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妻》 第1章 《男妻》  作者:池总渣  01  前几天的那个杀妻正道,真要展开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开头肯定是仙人攻下凡历劫,投胎转世成人。  本来按照今世的命格,攻该早早就被门派挑选回去。  当座关门弟子培养,中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  本该在八岁那年被挑走的攻,错过了机缘。  等到足足十八了,才因缘会际地进入了本该进入的门派。  刚入门派的他,还带着一个凡人,据说是他的男妻。  本来在修仙世界里,娶男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大多数道侣都是强强联合的。  修仙之人倒是很少和凡人在一起,原因无他。  修仙的人老得慢,要是成功进阶了,还能青春永驻。  这时候要是伴侣逐渐老去,甚至死亡,轻则伤心,重着动其道心,反正百害无一利。  而攻的男妻就是受,一个凡人。  攻的师父把攻领进门的时候,就告诉他最好是处理了凡间的关系。  攻不愿意,他深爱自己的伴侣,如果非要修仙和伴侣选一样。  他情愿留在人间。  师父没办法,又不舍得错过攻这个好苗子,只好同意了他们。  师父带攻进门派的时候,见过这个男妻一次。  确实是个普通人。  根骨也没什么出奇的。  年纪也比攻大许多,不过皮相倒是很不错,是个大美人。  他确实年纪大,他比攻足足大一轮。  可以说,他和攻的关系在凡间更为禁忌一些。  攻是被他养大的。  也是被他亲手破坏了修仙机缘。  本来大美人没想着对攻做些什么。  他只是听令行事,伪装成凡人留在攻身边,必要时引攻入魔的妖人而已。  然而事情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是他所没想到的。  大美人看着攻兴冲冲地拿着门派的东西,回到屋子里,把他压在榻上要亲亲的样子。  实在是很无奈。  他想起了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妖的时候,无意间见过还是仙人的攻一面。  那是的仙人,那冷漠无情,气质出尘。  和现在的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老婆的攻,简直不是一个人。  大美人敷衍地摸了摸攻的头:“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个人。”  攻亲了亲大美人以后,才坐起身来:“今天师父教了我一些东西,我也教你。”  大美人打了个哈欠:“没兴趣。”  攻:“你要是不修仙,我怎么办?”  大美人懒散地弄着自己的头发,他才不可能修仙呢。  他要是修仙,这一身妖气迟早露馅。  再说了,他马上就可以不用干这活了。  到时候该死遁的死遁,跑路的跑路。  攻搂着他的腰,感觉他不说话,就也没逼他。  摸着他身体的手却逐渐变了味道,两个人早已经把事都做完了。  大美人本来就是馋攻的阳元,半推半就就把事情干了。  但他哪想到,即使是凡人的攻,阳元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每次都要在床上躺个两三天。  所以攻的需求,他大多数都想拒绝的。  但攻按住了他的尾椎。  他原型是蛇,那是他的七寸,顿时软绵在榻上,仍人为所欲为。  意乱情迷间,攻给他喂了一颗东西。  受绯红着眼角,气喘吁吁地问:“那是什么?”  攻:“他们都说,这个东西能让人生子。”  大美人:“……?!!!”  02  接上一段的脑洞。  大美人当然不想生孩子啊,再说了,他一条蛇,攻一个仙人转世的凡人。  能生出什么来?  难道是生出一堆蛋吗?  想想都很惊恐,这样他不是人的事情不就暴露无疑?  大美人气得要命,要攻赶紧出去。  攻不肯,死死地压着他:“生我的孩子不好吗?你不想要一个孩子喊你做爹爹?”  大美人见挣不过,认命地摊平了四肢:“我已经被人喊过爹爹了。”  攻脸一热。  大美人有点生气,故意挤兑他:“当年喊我做爹的人,现在想让我给他生孩子。”  攻故意蹭他的脸颊,摸他的头发,就是不说话。  大美人似笑非笑道:“要是还在凡间,你我都要被拉去浸猪笼。”  攻摸了摸他的脸:“现在不会了,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你。”  大美人什么都没说,不过这夜的攻好像铁了心要造一个孩子出来。  拉着他使劲糟蹋。  大美人差点被累回原型,第二日整个人盘在被子里,蜷缩在一块,缓慢恢复体力。  他本来打算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就出门找避子药。  哪知道攻这些日子,晚出早归,他还没振作精神,又再一次被扑倒。  连续过了一段纵欲无度的日子后,大美人就放弃了。  要他说,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个蛇妖,真那么容易怀崽,妖界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妖殊途的凄美爱情故事了。  所以大美人也就放弃了,随便攻怎么造作。  好在没多久,攻就被他师父要求闭关。  攻不愧是仙人转世,才来山上没有一个月,境界就有隐隐松动的趋势。  加之后来去了一个秘境,又得了不少机缘。  他升阶的速度快得要命,简直像是命格星君要将攻拖欠了十年的修为,都在一朝之间补回来一般。  攻每次出门再回来,感受他变化最大的,就是大美人了。  攻一直在长高,体格也渐渐变得更加强壮,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之前还是一个粘人的奶崽子,现在就已经完全不是了。  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大美人在多年前遇到的那个仙君。  那时大美人只是刚开化,得了些许灵智。  仙君刚与魔君大战过,两败俱伤。  满身鲜血地躺在一颗菩提树下。  蛇妖游走到身旁时,仙君只是冷淡地睁开眼。  那时的仙君,一双金眸,银色额印,鲜血将他嘴唇染得鲜红。  蛇妖不敢咬仙君的肉,怕触发禁忌。  他只是小口小口地舔着地上的血,感受着暖融融的力量进入丹田。  那时候的他,即害怕仙君伤害他,又舍不得那些带着强大力量的血。  现如今,他被逐渐有了仙君模样的攻按在床上,昂贵的精力像是不要钱地用在他身上。  大美人有气无力道:“够了够了,你要是再折腾下去,我就是真怀了,也得流产。”  攻拖住了他软绵绵的腰,把人抱在自己身上。  他撩开了大美人的头发,咬住那纤白的颈项:“爹爹可没怀,我一回来就给你把过脉了。”  这一声爹爹,直把大美人耳垂都喊红了。  他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小畜生!” 第3章 他敷衍魔君,赶走了诸多觊觎仙君凡身的妖魔鬼怪。  大美人自夜里睁开了眼,他看了看旁边抱着他熟睡的攻,手指按在他额心上,施了个小法术。  他披上衣服起身,推开窗户,轻踩着窗台飞了出去。  忙活了半夜,等他回来后,就发现攻坐在床边发呆。  大美人自然地从窗户处下来:“你怎么还没睡?”  攻:“你去哪了?”  大美人:“出去看月亮。”他漫不经心道。  攻知道他有武功,所以对他从窗户进来的行为不感到奇怪。  攻鼻子嗅了嗅:“你受伤了吗?”  大美人说没有。  他回到床边,将攻重新按到了床上,微笑道:“快睡吧,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没人陪着就不睡。”  重新躺到床上后,大美人心想,攻现在进步得太快,他的法术应该应付不了多久了。  还有多久该离开攻呢?  总不能等攻飞升了以后再离开吧,大美人看着攻闭上眼睛的睡颜。  他现在就有种饮鸩止渴的感觉,分明是知道的,攻要是变回仙君,知道自己曾经跟一个下等妖物纠缠,得有多恶心。  何况这妖物,还恬不知耻地用了他师弟的脸。  凌北仙君,青遥上仙,这一对同门师兄弟,前后飞升,皆是上神。  他偷了青遥上仙的脸,就像一个贼。  享了十八年的欢愉,迟早梦都该醒的。  第二日,大美人把一个灰色的袍子递给了攻。  攻看了颜色,就皱眉道:“我不喜欢灰色。”  大美人笑道:“我喜欢啊,你穿上吧。”  攻只好乖乖穿上了。  在穿衣上,攻有着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的毛病,总觉得自家大人挑的衣服不够好看。  哪怕现在大人已经变成他的男妻,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他对着大美人,永远都保留着一分稚气。  “下次给我白色的。”攻说。  大美人看着攻身上的袍子,苦笑地想,哪有白色的。  他每次蜕下来的皮,都是灰的。  这个蛇蜕不好看,但关键时候能保命。  其实他自己也不喜欢灰色,因为很丑。  06  第二日,攻的师兄匆匆来敲门:“应师弟,给我们发出求助的家族出事了!”  攻松开大美人的腰起身,赶紧换上了衣服,然后提起长剑,匆匆地亲在大美人的额心:“在客栈等我,不要乱走。”  说罢,他在客栈里留了个保护的护阵,这才离去。  大美人不担心攻的安危,他提前蜕皮,可不就是为了保护攻。  他虽只是百年蛇妖,但他得的机缘太多,一身蛇蜕既有威吓,又有保护作用。  普通的妖族感应到蛇蜕上的压迫,都不会敢对攻下手。  某种意义上,攻穿着那件灰色袍子,在他们妖怪的眼中,就是蛇妖明目张胆的标记。  这是我的人,谁都不许动的意思。  他懒懒地睡到了下午,然后他就被惊动了。  大美人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  攻留下来的守护阵,就像被划破的蜘蛛网一样,叫魔尊毁掉了。  魔尊看着脖子上还残余吻痕的大美人,讽笑道:“晏之,你这是假戏真做了吗?”  大美人淡定地把玩着胸前的头发:“你故意弄坏这个守护阵,叫他们都发现你的存在,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魔尊笑眯眯地说:“谁让你一直只知道跟凌北厮混,不晓得做正事呢?”  大美人叹了口气:“你急什么,快了。”  魔尊:“你的计划是什么?”  大美人皱眉,他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胡乱编了一个,他要做攻的情劫。  自古以来,多少仙人败在情劫二字上。  情劫不成,就此入魔的不少。  魔尊听后,似笑非笑道:“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大美人冷下脸:“不必。”  魔尊大笑离去,大美人却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守护阵被毁去后,攻回来得很快。  他破门而入时,脸色过于可怖,甚至吓了大美人一跳。  还以为自己是蛇妖的事情暴露了,不然攻这表情怎么跟天都塌下来一般。  攻看到床上好好端坐着的大美人,终于松了口气。  他来到大美人床前,腿一软,竟然半跪到了脚踏上。  他搂住大美人的腰,将脸埋进其腰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这时同门的师兄们纷纷涌入这个房间。  其中一个青着脸道:“这冲天妖气,必是大妖。”  说罢,他看向床上安然无恙的大美人,惊疑不定道:“晏公子,你怎么会……”  攻握着剑,沉着脸站起身,转头看向那个人:“你什么意思?”  大美人拉了拉攻的衣角,温柔道:“好了,别跟师兄吵架。”  他随意地描述着魔尊的外貌,说这人闯入后,问了他一些山上门派的情况。  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就回来了。  那个妖人便先行离去。  本来他胡诌的话,竟然被那群弟子当了真。  其中一个还得意地说:“也是,听到是咱们一剑派的,哪个妖人还敢放肆。”  “对啊,凌北仙君和青遥上仙可都是咱们门派出来的,凌北仙君还重伤了魔君,叫魔君至今都不敢出来作祟。”  大美人露出尴尬地微笑,不知说什么好。  攻却全程没有听这些,只是眼睛错也不错地盯着大美人看。  等人都走后,他才抱住大美人,许久后道:“我想退出门派。”  大美人大惊:“什么?”  攻:“今天的惊吓,我不想体验多一次。”  攻:“我宁愿做个普通人,我不要斩妖除魔了。”  大美人赶紧推开了攻,认真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仙君从来就是一个心怀大道,救扶天下苍生的人,怎么能像现在这样窝囊!  攻好似看懂了他脸上的意思,竟然露出了伤心的神色:“我只是想你好好的。”  大美人:“你不是这样的人。”  攻气闷道:“我就是!”  大美人:“你不是!”  攻:“你到底说的是谁?是我,还是其他人!”  07  大美人哑口无言,面对攻的无理取闹。  他沉下脸,翻了个身,不理会攻了。  之前也是这样,攻自幼懂事,很少有叛逆的时候,但倔起来也实在气人,认定一件事更是死不悔改。  大美人说又说不过,吵又吵不得,更不可能打。  所以每次他都自己生闷气。  攻最怕大美人生闷气,因为大美人会不理他。  攻一下软了声音,爬上床去哄大美人,大美人气起来可以很久不理人。  攻没办法,只能搂着不说话的老婆入睡。  第二日醒来,一摸床旁边,老婆没了。  攻慌张地坐起身,里里外外找了一番。  只在桌上看到了一份小纸条,出去散心,勿念。  大美人以前也会这样,将攻托付给邻居就出趟门。  通常三四天就回来了。  不过这次比较特殊,是他们吵过架后,大美人才离开的。  攻慌了! 第5章 他们一来一往的动作都极快,默契地没有惊动不远处的攻。  青衣人看着手里残余的脸,再望向大美人那被鳞片覆盖的脸颊。  “我就说应玠的道心和修为怎的这么糟糕,原来身边藏着一只妖。”  青衣人厌恶道:“若是人就罢了,偏生还是这样下等的妖物。”  “凌北要是归位了,怕是要在灵泉里泡个三天三夜,才能除了一身妖臭。”  大美人面色一分分白了下去。  面对这样的羞辱,他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只因确实如此,没什么好辩驳的。  10  确认了大美人的身份,青衣人面色更冷。  大美人相信,如果不是这位仙人只是寄宿在凡人身上,没法施展全力。  刚才他被抓伤的,就不仅仅是脸了。  刚蜕皮的鳞片,最为娇嫩,大美人其实疼得要命,但示弱是不可能示弱的。  他伸手缓缓盖住伤处,不多时那里就恢复成了人类皮肤的模样。  大美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夫君真心相爱。”  青衣人冷哼一声,相当嘲讽。  大美人见状,突然也不装:“那你告诉应玠好了,他深爱的男妻是妖不是人,你猜他会怎么选?”  青衣人没说话,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何尝不知道应玠对面前这人用情至深。  何况刚才他都看见了,应玠分明知道眼前人是妖,害怕自己伤害这人,挡了一挡。  怪不得这蛇妖这般嚣张。  嚣张的大美人无所谓道:“应玠还说要为我退出门派,即使你告诉他了,他也只会选我。”  青衣人面色黑沉:“你到底想做什么?”  大美人笑了笑:“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想做,你信吗?”  青衣人显然不信。  大美人:“好了,你不用这么凶,我也不会在他身边待多久。”  “毕竟你们仙界都来人了,我再胆大妄为,也要顾及自己这条小命不是吗。”  青衣人半信半疑:“是吗?”  大美人当着青衣人的面,以自己的妖丹立誓,他保证离开应玠,也不会伤害应玠半分。  修真界里的立誓,和凡人不同。  如果立誓后违背,会受到天道反噬。  见大美人真敢立誓,青衣人这才收了手中武器。  大美人看了看青衣人身后,发现攻竟然察觉了这边不对,疾步朝这处奔来。  攻一下挡在了大美人和青衣人之间,脸色难看道:“道友,下次还请不要与我妻子单独说话。”  青衣人新奇地打量着攻,展开了扇子,潇洒应是。  攻拉着大美人来到了那些挖好的坟前,沉默了一会,才对大美人说:“花不够,你再去采些。”  大美人:“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攻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将大美人都看得心痛了。  攻的眼神里,有茫然,有挣扎。痛苦与自我折磨。  可到底,他对着大美人,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摸了摸大美人的头发:“我信我自己看到的。”  “你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  “你能陪我一起安顿这些逝者吗?”  大美人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问攻:“你不怕吗?”  攻黯然道:“怕。”  “怕我护不了你。”  “怕你离开我。”  大美人有点想笑,他和攻之间,分明他才是强大的那个。  攻身上还穿着他的蛇蜕呢,到底是谁保护谁啊。  但他笑不出来,眼睛还有点酸涩。  他一直对应玠迟早会归位,变回仙君的事有所准备。  现在他才突然发现,他没准备好。  他舍不得。  11  下葬好死去的人以后,一行人继续出发。  期间他们借宿在一农户家中,农户家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生了两个孩子。  最小的那个,第一次见到大美人,就抱着他的小腿笑。  这么可爱的孩子,触动了大美人的心思。  他想起攻给他吃的那些生子药,不正是说明了攻其实也想要孩子?  毕竟攻这辈子也是个凡人,想要一个自己的家庭很正常。  大美人若有所思,就在这时,攻走了过来,蹲下身逗了那小孩好一会,这户人家的妻子才过来把孩子抱走了。  两个人一同坐在院子里,夜风习习,倒是难得的安静时日。  攻看着大美人的侧脸,轻声道:“这次回去,我就退出门派。”  大美人一惊,望向攻。  攻冷静道:“这一次不管你怎么说我,我也是要退出的。”  大美人:“你为什么非要退出呢?”  攻:“太危险了。”  大美人了然,又是因为他。  见大美人没有像往常那样激烈地反对,攻反而有些不安。  大美人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这一双手,牵着仙君的转世长大。  从小孩,到少年,再到如今。  魔君的出现,青衣人的现身,皆告诉他,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以魔君的性格,不可能就此罢休。  现在最快的办法,就是让攻赶紧归位,回到天上去。  要不然攻真被魔君引入歧途,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前几日,青衣人寻了机会,与他私聊一场。  青衣人说,司命推演出凌北的命格有异,他才下凡查探。  好在推演出的结局,依然是凌北归位。  他现在知道凌北的异数就究竟是什么了。  青衣人摇着扇子,一双隐约浮动金意的眸子盯着大美人:“他本该修得无情剑道。”  “不管你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留在他身边,最好还是别有什么痴心妄想的念头。”  “他是神,不是凡人。”  “这些凡间的情情爱爱,待来日他归为后,不过大梦一场。”  “我见你没对他下过毒手,他身上又有你的蛇蜕护体,便好心奉劝你一句,尽快离开他,如若不然,怕到时候就不止是被我撕了脸这么简单。你用他师弟的脸,凌北会提剑把你劈得魂飞魄散。”  思绪从回忆抽回,大美人心头一阵苦涩。  他转头,看向面前的的攻。  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那样紧张的神情。  这样的人,又如何修无情剑道呢?  哪怕他没有要害仙君的心思,现在所做之事,除了图自己一时痛快,倒对仙君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鼻尖酸楚,何况……攻本就无辜,他是被他给祸害了。  大美人怔怔出神了好一会,终于叹了口气。  “你别这样,你这幅软弱性子,我真的很不喜欢。”  攻听后,有些受伤地看着大美人。嘴唇紧抿,似有些生气,更多的却是伤心。  大美人冷淡地移开了目光:“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早知就不该把你从你父亲身边带开。”  “你现在这模样,除了皮相跟你父亲有几分相似,性格真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攻面色青白:“你什么意思?”  大美人厌倦地看了他一眼:“我一心倾慕你的父亲,可他偏生钟情你母亲。”  “我将你偷来,本是存了报复之心,哪知你越长越像我的意中人。”  “只可惜,他没你这般窝囊。”  12  大美人说完后,也不顾攻现下是何表情,起身要走。 第7章 青衣人也没什么太好法子,只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大美人这一走,攻定然无心修道。  倒不如继续留在攻身边,左右待他归位,这段露水情缘便烟消云散了。  青衣人轻咳一声:“你放心,到时候凌北若是要杀你,我还能劝上一劝。”  大美人黯然地看着攻的脸,身体很痛,却仍不够疼。  他竟然真的动手伤了攻,不但在肉体,连心上也很很留了一刀。  大美人:“我不能留下。”  待在攻身边越久,这变数便越多。  大美人郑重地看向青衣人:“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青衣人摇开了扇子,笑道:“也不是没有,只是看你愿不愿意。”  大美人吸了口气:“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青衣人:“这个法子要是用对了,你未必不能留下。”  “到底是什么?”大美人问。  青衣人从随身的储物戒中慢吞吞地翻了翻,最后掏出一颗金丹。  “修无情道的人,除了个别心智坚定的,大多都是得靠些旁门左道来达成功效。”  无忧丹,除去红尘七情六欲,自然无欲无求,亦无烦忧,因此起名无忧丹。  “他吃下去以后,一开始对你的感情,仍然浓烈。”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情就会渐渐消散。”  “他仍然会记得你,但不会再像现在那般爱你。”  青衣人手里的金丹,幽幽散发微光。  “无忧丹的药引,便是其心上人的心口血。”  所以无忧丹也成了极其鸡肋的存在。  没什么人愿意用,但要是用了,其效果尤其好。  青衣人垂眸看着大美人,他的目光就像神看世人,无悲无喜。  他给出了一个考验,只看这蛇妖会如何抉择。  大美人抱着攻,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那他会恨我吗?”  青衣人:“不知道,可后悔?”  大美人笑了笑,他的手放在心口上,不多时,便将那心口血从胸腔处引了出来。  那滴血落在了青衣人手中的金丹上,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金丹里。  大美人看着那金丹从青衣人手中,飞到了攻的嘴唇里。  他哑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归位了,这无忧丹……”  “不会。”青衣人笃定道。  “这是用在他凡身上的东西,不会带到他仙身上。”  大美人笑了笑,他亲了亲攻的嘴唇。  看看他,问了个傻问题。  仙君不会被无忧丹所影响,况且……真到那时,他亦不是仙君的心上人了。  “那就好,我不后悔。”大美人低声道。  15  大美人几经受创,身心疲惫。  取了心口血后,更是元气大伤,腹部隐痛。  他把攻抱回房,与攻一起睡在了那窄小的床上。  青衣人说,他现在不必走,等无忧丹发挥了功效,他便是想留都留不下来。  大美人将脸埋进攻的颈项,闻着那淡淡的体香,腹部的疼痛奇异平缓。  大美人不知道立刻离开,还是等攻不爱了再走,哪个更折磨人。  他只是想着,如果能在攻身边待得更久一些,那就好了。  大美人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猛地坐起身,下床要找攻。  可是一番动作,牵扯到他的伤处。  大美人行至桌边,便不由停下,捂住胸口轻轻喘息。  这时门被推开了,攻身着白衣,端着餐食走了进来。  见大美人醒了,攻把东西放在桌上:“我和师兄他们吃过了,见你还没醒,就带回来给你。”  大美人怔怔地看着攻,没有说话。  攻对他笑了笑:“怎么了?”  大美人:“我打伤了你,你不怪我吗?”  攻闻言,神色微僵,反而道:“没什么怪不怪的,我只是没想到,你不但没走,反而留在我身边。”  大美人蹙眉,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他坐下来吃饭,期间一眼眼地偷看攻。  大美人放下筷子:“你的反应是不是太平静了些。”  攻:“那我应该什么反应,你爱我父亲,你觉得我不如他,你认为我窝囊,我就要生气,大发雷霆,甚至是打你骂你?”  这一句又一句,让大美人心里难受得要命。  大美人:“你还是在怪我。”  攻苦笑道:“怪你什么,怪你不爱我吗?”  大美人想起自己之前找的借口,如果早知道青衣人有这个方法,他何苦做这一场戏。  现在如果跟攻说,他撒了谎,那些都是违心的话。  听起来更不可信吧。  大美人沉默着,攻反而道:“算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留在我身边,我都不在乎。”  分明是之前攻会说的话,可大美人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或许是现在的攻,语气多了疲惫。  又或者,是他想得太多。  青衣人说,是渐渐不爱的,攻现在……还爱着他吧。  大美人再没拿起筷子,攻也不勉强:“我忘了,你们妖不一定吃人类的食物,你想吃什么。”  大美人看了攻一会:“那件灰色的袍子呢?”  攻温声道:“破了,我扔了。”  大美人愣住了:“扔了。”  攻点了点头:“嗯,毕竟……我从来不喜欢灰色。”  16  大美人呆呆地看了攻好一会,才低声道:“扔哪了。”  攻没说话。  大美人只觉得伤处好像更疼了,疼到喉咙深处都隐隐有血的味道。  他觉得太可惜了,那蛇蜕很好,被他轻易打出一个洞,也是因为那是他的蛇蜕。  补一补还能用的。  攻沉下脸:“先坐下,你脸色太差了。”  大美人仿若未闻:“扔哪了?”  攻好似有点生气:“怎么,那衣服也是我父亲的?”  大美人这才意识到攻在想什么:“不是。”  攻便稍微缓和了点脸色:“扔都扔了,别找了。”  大美人还是要起来,想去找一找,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倔什么。  虽然已经是送出去的东西,但被人丢了,还是觉得那东西很可怜。  攻不喜欢它,没关系,他可以把它捡回来好好放着。  大美人站起身想往外走,却被攻一把抓住了胳膊,拉了回来。  这本是放在平常,很普通的动作。  但架不住此时大美人元气大伤,这一扯,那口猩甜便再也忍不住。  大美人捂住嘴,血全吐在了掌心里,顺着指缝往下滴。  攻面色骤然大变。  他好似天塌了般,一把抱住大美人,将人送回了床上。  攻用袖子擦去大美人唇边的血,方寸大乱:“大、大夫,我去给你叫大夫。”  大美人抓住试图起身的攻:“没用的,人类大夫看不好我。”  攻惨白着一张脸:“那怎么办?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吐血,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我昏过去后,有人打伤了你?”攻气急道。  大美人摇了摇头:“没事,我这是……旧伤复发,你冷静点。”  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你是因为身体不好了,所以想离开我吗?” 第9章 应玠没有说话。  大美人放下了手中烛灯,他靠近应玠,伸手抱住了对方。  掌下是年轻人僵硬的身子,以及逼迫自己不要将他推开的忍耐。  过了许久,应玠才道:“你留在一剑派,总归不太安全。”  大美人抬头看向应玠,对方同样冷静地看着他:“我在山下为你租了一个小院,你搬去那住吧。”  应玠:“对你的身子也有益处。”  19  其实大美人做足的心理准备,可是当那一刻来临时,他还是觉得受不住。  他以为自己总会心甘情愿,落落大方地接受一切。  而事实上,他是那样狼狈。  以至于在听到应玠话的那一刻,便红了眼眶。  不过大美人没有哭,他只是微红着眼,看着应玠道:“你不需要我了是吗?”  应玠没有直视他的双眼:“我只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说完后,应玠主动伸手,扶住他的双肩:“你放心,我会定期去陪你。”  大美人看着应玠的双眼,哪怕爱意不在,应玠还要装作喜欢他的模样。  原来应玠不喜欢一个人了,是这个样子。  不再痴缠,不会情深。  剩下的,不过性格使然,所背负的责任。  因为责任,哪怕这样不喜他的触碰,仍要忍受他。  大美人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回房收拾东西。  应玠一直在随在他旁边,看他将本来两个人的东西,渐渐地收拾得只剩下一个人。  大美人的东西不太多,总共也就剩一小个包袱而已。  每收拾一样东西,大美人就叮嘱应玠一件事。  例如惯用的物品在哪,那些衣服是穿出去会客,哪些又是在家穿的。  院子树下还埋着几坛酒,来年可以挖出来,不要浪费。  这件袍子已经修补过了,可以穿。  拿着那件灰衣,大美人最终还是吐露了它的来历:“这是由我最后一次蛇蜕所化,穿上后寻常妖魔伤你不得,虽是灰色,但你若实在嫌弃,便交给你们门派的炼器师,换个颜色吧。”  应玠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眉心紧皱。  或许是在大美人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同他交代这院中的一切开始吧。  他们来到一剑派时,大美人和攻偷摘了许多青梅。  那是大美人和攻难得顽劣的时候,后来攻还因此被师父斥责。  两个人被罚去种了好些青梅树。  那些酒还未挖出来,但大美人应该已经喝不上了。  应玠看向梅花树下,埋酒的位置:“只是让你暂时住在那里,合适的时候,我会带你回来的。”  大美人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拿着包袱,准备要走。  应玠:“这样晚了,何必急于一时。”  大美人:“还是早些吧,你不是知道吗,我是妖,不会怕黑的。”  应玠还是捉着他的胳膊:“我还没说那个院子在哪,你这是走去哪?”  大美人好脾气道:“所以在哪?”  应玠却不肯说位置,他的神情让大美人想到了小时候。  攻遇到难解的问题时,总是会这样。  应玠看了他久久,终于吐出了一个地址。  大美人温柔地点了点头:“好,我走了,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后,大美人把胳膊从应玠的掌心中抽了出去。  而这一次,是他的衣袖被应玠抓住了。  大美人疑惑地看向应玠,却被对方的神情惊住了。  应玠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只是,他流泪了。  而他不自知。  (双更完)  20  大美人不知到底是无忧丹失了效,还是从前的攻的影子,仍残留在应玠身体里。  以至于这人分明这样冷静地要他走,却在他真要离开时,潸然泪下。  应玠抬手拂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珠,眉心微蹙,就好似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哭了。  大美人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青衣人为什么会问他会不会后悔。  他亲手将曾经属于他的攻给埋葬了,变成了如今的应玠。  在应玠甚至没有自己选择的情况下。  他自私地决定了一切。  他总觉得攻是会回到天上去的,他所做的没有错。  可是他从未想过,这对攻来说是否公平。  这一滴泪,应玠或许不明白是为什么。  只有大美人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杀了他最爱的人。  那瞬间,悲恸铺天盖地地袭来,几乎要让大美人弯下腰去。  应玠扶住他:“你怎么了?”  大美人苦笑着摇头:“没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含泪看了应玠一眼。  大美人将手从应玠掌心里抽了出来,转身缓步离开。  每一步,都像一场凌迟。  他确实后悔了,在木已成舟的那刻。  但是这股悔意与歉然,已经无人可接受了。  大美人刚出门派,便筋疲力竭,几乎要化为原形。  这时恰好遇见从山下不知做了什么,回来的青衣人。  青衣人见他拎着个包裹,面色煞白:“你怎么了?被应玠赶出来了?”  青衣人语气没有多少惊讶,仿佛他知道这就是迟早的事情。  大美人没说话,只是下一秒,他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这一昏,就是数日未醒。  再次醒来,他便发现自己变作了原形,在一汪灵气充裕的池子中泡着。  灵气滋润这他的身体,包括已经疼了数日的小腹,都缓和了不少。  他安静地在池子里又待了数日,青衣人匆匆地来了。  青衣人:“哎呀,你醒了。”  大美人从池水里冒出了脑袋:“谢谢你。”  青衣人:“我在你昏迷的时候,用灵力查看了你全身,发现你小腹那里既有灵力,也有妖力,非常混杂,就是我也看不出那是什么?难不成你中毒了?”  大美人其实也不太懂:“可能是上次受了反噬,留下后患吧。”  青衣人摆摆手:“算了,不重要,你好了点没,好了点便快些出来,随我回去。”  大美人:“怎么了?”  青衣人:“应玠发现你没有去他给你安排的院子,当时没说什么。”  “当晚回去,练功时便出了岔子。”  “现在他经脉全乱,要一个不好,道心不稳,生出心魔,那就全完了。”  21  大美人随着青衣人来到他曾住过的院子里,里面站着不少人。  是应玠的师兄们,以及他的师父。  见他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  大美人来不及深思他们为何是这种态度,他快步来到了床前。  应玠面色煞白地躺在床上,唇心一抹未干的鲜红。  很快大美人就知道,为何应玠唇上仍有血色。  因为应玠闭着眼,好似无知无觉,实际上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触目惊心地顺着他脸颊滑落,洇入长发。 第11章 攻用唇亲去了他的眼泪,他好似明白了大美人的意思。  “别哭了,我听你的。”  “洞房花烛后,我将你的应玠……还给你。”  攻轻声说着:“就当圆我一场梦……”  他话音未落,大美人就吻住了攻。  大美人的亲吻是那样的热烈,而这热烈背后,却是他无尽的难过。  他比谁都想要留在这里,可他不能够让现实里的应玠死去。  他对攻满心亏欠,所以不管攻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能够用他的命换攻安然无恙,他都愿意。  红衣落地,洞房花烛。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却是最激烈,也最苦涩的一次。  在这过程中,大美人一直在哭。  哭得攻都于心不忍,想要停下。  这时候大美人就会紧紧缠住攻,白皙的腿就像柔软的蛇尾般,悬在攻的腰上。  剧烈晃动的红色帐顶在他眼前天旋地转。  大美人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里便只剩下了攻一个人。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待那一声巨响响起时。  大美人被声音惊停了动作,他转过绯红的脸,汗水将他眼睫沾湿,叫他一时间都看不清闯入者是谁。  不过在看清脸之前,那身白衣已经让大美人充分意识到这人的身份。  应玠浑身狼狈,带着些许伤处,似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提剑进入这屋子时,未想过自己竟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应玠铁青着脸,一字一句道:“你们在做什么!”  大美人刚想说话,就被身体深处的酸软逼得他咬紧嘴唇。  攻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身,换了动作,将他完全压在身下,挡住了他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  攻挑衅地望着应玠,依然不紧不慢地动作着。  “看不见吗?我在疼我的妻。”  24  应玠该是怒极了,他挥剑砍来,剑到半途,便被无形的东西拦住。  那些无形的东西就似不断地利刃,反击在应玠身上。  它切开了应玠的白袍,割裂应玠的皮肉。  攻对应玠的态度,几乎是恨着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  大美人慌了,他推开了攻,连忙穿上衣服。  应玠持剑挡开了那些攻击,看向大美人时,眼底有些冰冷的怒焰。  应玠:“你还要被他愚弄到什么时候,还不快过来!”  大美人犹豫着迈出脚步,腰上却一紧。  攻占有欲十足地搂着大美人,面前却露出委屈的表情:“你说过要陪着我的。”  大美人对攻说:“你先停下,哪有自己打自己的。”  攻不悦地皱了皱眉,到底停下了对应玠的攻击。  应玠同样停了剑,只是牙关紧咬,他看向大美人,本是想要看看大美人是否有伤处。  可这一看,只让他怒气更盛。  大美人没有伤,只有一双膝盖通红,不用想也知道是做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应玠握紧了剑,只觉得前来营救大美人的自己,简直是笑话。  应玠看向大美人:“我本来觉得,你是因为救我所以才被他带走,现在看来,你倒是在这过得乐不思蜀。”  大美人无法反驳,他试图朝应玠走向几步,又觉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场面太荒唐了,面对应玠的怒火,他竟然有种出轨的错乱感。  大美人顿了顿:“他便是你,你便是他,你们何必自相残杀。”  应玠将剑缓缓抬起,指向攻:“心魔不除,如何能在现世醒来。”  大美人忙道:“他答应我了,只要……”这洞房花烛的话,他实在没法说出口。  “他本无坏心。”大美人只能这样说,  攻的出现,无非是因为对他有执念。  他的话,攻应该会听才是。  这时应玠的目光却在此刻落在了他的腿间,脸色却狠狠一变。  大美人低头一看,那些攻留在他体内的东西,淌了出来。  应玠将剑尖指向了大美人:“你与他,皆是一丘之貉。”  大美人朝应玠迈了一步,却感觉脸上一疼。  一道剑气削去了他的头发,割伤了他的剑。  要不是身后的攻眼疾手快将他一拉,应玠这道剑气就不止是划伤他的脸了。  应玠漠然地看着他:“妖就是妖,只需一时欢愉就能毫无立场。”  大美人看向应玠的眼,那里的厌恶不似作假。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应玠会这样看着他。  就好像,他是什么低贱的,无可救药的妖。  25  攻闻言,面色一变,正要上前。  大美人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他低下头,不再看应玠,而是轻声对攻道:“算了。”  攻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一挡,又是层层结界将应玠挡在外面。  攻伸手抱住大美人,回到房内。  他为大美人做了清洗,穿好衣服。  最后才是为大美人穿鞋。  一切步骤都是那样的慢条斯理,郑重其事。  他半跪在床边,给大美人穿上白袜。  攻仰着脸,笑着对大美人说:“你看,像不像小时候你照顾我。”  “现在是我照顾你了。”攻笑着笑着,似意识到以后或许他再也不能为大美人做这件事后。  笑容便渐渐淡了下去。  攻给大美人穿好鞋后,将脸轻轻靠向大美人的腹部。  “可惜的是,你没有孩子,我从前在想,如果你我的孩子出生了,我该为孩子做些什么。”  大美人眼睛酸涩地揉了揉攻的头发:“我是妖,妖怎么能够生孩子。”  攻怅然道:“也是。”  大美人不想哭,起码现在不要在攻面前哭。  大美人问攻:“所以你原本打算为孩子做什么?”  攻低声道:“想教他一切我所学的,最重要的是,得教他好好爱你。”  大美人到底没忍住流泪了,攻想抬手擦去大美人的眼泪。  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大美人。  攻的身体逐渐化为星点散开,他看了看自己逐渐虚化的身体,却没有多惊恐的模样。  倒是大美人吓坏了,他想抱住攻,却发现自己的手什么也抓不住。  攻轻声道:“晏之,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被他伤害。”  “如果实在难过的话,也可以去见见他。”  他们皆知,攻嘴里的“他”是谁。  是应玠。  攻露出了些许吃醋的脸:“但是不要跟他做什么,我会嫉妒的。”  攻努力用轻快的语气,却在大美人崩溃的神情下,逐渐失控。  最后的时间里,攻虚虚地在大美人脸颊上落了个吻。  “我不怪你。”  大美人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攻。  原来攻知道了,攻知道是因为他对他用了无忧丹,心魔才会产生。  但是眼前的攻,真的是心魔吗?  还是攻在被无忧丹抹去一切情爱之前,最后的执念。  如今这点执念,也留不住了。  大美人心如刀绞,他努力想要凝住攻的影子,然而他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一点星芒的散去,攻彻底消失在了他的怀里。 第13章 青衣人:“你马上都要大难临头了,他们说那起灭门案与你有关。”  大美人疲惫又迟钝地说:“什么灭门案。”  青衣人见他不似作伪的模样:“一剑派为什么回来这里,正是因为一个月前的一起灭门案。有人向一剑派的表示见到你进去过。”  “现场有蛇妖作祟的痕迹,还有灰色麟片。”  “你要是真不知道这件事,这事显然就是冲你来的。”  “想来应该会有更多证据,一剑派的人已经过来找你了,你要是再不走,真等着被他们发现你是蛇妖吗?”  青衣人有点急了,现在修仙之人和妖魔本就形如水火。  要不是见证了大美人待应玠真是没有什么坏心,甚至情根深种,他一开始也是有偏见的。  要是被一剑派的人发现大美人真是蛇妖,那大美人可就跑不脱了。  青衣人抓起大美人:“你怎么跟傻了一样,赶紧走。”  大美人被他扯着要跑,想起床上的衣冠冢:“等一下,我拿点东西。”  青衣人:“都什么时候了,等以后回来再拿不好吗?”  大美人抿唇将手从青衣人掌心里抽出来:“很快的。”  他匆匆跑回了房间,简单地将床上衣服打了个包袱,这才来到院子里。  然而刚迈出卧室门,他就见到一剑派的弟子们已经将整个院子都围住了。  有一些,还是他认识的面孔。  现在那些人都神色异样地看着他。  青衣人见一剑派都到了,总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撂倒,让大美人离开。  前来通风报信,青衣人自认已经尽力了。  他叹息地望向了大美人。  大美人抱紧了怀里的小包袱。  一剑派的人客气上前,请大美人同他们走一趟。  大美人没有反抗与挣扎,沉默地被一剑派的人看似请他,实则押送的方式给带走了。  他看向周围的弟子,没有看见应玠的脸。  想来也是,应玠是一剑派多年来,难得极具天赋的弟子。  谁能想到他的男妻竟是个妖。  在处理他这件事上,一剑派为了避嫌,也不会让应玠露面。  大美人想了很多,唯一没有想的,是自己该怎么逃。  可能他本来也没想着逃到哪里去。  大概是攻在识海里,在他怀里消失的那刻,他便恨不得跟攻一块去了。  他被带到了发生凶案的那座院子里,刚一进门,便看见应玠背对着他,跪在了一位长者身前。  大美人心头一紧。  这时一剑派的人上前跟那位长者说:“师叔,人带来了。”  那长者看向了大美人,下一瞬,一道金光掠到大美人眼前。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那金光困住了。  剧烈的疼痛从捆住他的东西上施加而来。  他疼得维持不住人形,立刻化身为蛇。  他听见了周围惊惧的抽气声,也听见那些纷杂的议论声。  灰色的蛇轻轻抬起头,望向那背对着他跪着的应玠。  而应玠,始终没有回头。  29  大美人缓缓地将头颅垂了下去,他几乎毫无求生的意识了。  心灰意懒,随便这些人要将他剥皮还是抽筋。  师叔五指掐诀,裹在大美人身上的捆妖索便带着电光卷遍他全身。  蛇的原形,是不会叫的。  所以大美人从始至终,都是颤抖着尾巴,试图把自己卷起来,抵御疼痛。  应玠终于出声了:“请师叔手下留情。”  师叔:“应玠,我知你是被这蛇妖所蒙骗,回门派后,我也会同你师父解释。”  “只是你现在若要帮这蛇妖说话。”  “就是师叔都帮不了你。”  话语间隐含的警告,是让应玠闭嘴。  应玠是天赋极高的弟子,师叔才这样退让。  如若是其他人,师叔未必会给他找这样的借口和理由。  应玠:“事情还未查清楚,凶手未必是这蛇妖。”  他说出蛇妖二字时,冷漠而生疏。  好像地上疼得发抖的大美人,对他来说,不过是蛇妖而已。  师叔却没收了法术:“既不是他,他也是妖。一剑派的宗旨便是斩妖除魔,难不成你今日非要护这妖不成?”  应玠沉默了一会:“那师叔能否让我亲自动手。”  师叔挑眉,收回手。  大美人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看着应玠从地上站起,一步步朝他走来。  应玠今日穿白,膝盖上沾了些灰。  看着有些狼狈。  应玠的剑折射着光影,落在他的眼里。  大美人看着应玠,缓慢地眨着眼睛。  好像是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再看多应玠几眼。  他杀了攻,应玠杀了他。  其实挺公平的。  大美人强撑着最后的一点气力,变回人形。  他趴在地上,用人类的样貌,对应玠笑了笑:“没关系,我不怪你。”  说完后,大美人便闭上了眼。  长剑抬起,再重重落下,大美人只感觉身上一疼,又一松,有人惊呼出声,亦有人气急败坏地在喊……  “应玠!你要做什么!”  “应玠,你这是要叛出师门吗?”  “应玠!”  大美人惊讶地睁开眼,身上的捆妖索已经被砍成几段。  应玠用剑气挥退了涌上来的同门。  他一把抓住地上的大美人,扛在肩膀上。  他果然是一剑派多年不见的天才,长剑一出,谁都挡不住他。  哪怕他还要分神护着大美人。  一番激战后,应玠抱着大美人逃出此处。  不知跑了有多久,直到身后的再无追兵。  应玠才缓缓停了下来。  他松手,将大美人丢在地上。  大美人被砸得有些疼,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起来,看向应玠。  应玠身上伤痕累累,但最难看的,是他的脸色。  他看了大美人一眼,说不清那目光是何种神色。  大概是大美人是让他嫌弃又心烦的东西。  但即使如此,应玠还是救了他。  大美人:“你…… ”  应玠:“闭嘴。”  他粗暴地打断大美人,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药瓶。  本打算倒嘴里,手却顿了下,看向了大美人。  然后他把药丢到了大美人怀里:“吃下去。”  大美人:“……”  应玠:“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30  大美人不知道为什么应玠要救自己,应玠看起来好像也很懊恼。  为了不让应玠生气,大美人只好听话闭嘴。  他吃下了药,留了一半给应玠。  应玠接过了药,一饮而尽。 第15章 就如他所说的,事情还未查清楚,又如何能这样早下定论。  大美人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他屏息望着洞口。  应玠一步步迈入,他手里还捧着一把果子,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并非魔君所想的那样,黯然神伤,以至于周身破绽。  魔君疑惑地看了大美人一眼。  下一秒,应玠便举剑袭来。  大美人试图帮忙,可是站都站不起来的他,现在就是个废人。  应玠再如何有天赋,现在都不过是肉体凡胎。  很快,他便被魔君禁锢在了墙上。  应玠毫无畏惧地看着魔君。  很显然,这个眼神令魔君十分不愉快。  他笑眯眯地将手刺入应玠的腰腹,指尖毫不留情地在里面搅着:“我从前,便最恨你这个眼神。”  “跟你师父,简直一模一样。”  大美人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化作原形,用最后的气力卷住魔君,叼着应玠的衣领,把人甩了出去。  魔君勃然大怒,他抬手便要一掌拍碎大美人的天灵盖。  将这不知好歹的蛇妖打得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然而就在动手的那刻,他看到了大美人的眼睛。  大美人眼睛里毫无畏惧,只是缠住他的身体,仍是那样用力。  就好像这样能再留住他半刻,再给外面那人留出一线生机。  魔君气笑了:“真是好一个情深不悔。”  魔君:“你还真是蠢,你以为你救了他,他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他们天界的人,一个比一个薄情寡义,狼心狗肺。”  大美人没有说话,也没力气说话。  这一下突袭,已经耗光了他所有气力。  忽然,魔君似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看向蛇妖:“你不信是吗?那你便亲自体验看看吧。”  魔君:“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与我到底有什么不同。”  说完后,魔君强行往蛇妖体内注入妖力。  那些妖力在大美人体内横冲直撞,很快,大美人双目便泛起了血腥的红光。  魔君将散发着冲天妖气的大美人丢了出去。  大美人身体不疼了,那些妖力极快地修复着他每一寸筋脉。  可很快,那便知道魔君给他的妖力,是为什么了。  他看到一剑派赶到山上的人。  看到那些冲他严阵以待的弟子们。  他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无数的妖力就像将他变作一个提线木偶。  直到第一个人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他认识这个被他用尾巴卷住的一剑派弟子。  曾经过来给他送过食物,很容易脸红。  也很年轻。  听说…… 家里人才给他定了亲。  而这样年轻的人,在他的手里,瞬间没了声息。  而脸上的血,仍然温热。  33  魔君在洞里,手指轻挥,随心所欲地操控着蛇妖。  他本想让蛇妖将这里的人尽数杀光。  然而下一秒,他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魔君被一股巨大的反噬,逼得口吐鲜血。  他操控大美人的同时,与对方也是同命相连。  手里可掌控蛇妖的妖力,消失了。  他的妖力足以控制任何的妖。  除非……这蛇妖已经不是妖了。  这蛇妖……竟是亲手捏碎了自己的妖丹。  只为了摆脱他的控制,还要重伤他。  魔君铁青着脸:“连自己命都不要的废物,真是无药可救。”  他长袖一挥,身影便原地消失。  而此时洞外,一剑派的人已经躺了一地,失去了战斗力。  大美人变回人型,一步步朝腹部有伤的应玠走去。  有人看出了他的目的,嘶声道:“师弟为你不惜判出一剑派。”  大美人提着长剑:“他是你们门派最有天赋的弟子。”  大美人:“若是让他成长起来,必成我妖族心腹大患。”  应玠用剑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他一张脸毫无血色,可周身战意却前所未有地强烈。  他盯着大美人:“唐家十五口,也是你所杀?”  大美人提剑轻笑:“你说呢?”  应玠闭上眼,再出剑时,便已直指蛇妖。  他们且战且退,应玠有意要引蛇妖离开这些一剑派弟子。  给予对方一个向门派里求生的机会。  既然妖族针对的只是他一个人,就没必要连累其他人。  应玠的伤口血流得越来越多,蛇妖却似戏弄他一般。  他动作迟钝了,破绽百出了,也不杀他。  直到将他逼到崖上。  应玠看着身后的深渊,冷冽的崖风灌起他的长袍。  他并不是毫无记忆,他只是被迫失去了那段感情。  从小到大的画面,仍然能清晰地在他脑海里想起。  他记得大美人温柔的模样,也想得起对方牵着他手长大时,那温暖的掌心。  可是同门的惨死是真,他与魔君商议,将他养大是场阴谋也是真。  如今想要亲手杀了他的蛇妖,也是真。  这些真实就像一把巨锤,一下又一下地砸着他的五脏六腑。  好似有许多被压抑下去的情绪,死灰复燃。  他本该修炼无情道。  应玠提起长剑,凝聚所有的法力,朝眼前这蛇妖冲去。  他抱了必死决心,从未想过如此轻易。  应玠停下了动作。  长剑刺穿人肉体的声音,很闷,血液不是飞溅出来的,而是潺潺地顺着指尖淌下。  应玠颤抖地松开了持剑的手,他大脑空白一片,以至于他看向了这个蛇妖。  蛇妖被他一剑穿心,却仍然在笑。  蛇妖用沾了血的手,轻轻碰了他的脸。  他嘴巴张了张,做了个口型,几乎没发出多少声音。  应玠看着他往后倒去,他伸手想要抓,却只能在感觉到那布料从他指尖擦过。  他没能抓住这蛇妖。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身体坠落山崖,被浓云吞噬。  青衣人赶到悬崖时,崖边只剩下应玠一人。  青衣人大惊:“这怎么回事…… ”  却见眼前的应玠沉默地望着山崖的方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青衣人面色骤变。  乌云翻滚,雷音涌动。  天钟隐响,金光微现。  一剑派百年难出的天才应玠,杀妻证道。  于同日,应玠身消道陨,凌北提前归位。 第17章 小公子确定自己的隐身符没掉,但是面前的小孩显然并非常人。  他很谨慎地站起来,嘴巴一张就要喊人。  小公子做贼心虚,赶紧伸手捂上去,还不敢太用力。  “别叫别叫,我不是坏人。”小公子慌张道。  他摘了隐身符,露出本来的面容。  小孩推开了他的手:“你是谁,为什么闯入我家。”  小公子:“我经常梦见这里,过来看看。”  他说的是实话,面前的小孩根本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小孩,就能随便骗我。”  小公子尴尬地笑了笑:“好吧,我就是路过,想进来躲躲雨。”  他一身破破烂烂,去了隐身符后,脸色又差。  小公子身体不好,这一路又颠沛流离,现在被雨淋得愈发可怜。  小孩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如何,竟然真的没开口喊人,而是让小公子也躲到廊下。  他们俩各坐在长廊的两边,小公子一直在看小孩,小孩不理他,低头看书。  小公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不答反问:“问别人之前,该自报姓名吧。”  小孩心性瞧着颇为成熟,不过小公子还是觉得他很可爱。  小公子:“我叫陆宴之,你呢?”  小孩听到后,怔了一下,看向小公子。  小孩跳下长廊,走到小公子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脸:“你……是蛇妖吗?”  小公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啊?”  他虽没有妖丹,但化形的功夫挺到家,按理小孩不应该看得出来啊。  小孩眼眶一红,突然冲过来抱住小公子:“爹爹!”  小公子:“啊?”  小孩:“爹爹,你终于回来了,爹爹,父亲等了你好久,你为什么才来!”  小公子:“小孩,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爹爹。”  小孩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你是蛇妖,还是晏之,你就是我爹爹!”  小公子莫名其妙当了爹,还未来得及反驳,院里的门吱呀一声,有人推开走进来。  那人没有撑伞,雨却没有沾湿他的身体。  他身着灰衣,头发简单地用麻布绑起,背负长剑,手里还护着一个盒子。  他面容清冷,一双眸子隐约泛金,隔着雨幕朝廊下望来时,小公子仿佛心脏都漏了几拍。  是仙人。  仙人真的在这……  小公子来不及有什么想法,他就感觉身体一紧,他整个人被一道金色的绳索捆住,强行带离了小孩身边。  仙人看似冷静,实则将小公子带离小孩的下一秒,便出现在小孩周遭。  他伸手将小孩护在身后,拧眉冷淡地看着地上被捆作一团的小公子:“你是何人。”  小孩扯了扯仙君的衣服:“父亲,是爹爹。”  仙君看了看孩子,又望向小公子。  小公子面相虽妖美,实则瞧着年纪不大。  与大美人没有丝毫相似。  不过仙君还是靠近了小公子。  小公子痴痴地看着仙君,随着对方的靠近,心猛烈跳动着,几乎要跳到发疼了。  然而下一秒,仙君却面色微变。  他似感应到了小公子身上的气息,源于何人。  仙君面色冰冷,眼神看着小公子,已经暗藏杀意:“你与渊寂是何关系。”  小公子听到仙君嘴里的名字,正是他的爹爹,魔君。  小公子不敢说话。  仙君长剑已出,剑尖毫不留情地刺破了他的颈项:“快说,不然我亲自送你下地狱。”  37  小公子脖子很疼,也从未想过,一直梦见的仙君,原来在现实里这样凶。  好像尤其恨他的爹爹魔君。  不过想来也是,他爹既是魔君,也该和仙界势不两立。  是他错了,冒冒失失跑了出来。  如果还因此连累了爹爹,那小公子真就犯大错了。  小公子不肯说话,也一时半会想不到该怎么解决现在这个局面。  身上的符咒都在逃魔兽追杀时用光了。  即使还有残余的,也应该糊弄不了眼前这位仙君。  倒是小孩先闹了起来。  先前瞧着过于早熟的模样,尽数消失不见。  小孩说到底年纪还不大,他抓着仙君的衣摆,竟然哭了起来:“父亲,他真的是爹爹。你不要伤害他。”  仙君见孩子哭了,一时慌了手脚。  他把剑收回,没再管小公子。  仙君蹲下身,伸手搂住孩子低声哄:“他不是你爹爹。”  小孩哭起来的时候,不会哇哇大哭,只是安静地流泪。  可这样更让人心疼,小公子看到他的眼泪,只觉得肠胃都绞作一团。  一颗心更不用说,酸得皱巴巴地,很难受。  他天然地对这个小孩有一种保护欲,更见不得小孩哭。  小公子主动认错:“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进来躲躲雨,我没想着要做什么。”  仙君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心哄着小孩。  仙君对小孩说:“念之,不要哭了。”  小孩红着鼻子,抽抽搭搭道:“他是蛇妖…… 你说的,爹爹是蛇妖,他也是晏之啊。”  仙君愣了愣,他下意识看向小公子。  小公子硬着头皮笑了笑:“我是叫陆宴之,但是……我的宴是宴会的宴。”  他大概知道小孩误会了什么,这是晏府,小孩的生父应该也叫晏之。  但他们不是同一个,即是他们都是蛇妖。  此宴非彼晏。  仙君的表情很奇怪,他看着小公子,面上有惊疑不定,却又有种无声的希翼。  仙君说,他不是你爹爹。  可是小公子却觉得,仙君这句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因为仙君来到他面前,不同刚才的凌厉,而是蹲下身来,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小公子感觉仙君的目光仔细在他脸上来回扫视,像是在确认什么。  仙君又抓住他的手腕,注入灵力,巡视他周身的妖力状况。  最后,仙君的视线在小公子的腰腹处停了下来。  小公子轻声道:“我没有妖丹。”  仙君没说话。  小公子又说:“所以我根本不可能伤害你们。”  没有妖丹的妖物,与废人无疑。  仙君沉默了会:“变回原形。”  小公子:“什么?”  仙君:“快点,变回原形,我便不杀你。”  小公子命都在人手里,只得乖乖听话。  他化作原形以后,便看见仙君眼里的那点希望,彻底破灭了。  下一瞬,仙君竟然失态地红了眼眶,转过头去。  小公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原形。  深红蛇麟,色泽艳丽。  这是小公子自己都很骄傲的地方,他觉得很好看。  不过仙君看起来,好像并不觉得美。  仙君闭了闭眼,一个口诀解开了小公子身上的束缚。  他回身走向念之,把孩子抱了起来。  仙君头也不回道:“在我杀了你之前,赶紧滚出这里。”  38 第19章 他清晰地看见面前的仙君瞳孔微缩,像是想起了极痛苦的事情。  也确实很痛苦。  当应玠的剑刺入晏之的胸口时,那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对不起。  40  小公子看着仙君松手,放开了他。  他按住了泛疼的手腕:“能不能不杀我。”  青衣人:“不杀你也可以,我问你,你爹爹有没有故意把谁藏起来?”  小公子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青衣人说得更明白了些:“跟你一样是蛇妖,长得比你好看点,个子高,人温柔,蛇麟是灰色的。”  小公子觉得青衣人不太聪明的样子。  如果他爹爹真有藏起这么一个人,青衣人又怎么能肯定他会告诉他呢。  尤其是他刚遇上仙君和这个人,又被摔又被划破了脖子。  这两人对他一点都不好,还打死了他爹爹的傀儡。  小公子没说话。  青衣人:“小蛇妖,你要是不说,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哦。”  小公子:“没有,我没见过。”  青衣人望向仙君:“你觉得呢?”  仙君没有说话。  小公子忍不住道:“我爹爹真没藏人,你们不要冤枉他。”  青衣人闻言,扯着嘴角冷笑数声:“你知道你爹爹做过什么吗?还冤枉他!”  小公子抿唇不语。  青衣人伸手抓住小公子的领子,把人提到自己面前。  “当年你爹故意操纵晏之杀人,让凌北误杀了晏之。”  “事后又故意告诉凌北一切真相,令他功亏一篑,临近飞升时以死殉情。”  “你爹爹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还想让凌北入魔?他做什么恶劣的事情,我都不觉得奇怪。”  三言两语,小公子便大概知道了他爹爹做过什么。  魔君养小公子这些年,知道他神魂少了一魄,岁数虽长,当心性仍然稚气。  陆宴之不懂委婉,只知道畅快直言。  小公子看向仙君,似没想到仙君竟然有这样的往事。  小公子:“所以你们要找的晏之,已经死了?”  青衣人面色一黑。  仙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小公子似乎特别不明白:“如果你真的爱你妻子,当初又为什么不相信他?”  青衣人慌张地看了仙君一眼,又警告小公子:“你别乱说话。”  小公子眨了眨眼:“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就算他真做错了事,我也舍不得伤了他。”  青衣人急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乱说。”  小公子仍看着仙君:“如果你妻子真的活着,他为什么不回来找你?”  他声音很软,没有多少情绪,反而将诛心之语说得平淡:“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不想回来。”  “有谁会对亲手杀了自己的人,仍有感情呢?”  青衣人恨不得堵住他的嘴。  小公子却只望着仙君,等一个答案。  仙君默然同他对视半晌,终于开口道:“或许是你说的那样,他根本不愿回到我身边。”  “我没指望他还爱我,我只要他活着。”  小公子闻言,只觉得心口那股不适愈发剧烈。  好似被人用掌重重攥住了,逼得他忍不住捂住胸口。  太疼了,疼得他几乎要哭出来。  41  小公子被关到了小房间里,青衣人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仙君倒没对他的去留有何意见,他对小公子漠不关心。  所以小公子那些话,即使听起来相当得罪人,仙君也毫不在乎。  小公子不知道像仙君这样漠然一个人,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自杀殉情,又寻妻至今。  因为仙君看起来确实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他就应该…… 高高在上,不沾凡尘。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情所困,深受其苦。  小公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脑袋里就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心头乱糟糟的,抱着膝盖胡思乱想。  青衣人要关他,肯定是为了威胁他爹爹。  爹爹肯定回来救他,仙君他们又这样恨爹爹,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受伤。  想着想着,小公子便想睡了。  他心惯来很大,说睡还真的睡着了。  他又做梦了,又一次梦见了仙君。  这回他终于感觉到这梦的诡异之处。  他看见仙君穿着刚才一样的衣服,坐在房中。  仙君从那个他一进门,就护着的盒子里取出了一盏灯。  这灯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了,这次也一样,很香,将他引了过来。  不过这次灯的火苗好像微弱了不少,摇摇晃晃地,仿佛再也维持不下去。  这时候他便看到仙君挽起长袖。  袖子遮住的,竟然是触目惊醒的伤口。  无数纵横交错的刀伤,叠在那处。  仙君的手腕,几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只见仙君随意地划开了那处的皮肤,鲜血滴进灯里。  不久后那火苗便再一次旺盛起来。  不过这次火苗与以往不同,它摇摇晃晃,偏向了小公子所在的位置。  仙君望着那火苗怔然半晌,丢了所有的镇定自若。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四处张望。  而小公子眼里却只有仙君那仍在淌血的手腕。  看起来好疼,为什么仙君不去治疗。  小公子快步上前,想要捧住仙君淌血的手。  而在他碰到那些隐泛金色的血时,他忽觉头疼欲裂,一些奇怪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  他好似看到了仙君在他怀里消散的模样。  仙君是神仙啊,又怎么会死?  一个名字悬在了他的舌尖,几乎要吐了出来。  小公子扶着脑袋,那名字就像被封印住了一般,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吐出半个字。  他听见仙君在说:“晏之,是你吗?”  就在这时,他看到仙君望过来的目光。  仙君直直盯着他,就好像…… 真的看到他在这里一样。  小公子紧张地眨了眨眼,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他慌乱地四处张望,想离开这个房间。  这时他看到了身旁的铜镜。  这不是他的模样,又有点像他。  铜镜里的人岁数要比他大上许多,长发及腰,眉眼温柔。  此时他惊讶地望着铜镜,铜镜里的人,用同样的神情,回望他。  42  仙君仿佛怕吓到他,动作都很迟缓。  小公子本能道:“你别过来!”  仙君愣了愣,大概意识到小公子眼里的惊慌,不由停了下来。  “晏之,你别怕。”仙君道。  小公子从未听过仙君这样的声音,小心翼翼,好像怕声音大了,惊跑了他。 第21章 小公子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把脸埋到了仙君的颈项里。  算了,反正是梦,就不跟仙君争这些了。  在梦里,他不想再让仙君难过了。  因为仙君的情绪不好,他也会觉得不开心。  仙君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带着这样的思绪,小公子陷入了黑暗里。  再次醒来,蛇尾已经变回了人类的双腿。  这一觉睡得很好,好像还梦到了仙君。  小公子在床上滚了两下,才发觉不对劲。  眼前的一切都与他原本的房间不同。  床旁边还趴着个小孩,竟是念之。  小公子掐了自己脸一下:“我还在做梦吗?”  念之爬上了床,拉着他的手,笑嘻嘻道:“爹爹,你回来啦。”  小公子:“我怎么会在这里?”  念之:“父亲抱你回来的,我就说你是爹爹,父亲太笨了,刚开始竟然都没认出你。”  小公子慌张地将手从念之掌心抽出来:“我不是你爹爹。”  “我不能待在这里。”不然魔君又要生气了。  原来刚刚不是梦,是仙君真的过来找他,还把他从府里拐了出来。  这时门被推开,仙君端着一碗药进来,看见小公子醒来,念之趴他身上,忍不住道:“念之,下来。”  念之:“不要。”  仙君:“你爹爹身体不好,你不要闹他。”  天啦,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公子彻底懵了。  之前仙君还对他喊打喊杀,现在又把他当成了晏之?那个死去的男妻?  仙君难不成是思念过度,彻底疯了?  念之不情不愿地下了床,仙君把人抱着,低声哄了哄。  小公子尴尬地说:“仙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仙君看着他:“把药喝了吧。”  小公子干笑道:“这什么药?”  仙君:“你体内没了妖丹,这肉身又不够结实,这药对你有用。”  小公子默了默:“我要回家。”  仙君:“这就是你家。”  小公子抓紧了被子:“我说了,我要回家!”  小公子:“这里不是我家!我也不是晏之!”  “你要找的晏之已经死了!”  “我是陆宴之!”  “我不是他!也不要当他!”  45  小公子失态的模样,吓到了念之。  他有些后悔,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大的反应。  仙君即便是将他错认成自己的妻子,那又如何。  好好说便是,何必这样大吵大闹,戳人伤口。  还要一再提醒对方,晏之已死。  甚至当着孩子的面。  小公子脸上的情绪很明显,懊恼来得非常快。  他看着抱着念之的仙君,犹豫着是否道歉。  因为念之已经红了眼睛,害怕地望着仙君。  “父亲,他说他不是爹爹,爹爹已经死了吗?”  听到这话后,小公子悔得恨不得给自己嘴巴两下。  仙君拍了拍念之的背:“念之不哭。”  仙君平稳地将孩子抱出了房去,没有继续留下来同小公子对话。  小公子被留在了房中,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了看桌上的药,想到每次他乖乖喝药,魔君总是很欣慰。  于是小公子赶紧把药喝完了。  希望仙君回来看到空掉的碗,能心情稍微好点。  仙君其实也挺难的,虽说当年亲手杀了自己妻子,但后来也自杀殉情了。  还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么久,梦里也时常孤独一人。  亦很少笑的模样。  看着实在可怜。  而且他之前还看到仙君放血去喂那盏灯,手上伤痕累累。  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这时仙君回来了。  小公子看了看仙君身后,没见到念之的身影:“念之呢?”  仙君:“我让他先睡了。”  小公子尴尬地咬了咬唇:“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样。”  仙君道:“没关系。”  小公子发现仙君看见已经空了的药碗,果然舒展了眉眼。  仙君靠近他,小公子下意识往后躲,却还是被仙君握住了手。  有股温暖的灵力,顺着仙君的掌心传来。  一路走到了他空荡荡的丹田位置,竟然奇迹般地停住了,在那处流转。  若有似无,仿佛要形成一个新的妖丹。  小公子惊奇地睁开眼,望着仙君。  仙君笑着问他:“感觉怎么样?”  小公子摸了摸肚子道:“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因为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仙君没说话。  小公子突然伸手掀开了仙君的袖子,果然那里与梦中一样,伤痕累累。  原来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仙君拨开他的手,想把伤口藏起来。  小公子胸口有点闷:“那是什么灯,为什么要用你的血,比我们妖怪用的东西还邪门,以后不要用了。”  刚说完,小公子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说这句话。  毕竟他不是晏之。  他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仙君用灯寻妻。  哪知道仙君看着他,轻声应好。  小公子别扭地看着仙君,忽然觉得腿上一痒。  紧接着,细细密密的痒疼从腿间传来,很快就变成了烫。  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竟然又成了蛇尾。  他不明白为什么最近他半人半蛇的形态会出现得这么密集。  与此同时,他又闻到了仙君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立刻躺了下来:“你快出去,我想睡了。”  对于他欲盖祢彰的行为,仙君没有说什么。  他可能觉得小公子这时候很抗拒他,并不想见他。  于是仙君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然而没走几步,仙君却停住了。  小公子从被子里露出了半张脸,看向仙君:“你怎么还不走!”  仙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腿。  小公子也跟着看过去。  鲜红的蛇尾暧昧地缠在仙君的小腿上。  尾尖还颤抖着,跃跃欲试,想从仙君的裤管处,钻进去。  46  他的尾巴怎么能这样不知廉耻!  小公子吓坏了,赶紧用手粗暴地把尾巴拽回来。  但是他忘了,他现在是特殊时期,尾巴已经又烫又敏感,压根经不起他这样粗暴对待。 第23章 小公子脸红了,觉得仙君真是油嘴滑舌。  明明有仙君在,他连家也回不得。  念之大早上刚醒就过来找小公子,又要抱抱有要亲亲,粘人得不行。  小公子也是喜欢念之的,从初次见面就喜欢了。  他抱着念之,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念之的小哥哥,而不像一个母亲。  仙君在旁边看了看他们俩,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  小公子脸又红了:“你笑什么?”  仙君:“没有,你站稳了。”  回天界的方法,不像小公子所想的那样,需要骑什么仙兽。  仙君抬手画阵,便将三人传送到了仙君平日里所住的殿堂。  殿堂里不像凡间,有许多仙侍。  念之刚回到天界,就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也不让小公子继续抱着了。  小公子有些失落地看着念之,仙君注意到了,便凑到他耳边说:“等晚上只有我们的时候,你想抱他多久便多久。”  小公子口是心非:“我没有很想抱。”  仙君:“嗯,是他想被你抱了。”  不等小公子作出反应,仙君又道:“我也想被你抱。”  小公子捂住被仙君气息弄烫的耳朵,往旁边挪了挪。  仙君回到天界后,便有很多事要处理。  他让仙侍带小公子去了住的地方。  那个地方很大,引路的仙侍却一直在悄悄打量他。  被打量了一路的小公子忍不住了:“怎么了?”没见过敢上天的妖怪?  仙侍赶紧收回目光,同他道歉。  小公子有些别扭:“你有话就说,我又不会责罚你。”  仙侍这才道:“您是上仙的道侣吧?”  小公子咬了咬唇:“不是!”  仙侍笑了笑,便不说话了。  小公子觉得,虽然他否认了,但这天界的人跟仙君一个德行。  都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他心跳略快,慌张中又带着动摇。  就像是人得到了不该属于自己的宝物,总有一天会失去的。  却仍然为暂时拥有这宝物而快乐,而这种感觉,不似第一次经历。  小公子一遍遍告诉自己,仙君不是他能靠近的人。  仙君另有所爱,现在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  他不应该当真。  不知过了多久,小公子听到了门外有人在问仙君在不在此处。  仙侍说没有。  那人说他进去等,仙侍却慌张地拦他。  小公子开门,看着屋外的人。  那人一袭月色长袍,端庄禁欲的长相。  他看见有人竟从凌北卧室出来,面露诧异。  小公子看着那人,那人也望着小公子。  半晌后,那人轻笑道:“在下青遥,不知……”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这位小蛇妖。  小公子握紧了门栏,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人。  怦!怦!怦!  是小公子失序的心跳。  又是一股没由来,强大的危机感。  青遥看着这位小蛇妖,上前一步。  对方就害怕地往后退,面上带着惊惧与慌张。  就好像……一个偷了东西,又被抓住现成的贼。  49  或许是小公子过于惊慌,青遥没有贸然上前:“你别紧张,我是凌北的师弟。”  他本意是,小公子即是凌北的客人,即使是妖,他也不可能动他。  可惜面前这小蛇妖胆子太小,直往后缩。  青遥无法,只好退了几步,直至退到院中,才温和笑道:“你别怕。”  这人和模样一般,是个温柔和善的性子。  讨人喜欢,叫人看了便如沐春风。  小公子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觉,最强烈的感受,莫过于是想逃。  逃出这里,离开这个院子,远离眼前这人和仙君。  这时院子里又进来了一个人,那人大大咧咧地喊着晏之,看到青遥站在院中,倒抽了口冷气。  青衣人:“青遥,你怎么在这?”  青遥扫了他一眼:“小师弟,你也来找师兄?”  青衣人干笑道:“我……对啊,我也来找师兄,师兄应该在正厅那边,你快跟我一同过去吧。”  青遥没有立刻应:“你回来去拜见过师父没?”  青衣人撇了撇嘴。  青遥:“师父再如何,也是你父亲……”  青衣人像是烦了,溜得飞快。  青遥见人走了,便歉然地同小公子笑了笑:“吓到你了,真的不好意思。”  小公子沉默地摇了摇头。  青遥离开院子后,小公子又回到了房间里,坐在桌边发呆。  这时窗子被推开,青衣人去而复返,坐在窗边:“我的天啊,刚刚是怎样的修罗场。”  小公子不喜欢青衣人,所以不理会他。  青衣人提着手上的酒晃了晃:“别生气啊,我之前又不是故意的。”  青衣人:“我这不是怀疑你是魔君派来的奸细吗。”  小公子还是不说话。  青衣人:“我请你喝酒?”  小公子有点想喝酒,但不愿意和青衣人一起喝。  不过青衣人却似没感觉般,从窗子下来,来到桌边:“晏之,凌北说你少了一魄,所以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们了?”  小公子看了他一眼,硬邦邦道:“我不是晏之。”  青衣人给小公子倒了杯酒:“好好好,你不是晏之,你只是跟晏之一样喜欢凌北。”  小公子怔了怔,反驳道:“我没有。”  青衣人:“怎么没有,太明显了,我怎么才发现呢。”他感慨道。  青衣人:“你和晏之看凌北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小公子不想听这些,他已经受够了他们说他是晏之,他们强迫他当晏之。  反正也没有任何人在乎他的意见。  他们都在等着晏之回来,而不是他。  待他的所有好,也是因为另一个人。  那个他不了解,也不清楚的人。  所以小公子才觉得难过。  他无数次否认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答案。  他对仙君一见钟情。  在梦里…… 就喜欢了。  他其实很想对仙君说,你只喜欢我好不好。  只是我,不是别人的影子。  他不想再当别人。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曾经当过。  而结局很糟。  50  小公子心里很烦,于是青衣人给他倒的酒,他便喝了。  喝多了就容易冲动,他执着酒杯,问青衣人,晏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5章 小公子听后,看了看乖巧地窝在他怀里的念之:“那我呢?”  念之都不能去的危险地方,仙君会带他去吗?  仙君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也暂时住在这里。”  小公子干脆拒绝:“不要。”  小公子:“或者你放我回去找爹爹,我住家里也可以。”  半个时辰后,小公子被仙君拥着上了神兽。  一同和他们去的,除了青衣人,还有昨日见到的青遥。  青遥温和地冲他点头示意,青衣人则贱嗖嗖地看着仙君嘴唇上的伤口:“哎呀,凌北,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妖精伤的你。我这有药,你要不要涂?”  小公子抓着神兽厚实的毛发,耳朵通红。  仙君不咸不淡地扫了青衣人一眼:“不必。”  青衣人:“啧啧啧。”  仙君:“怎么了?”  青衣人正要说话,仙君便淡淡打断他:“你羡慕吗?”  青衣人:“……”  青衣人扭身抓着跟他同样骑着仙兽的青遥:“凌北脑子果然坏了,他不对劲。”  小公子已经彻底把脸埋在神兽的皮毛里,没脸见人了。  这时腰上一热,是仙君搂住了他的腰。  他们现在的姿势,就有点像念之昨日窝在他怀里。  而他想个小孩一样,额头抵着仙君的肩膀。  仙君:“困了?”  小公子:“没、没有啊。”  仙君:“困了可以靠着我,神兽怕痒,你趴着它,它不好飞。”  小公子:“……”  青衣人嫌弃得要命,拍了拍身下的神兽,让它跑得更快一些。  他不想呼吸在有仙君和小公子的空气里。  齁得慌。  魔界在人间的边缘,一行人中途停在凡间的客栈休息。  小公子一个人休息在屋里,仙君和青衣人他们在讨论事宜。  小公子发现,一路上青遥和仙君都没怎么说话。师兄弟两个关系淡淡的,看着好像有点不对劲。  小公子他们落脚的地方,恰好是在小公子认识那位叔叔的地盘附近。  叔叔是魔君的朋友,就是那位三妻四妾很多,莺莺燕燕一屋的那位。  小公子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仙君。  但是提醒了仙君,仙君会不会想要收拾了那位叔叔。  虽然那叔叔也是大妖,不可能轻易被弄死。  但说不定仙君会受伤啊。  正苦恼着,一股强大的妖力迫近了这个客栈。  小公子刚反应过来,屋里就多了一个人。  男人身穿黑袍,衣襟放浪不羁地敞着,露出健壮的身材。  他长发微卷,锁骨上还有一串骨链。  小公子看着那串骨链,再一次觉得这叔叔品位是真的低。  听说都是他手下败将的骨头。  男人笑眯眯地对小公子说:“宴之,你爹拜托我来救你。”  小公子还未说话,就见眼前这男人长眸微眯:“好像有股熟悉的味道。”  下一瞬,眼前的男人便消失了。  仙君冷着脸闯入时,房中的妖气还未散,不过小公子还好好留在原地,让仙君不由松了口气。  小公子紧张道:“我叔叔来找我了,不过我没打算跟他走,所以你们别打架?”  仙君:“叔叔?”  青衣人刚发现面前的凌北消失了,尚未反应过来。  就感觉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住了,变得冰冷无比。  青衣人知道,这是大妖出现后常有的现象。  他挑挑眉,从腰间抽出长鞭。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一冷,再一热。  有一具健壮的身躯,贴住了他的背脊,有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掌心贴着他的腹部,暧昧厮磨。  那低沉的声音,喑哑地在他耳边响起:“冥鹤,原来你还活着?”  53  小公子对仙君点了点头:“嗯,我叔叔是不亚于我爹爹的大妖,原型是黑蛟,很厉害的。”  蛟龙并非龙,不过等修炼时间够了,便能化龙。  但小公子觉得,他叔叔还挺喜欢在凡间兴风作浪的,未必想要化龙。  仙君还未说话,他们就纷纷听见一声轰隆巨响。  他们房间的墙上出现了个大洞,小公子眼睁睁看着,他刚刚还说很厉害的叔叔,被人从另一个房间,踢到了这个房间来。  黑蛟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木屑,还挺有礼貌地对仙君点了点头:“这是凌北上神吧,久仰大名。”  这时洞的另一头袭来一记长鞭。  黑蛟抬手一抓,扯着长鞭,将另一边的青衣人拉了过来。  黑蛟:“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  青衣人被扯过来后,面带怒色:“哪来的嚣张妖怪。”  黑蛟似笑非笑道:“你不认识我?”  青衣人下巴微抬:“你算老几,我得认识你。”  小公子怕他们继续打架,赶紧上前阻止:“叔叔,我暂时不回去,你跟我爹爹说让他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黑蛟揉了揉他脑袋:“真不跟我走?”  小公子嗯了声。  青衣人看着小公子对黑蛟的态度,本还想继续的攻势,不由停了下来。  青衣人:“晏之,这是你叔叔?”  小公子:“嗯!”  黑蛟笑着对青衣人道:“冥鹤,真不记得我了?”  青衣人冷声道:“你谁?”  他上前一步,靠近青衣人:“从前你可是常唤我秦郎的。”  这声秦郎又似情郎,青衣人脸色一黑,又想动手。  是仙君喝住了他。  仙君:“在凡间不许闹出太大动静。”  青衣人怏怏地住手后,仙君又同黑蛟道:“晏之待在我身边很安全,他不会跟你们任何一位走。”  黑蛟抱着手:“他是妖,还是小蛇妖,那点道行在上仙你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我又怎么能放心将晏之交给你。”  仙君慢条斯理地抽出长剑:“那需要我来亲手证明,他在我身边有多安全吗?”  青衣人扯了扯手里的长鞭,兴致勃勃想要一块上。  小公子眼见场面一触即发,正想着该如何叫他们别再打架。  这时,却是黑蛟退了一步。  黑蛟:“别这么紧张,我不会强行把晏之带走,不过我要跟着你们。”  青衣人:“你做梦!”  仙君:“好。”  青衣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仙君。  仙君安抚地对他说:“没事的。”  青衣人郁闷地回了自己屋。  破出个大洞的墙壁,也随之被修复补平。  小公子来到黑蛟身边,轻声道:“叔叔,你为什么……”  黑蛟扫了小公子一眼:“不乐意我跟着你?”  小公子:“没、没有。只是冥鹤身为上仙,你还是别太招惹他。”  黑蛟:“这可怎么办,早就招惹了。”  黑蛟暧昧地伸手,轻轻戳了下小公子的肚子:“我对他做了坏事,在这里……留了一点我的东西。”  54  黑蛟刚说完,就觉得手上一阵激痛。  金光的电光围绕着他的掌心,逼得他只能将手收回,不再继续放在小公子腹部。 第27章 仙君皱眉道:“他说什么了,你面色这样差。”  小公子直直盯着仙君看:“你身体……怎么了?”  仙君:“什么?”  小公子:“叔叔说你……神魂有损。”还有一句大限将至,小公子真说不出口。  他怕一语成谶。  仙君微怔,惊讶与那黑蛟,竟能看出他身体的不妥。  看来这黑蛟的存在,怕是比魔君更难对付。  在他沉默的时间里,小公子崩溃了。  他的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仙君给他擦去眼泪,第一次露出了手足无措的模样。  仙君:“没你想的这样严重。”  小公子抽泣道:“所以这是真的!”  仙君哑然,小公子一下痛哭出声。  说实话,仙君是从未见过大美人这样情绪外露的。  大美人即便是哭,也是沉默地流泪。  或许是小公子年纪还小,又或者少了一魂一魄的缘故。  现在的晏之,喜怒哀乐都那样明显。  小公子边哭边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还说喜欢我,你要是有什么事,那我怎么办!”  仙君:“不是……。”  小公子边哭边道:“你不是在等晏之吗,晏之都还没回来,你怎么可以随便死掉!”  仙君:“什么死?谁死?”  小公子:“叔叔说你大限将至了!”  许是因为哭都哭了,小公子根本不管不顾:“你这个骗子,把我骗来当你的小老婆,又隐瞒自己快死的事。我知道了,你就是想为念之找个可靠的后娘,临终托孤!”  仙君简直快被小公子这些胡话给气笑了。  仙君:“且不说我根本不会死,就算我真要有个万一,也不会让你来照顾念之啊。”  仙君的意思是,现在的小公子,自己都还是孩子。  何况当年大美人已经够不靠谱。  自己生下来的蛋,初次见面便想吃了它。  更别提现在的小公子,只会更不靠谱。  小公子哭声一顿,红着眼睛望向仙君。  仙君本以为小公子是听了进去。  没想到小公子的眼皮更红了,眼泪哗啦啦掉:“那你想找谁照顾念之,你其他喜欢的人?”  仙君:“我什么时候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小公子哭得五官皱成一团:“爹爹果然说得没错,离异还带娃的男人,都靠不住。”  57  仙君又气又好笑,只好像哄念之一样,把小公子搂在怀里。  用帕子擦去眼泪,再轻轻拍打小公子肩膀。  有时候仙君都觉得,他与这人的纠葛就似一场轮回。  曾经大美人亲手带大了作为凡人的应玠,最后死而复生,变成一个爱哭闹的小公子回到他身边。  小公子渐渐地缓下了哭劲,觉得丢人的那股劲又涌了上来。  他带着鼻音,又同仙君确认了一遍,又让仙君保证没有骗他,这才消停下来。  小公子哭得累了,也没管今晚到底要怎么歇息。  是跟仙君一张床,还是独自睡。  反正他让仙君给他上了一个清洗术后,便爬上了床。  这边仙君勉强哄好了小公子,而那头闯了祸的黑蛟,则慢悠悠地来到客栈的屋檐上,饮酒赏月。  做了这么多年的妖,黑蛟却在某种程度上与人类相似。  喜欢风花雪月,美酒美人。  他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与志向,如若不然,在位的也不是魔君。  魔君当年帮过他一个忙,这回便是黑蛟来还债。  帮魔尊照看孩子,听起来荒唐,实际很难。  虽然仙君那副身子状况,但青遥上神,包括冥鹤。  这三个人,哪个都不好惹。  黑蛟怕痛又懒,不想得罪一群神仙。  他将酒倒入嘴中,还未咽下,便抬手一挡。  一记长鞭挥向了他随手打开的结界上,下一秒,灰色的结界便支离破碎。  黑蛟撑起身子:“冥鹤,你下手真是一次比一次重啊。”  青衣人轻巧地踩着瓦片,面无表情地朝黑蛟走来:“你到底是谁?”  黑蛟笑了笑:“我说了,我是你的秦郞啊。”  青衣人没说话。  黑蛟撑起身子,却仍是懒散的模样:“怎么,想找我报仇?”  青衣人不记得自己与这人的恩怨,但是看见这人的脸时,不断涌上来的愤怒却是真的。  那剧烈的情绪,几乎要令他失控。  黑蛟头疼般揉了揉额头:“冥鹤,当年我是图你那仙人转世的肉身没错,可你也是自愿的。”  青衣人攥紧了手里的长鞭:“你在胡说什么?”  黑蛟:“你自愿用肉身滋养那颗珠子,我从未逼过你。”  青衣人忽然觉得小腹一阵尖锐的疼痛,好似当年开膛破肚的感受,都在此刻浮现。  黑蛟眉眼沉沉地望着他:“最后你不惜用刀将那聚魂珠剖出来,也要坏我的事。”  “就算真是报仇,也该是我来向你讨债吧。”黑蛟轻声道。  青衣人太阳穴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一些他拼了命也要遗忘的记忆,好似就快想起。  黑蛟何时来到他面前的,他不知道。  他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黑蛟掐着抬起,黑蛟注视着他浮现泪意的双眼,轻笑道:“真忘了我是谁?”  “我是秦胤。”  青衣人的眼泪打湿了黑蛟的手,黑蛟似心疼了,指腹擦去那抹泪痕。  黑蛟:“多亏了你,叫我还要再等她三百年。”  58  在强烈的痛楚中,那些失去的记忆,便一一找了回来。  冥鹤生来仙胎,自幼无忧。  又因成长过程中得到足够多的偏爱,养出了一个天真性子。  虽说师父想磨练他的性子,这才放他下凡。  但师父到底舍不得他真的受苦,将他投于富贵人家。  要不是遇见秦胤,冥鹤该是小有波澜地渡过这凡人的一生,回到天上去。  “我叫秦胤。”这是他与黑蛟的第一次相遇。  那时的冥鹤,在外游玩,路遇匪徒,被秦胤救下。  冥鹤慕强,秦胤也足够强。  但冥鹤作为凡人男子,又怎会承认自己对男人动心。  倒是秦胤,初次见面便对他过份热切,殷勤周到。  如若不是冥鹤作为凡人,该历的劫难来临,他也未必那么快爱上秦胤。  本来该迎来的家族祸事,叫冥鹤一夜成长。  家族里有人闯了大祸,一夕之间风云变幻,家中长辈纷纷入狱,连带着冥鹤要被流放边疆。  但他却被秦胤护住了。  那会冥鹤每夜都会做噩梦,梦中不安地醒来,身旁总有秦胤守着。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冥鹤还不会这样脆弱,偏生有秦胤这个依靠。  秦胤陪他收集证据,陪他上京平反。  直到一切祸事平息,重振家族后,冥鹤便同秦胤告白。  他可以终身不娶,也不会在乎秦胤是个男子。  他喜欢他,也已情根深种。  秦胤没有马上答应他,而是在过了一夜后,对他说,待他这些好,主要是想请他帮个忙。  但是冥鹤喜欢上他,这是他没想到的。  冥鹤听出了秦胤言语里的婉拒,虽然难过,却还是答应了帮秦胤这个忙。 第29章 仙君搂住了小公子的肩膀:“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吧。”  青衣人本还觉得,有外人在,他不好张口。  现在看来,小公子对凌北来说,不是外人。  他行动上,也证明了这一点。  青衣人叹了口气:“我的孩子……在哪?”  小公子瞪圆了眼,面对这个劲爆的消息。  青衣人有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孩子在哪?仙君又怎么知道?  难道仙君和青衣人……难道念之!  就在小公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仙君揉了揉他的脑袋,仿佛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天马行空。  仙君:“师父将孩子交给了青遥。”  青衣人面色一变。  仙君叹了口气:“你想的没错,那孩子曾是青遥的大弟子。”  “于数年前,以下犯上,叛出神界,不知所踪。”  61  从屋檐上回到房中,小公子仍然兴致勃勃,试图跟仙君八卦。  青衣人的孩子是哪来的,又跟青遥什么关系呀。  仙君搂着他,随意地将那段过往说出。  青衣人在凡间提前结束历劫,师尊令他下凡护送青衣人的神魂回到天上。  那时青衣人的神魂便一直护在那孩子身边。  那孩子刚出生,就因为求生欲一口吸干了聚魂珠上的灵力,方才留下性命。  不过青衣人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抚养这个孩子,他们的师父便将孩子交给青遥抚养。  青遥很看重这孩子,将人留在身边,费尽心思地养育成人。  倒没想到那孩子道心不稳,魔气入体。  不但将青遥囚了起来,还重伤了同门。  青遥那一支人少,平日皆在神山上活动,不怎么四处走动,以至于这场以下犯上的叛乱很迟才被人发现。  小公子年纪尚小,身体不好。  听着听着便睡着了,仙君也没继续说下去。  他牵住小公子的手,将灵气引入小公子体内,滋养着他脆弱的神魂。  这些时日,他几乎每夜都在这么做。  小公子的身体太差了,他不知道之前小公子在魔君手下,到底是怎么将生命延续下去的。  总归妖界应该是有自己的方法,神界只知道怎么杀妖,不知如何救妖。  仙君唯独能做的,只是强行用自己灵力去给小公子续命。  但这个方法也不能一直维持下去。  让那黑蛟留下,仙君也是想从他嘴里探出一点这方面的消息。  没想到黑蛟反而自己走了。  小公子不知道仙君日日为了他的身体发愁,他只知他睡得很好。  一觉天明,身心舒爽。  他与仙君同行,看着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青衣人和青遥。  这两人脸色皆不怎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聊了一整夜。  就在这时,小公子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妖气。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方位。  他都能感受到的事情,另外三人更不会感受不到。  他们同时望向了那被扭曲的空间里,缓慢走出的男人。  魔君,渊寂。  小公子忍不住上前一步:“爹爹……你……”  魔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吓得一抖。  仙君抽出长剑,上前一步,强大的剑意如有实质,下一秒就能割在魔君身上。  然而魔君却回身,从那扭曲的空间处,牵出了另一个人。  小公子看着那人,那人他见过,很熟悉,甚至刚打了照面。  那人有着与青遥一般无二的脸,面带病容,神色忧郁。  那人光是将目光落在仙君身上,便已红了眼眶,泪盈于睫。  小公子忽然心跳如雷,似有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小公子下意识抓住了仙君的袖子,而是仙君却在此时上前一步,他抓空了。  魔君牵着那人,遥遥地对仙君道:“你妻晏之在此,可否将吾儿还我。”  小公子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再看向仙君。  倒是青衣人强先开口:“你们妖族阴险狡诈,又是从哪找来的赝品!”  魔君好似早有准备:“凌北上神不是一直在养寻魂灯,让他验验便是了。”  青衣人面色微变。  魔君又道:“我知道你们为何将吾儿错认成晏之。”  魔君:“因为他自幼就在食用晏之的血,寻魂灯对他有反应,也不是不可能。”  魔君轻轻拂过身旁人的脸颊:“但是凌北上神,你的妻在这。”  “你认错人了。”  62  小公子的心情非常复杂,即有不可置信,又有种果然如此。  两种感觉交织在一次,错综复杂,叫他喉咙发苦,连眼皮都烫了起来。  他将魔君身旁的男人看了又看。  仙君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原来晏之长着一张跟青遥一样的脸。  至于晏之和青遥到底有什么纠葛,小公子已经不想猜了。  左右和他没什么关系。  反正仙君喜欢的人不是他,仙君是认错人了。  这个念头犹如针扎般,刺痛着小公子。  所以人有时候总是那样贱。  被人认成晏之时,总也不觉得高兴。  可当发现自己真不是晏之时,就好像失去了极重要的资格一样。  小公子觉得自己太没骨气了。  魔君仍牵着那人的手,对仙君说:“我最后说一次,将我儿还回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小公子深吸了口气,他对着仙君的背影,想说点话。  这一走,大概以后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恍然如梦。  小公子眨着微酸的眼:“你……多保重。”  说完后,他越过了仙君,走向魔君。  魔君见状,便松开了身旁的人。  小公子和那叫“晏之”的男人,越走越近,就在错身而过时,变故突生。  小公子腰上忽然被卷住了一道金色长鞭,他旁边的“晏之”也被一道黑色长鞭卷住了。  青衣人抓住了“晏之”,小公子则被仙君搂到了怀里。  魔君震惊过后,恨声道:“还说我们妖族如何,你们神界的才最卑鄙无耻!”  仙君搂着小公子的腰,面无表情道:“我从未说过交换。”  青衣人笑嘻嘻,又得意洋洋地补充一句:“当然是两个都要啦。”  魔君面色铁青:“竟然还想齐人之美!人渣!”  仙君没说话。  小公子则用力掰仙君的手,挣扎着想跑。  青衣人看了自己师兄一眼,便冲魔君道:“什么齐人之美,难道你说什么,我们就得信?在没搞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之前,这两个晏之,都得在我们手里。”  小公子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反而更生气了。  他冲魔君喊了声:“爹爹,救我!”  魔君抬手袭来,却被青遥和青衣人同时挡下。  仙君紧紧抓着小公子,犹豫了下,又去牵那“晏之”的手。  “晏之”可比小公子听话多了,他紧紧抓着仙君,满腔爱意地凝视着他。  小公子用力挣扎着,又紧张魔君被人打伤,急得满头是汗。  仙君低声哄他:“跟我走。”  小公子:“我不要!” 第31章 小公子面色煞白:“我……”  魔君:“你乖些,我带你回去。”  小公子:“我不会跟着仙君一起去封印之地,我就提醒他,让他别去了。”  小公子挪动着脚步:“你放心,我提醒完就回来。”  说罢,他转身想跑。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小公子便觉得后颈一痛。  是魔君将他敲晕了过去。  于黑暗中,小公子好似从身体挣脱了出去,漂浮在空中。  这种感觉,他从前就有过数次。  从前他以为自己是做梦,后来看见那灯后,又不像做梦了。  小公子觉得胸口狠狠一痛,再睁眼时,便是仙君的脸。  仙君提着剑,而剑贯穿在他胸口。  很疼,而现在小公子又觉得那么难过。  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因为即将死亡。  而是他看到仙君眼中的不可置信,仿佛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便杀了他。  他想伸手摸一摸眼前这个人的脸,却疼得动不了,最终只勉强地笑了笑,嘴唇微张。  “应玠,对不起。”  身子悬空,他坠入悬崖,落进黑暗。  再一睁眼,他便来到了那空荡的神殿里。  应玠独自一人,手执寻魂灯,站在神殿中央,四周是他用神力所凝结的画面。  入目所及之处,皆是晏之。  应玠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画面,伸手想要触碰画面里人的脸,却只能虚无穿过幻境。  “你不是一直想把我变回凌北吗?”  难道应玠是发现他在这了?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应玠仍看着那些画面,自言自语一般:“我已经变成他了,你又在哪?”  “不是这样的。”他反驳道。  他从未想过要将应玠变成谁。  他只是觉得自己扰乱了应玠本该有的命数,他只想让一切都回到正轨。  应玠轻咳数声,嘴唇便显出一抹血色:“晏之,快回来吧。不然你喜欢的凌北便要被我折腾死了。”  寻魂灯的火苗轻微一晃,应玠瞳孔微缩,他小心翼翼捧着灯,护在怀里。  “是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应玠看着那盏灯,露出了一抹触目惊心的笑容:“因为凌北?”  “为何你只偏爱他。”  “我不重要吗?”  “还是只有我消失了,你才会回来?”  不是这样的!他想要说话。  却似被捂住了口,挡住了手。  叫他碰不到应玠分毫,拼尽所有努力挣扎,不过只能让寻魂灯上的烛火,轻微摇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这缕幽魂被困于灯处,看着应玠一点点的变化,看他逐渐沉默。  看他慢慢地换了性格。  那是一个雨天,仙君带着孩子,回到了他与晏之的那个家。  念之:“爹爹,我刚刚在书房里找到了一些书,上面这个应玠是谁?”  仙君垂下眼睫:“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仿佛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般。  在同一天,有个面目青涩的小公子,翻墙而来。  在应玠变成凌北以后。  他终于回来了。  66  噼啪,随着这声响,裂缝越来越大。  最后整个寻魂灯,在仙君的掌心里碎了开来。  青衣人倒抽一口凉气,这灯好好的,怎么就碎了呢。  仙君怔怔地看着那盏灯,在灯碎了的下一刻,面前的“晏之”,就好似漏了气的画皮。  变做一张纸人与一缕头发。  青衣人咬牙道:“果然是假的!”  青遥对法器相关有一定的了解。  只需拿起那纸人扫上几眼,便能猜出大概。  青遥:“那魔君是故意毁了这寻魂灯,他知道这灯能时刻追踪到晏之的踪迹。他一早在纸人上下了咒术,让你用灯寻着纸人的魂时,咒术便会反噬此灯。”  寻魂灯可寻死者之魂,可寻离体之魂,以及生者魂。  生者魂也必须是生者就在附近,而寻魂人的执念又足够强大。  但一旦它寻过生者魂后,便如同在生者身上打下追踪的标记。  这便是从前仙君这般轻易找到魔君住处,带走小公子的原因。  青遥:“可是为何那魔君这般执着晏之?”  青衣人:“刚才我们打伤那魔君时,晏之是不是也受伤了?”  青遥:“难道是……”  青衣人:“那魔君在十年前操控过晏之的身体,打伤一剑派众人。”  青衣人:“操纵术一个不慎,便会有所反噬,最常见的便是同命相连。他待晏之这般看重,我想该是那会操纵晏之的时候出了岔子。”  仙君一把捏碎了手中残余的碎片:“我得去找他回来。”  青遥:“不可,你忘了出行前师父交代的话?那封印再不修补,待里面的魔物出世,就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青衣人:“师兄说得对,你莫再感情用事。”  青衣人:“何况那魔君要真对晏之做什么,也不会将他养在身边这样久。”  青衣人:“你就算真要找,也得等修补好封印再去也不迟。”  仙君仿若未闻,掐诀正想离去,却被青衣人持剑一拦。  两人僵持不下时便动起了手。  然而过手不过数十招,仙君便突然面色煞白,吐出一口鲜血。  寻魂灯的碎片上,点点星光飘起,微弱地聚在了仙君身旁,好似想扶他起来,又好似想挡在他的身前。  ……  魔君护着怀里的小公子,骑上一头魔兽。  而怀里的人忽然颤抖起来,如果不是魔君眼疾手快,小公子怕是要咬破自己的嘴唇。  他将人打晕不过半个时辰,这竟是要醒了?  魔君正犹豫着是否让再次敲晕小公子时。怀里的人便突然睁开了一双眼。  魔君愣了愣,抬起的手缓慢放下。  魔君:“我也不想再打晕你,你别再闹了。”  怀里人沉默地看着他:“我不闹。”  魔君松了口气:“那就好……”  大美人冷淡地垂下眼:“你也不必再演了,魔君大人。”  67  魔君一瞬间便明白了,大美人是寻回自己的魂魄。  一魂一魄归位后,这身子总算可以稳固些。  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即无魂魄,也无妖丹。  让与他同命相连的魔君,日夜提心吊胆,生怕哪日同这蛇妖一块死了。  然而知道大美人魂魄归位,魔君又没有那么高兴。  大概清楚现在的大美人,对他来说更为棘手。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再也听不到那一声爹爹了。  大美人推开魔君的手,跃下魔兽。  魂魄强行融合的感觉还很不适,两边的记忆就好似被硬生生拼接在一起。  大美人留在应玠身边这样久,哪怕只是一缕魂魄,他也愿意的。  可他大部分的时间里,又是小公子。  小公子拥有一切他未曾拥有过的东西。  完整的幼年,圆满的亲人,初次爱上便能得到回应的爱人。 第33章 刚一落地,他就感受到那悬崖刮来的凛冽寒风。  乌云沉沉,雷光涌动。  仙君背对着他坐在崖边。  大美人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那是应玠,仍穿着一剑派的服饰。  身旁的,是一柄沾满血的长剑。  那把剑,是他亲手杀了他的爱人的剑。  至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大美人快步上前,从后方抱住了应玠。  这个拥抱,晚了太久,也迟了太久。  大美人颤声道:“应玠,我回来了。”  应玠身体动了动,却依旧没有回头。  大美人忍着眼泪,他来到应玠身前,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脸颊上还蹭着血渍。  应玠茫然地看着他,好似瞧着一缕并不真实的幽魂。  他甚至不能确定,眼前这位究竟是不是大美人。  大美人忍着眼泪,他捧着应玠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脸上。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应玠手指微微一动,他对上大美人的眼睛,轻声道:“你在喊谁?”  大美人笑着落泪:“应玠,我养大的小混蛋,在凡间共处多年的……”  “我夫,应玠。”  应玠好似想对他笑,但下一秒,他却用力将大美人推开。  大美人被硬生生地推出的幻境。  在被击出幻境之前,他看见了汹汹燃起的烈火。  看见穷奇的利爪从应玠的胸口贯穿而过。  有半个巴掌大,明亮的金珠在穷奇的掌心之中,被粉碎成沫。  黑暗彻底将大美人淹没之前,他好似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那两人的交谈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是小公子与仙君,亦是大美人与凌北的对话。  “神仙也会死吗?”  “会,神仙也会陨落。”  “陨落以后,就跟人一样投胎转世?”  “陨落以后,就不会有以后了。”  上碧落,下黄泉。  都再也寻不见他。  70  神界平日里总是很安静,时间仿佛在此处静止,皆为不老不死的神。  这阵子反而多了不少喧哗。  就连扫地的仙侍,都忍不住交头接耳。  只因神界发生了大事。  穷奇破阵而出,再临人间。  有一仙侍正同另一个描绘他听来的事情。  说是好在当时有仙尊在场,亲手斩下了那穷奇的头颅。  不过仙尊也因此元气大伤。  另一个惊讶道:“仙尊那般厉害的人物,竟也受了伤?”  仙侍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在收服穷奇的时候,被那妖界魔尊背后捅了一刀。”  他生气道:“这些魔界妖人,果然都该剿灭干净了才好!”  说完后,他又叹了口气:“可惜了凌北上神……”  仙侍:“而且你们听说了没有,他们此行还带回来了一个妖。”  “听说是凌北上神在人界的男妻。”  “什么?这怎么可以!妖怎么能够……”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冷冷的一声:“谁让你在这嚼舌根的!”  两个仙侍慌忙转身行礼:“参见冥鹤上神。”  青衣人也不理会他们,越过他们,直直往自己目的地去。  刚一开门,便见眼眶通红的念之走了出来。  青衣人低声道:“你爹爹……”  念之肿着眼皮小声说:“他不说话,也不喝药,就那样躺着。”  青衣人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先下去休息。  念之眼泪瞬间便掉了下来:“冥鹤叔叔,我……是不是再也没有父亲了?”  青衣人不说话了。  他蹲下身,抹去了念之眼泪:“不会的,你父亲只是暂时离开一阵。”  青衣人的声音微哑:“你要认真修炼,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他便会回来。”  念之用力地点了点头,青衣人又哄了他几句,他才离开。  青衣人目送念之离开后,这才踏入屋内。  床上躺着个人,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息,就好似死了一般。  青衣人皱眉道:“念之来了,你也不同他说说话?”  青衣人:“你缺席了他长大的时间,现在也要缺席他的后半生吗?”  床上的人总算动了动,青衣人推开了窗子,让天光照了进来。  他回身,瞳孔便微微一缩。  只见床上的人垂落在床边的头发,泛着银光。  大美人…… 竟是一夜便白了发。  而他的手,则轻轻垂在床边,他已经许久没说过话了。  大美人刚出声时,声音哑得厉害。  也弱得厉害。  但青衣人还是听见了。  他听见大美人说:“他曾将本命天珠给了我。”  “我怕护不好,就没有要。”  “我该要的。”  青衣人上前,安静地坐在了脚踏处:“你这模样倒让我想起了应玠吃无忧丹那时,你也是这样。”  青衣人:“那时候你不像现在这样…… ”  大美人安静地闭上眼,他眼睛哭得太久了,现在已经没办法清楚视物。  青衣人:“无论如何,你也得振作起来。”  青衣人:“凌北……不,应玠应该也不愿看到你这幅模样。”  大美人呼吸放得很轻:“如果死了能见他……那该多好。”  青衣人沉默。  大美人紧闭的双眼又滚下了一行泪。  这次泪里竟带着血。  “只是就算死了,在奈何桥处,我也见不到他。”  71  青衣人叹了一口气,从大美人房里出来,又绕到青遥那处。  青遥此次也是受了重伤,穷奇与魇魔二妖,并不是多好对付的。  加上那添乱的魔君,哪怕他们此次有了师尊的帮助,也受了不轻的伤。  青遥正闭关。  听他坐下的仙童说,他此次在魇魔的幻镜中动摇了道心。  所以这闭关时日会比以往都要长,没有很重要的事情,便不出来了。  青衣人只好绕道,回了他的父亲那处。  虽说是父亲,但青衣人只觉得他更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  记忆中,师尊便一直在修炼,偶尔驾鹤仙游。  不比应玠带着念之那会,凡事都亲力亲为。  应玠许是经过凡世的一遭,回来后更有人味了些。  而他只是师尊历劫时所带回来的因果。 第35章 只有他进入轮回,脱去妖身,他才不再会是应玠的劫。  大美人话音刚落,便见应玠的魂体轻轻摇晃,似下一秒就要散去。  他忍住难过,几乎是祈求地说:“我向你保证,在人间会努力修炼,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大美人:“你知道的,在一剑派的时候,你的很多功课我也帮你做过。”  “若我不是妖,修道一路,并不比你差不是吗?”大美人轻声诱哄,只是他声音带着泣音与哽咽,几乎毫无说服力。  应玠终于回头看他了,那一瞬间,大美人仿佛看见了曾经在幻境里的应玠。  那个说是心魔,最后又消失在他怀里的应玠。  那样哀伤,仿佛要将他一切刻在心上的目光。  应玠低声道:“那便这样做吧。”  大美人刚展露笑颜,便听见应玠轻声说:“就像你说的,再也不见。”  仿佛被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四分五裂。  大美人笑容凝在脸上,他望着应玠,这分明是他先说出的话语,就像报应般落回了他身上。  应玠低声道:“你要去轮回换我渡过此劫,对我来说,便是用你的命去换我的。”  应玠:“我情愿同你永生不见。”  应玠重新向道清尊者跪伏在地:“千万年来,无论是哪位尊者与上神,都是靠自身去渡劫。即便失败了,也只怪弟子修为不够,道心不纯,如何能让他人来替弟子渡劫。”  道清尊者:“说得不错。”  道清尊者:“其实我刚才说的方法,虽是能解了那劫,但对你心境与修为,都毫无益处。”  到清尊者:“若你愿意,可留在本座此处修行。”  “只是他不一定能等到你出来,你可想好了吗?”  应玠回头看向大美人,魂体轻轻落在了大美人身前。  他想要擦掉大美人脸上的泪,却做不到。  应玠隔着虚空,轻轻搂住他:“你让我信你,那你信我吗?”  大美人含泪望他,最终,只能勉强地露出一个笑来:“嗯。”  应玠:“也许没那么快回来。”  大美人:“好。”  应玠:“照顾好念之。”  大美人回抱住应玠,哪怕他触不到对方分毫。  他答应了。  应玠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应该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大美人却在那刻感觉到了。  即便这个吻,让他心碎。  应玠:“我从未后悔过遇见你。”  大美人用力咬住牙,几乎感觉到血的味道,才忍住那要撕裂开他心口的疼意。  应玠一直都知道,他说的那些傻话,他说过的后悔。  他们之间,他一直都是那个愚蠢透顶的人。  大美人:“做你的男妻,我亦不悔。”  直到应玠的魂火,逐渐消失以后。  大美人仍然维持着那个动作,只是渐渐的,他还是受了疼般蜷起了身子。  双手紧紧收在身前,就好像……  怀里仍然抱着谁一般,不愿再松开手。  (还有一更,今天双更)  74  大美人没有回妖界,也没留在神界。  他带着念之下凡,住在晏府里。  一开始仅仅只是同念之说他们过去的事时,念之起了兴致,要去他们待过的地方看看。  到后来,便自然而然地云游四方。  他与念之对有需要的人类施以援手。  这些都是应玠作为一剑派弟子的时候,所做过的事情。  偶尔念之还是要回到神界学习,因为很多修行之事,大美人也教不了他。  念之对他有天然的亲近,也十分黏人。  往往在天上待不了多久,就带着一堆功课回到大美人身边。  大美人和应玠带孩子的方式不同,他向来宠得厉害。  对念之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不过该严厉的时候,大美人还是会适时冷脸。  只可惜念之早就看出他是纸老虎,表面认了错,实际下次还敢。  带着念之越久,大美人就觉得念之真的很像应玠。  不仅仅是外貌上,性格也与幼时的应玠有几分相似。  每当这个时候,大美人就会去挖树下的梅子酒喝。  那些梅子酒,都是大美人带着念之回来的时候,再次埋下的。  当时埋了十坛。  春去秋来,酒渐渐少了,念之也慢慢长大。  这些年,魔君与他的同命相连应该是解开了。  因为大美人不再时不时觉得身体不适,处处泛疼。  后来魔君有来看过他,倒不是为了那些往事而来报仇。  而是给了他一株灵草,说是对他重聚妖丹有所帮助。  大美人看着那株仙草,又望了望魔君。  他不太明白,分明同命相连已解,魔君又为何……  魔君似看明白了他目光里的意思,有点恼了,又有点伤心。  他让大美人不要那灵草便扔了。  大美人握着那株仙草,静了许久,终于在魔君脸色彻底黯然下来后,才轻声道了句,谢谢你,爹爹。  这句话,是为了小公子说的。  也迟了许久。  魔君好似红了眼,但他没叫大美人看清,而是匆匆离开了。  后来大美人便偶尔收到魔君让纸鹤送来的东西。  东西有贵重的,亦有不贵重的。  大到对妖丹有帮助的东西,小到大美人还是小公子时,所爱吃的甜食。  大美人会在念之来的时候,给念之也吃点。  这孩子唯一像他的地方,大概就是口味了。  念之近来个子长高了不少,大美人给他做的衣服都已经穿不下了。  又因为最近在学体术,胳膊处磨损得厉害。  大美人偶尔会在天气好的时候,边饮梅子酒,边给念之缝衣服。  一时兴起,还会在念之袖口上缝一条小花蛇。  念之年纪大了,知道害羞,还会有点嫌弃这样幼稚的图案。  但他从来也不说,只是看着那小花蛇,嘴唇会紧紧抿起来,瞧着不太高兴。  大美人装作看不出来,使唤这念之去挖梅子酒。  念之去后,空手而归。  他对大美人说,梅子酒喝完了,究竟是多嗜酒,才能将这么多梅子酒喝完。  大美人愣了愣,大概是阳光太刺眼,他眼睛有些发酸:“其实没喝多少。”  念之数了数数量:“当年不是埋了快十坛吗?”  大美人点了点头:“是啊,十坛。”  “我舍不得喝光,都是一点一点喝,一年只敢喝一坛。原来都喝完了啊。”  念之已经长得比大美人高了,脸上也是少年人的青涩。  大美人倒是越长越年轻,他将白发染了黑,又修了妖丹。  这些年下来,灵草吃了不少,善事也做了很多。  大美人从廊下站起:“其实十坛也不多,我们再去埋多几坛吧。”  制酒的时候,念之看到大美人坐在那里发呆,盯着掌心里的那几颗梅子。  最近几年,大美人已经很少提起应玠。  毕竟能说的事情,在过去的岁月里几乎都说完了。  大美人将一颗梅子塞进了嘴里,咬了咬,突然笑着对念之说:“这颗梅子好酸啊。”  “你父亲当年最会看梅子熟不熟,也不知道怎么分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