对象,我真想跟你谈姊弟恋……”映雨眼角的余光瞄到瞿牧怀愈走愈近的身影,更故意捏捏卫达熙的脸。 他们亲密的举动惹恼了站在一旁的瞿牧怀,他顾不得这里是公开场合,绷著脸走过去,箝住她的手腕。 “江映雨,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压低音量,厉声质问。 “牧大哥,这么巧,你也在这里?”映雨佯装没看见他愠怒的目光,口气一派轻松。“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住院、复健时认识的实习医生卫达熙。” 瞿牧怀犀利的眼眸直直地盯住她。“我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可以来这里参加宴会,我当然也能找朋友来开派对。”映雨的神情带著几分挑衅的意味。 “跟我回去。”瞿牧怀冷冷地命令。 “不要,我要和达熙他们一起去开派对,我们已经订好房间跟料理了。”映雨甩开他的手,故意勾住卫达熙的手臂。 “映雨……”看著瞿牧怀愤怒到像是要杀人的目光,卫达熙努力地想抽回手臂,不想惹上麻烦。这男人暴怒的程度超乎他的想像,那阴沉的表情仿佛是逮到妻子外遇般,说他对映雨没感觉,鬼才相信。 “我再说一次,跟我回去。”瞿牧怀一脸阴鴛。 “你凭什么命令我?你又不是我的谁,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行动?”映雨像是在挑战他脾气的极限,抬起脸瞪著他。“就因为我叫你‘牧大哥’,你就能这样管我吗?” 瞿牧怀抿住冷肃的嘴角,脱下外套环住她的腰际,遮住那件让他看了刺眼的迷你裙,然後拦腰将她扛在肩上,大步跨出饭店。 “你、你……瞿牧怀,你放开我……”被他的举动吓著,她在他肩上挣扎著,抡拳拍打他的背。 “如果你不想摔断脖子,最好不要乱动。”瞿牧怀厉声警告。无视大家投来的好奇目光,他就这样扛著映雨离开饭店,终止她这场孩子气的抗议行为。 而在他的身後,映雨偷偷和卫达熙交换了一记眼神…… 卫达熙得意地挑了一下嘴角,有时候爱情就是得靠一点外来的助力,才能激起热情的花火…… ☆☆☆ 从高处俯看台北市区,璀璨的灯海尽收眼底,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湿冷的雨丝。 映雨被愤怒的瞿牧怀扛回家後,她乖乖地进浴室卸下层层叠叠的彩妆,洗去沾附在发梢的菸味,换上一袭净纯的衣袍,走到他的房间。 她轻敲他的房门,不待他的应允便推门而人。“牧大哥……”她轻声唤他,看著他解开脖子上的领带。 对於他霸道地将她从饭店里扛回来,凛著脸不说话的表情虽然十分骇人,但这也证明了他对她并非全然无动於衷。 牧大哥还是在乎她…… 瞿牧怀转过身,晕黄的灯光映在她莹白的衣衫上,清艳的脸庞泛著一抹歉然的笑容,仿佛是踏月而来的仙子,美得教他的心怦然骚动。 “你还在生气吗?”她水亮的眼眸柔柔地瞅著他。 他用理智压抑住沸腾的情感,警戒地眯起眼眸,神色严峻。“你任性的游戏结束了?” 他岂会不知道她的小诡计,就算失去记忆,她带点孩子气的任性脾气一点都没变。 “谁叫你天天加班,连假日也都出差不在家,一点都不关心我……”她瘪起小嘴,软软地撒娇。 “映雨,你是二十五岁的成年女子,想要要这种任性到什么时候?”他沉声训斥。“我不想干涉你的交友状况,但并不代表我允许你堕落,你应该有足够的智慧,判断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能做!” 他苛责的言语,字字句句伤了她的自尊,令她十分难堪。 “就算我只是你的‘牧大哥’,没有资格管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要是看见你变成这样,会有多难过。”他硬著心对她训话。 她的眼眶蕴起难堪的泪光。“我爸才不会为我难过,他的病把他锁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能理会我的感受……”她真的好孤单,好像被丢弃在一个孤绝的世界里。 “他不是故意的……”瞿牧怀别开内疚的眼眸,咽下满腔苦涩。 她颓然地跌坐在床畔,一脸沮丧。 “既然这样,那你就更要好好爱惜自己,学会保护自己,而不是学会泡夜店、喝得烂醉,跟著一群陌生人狂欢——” “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不理我!”她娇弱地激动抗议。“我去夜店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跟一群人狂欢,是为了让你紧张我;我喝酒是为了想忘掉你……”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爱他,单纯地爱著一个漠视她的男人。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他冷凝著一张俊脸,为她抽泣的模样而心痛。 “为什么不管我做什么,你总是不在乎我呢?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喜欢?连爱你的权利都没有?”她抬起迷蒙的泪眼瞅著他。 “我不适合你……”这丫头为什么总是执迷不悟,难道真要把他的心逼到无所遁形才甘心吗? “你连试著努力的机会都不给我,会不会对我太不公平了?” “映雨,爱上我会让你受伤的。”他的嗓音变得低沉,仿佛在苦苦压抑些什么。 他的自私已经伤害过她一次,逼得她只能选择遗忘,才能不让自己的精神崩溃,就因为如此,他更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站起身,坚定地迎视他,勇敢地宣告。“我不怕,就算是最後会伤痕累累我都不怕……” 她的告白如此真挚,在他的心口划下一道道歉疚的伤痕。“但是我怕,我不要你受伤。” “就算是会受伤,也是我的选择——”她失控地冲向前,悍然地将他推向床榻,像只发狂的小野兽扑向他,疯狂地吻著他。 因为不甘心、因为想与他更靠近,她单纯想用炽热的吻,唤醒他男性的本能欲望,证明他是要她的。知道他今晚的失控举止是因为在乎她,她更想逼出他的诚实回应! “映雨——”他慌乱地低吼。 她跨坐在他的小腹上,俯下身,撕扯他的衬衫,啄吻他的胸膛。 两人激烈地扭扯著,他翻身将她反制在胸膛下。“江映雨,你冷静一点……” 她停下动作,狼狈地蜷起四肢,心碎地痛哭。“你要我怎么冷静下来?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在这个空白世界我认识的人是你,最关心我的人是你……可是你不准我爱你……” 他推拒的态度,不只令她的自尊受挫,也伤了她的心。 “照顾你是我的义务,但爱你却不是我的责任,你该去找一个值得你爱,并且能给你幸福的男人。”他目光沉郁地看著她。 “如果不能爱我……那么一开始你就不该对我这么温柔……”她哽咽地控诉。 也许他从不知道,他温柔专注的模样有多么教人心动;但他冷绝疏离的姿态,也同样令人心痛。 他掩上悲恸的眼眸,沉声道歉。“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她羞愤地低吼。“我的苦痛和难堪全都来自於你,如果可以,我情愿选择恨你……” “如果恨我能教你好过,那就恨我吧!”再一次,他又伤了她的心。好像两人的命运若是交集牵扯在一起,就注定了要让她伤心的结局。 他冷绝的话彻底割伤了她的心,让她像个孩子般地放肆大哭。 如果不能爱上她,为什么不漠视她到底?瞿牧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房间,隔著门板,不只听见了她的哭声,仿佛也听见她心碎的声音。 而失去映雨的他,就像一座痛苦的空城,隔著一面墙,陪著她的眼泪心痛到天明…… 第六章 阳光暖暖地透过嫩绿树梢筛落在阳台上,小巧的野姜花绽放清雅的芬芳。 映雨看了窗台上的野姜花一眼,春天来了,她还没有机会和瞿牧怀坐在躺椅上欣赏夕阳和繁星,就已经要离开了。 两个星期前那晚激烈的争执,令他们的关系骤降到冰点,她勇敢地坦白内心的感情,非但没有打动他的心,反而让他更加疏离。 照顾你是我的义务,但爱你却不是我的责任…… 这句话不仅伤了她的自尊,也浇熄了她对他的爱情期盼,加上她的左脚已经好转许多,也没有理由再待在他的房子,前几天她委托房屋仲介在市区找了房子,已经将大部分的衣物都搬了过去。 瞿牧怀一如往常坐在餐桌上阅读报纸,饮啜著黑咖啡,那略带苦涩的滋味滑过他的喉头,沉积在胃部,成为一滩说不出口的苦楚。 这段日子以来,为了不让她对他再抱有期待,他只能暗地里关心她的状况,悄悄地到她租赁的房子附近勘察住家环境,确定住所适合单身女子居住。 映雨依恋不舍地看了四周一眼,走到餐桌旁,将一把钥匙递给他。“牧大哥,谢谢你这阵子的关心与照顾……”她垂著脸,没有勇气面对他。 瞿牧怀放下报纸,淡淡地说:“东西都搬好了?” 她点点头。“那天……我太任性了……说了很多不理智的话,希望牧大哥能原谅我孩子气的行为。” “映雨……”他抬起头,对上她落寞的小脸。 “牧大哥,你说的没错,爱我并不是你的责任,是我太过无理取闹。”是她把同情误以为是爱情,才落得这般尴尬的局面。她不能再用依赖包装著纠缠,用执著掩饰她的不甘心,那只会徒增他的困扰。 “这是你父亲在重病前委托我管理的公司资产,我把它转为财产信托,以後你可以不用担心生活上的问题。”他将预备好的牛皮纸袋递给她。 “谢谢牧大哥。”她将牛皮纸袋放进背包内。 “以後要是遇到困难,尽管来找我。”他深邃的眼眸中藏著千言万语,能说的却只有这一句。 “谢谢。”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拽起背包。“牧大哥,再见……”映雨走到玄关,拖起行李箱,跨出他的屋子,情痛的泪水溢出眼睫,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要分开了…… ☆☆☆ 马路上拥挤的车潮瘫痪了交通,市街上到处都是熙来攘往的人潮。 自从三个星期前搬离牧大哥的住所後,她开始积极投履历表找工作,而汪景曜和卫达熙两人,怕她一个人太过孤单,常常藉故来看她。 汪景曜难得休假,却执意陪同映雨到魏医生的诊所看病。 出了诊所後,两人一起到附近的餐厅吃意大利面。 “汪医生,谢谢你每次都陪我去看诊,这是回请你的墨鱼面。”映雨漾出一抹清浅的笑容,热络地招呼他用餐。 “谢谢。”他觎著她美丽的脸庞,心微微地怦动著。即使明白她的心里住著另一个男人,汪景曜仍旧默默地付出关心。 “怎么还没来……”映雨四处张望,低声咕哝。“明明跟他约好五点半在这里见面,这家伙怎么还不来?” “你约了谁?”汪景曜问道。 “我约了达熙,”她轻咬了一口香蒜面包。“我想说要请你们一起吃饭的……” “今天医院请了美国洛杉矶医院的医生来演讲,所有实习医生和见习医生全都要去,他应该没空来。” “原来如此。”她突然掏出手机,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你要打手机给他?他应该没法子讲电话……”汪景曜提醒她。 “我是要跟他炫耀,传简讯跟他说我们正在吃大餐,让他嫉妒到流口水。”她嘿嘿地贼笑著。 看到她和卫达熙之间自然亲昵的互动,汪景曜说不羡慕是骗人的。他不能像瞿牧怀一样让她心动,也无法像卫达熙逗她开心,汪景曜为自己薄弱的存在感到十分无奈。 “映雨,这几次接受魏医生的治疗,对寸於恢复过去的记忆有没有进展?”汪景曜关心地问。 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在进行心理治疗吋,只有心理医生和护士陪同,他仅能坐在诊疗室外等待。 “我对於十八岁到美国之前的记忆全都恢复了,但从去美国以後到发生车祸的事,还是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来……”她一脸沮丧。 好奇怪,她的记忆里有爸爸、妈妈,还有许多模糊的童年影像,但就是没有瞿牧怀。 假设他真的是父亲友人的儿子,受了父亲的托付,那彼此应该有多年深厚的交情,否则父亲也不会将钜额的资产跟女儿交给他,但是她的记忆里一直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也许再过一阵子就会改善。”汪景曜安慰她。 “只要能找回一点记忆,我就很开心了……”起码她会感觉踏实一点,不会那么空白无助。 “如果你生活上或经济上有需要帮忙,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汪医生,这点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爸留给我的存款还够用。”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找份工作……”虽然她不用担心生活费的问题,但如果有了稳定的工作,也许忙碌的生活会冲淡她对瞿牧怀的思念。 “想找哪方面的工作?”汪景曜试探地询问,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已经有一家画廊通知我下星期三去面试。” “如果面试成功,我请你吃大餐。”汪景曜预约下一次的约会。 “谢谢汪医生。”两人相视而笑,愉快地用餐。 隔著一条长街,瞿牧怀坐在车厢内,忧悒的目光穿过往来的人群落在街边的餐厅内,看见江映雨和汪景曜一起用餐的画面。 橙亮的灯光照著她的脸,清艳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笑得弯弯的,红润的嘴角扬起笑容,那灿烂的笑颜灼痛了瞿牧怀的心。 自从她搬离开之後,他常常开车晃到她的住处附近,看她下楼买东西、到公园喂流浪狗、到书店消磨时光,直到她窗台上的灯暗了,他才驱车离开。 他不能给的幸福,另一个男人给她了,而他不仅失去爱她的资格,连嫉妒的权力也没有…… ☆☆☆ “易安画廊”的办公室内,行政总监卓珊珊身著合宜的套装,坐在皮椅上翻阅手巾的履历表,又看了端坐在她对面的女孩一眼。 “你是…江映雨?”卓珊珊对照履历表的经历与照片。 “是的,”她紧张到嘴角都快僵硬了,硬挤出一抹笑容。“我叫江映雨,毕业於纽约大学艺术行政科系。” “你不觉得我很面熟吗?”卓珊珊疑惑地提醒她。 她摇摇头反问。“卓小姐,我们认识吗?” “除非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又刚好是纽约大学毕业,也叫江映雨的女生……”卓珊珊没想到再见到昔友,她竟会一脸冷漠。 ‘你认识我?”映雨显得有些激动。“我们以前是朋友吗?” 她的反应让卓珊珊越来越迷惑。“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卓珊珊,跟你念同一个科系,你升大二那年,我跟那个意大利佬吵架,那家伙把我的衣服、行李和书全丢在雪地上,我无家可归,你就让我暂住你家……记得吗?” 她一脸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我前阵子发生车祸,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卓珊珊惊讶地瞠大眼睛。 “我接受过治疗,但去了美国之後的事,全都记不得了。”映雨没想到会遇到以前的朋友,试探地问道:“我们以前很熟吗?” “我们同住了三年,直到我念完硕士回来台湾,都还一直保持连络,你说我们不熟吗?我记得你之前在msn上说要回台湾定居,後来我就没有你的消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没关系。”卓珊珊站起身,体谅地拍拍她的肩膀。 “能再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前几天我请助理统整履历表时,看到你的应徵信,还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她爽朗的态度让映雨觉得好亲切,感觉两人应该有一段深厚的交情。 “你说你发生车祸,那现在有人照顾你吗?”卓珊珊关心地问。 “我现在一个人住,生活上的事都必须自己处理。” “那你爸呢?”卓珊珊问道。 “我爸……他得了阿兹海默症,现在住在疗养院里,情况不是很好。”她哀伤地垂下眼睫,声音低低的。 “那jerry呢?他没跟你回台湾吗?”卓珊珊听到她的处境,有点担心她的生活状况。“谁?”她一脸纳闷。“你老公jerry啊……难不成你们分手了吗?”映雨一脸怔忡,脑海一片混乱。她结过婚?!怎么可能,她醒来时身边只有瞿牧怀,并没有卓珊珊口中的jerry啊? “你说我结婚了?”映雨密切地瞅住卓珊珊,一下子无法消化这突来的线索。 卓珊珊用力地点点头。“该不会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车祸醒来之後,我的生活里并没有叫jerry的人。”她蹙起眉心,如果她真的结过婚,为什么牧大哥不告诉她呢? 而jerry人呢?那个跟她有过婚约的男人,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不闻不问呢? “会不会他没有跟你回台湾。”卓珊珊起身,替她倒了杯热茶,放在桌上。 “卓小姐——”映雨的目光紧迫地跟著她,希望从她身上得到更多关於过去的讯息。 “叫我珊珊就好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跟jerry结婚的吗?”映雨追问。 “我记得你好像在纽约工作时认识jeny,详细的交往情形我不太清楚,因为当时我已经回台湾来我爸的画廊上班了,不过我记得你有托我买一个大同电锅和一堆中式料理的食谱……”卓珊珊努力回想过去的片段。 映雨心想,她肯定很爱那个叫jerry的男人,否则不会如此用心去讨好他。会不会jerry不知道她发生车祸,正在某个城市疯狂地寻找她? “我记得有一回我们在msn上遇到,你跟我说,你和jerry跑svegas结婚,还用e-mail寄了你们的结婚照和结婚证书给我。”卓珊珊永远不会忘记她当时天真甜蜜的幸福模样。 “那照片你还留著吗?”映雨急著问。 会不会连牧大哥也不知道她曾经在美国和jerry相恋结婚的事,所以没有告诉她? “我找一下……”卓珊珊坐回电脑前移动滑鼠。“前一阵子我的电脑中毒,许多资料都遭殃,不确定有没有留下来……”映雨一颗心悬得高高时,期待卓珊珊能为她的过去揭开谜底。 卓珊珊浏览寄件者姓名,终於找到映雨寄来的信件,打开附加档案,那是一对热恋中的男女亲昵搂肩的照片。 最让人惊讶的是,照片里的jerry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闪躲她感情的瞿牧怀。“牧大哥——”映雨屏息,不可置信地凝视著照片中的男子。怎么会这样?和她热恋结婚的人竟然是牧大哥,那为什么他要在车祸之後谎称两人没有关系?还残忍地将她逼出他的生活之外? 牧大哥不想要她,还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出心门之外,拒绝她的感情,她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够狠得下心?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映雨,你还好吗?”卓珊珊见她一脸苍白,十分紧张。她的声音梗住,顿了顿。 “我想,我知道我老公是谁了……”看著照片上那个一脸傻气,笑得极为甜蜜的自己,映雨忍住想哭的冲动,原来她从以前到现在爱的人,其实是同一个男人。 “珊珊,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这张照片和结婚证书印出来吗?”映雨软软地要求。 “没问题。”卓珊珊移动滑鼠,用彩色印表机将照片印出来,递给她。 “谢谢。”她谨慎地收进包包里。 “你有想到关於jeny的事吗?”她脆弱的模样,让卓珊珊十分不放心。 她点点头。“珊珊,谢谢你,能再遇见你,我真的很开心。” 卓珊珊走向前,抱住她纤细的肩膀,体贴地安慰。“我不知道你後来和jeny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要来找我。” “谢谢。” “即使你失去记忆,我们还是好姊妹。”卓珊珊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连络方式,如果你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尽管说出来,没有关系。” “真的很谢谢你……对不起,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我改天再打电话给你……”她将名片收进皮包里,急著想去找瞿牧怀,想把过去的一切谜团厘清。 “嗯,我们再联络。”映雨提起包包,仓皇地步出“易安画廊”,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潮,在路边招了辆计程车,奔往瞿牧怀的住处。她不懂,不懂为什么在失忆之後、他要用谎言粉饰过他们相爱的事实?*** 一阵急促的电铃声打断瞿牧怀的思绪,他放下手边的卷宗匆忙地走出书房,打开门,瞧见的竟是他日夜挂念的人儿。 “映雨……”瞿牧怀对於她的造访有点错愕。 “牧大哥,我可以进去坐一会儿吗?”她隐忍住发火的冲动,一脸沉静地看著他。他侧身让她进门,眼在她的身後,见她弯下腰,脱去高跟鞋。 “怎么会突然想过来呢?”瞿牧怀走到厨房为她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 “我来问你一些事。”她强自镇定。 “什么事?”他仔细地打量映雨,她冷静自持的模样,给他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我每次叫你‘牧大哥’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很刺耳?”她冷冷地讥刺。 瞿牧怀不悦地蹙起眉头。“你是特地来跟我吵架?” “我只是想知道,你要自己的妻子叫你“牧大哥”是什么感觉?听得习惯吗?会不会应允得很心虚?”她眼神锐利地瞪住他。瞿牧怀沉痛地想著,那想爱又不敢爱的感觉不是心虚,而是心痛,时时在提醒他所犯的错。看著她尖锐的质问口吻,该不会她已记起所有的事情?“瞿牧怀,我到底做错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激切地握住他的臂膀,忿忿地娇吼。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淡淡地别开脸,佯装听不懂她的问题。 “你明明跟我结过婚,为什么你不承认呢?”她退开来,从皮包里掏出几张列印的照片塞进他的手里。 瞿牧怀看著两人svcgas的照片,还有用相机翻拍的结婚证书。“这些东西哪来的?” “我遇到以前一起在纽约念书的好朋友,我曾经把我们结婚的照片寄给她……”她气愤地瞪著他质问:“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映雨,你没有做错什么事。” “那为什么你要瞒著我?”她娇弱又激动地嘶吼。 “为什么要趁著我发生车祸,偷偷办理离婚?为什么要谎称我们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把我赶出你的生活?” 她声嘶力竭地叫喊著,气得胸膛急遽起伏。她的心仿佛被熊熊的野火燎烧,痛得快要发狂。 她去户政事务所查过,并没有他们在台湾登记结婚的纪录;又请卓珊珊在美国的朋友帮忙到当地法院查询,才知道他在她车祸之後,已经委托律师办妥离婚。 一想到这几个月全都生活在他所建构的谎言里,这一刻,她不只怨他,更是恨他。 “映雨,你冷静一点……”他从身後搂住她的身子,安抚她失控的情绪。她整个人虚软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沮丧的泪水溢出眼睫。 “告诉我真相好吗?”她哽咽地抽泣,转过身面对他。“我不求你爱我,我只想知道……回来台湾之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瞿牧怀懊恼地咬牙,还以为过往的恩怨已经随她的记忆被掩埋,没想到又再度被掀开来。 他不想再让她挣扎在他与江振达的恩怨纠葛中;不愿再一次毁灭她对自己父亲的崇拜;不忍心再见到她莹亮的眼睛被痛楚覆没,镇日沉痛哭泣。 他所有的隐瞒与谎言,只为了让她能够远离苦痛,回到他们相遇前那个纯真开朗的女孩。 “仅仅只是因为我受够你了……不想再爱你……”瞿牧怀轻轻地一语带过。 她隔著迷蒙的泪眼,静静地审析他冷峻的脸庞。 如果他真的不爱她,为什么又会在她丧失记忆之後,温柔地宠溺她?更让她以为对他任性撒娇是可以被允许的。 “你说谎……”她摇摇头,拒绝接受这个理由。“我有权知道事实的真相,告诉我实话,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瞿牧怀冷肃地抿紧唇,不发一语。她为什么不当全新的“江映雨”,偏要回来探究过往的纠葛,知道过去的事只会让她更难受啊! “你说话啊!”她浑身紧绷,颤声质问。 “我不想伤害你……”他悲切地回避她的问题。 ‘但是你总在伤害我——”她气愤地捶打他的胸膛。“难道你刻意的隐瞒对我就不是一种伤害吗?” “不是每个人过去的记忆都是美好的,有时候选择遗忘,能避免再受到一次相同的伤害。”她冷笑著,但眼角的泪水却不能遏止地奔流。‘你拒绝我的感情,就不是一种伤害吗?” 他抿紧唇,无言以对,任凭她的拳头落在胸膛,既不反抗也不闪躲——这一切全都是他欠她的。 他们实在不该相遇,当时在纽约的艺展上,他不该受到她甜美笑容的吸引,更不该向她要手机号码。他不该执意报复江振达,更不该执著於上一代的恩怨,而忽略她的感受。 见到她荏弱无肋的模样,瞿牧怀的胸口再度泛起痛意,拥抱她也不是,放任她哭泣又太过残忍。 ‘你总是用你的自以为是在伤害我……”她声泪俱下地说。 “对不起……”他苦涩地扯动嘴角,千言万语全都梗在喉间,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瞿牧怀感觉到他为她所建构的世界,正在一点一滴剥落。 他想服从大地潜意识的选择,将那些被强迫遗忘的记忆一一从她的生命中抹去,想让她回到以前那个乐观爱笑的江映雨,却忽略了她的意愿与感受。 “瞿牧怀,我一点都不稀罕你的道歉!”她抹去眼泪,走往门口。 “你要去哪里?”“既然你不肯告诉我真相,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去找回我失落的记忆。”一定会有方法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她。 她冷凉的口气令他心头一沉,微微怔住,回过神见她已经穿上鞋,激动地甩上门。 “映雨……”瞿牧怀担心她会在情绪激动下做出傻事,连忙跟了出去,见到她搭著电梯下楼。他赶忙推开逃生门,奔下楼,推开玻璃门,在骑楼下瞧见她茫然失措地伫立在街口。 “江映雨……”瞿牧怀扬声大喊,马路上闪烁的红灯和疾速的车潮阻去了他的步伐。 映雨恍恍惚惚地站在路口,听不见身後瞿牧怀的叫喊声,伤痛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感觉到一颗心几欲崩裂,木然地跟著人潮往前迈去。 倏地,一辆红灯右转的机车从巷口窜出,朝她疾驰而来,刺耳的煞车声划破喧闹的市街。 “啊——”她失控地放声尖叫,闪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来,忽然腰间传来一股力量,她的背脊撞进瞿牧怀的怀里,两人双双跌躺在路边,瞿牧怀伸出臂膀,将她护在身下。 她全身一软,觉得晕眩,听不见他的呼喊,纷乱杂沓的影像闪过她的眼前,有两人在lsvegas结婚的片段、夏威夷的白色沙滩、办公室内激烈的争执……这一切感觉好不真实,仿佛迷失在梦境里,醒不过来…… 第七章 刺鼻的药水味漫进映雨的鼻腔,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觉得全身好疲累,好像作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她想起来了……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涌进她的脑海,将她结痂的伤再次撕裂开来——多讽刺,即使没了记忆,她还是没有停止过爱瞿牧怀的念头。 “映雨……”瞿牧怀坐在床沿,拨开她前额的发丝。 方才她在街上差点被冲出的机车骑士撞上,昏倒之後,他将她送进医院里,经过检查,所幸只有一些擦伤。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体贴地替她调整床垫的高度。 她环视室内一眼,看见左手腕上打著点滴,确定自己人在医院里。“我应该叫你jerry、牧怀,还是牧大哥呢?”她声音低低地喃问。从她被哀伤覆没的眼神以及无奈的神情,瞿牧怀知道她应该是恢复记忆了。 “我们的婚姻真的无效了?”她的记忆有些凌乱,像作了一场久远的梦,感觉很恍惚。 “是。”他紧绷住下颚。 映雨恨恨地瞪著他,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情痛的泪水盈眶而落,濡湿了她的眼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结婚是我们两人共同的选择,但离婚却是你一个人说了就算。” “这是对你、我最好的方式……”他平静地说,强忍住为她拭泪的冲动。她永远不会知道,在伤害她的时候,其实最痛的人是他。 他情愿独自面对过往的不堪,也要将她赶离身边,让她去寻找未来的幸福。 “是对你最好的方式,不是对我吧?”她冷冷地反驳。 瞿牧怀深邃的眼睛盈满痛楚,静静地接受她的指责。 “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她抡起拳头捶著他的胸膛,不禁哽咽。“我车祸醒来,发现自己记忆一片空白,你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吗?我爸……他病得不记得我……你也不要我……” 她那么爱他,为他改变生涯规划,离开最喜欢的工作岗位,为难地夹在他与父亲的争执之间,无怨无悔地付出,努力经营他们的婚姻,可是他却轻易就放弃他们的爱情。 “在你的心里就只有上一代的恩怨,那我江映雨算什么?”她怒吼,情绪过度激动扯动了点滴,纤细的手腕渗出殷红的血渍。 “映雨,你冷静一点一一”瞿牧怀钳住她的臂膀,替她重新调整好点滴。 她虚软无力地倚在他的胸前,喃喃低泣。“一个人车祸没有了记忆,却莫名其妙被自己的老公休掉,要独自面对重病的父亲,你要我怎么冷静下来?” “对不起……”面对她尖锐的逼问,瞿牧怀的声音梗住了。 “我受够了这三个字,我只想要答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隔著氤氲的泪光瞅著他。 瞿牧怀自嘲地苦笑。“当时我以为你在短时间之内不会恢复记忆,所以决定结束我们的婚姻关系,不想再让你夹在我跟你父亲的恩怨之间。或许在多年后的某一天,你会想起所有的事情,但时间会冲淡一切,到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不是让你为难的我,而是另一个能让你快乐的男人……” 而他和她相恋留下的伤痕,也会成为岁月里飞掠而过的一幕风景。 “可是你没有想到,我偷偷找魏医生进行心理治疗,也没有料想到我竟然会在台湾遇到我在纽约念书时的室友。”她气得发抖。 他微微蹙眉,邃亮的眼睛盯著她。“汪景曜带你去的?” 怪不得这段时间他们两人走得这么近。 “谁带我去并不是重点。”她深呼吸,倔强地忍住眼眶里的泪水,逼问道:“在你心中我江映雨到底算什么?我为你的付出又算什么?” 她尽力经营他们的婚姻生活,舍不得离开他,把他视为生活的重心,没想到他却离开得那么轻松,简简单单就结束两人的婚姻关系。 “我跟你父亲的恩怨,并不是我们爱得深、付出得多,就能一笔勾销。”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起走过那么多日子,你的心里还是只有仇恨吗……”她心中一阵刺痛,苦苦地嘲讽自己。“我还天真地以为,我的爱可以消弭你心中的仇恨,现在想来实在太愚蠢了。” 他内疚地垂下眼,她并不愚蠢,而是他醒悟得太晚。他不仅伤透了她的心,也毁了她的人生,还有什么资格接受她的爱呢? 他所犯的错实在太大了,永远都弥补不了她…… “你真的不要我们的婚姻了吗?”她抓住他的臂膀,定定地瞅著她。 “你当全新的江映雨不是比较好吗?”他低低地说。 “好!”她瞪著他,气得全身发抖,用力地抽掉手腕上的点滴,顾不得疼痛,翻身下床。 “映雨……”瞿牧怀见她扯下点滴,殷红的血渍喷溅在浅蓝色的衣袍上,心痛得几乎要裂开。 “你要我离开你的身边,我就走得远远的……”她光著脚丫踏上冰冷的地板,眼前一暗,整个人软软地滑躺下来。 幸好瞿牧怀眼明手快搂住她,打横将她抱回床上,为她盖好被毯。 “傻瓜江映雨,我让你离开,是因为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就会受到伤害、两面为难…”他心疼地抚著她苍白的脸庞,深邃的眼眸盈满痛楚。 离开他之后,或许她会难过一阵子,但时间会治愈她心里的伤,总比待在他的身边,让他干扰她的人生,让他伤害她来得好…… 皎洁的月光照在菩提树下,空气中淡雅的栀子花散发著淡淡的香气。 徐徐的凉风拂动映雨的发梢,没有下雨的夜晚,她的心却仿佛置身在雨季里,紧紧地被哀伤抓住了。 瞿牧怀不要她了,不管她用情多么深,他还是想要她离开,以后她的人生该怎么继续? 想到罹患阿兹海默症、病得意识不清的父亲,一股深深的沮丧袭来,令她感觉好疲惫、好无助。 “映雨……”汪景曜穿著医生袍,手中拿著两罐饮料走近她。 映雨坐在台阶上,缓缓地转过头。“汪医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汪景曜将手中的热饮递给她,与她并肩坐在医院前的台阶。 “下午达熙说他在急诊室实习时,翻到住院名单上有你的名字,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汪景曜转头,看著她。“怎么又住院了呢?” 她勉强挤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下午晕倒了,牧怀送我来医院,医生说我有些贫血、压力太大……总之要我住院观察几天。” “发生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晕倒?”汪景曜关心地问。 “别说这个了。你猜,我去画廊面试时遇见谁?”映雨叹息,自问自答。“我居然会遇到一起在纽约念书的室友,你说巧不巧?” “那后来呢?有帮助你想起什么吗?”汪景曜追问。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她难过地将脸埋入膝间,低低地说:“失去记忆只是让我觉得很慌、很无助,但记起一切,却让我很心痛……” 从她苦苦压抑的嗓音,汪景曜几乎能感受到她内心的苦痛。 那是一道什么样的伤痕,居然必须靠遗忘才能治愈心里的痛? “要谈谈吗?”他轻声地说。如果可以,他很想抚慰她心灵深处的脆弱。 “你知道吗?”她抬起脸,莹亮的眼眸不知何时泛著心碎的泪光。“牧大哥居然是我的丈夫,我连失去记忆都不曾停止爱他,但他居然决定结束我们的婚姻……” 汪景曜的心房仿佛装了铅块般,沉重得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从瞿牧怀看映雨的眼神,汪景曜早感觉到这男人对她绝对不只是单纯照顾,但他没有想过两人竟曾有过婚姻关系。“为什么他要结束婚姻?” “因为我爸爸曾经对瞿家做了很不好、很不可原谅的事情,害得他必须到美国投靠亲友,没想到我们居然在纽约遇上了,还冲动地闪电结婚。” “你父亲他不是已经病得意识不清了吗?” “但他还不能原谅他,他说没办法和仇人的女儿一起生活。”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凄凉的苦笑,而眼角却淌下泪光。 “映雨——”汪景曜伸出手,犹豫著该不该将她搂进怀里。 “汪医生,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扑簌簌的泪水不能遏止地流下。 背负著上一代的仇恨枷锁,还要面对茫然无助的未来,对映雨而言,不只是辛苦,更是心苦。 她的眼泪,逼出汪景曜的柔情。 “如果早知道过去的记忆这么不堪、这么痛,我情愿什么都不要想起……”她眼神空洞地哺语。 汪景曜不懂是什么样真挚的感情,竟可以让她两次都爱上瞿牧怀? 从她颤抖的啜泣声中,他仿佛听见她心碎掉的声音。他伸出手,犹疑地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任凭伤痛的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我跟他会变成这样……”就让她再为瞿牧怀流最后一次眼泪,尽情地宣泄心中的悲戚。 她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衫,也瓦解了他的拘谨与顾虑。 “映雨,要不要跟我离开这里?”汪景曜鼓起勇气说。 “什么?”她听得不真切,抬起泪眼瞅著他。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是时候,我也不想增加你心理上的负担。”汪景曜握住她的手,继续说:“映雨,我喜欢你,从你被送进急诊室,躺在病床上时,我就喜欢上你……” “汪医生……”他突如其来的告白,令她不知所措。她虽隐约感觉到汪景曜对她有好感,可是没料到他会突然表白。 “我不强硬要你接受我的感情,对你的付出与关心,我是心甘情愿的。” “对不起,我对你只是朋友间的感情……”她为难地咬著下唇。 “我明白你爱的人是瞿牧怀,我不会要求你现在就忘记他接受我,”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我接受了洛杉矶医院的聘请,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就当是离开这里展开新生活。” 她猛然地抽回手,摇头道:“汪医生,不行的……” “映雨……” “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不想利用你的感情,我不能那么自私!”她不能接受他的提议,明明心里还住著瞿牧怀,如果利用他的温柔来治愈感情的伤痕,那太狡猾了。 “让我照顾你,就算是以朋友的关系也无妨,我只想带你远离这块伤心地,让你能有喘息疗伤的空间。” 他的温柔和体谅令她动容、也让她不舍,为什么她爱上的人不是汪景曜,那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我月底就要过去了,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有心理负担,也不要认为要回应我什么,我只想让你快乐起来。”他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谢谢你,我会好好考虑的……” “我真希望自己不只能医好你的脚,还能治愈你心里的伤。” “如果我还能再爱上别人,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她破涕为笑。 汪景曜明明知道这只是客套话,但心里还是很感动,就算最后她还是无法爱上他,但能陪她走过人生最苦涩、低潮的时期,他也觉得一切都值得。 月光照著菩提树,树影后方藏著一张阴郁的脸庞。 瞿牧怀发现映雨没有在病房内时,仓皇地奔走于医院的每个角落,急著寻找她的身影,却意外见到她偎进汪景曜的怀里一一 我真希望自己不只能医好你的脚,还能治愈你心里的伤。 如果我还能再爱上别人,我希望那个人走你…… 他深邃的眼眸,覆上了一层绝望的心灰。他注定必须失去她,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心痛的感觉还是那么浓烈…… 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 市街上,车潮像出闸的猛虎般奔窜,瞿牧怀握著方向盘,将车子停在映雨租赁的公寓楼下。 经过几天的休养,医生诊断她的病情没有大碍,他特地排开手边的工作,执意接她出院。 映雨坐在副驾驶座,窗外的阳光亮灿灿,却照不进她阴暗发冷的心。 “到了。”瞿牧怀熄掉引擎,替她解开安全带。 她低著头,不死心地追问。“你真的不要我们的婚姻?” “是。”他下颚紧紧一抽。 “你难道没有一丝舍不得?”他的心怎么能这么硬呢?就算她再温柔,付出再多,都感动不了他吗? 他当然舍不得,只是他没有挽留她的权力。 他的耳边仿佛还萦绕著她心碎的指控一一 我的苦痛和难堪全都来自于你,如果可以,我情愿选择恨你…… “没有。”他狠下心来说谎。 “你知道吗?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像我这么爱你,可以爱得毫无保留、不顾一切……” “那下次就别这么傻,先学会爱自己、保护自己,然后再付出。”他握紧方向盘,强忍著想拥抱她的渴望。 “汪医生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美国。”她轻声地说。 开口留下我啊!求求你开口! 只要他开口,多久她都愿意等待,哪怕要十年的时光,他才能遗忘上一代的仇恨,她也会在心中为他留一个位置。 半晌,瞿牧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佯装冷峻自持地开口。 “什么时候走?” 若不是马路上喧嚣的喇叭声和人潮的喧闹声涌进车厢内,否则她肯定会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非但没有开口留她,还问她什么时候走,这结果太伤人,太残忍了。 她努力稳住酸楚的情绪,不让泪水在他面前溃绝。 “月底…”她深呼吸几下,低低地说。 “也许美国的生活比较适合你。”他胡乱地接腔,首次词穷,几乎找不到话来回应她。 “你真的能够忍受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她的胸口因气愤而急违起伏,从唇缝迸出话来。 瞿牧怀眉头微蹙,不发一语,掩饰心底的护意。 “你可以忍受我去抱其他的男人?”她不死心地再次追问。 她尖酸的追问,令他心痛。 “你也可以忍受我去吻别的男人?” 如果可以,瞿牧怀多想搂住她,狠狠地吻住她倔强的唇。 但是从他注销两人的婚姻关系开始,他已失去吻她的权利,失去爱她的资格,只能看著她走向别的男人。 “你一点都不嫉妒、不难受?”她咬著牙,目光锁紧他的眼。 “我已经不是你的丈夫,没有嫉妒的资格。”他力持镇定,压抑住内心的悲痛与不舍。 “你够狠……”心碎的泪光泛上她的眼眶。“瞿牧怀,你真的很绝情……” “与其在一起互相伤害,彼此折磨,不如分开的好。”他给不起的幸福,汪景曜能给她,他在她心里留下的伤痕,会有另一个男人用爱来治愈她。 “我会的……我会重新去学会喜欢一个人,去爱另一个男人,”她赌气地说,趁著泪水决堤前,拉开车门,飞奔上楼。 瞿牧怀疲累地揉揉肩心,难受地想著,他只要远离她的生命,她就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再为难了…… 第八章 桃园国际机场 映雨下定决心暂时抛开台湾的一切,跟著汪景曜到美国待一阵子,转换心情,两个人下了计程车,提著行李,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潮,走进机场大厅内。 “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办理登机手续。”汪景曜领著她,坐在长椅上休息,将两人的行李放置在一旁。 她将护照递给汪景曜,见他走往柜台后,忍不住转过头,在来往的人群里寻找那抹熟悉却又令她心痛的身影。 她曾在电话里告诉瞿牧怀,她会搭今晚八点的飞机前往洛杉矶,她多希望他能开口留她,但他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一一一路顺风。 他又再一次用冷漠割伤了她的心。 汪景曜办好手续后,看著她娇纤的身躯几乎快被人潮所淹没,那不断回头张望的举动,令他心里十分难受。 他买了两杯咖啡,走到她的身边,将另一杯递给她。 “谢谢汪医生。”她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些什么?”汪景曜故作轻松的口吻。 她垂著脸,双手捧住那杯温热的咖啡。“不用了。” “映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他凝睇著她忧悒的侧脸,体谅地说:“如果你希望我以朋友的身份守护你,那我就会用朋友的方式一直关心你。” 她抬起脸看著汪景曜,一脸自责。“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根本是在利用你的感情。” “当然不是!对我来说,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能尽所有的能力帮助你。” “汪医生……”她的眼底泛起感动的泪光。 “就算最后你对这段感情释怀了,爱上的是其他男人而不是我,你也不必感到歉疚,至少我曾经努力过,这样就已经足够。”汪景曜说。 他表现得愈宽容,她就愈自责,明明心里还住著瞿牧怀,为什么要负气离开,给汪景曜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呢? 播音器里传来催促旅客登机的声音,汪景曜站起身,提起脚边的行李。“映雨,我们该登机了。” “好。”她站起身,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望向川流不息的人潮,最后一次试图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们排队跟著其他的旅客准备登机,每往前迈一步,她的心就被扯痛一下。 她走不开! 她还是无法洒脱地抛开台湾的一切,跟著汪景曜去美国。 “……映雨,你还是留下来吧!”她的依恋不舍汪景曜全看在眼里,心底突然有很深的感慨。 就算她真的和他去了洛杉矶又如何?她的心还是留在瞿牧怀的身边,一点都没有他容身的余地。 他应该更早明白的,爱情勉强不来,朋友与恋人的距离不是光靠朝夕相处就能改变。 “汪医生?”她一脸错愕。 “既然走不开,就勇敢地留下来面对一切吧。好好保重自己,我随时欢迎你来美国找我。” “对不起……”她哽咽地说。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汪景曜扬起一抹洒脱的笑容,提起行李,向她挥挥手。 映雨看著他走远后,拖著行李箱,搭著手扶梯回到机场大厅,坐在长椅上。说她傻也好,她还是相信瞿牧怀会来找她。 他的书房里遗留著那幅用她的画复制而成的拼图,她相信他还是爱她的,还是对她有感情。 她傻傻地坐在长椅上等待,等到杂沓的人群渐渐散去。 等到脸上的泪痕,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一阵仓皇的脚步声朝她而来。 她抬起头,一眼就对上瞿牧怀冷峻的脸庞,不顾一切地奔向他,用力搂住他,任凭伤痛的泪水溢出眼眶。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映雨将脸埋人他的胸膛,语气哽咽。 他真的来了……她始终相信,他还是要她! 瞿牧怀没想到她竟然会像个小傻瓜般,一直待在这里等他。 “你还是舍不得我离开……”她抬起迷蒙的泪眼,软软地央求。“牧怀,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神色紧绷,下颚紧紧一抽,艰涩地开口。“刚才疗养院的人打电话来通知我,你父亲因为感染肺炎,在急救过程中过世了……” “你说什么?”她的身体泛起一阵颤抖。 “疗养院的人在你父亲危急时,第一时间就打电话通知你,但你手机关机连络不上,他们转而通知我到医院,他在急救无效后,宣告死亡……” 她怔怔地望著他,眼泪还悬在眼睫。 爸爸走了……原来他并不是为了挽留她而来,而是来报死讯。 顿时,她的世界一片漆黑,好像被世上她最爱的两个人彻底弃绝了。 瞿牧怀心疼地搂住她,在办公室时他如坐针毡不断地看著手表,克制来找她的冲动,却意外接到疗养院的紧急电话。 在医院时,他见到江振达布满皱纹的眼角留著一滴未干的眼泪,早已完全没有气息,他亲自为他覆上白布,心情很复杂,纠结十几年的恩怨终于随著江振达的死亡而落幕。 从医院赶来机场的途中,他只希望还来得及挽回她,让他有机会弥补她… 她僵住一切动作,愣愣地被他搂在怀里,感受到的不是他温暖的拥抱,而是被彻底遗弃的寂冷。 从今以后,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血脉相连的人,她仿佛成了失根的浮萍,找不到归处,只觉得空荡、茫然…… 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 幽冷的细雨无声地落在山区,丧札结束后,瞿牧怀撑著伞,体贴地将映雨护在怀里,步出墓园,一起搭乘座车回家。 他握著方向盘,熟练地绕过一个弯道,透过后视镜觑著坐在一旁的江映雨。 自从得知江振达的死讯后,她几乎不吃饭、不说语,也没有一夜安眠。那苍白的小脸上挂著明显的黑眼圈,原本娇纤的身躯更是瘦了一圈,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他担心她的状况,执意陪在她的身边,帮她打点江振达的后事。 车子进入停车场后,他先下车,绕过车头替她打开车门。 两人一同搭上电梯,进入瞿牧怀的寓所里,她脱下鞋子,拖著沉重的步伐,斜躺在沙发上。 “累了吗?”瞿牧怀蹲下身,看著她神情哀感的小脸,低声地问。“要不要我抱你进去休息?” 从丧礼到现在,她连颗眼泪也没有掉,沉静得不像平常的她,令瞿牧怀十分担心。 他可以感受到她的疲惫,这一年多来,两人之间发生太多事情,多到超过彼此能负荷的程度。 “明明身体好累,全身都虚软没有力气,但就是睡不著……”她喃喃地说。 “映雨……”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怕她著凉感冒了。 “好奇怪……明明很难过,可是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你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我煮碗面给你吃好吗?” “我不饿。”她幽幽地叹口气。 “不行。你好几天没有吃饭了,乖乖坐著,我帮你煮碗面。”瞿牧怀站起身走到厨房里,简单地做了一碗什锦面,放在餐桌上。 他回到客厅,牵著她的手走到饭厅,将筷子递到她的面前。 “来,趁热吃。”他柔柔地哄劝。 她举起筷子,卷起面条,送进嘴里,莹亮的眼睛泛起泪光。 他的温柔令她感到心酸,如果不是父亲走了,此刻她也不会待在他的身边。 “怎么了?”他的目光无比温柔。 “这面跟你第一次煮给我吃的味道一样。”她的声音带点鼻音,在说话的同时,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 “傻瓜,因为我只会煮这种面。”他站起身,将她搂进怀里。 她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像个孩子般痛哭起来。 瞿牧怀心疼地抚著她的头发,没有想过竟会用这种方式唤回她。好几次,他在电话里都想开口留住她,却又软弱地害怕自己没有能力给她幸福。 “对不起……”他低哑的嗓音饱含痛苦。 她这一生的缺憾与痛苦,有一半是他造成的,他给了她婚姻的誓约,却又残忍地背弃。 “可不可以……再爱我一次,哪怕只是一天也好……”她顿了顿,软软地央求。 她很清楚,现在的拥抱是出于同情,而不是爱情,如果不是父亲的丧事,此刻她不会在他的怀里。 “映雨……”他蹲下身来,觑著她苍白的小脸,她卑微的恳求,令他心里又是一阵自责的心痛。 “回来台湾之后,我们都没有好好在一起生活过……” 她哽咽低泣,她好想好想再当一次瞿太太,重温过去甜蜜的新婚生活,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如果她注定要失去他,那么也给她一段美好回忆,让她能够疗愈受伤的心,满足她对婚姻的期望。 “那你要乖乖听我的话,要按时吃饭、睡觉,不要胡思乱想,我才要爱你……”他柔声安抚,担心她无法走出丧父之痛,与她交换条件。 他是真真切切地爱著她,只是过去让仇恨蒙住了双眼,又在狠狠伤害她之后,自责地想淡出她的生命,竟以为让她去过新的生活、去接受新的恋情,才是对她最好的方式,他竟错得如此离谱! “我会乖乖的……”她点点头。 “江映雨,你是个大傻瓜!”他心疼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才怪!”她露出一抹心酸的微笑,轻声反驳。“我以前是很聪明的,是爱上你之后才变笨。” “乖乖吃面,不要哭了。”他将筷子塞进她的手里。 “我以前用的那支手机还在吗?还是车祸时摔坏了?”她抬起头问他。 “你要它做什么?” “那里面有我们svegas结婚的影片,我想再看一次。” “等你吃完面,我再拿给你。” “那我的婚戒呢?你也应该要还我,不能一直没收吧!”她傻傻地提出要求。 “我当然会还你。”他揉揉她的发心。 忽然之间,他省悟过来,如果她心里所受的伤注定要用爱来治愈,那么他何苦再将她推向其他男人呢? 他们可以重新再相爱一次。 他会一点一点温柔地抚平她心里的伤。 他终于明白,当他带著她svegas结婚,在教堂内许下互爱彼此一辈子的誓言;当他陷在对江振达的仇恨纠葛中;她发生车祸,丧失记忆……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命运对他们爱情的试炼。 这一次就由他来保护她,当她身后最温柔的后盾,用爱弥补他在两人婚姻里所犯的错。 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 翌日,瞿牧怀牵著江映雨的手,伫足欣赏商店橱窗内的摆饰,喧哗的街道上播放著轻快的流行歌曲。 透明的玻璃窗映出她傻气的笑脸,甜甜地倚偎在瞿牧怀的身边。 “我们来玩一个在纽约常玩的游戏好不好?”她拉著他的手央求。 “想要我买礼物送你就说一声,干么说要玩游戏。”他取笑她。 “来玩嘛!”她拉著他走进一家精品百货里。“我想要一双高跟鞋,那你想要什么?” “随便。” “风衣好不好?”她迳自走到男装部,站在衣柜前挑选适合他身形的外套。 瞿牧怀双手环胸,宠溺地看著她顽皮的举止。 只见她拿起一件宽大的风衣,套在自己的身上,过长的下摆和衣袖,让她显得格外娇小。 “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专柜小姐盯著她怪异的举止。 “我在帮我老公试外套的尺寸……”她在穿衣镜前转了几圈,朝他扮了一个可爱的鬼脸。 “可以请先生自己试穿,这样比较准。”专柜小姐提议。 “不用了,我喜欢帮他试尺寸。”她确定大小后,将风衣脱下来,递给专柜小姐。“我要这件,麻烦帮我包起来。” “好。”专柜人员接过他们递来的衣服和信用卡,走到柜台后结帐。 半晌,她开心地将提袋递给他,拉著他晃到女鞋部。 “快点,送我一双高跟鞋。”映雨甜甜地撒娇。 “你真的很皮耶。”他弹弹她的额头。 “快点啦……”她像个贵妇般坐在沙发上,催促著他。 瞿牧怀走到鞋架前,仔细挑了一双蓝紫色的高跟鞋,蹲在她的跟前,举起她小巧的脚丫,为她套上高跟鞋。 她站起身,姿态优雅地在镜子前转了几个圈圈,轻笑问他。“好看吗?” “很适合你。”瞿牧怀忍不住也感染了她的好心情。 她脱下鞋子,请店员包装,付完帐后,两人开心地在街上闲晃。 她亲昵地勾住他的手臂,任性地向他撒娇、耍赖,感觉好像回到在曼哈顿的时候,一切是那么轻松自然。 他,只是她江映雨的丈夫,那个承诺要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 她在心里默默倒数最后浪漫的时光,想为往后分离的日子,再制造更多甜美的记忆,以后回想起来也能微笑。 她明白现在的宠溺与呵护,是他对她最后的温柔,就让她再任性最后一次,然后她会乖乖地淡出他的生命,不会再让他为难。 逛完街后,她又拉著他进入电影院,非假日时段,偌大的戏院里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十来个客人,他们在黑暗中亲呢地拥吻,像热恋中的情侣一般,不断地释放高温的热情。 萤幕中紧张的警匪动作片完全不能吸引她的目光。全副心思都被瞿牧怀占满,他温暖的胸膛、他的拥抱、他的深吻,还有他身上清爽好闻的古龙水味道,都让她迷恋不已。 电影结束后,瞿牧怀牵著她的手,漫步在市街上,适逢学生下课时间,许多高中生背著书包,挤在大头贴相机前。 “我们也来拍大头贴!”她兴奋地提议。 “你又不是小高中生,拍什么大头贴。”他打趣地觑著她一眼,还是认分地挤在一票高中女生里,陪她一起排队。 “人家念高中时,还没有这种东西嘛。”她嘟起小嘴抗议。 终于轮到两人进入贴纸机前,她亲昵地环住他的颈项,拍下一张张甜蜜的照片见证他们相爱的证据。 “你拍照的表情好丑、好严肃……”她取出大头贴纸,将它贴在手机亡。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可爱吗?” 听到他的赞美,她咬著下唇,遮掩不住嘴角上扬的笑意,挽著他的手臂,甜甜地撒娇。 他宠溺地捏捏她粉嫩的脸颊,看著她莹亮的眼眸盈满柔情,忍不住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炽热地吻住她甜美的唇。 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带著坚定且热切的感情抱住她,让她忍不住偎向他。 此时,瞿牧怀才醒晤过来,他差点就要错失生命里最真挚的感情,若不是她执意守护这份感情,他一定会永远生活在愧疚里…… 他忘情地在大街上与她热情拥吻,无视于行人惊讶的目光,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他对她的爱…… 是夜,碎星和弦月高挂在夜空中,空气中飘荡著淡淡的野姜花香味,瞿牧怀和映雨坐在躺椅上,小圆桌上摆放著喝了一半的红酒。 她像只小猫咪似地腻在他的怀里,轻声地说:“你看,今天的月亮是不是很漂亮?” 和他一起坐在露台上欣赏夜景,一直是她的心愿之一,可惜在曼哈顿时,他天天忙于工作,早出晚归,鲜少有时间能陪她。回来台湾后,又让过往的仇恨分割了两人的感情,直到她要离开了,终于实现她的心愿,享受著倒数计时的浪漫时光,瞿牧怀宠溺地抚著她的长发,凝看她撒娇的模样。 映雨拨拨他睡袍上的扣子,细致的小脸因为酒精而染上一层明媚的红潮。 “你喝醉了,我们休息了,好不好?”他拨开她前额的发丝,细细地凝睇那双迷蒙水亮的大眼睛。 “你抱我……”她佣懒的身躯软软地俯卧在他的身上。 “好一一我抱你,谁叫我欠你这么多呢……”他因为愧疚而变得格外温柔,事事顺从她的要求。 瞿牧怀暗暗下定决心,就让瞿、江两家的恩怨随著江振达的死亡而落幕,从现在开始,他和映雨要开始新的生活,这一次,由他来当她生命最温暖的后盾,弥补她失去亲情的痛楚。 他抱起她,走进卧房,将她平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映雨翻身坐起,娇悍地将他反压在床上,跨坐在他平坦的小腹上。 “你喝醉了一一”她突如其来的热情举止,令他有些锴愕。 “我才没有醉!”她徐缓地俯下身,温软隆起的胸晡熨贴在他的胸膛上,柔细的发丝搔痒著他的肩窝,令他体肤灼烫,胸口发热。“你答应过我要当完美的丈夫,顺从我的每项要求。” “那也不用把我压倒在床上……”他低笑著。 “我担心你会后悔。”她修长的指尖轻抚过他冷峻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想要将他的脸庞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 “小傻瓜!”他爱怜地抚著她的发丝。 此时,瞿牧怀才意识到他伤她有多深,让她生活在惶惶不安的日子里,也失去了安全感。 “我好想念你的吻……”她不只想念他的吻,也想念他的拥抱。 回到台湾后,他们总在争执与冷战中度过每个晨昏,她好想好想再深吻他一次,满足她对他的渴望。 “对不起,我总是在伤害你。” “我才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爱我……”映雨在眼泪落下来前,俯身吻住他的唇。 他淡而好闻的男性气息混著醇厚的酒味,充斥在她的嘴巴与鼻腔,炽热又温暖,令她晕眩又迷恋。 她离开他的唇,解开他睡袍上的钮扣,俯下身,笨拙地吻著他结实的胸膛,生涩地撩拨他体内的热情。 “映雨……”他承受不住她的撩拨,翻身将她压陷进床垫内,狂烈地吻住她。 他熟练地褪去她身上的睡袍,火热的吻放肆地落在她性感的肩窝、敏感的耳窝,最后落在柔软的浑圆上,热情的唇齿啃吮著她雪白的体肤,烙下一圈圈两人相爱的痕迹。 过去几个月里,他想爱她,想得身体都疼了,却只能苦苦压抑爱她的渴望,隐忍著想拥抱她的冲动,承受欲望的折腾,默默地拉开距离。 而此刻她甜蜜的吻,解放了他体内激情的热火,燎烧起一股熊熊烈焰,燃烧著两人浓烈的相思。 他再也压抑不住想要她的渴望,把过去无法说出口的爱全化为甜蜜的热吻,落在她殷红的唇办上,与她亲呢缠吻著,恨不得将她揉进体内,让她的身体和心永远属于他。 她感觉到他紧绷的身躯密密实实地围抱著她,仿佛要把她融入他的体内似的,她承受不住他温柔的激情,双手攀紧他的颈项,无助地倚在他的身下颤栗著。 两人的身躯紧密贴合,亲密得没有一丝距离,她本能地拱起身子迎向他,感受到他强悍又温柔地盈满她体内那份陌生的空虚感,带著她攀上了愉悦的峰顶… 天际泛起微光,映雨翻身坐起,拉起床单遮掩住光裸的身躯,静静地看著他熟睡的脸庞,手指依恋不舍地轻抚过他墨黑的浓眉、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性感的薄唇上。 他的唇,曾经说过最凉薄的话,将她的心拉扯下地狱;又曾经用甜蜜的吻,抚慰她的孤寂和无劝,让她感受被爱的幸福。 她是如此熟悉他的吻、他的拥抱、他身体的重量,而这倒数的甜蜜却即将结束,她的爱情终究输给命运的曲折。 她能明白他心里的挣扎以及亲情被横夺的痛苦,强硬要求他的爱,只是在为难他,折磨彼此罢了。 “我爱你……在你解开心结前,我会永远在心里留个位子等你,等你允许我爱你……”她轻吻著他熟睡的脸庞,无声低语,替他盖好被毯后,起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进入浴室梳洗后,换上一袭干净的衣物。 她拖出整理好的行李,走到书房从书架上抽出《百年孤寂》这本小说,小心地打开扉页,里面夹著一枚小巧的拼图。 她踅回卧房,不舍地看著他熟睡的脸庞,将拼图和一封短笺放在床柜上一一 第一次,在纽约的艺展上,你高傲又寂寞的眼神让我不顾一切爱上你,即使过往的仇恨分割了我们的感情,我还是没有放弃爱你。 第二次,在病房里一无所有的我睁开眼睛看到的人是你,我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明知道你是危险的,找还是执著地爱上你。 第三次,若是我们在世界的一端再相遇,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再任性地说爱你…… 她将短笺压在床柜上,在他脸上印下一记吻,提起脚边的行李,缓缓地掩上房门,离开他的世界…… 第九章 五年后台湾 “易安画廊”位于市区的精华地段,是一家专业化行销的画廊,主要专精于进口欧美原版画和装饰画业务。 近一、两年在行政总监卓珊珊的策划之下,开始替台湾的新锐艺术家筹办画展,以专业经理人的方式代理画家的创作。 他们即将推出首次台湾艺术家画展,其画家是在法国留学过的蓝绮幽,过去她参加“当代华人西洋画特展”获得不错的回响,再加上她的丈夫是“齐亚科技”的董事长,画展开幕当天嘉宾云集,祝贺的花篮一路从会场延伸到楼外。 瞿牧怀一身黑色手工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挂著一副墨镜,长腿跨下车厢,命令助理将祝贺的花篮搬进画展的开幕会场里。 过去他与齐定浚是研究所同学,近几年来在科技业务上又有合作关系,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出席这场开幕酒会。 他一走进画展会场,眼尖的齐定浚立即拥著妻子过来与他打招呼。 “定浚,这是我的妻子蓝绮幽。”齐定浚为两人互相介绍。 “绮幽,这位是‘亚瑟科技’亚洲区的执行长瞿牧怀。” “齐太太,您好。”瞿牧怀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性感的薄唇咧出一抹客套的笑容。 “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去跟工研院的廖院长打声招呼。” 齐定浚走到会场入口处,与一位身著铁灰色西装、身材圆润的老先生握手。 蓝绮幽看到瞿牧怀专注地凝视著墙上的一幅西洋画,好奇地问:“瞿先生,这幅画是我在法国留学时,造访莫内的吉维尼花园得到灵感而画的,难不成你也喜欢莫内的画作?” 瞿牧怀露出一抹苦涩的淡笑,不是他特别珍爱莫内的印象派画风,而是映雨特别喜欢。 而仇恨与自责,摧毁了他对爱的判断力,让他的生命留下永远的遗憾,这代价就是彻底地失去她。 “这幅画可以割爱吗?”瞿牧怀问。 “抱歉,这幅是非卖品,我已经承诺要在个展结束后,把它送给替我策划艺展的工作人员。”蓝绮幽为难地解释。 “没关系,只是这幅画让我想起一个人……”他的脸上浮现一抹遗憾的黯然。 蓝绮幽恰巧瞄到那位负责策展的工作人员,朝她招招手。 “既然你们都喜欢这幅画,不如介绍你们认识,也许她愿意割爱这幅作品也说不定。”绮幽不忍心看到他失落的神情,如此提议。 江映雨一身合宜简洁的套装,款款地朝蓝绮幽走来,轻笑道:“绮幽,怎么一一” “映雨,跟你说,好巧哦,这位瞿先生也很喜欢这幅画作,他说这幅画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割爱?”绮幽热络地挽著她的手臂。“如果你愿意割爱的话,我还是可以送你其他的画作……” 瞿牧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对上那张寻寻觅觅多年的脸庞,冷寂的心起了震动。 真的是映雨!真的是她! 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见她,他为了找她走过千山万水,而她竟然与他离得那么近。 近到好像在迎面而来的人潮中相遇,却又遥远到仿佛在下一个街口就会错身而过。 “映雨,要不你跟瞿先生先聊一下,我过去跟我公公、婆婆打声招呼。”蓝绮幽介绍两人认识后,连忙去招呼其他的亲友。 映雨怔怔地望著他,双脚像生了根似地移不开,她曾经演练过两人再次相遇的景象,也曾在他居住的公寓下徘徊,但就是没有勇气走上楼。千思万想了那么多,他们却是以这么偶然的方式相遇。 她害怕时间的长河无法冲淡他的心结;她怕过多的期待,又换来一场心碎:她怕他的身边已经有别的人选…… “你……”她曾经演练过数百次两人再见面的开场白,但此刻干言万语竟梗在喉间。 两人都欲言又止,目光痴缠了好久,瞿牧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一“你好吗?” 他邃亮的眼眸仔仔细细地盯住她,她一头秀发绾成了发髻,净丽的五官上略施薄粉,再加上合身的套装,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专业沉静的气质,与过去那位甜美稚气又爱撒娇的女生不同。 “我过得还不错……你呢?”她怔仲地与他对视。 “还是老样子,一直忙于公事。”瞿牧怀率先发问。“这几年,你一直都在台湾吗?” “没有,”她摇摇头说:“我在美国待了四年半,刚好珊珊的公司要成立新的部门,邀我回来当策展人员。” “我曾到纽约找你很多次!但都没有你的下落。”还是他们曾经相遇,却擦身而过? “我没有回纽约,而是到了洛杉矶。”她压抑内心纷乱的心绪,乍听到他有找过她,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霸道地将她拉到墙边,让两人能不受打扰地谈话,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她,也有太多谜团尚未解开。 他最想知道的是,在他承诺重新开始之后,在两人热情缠绵的隔天,为什么她却要无声无息地离去? 瞿牧怀冷肃地沉下脸质问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 他还记得,那天早上醒来床上空荡荡的,只有床柜上一张短笺伴著他,那种孤寂的感觉有多可怕。 他像发了疯一般,用尽各种管道想要找到她,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每次回美国总公司开会时,他总会排出假期在纽约街头闲晃,到两人曾去过的地方,重温过去的甜蜜记忆,也希望能在拥挤的人潮里找到那抹令他牵挂的身影。 她垂下眸,避开他犀利的逼视,淡淡地说:“我不想再让你为难……” “什么意思?”他仗著身高的优势,将她围困在墙壁与他的胸膛之间。 “以前我太任性了,明明知道你心里有芥蒂,明明知道你恨著我父亲,却一直逼你接受我的感情……直到我爸爸病逝之后,我才体会到被全世界弃绝、孤弱无依的感觉,我终于明白当年你为什么一直不能释怀……” 瞿牧怀蹙紧眉头,她的体谅与宽容,总是令他又心痛又无奈。 “我很清楚,要不是因为爸爸过世,你也不会到机场来找我。对你而言,我就像一个难缠又甩不掉的责任……”她苦涩地扯动唇角。 “江映雨,你真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当年他是为了让她去追求新的恋情与幸福,才没有阻止她与汪景曜一起去洛杉矶。 没想到两颗太为对方设想的心,却因此种下误解的心结。 “所以我才会提出要求,希望你再假装爱我一天,让我储存甜蜜的回忆,然后我就可以很勇敢地向你说再见。”映雨柔声说出那时的心情。 “那你为什么要故意躲起来?”他没料到她这一躲,竟然就是五年。 这五年来,他仿佛得了一种慢性疾病,没有根治的药方,偶尔太想她的时候就会发病,会心痛、会难受、会疯狂地在大街上拥挤的人群里搜寻她的身影,失去理智般地想再见她,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瞿牧怀才知道他不仅失去心中的最爱,更失去了全世界,没有她的生活变得毫无意义,成功的事业也不能让他感到骄傲,连微笑都觉得费力。 “我没有勇气见你,我怕会忍不住想靠近你……”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垂著头,声音低低地说。 “把你的手机号码、住址都告诉我,不准你再躲起来。”他紧迫追间,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我不会再逃跑了——” “妈咪!”一串甜甜的娃娃音打断他们的谈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抹朝映雨奔来的娇小身影。 “妮妮一一”映雨立即蹲下身,抱起小女娃。 瞿牧怀脸色阴沉地看著两人亲昵的互动,心口仿佛遭到雷击,破了一个大洞,整个人都空掉。 映雨全副心思都落在怀里的小女娃身上,爱怜地抚著她的头发说:“是谁带你来的?” “是爹地。”小女娃指著朝他们走来的卫达熙,甜甜地撒娇说:“今天是爹地接我下课的,他还送我一个可爱的芭比娃娃。” 映雨沉下脸柔训道:“是你要求爹地送你的吧?妮妮,妈咪不是说过,不能再买洋娃娃吗,怎么老是不听话?” “真的是爹地自己要送我的。”小女娃一脸无辜地嘟起小嘴。 “映雨,真的是我自己要买洋娃娃给妮妮。”卫达熙凑过身,抱起小女娃。 “都怪咱们家的妮妮太过可爱了!” “妈咪,爹地说这是送我的礼物,还说要带我去约会!”妮妮亲昵地吻住卫达熙的脸庞。 忽然之间,一阵隐痛浮上了瞿牧怀的胸臆,其实这才是她没有办法见他的苦衷吧……她已经走出情伤,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孩。 那些她对甜蜜家庭的憧憬、他无力给予的幸福,已经有了另一个男人代替他,顿时,他感觉自己的存在太过多余。 他们之间不该有第三次见面的机会,这景象太令人难堪。 “对不起,打扰了。”瞿牧怀脸色难看地出声,急著要退开。 “牧怀,我的手机号码一一”映雨追了上去,试图拦下他。 “已经不需要了,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瞿牧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步出会场。 “牧一一”她的叫喊声随著他离去的身影,冻结在唇边。 他误会了! 其实妮妮是他的……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深深的失落感袭来,令她十分难受。 两人走过了千山万水,好不容易重逢解开当年的心结,却又在下一秒横生出新的误会,难道他们注定要一辈子错身而过吗? 她怔怔地伫立在人口处,望著他的座车疾驰而去。 “映雨一一”卫达熙抱著妮妮跟了出来,喘著气追问。 “我想起来了,他是不是妮妮的……”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打断他的问题。“达熙,谢谢你帮我接妮妮下课,珊珊在二楼的展示区接待艺文媒体记者,她忙了一整个上午,还没有时间用餐,你可以带点小蛋糕上去讨好她。” “羞羞羞!”小女娃扮了个可爱的小鬼脸。“男生爱女生,爹地爱珊珊阿姨……” “小鬼头,竟敢取笑我,当心我把芭比娃娃抢回来。”卫达熙威胁道。 “那我就叫珊珊阿姨不要跟你约会。”小女娃鬼灵精怪地吐吐舌。 “达熙,快进去吧,我也该带妮妮回家了。”映雨牵著小女娃,向卫达熙挥挥手,两人一起往捷运站的方向走去。 “妈咪,你刚才和谁在说话?那个人看起来凶凶的。”小女娃好奇地追问。 “只是一个朋友。”映雨的话语中掩不住浓浓的失落感。 她该回头去找瞿牧怀吗?还是让彼此再度错身而过呢?这么多年过去,他是否已经对过往的仇恨释然,可以重新接受她的感情呢? 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千夕小说坊制作 翌日,瞿牧怀领著美国总公司派来的高级干部,在侍者的带领之下进入一家高级美式餐厅。 几个人点完餐后,开始闲聊一些非关公司业务的私事。 “jerry,这次考察结束我们还多出四天的假期,你可以介绍几个台湾好玩的景点吗?”一位满头灰的男子用流利的英文发问。 “你们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瞿牧怀问。 另一名美籍男子取出从饭店带出来的观光导览手册,指著其中一个景点。“花莲好像不错,上面介绍的太鲁阁我很感兴趣。” “那等你们确定好景点,我请助理帮你们安排行程和饭店。” “jerry,你可以再帮我们安排一个导游吗?我们想深入一点了解台湾的风俗民情和生活。” “没问题。”他站起身,对四位高级干部说:“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一下洗手间。” 瞿牧怀沿著走廊进入洗手间,出来时,却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到一抹眼熟的身影,他忍不住走了过去,见到卫达熙亲昵地握著同桌女子的手一一 “珊珊,我已经追了你五年,可以考虑和我交往了吧?” 五年前他在映雨的介绍之下认识卓珊珊,对她一见钟情,苦追多年,然而她事业心重,总以年纪比他大为由,屡次拒绝他的追求。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对弟弟型的男朋友没有兴趣。”卓姗姗无奈地抽回被握住的手。 “珊珊,你没听过年纪不是问题、体重不是压力、身高不是距离吗?我只是小你三岁,又不是小你三十岁,你就不要那么介意嘛。”卫达熙苦苦哀求。 “卫达熙,你不要这么烦好不好??”卓珊珊沉下俏脸,这家伙碰了五年的钉子,怎么还不懂得放弃。 “珊珊,你不要这么冷漠行不行?医生的心都是很脆弱的……”卫达熙将脸贴近她的手背,撤起娇来。 瞿牧怀眯起眼眸,没想到这家伙在映雨面前一副好丈夫、好爸爸的形象,背地里却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心头窜起一把怒火,大跨步向前,抡起拳头挥向卫达熙。 “啊——”卫达熙还搞不清楚状况,俊脸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拳头,整个人连同座椅倒在地上,引起一阵骚动。 “该死的家伙,你居然背著映雨做出这种事来!”瞿牧怀走向前,揪住卫达熙的衣领,又往他的腹部揍去,“不要打了一一”卓珊珊面对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团的局面,一时不能反应。 卫达熙认出揍自己的家伙竟然是瞿牧怀,也毫不客气地伸出腿,狠狠地踹向他的腹部。 就是这家伙狠狠伤了映雨的心,让她离开台湾多年,要不是珊珊一直劝她回来,恐陷她们母女俩现在还待在洛杉矶。 “你这家伙才欠扁!”卫达熙靠著一身蛮力,将他压制在身下,狠狠地往他的下颚揍去。 “这一拳是替映雨打的,打你的狼心狗肺……这一拳是替妮妮打的,打你的不负责任……” 瞿牧怀吃痛地皱起眉头,嘴角渗出血渍来。 “你这家伙背著映雨偷腥,还敢大声说话,既然已经和她结婚,也有了小孩,为什么要伤害她?”瞿牧怀用力地挣脱他的钳制,义正词严地数落他。 “等等……”卫达熙退开来,不停地喘息。“你说谁和谁结婚?什么小孩?” “你不是和映雨结婚,还生了一个小孩吗?难不成你没和她结婚,让她当未婚妈妈?”瞿牧怀拭去嘴边的血渍,怒气腾腾地瞪著他。 “她的确是未婚妈妈没错……”卫达熙趁他没有防备,又往他的脸上揍去。 “不要打了!”卓珊珊大声劝架,挡在两个男人中间。 餐厅里的服务生听见扭打声,赶紧过来将两个互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架开。 “你这家伙居然让映雨当未婚妈妈,为什么不和她结婚?”瞿牧怀怒火中烧。 “我喜欢的人是珊珊,又不是她,干么要和她结婚?”卫达熙不服气地吼道。 “不喜欢她,还让她生孩子!”瞿牧怀抬起腿,作势要踢他,被服务生架开来。 “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卫达熙气急败坏地说:“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明明离婚了还让她怀孕,怀孕后又不认帐。” 瞿牧怀顿时愣住,难不成一一映雨的小孩是他的?! “那为什么小孩叫你爸爸?”瞿牧怀在疼痛中醒悟过来。 如果是他的小孩,为什么她要躲起来,不来找他呢? “这个世界上是不准单身男子先当干爹,实习该怎么当个尽职的好爸爸吗?” “jerry,你还好吗?”一名跟他同行的干部听见争执声,赶过来关心状况。 卓珊珊抚著抽痛的额际,打电话给映雨,告知她,妮妮的正牌老爸和实习干爹在餐厅里打起来了。 餐厅里的柜台人员在顾客发生争吵的第一时间,马上打电话报警,连络警方处理。 半晌,几位警员将肇事的瞿牧怀和卫达熙带回警局,这场纷乱终于告一段落。 映雨在家接获通知后,赶到警局关心情况,在她的劝解之下,卫达熙决定与瞿牧怀达成合解,不提告诉,就当是误会一场。 出了警局之后,卓珊珊开车送卫达熙回家,而瞿牧怀则坚持跟著映雨返回她的住处。 两人进入公寓后,映雨招呼他坐下,从冰箱里取出冰块,用棉布包裹著,冷敷他肿胀的眼角。 “会有点疼,要忍耐一下。”映雨轻声地说,眼神飘忽,没有勇气迎视他犀利的眼神。 “你是不是该解释整件事情的经过?”瞿牧怀抬起她小巧的下颚,强迫她面对他,要她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准闪躲。 “你想先知道哪一部分?”面对他又愠又怨的眼神,她无助地咬著下唇。 “妮妮到底是谁的小孩?”他直接问重点。 “你的……”她垂下脸,不知如何是好地盯著他衬衫上的钮扣。 “该不会是那一晚一一”瞿牧怀隐忍发火的冲动,想到她一个单身女子,提著行李远赴洛杉矶,独自承受生育的艰苦。他不知道该为她的愚蠢狠狠地打她的屁股几下,以示惩罚;还是该搂住她,怜惜她所受的苦。 她怯怯地点点头。过往亲昵缠绵的画面涌上脑海,令她耳根一阵灼烫。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激动地追问,牵动嘴角的伤口,又渗出血渍来。 映雨连忙抽起面纸,抹去他嘴角的血痕。 “我怕造成你的困扰,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她眼神柔柔地望著他。“我担心你还是无法解开心结,如果强硬要求你照顾我们母女,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谁说我还恨著你父亲!”他激动地澄清。“在你发生车福的时候,我就对过去的一切释怀不再恨他,否则我不会在你车祸之后,负起照顾他的责任。”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离婚?要谎称我们没有关系?要让我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呢?”她越说越激动,水眸中泛起泪光。 “我跟你离婚是害怕自己不能给你幸福、害怕自己又会伤害你……” 他捧起她的脸庞,低声地说:“我毁了你父亲在你心中的形象,又弄垮他的公司,害得他发病住进医院,又间接害你出车祸。我的固执与愚蠢,让我做错了这么多的事情,彻底地干扰你的人生,我有什么资格再留在你的身边?” “说我是大傻瓜,你自己才傻。”她感慨地说:“想要留在心爱的人身边,哪需要什么资格呢?关于那些陈年恩怨,你很固执,但我爸也有不对,要怎么分得清谁对谁错呢?” “那我都承诺会好好照顾你,会好好珍爱你,你为什么要留书出走?”最可恶的是,她竟彻底消失了五年。 “我以为当时你只是同情我,担心我无法承受丧父之痛,所以才安慰我…”她自责地咬著下唇。 “你这个小傻蛋,让我不知道该狠狠地揍你一顿,还是该深深地吻住你!”瞿牧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她粉颊一阵灼烫,慌乱地移开视线。 “我想你最好先上点药,免得额角又流出血。”她站起身,走到柜子前取出医药箱。 瞿牧怀跟在她的身后,圈住她娇柔的身躯,将她紧紧地贴向他的胸膛。 “我好想你……”他低头附在她的耳畔,轻轻低喃。 “映雨,我好想你,我实在无法想像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竟然躲了我五年……” “对不起……”这段日子她也好想念他。 “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只能不断地想你,想你吃饭了没?想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她旋过身,捧住他的脸,“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把妮妮照顾得很好……” “你这个傻瓜,我不准你再逃开,我要二十四小时都把你拴在身边才行。”他霸道地宣示。 “我才舍不得离开,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了。”她环住他的腰,偎向他的胸膛。 “映雨,我们结婚吧!”他温柔地瞅著她。 “那我们该怎么跟妮妮说,她必须参加爸爸和妈妈的婚礼。”这是她最先想到的问题。 “你先想想要怎么介绍我们见面吧!”他忍不住弹弹她的额角。 “她很爱问东问西,到时候我一定又会答不出来。”她睁大无辜的眼睛,向他求援。 “谁叫你没事要逃开,害我错失陪她成长的机会。”他忍不住数落,抬起她小巧的下颚,眼神温柔地凝视她。 “映雨,我爱你,这一次由我来爱你,由我来弥补你心中的伤痕,由我来付出。” “好……”她轻轻地点点头。 他俯身将甜柔的吻覆在她红润的唇上,用行动来传达他的感情。 她闭上眼睛,贴向他的胸膛,亲昵地与他缠吻,在这一吻中,深刻体会爱情的滋味,不只有甜、也有苦,也有让对方幸福的责任。 在误会冰释的那晚,瞿牧怀决定亲自下厨,只为了讨好今晚的小公主,而映雨则到安亲班接女儿妮妮下课。 妮妮穿著一件粉红色的吊带裙,扎著两条发辫,让映雨牵著她进门。 “妈咪,你说等会儿有人想认识妮妮喔?”她一派天真地说:“但是爹地说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他说妮妮长得太可爱,会被拐跑。” 瞿牧怀在厨房里听到开门的声音,将炉火关熄。走到客厅里,看见一大一小的身影,心中一阵莫名的感动。 他作梦也不敢想像,自己竟会有一个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女儿。 在今天以前,他还是一个破碎的自己,是一个不完整的灵魂,活在深深的愧疚与懊恼之中。 而现在,他不但找回生命中差点错过的真爱,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见证他跟映雨的爱情。 “妈咪一一”小女娃见到有陌生人,不安地握住映雨的手,软软地出声。 “妮妮,他就是妈咪要介绍你们认识的人。”她蹲下身,对著小女娃说:“她就是妮妮的爸爸喔……” “爸爸?”小女娃好奇而明亮的眼睛落在瞿牧怀的脸上。 “是啊,妮妮,我是你的爸爸。”瞿牧怀靠近她,轻柔地唤著她的名字,注视著她可爱的小脸。 她的眼睛又圆又大,嘴巴小小的,仿佛就是映雨的翻版。 “是三号爸爸吗?”小女娃兴奋地说。 “三号?”瞿牧怀微抽一下面颊。 映雨无奈地苦笑。 “对啊!”小女娃天真地说:“一号爸爸在洛杉矶当医生,二号爸爸在台湾,也是当医生,妮妮还被他看过病哦。那你就是三号爸爸……” 映雨赶紧解释。“她说的一号爸爸是汪景曜,我在洛杉矶的好朋友,就是之前我车祸时的主治医生。” “一号爸爸人很好哦,他家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宝宝。”妮妮一脸献宝的表情。 “汪医生他两年前结婚了,我们是邻居,他很照顾我们,还认了妮妮当干女儿。”映雨忙著解释女儿的童言童语。 瞿牧怀勉强压下满腔醋意,谁教他当年不赶紧表白感情,而让映雨产生误解。 “二号爸爸是和你发生争执的卫达熙,他也认妮妮当干女儿。”映雨转过女儿的脸对她说:“妮妮,汪叔叔和卫叔叔都是你的干爹,他才是你真正的爸爸。” “他就是三号爸爸!”小女娃很坚持。 “好吧!”瞿牧怀很委屈地认了,轻柔地抚著女儿的脸。 “妮妮,那你想不想跟爸爸一起生活呢?” “我想一下……”小女娃顽皮地眨眨眼。“那你会送我洋娃娃吗?” “妮妮!”映雨真的是拿她没辙。 “爸爸不会送你洋娃娃,但我会送妮妮一件很漂亮的小礼服。” “小礼服?”小女娃瞬间瞪大眼睛。 “我要跟你妈妈结婚了,妮妮想不想当我们婚礼的小花童?” “真的吗?!我要参加妈妈的婚礼?”小女娃一脸兴奋。 “对啊,妮妮要来当花童吗?”映雨揉著她可爱的笑脸。 小女娃用力地点点头。“当然要!” “那你给爸爸抱一下好吗?”瞿牧怀展开双手,亲昵地搂住她,不放弃地劝哄。 “妮妮,叫一声爸爸……” “爸爸…如果妮妮亲你一下,你可以送我一个洋娃娃吗?”小女娃撒娇地搂住他的脖子。 “当然好!”瞿牧怀毫不犹豫地点头。 “妮妮一一”映雨对女儿执著于洋娃娃的嗜好十分无奈。 妮妮捧住他的脸,用力地啵了一下,还留下口水印。 瞿牧怀伸手将她们一大一小搂在怀里,感动地在映雨的耳边说:“谢谢你爱我,也谢谢你送给我这个可爱的礼物。” “对不起,我应该更早回来找你。”她一脸歉然。 他只手抬起映雨的脸,深深地吻上她的唇。 “羞羞……”妮妮害羞地遮起脸,透过指缝偷看两个忘情拥吻的大人。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爱情的道路从不曾平坦,会有误解、争执和各种不同的挫折考验,所幸他们终于克服所有的曲折,终能感受到幸福的重量与真爱的灿烂。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