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自找苦吃》 楔子 “型男事务所”是由一群俊尔非凡、出类拔萃的男子所组成,他们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穿梭在道德与法律的边缘,行事果断、风格独异。事务所主要的营业项目是“委托案”,以台湾为根据地,所涉及的业务遍布全球。 不过,在现实生活中,他们都有正当职业,事务所的委托案仅是玩票性的任务。只要付得起价钱,提出来的方案又能引起事务所所长关行漠的兴趣,他将会代表事务所承接案子,再委派给底下的社员去执行。 综观“型男事务所”创社七年来的精彩纪录,可列举一二如下—— 他们曾经接受某国的委托,把逃匿到南美洲的经济犯逮捕回国,几天之后这件事上遍该国的各大报章头条。当然,他们的身分不会轻易曝光,也没被媒体发现。 他们也曾经接受过洛杉矶警察的委托,前去调解两派人马的地盘之争,成功地化解黑帮权势之战和血洗街头的暴动事件。同样的,他们只管获利,把所有的功劳和声誉全都归给了洛杉矶政府。 对一般人而言,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是对“型男事务所”而言,金钱并不是他们接受委托案的唯一考量,通常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才行。 在“型男事务所”中,获利最高的委托案索价三千万美元,委托任务是替法国罗浮宫找回失窃的国宝;而获利最低的委托案……只有台币三百元。 “型男事务所”的成员如下—— 社长:关行漠,“关聿企业”执行董事。 社员:骆应-,“飞扬”创意玩具设计师。 社员:欧阳烈,“寄静工作室”室内设计师。 社员:梁景岩,“景星”珠宝设计师。 社员:韩司拓,“爱情补习班”负责人兼讲师。 社员:卫成浚,“晨光法律事务所”律师。 第一章 午后的雷阵雨清洗过灰扑的城市,地势不平的路面蓄起一滩滩水洼,灰蓝的天空出现了一抹绚烂的彩虹。 丁薇光踩着新买的粉色高跟鞋,穿着一身雪白的合身洋装,乌黑的鬈发垂泻在肩上,清秀立体的五官化上淡淡的彩妆,显得更加清丽灵雅。 她纤细的颈项上戴着一圈珍珠项炼,优雅中不失甜美,完全彰显出她身为造型师的时尚品味。 丁薇光怀着既雀跃又不安的心情,准备赴初恋男友钟尚诺的约。为了这次约会,她可是砸下一个月的薪水来添购新行头,从头到脚、由里而外的精心打扮,就为了在钟尚诺的心里留下美丽的印象。 三天前,钟尚诺忽然打电话约她在“亚拉朵法式餐厅”见面,并且用暧昧的口吻对她说——这攸关我们未来的生涯规划,事关两人的幸福,因此希望你能如期赴约。 隔着话筒听完后,她情绪激动,心里涨满着幸福与绮丽的幻想。除了求婚之外,还有什么是和彼此的未来有关的事情呢? 虽然四年前钟尚诺以“到纽约修习导演课程”为理由,协议与她分手,但是他们依旧保持着密集的联系。他回国必定找她吃饭,甚至借宿她家;心情不好时,会打越洋电话向她倾诉;生活困窘时,也会找她调头寸。就这样,他们维持着暧昧又模糊的友情界线。 此时,丁薇光皮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她连忙接起,电话线的另一端传来了同事兼好友苏淇娥的声音—— ‘薇光,你现在人在哪里?’苏淇娥刚化完最后一个新娘妆,现在正坐在造型室里,剥着巧克力糖吃。 “在街上,我等会儿要和尚诺一起吃饭。”谈及前男友,丁薇光难掩幸福的光采,嘴角逸出笑容。 ‘拜托!尚诺、尚诺,叫得那么好听干么?别忘了,你们四年前已经分手了,这四年里,他在纽约不知道换过多少个洋妞了!老是打着暧昧的旗帜,行借贷之实,哼!’苏淇娥撇撇嘴,眼底净是对钟尚诺的鄙视神色。 “你干么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他又不是不还钱,只是现在手头比较不方便啊!更何况,当朋友就该义气相挺、两肋插刀,借点钱给他有什么关系?” ‘那好,快点借个三十万来花花!我也想去纽约大肆采购新行头,顺便度度假。’苏淇娥冷冷地反击。丁薇光对这份感情还抱着希望,所以总是不断地替钟尚诺那男人找借口,合理化他的借贷行为。 “不行啦!我那点存款是要留着到法国进攻艺术造型用的,不能借你。”她立刻回绝。 ‘姓丁的,你重色轻友!有闲钱借给钟尚诺那种男人,就没有钱借给好友?你双重标准!’苏淇娥在手机的另一端大声抗议。 “我这叫为爱投资。如果尚诺成了扬名立万的大导演,变成‘李安’第二,到时候我就不是窝在婚纱公司里当造型师,而是要到好莱坞去当造型总监了!”她踩着轻快的脚步,越过斑马线,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伟大的女人,而我就是尚诺身后那个伟大的女人,你懂不懂?” ‘不懂!我只知道,一个伟大的女人背后,肯定有个吃软饭的男人!’苏淇娥毫不留情地损着钟尚诺,希望能点醒因爱而盲目的好友。 “现在的人本来就是吃软饭,难不成你家啃生米啊?”她软软地还击。 苏淇娥犀利的言谈,完全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 一想到钟尚诺有可能是要向她求婚,她整个人显得乐陶陶的,快乐得直想跳舞。 ‘拜托,你可不可以清醒一点?二十一世纪的女人谈恋爱是讲求保鲜期的,你们的爱情早在四年前就过期了!那男人在去纽约之前就甩了你,你何必浪费大好青春,苦守一份不会有结果的感——’ 丁薇光急忙打断她的话。“话不是这么说,他就是因为不想耽误我的青春与幸福,所以我们才会在平和的气氛之下,作出分手的决定。但是他有说过,如果我在三十岁时还是单身,他会娶我回家的!” 另一端的苏淇娥看好友被钟尚诺的甜言蜜语哄得团团转,都快分不清东西南北、是非黑白,不禁急得直跳脚,激动地拔尖嗓门—— ‘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该一直资助他啊!教育他、栽培他是他父母亲的义务,不是你的责任,干么他一开口,你就汇钱给他?’ “都说了,这叫为爱投资嘛!你没有经历过青梅竹马的恋情,不会懂得看着一个男人成长、成功的感觉有多么快乐啦!”她发现自己招来行人的侧目,连忙压低音量。“再说,这次不一样,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谈,是关于我们未来的幸福与人生规划。” ‘吓!难不成他要向你求婚?’苏淇娥吓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你们约在什么餐厅见面?’ “‘亚拉朵’。” ‘法国餐厅?如果一个男人约你吃日本菜就是想谈分手;到小酒吧是为了调情;至于到法国餐厅就是为了求婚……’苏淇娥抚着下颚,喃喃剖析男女约会法则。 “那他真的想跟我求婚喽?!”丁薇光忘情地提高音量,立即惹来行人异样的目光。 苏淇娥连忙拿开手机,避开她刺耳的尖叫声。 丁薇光兴奋地狂笑,忘了向好友道别就匆匆收线,也忘了避开路面积着水的坑洞,踩着轻快的脚步疾步往前走,完全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直到一辆吉普车呼啸而过,溅起一滩水花,才将她拉回现实。 一波巨大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背脊,让她雪白的裙摆湿了一大片! “shit!”她看着自己一个月的薪水毁于一旦,气得直跳脚,低声咒骂,完全忘记淑女该有的优雅气质。 从前方的车阵中,她认出那辆肇事而去的吉普车,还来不及检视洋装上的污渍,就看见那辆吉普车飞快地倒车,又溅了她一身!这回,雪白的洋装成了灰色,连及肩的长发都濡湿地服贴在肩上,整个人除了狼狈还是狼狈! 欧阳烈嘴上叼着一根香烟,摇下车窗,恣意地让凉风拂过面颊,吹乱一头不羁的半长发。 他手操着方向盘,像是在展现自己卓越的驾驶能力般,飞快地奔驰着,直到右轮激起一阵水花,奔溅到一位女孩的身上,才令他放慢速度。 从后照镜瞧去,他看见那个倒楣的“受害者”——雪白纤丽的身影,俏丽中带着几分优雅的气质,可爱又不失端庄。虽然构不上惊为天人,但也算是清秀有韵致。 见她苦恼地跺着脚,令他的心里泛起一抹歉意,基于绅士风范,他觉得自己应该下车向她道歉。 于是,他把香烟夹在指缝中,淡淡地吐了一个烟圈,踩下煞车,飞快地将车子往后退,结果右轮又不小心陷入洼洞里,再度激起一波水花! “该死的!”他低咒一声,赶紧拉开车门,捻熄烟头,大步地朝着那女孩走去。 丁薇光双眸蕴起怒焰,强忍着想哭的情绪,低头看着自己染上了一层污水渍的“灰白”洋装。 她缓缓地抬起浓密的眼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裹着刷白牛仔裤的颀长双腿,白色的衬衫随意地扎进腰间,开敞的扣子底下露出一片古铜色的结实胸膛,接着是刚毅而布满青湛髭须的下颚、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黑眸构成的一张粗犷豪迈的脸庞。 他犹如航行归帆的浪子,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浪荡不羁的狂放气息。 “嗨!”他洒脱地拨开前额垂落的发丝,咧开白森森的牙齿,露出友善的笑容。 “嗨?!”她气愤地瞠大水眸,难以置信地瞪着高她一大截的鲁莽男子。 他毁了她的洋装,现在居然还敢厚着脸皮向她说“嗨”?他当自己是在夜店把妹吗? “你好。”他俯下身,凝视着身高只及他肩头的女人,送上充满歉意的笑容,希望能消弭她的怒气。 “我看起来像是很好吗?”丁薇光忿忿地咬着牙,字字犀利地表明自己的窘状。 “对于我无心的过错,造成你的不幸,我深感抱歉。” “第一次喷到我可以叫无心,但是第二次就是蓄意!”丁薇光气愤地眯紧双眸,数落他的过错。 “我两次都是无心的。第一次是不晓得路面有坑洞才会喷到你,第二次是急着向你道歉,直接倒车,因而来不及避开坑洞,才又……喷到你。”他顿了一会儿,尽量无视于她嚣张的气焰,委婉地澄清着。 “这么说来,是我自己又笨又倒楣喽?”她双手环胸,噙着一抹冷笑,道:“第一次是倒楣被喷到,第二次是笨得不知道要躲开来?” “其实你也不算太笨啦,因为就女人和男人比起来,女人的运动神经和灵敏度,的确都比男人差一点。”粗线条的欧阳烈浑然嗅不出她话里讥刺的意味,直率地分析。 “也就是说,我活该、我倒楣、我理当被你喷了一身?”她眯起沸腾的目光瞪杀他,滔滔不绝地指责他的错误。 欧阳烈晓得自己理亏,因此抿紧唇未反驳,牢牢地盯着她发火的俏颜。 “你知道我身上这件洋装有多贵吗?”她咬着牙,阴寒地质问。 她要为新买的prada洋装掬一把感伤的眼泪,居然还来不及在钟尚诺面前展现魅力风情,就已经断送在眼前这男人的疏失之下。 向来脾气火爆的欧阳烈经她一激,耐性全失,火气也跟着上来了。也不过是毁了她一件洋装而已,有必要这么凶悍吗? “那我赔给你,多少钱你开口啊!”他嗤哼,带着鄙视的口吻,视她为被资本主义和奢华时尚物化的女人。 他嫌恶的语气令她火冒三丈,食指威悍地戳刺着他结实的胸膛,再次重申他的过错。 “重点不是钱,而是你知道今晚的约会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吗?你知道我的初恋男朋友等会儿可能会向我求婚吗?但是,就因为你个人自大鲁莽的行为,有可能会破坏掉这一切!” 他精明地抓住她的话柄,蓦地眯起眼审视着她。“你的男朋友只是‘可能’向你求婚而已,也可能不会向你求婚,也就是说,你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稳定,情况尚不明朗。” “我们的感情状况不劳你费心分析!重点是,你毁了我完美的约会!” “小姐,让我给你几句忠告,一个男人若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的话,并不会在乎你的皮相和衣着,就算你丑得像妖怪,他还是会娶你;但他若是不想跟你在一起,就算你全身镶满钻石,打扮得再漂亮也没有用。”他直率地说。 “你——”她拉长一张黑沉沉的俏脸,咬牙切齿地道:“你的意思是,我长得跟妖怪一样丑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以上的言论也无意针对你的外貌,而是纯粹就男人的择友心态而论——” 她懒得听他的长篇大论,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不要模糊焦点!现在的重点明明就是你毁了我完美的约会、毁了我初恋男友向我求婚的可能性!” “难道你的男友要是不跟你求婚的话,就要我负责吗?”他讥诮地说着。 “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迫于他伟岸的身高,丁薇光只好故作高傲地昂起下颚,悍悍地与他对峙着。 “所谓的负责该不是要娶你回家吧?”他抚戳着腮颊上的胡渣,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你长得算是超过审美的标准值啦,可惜就是脾气差了一点……” “我脾气差关你什么事!”她双手环胸,不屑地撇过头。 她长得美或丑,脾气好与坏,都轮不到他这个荷尔蒙分泌过盛的粗犷男子来评头论足! “话不是这么说,一个女人没有胸部可以隆乳,长相丑可以整型,就算长得矮也可以打断腿骨实行增高术,但是脾气差就没有办法救了。”他遗憾地摇摇头,眼前这个女孩看上去一切都很完美,但是凶悍如小辣椒的呛辣脾气,却令他不敢恭维。 丁薇光顿了一下,仿佛有一把锐利的箭射中了她的要害,痛得教她喘不过气来——身高不高就是她的要害! “你变相做人身攻击!”她转过头来,不悦地板起脸。 “我没有。”他一脸无辜地反驳。 他连一句脏话都没有说,哪里攻击到她了? “有!你拐着弯嫌我胸部小、长相丑、身高矮人一截!以上的一切都构成人身攻击!”她气呼呼地挺直背脊。 哼!她虽然构不上波涛汹涌,倒也玲珑有致吧? 他扬起眉睫,讥诮的表情里带着三分无奈。“小姐,你的祖籍是吐鲁番洼地吗?” “什么?”她一脸疑惑。不是在说她的外表吗?跟吐鲁番洼地有什么关系? “要不然怎么会‘番’成这副德行?我又没有骂你,偏爱对号入座。”没看过这么神经质的女人。 “你这个荷尔蒙分泌过盛的鲁男子!不只对我做人身攻击,诋毁我个人形象,甚至还污辱边疆民族!”她抚着微微抽痛的额际。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遇见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 “喔喔,我现在可以确定,你一定是住在芦洲。” “那又是什么意思?” “又‘番’又‘卢’。”他耸耸肩。“幸好你不是我的客人,要不然肯定也是来自澳洲的客人。” 她眯起美眸,深吸口气。这句话她就听得懂了,他暗讽她是个“奥客”! 随着两人的唇枪舌战,昏暗的夜色逐渐吞噬掉天上的云彩,街道上的霓虹灯也开始盏盏亮起,映在两人僵冷的面容上。 “你这个男人好没风度!”犯了错,还拐弯攻击她。 “你这个女人脾气好差!”道歉和赔钱都摆平不了。 “遇上你,算我倒楣!”她冷哼一声。 “不要这么说,遇上你,我的运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今天肯定诸事不宜,才会遇上这个凶巴巴的女人。 不是有句话说,女人是水做的吗?那就该柔情似水,温柔婉约,而不是像她,像只小刺猬似的,说话夹枪带棍,一副“生人回避”的凶悍模样。 “是啊,看得出来你的运气不太好。”她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甜美得足以让每个男人怦然心动。 丁薇光的视线越过他,发现他身后有一名骑着机车的交通警察,正把车停在他的吉普车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红单。 “好啦,算了,我把名片留给你,如果衣服不能清洗干净的话,我会照价赔偿你的,你到时再把帐单寄给我。”对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会一身狼狈也是他害的,因此欧阳烈终究心软,决定鸣金收兵,不跟她吵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不用了,留点钱缴罚单吧!”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警察开罚单。 “罚单?”他一脸疑惑。 她俏皮地眨眨眼,指着他的吉普车。 欧阳烈转过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目睹警察将一张罚单夹在吉普车的雨刷上!他快步赶过去,想制止警察开单的动作。 “警察先生,我马上就开走,请你不要开单好吗?”欧阳烈放低姿态,求情道。 “先生,你违规停车影响了交通秩序,一定要开单受罚。”警察完全不理会他的求情,俐落地跨上机车,扬长而去。 欧阳烈拿起雨刷上的罚单,凛着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悍相,转头回瞪着她。 “运气不好的老兄,这叫恶有恶报,再见了!”她扬高翘挺的鼻尖,笑得十分得意。 “我祝福你——你的男友绝对不会向你求婚!”他没好气地低咒,等着老天给她的“现世报”。 “哼!”她冷哼一声,佯装听不见他的诅咒。 他捏绉生平第一张罚单,怒瞪着她混在浮动人群里的娇纤身影,气恼自己居然会对她一时心软。 对这种小心眼的女人慈悲,简直就是一种浪费! 他烦躁地移回视线,随意将揉绉的罚单塞进口袋里,打开车门,帅气地跨进车里,踩动油门,驰骋在车阵中,努力忘掉方才不愉快的插曲。 装潢雅致的法式餐厅里,小巧的烛心燃着一圈光亮,晕黄的灯光和艳丽的玫瑰花,营造出浪漫的氛围。 已在附近服饰店买了一套衣服换上的丁薇光坐在椅子上,美丽的嘴角浮现一抹期待的笑,灼灼的目光紧盯着坐在对面的钟尚诺。 半年不见,钟尚诺比她记忆里更加帅气挺拔了,尤其当他在诉说自己的梦想时,那张清俊的脸庞散发出一股自信迷人的风采,让丁薇光不禁流露出崇拜的神色。 钟、丁两家是世交,他们两人相差三岁,从小一块儿长大。钟尚诺热爱艺术,所以选择了电影系就读,而对于未来懵懂迷惘的丁薇光则因为崇拜他,因此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启发了她对美学和艺术的热爱,最后走向造型师的行业。 天性浪漫懂得讨好女生的钟尚诺,在她十八岁的生日,送给她一记初吻,占有她青稚的芳心,让单纯固执的她从此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即使后来他不顾她的意愿,单方面地决定结束这段感情——理由是想追逐自己的梦想,不想耽误她的青春——但她仍坚信着他最初的誓言,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分手,有一天,他们一定会复合,他一定会和她结婚。 “我最近和朋友成立一家电影公司,走的是独立制片的方式,现在初步的剧本已经拟出来了,准备今年开拍……”钟尚诺啜饮了一口红酒后,开始报告着这半年来在纽约的工作行程。 “恭喜你,努力这么久,终于可以正式当上导演了!”丁薇光的双眼弥漫着单纯的柔情,浅浅的微笑跃上了她的唇角。 “我们希望能在年底前拍摄完成,然后花两个月的时间做后制和剪辑,预计明年二月参加欧洲艺术影展,希望能藉由影展打开知名度,让商业制片家发掘我们的电影,再争取放映机会。” “片名想好了吗?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她像个乖巧的学生,认真聆听他的陈述。 “片名暂定为‘寂寞城市’,叙述一名与老婆分居又被迫调职到陌生城市的四十岁男人,搬进一座公寓里,邂逅了一位美艳的芳邻,从此展开一段暧昧又飘忽的感情。我希望透过男主角来探讨现代人的寂寞、情欲和迷惘。”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有深度,而且颇吸引人的,一定可以引起影评人和观众的共鸣!”丁薇光大力赞赏,给予支持与鼓励。 他黝黑而精明的眸光锁在她的脸上,轻轻执起她的手,放置在自己的心窝上。 每部成功电影的背后,都需要许多金主提供援助,而今晚,丁薇光就是这位伟大的“金主”。 “人家说一个成功的导演,背后肯定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你愿意当我背后那个伟大的女人吗?”他半眯起眼睑,勾起唇角,摆出最帅的表情,企图电昏她。 就是这句暧昧的表白和挑逗的神情,弄拧了薇光的理智,让她一寸寸地掉入他设下的陷阱里。 “我愿意……”她的颊畔浮现兴奋的光彩。 “这事关我们两人未来的幸福和生涯规划,你要不要再考虑清楚?”他眼底盈满柔情,嘴角带着笑意。 “我愿意,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她的眼底蕴起感动的泪光,急着允诺他的提议。 闻言,他放开她的手,从脚边的行李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从纸袋中拿出一张契约。 “既然你答应得这么爽快,那我也不再拖延时间了。这是我祖父留给我的遗产,是一栋位在木栅的老公寓,市价值四百多万元。”他将地契和过户合约书放在桌上。 “你这是……”她错愕地瞠视着他。 一般人求婚不是都拿出璀璨的钻戒吗,他怎么一出手就是拿出地契呢?难不成……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她共筑爱的小窝吗? “这间房子位在木栅地区,屋龄二十几年,虽然是旧了一点,但是屋况非常好,而且生活机能和交通都很方便,市价值四百多万元,念在我们是旧识又是世交,我算你三百五十万元就好。”钟尚诺摊开地契,介绍着屋况。 “什么?”她一脸迷惑,无法从这场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不是要向她求婚吗,怎么现在又像是要向她售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这栋房子卖你三百五十万元就好,就当是你支持我成立电影公司,筹备新片开拍的资金。”他喝了一口红酒,又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现在开拍一部电影需要很多资金。” “你所说的,关于我们未来的人生规划,原来指的是这栋房子……”她的眼中难掩落寞的神色,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碎成一片片,隐隐地作痛着。 “买卖房子是一件大事,事关我们两人的人生规划和财务状况,当然得仔细评估。买到一间好的房子会让你有一个幸福又温暖的窝,买到不好的房子就真的糟了。尤其现在海砂屋这么多,木栅这间房子是爷爷留给我的遗产,经得起岁月的考验,保证不是海砂屋……”他努力地说服她买下这间屋子,让他能凑足资金。 “但是买屋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她一脸为难,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他。 “薇光,你不是说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愿意支持我吗?现在我的梦想就快要实现了,难道你舍得让我多年来的希望落空吗?更何况,我现在又不是向你借钱,而是拿一栋房子跟你换。” “可是我没有这么多的预算。”她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神态带着一份无可奈何。 “你只要先付头期款就好,其余的款项可以向银行贷款。以你身为婚纱界数一数二造型师的身分,假日多去兼几个case的话,很快就能还清贷款的。”他涎着笑脸,努力说服她。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与其每个月付高额的租金给房东,还不如拿那些钱来缴贷款。”他再度执起她的手,放置在自己的心窝旁。“薇光,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成功,会拍出一部让所有人都认同赞赏的影片。我会一举夺下欧洲艺术影展,到时候你就是我这个成功导演背后最伟大的女人!” “我……”丁薇光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眸闪烁着希望的光彩,一脸期待着她的允诺,教她心旌动摇。 “薇光,这房子是我最后的财产,若不是迫于现实,我真的不想出售它。我不愿意随便让任何一个陌生人占有它,因为那里保有我最美丽的回忆。你还记得吗,你满二十岁那年,我们就是在那间老公寓的顶楼庆生,一起看着月亮……” 为了达成目的,钟尚诺狡猾地提起往事,想唤醒她对他的爱恋。 没错,他知道她还爱他,还对这份已经熄灭的爱情抱持着一丝希望,所以才会任凭他予取予求。 “嗯……”她垂下眼眸,一抹甜蜜又酸涩的感觉滑过她的心头。 面对他的要求,她总是心软得舍不得说个“不”,情愿自己受苦,也舍不得让他为难。 “薇光,我一定会成功的,相信我。”他温柔地哄劝着。 “……我相信你,这间公寓我买下就是了。”她深吸口气,勉强地漾出一抹脆弱的笑容。 “薇光,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就你待我最好了!为了报答你的情谊,我一定会拿下欧洲艺术电影展的最佳新进导演大奖送给你!”他凑近她的身边,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印上一记吻。 “祝你成功!”她举杯向他祝贺,一口饮干杯中的红酒。 “那明天早上你到何启忠代书那里办理过户和借贷的事情,我把这间屋子委托给他办理。” 钟尚诺把一些相关资料递给她之后,又把放置在邻桌的一个玻璃缸摆在她的面前。 “这是我养的鱼,因为这几天我就要搭飞机去香港勘景,未来会在香港和美国几个地方跑来跑去,不方便照顾它们,所以就把它们送给你了,你要好好地养着它们喔!” “好。”她低头看着玻璃缸映出的、自己扭曲变形的脸庞,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 晚餐结束。 钟尚诺唤来服务生付了帐之后,提起脚边的行李,而丁薇光则捧起鱼缸,两人一同步出餐厅,站在熙来攘往的骑楼下。 “薇光,我的鱼就拜托你了,希望你看到鱼儿就想到我。”他朝她挥挥手,在路边招了辆计程车,开门跨进车厢里。 丁薇光艳丽的妆容掩不住淡淡的失落,澄亮的眼眸蕴起了心酸的泪光。 “尚诺,我、我会想念你的……”她涩涩地开口。 她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心口加上一道密封,把对他的情意锁住,不敢让它漫流而出,就怕会造成他的负担。 因为他们已经不是情侣关系,她失去了说爱他的资格。 “再见。”他升上车窗,转过头避开她悲伤的脸庞,就怕在她的眼底瞧见自己的残忍与自私。 丁薇光捧着鱼缸,站在大街上,看着他乘坐的计程车逐渐消失在车阵中,不争气的眼泪盈眶滚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的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怎么也迈不开。 昏沉的天色,下起了绵绵的细雨,打湿了她的衣裙,但却淋不醒她因爱而丧失理智的脑袋。 明知道他给的誓言早已过了保存期限,她仍旧不死心地固守着最初的承诺,等待他回来兑现…… 第二章 “关聿企业”雄踞台湾百货界近四十余年,集团经营的事业涵盖了百货流通、国际贸易、纺织和服饰品牌代理等。 近几年,“关聿企业”又将触角延伸到婚纱经营上,第三代继承者关行漠以独特的眼光网罗了西班牙、法国和义大利等地着名的高级礼服订制和婚纱设计师,成立属于自己的品牌——“玫瑰婚事”。 “玫瑰婚事”坐落在东区繁华的商业地段上,占地超过百坪,巴洛克式的壮丽建筑风格,里头铺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悬挂着明亮璀璨的水晶吊灯,玻璃窗内则陈设着昂贵高雅的白纱礼服,吸引着行人的目光。 它是时尚名媛的流行指标,更是许多平凡女性憧憬的幸福殿堂,期待能在这里摇身变成公主。 “玫瑰婚事”一改传统婚纱租赁的经营模式,而是专为顾客量身设计独一无二的完美礼服,并且提供全身彩妆造型、摄影等。 而丁薇光就是“玫瑰婚事”的当红造型师,连续两季都获得顾客票选为最优秀造型师。 她敬业的工作态度和娴熟的化妆技巧,上达总裁关行漠,下至洗厕所的欧巴桑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称赞。 不过,最令人啧啧称奇的还是她的痴情记事,居然可以无条件资助前男友,甚至为了爱情背负三百多万的房贷!在这流行速食爱情的年代里,丁薇光的执着和痴心堪称是异类。 丁薇光和同事苏淇娥化完最后一个新娘妆后,两人并肩一起步出造型室。穿过摄影棚时,正好看到一对新人亲密地互拥入镜,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拍下一张张甜蜜的婚纱照片。 新娘子身上那袭美丽的白纱礼服定住了丁薇光的脚步,她美丽深幽的眸光浮现了一抹淡淡的哀伤和酸意。 日复一日,她拿着刷具化过一张又一张的脸庞,服侍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穿上白纱礼服,羡慕着她们的爱情可以修成正果,走进礼堂,套上婚戒。 一直以来,她的第一志愿不是考上台大,也并非成为顶尖的造型师,而是成为钟尚诺的妻子。 但,曾几何时,梦想幻灭,爱情落空,搞得生活寂寞,经济拮据,人生成了一个“惨”字。 “别看了。”苏淇娥看穿她心里的苦痛,凑上前,遮住了她的眼。 “我需要一副墨镜。”她快被摄影棚里那些肉麻情侣们脸上幸福的笑容给“闪瞎”了。 “要不要直接把你的眼睛戳瞎,给你一只‘可鲁’,替你带路?”苏淇娥凉凉地说道。 “也好,就不用看到这么多碍眼的情侣了。结婚有什么了不起啊,有必要装出这么幸福的表情吗?”她口气酸酸地抱怨着。 苏淇娥拍拍她的肩膀,给予安慰。 “好啦,不要太沮丧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苏淇娥从皮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疑惑地抬眸看着苏淇娥,接着打开文件。“‘寄静工作室’——装潢设计委托书?什么意思?” “关先生为了嘉奖你获选为‘最优秀造型师’,特地送给你的礼物。只要你去这间工作室找一位叫欧阳烈的人,就可以免费请他替你装潢整修房子,完全不用支付设计费,只要负担建材成本即可。”苏淇娥转述关行漠的命令。 “关先生那么忙,很少进公司,怎么会知道我买了一间公——”她倏地眯起眼,瞪视着向来有“八卦广播站”之称的苏淇娥。“该不会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的事情了吧?你嘴巴怎么那么大啦!” 她细声抗议着,思及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愚蠢得为爱负债,她就觉得脸上无光,羞窘得无地自容。 “拜托!你的痴情烈事早就成了‘玫瑰婚事’的传奇了。关先生刚好在厕所里听到你的伟大事迹,感动到无以复加,所以才决定送你这份礼物的。” “这太贵重了……” “关先生说,叫你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朋友的工作室刚开幕,既没知名度又没客人,他是当成善事一桩,替朋友做业绩、撑面子,所以要你大方接受。”苏淇娥转述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收下文件,咧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苏淇娥搭着她纤细的肩膀,两人一起步离摄影棚。 傍晚,阳光收敛起嚣张的热度,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斜映在原木的工作桌上,桌案上铺着一张设计图和几支削尖的铅笔。 宽厚的木条钉成的书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设计类用书,墙的另一侧堆放着建筑用的丈量工具。 五十几坪大小的工作室坐落在绿意盎然的巷弄里,窗外的庭院植满苍绿翠竹,还放置了几张躺椅供员工休息。室内除了设计桌,还摆设了简单的沙发方便与顾客沟通、会谈。 欧阳烈伟岸俊挺的身子坐在椅子上,嘴角叼着一根烟,手扒着凌乱不驯的长发,埋首赶画着设计图。 韩司拓从茶水间的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走到沙发旁,将一瓶沁凉的啤酒掷给欧阳烈。 “拿去。”装着啤酒的铝罐从他的手中抛出,越过几张桌子,最后让欧阳烈俐落地接住。 两人同为“型男事务所”的成员,但无论性格、外貌和职业都截然不同。欧阳烈外型粗犷豪迈,成立室内设计工作室,常要到工地指挥、监工,因此被韩司拓讥笑为只会做苦力的“犷男”;而韩司拓外貌斯文清俊,口才犀利,创立史上第一家“爱情补习班”,专授成年男女们恋爱技巧,让欧阳烈反讽他是“嘴炮男”。 “你没事跑来我这里做什么?不要说你是来招生的,我就是死也不会去报名‘爱情补习班’,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欧阳烈粗着嗓子说道。 “我是怕今年的七夕情人节你又是单身,还跑去参加什么‘情人节去死去死团’活动。”韩司拓笑得不怀好意,继续逗着他玩。“你应该知道,我成立补习班的宗旨就是解决全台旷男怨女的空虚问题,降低成年男女的寂寞指数。” “免了!我怕大家上了你的补习班后,反倒增加‘性病防治所’的就诊人数!”欧阳烈冷冷地反讥回去,完全不让他在口舌上占便宜。 韩司拓拉开铝罐的拉环,仰头灌了几口沁凉的啤酒,舒缓夏日的躁热。 “如果真的有这种情况发生,那代表国人的性教育不够完善,有必要的话,我会在课程里加入健康教育,教导学员正确的性知识和全程使用保险套的观念。”韩司拓抚着下颚,佯装思考他的建议。 欧阳烈黝黑的脸庞因怒气而抽动,深吸口气,郑重地警告道:“韩司拓,如果你的补习班招生不足,营运困难,我不介意借你几万块周转一下。如果不是的话,麻烦你高抬贵脚,离开我的工作室!” 他懒得跟韩司拓要嘴皮子,没好气地下达逐客令。没想到韩司拓还真的站起身,不过却是从公事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掷到他的面前。 “都跟你说了不屑去参加你的补习班,还拿报名表给我做什么?”他看着飞落在设计图上的牛皮纸袋一眼。 “哼,要不是因为‘型男事务所’的委托案,我才懒得上门呢!”韩司拓——地冷哼一声。 “型男事务所”的每宗委托案都由社长关行漠代表接受,再由他派韩司拓将任务发送到执行者面前,并且说服他们接受。 但是,并不是每次都会有委托者上门,偶尔社长心血来潮或百般无聊时,也会自己动手找乐子——譬如欧阳烈手中的委托案就是一例。 “什么啊?”欧阳烈拆开纸袋,看着资料上面的内容—— 执行者:欧阳烈。 任务名称:拯救身陷苦恋灾难的丁薇光。 任务主旨:丁薇光为“玫瑰婚事””造型师,此女苦恋前任男友钟尚诺,为爱负债,买下木栅的六楼公寓一间。执行者必须配合丁薇光的要求,替她整修装潢公寓,并且不得收取任何设计费用。 “这算哪门子的委托案?什么叫替丁薇光整修公寓?我是室内设计师,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啊!”他气愤地抗议着。 拜托!一点挑战性都没有,真是太低估他的能力了! 想想他的好友骆应-和卫成浚,一个去驯服男人公敌齐海而,一个征服了强悍女警欧思飞,任务不只刺激,还伸张男性威严又抱得娇妻归,一举两得,让他又羡又妒。 “让你学以致用不好吗?你当室内设计师不去替她整修公寓,难不成叫我去吗?”韩司拓冷哼。 “根本就是假公济私、巧立名目嘛!他自己是‘玫瑰婚事’的总裁,丁薇光是他的员工,他摆明了假藉委托案之名,行嘉惠员工之实嘛!”他一眼就看穿关行漠的意图。 “你没看清楚委托案上的任务名称吗?拯救身陷苦恋的丁薇光!这是一份救爱任务,要你扮演超人去营救孤单无助的女人!”韩司拓发挥三寸不烂之舌,企图说服他接受任务。 “什么救爱任务?根本是当苦力帮她装潢房子!”他老大不爽地闷哼着。 姓关的家伙是当他吃饱撑着吗?他工作室里的案子应接不暇,工作计划表已经排到明年去了,哪还有时间理会这女人的房子啊? “那你当做善事、积阴德喽!也许月老会看在你心地善良的分上,在姻缘簿上写下你的名字,替你配对。”韩司拓挑高黑眉,凉凉地威胁道:“还是你想报名我的‘爱情补习班’?我可以给你八折优待。二选一吧!” “-,那我还是接了委托案!”为了逃离韩司拓的魔爪,他俐落地将委托案的文件收进抽屉里。“现在你可以滚了!” 韩司拓看了手腕上的机械表一眼,装模作样道:“啊,我解救全天下旷男怨女的时间到了呢!再见,祝你任务成功啊!” “快滚!”他将手中喝光的啤酒罐掷向韩司拓过分嚣张的背影。 韩司拓俐落地闪过,甩上门板,铝罐应声滚落在地板上。 欧阳烈烦躁地扒着一头不驯的长发。他忙到连下巴的胡渣都没时间剃掉了,哪还有多余的闲工夫替那什么丁薇光装潢房子呢? 事务所这票人简直是把自己的乐趣,建立在别人的忙碌上嘛! 夜幕低垂,天光淡淡地映照在街头上。丁薇光下班之后,搭着计程车照着关行漠给的名片,寻找着坐落在巷弄里的“寄静工作室”。 苍翠的绿荫隐去了低调的招牌,倒是雅致的外观一眼就吸引住她的目光。踏上石阶后,推开光洁透明的玻璃门,门上的风铃传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引起里头男子的注意。 “你好,我是丁薇光,和欧阳烈先生约在今天下午见面。”丁薇光客套地漾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你先坐一下,我去倒茶。”助理伍壮元先招呼她坐下,而后转头喊道:“烈哥,丁小姐来了!”话甫落,他便往茶水间走去。 薇光好奇的目光环视着宽敞的工作室,蓦地,她的视线被俯首在设计桌前的魁伟身影给攫住,尤其是他那头不驯的黑发,令她觉得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当她偏着头,努力搜寻着记忆的磁轨时,男子赫然推开椅子,朝她举步走来。她顺着那双结实的长腿往上望,突地,笑容冻结在她的唇边。 “是你!”薇光惊愕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是你!”欧阳烈也在同时低吼出声。 欧阳烈的长腿迈开步伐,直直地朝她走来。他坏坏地眯紧上下眼睑打量她,嘴角带着一抹调侃的笑意。 他欧阳烈堪称是台北市最后一位优良驾驶,从未犯过交通违规,但是那天为了向她道歉,却得到生平第一张罚单,在他完美的驾驶纪录上留下了一个污点。 不过最呕的是,这女人不接受他的道歉就算了,居然还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被警察开单受罚。 他本来是想遗忘这段不愉快的插曲,但没想到冤家的路总是特别窄,他如果不好好“招呼”她,好像太浪费上天的好意了。 薇光懊恼地揽紧眉宇。 要命!那个跟她在街头上有过节的男人,居然就是欧阳烈! 欧阳烈仗着伟傲的身高,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讥诮地扬起眉睫,凉凉地调侃道:“‘罚单小姐’,看来咱们还真有缘啊!” 她僵硬地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暗自叫苦。要是早知道他会成为她房子的设计师,当时她一定会收敛起嚣张的怒气,接受他的道歉,不会硬是和他结下梁子的。 欧阳烈倦懒地坐在她的对面,凝睇着她尴尬的神情。 “看来你的‘终身大事’已经有了着落,否则我就要为了你的‘下半生’负责了。”他逮到机会,决定好好地“酸”她几句,以泄罚单之恨。 薇光的头顶顿时罩上一层愁云惨雾。被哄买下房子,背负着三百多万元的房贷已经够惨了,现在还得忍受这个粗犷男的冷嘲热讽,真是有够衰! “罚单的事,就当是你赔偿给我的洗衣费,我们一笔勾销,怎么样?”薇光友善地提议着,努力与他搭起友谊的桥梁。 他咧开恶作剧的笑纹,决定调侃她几句再收兵。“幸好,我的过失没有毁了你的婚事,否则我的罪过就大喽!” 他嘲讽的话语,像钉子刮过石板一样,令她觉得十分刺耳。 “我的初恋男友并没有向我求婚,我来这儿只是单纯地因为买了一间老公寓,想重新设计装潢而已。”她按捺下满腔的苦楚,硬着头皮坦诚。 欧阳烈的眼底带着几分促狭,咧开白森森的牙说道:“这么说,不只我这个人恶有恶报,马上收到罚单,就连你也有现世报,真的没嫁成功——” 就是这句话踩中了薇光的地雷,让她美丽的脸庞一点一滴地胀成猪肝色!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我有没有嫁成功,不用你关心。” “话不是这么说,我总要知道你嫁不出去的理由是因为你个人的因素,还是我的过失间接造成的。” “那很重要吗?”她恨恨地掀动红润的唇,嫌恶地吐出几个字,质问他。 欧阳烈清峻的脸庞挂着一抹令人刺目的灿烂笑容,讪笑道:“如果是我个人的过错,我很愿意负起责任的。” “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谈装潢设计公寓的事情,其他关于个人隐私的部分,请你不要探究!”她皱起眉心,语气恶劣地训斥道。 欧阳烈嬉皮笑脸地调侃道:“也就是说,你的初恋男友没有向你求婚这件事,完全不是我造成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喽?” “是。”薇光横睨着他。“我的初恋男友要不要向我求婚,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我这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要你娶我的!所以,你只要跟我谈论设计装修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私事,请不要过问。” 她极力压抑住滔滔怒焰。要不是因为他是关行漠的朋友,可以省下设计和施工的费用,她才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呢! “既然如此,难道你不觉得自己该为‘罚单事件’向我致歉吗?”他痞痞地笑道。 “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没风度,一点芝麻小事就记恨到现在!”她气愤地扬高音量,拉长了臭臭的俏脸。 “你这个女人怎么脾气这么差,人家调侃你两句就发火。”他喃喃抱怨。“也许你的初恋男友就是被你的臭脾气给激走的。” “才怪!明明是你诅咒我的!”薇光恼得失去理智,威悍地以食指戳指着他的鼻尖,数落他的错误。 “丁小姐,我这辈子最讨厌人家指着我的鼻子说话。”他没好气地挥掉鼻尖上碍眼的食指。“你知道吗?多数的台湾男人认为,女人长得够漂亮,但言词犀利、脾气火爆,还是不受欢迎的。” “姓欧的!我受不受欢迎,都不关你的事!”她不屑地冷哼着。 “我姓欧阳!是复姓,不是姓欧!”他激动地澄清。哼!这个丁薇光不只脾气差,还缺乏国学常识,连复姓都不晓得! 她高傲地昂起纤巧的下颚,故意嗤哼道:“你从父姓或母姓都不关我的事!” “欧阳是复姓,重复的复!不是跟从父亲姓氏的父姓!”他抡紧拳头,捍卫自己的姓氏。 “你要跟从父姓或母姓都不关我的事,就算你想从妻姓我也没意见!”踩中他的痛处,激起他的怒意,让她心情大好,稍稍舒缓了郁积在心里的闷气。 他瞄到她嘴角扬起的笑,这才知道自己中了她的诡计,这丫头分明在耍着他玩! 两人各自盘踞在沙发的一端,沈着臭脸互相对峙着。 此时,从茶水间端了两杯咖啡走出来的伍壮元,夹在怒气勃发的两人间,不知所措。他们也算是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怎么修养这么差,吵起架来跟幼稚园小朋友没什么两样。 “要不是因为关行漠的委托案,我一点都不想接你的case!”他双手环胸,没好气地抱怨着。 跟这么凶悍又野蛮的女人打交道,实在有损男子汉的威严和大丈夫的胸襟。 “烈哥,丁小姐是女生,脸皮薄、自尊心强——”伍壮元凑近他的身边,想提醒他多注意自己的遣词用语,不要伤了她的心。 薇光打断伍壮元的话。“关先生是因为同情你工作室刚开幕,既没知名度又没客户,他是当成善事一桩,想替你做业绩、撑面子,所以要我接受他的好意,要不然我才不想委托你呢!” 要不是她已经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去缴贷款,没有多余的钱来装潢公寓,她才不想忍受他的冷嘲热讽咧! “我没知度?!我没客户?!”他粗着嗓子盘问。 “是!”她别过脸,冷傲地昂起下巴,不看他。 “烈哥,不要太激动……”伍壮元拿起报纸拚命帮他扇风,希望能消消他一身愤怒的气焰。 “小伍,把我的丰功伟业告诉她!”欧阳烈命令道。 他做人一向秉持着谦虚低调的原则,但现在他决定要用伟大的事迹封住她尖酸犀利的毒舌! “丁小姐,我们烈哥最知名的作品就是拿下台湾室内设计美学大赏的‘玫瑰婚事’。他在台湾的室内设计界算是颇具知名度的,这次要不是看在关总裁的面子上,我们工作室还真挪不出时间接你的案子。”伍壮元委婉地介绍着。 薇光缓缓地回过脸,以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着他。没想到他外表粗犷豪迈,所设计出来的作品竟会如此细腻繁复,奢华地展现出巴洛克式的风格,令人惊艳万分,也让她打从心里崇拜起他独特的美学概念。 “那、那个……”她眼底流露出激赏的光芒,却倔强地不想承认。“那个……我只是照着关先生的话转述出来的……” 他——地挺起结实的胸膛,哼笑一声。“我也当是做善事、积阴德,替关行漠撑面子才接的!” 薇光烦躁地拧起清朗的眉心,觉得这一切真是糟透了!先是在街上和他结下梁子,现在他又成为她房子的设计师,他们之间的“孽缘”会不会纠缠得太深了? 而且,向钟尚诺买来的公寓比她想像中还要老旧,屋况实在太差了,再加上她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支付设计师的费用,所以只好委屈地向现实低头,收敛起脾气,吞下满腹怨言了。 伍壮元眼看两人的战火稍稍平息了点,立刻机伶地拿起工作日志,替两人安排看屋和沟通会谈的时间。 欧阳烈百般无奈地签下装潢合约书。若不是“型男事务所”的委托案,他根本一点儿都不想跟她有交集! 什么“救爱任务”?个性这么刚烈、脾气那么大,被抛弃是理所当然的吧! 第三章 暮春与初夏接驳的傍晚。 丁薇光在造型室里化完最后一个新娘妆后,匆忙地搭着捷运赶到木栅。走至巷口时,她发现欧阳烈已经将吉普车停在路边,倚着车身,嘴上还叼着一根烟。 为了节省开销和设计费,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收敛起脾气,管住自己伶俐的小嘴,不可再与他发生口角冲突。 不过,她也很纳闷,明明自己与任何人都能和平相处,为什么偏偏遇上这位“姓欧的”,就不知道从心里哪个角落擦出火花,总是互看不顺眼。 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天生不对盘,八字相克吗? “来很久了吗?”丁薇光肩上背着一个鼓腾腾的工具袋,疲惫的脸上漾起一抹职业性的笑容。 “还好。”他慵懒地睇着她,从后座里拿出工具箱,跟在她的身后。 “就是这栋公寓,在六楼,没有电梯,要爬一下楼梯。”她把手伸进背包里掏着钥匙。 他高大昂藏的身躯带给她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偏偏背包里的杂物太多,她一时又找不到钥匙,不禁困窘地急了起来。 “你稍等一下,我找一下钥匙……”她蹲下身,把背包里的东西悉数倒在水泥地上,化妆包,镜子,发卷等,散落一地。 欧阳烈居高临下地静睇着蹲在自己跟前的丁薇光,看着她慌乱地晃着黑色的手提袋,最后终于从提袋底部掉出一串钥匙,那单纯率直的举止令他莞尔,刚毅淡薄的唇角不禁逸出笑声。 “找到了!”她扬扬手中的钥匙,然后七手八脚地将散落一地的东西全都塞进背包里,站起身,拿起磁卡刷开铁门。 当,铁门滑开一条缝隙,她推开沉重的铝制门板,两人一起跨进阴暗的楼梯口。 “这里没有管理员,独身女子住在这里不太安全。”欧阳烈环视狭窄的楼梯问,说道。 “巷口设有监视器,社区员警也会定时来巡逻,再说这里是学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她扬眸对上他关心的眼神,一阵暖意蓦地横扫过心坎。 她背着沉重的袋子,拾阶而上。 欧阳烈跟在她的身后,与她相隔三、四个阶梯的距离,盯着她娇小纤丽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开襟衬衫,腰间系着一个蝴蝶结,配上天空蓝的圆裙,露出一双白皙笔直的小腿、细致的脚踝,清丽迷人的身段,仿佛振翅飞扬的彩蝶,让他眸底跃上欣赏的光影。 他从“型男事务所”的委托档案里得知,这间公寓是她的前男友怂恿她买下的,只是他不懂,住在旧情人的故居里,难道不会触景伤情吗? “听说这栋房子是你跟前男友买的?”他把香烟夹在指缝,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救静的楼梯间。 “嗯。”她愣住,眼角的余光瞄到他脚上的休闲鞋。 “既然都分手了,就该分得干净俐落、划清界线,干么还要买下他的房子?”他轻训道。 一提到钟尚诺,她的情绪就荡了下来,心里泛起一阵苍凉。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耸着肩。“我刚好要买房子,而他要卖房子,与其去买陌生人住的屋子,不如接手熟人的屋子。” “……那天,你前男友该不会根本没有要向你求婚,而是想把公寓转卖给你吧?”欧阳烈好奇地探询道。 她伫足,脸上带着轻郁又有点倔强的神情,瞪着他。“我们是来讨论屋子的设计与装修问题,不是来八卦我的感情生活!” 他摊开大手,咧开爽朗的笑纹。 她愈是不想让任何人探究,就愈发撩拨起他的好奇心。一般人和情人分手后不是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今生永不再见吗?哪有人还像她这样,痴情地固守着他居住过的屋子? 她拿着钥匙,扭开锁,打开门板,跨进一间二十余坪大的老旧公寓里。客厅里摆着一张双人沙发、双人床垫、衣柜,墙角堆置着十几个纸箱,看得出来她仓促搬家,还没时间收拾。 他跟着走进客厅,仔细地环视着室内。生绣脱漆的栏杆、灰白的玻璃窗、墙漆斑驳,加上台北多雨,房子受潮,天花板长满了白色的壁癌。 他放下工具,看着沙发上放着折成一叠的凌乱被褥,抬眸问道:“你晚上睡在这里?” “对啊。”她点点头,连忙将沙发上的薄毯收放在空纸箱里,腾出一个位置让他坐。 她也知道住在这里挺勉强的,但是她的套房已经退租,再加上好友苏淇娥与男友处于半同居状态,令她不好意思过去打扰,因此只得将就在这儿住下。 “这栋房子怎么能住人?”他从蓝色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支小铁锤,轻敲着墙面。 “怎么不能住人?我已经搬进来一个星期了,住得挺好的,只是上班太忙了,还来不及收拾屋子。”她昧着真心说道。 老实说,她拿到钥匙搬进来时也吓了一跳。在她模糊的记忆里,这间公寓是简朴整洁的,如今却荒凉陈旧到泛出淡淡的霉味。 “小姐,你买屋子前有先观察过屋况吗?”他拧起黑浓的眉心,严肃地问道。 “怎么了?”她一颗心惴惴不安,虽然知道这间屋子有点糟,但还不知道“糟”到什么程度。 “这种屋子你也买?”他粗着嗓子轻训。 “为什么不能买?也不过是墙壁有一点壁癌,等会儿重新粉刷,再装一下热水器,然后翻新一下天花板……”他的眼神紧迫地盯住她,令她局促不安地垂下脸。“呃……地板上的磁砖可能也需要换一下……” 她愈说,房子的问题点就愈大,声音也愈来愈微弱。 “你真的觉得只需要做这些就好吗?”他迈开步伐,身形剽悍地逼近她。 “要不然呢?”她低低地问道。 他烦躁地吸了一口香烟,嗓音变得低沉严厉,轻斥道:“如果这间老公寓真的只有你说的那些问题,倒是容易处理。” 他率直地拉起她的手,走向阳台。“这栏杆都已经生锈、氧化了,势必要全部都打掉翻新,纱窗要重新换掉,磁砖也要换掉,壁癌要处理掉,然后上防水漆,最重要的是天花板——” 薇光的视线从手腕上那道强势又温暖的手劲,移向天花板,望着他指的地方——灰白的墙面渗着水痕。 “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小姐,你再仔细看清楚一点,这栋老公寓会漏水,只要下雨就会从天花板渗漏到屋梁、墙缝!所有的问题都好解决,但是抓漏这件事就需要请水电配线员来看,如果处理不好,你那些化妆品、刷具、家当,很容易就会受潮发霉。” “这些问题应该在你专业技能可以解决的范围内吧?”现下形势比人强,她赶紧机灵地放低姿态,软软地开口问道。 “小姐,我是室内设计师,不是‘水电工阿贤’!设计是我的专业,但抓漏我不在行!”他没好气地吼道。 “那……怎么办?”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无助地问道。 “怎么办?这栋屋子的问题还没说完呢!”他扣住她的手腕,走向狭窄的浴室,推开老旧的木门,看着贴上马赛克磁砖的浴缸,转头问道:“你有用过这里的浴室吗?” “搬进来的第一天,我有打扫过浴室,结果五楼的住户就上楼来抗议,说我浴室的水会渗到他们的卧房,叫我最好找人来看一下……”迫于他雄霸的气焰,她默然地垂下长睫说道。 “他妈的!真是好极了!”他愁闷地将烟蒂捻在洗手台上。 这栋老公寓简直可以列入全台十大“房事惨案”里!不仅天花板漏水、浴室漏水,还有布满壁癌的墙壁!光是整修起码就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而上述问题还不包括这位小姐想要把老旧公寓装潢成温馨的欧风乡居情调! “那个……”她被他突来的怒气骇着,抽回被扣住的手腕,嗫嚅道:“要不然,我自己请抓漏专家过来看,后续的装潢整修事宜你再来——” “你最好有本事能在这里待上一星期,研究客厅那条水蛇的走向,然后做一份漏水路线图!”他喝道。 一阵浮躁的怒意涌上心田,他真没想到她的前男友竟然是这种烂人,吃定她的心软和单纯,把这么差的房子卖给她! “我……”她颓丧地别过脸,发现窗外传来滴答的雨声,她移开目光,望向浴室的小纱窗外。乌云吞噬了天光,天空不知道何时开始下起了绵密的雨丝。 欧阳烈跨出浴室外,来到客厅,抬眸望向天花板。果然如他所说的,屋梁和墙缝都渗出水痕,甚至滴在地板上。 薇光见状,连忙踅回浴室,找出几个小盆子,对准方向,承接起水滴。 “你知道人家买房子,白天、夜晚、晴天和雨天,都要来来回回地勘察过好几趟,仔细观察房子的采光和漏水状况吗?”他气忿地数落她犯下的错。 “我以后就知道了。”她凄酸地扯了一下嘴角。 “连屋况都没看清楚就买,你当自己在竞标法拍屋啊!”他真会被这女人的愚行给气死。“你该不会是被你前男友给骗了吧?要不然正常人怎么会去买这种老公寓呢?” “当朋友本来就该义气相挺,能力许可时就帮他一下,怎么能用‘骗’这个字呢!”对上他轻蔑的眼眸,她激切地捍卫钟尚诺的形象。 欧阳烈眯起眼,静睨着她美丽而倔强的脸庞。看到她一改先前温婉的姿态,悍然地为那个男人辩驳,他内心不禁滋生出妒忌和嫌恶的孢芽。 妒忌那种没有男性气概的人居然能拥有一个女人的柔情守候,却也嫌恶对方的所做所为——辜负了一个女人的爱情,还残忍地掏空她的资产! 她对前男友执拗又昏昧的态度,惹恼了欧阳烈,令他火大地讥刺道:“现在有谁会跟分手的前男友维持良好的友谊关系?没恶脸相向就不错了,还义气相挺?我看你是笨到被骗了还不知道上当!” “你又不认识他,凭什么批评他的人格?”她用又怒又怨的眼幽幽凝瞪着他。 “凭我要负起这间房子的装潢设计工作!”他嗤哼道。 “就算如此,你也没资格干涉我的选择!要买什么屋子、要跟谁买,那都是我的自由,你只要负责把屋子装潢好就成了!”她理不直、气很壮地吼回去。 蓦然,他的脑海掠过韩司拓的话——这是一份“救爱任务”,要他拯救她脱离苦恋灾难。 他粗声粗气地打断她的话。“如果不想要人家干涉你的选择、关心你的感情问题,那就好好过生活,不要让周遭的人为你担心!” 他的话犀利如刀,直直捅入她的要害,伤害了她脆弱的自尊,教她难堪地抿紧嘴,愤怒的眼眶蕴起了泪光。 “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才不用任何人替我担心!”她心虚地反驳。 “你这叫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嘴硬的态度,让他的怒火更炽,狺狺吼道:“一个女人住在老旧又漏水的破公寓里,楼下既没管理员,门锁又不妥当,你当台北市的治安是有多好啊?” 此时,暗黑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银亮的光影掠过他刚毅俊酷的面容。窗外雨势滂沱,而屋内豆大的水珠也争先恐后地从天花板滴落,滴答滴答的水声回荡在两人之间。 她被说中痛处,无话反驳,只能恨恨地瞪视着他。 他收敛起怒意,没好气地咕哝着。“被骗还不知道……” 就是这句话击垮了薇光伪装的坚强,无情地将她的伤口掀拔开来,血淋淋的、狼狈不堪的,教她无所遁逃。 “是,我是被骗买下这栋老公寓!明知道他可能不爱我了,还痴心妄想地以为只要答应他的请求,就有可能唤回他的心……”伤痛的泪水滑出她的眼眶,低柔的嗓音透出无限的哀伤。“我是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场糊涂,让所有的人可怜同情我的际遇……” “丁……薇光……”欧阳烈被她的眼泪骇住,一时慌乱得不知所措。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但是她脆弱无依的模样,却教他的心窒闷难受。若知道那些话会惹出她的泪,他决计不会开口的。 “没错,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笨到连屋子也没仔细勘察过就买下它!但是,我只是单纯地想留住过去在这里有过的美好回忆,这样也不行吗?”她含着泪,赌气地吼道。 “那个……”昏暗中,她眼眶中莹亮的泪光令他的心口发涩,情绪复杂,懊恼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巴。 “我只是还喜欢着可能已经不爱我的男人,不甘心就这样放手啊……”她颓丧地跌坐在沙发上,捧着脸痛哭起来。 长期的孤单与无止尽的守候,使得她的心灵疲软瘀伤,因此一股脑儿地将连日来的委屈与疲累全都化成一波波的泪水,恣意地让它漫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欧阳烈蹙着眉心,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布满泪痕,慌乱得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脆弱与情伤,只能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条白色的方巾递给她拭泪。 “不、不要哭了……把眼泪擦干净啦……”他坐在她的身边,将方巾塞进她的手心里。 她的眼泪激出他的怜悯之心,仿佛抛弃她,辜负她满腔深情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似的,只能笨拙地拍抚着她轻颤的肩膀,给予安慰。 “你、你不要理我啦……” 她使劲地哭了一阵子后,心里的委屈和悲戚总算稍稍得到了宣泄,这才拿起他的方巾,抹了抹脸上的泪。 欧阳烈侧眸睨着她落泪的模样。要是能帅气地迈开步伐离开就好了,偏生他的脚仿佛生了根似的,好像不给她安慰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丁、薇光……”他生涩地唤着她的名字,低哑地说道:“恋爱是一条双程路,就算是单恋也该有一道底线,到了底线,就是退出的时候,而不是一迳地任凭他人予取予求。” 她吸了吸殷红的鼻子,自嘲道:“我也想知道我对他的底线是在哪里……” 丁薇光静静地听着雨滴敲打在脸盆上的声音,觉得自己不只被困在这栋老公寓里,也被钟尚诺囚住了她的心。明知道他总是拿着复合的拘票,一次次地拘提她的感情,可她还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向着他。 她无声地问着自己—— 是不是因为付出太多,所以更加不甘心就这样放手? 是不是一而再的自我牺牲,满足他的要求,才能证明自己真的爱得很深? 是不是一定要让自己受尽委屈,伤痕累累,才算拥有爱他的证据? 欧阳烈打断她哀凄的思绪,说道:“不要想太多,东西收一下跟我走,星期一我找水电工来抓漏,先把漏水的问题整治好,再进行装潢事宜。” “我要住在这里。”她毫无气质地拿着他的方巾,用力地擤着鼻涕。 “小姐,这里怎么能住人啊?”欧阳烈站起身,迈开步伐,走到玄关处将电灯打开,亮晃晃的灯光一下子便吞噬了室内的阴暗,让她更加看清楚房子里的残破景象。 “如果要抓漏的话,这些天花板势必要拆掉,地砖也要打掉,起码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将房子整治好。你东西收拾一下,先借住其他地方。”谈及自己的专业,欧阳烈又露出一贯的自信和雄霸的气焰。 “……不能先装潢客厅,我先搬去卧房住吗?”她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该不会是没地方住吧?”欧阳烈直率地问。 “也、也不是没地方住啦,只是我不想去打扰别人……”他直率的性情不经意地戳刺到她的痛处,令她困窘地红了脸。 “你家人呢?他们住在哪里?” “他们全都住在新竹。” 她声音轻柔,全没了平时咄咄逼人的姿态,浓密的睫影扇动着,再配上红透了的鼻端,呈现出一副伤心又柔弱的轮廓。 他情愿看见她凶悍地与他对峙,亦或噙着甜美的笑容,都不想看到她为了其他的男人委屈掉泪。 烦躁地抬起头望向长着壁癌的天花板,正好看到几只夏蚊扑飞旋绕在白花花的日光灯下,不禁让他想到身边的女人——对爱情执着得像扑火的飞蛾般,一样如此的奋不顾身。一抹疼惜的情绪蓦地横扫过他的心坎,令他心软。 “我家还有几间空的客房,先搬来我家吧。”欧阳烈说。 “什么?”她疑惑地抬起螓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家伙从头到尾都跟她不对盘,居然会大发慈悲地说要收留她?该不会……是看上她的美色,对她有非分之想,想对她圈圈叉叉、叉叉圈圈…… 她的脑海中登时浮现了锁码频道的片段,外加“芒果日报”最爱的腥膻头条…… 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我是不会为了要节省房租而出卖自己的灵肉,所以你最好打消邪恶的念头!” 她鄙视的目光玷污了他高洁的男性尊严,令他一张俊脸黑了泰半,大跨步地杀到她的面前。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的胃口才没有那么好,不是什么清粥小菜都啃得下去!”他严厉地捍卫自己圣洁的人格。 “没有就没有嘛……”他嘲讽的语气,令她尴尬地瑟缩着肩膀,低喃道:“干么那么凶……” “我是当成日行一善,才勉强地收留你!”他突然俯下身,俊脸晃进她的视野里,嘴角噙着恶质的笑容。“还是你很想以身相许来报答我的大恩大德?” “你不是说自己嘴很刁,不是什么清粥小菜都吞得进去吗?”她横睨了他一眼,将方巾甩在他的身上。 他凉凉地调侃道:“大鱼大肉吃多了,我想偶尔也需要一点清粥小菜来换换口味,调剂一下肠胃。” 她又羞又恼地转过身子,不想瞥见他嘴角那抹坏坏的邪笑,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几句话就轻易地将她从自艾自怜的浪潮中拉了出来。 “把东西收一下,趁着现在还不塞车,赶紧走人。”他没好气地催促着。 她侧眸瞟向他,评估着入住他家的可能性。虽然每回见面都以吵架做为开端,但几次谈话相处下来,她发现欧阳烈可以归为“面恶心善”型,虽然嘴巴又毒又坏,但是个性直率坦荡,再加上他又是关行漠的好朋友,应该可以信任他吧? “住你家,真的可以吗?”她转过脸,漾出一抹讨好的甜笑。 “难道你还有别的地方去吗?”该死的,这女人的笑容干么那么诱人? “那……会不会打扰到你跟女朋友的生活?”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孤家寡人。” “会不会让你的家人误会?” “我单身独居。” “你……”她不怕死地追问道:“你有没有前科?” “没、有!”他从齿缝中迸出两个字来。 “有没有暴力倾向呢?”她明亮而好奇的眼眸盯着他发怒的俊颜。 “如果眼神可以代替子弹杀死人的话,那么你已经死过千万次了!”他锐利的黑眸浮上了野蛮之色。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拿胶带黏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那我就牺牲一点儿,让你做件好事,勉强地被你收留吧!”她的嘴角漾着谄媚的笑容,连忙把换洗衣物塞进行李箱里。 半晌后,欧阳烈沈着一张俊酷的脸,充当起苦力,替她把行李搬进吉普车里;而丁薇光则捧着鱼缸,锁上铁门,跨进车厢,坐在他的身边,侧眸瞥视他熟练地握住方向盘,驶向人车拥挤的街道。 华灯光影掠过湿答答的车窗,昏暗的车厢里,薇光偷偷瞄着他严峻深邃的侧脸。 她发现,在他火爆直率的性格下,藏着一颗柔软而温暖的心。虽然嘴巴又坏又毒,但他其实比谁都还要有同情心。 跟这样的人当室友还不太坏,起码不用住在湿气过重的老房子里,也不用整夜悬着一颗心,担心会有人破门而入。 第四章 丁薇光缓缓地自温暖的被窝中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漆墙、雅致的家具,还有一床软硬适中的舒适床垫。 她懒懒地翻了个身,起床,走进浴室梳洗完毕,换上一套俏丽的连身洋装,步出卧房,晃进厨房。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咖啡香气,还有烤面包的味道。 “早安!”她主动漾出笑容和他打招呼。 机伶的她,很懂得在有求于人时,适时地祭出“甜美笑容”来讨好对方,藉此缩短两人间的距离,搭起友谊的桥梁。 “你起来啦?”欧阳烈拿着平底锅,正俐落地将荷包蛋翻面。 “你在做早餐啊?”她瞟了桌面上丰富的餐点一眼。 “嗯。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他关掉瓦斯,将煎好的荷包蛋铲进餐盘里。 “是你邀请我吃的喔!”她吞咽了一口唾沫,摆出一副盛情难却的勉强模样。 “是是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是我心甘情愿地邀请你来我家住,给我一个做善事发挥爱心的机会,现在又拜托你一定要品尝我做的早餐!”他凑近她的眼前,没好气地吼道。 “干么说得这么委屈嘛,我也不想占你便宜,该付的房租我一毛也不会少给你,连水电费也可以跟你平均分摊的!”她自知居于劣势,立即送上一抹甜死人不偿命的迷人笑靥。 “那要不要连家事也平均分摊啊?”该死的!他发现自己对她的笑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心融得一塌糊涂。 “但是我不会做菜耶!”她厚着脸皮坦白道,然后很大方地咬起三明治。 “那洗碗总会吧?”他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目光不经意地瞄到她肩膀附近露出的雪白肌肤,心头不禁微热,莫名地骚动了起来。 “会,那以后就你下厨,我洗碗!”她吃得心满意足。 “随便。”他随意敷衍道。 反正,他都大发慈悲地收留她进屋,再多摆一副碗筷供她膳食也没有差别了。 她笑咪咪地抬起眼眸戏着他,发现他的外型虽然粗犷剽悍,刚毅的下颚布着青湛的胡髭,看起来有几分不修边幅的味道,但严格说起来,他长得并不算太难看……好吧,她必须修正一下,他虽然构不上俊帅的边缘,但也算是有型。 尤其,他挺拔伟岸的身躯穿着一件背心,露出肌实块垒的臂膀,颓废中散发出一股男性的阳刚气息,性感得教她的心发紧,双眼发直。 “欧阳烈……”她吞咽一下口中的唾沫,早已分不清是他煮的早餐太过美味,还是他“男色可餐”,引起她的饥渴。 “干么?”他抬眸,隔着杯缘觑着她美丽的脸庞。 “我们现在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算是室友吧?”她轻眨着水灵灵的美眸,深吸口气。要是每天早晨都得面对这么性感养眼的男色,对心脏会不会太刺激了? “那又怎么样?”他炯亮的双眸充满玩味地打量着她。 “我认为有必要拟定一份‘共同居住纲领’,确保日后生活和谐,也减少磨擦产生。” “好啊。” “口说无凭,咱们还是白纸黑字写起来比较妥当。” “行。”欧阳烈站起身,从客厅的抽屉里抽出一本空白的绘图本和一支签字笔,放在餐桌上。 她露出一抹顽黠的笑容,边写边说道:“第一条、为了尊重个人隐私和居住自由,不得任意携伴回家,如有必要,必须事先告知对方。” “合理。”他掏出一根香烟,含在唇缝,准备点燃。 “第二条、不得做出违反他人健康和安全的行为。”她倾身向前,截走他嘴上的香烟。“所以在这栋屋子里,你不能抽烟。” “抽烟哪有违反他人健康?”他的语音透出不悦。 薇光拿起他桌上的香烟盒,指着包装说道:“抽烟过量,有碍健康。你呼出的二手烟会污染空气,影响我的肺部健康,所以禁烟。” “什么屁嘛……”他不悦地拧起眉心,这女人还真的一点儿都宠不得,马上就扮起强龙压过他这条地头蛇了。 “第三条、不得口出秽言,制造语言脏乱。”她郑重地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大字,提醒他。 “还有吗?”他嘲讽地扯动嘴角,看她还能掰出什么烂条款来约束他。 “第四条、衣着必须合宜,不得过分暴露。” “难不成我在家还得穿西装、打领带吗?”欧阳烈俊脸一凛,低吼道。 她俏皮地吐吐舌头,澄清道:“话不是这么说,要是你习惯裸着上半身在家里走动,多少会……有碍观瞻。” “行!还有什么烂规矩,一口气全都说出来!”他狠瞪她一眼。真不知道谁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第五条、不得随意乱置私人物品。”薇光抚着下颚思忖着。 “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家的东西乱摆了?” “那这条就是规范我的行为。”薇光眨眨慧黠的眼眸,微笑道:“你看,我拟的这份‘共同居住纲领’有多么公平!” “如果违反规定的人怎么办?”他哼了声,随口搭腔。 她偏着头,用笔搔了搔机灵的脑袋瓜子,说道:“如果犯规的人就学动物叫。” “成交。”他爽快地允诺,反正顶多就是不在她面前抽烟和飙脏话就成了,也没什么大问题。 欧阳烈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一张俏脸笑得娇甜灿烂,圆圆的大眼闪烁着睿智的神采,完全不像是个会在爱里迷途、受哄被骗的女人。 是她对那个男人的感情扎得太深,还是被爱情遮住了眼睛,所以才会疯狂而盲目地付出所有? “有没有人说过,你看起来挺聪明的?”他欺近她,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本来就不笨啊!”要不然怎么懂得提出这份“共同居住纲领”来维护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呢?她——地昂高下颚。 “那怎么会被前男友骗成这样?”他好奇地问。 她拉长了俏脸,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说道:“第六条、不得任意侵犯他人隐私。” 将“共同居住纲领”递给他,她暗恼地站起身,挺直背脊离开餐桌。 欧阳烈静睇着她负气而去的背影。明明知道“前男友”是她的地雷,是他碰触不得的禁区,但他就是忍不住想探究是什么样的男人会令她眷恋不舍,盲目的不肯放手? 那个男人比他高、比他帅、比他更能给她安全感吗? 他怔住,发现自己的心窝泛起了一阵酸意。烦躁地掏出烟,想点燃,才想起他方才一时不察,签了一份割地又赔款的“不平等条约”。 妈的!早知道这女人既难缠又霸道,当初真该花点钱送她去住饭店,而不是找尊慈禧太后摆在家里干涉自己的生活! “寄静工作室”里,欧阳烈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合身的布料服贴着他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比健美先生还性感的身材。 他嘴上叼着一根烟,长发披散,粗犷豪迈,散发出一股浪荡落拓的气质。他侧着脸,用肩膀和脸颊夹着话筒,忙着用电话勘察工作进度。 “妈的!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就按照设计图上的东西做,不要随意变更!对,小心不要把水管挖破了……”他飙着一身怒气,隔着话筒训斥着对方。 此时,工作室的玻璃门板被推开,一抹颀长的身影踅了进来。 一张俊美的脸庞晃进欧阳烈的视线里,他怔住,随意敷衍对方几句后,匆忙地收线。 “你怎么会来?”欧阳烈对于好友突来的造访,感到十分错愕。 在“型男事务所”里,就数他和梁景岩的私交最好,他外型阳刚粗犷,而梁景岩则阴柔俊美,一刚一柔,对比强烈,但这一切却无损于两人的交情。 梁景岩俊美的脸庞上噙着一抹迷人的微笑,从黑色的手提袋里掏出一张“委托案”来。 欧阳烈转头,对着伏在桌案前赶图的助理喊道:“小伍,去拿几罐海尼根来!” “是。”伍壮元放下笔,往茶水间的方向走去,从冰箱里拿来几瓶海尼根搁置在桌上后,又窝回座位上赶着设计图。 “连你也收到委托案了?是什么大案子?”欧阳烈问道。 “挑战规则女郎——施洛静。”梁景岩道。 “那是什么见鬼的任务?”欧阳烈喷了一口烟,抱怨道:“姓关的最近是在干什么,吃饱撑着啊?他是把我们的‘型男事务所”当成‘恋爱事务所’了吗?天天搞一堆有的没的!” “我觉得挺有趣的,既可以一边执行任务,又能一边谈恋爱,何乐而不为?”梁景岩懒懒地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搁上了茶几。 “那你们的任务是挺悠闲的,老子我就比较倒楣,要替一个笨女人装修房子。”他仰头灌了一口啤酒。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梁景岩眯起细长的眼眸,瞅着好友耿直的神情。 “什么意思?”他淡淡地吐了一个烟圈。 “难道你不觉得行漠叫你这个闻名遐迩、扬名建筑界的大设计师去帮一个女人装潢、整修房子,太大材小用了吗?” “我也觉得很委屈啊!”他的心头蓦地浮现了薇光的脸庞。 他若不是奴性太强,就是同情心-滥,才会收留那个女人在家里称霸为王、为所欲为,甚至把他当超级男佣使唤。 明明丁薇光嚣张、蛮横到令他火大,可是当她装无辜地瘪起小嘴,那可爱的表情竟会让他舍不得责备,所以才会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她放肆下去了。 “难道司拓没告诉你,这是一项‘救爱任务’吗?美其名是帮她装修房子,其实是要将她从‘爱情诈骗集团’里拯救出来。”梁景岩优雅地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口海尼根。 “爱情诈骗集团?”欧阳烈的眼底冒出了问号。 “听说她的前男友就是这种人,不断地释放出复合的讯息,给她无穷的希望,一而再地讹骗她的感情!这种家伙不是诈骗集团是什么?”梁景岩嫌恶地批评着。 “那是她自己的问题,不关我的事。”他口气淡淡的,佯装不在意。 “不是每个女人都懂得带眼识人,能够分辨男人的好坏;也不是每个人通往幸福的道路都能畅行无阻,偶尔也会有施工或发生急难的时候。” “那又怎么样?” “这就是你该上场的时候了。难道你想要看到一个好女人就这么错爱一个烂男人一辈子吗?”梁景岩循循地开导着,就怕以他耿直刚毅的性格,会枉费了关行漠的精心安排。 “谈恋爱是讲感觉的,不是做善事。”欧阳烈嘴硬地说道,不敢探究心里那份温柔的牵引与悸动是为了谁。 梁景岩咧开薄薄的唇,笑道:“那你最近做的善事还真多,不只答应替她装修房子,还熬夜画设计图,亲自监工,指挥坐镇,甚至把人都接回家里住了呢!” “那是因为委托案,再加上她无处可去。”欧阳烈敷衍着。 “但是委托案里,可没有叫你收留她。”梁景岩凑向前,拍着好友的肩头。“承认吧,你对她有感觉。” 他将燃尽的烟蒂捻熄,仰头灌了一口清冽的啤酒。“想不到你的八卦消息还挺灵通的,连我收留她的事也知道。” “在我们事务所里是没有秘密的,更何况我和行漠很担心你真的把房子装修好了,倒让那个姓钟的坐收渔翁之利。你也知道,打着‘欧阳烈’这三个字,简直是在为那栋破公寓加持。” 欧阳烈抿着嘴不说话,神情复杂。 “如果你都把人拴在自己的屋子里了,还把不到的话,那就真的该去报名司拓的‘爱情补习班’,学习如何把妹了。”梁景岩揶揄着。 “那我情愿单身一辈子!”他才不想让韩司拓踩着他的自尊,骄傲一辈子。 “还是你想跟小伍爬‘断背山’?”梁景岩戏谑道。 “找死啊!”他没好气地拿起桌上的啤酒砸向好友,梁景岩身手俐落地接住,才没毁了他那张引以为傲的俊美皮相。 此时,埋首在桌案前的伍壮元忍不住捍卫起自己的贞操。 “烈哥,我的性向很正常,对那座山没什么兴趣喔……”伍壮元瞟了眼欧阳烈魁伟的身躯-眼。 “拜托!老子我也很挑食好不好,不是什么垃圾食物都啃得下去!”欧阳烈激动地暴吼。他都还没嫌弃那家伙了,他居然还敢回嘴?! “垃圾食物?”伍壮元伤心地俯下脸,检视自己精瘦的身材。 他身上的肌肉虽然没有烈哥来得健硕诱人,但也构不上垃圾吧? 欧阳烈意识到两人疑惑的眼神,补述道:“这家伙三餐都吃美式速食,不是垃圾食物是啥?” 闻言,梁景岩仰头朗朗笑着,将啤酒放置在桌上,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儿?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吗?”欧阳烈抬眸问道。 “我要赶着去拯救一个迷路的女人,指引她通往幸福的方向。”梁景岩起身向好友告别,掩上玻璃门,消失在欧阳烈的视线里。 下班后,欧阳烈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寓所。自从他善心过剩,收留丁薇光回家的那一刻起,每次打开门扉,都会有不同的“惊喜”在等着他。 好吧!他必须更正,是“惊”不是“喜”。绝对不会有娇小甜美的女人伺候着他穿拖鞋的戏码上演,而是每次推开门,玄关处就塞满了二十几双高跟鞋,凌乱地占据了走道。 他一度质疑,她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娱蚣那种低等的爬虫类,否则一个正常的女人,哪需要这么多双鞋子? 还有前几天,他摸黑打开客厅的灯时,却赫然发现矮柜上放置着一排排蓄着长发、表情狰狞的“人头”瞪视着他,令他不小心爆出有损男性气概的吼叫声,误以为家中发生了重大命案。 待他冷静下来,走近察看后才知道,原来是那女人将造型用的假人头全都放在柜子上,害他吓出一身冷汗。 今天,他提早收工。掏出钥匙,插入孔锁,推开门板——玄关处的高跟鞋已经安分地摆放在鞋柜上。他脱下皮靴,放下工具袋,往客厅里走去。 一双白皙修长的美腿正交叠在沙发的扶手上摇晃着,性感得足以撩拨起一个男人原始的情欲。 他的目光顺着纤细的脚踝缓缓地往上移——匀称的小腿,一件短得不能再短的热裤缩高到玉腿的起始处,包裹着挺翘的臀部。 他眼神一暗,喉头发紧,忍不住将目光放在那副引人遐想的娇躯上——贴身的背心露出了小巧可爱的肚脐眼,紧接着是覆在轻薄上衣下的丰盈浑圆,性感的锁骨……这一切旖旎风光令他血脉偾张,口干舌燥。 视线再往上移,蓦地,一张惨白、毫无五官的面容扑进他的眼中,令他体内澎湃的热血迅速冻结,差点成了“急冻人”! “丁薇光!”欧阳烈狂怒地暴吼,吓得她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怎么了?”她撕下覆在脸上的那层白色面膜,露出一张清丽立体的五官。 “该死的!你到底在做什么?”他气势逼人地指着她手上的面膜。 他迟早会被这女人花样百出的招式给吓出心脏病来! “敷脸啊!”她一派天真地抚着自己洁皙湿润的皮肤。“我正在替一家美容杂志做面膜特集,所以拿了许多试用品,你要不要也来试用看看?” 他阴着一张雷公脸,瞪视着她身上过分随兴的穿着。要不是早知道她心有所属,他真会怀疑她是故意想引诱他犯罪! 她起身,走向前,踮起脚尖端凝着他黝黑的皮肤。 “阿烈,你的皮肤油脂分泌旺盛,长了一些粉刺,只要平时注意清洁,再用深层面膜清洁一下毛细孔,搽些紧实肌肤的保养品就可以改善了。”她毫无戒心地靠近他,热心地提供见解。 欧阳烈凛着脸,眼睛的余光恰巧落在她胸前诱人的浑圆上,鼻腔里盈满她芳霏迷人的馨香,让他的唇舌发干,心跳急遽。 “要不要我送一些保养品让你试用?免钱的喔!就当是报答你的‘收留之恩’——”她欺近他,就着他清峻的脸庞说。 “你只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不要整天搞怪,就已经算是报答我了!”他冷冷地截断她的话,没好气地低吼。 “干么说成这样嘛……”她努起小嘴,喃喃抱怨道。 “还有,离我远一点!”他的额角浮现了一条明显的青筋。 这女人显然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不晓得自己荏弱、柔媚的模样,有多么诱人犯罪,老是让他精力旺盛的“下半身”和残存的“道德良知”,展开一段艰辛,痛苦的拉锯赛。 “为什么要这么不近人情呢?”她泄气地垮下肩,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失望神情,叹气道:“我在造型界也算占有一席之地,虽然称不上美容教主,可是我发言也挺有公信力的。好不容易我想发挥自己的长才与专业,将你从‘犷男’变身为‘型男’说……” 他硬生生地隐忍下体内奔腾的情动。再继续垂涎她的美色,他才会从“犷男”变成“瘀男”——积郁着满腹欲望而瘀结得内伤的男人! “少来!”他侧身,与她保持一臂之遥。“明明是你帮杂志的美容保养品当评鉴人,现在找不到白老鼠做实验才要拉我下海!” 他扬高挺直的鼻梁,鄙视着。凭她这点雕虫小技就想诱他上当?门儿都没有! “你、你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抹黑中伤我的一片赤诚!”她抚着胸口,一副受伤吐血的受辱表情。 “拜托你,不要再演戏了好不好?你是造型师,不是演员,这么爱演不会进军演艺圈喔?” “我是在培养第二专长,接受职前训练。”她笑得皮皮的,自以为幽默地接口。 他瞪视着她。这个丁薇光真是生下来毁灭他的,他早该料到的! 老虎不发威,她简直把他当成一只病猫,完全无视于他一家之主的地位,任性地为所欲为了! “丁薇光,我限你在十分钟之内把桌面整理干净,否则等会儿我一定会把那些面膜全都扫进垃圾桶里!”他威悍地斥道。 惧于他的怒气,她缩着肩膀,将琳琅满目的保养品全都收进袋子里。 “是你和我签定‘共同居住纲领’的,如果要维持居住的平和,就该努力恪守!”他板着脸,提醒她。 “唉……”她轻逸出一声叹息,委屈地抱怨道:“现在‘中央政府’在干涉‘地方自治’了,连摆放一些东西都要被嫌弃……” “你最好闭上那张聒噪的小嘴!”否则他一点儿都不介意使用外力封缄住她喋喋不休的红唇,将她的怨言悉数吞噬入腹! “现在不只民主政治离我愈来愈远,连仅剩的‘言论自由’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她继续自得其乐地演着独角戏。 她发现,挑战他的耐性是一件很好玩的事。虽然他的外表剽悍豪迈,但是内心却是温柔细腻的,只是老喜欢用粗率的动作来隐藏住真实的自己。 愈和他相处,就愈喜欢他散发出来的那股温暖又沉稳的气息,让她飘荡空虚的心田忍不住偎向他,寻求那股令人安心的感觉。 “还有,根据我们的协议——第四条、衣着必须合宜,不得过分暴露。所以不准你再穿着随兴地出现在客厅!” 他抚着抽痛的额际,开始怀念起初初相识时,彼此间剑拔弩张的情景。现在的她,简直顽黠得令他哭笑不得。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有‘人’会看到。”她洒脱地说道。 欧阳烈的俊脸已经阴成灰黑色了,他实在不想提醒她,他不只是个“人”,而且还是个情欲勃发的“男人”!要不是他的自制力和道德良知过人,早就变身为“狼人”,上演恶狼扑羊的戏码,把她生吞入腹,以解男性的饥渴了! 他深吸口气,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反正,就是不准你再穿无袖的上衣和过短的裤子出现在客厅里!” “我不介意你也穿短裤出来客厅闲晃啊!”她转过脸,漾起一抹淘气的笑容。“还是你对你的飞‘毛’腿自卑?我这里还有新上市的凤梨酵素除毛膏,保证无痛、连根拔起,要不要试看看?” 她继续不死心地诱哄着他当白老鼠,好让她能写下使用心得,发布在杂志上,藉此赚取外快。 “丁,薇、光!”他怒吼着,力图重振一家之主的权威。 “我又没有耳聋,不必吼那么大声啦!”她揉着发疼的耳朵。 “还有,把你那个装着笨金鱼的玻璃缸拿去放在阳台,不准再给我摆在茶几上!” “要是把鱼摆在阳台上,它们会很寂寞耶!” “如果你继续把它们放在茶几上,当心我会把它们烹煮成一鱼三吃!” 她嘟着嘴,双手捧起透明的鱼缸,哀叹道:“唉!已经有人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他闭上疲惫的双眸,悻悻然地提醒着。“限你在十分钟之内,将客厅恢复原状!” 薇光驯顺地捧着鱼缸,准备跨离客厅。俯下脸,她低视着心爱的金鱼。 其实,她不喜欢养鱼,因为太滑溜了,又不能捞在怀里护慰着,但是为了钟尚诺,所以她爱屋及乌,细心喂养着他留下来的宠物。 这缸鱼,是她爱情的延续,也是支撑着她脆弱思念的凭借。 自从上回在餐厅里分手之后,她就联络不到钟尚诺,打了手机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忙线中,传了简讯又不见回应,让她沮丧到快得忧郁症,忍不住质疑起他对自己的真心。 她恍神地陷入思绪中,不小心踩到乱丢在一旁的室内拖鞋,双脚打滑,整个人往后倾倒。 “啊——”她爆出惊骇无比的惨叫声,狼狈地跌躺在地上。 她手中的鱼缸硬生生地摔毁在地板上,玻璃迸裂,碎片散落一地,水四溢漫流,弄湿了地板,金鱼挣扎地弹跳着。 “该死的!”她凄厉的惨叫声扣住欧阳烈的步伐,他立即旋过身来。 薇光一心想营救地板上的金鱼,因此不顾后背的疼痛,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手和脚都被玻璃碎片扎到,划出一道道的血口来。 “不要动!”他喊住她,低吼地飞奔至她的身畔。“你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的鱼……”她焦急地蹲下身,光裸的脚底扎进锐利的玻璃碎片,痛得令她拧皱眉心。 “都叫你不要动了,你还在做什么!”他趿着拖鞋,将她从湿泞的地板上打横抱起来。 “先救我的鱼……它们不能死……死了我怎么向他交代……”她吃痛地惨叫着,一心都悬在金鱼身上,就怕它们也被碎片扎伤。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他担忧地低吼着,将她抱到沙发上,低头触及她身上渗着血痕的伤口,一把燎烧的怒焰窜出了他的胸臆,巴不得将地上的金鱼丢进阳台,焚晒成鱼干! 钟尚诺!又是钟尚诺! 那男人到底是对她施了什么魔咒,教她掏钱又掏心地固守着他? “我不要紧,先帮我把金鱼捞起来好不好?”她柔弱无助地攀住他的臂膀,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他的嘴角僵硬地抿成一条线,强而有力地扣住她的脚踝,完全不顾她的恳求,低下头要检视她的伤口。 “阿烈,先帮我捞鱼,我的伤口可以等会儿再处理,求求你……”她双手合十,莹亮的大眼涌出了焦急的泪水。 欧阳烈知道以这个女人执拗的个性,如果不帮她,她肯定会不顾脚上的伤口,迳自前去营救那些鱼。 顿时,怒气和恨意盈满他的胸臆,教他忍不住妒忌起那个未曾谋面,却早已进驻、霸占她心房的男人。 他垂眸,深深地睇着她,无奈地站起身,走到浴室里找了盆子装水,小心翼翼地将金鱼放进水里。 她低头,看着所有的金鱼都安然无恙地悠游在水里,意识渐从紊乱转为清明,这才发现脚底还扎着玻璃碎片,痛得她小脸都皱成一团,泪水也一波波地涌出眼眶。 他赶紧从抽屉里取出医药箱,蹲在她的跟前,盈握住她纤细的脚丫,将扎在皮肤上的碎片取出,再拿出干净的纱布包裹住渗着腥红血液的伤口。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心里却因为她可怜的模样,而紧紧纠结。 他隐约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已经慢慢地失控,正一点一滴地受到她的蛊诱,从单纯的情欲吸引,到为了她而心旌荡漾。 “没有。”她摇着头,皱着眉心,却不敢在他的面前喊疼了,怕激起他的怒气。 “脚上的伤口有点大,我拿件外套让你穿上,带你去看医生。” “好。”她垂着脸,不敢迎视他。 欧阳烈走进她的卧室里,打开衣柜,随意挑了一件过膝的风衣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遮掩住她暴露在外的体肤。 “地上的碎片怎么办?要不要先处理一下?”她嗫嚅着。 “先带你去看医生,我等会儿call小伍来处理。”他担心她在医院里会一直挂心那几条该死的鱼,只好先拜托助理伍壮元帮她买一个新的鱼缸,再顺便来清理一下环境了。 他妈的,他实在不想“公器私用”地占用助理的下班时间为他处理私事,但是为了丁薇光,他还是破了戒。 他拦腰将她抱起,步出客厅,锁上门,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薇光安分地偎在他的怀里,脸蛋熨贴在他结实的胸膛前,耳边传来他沉稳的心跳声。 如此亲匿的接触,教她的心乱了节拍,不由自主地轻颤着。他男性的阳刚气息仿佛从鼻翼窜入她的心肺,安定了她凄惶的心…… 第五章 欧阳烈抱着丁薇光到附近的医院挂急诊。 在急诊室里,她挨了两针,一针是为了预防破伤风,另一针则是麻醉剂,准备进行脚底的缝合手术。 她的脚底缝了七、八针,扎上了绷带,领了几包止痛药。 返家后,他不发一语,抱着她坐在沙发上。 方才他们离家之后,伍壮元马上从工作室里拿着备钥,赶来替他收拾房子。 现在,玻璃碎片已经全都扫进垃圾桶里,连湿漉漉的地板也抹干了,几条肇事的金鱼安然无恙地浮游在宽敞的四方玻璃水缸里,里头还多了几条绿色的水藻点缀着。 “我去煮点粥,你先坐下来休息。”他睇着她憔悴苍白的容颜,心疼道。 “我不饿……”她虚弱地斜躺在三人座的沙发上,别过脸,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眼眶里不争气的泪水。 欧阳烈迳自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取出食材,烹调着一锅香菇瘦肉粥。 薇光趁着他不在的空档,偷偷地取出手机按了一串熟悉的号码,静待着远方捎来的讯息。 此刻的她,疲惫孤独地蜷缩在沙发上,渴望能得到一点安慰。 她有好多话想告诉钟尚诺,说她好想念他;说她为了护住他的鱼,受伤了;说她好想听听他的声音,随便什么话都好…… 电话转接到语音信箱里,她不放弃,又传了简讯过去,为的就是能得到他的回应,哪怕只是简短的几个问候字,她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要对她置之不理。 她抬起眼,看着玻璃箱里色彩斑斓的金鱼,沮丧地臆想着,钟尚诺就像这滑溜的鱼,不带真心,不想安分地停留,只想自由自在地从这座城市里游走到下一座城市。 如果不是真心,又为什么要向她承诺呢? 为什么要用暧昧的言语,模糊她的芳心? 他冷绝的态度,正一点一滴地扼杀她对他的感情,不晓得这残存的爱能教她撑到什么时候? 欧阳烈端了一碗香气四溢的热粥出来,放在茶几上,瞄到她眼角湿润的泪水,心口不禁发涩。 “要不要吃一点呢?”欧阳烈将汤匙递给她。 她任性地翻过身,背对他,偷偷拭着淌下来的泪,语气喑哑地说道:“我不饿,吃不下……” “是麻药退了,伤口在疼吗?”他翻着放在桌上的药袋。 她早已分不清楚痛的是心还是脚底的伤口了…… “要不要先起来吃点粥,垫垫胃,再吃颗止痛药呢?”他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柔声哄劝着。 薇光难过地咬住下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要是自己心里的伤也有止痛药,可以止住疼痛,该有多好? 欧阳烈在她的身畔瞧见了手机,这才发现她流泪不是因为伤口在疼,而是难过着那个烂男人对她的冷淡。 ……如果,那男人的声音可以哄住她的泪,他真想卑微地放下尊严,请他拨通电话给她。 他静睨着她孤单的身影,心酸地思忖着,陷在这苦恋灾难里的人已经不是了薇光一个人,他也跟着沦陷了。 明知道她的心已经太过拥挤,没有他容身之处,他还是无法自拔地恋上她,承受着和她一样苦涩单向的恋爱,爱着同样将爱梗在喉间,不敢表达的人。 他踅到客厅的一隅,掀起覆在琴架上的蓝色布幔,打开琴盖,修长的指尖熟练地在黑白的琴键上飞舞着,敲弹出一串串悦耳的音符。 “缓缓的阳光,寻找焦点的身影;隐隐的声音,回荡记忆里的空……” 他自弹自唱,柔缓醇厚的声腔逸出一段动听的歌声,回荡在寂静的客厅里。 薇光怔住,被琴音和歌声吸引,翻过身,就着昏黄的灯光,盯着他宽阔健硕的背影。 “人在风里飘着,在时间的无尽里走过;爱是片片散落,在永恒的无言中错过……”他忘情地弹着,希望藉由琴音抚慰她心里的伤。 她聆听着陌生的歌曲,为他细腻的心思而动容。 要是她爱上的人是欧阳烈,该有多好呢? 她心碎地想着,欧阳烈待她多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大方地伸出援手;在她寂寞时,任凭她撒泼使蛮,尽情搞怪;在她病痛时,第一时间护送她上医院,仓皇地奔波在急诊室里…… “泪冷了,梦死了,静谧是一个远方;雨洒了,天垮了,心泛着光……”他敲着键盘,弹出间奏。 她觉得那悠扬的琴音仿佛化成一道暖流,漫过她寂冷的心坎,止住了她的泪,让她忘记了悲伤。 “这首曲子是你自己做的吗?”她开口问道。 “不是,这是电影‘经过’的主题曲。”他转过脸,瞄着她苍白的脸庞。 “喔。”她点点头。 “这首歌的歌名很特别,就叫——‘微光’。” “跟我的名字一样?” “把它送给你。”他回头,继续弹着钢琴。 轻柔的音符像绸缎,轻轻地擦过她的耳膜,抚慰了她的伤,她阒冷的心正因他的音符而炙热跃动着。 他细腻的心思,让她的心融得一塌糊涂。 “再唱一次好吗?”她柔声地要求。 他点头,弹着钢琴,从副歌里继续吟唱着。 “人在风里飘着,在时间的无尽里走过;爱是片片散落,在永恒的无言中错过……” 她闭上眼,斜躺在沙发上,感觉到低沉悠扬的音符紧紧扣住她的心房,让她完全沉浸在他营造出的、浪漫温馨的氛围里。 “泪冷了,梦死了,静谧是一个远方;雨洒了,天垮后,心泛着光……”他一字一句地演唱出她的心情,也透露出自己的无奈。 因为,舍不得她一个人受苦,所以心甘情愿地陪着她沉沦,陷溺在苦痛而不可得的爱恋里。 他肯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一屁股债,今生来偿还的,否则怎会明知道她的心向着别的男人,他还靠近? 这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 伴着他的琴音,再加上身体的疲惫,让她缓缓睡去,而且睡得很沈。 她滑入梦乡,作了一个梦,梦里没有钟尚诺,没有那栋残破老旧的公寓,只有一副结实的臂膀牢牢地抱住自己,让她心安地逸出满足的笑容…… 曲毕,欧阳烈掩上琴盖,离开座位,坐在她的身畔,俯身细睇着她瘦削的脸庞,忍不住伸手拭去她眼睫上未干的泪水。 “我不行吗?为什么要让那种男人霸住你的心……”他叹气道。 他轻轻拨开她额际上的发丝,胡乱地臆想着,她究竟在梦里遇见了谁,让她露出这么甜美的笑容? 他狡猾地俯下身,趁她睡着时,偷偷吻住她柔软干涩的唇瓣。鼻端盈满她淡淡的馨香,并混杂着刺鼻的药剂味。 他与她,四片唇瓣亲密地贴合着,但心与心的距离却遥远得教他难受。 她嘤咛出声,他连忙移开唇。 他觑着她宛如婴儿般纯真的睡容,自嘲地想着——欧阳烈,你愈来愈没志气,愈爱愈卑微了,竟连爱一个人都不敢表白! 莹白的月光透过窗帷,洒了一地光华,宁谧的房间里,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暗夜吞噬,仅剩两人的鼻息暧昧地交融着…… 自从丁薇光的脚板被玻璃扎伤之后,欧阳烈就一人分饰多角,一会儿化身为全能男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一会儿又变身“男丁格尔”替她换药包扎;一会儿则成了专属司机,接送她上下班。他贴心的举止藏着无限的温柔,虽然口头上没有表示什么,但她却能感受到他的用心。 每天,不管刮风或下雨、塞车或修路,欧阳烈一定亲自开着吉普车接送她上下班,不论当时他有多忙、距离有多么远、再怎么不顺路。他始终都凛着一张俊酷的脸,霸道地抱着她下车,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剽悍地走进“玫瑰婚事”的造型室里。 几次下来,他也渐渐和她的同事熟络,这才让他发现,丁薇光偶尔会少根筋的脱序搞笑,原因都是她的同事太过三八,其中以苏淇娥为最。 把她放在椅子上,他低声地附在她的耳畔说道:“下班前call我,我再来接你。” “阿烈,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自己搭计程车回去。” “反正顺路。”他扒着前额的发丝,依然维持着横霸的气势,强悍得不容她拒绝。 “闪——闪——”苏淇娥拎着化妆箱,从摄影棚里走进来,故意在脸上戴了一副lv的时髦墨镜。 “你神经啊!干么在室内戴墨镜?”薇光扬眸瞪着苏淇娥夸张的神情,软软地数落道。 “唉呀!我快要被前方这对情侣发射出的‘闪光弹’给闪瞎了!糟糕,墨镜已经抵挡不了攻势,看来我需要一只可鲁来当导盲犬才行了。”苏淇娥戏谑道。 “无聊!”薇光娇嗔道。 欧阳烈酷着一张脸,佯装听不懂苏淇娥暧昧的嬉闹,但是胸臆间却翻涌着一股欢愉的悸动,让他深邃黝黑的眼眸染上了一抹笑意。 “走了,再见。”他扬扬手,英姿飒然地离开造型室。 “拜拜。”两个女生望着他伟岸的身影,喊道。 苏淇娥趁着尚在休息的空档,拉了一张椅子,凑近薇光的身边,抓紧时间追问恋爱八卦。 “老实招来,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苏淇娥摘下墨镜,眯起精明的目光审视她。 “你想太多了。”薇光横睨了她一眼,嘴上说没有,但是眉眼却晕染着一抹甜蜜的光采。 那是一种受到独特宠溺,被人捧在手心上温柔呵护才会滋生的幸福感。 “明明就一副沉浸在恋爱中的幸福模样,还不承认!”苏淇娥撇撇嘴。 “真的没有。”她嘴角含着恬淡的笑。 “拜托!再装就不像了啦!如果不是想追你,干么让你住进他家里呢?” “还不是我误交损友,竟然跟见色忘友的人当起了手帕交害的!”她眯起美眸瞪了苏淇娥一眼。哼,这女人根本就是标准的有异性没人性! “话不是这么说,如果我收留你,你还能人住欧阳烈的家里吗?”苏淇娥厚着脸皮合理化自己的行为,用手肘顶着她的臂膀。“你们是在交往吧?要不然他怎么会贴心地送你上下班,又抱你来来去去的?” “那纯粹是因为我的行动不方便,他才顺路送我。” “他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简直就像在侍奉太后一样,都快把你宠上了天,说没有在喜欢你,骗谁啊!”苏淇娥道。 “他真的没有说过喜欢我啊!”她一脸认真,猜测道:“或许是因为他跟关行漠是好朋友,所以基于这个原因才对我好吧?也或许是因为看我可怜,所以同情我……” 她知道阿烈对她很好,但是基于什么原因待她好,她并不清楚。 也许,他习惯对每个女人都很好,她并不是最特别的一个。 也许,他由怜生爱,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 她被他温情的举止弄拧了芳心,陷在不明的暧昧里。 “我也很可怜,既缺银子又欠房子,他怎么不来同情我呢?”苏淇娥凉凉地调侃道:“我看他八成是想追你啦!” “他明明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喜欢我呢?”她试着从暧昧的思潮中理出头绪来。 “呐,如果说欧阳烈真的向你告白,你会怎么样?”苏淇娥大胆地假设。 不可否认,和阿烈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 她可以自然地流露出顽皮的本性,在他面前尽情搞怪、耍宝、装白痴,不用像面对钟尚诺那样,一颗心悬得高高的,要努力维持淑女本性,故作高雅,就怕他嫌弃自己没气质。 她知道和阿烈交往一定会很快乐,但是她已经把誓言留给了钟尚诺,他成了她一辈子最深的执念,让她不甘心就这么放手…… “阿烈是个好人……”她偏着头,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正妹,不接受对方就发给人家一张‘好人卡’,需要人家时就搞一下暧昧,难怪很多台湾男人都抱怨现在的女人太难讨好了!”苏淇娥数落道。 “我……”她为难地咬住下唇。 她爱了钟尚诺七年,从来都没有萌生过放弃爱他的念头,就算是四年前他决定远行,提出分手,她还是默默地守候在他的身后,希望他一转身就能看见自己。 可是,欧阳烈的出现却冲击着她的心墙,逐渐动摇她的信念,软化她的意识,让她不由自主地偎向他的身边,寻求快乐与踏实感。 “算了!你的感情世界从认识钟尚诺的那一刻起,就是一笔烂帐了。”苏淇娥无奈地摆摆手,想了想,修正道:“不对,你上辈子一定是放高利贷的,因为逼死了他,所以这辈子才得做牛做马地偿还!” 薇光俯下脸,苦笑,沉默地附议苏淇娥的论点。她的爱情确实是一笔烂帐,而她的心就像木栅那栋老公寓一样,残破、败坏、伤痕累累,这些伤全都是钟尚诺留给她的。 难道,爱情一定都得是苦痛伴着忧伤吗? 月色融融,台北市的夜空亮得看不见一颗星星,倒是整个盆地都浸在繁华璀璨的灯海中。 从欧阳烈的寓所打开落地窗,恰好可以看见台北市的新地标101大楼像座巨大的灯柱,矗立在水泥丛林里。 为了庆祝欧阳烈所设计的作品,入选为“雅巢居”杂志评选的年度美学设计大赏,丁薇光特地斥资买了一套西装送他,希望他能又帅又有型地出席颁奖典礼。 “阿烈,快点来试穿看看!”薇光打开精致的手提袋,拿出一套白色的西装。 “我才不想参加什么鸟宴会!那种既要卖脸、又要卖笑的场合,我没兴趣。”欧阳烈不愧是学设计的,言谈之间流露出艺术家的孤傲气息。 “那是免费宣传知名度的最好时机,放弃多可惜啊!”薇光说服道。 “我对虚名没兴趣。”他迳自将脸埋入财经杂志里,隔绝她的聒噪。 “阿烈,我帮你想好了造型,连衣服都准备好了耶……”她软软地哀求道:“而且我答应过小伍,绝对会让你出席宴会的,你不去,岂不是让我很没面子吗?” 他不悦地抿紧唇。 薇光祭出缠功,踮起受伤的脚丫子,一拐一拐地走到他的身边,挽住他结实的手臂,撒娇着。 “拜托啦!欧大设计师,带我这个乡下土包子去开开眼界嘛!人家好想看看上流社会所举办的宴会……”她像个小孩般,摇晃着他的手臂,漾出一抹无邪的笑容。 “欧阳。”他冷冷地纠正。 他姓欧阳,单名烈。 是复姓! “宇宙无敌超级有才华、帅到令人头皮发麻、酷到掉渣的‘欧阳’设计师,小的衷心地恳求你出席‘雅巢居’所举办的宴会,领那座你看不入眼、但别人都羡慕到死的奖座好不好?”她软声软调地央求着。 撒娇,果然是软化男人最好的武器。 连欧阳烈都抵挡不了这既温柔,又狡猾的攻势,为了讨好她而弃守了自我的原则。 “嗯。”他酷酷地允诺。 “那来试穿一下这套西装!”她将西装递给他。 “不要!”他别过脸,拒绝再妥协。“我才不要让那鬼东西勒住脖子!” “你不想要打领带喔?可是我认为你穿上整套白色西装,一定会像极了白马王子,酷毙了耶!”薇光为了达到目的,继续灌着迷汤。总不能让欧阳烈穿着一身破牛仔衣去赴宴吧? “我是室内设计师,不是白马王子!而且我穿全身白色的衣服,看起来会太壮。”他很坚持自己的穿衣风格。 她抚着下颚,美眸直勾勾地打量着他魁伟的身材。他长得挺有型的,虽然不适合走俊美路线,但是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发型和穿着,就颇有当白马王子的本钱。 “那就走随兴酷帅路线怎么样呢?就维持你现在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再加上这件白色西装外套好了。” 在她的哄劝之下,欧阳烈百般不情愿地站起身,套上了白色的西装外套。 他一身轻便随兴的牛仔裤,搭配上白色的手工西装,合宜的剪裁衬托出他颀长英挺的身材,帅气中带着几分犷悍,彰显出强烈的个人特色。 “又酷又有型,挺适合你的!”她眼底流露出激赏的光芒。 “这样可以了吧?”试穿完毕,他脱下西装,放在沙发上。 薇光弯下腰,打开化妆箱,取出剪刀和梳子,还有一条干净的布巾,指挥他坐在椅子上。 “又要做什么了?”他沈着一张酷脸,瞟见她美丽的星眸掠过一抹狡光,这才知道自己又被算计了。 “你都已经答应要出席宴会了,就顺便把头发剪一剪吧!”她笑得眼睛眯眯的,将黑色的布巾围在他的肩膀上,准备替他剪发。 “你行不行啊?”欧阳烈疑惧参半。 他向来不习惯与陌生人太过接近,也不喜欢被碰触,所以除非必要,否则他不轻易让人在他头上动刀剪发。 “我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造型师,剪个头发对我而言还不算太困难。”她为自己的手艺打包票。 她倾身靠近他,一手拿起梳子,一手拿着剪刀,梳起过长的发丝,俐落地修剪着,将他一头过肩的潇洒长发,修剪得清净儒雅,露出深邃的黑眸、刚毅的下颚。 她娇小的身躯忙碌地周旋在他的身边,将两侧的发丝修剪整齐。 薇光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而微甜的茉莉香气,萦绕在他的鼻翼,窜入他的心肺,骚动着他跃动的心。 欧阳烈抬眸,触及她浑圆的胸线,胸臆间涌起一股热流,灼烫了他的体肤。 他很想爱她,想留住这美丽的时光,所以不断地拖延房子的装潢进度,就怕一离开,她身边再也没有他立足之地。 他想坦荡地表达他的爱,就怕骇着她,更怕破坏这份和谐,让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好了。”她满意地放下梳子和剪刀,撤下围在他肩上的黑巾。 “我看看。”他扒扒俐落的短发,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将镜子递给他,笑道:“是不是很帅啊?”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剪短发了。”他看见镜子里映出?一张清峻刚毅的脸庞。 “再来只要把胡子刮干净就好了!”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将刮胡霜挤在手心上,均匀地抹在他的下颚和腮颊上。 欧阳烈抿紧唇,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她。 她噙着笑,安抚道:“放轻松一点,我技术挺好的。只要再把你的胡子刮干净,就大功告成了。” 她手中亮晃晃的刀面,令他神经紧绷。 “阿烈,你现在很紧张对不对?”她顽皮地眨眨眼睫,拍着他的肩膀继续说道:“放心,你平常对我这么好,我会‘刀下留人’,不会刮伤你的脸。” 她抬起他刚毅的下颚,小心翼翼地将他脸上的白色霜-轻轻刮起,剃除髭须,露出一张线条方正、峻峭的脸庞。 她欺近他的脸庞,蓦地,一股淡而好闻的男性气息萦绕着她,令她耳根灼烫,心跳如擂鼓。 “好了。”她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太过亲密,正要退开来时,腰身却被他强而有力的大掌给扣住,动弹不得。 他灼热的眼神瞅得她心慌意乱,令她白皙的脸颊晕上一层绯红的光彩。 “阿烈……”她怔住,感觉到自己柔软的身躯熨贴在他结实坚硬的胸膛上,亲密得没有一丝距离,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强而稳健的心跳声。 如此暧昧且危险的距离,令她体温腾升、心跳加速。 她扇动的羽睫、翘挺的鼻尖、嫣红的唇瓣,在在都令他的自制力失控,再也压抑不住胸臆间涌动的情潮,忍不住托起她的下颚。 薇光抬起脸,就着他深邃的眼眸,像是被施了魔法般,驯顺地闭上眼睛,屏住气息等待着他的吻。 欧阳烈侧着脸,欲攫住她的芳唇。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个人的动作,令她回过神来。 他咬着牙,无声地闷咒着。只要再一秒,他就可以品尝到她诱人的芳唇,尽情地宣泄满腹的激情了。 薇光窘红着脸,推开他,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连忙狼狈地站起身来,接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薇光,你在忙什么,怎么这么久才来接电话?’钟尚诺的声音从遥远的那一边,传进了她的耳膜。 这一刻,她突然分不清楚是欧阳烈暧昧的举止让她悸动,还是钟尚诺捎来的讯息令她的心炽热起来…… “尚诺,你人在哪里?”她直觉地唤出钟尚诺的名字。 顿时,欧阳烈满腔的热情冻结住,俊朗的神情渐渐被一层阴郁掩埋着。 她喊出钟尚诺的名字时,恍若有一把利刃往他的心窝刺去,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嘲讽地勾起唇角。明知道她的心早就被钟尚诺霸住了,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冷着一张脸,他拿起钥匙,甩上门板,踩着愤恨的脚步离去。 薇光持着手机,眼角的余光瞄见他愁悒的背影,一颗心就像叠满铅块般沉重不堪。 耳边明明听着钟尚诺的声音,她却把视线伫留在欧阳烈的身上。 她开始懊恼着自己的软弱与自私,在心里嫌恶起自己…… 第六章 丁薇光忍着脚痛,套上高跟鞋,纤细的身躯穿着一件蓝色的及膝洋装,合宜的剪裁衬托出她清丽高雅的气质,心型的巴掌脸上化上淡淡的妆容,一头及肩的长发垂泻在肩上。 她下了计程车,踏进“诺尔顿饭店”。她是接到钟尚诺的电话邀约,特别前来参加钟尚诺和演艺学苑所举办的“夏日影展开幕记者会”的。 她一颗心悬得高高的,自从上回在餐厅分手之后,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 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她踏入记者会的现场。到处都是闪光灯和摄影机,耳边则回荡着悠扬的乐音和宾客吵杂的交谈声。 她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搜寻着钟尚诺的身影,终于,在几个媒体记者旁,她找到了他。 “尚诺……”薇光忍着脚底传来的不适,脸上漾着笑容。 “薇光,好久不见,最近好吗?”钟尚诺西装笔挺,客套地问道。 “我有打电话给你,可是都联络不到你……”她软软的语调里,隐藏着浓浓的埋怨。 “因为我工作比较忙,抽不出时间拨电话给你。”他揽着她纤细的肩膀,安抚道:“你看,我现在不是主动找你了吗?” “嗯。”她漾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你东西带来了吗?”钟尚诺问道。 “你要我带化妆箱来做什么?”她疑惑地瞅着他。 “我们等会儿要开记者会,有几个新人的妆搞不定,所以想请你来帮他们化妆,现在人就在后方的休息室里,我带你过去。”钟尚诺拉起她的手,穿过人群,撩开帘幕,走住甬道。 “尚诺……”她忍着脚痛,整个人几乎是被他拖着走。 “你这次要回来多久?准备住在哪里?新片拍的怎么样了……”薇光一手拎着化妆箱,步履蹒跚地跟在他的身后。 “时间有点赶,你先帮他们化妆,我出去外面和媒体记者们打招呼。”钟尚诺命令道。 “可是,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她拉住他,卑微地开口。 “有什么话,等我记者会结束后,我们再慢慢聊。”他噙着笑,安抚地拍拍她的脸颊。 薇光用身体挡住门板,堵住他的去路,扣住他的手臂,昂起小脸定定地瞅着他。 “我真的有很多话要说,我会在时间之内帮你把那些人的造型做好,只求你给我几分钟的时间,让我把话说完。”她眸底的倔强传进了他的眼里。 “薇光……”他凛着脸,不喜欢她纠缠的态度。 “你叫我来只是为了帮那些人化妆吗?还是因为……想我?”她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他神情不耐地反问。 “对我而言很重要。”她执拗地追问。 “我很想你,也需要你来帮助。”他狡猾地选了一个安全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我,为什么连一通电话都不回给我呢?”她软声控诉。 “我忙。”他别过脸,不敢迎视她澄亮的眼眸,就怕在她的眼底瞧见自己的残忍。 “再忙也可以传简讯回我。”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有很多案子要谈,又要忙着写剧本、画分镜、勘景,真的挪不出时间来。而且我常常美国、台湾、香港、大陆几个地方来来去去,杂事很多……”他编派借口。 “我懂……”她默然地垂下头。她只是他偶尔心血来潮时的停泊港罢了。 “所以,请你一定要体谅我。”他看着她愁悒的发心,拍拍她的肩头,安抚道:“乖,先去帮休息室那几个新人做造型,等记者会结束后,我再请你吃饭。” 她抿着唇,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悲。 她那么期待与他见面,精心地打扮,努力地想讨好他。结果,他只是欠一个化妆师而已,并不是那么想见她。 “记得,妆感要时尚明亮一点,不要太过浓艳。”他叮咛着。 “……我上回跟你说,我受伤了,你记得吗?” “那就去给医生看啊!” “难道除了叫我去看医生之外,你就没有其他的话想对我说吗?”薇光昂起小脸,瞅着他,嫣红的容颜布满怨怼。 “你期望我对你说什么呢?”他神情不耐地敷衍着。 “什么都好,只要你说,我就会听。” “薇光……”他烦躁地别过脸,叹了一口气。“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先去把那些人的造型做好,有什么话咱们记者会结束后再说,到时候,你想听什么,我都愿意说。” “重点不是我想听什么,而是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她的心终于被他敷衍的态度割伤了。 所有的人都说钟尚诺在欺骗她、在利用她,老是打着复合的旗帜,勒索她的感情,然而,在那些纷纷扰扰的流言和指责下,她总是选择相信他。 可是这一次,他漠然的态度让她的心窝泛起一阵薄凉。 “你现在是想跟我玩文字游戏吗?”他沉下脸,质问她。 “我只想知道,我丁薇光在你心里算什么?”她眼底蕴起伤痛的泪水。 钟尚诺捧起她的小脸,眯起黝黑的瞳眸,定定地望着她。“薇光,你在我心中占有最特别的位置,是我生命中不可以失去的女人……这点,你不应该质疑才对。” “多特别?”她眨巴着大眼望着他。 “就是最特别的位置,可以与我分享任何成功的荣耀,分享我生命中的每一刻。所以,不要再闹情绪了好吗?”他柔声地哄劝。 “我没有在闹情绪,我只是想厘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对你而言,我算是什么?” “你是我的知己,是我永远的停泊港,是我的精神支柱……”他用模糊的字句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不要给我这种暧昧不明的答案。对你而言,我是一个朋友、前女友,还是有其他的……”她屏住气息,等待他的答案。 “薇光,很抱歉,现在是我冲刺事业的时候,我没有办法给你很确切的承诺,我不想让你等待——” 她截断他的话,冷冷地开口。“你口头上说不想要我等你,但是你的态度却一直让我等。你说我们的分手是暂时的,因为这个暂时,我等了四年……” “没有人要你等我!”她质问的态度令他不悦。 “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她自嘲地勾起一抹心碎的笑容,含怨地睇着他。“是我自愿等你的,是我自己选择相信你的话。每次,当我快要放弃等你的念头时,你就会告诉我,你快回到我的身边了;每次,在我快要忘掉你的时候,你就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地回到我的身边。你口头上说我们只是朋友,但却暧昧地和我纠缠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的心态和行为很折磨一个人……” “你现在是在和我翻旧帐吗?”钟尚诺凛声问道。 “我没有翻旧帐,只是就事论事。”泪珠渐渐地在她的眼眶凝聚起,她隔着泪幕瞅着他,发现眼前的钟尚诺好陌生,已不是她曾经爱过的那个人了。 她爱的是七年前开朗自信的钟尚诺,而不是眼前这个被现实和名利薰染的男人。 “如果不喜欢我去找你,那可以直说。”他的眼神透着犀利的冷锋,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知道所有人是怎么说你的吗?他们都说你在利用我,不管是在感情上或是金钱上……” “薇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怎么可以因为别人的话就质疑我的动机,动摇我们彼此的信念呢?” “那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他锐利的黑眸浮上了羞愤的神色,泛白的指节泄漏了怒气。 “你这次找我,是为了要我帮你的新人做造型,并不是因为想我;你上次回台湾,是为了把房子卖给我,并不是想跟我共商什么人生计划;你再上上一次回台湾,是为了跟我借二十万,并不是真的想找我——”她的嘴角勾起讥诮的微笑,声泪俱下地细数他的过错。 “够了!”他的眉宇间迸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如果你觉得委屈,认为自己被利用,那就走啊!反正全台北市又不是只剩下你一个造型师,我可以再找别人来!还有,如果你这么不想买那栋房子,可以卖掉啊,没有人要你住得那么委屈!” 他眼中锐利的凛光,恍若要将她活活凌割般刺人。 她捂着唇,难堪地别过脸,压抑不住奔流的泪水。 因为付出的愈多,执念愈深,所以她愈不甘心放手。 现在,她才知道在这不甘心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残忍的事实——就是他根本不爱她。 她缩在墙边,双手环抱住自己,就像一只受伤折翼的鸟,默默地流着泪,舔舐着被他刺伤的身体。 钟尚诺瞄了手上的腕表一眼。记者会快要开始了,如果再不动手做造型,肯定会来不及。 他放低姿态,走向前,揽着她纤细的臂膀,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薇光,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不该对你大吼大叫,不该抹杀你对我的付出。”他抚着她的发心,俯下身,亲吻她的额角。 “不要碰我……”她排斥地推拒着。 “我会找你来,并不是想利用你。不管是今天的记者发表会,还是上回投资开拍新片,我都只是想要让你参与我的人生,对我的梦想和事业产生共鸣。”他卑鄙地合理化自己的罪行。 “我说了,不要碰我!”她轻柔的嗓音含着恨意,轻斥道:“没有人会以这种姿态安抚一个普通朋友!请不要再给我期待、再模糊掉我们之间的定位了。” 他竖起双手,退开来。 “你不想我碰,我就不碰。” 她用力地吸吸殷红的鼻子,抹着腮颊上冰凉的泪水。 “你不是要我帮你做造型吗?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做事了,以后……我们真的只做单纯的普通朋友……”她颤巍巍地抽了口气,心房紧紧纠结。太过漫长的等待,已经慢慢地消磨掉她对他的感情了。 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地说,他还爱着自己。 爱一个人,不会把她晾在一旁,不闻不问;爱一个人,不会市侩到需要援助的时候才出现;爱一个人,不会冷漠到连句关心的问候语都不给…… 终于,她再也找不到借口催眠自己,说他给的誓言会实现。 “时间快开始了……”钟尚诺看了一下腕表,提醒着。 她深吸口气,拿出面纸拭去脸上残留的泪水,佯装坚强地拎起化妆箱,在他的引领之下,走进休息室里为几个陌生的男女化妆。 钟尚诺看着她忙碌地打开工具箱,手持刷具俐落地将一层层的隔离霜、粉底、腮红等彩妆涂抹在新人的脸上,那娴熟又专业的态度,让他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他深深地看了她纤丽的背影一眼,而后缓缓地掩上门扉。 不得不承认,丁薇光是个好女人,他也的确喜欢她,但,那不是爱。 他想霸着她的心,却不想负责任…… 夜晚,整个城市灰蒙蒙一片,仿佛全都泡在水里般。凄冷的雨丝落在漆黑的柏油路上,丁薇光下了计程车,手里拎着化妆箱,忍着脚底的痛楚,蹒跚地走进骑楼里。 她搭上电梯,回到欧阳烈的寓所,将钥匙插入锁孔里,推开门板。 一室寂然。 客厅里亮着一盏晕黄的灯光,欧阳烈伫立在阳台前,修长的手指夹了根燃着光亮的烟,茶几上躺着十几根烟尸。 他早就从窗台上看到她下计程车时的狼狈姿态,枉费他百般的呵护她,细心地照料她的伤口,结果,她居然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他烦躁地回过头,就着昏黄的灯光,看到她脸上残留一抹未干的泪水,双眼红红肿肿的,明显是刚哭过。 “你就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吗?”他粗着嗓子盘问。 她难堪地别过脸,不敢触及他探询的眸光。现在,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伤害自己?”他低哑的口气含着痛楚。 “不要理我。”她倔强地挺直背脊,强忍着脚底传来的刺痛,走过他的身边。 欧阳烈扣住她的臂膀,拦腰将她抱起,放在沙发上。 “我说了,不要理我……”她挥动双手,挣扎着,难堪的泪水缓缓涌出她悲伤的眼眸。 “你这样叫我怎么可能不理你!”他拙住她受伤的脚丫子,从茶几的抽屉里拉出医药箱,轻柔地撕开她脚上的绷带,审视着伤口。 她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 太难堪了,丁薇光,你怎么可以把钟尚诺带给你的伤,留给欧阳烈抚慰呢?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着。 欧阳烈待她愈温柔,她愈是瞧不起自己。 “不要对我这么好,可不可以……”她愈是挣扎,他握住她的手劲就愈强。 “为什么我不能对你好?”他抬起眼眸,定定地瞅着她泪痕斑驳的小脸。 看到她为另一个男人流泪,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探进他的胸口,狠狠地掐住他的心,让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每一滴泪,都凌迟着他的心。 如果是他,他肯定不会让她哭泣。 “像我这么愚蠢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对我好。我会受伤、我会难过、我会一无所有,全都是我自己惹来的……”她垂下脸,推拒着他的欺近。“所以,不要再同情我……” 他托起她沾满泪水的脸庞,看着她。“谁说我在同情你?” “那也不要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只是不懂你为什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他迳自抬起她的小腿,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低下头拿出食盐水和棉棒,清洗她的伤口。 他的举止愈温柔,她就愈难过。 即使欧阳烈嘴上不明说,她也感觉得到,他喜欢她。 只有喜欢一个人,只有真心爱上一个人,才能那么宽容地包容对方,才能如此温柔地呵护对方。 意识到自己可能会令欧阳烈受伤,她的心里蓦地泛起一阵扯痛。 “阿烈……”她无助地唤着他的名字。 “虽然缝线已经拆掉了,但是伤口还是需要照料,为什么要逞强地穿高跟鞋呢?一定要把自己弄得身心俱伤、狼狈不堪,才甘心吗?”他低声训斥着,巴不得能替她受这些苦。 他举止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用绷带将她的脚包扎起来。 “我再也不会让自己受伤了,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了。”她抽回脚,放置在地板上。 他抿紧唇,刚毅的下颚凝成肃穆的线条,静静地将药品收入医药箱里。 “全天下又不是只剩下他一个男人,他不爱你,你就不能去爱别人吗?”他压抑不住满腔的怒气,轻训道。 他气恼着她对钟尚诺的执念,却更恼恨自己的无能。即使用温柔娇养着她,却依然无法夺得她的心。 她望着他宽阔的肩线,想着他对自己的悉心照料,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死心塌地地爱着他,他却没有办法回应你相对的热情,那就表示他根本没那么喜欢你,而你也不是他唯一的选择。”他知道实话很伤人,但是仍旧希望能点醒她。 “我知道……”她哽咽地点头。这些道理她都懂,但是真要放手却不是那么简单。 “告诉我,为什么非爱他不可?”他转过身,阴黑的眸底藏着痛楚,声音低低地问道。 “我也想知道答案……或许是因为付出太多,所以不甘心什么都没有得到就放手;也或许是因为他是我的初恋,所以,我就单纯地相信着,眼前的分离是暂时的,再多的辛苦都要撑下去……”她自嘲地勾起一抹心碎的笑容。 “初恋就能结婚的确是幸福,但是并不是每个人的感情都能顺利平坦。” “……有一年,我们一起去行天宫拜拜,走过地下街的算命摊,算命的说,我一辈子只会谈一次恋爱,还说我们会结婚,我就这么深信不疑……”她眨眨迷蒙的泪眼,苦笑道:“很傻对不对?” “算命的话要是能听,狗屎都能吃了!”他不屑地轻哼着。 她深吸口气,用力地抹去腮颊上的泪水。 “听说,每个女人一生都要笨一次。有些人比较幸运,笨对了男人;有些人的运气比较糟,笨错了人。我想,我大概就是运气比较糟的那一个……” “这次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会彻底死心,不再对他抱有一丝期待了。所以,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她站起身,准备离去,一道强而有力的手劲却扣住了她的臂膀。 “阿烈……”她惊呼出声,旋身,整个人落入他的怀抱里。 “忘记那个该死的男人!”他蛮横地命令道。 “我会的。”她垂下脸,避开他过分灼热的视线。 “接受我。”他托起她的下颚,直勾勾地看着她。 “不要同情我,我没有你想像中的脆弱。或许现在的我会难过、会哭泣、会心疼,但是时间是治愈伤痛最好的良药——” “谁在同情你了!”他打断她的话,哑声问道:“难道你的伤口不能由我来治愈吗?” “阿烈,你会受伤的……” “我不在乎。” “我的心里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样对你根本不公平。”她不要让阿烈受着和她-样的苦。 “我愿意等,等你忘记那个人。只要留在我的身边,我会努力让你忘记那个男人的。”他捧起她的小脸,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薇光,我们交往好不好?” 她凝睇着他阴郁的俊脸,他眼底的怜蜜深得像大海,几乎让她泅泳不出。他温柔的举动,深深地触动了她心中那根柔情的弦,眼眶里忍不住溢出感动的泪水。 “这是最后一次,你为那个男人掉眼泪,以后,我不许你再为他哭……”他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 她揪住他的衣襟,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她何德何能,可以拥有他全心全意的感情呢? 他将下颚抵在她的头顶上,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低声说道:“忘记他,接受我好吗?” “为什么……”她将脸埋在他的胸窝上,哑声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喜欢到没有办法再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也没有办法再忍受其他人伤害你。”欧阳烈抬起她泪痕斑驳的小脸,轻柔地拭着她腮颊上的泪水。 “你怎么会喜欢像我这么笨、被骗得团团转还执迷不悟的女人呢……”她隔着泪幕睇着他深情款款的脸庞。 “就是因为你太笨了,为了防止你又遇上爱情诈骗集团来压榨你的感情,所以我决定好好地保护你。” “可是我的脾气很差,动不动就爱生气,还喜欢恶作剧惹你抓狂……”想起以前她对他的顽皮行径,她不禁垂下长长的眼睫,苍白的脸庞因羞窘而泛起一抹红晕。 “所以,我严重怀疑自己有被虐的倾向,明明知道你很坏,还是喜欢你。” “你根本是在……自找苦吃嘛!”她娇嗔道。 “那还不赶快喂我一点糖吃?”他的话充满挑逗意味,眼神布满情欲,缓缓地欺近她的脸。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鼻息暧昧地纠缠着。 “你在胡说什么啦——”她柔声抗议着。 他偏着头,顺势吻住她嫣红的唇,火热的舌探进她的唇齿间,那柔嫩沁香的触感令他深深地着了迷。 她还来不及思考,就感觉到他炙热的唇夺去了她的呼吸和理智,教她心旌动荡、意乱情迷,整个人陷在他浓烈的情火中…… 第七章 经过三个多月的时间,欧阳烈终于把丁薇光位于木栅的老公寓整修完毕。趁着假日,他替她把行李搬进家中。 丁薇光踩在光洁的地板上,伸手抚着明亮的漆墙,望着眼前的景致,觉得一切都非常的不可思议,恍若置身在梦境里似的。 几个月之前,这里残破得像座废墟,每当下雨的时候,屋梁、墙缝都渗着水痕,灰白的墙上生满壁癌,鼻翼间还泛着淡淡的霉味。 如今,这个家调和了艳紫、米黄等各式各样鲜亮的色彩,呈现出一种温馨又明亮的感觉,有着欧风的浪漫色彩,又混搭着乡居风情,完全彰显出设计者独特的美学观感。 她坐在米色的布面沙发上,看着茶几上插着的一束紫色玫瑰花。不管从哪个角落,都可以看到欧阳烈的巧思和用心。 “怎么样?还喜欢吗?”他替她把行李放置在地上,回头问道。 “太喜欢了,比我梦想中的房子还要完美呢!”她兴奋地捧着双颊。 “那就好。”看见她欢喜的笑容,欧阳烈也感染上她的好心情。 她站起身,走向窗台,推开玻璃窗,远眺着窗外苍绿的树梢,深深地吸口气,甜美的微笑溢满脸颊。 欧阳烈走向前,从身后环抱住她纤细的腰,将下颚抵在她的发心上。 “阿烈,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她抚着他黝黑的双臂,感觉到他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炙热的体温包围着她,暖了她阗冷的心房。 曾经,她受伤的心和失败的爱情,就像这栋残破的老公寓一样;而如今,欧阳烈走入她的生命里,不只装修了她的公寓,也修补了她的心。 “想感谢我,不如留在我那儿陪我……”他俯下身,咬啮着她柔嫩的耳垂,徐徐地诱哄着。“我真不想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旋过身,昂起头对上他的俊脸,轻柔地说道:“放心,我会好好地照顾自己,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没有你,我那个家变得空空荡荡的……”他的俊脸浮上了一抹寂寞的表情,低头靠得她很近,气息轻拂在她的脸上。“留下来陪我嘛,我们住在一起多快乐、多开心,而且那里离你上班的地点又很近……” “这里的捷运也很方便啊,只要每天早起半个多小时就行了。”她垂下眼,不敢迎视他的脸,就怕自己会心软地应允。 “住我那里,我可以每天接送你上下班,天天为你做三餐喔!”他不死心地继续利诱着。 她咬着下唇,忍住答应的冲动。 “一个人住在这里很寂寞,两个人一起作伴多好。要是你有什么病痛的话,有我照顾你也比较方便啊!好不好嘛?” 他的话令薇光沉浸在甜蜜的喜悦中,就像打翻了糖罐般,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幸福气息。 “而且,如果我们住在一起的话,你可以把这栋公寓租出去,减轻你的贷款压力啊!这里近学区,交通便利,生活机能强,应该可以租个好价钱,甚至,我还可以帮你找房客。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怎么样?”他端凝着她细致小巧的五官,期待她的允诺。 “听起来是很好,但是,我还是决定要一个人生活。” “为什么?”他追问道。 “因为这里是第一间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房子,我想住看看。” “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我,再换一个。” “我觉得两个人一起生活固然很好,但是我们才刚开始交往就同居在一起,有违我的爱情规则——” “拜托!”他皱着眉,打断她的话。“那你之前住在我那里算什么?” “算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她伸手揽住他的臂膀,娇笑道:“放心,我会把房租拿给你的。” 他阴着一张脸,瞪着她。 “唉唷,你怎么这么没幽默感?在跟你开玩笑的啦!总之,我们刚交往就同居实在不好,所以还是各住各的。”她甜笑道。 “就是因为我们刚交往,才更要住在一起培养感情啊!”他霸道地反驳。 “那要是我们吵架怎么办?你是一家之主,可以称霸为王,我会成为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耶!”她嗔道。 “你这么凶,我吵得赢你吗?再说,在我们那个家,真正称霸为王的人是你吧!我只是可怜的‘一家之煮’,沦为洗衣煮饭的佣仆……”欧阳烈一脸委屈地细数她蛮横的行径。 “那恭喜你,现在终于解脱了。”他的表情逗笑她。 “……我这么卑躬屈膝地讨好你,你还是情愿一个人住,该不会是对‘那个人’余情未了吧?”他黑着脸,口气泛酸地猜测着。 “当然不是。”她伸手抚着他清峻的五官,柔声澄清道:“当我决定和你交往的那一刻起,就是我想全心全意爱你的时候。也许,我现在对你的感情,还没有你对我来得深,但是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回应你相对的热情。” “这栋房子里有太多属于你和他的记忆,我不喜欢。”他口气酸酸的,怕自己付出了所有后,还是只能成为她情感受挫的替代品。 尤其,她执意要住在这里,更令他不安。 “就算这里曾经有我和他的记忆,那也只剩下令人心酸的部分了。”她的眸心闪过一丝痛楚。 “我不许你再想起他!”他锐利的眼眸变得深黑专注,仗着高大的体型,将她囚困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中。 “我一点都不愿再想起那个人……”她深吸口气,漾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的第一个男朋友是你,那我的爱情记忆里就不会有伤痛、谎言和欺瞒了。” “薇光……”他心疼地唤着她的名字。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遇见你。如果不是你,我会以为爱情只有苦痛和心酸。”她顿了一下,压下心中那阵苦涩感。“但是遇见了你,让我知道真正的爱情是可以每天开心地微笑,充满幸福感。” “那就让我照顾你,我会让你比以前更幸福、更快乐的。” “也许我这么做很不好,但是我曾忍不住拿你和他做比较,这才知道谁是真正爱我的人。我要住在这栋房子里,好好地体会你对我的用心,因为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你对我的感情……”她的眼底蕴起了感动的泪光。 他霸道的温柔已悄悄地占据了她的心,让情苗在她的心里萌芽,渐渐酝酿成甜腻而绵密的爱。 “薇光,我不许你再为那个男人哭。”他捧起她的小脸,用指腹轻拭着她眼眶里涌出的泪水。 “笨蛋!我哭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你……”她破涕为笑。“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太令我感动了,所以忍不住流眼泪……” “你才是傻瓜,难过也哭,高兴也哭,很难讨好耶!”害他一颗心揪得紧紧的,总是怕她对那个男人余情未了。 “阿烈,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她嘴角噙着笑,一种甜蜜的情绪在心里弥漫开来。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她双手攀住他的颈项,踮起脚尖,飞快地啄吻着他的唇。 “这样可以了吧?”她顽皮地眨眨眼。 “太敷衍了!” 她怯怯地噘起红唇,凑上前亲吻他的嘴,要退开来时,欧阳烈却捧住她的小脸,攫住她殷红的小嘴,亲吮着她如花瓣般娇嫩的唇。 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带着坚定且热切的感情抱住她,让她的心忍不住偎向他,寻求温柔的宠溺…… 玻璃窗敞开着,微风拂过桂花树梢,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馨香气息。 丁薇光穿着一袭紫色洋装,匆匆地将长发绾成一个髻,坐在梳妆台前,娴熟地拿起刷具,将一层层的彩妆叠在白皙的脸庞上,使细致的五官更加立体,美丽得无懈可击。 她将唇膏和面纸飞快地扫进皮包里,一手还忙碌地戴着耳环。 跨出卧室后,她奔向玄关处,套上高跟鞋,准备前去参加“雅巢居”所举办的设计美学大赏颁奖典礼。 此时,门外的电铃声大作。 她拿起钥匙,扭开门锁。 “阿烈,我不是说了今天会晚一点下班,直接约在会场见面就——”薇光抬起头,对上钟尚诺的脸,倏地惊愕地瞠大水眸,喃喃道:“尚诺……” 她怔愣住,脑海一片空白,因为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钟尚诺没将她的讶异放在心上,迈开双腿,跨进门槛,走向前,给她一个热情又有力的拥抱,牢牢地将她困在自己的臂膀里。 “薇光,我回来了!”他脚边的行李落了地,视线触及到她装修完成的新居。 没想到这栋残破的公寓,竟然能翻修成如今这般雅致的新居!他不禁对她的财力大感意外。 “那个……”薇光四肢僵硬地任凭他抱住自己,还没有办法从这场冲击中回过神来。 “薇光,这一次我是真的回到你的身边,哪里都不去了!”他握住她纤细的肩膀,瞅着她呆愣的小脸。 “抱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眨着疑惑的美眸。 “我们结婚吧!”他亲匿地捧起她的小脸,承诺道。 他隔着镜片的黑眸飞快地掠过一抹狡黠的凛光,期待着她的允诺。 筹组电影公司的资本比他想像中还要庞大,光是宣传费和人事成本就已经超过他的预算了,在四处募集资金受阻的情况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向父亲寻求奥援,而钟家双亲却提出了两个交换条件—— 其一、必须要结束漂泊的旅程,定居台湾。 其二、先成家后立业,娶一个令他们都满意的妻子回家。 想也知道,他在演艺圈交往的那些小明星当然入不了他们的眼,所以,他把希望放在薇光身上。钟,丁两家是世交,他们又曾经交往过,对他们而言,丁薇光肯定是最佳媳妇人选。 再说,丁薇光爱他,愿意包容他,又以嫁他为人生第一志愿,所以娶她是最好的选择。 “薇光,我们结婚吧!”他的眼神密切地盯住她,期待着她的回应。 她的思维渐渐从迟滞变得清明,奋力挥开他的双臂,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在开什么玩笑?”她揪皱着眉心,望向他。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真的要向你求婚。你看,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钟尚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在纽约市集里买来的纯银指环。 “为什么?”她淡淡地反询。明明他们上个月才不欢而散,现在他竟回过头来向她求婚?这太诡异了。 “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啊!”他走向前,捧起她的小脸,灌着迷汤。 “别开玩笑了,你怎么可能会爱我呢?”她美丽的脸庞抹上一层霜肃,冷冷地嘲讽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只爱你自己。” 如果不是遇见欧阳烈,她会一辈子都被蒙在他的甜言蜜语里,认为那些无止尽的等待,不断地牺牲、奉献自我、放弃自尊、卑微地讨好对方,才是爱情。 钟尚诺教她看见了爱情褪色后,最丑陋,自私的一面。 “薇光,我知道那次在记者会上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但那是因为我压力太大了。我忙着掌控整个会场的流程,又要发表演说、安排新人接受访问——” “那都不关我的事。”她烦躁地撇过头,打断他的话,对他多余的解释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疏离的态度令他有些不悦,但是为了取得父亲的信任和资金,他不得不放下身段,软言哄劝着。 “薇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用敷衍的态度拖延我们复合的时间;是我不该在忙碌的时候忽略你的感受,让你受尽委屈。”他懊悔地执起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胸窝。 “所以呢?”她冷淡地问道。 “所以,我决定回到你的身边。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吗?”他缓缓地眯起黑眸,卖弄深情。 “钟尚诺,这次你又要我帮你做什么了?”她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毫不带感情地抽回手。 他佯装受伤地皱起眉,往后退了一步。 “薇光,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我对你有所贪图似的。”她眼底精明的神色令他感到有些棘手。 才几个星期不见,她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呢?那双单纯天真的眼眸不再全心全意地望着他,而是一派防备与疏离。为什么? “难道不是吗?每次你找我都是有目的的。说吧,你到底要什么?也许我可以看在咱们是旧识一场的分上,能力许可的话就帮帮你。”冰冷的、不屑的声音从她的唇缝中逸出。 她犀利、洞彻人心的眼神,几乎让他无所遁形,差点就招架不住。 “薇光,你误会我了,但是我不会怪你的。让你产生这种错觉,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你等待太久!这次我决定回到你的身边,我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承诺,我会让你看见我的真心和改变的!” 钟尚诺飙着演技,准备导一场深情感人的戏码,来打动她冷傲的芳心。 以前的他可以用甜言蜜语哄得她无条件地等待他四年,如今相信一出复合的戏码对他而言应该不会太难。 “可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丁薇光了,我对你的诺言和真心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瞟了墙上的挂钟一眼,再不出门真的会赶不上宴会。 “薇光……”他佯装痛楚地皱起眉宇,俊脸盈满柔情,低声说道:“但是我还爱你啊!在国外的这几年,都是靠着你传来的简讯和电话,陪着我挨过那些寂寞、艰苦的日子,你是我奋斗的力量,我不能失去你……”他继续灌着迷汤,试图软化她的意志力。 “如果是在一个月以前,我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会很开心地接受你的求婚。但是,现在我不会再傻下去了。把你的甜言蜜语留给别人吧,我们的故事在四年前就该画下句号了。” 她清冷的眸心,含着令人无法质疑的坚定。 “我还爱着你,我不想要结束!” “钟尚诺,问问你自己的心吧!你怎么可能还爱着我呢?”她倔强的脸庞带点怒意,没好气地指着他的胸口。 “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的。”他压下不耐的情绪。为了得到父亲的赞助,他必须忍耐! 只有她才会无条件地容忍他,也只有她才能百依百顺地忍受他父亲执拗的脾气,把他老人家安抚得服服贴贴的。 “随便你。”她的眼角余光瞄到墙上的挂钟,心中一惊。再不出门,肯定会赶不及参加欧阳烈的颁奖典礼了! 他看见她盛装的模样,好像急着要出门,便立刻耍起无赖地往沙发上一坐,摆明了不走了。 “我没时间招呼你,你走吧。”她下着逐客令。 “我不走,我要住在这里!” “你不可以住在这里,这是我的房子!”她愠怒道。 “这里曾经是我的房子。”他挑着眉,摆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表情。 “你把它卖给了我,现在权状上登记的是我的名字,是我丁薇光的房子,不是你钟尚诺的!”她沉下俏脸,激动地宣告着。 “现在它是你的房子没有错,但是却保有我们最美丽的记忆。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这里度过的甜蜜时光吗……”他走向前,欺近她的耳畔,暧昧地低语着。 “钟尚诺!”她愤怒地打断他的话,用力推开他,俏脸因为怒气而胀成猪肝色。 钟尚诺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再度往沙发上坐下来。 “我是不会离开的!我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想挽回你的决心!”他横霸地宣誓着,没将她的怒气放在心上。 “你走!”她走向前,拉开大门。 “我不会走的!就算你打电话报警,告我非法入侵民宅,我都不会走的!”他吃定她心软,不可能报警的。 “你不走,我走!我希望在十点之前你就自行离开,否则我真会打电话报警!”她看了腕上的手表一眼,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他纠缠下去了。 “那就试试看啊!”他挑了挑黑眉,整个人瘫坐在舒服柔软的沙发上,甚至将长腿搁上了茶几。 薇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甩上门,拽着一颗乱纷纷的心奔出公寓。 第八章 夜幕低垂,上百盏灿亮的灯泡将饭店的中庭点缀得恍如一片白昼。“雅巢居”所举办的设计美学大赏是建筑界的盛事,吸引着来自海内外的设计师,建筑界的厂商、和大批媒体记者来参加,是宣传知名度的最佳时刻。 会场以自助餐的方式进行,“雅巢居”杂志的行销公关手持麦克风,站在临时搭建起的舞台上担任司仪,说明宴会的颁奖流程。 欧阳烈穿着一件v领t恤、蓝色牛仔裤,套上gi的白色西装,整个人随兴又帅气,在一票西装笔挺的人群中,更显得犷悍有型,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 “烈哥,薇光姊好厉害,真的让你来参加宴会了!”伍壮元身穿一袭黑色的西装,却不时拉着领口,颇不习惯颈上的领带。 “嗯。”欧阳烈在人群中搜寻着薇光的身影。说好在会场里见面的,怎么迟迟不见她的人影呢?早知道就开车去木栅接她了。 “烈哥,你该不会还没娶薇光姊,就已经成了‘怕老婆俱乐部’的会员吧?”伍壮元痞痞地笑道。 “找死啊!”他没好气地低吼着,目光越过伍壮元宽阔的肩膀,在大批媒体聚集的人口处,见到了她侧着身子,避开人群,朝他们走来。 欧阳烈眼睛一亮,深情的目光胶着在她纤丽的身影上。 丁薇光穿着一袭紫色平口洋装,腰间系着别致的蝴蝶结,乌黑的长发绾起,露出白皙性感的锁骨,仿佛踏月而来的仙子,美丽得令他心神荡漾。 “阿烈!”丁薇光优雅地穿过人群,小碎步地朝他走去。 欧阳烈柔情的目光,让她清丽的脸庞漾起浅笑,一扫方才与钟尚诺对峙时的恼怒情绪。 他大步跨上前,拉住她的手心,附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害我担心了一下。” 脑海立即掠过钟尚诺无赖的嘴脸,她烦躁地摇摇头,昂起小脸望着他。 “因为今天造型室比较忙,所以晚了一点,再加上人家是女生,总要回去打扮一下才行啊!”她甜甜地撒娇道,直接避开钟尚诺纠缠她的那一段不愉快插曲。 “薇光姊,你不用打扮就已经比明星还要美了!”伍壮元不自然地扭着脖子。 薇光的脸庞倏地晕染着一抹愉悦的光采,嘴角泛着浅笑。 “我的女朋友不用你来夸啦!”欧阳烈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护在怀里。 “我是实话实说嘛!”伍壮元又扭了一下脖子。 “小伍,你身上是长跳蚤吗?要不然怎么一直动来动去的?”薇光好奇地瞅着他。 “你不要理那个家伙!”欧阳烈没好气地冷嗤着。 要不是伍壮元怂恿薇光说服自己参加这场无聊的宴会,他也不用在这里卖笑,而且等会儿还得发表一堆矫情的得奖感言。 “薇光姊,我是因为不习惯穿西装,所以才……”伍壮元又扯了一下领带,抱怨道:“烈哥还真贼,不打领带也不通知一下!” 薇光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体贴地转过身,主动替伍壮元调整领带,拉齐西装的领口。 “你没事干么理那家伙!”他口气酸酸地抱怨着,不喜欢任何人分享属于她的温柔。 “小伍是你的助理,你要对他好一点。” “对啊!烈哥,你要对我好一点,要不然你下回要是感情受挫、喝醉酒,是没有人会扛你回家的!”伍壮元过分直率地炫耀起自己充当“苦力”的功用。 “你是诅咒我失恋啊!”他表情阴森地狠睇着伍壮元的脸,强忍着怒气,脸颊微微抽动着。 “不是啦!”伍壮元惊觉失言,连忙澄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和薇光姊结婚的话,要是有一堆人来敬酒,我才可以帮你挡酒啦!” 薇光一听到“结婚”这两个字,白皙的脸庞立即晕染上柔媚的色彩,心底也滋生起一股醺醺然的幸福感。 “别理他,我带你去那边坐下。”他搂住她的纤腰,将她带往主办人员安排的专属座位。 “你演讲稿准备好了吗?”她昂起脸,问道。 “烈哥,我们三个人是一体的,不能丢下我啊!”伍壮元连忙跨开步伐,硬是走在他们的身边。 欧阳烈顿住脚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像‘菲利浦’吗?” “反正这里够亮了,也不差我这一盏电灯泡嘛!”伍壮元厚着脸皮道。 “小伍,麻烦你去用餐区帮我和阿烈拿一些饮料和餐点好吗?我们先去座位上等你。”薇光漾着笑,温柔地说着。 “好的!”伍壮元应允,并立即走向用餐区。 “你到底把得奖感言背好了没?”薇光转过头,举起手,拨着他前额的发丝,替他整理仪容。 “感谢评审和媒体工作人员的支持,谢谢。”他要酷地说道,而后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迳自收拢双臂,霸道地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将她囚困在他炙热的眸光下。 “你这么说太敷衍了,会让人感觉不到你的诚意!”她娇训道,抡拳轻捶着他的肩膀。 “我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大的诚意了!” 她睨了他一眼,认真地说道:“阿烈,你这样是不行的,快点拿出演讲稿背一下!” “骗你的啦!”他捏着她翘挺的鼻尖,轻笑道:“既然我答应来出席颁奖典礼,就一定会做到最好,不会耍艺术家派头搞砸它的。” “你很无聊耶!寻我开心很好玩吗?”她噘着红唇,细声抗议。 “我差点忘记向你说了,刚才‘雅巢居’的采访编辑问我最近有没有新的作品要发表?他们想采访我。” “这是宣传工作室最好的时机,你没拒绝吧?” “没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你的公寓列为作品之一。”他体贴地询问她的意见。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倏地又想到了钟尚诺无赖的行为。他该不会真的蛮霸地待在她的公寓不走了吧? 她和阿烈的爱情才刚开始萌芽,她担心钟尚诺纠缠的行径,会成为他们感情的绊脚石…… 此时,会场的司仪手持麦克风,宣布着宴会正式开始,希望所有的宾客回到专属的座位区上。 “要颁奖了,我们快去坐好。”她的眸心掠过一抹忧虑,勉强地挤出笑容来。 “好。”他搂着她的纤腰入座。 薇光置身在隆重热闹的颁奖典礼上,分享着他的喜悦与荣誉,但是她的心却沉浸在郁闷的纠葛里。 她清楚地明白,钟尚诺不爱她,更不可能为了她而放弃自由,自愿被囚困在婚姻的枷锁里。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钟尚诺回头向她求婚呢? 她的心思被一团迷雾给紧紧纠葛住…… 宴会结束后,黑幕低垂,街道上闪烁的霓虹灯一盏盏地灭了,一波波的宾客涌出饭店,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欧阳烈与丁薇光两人的十指亲匿地紧扣着,小小的举止里藏着无限的甜蜜。 “我送你回去。”他拉着她的手,走向吉普车旁。 “阿烈……”薇光唤住他,倏地停下脚步。“从这里绕去木栅很不顺路,不如我自己坐捷运回去就好了。” 她美丽的脸庞堆着体贴的笑容,但内心却忐忑难安。 “早就叫你搬来和我一起住了,你就是不肯,现在知道不顺路了吧……”他咕哝着。 “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工地监工吗?那就早点回去休息,我自己搭捷运回去就行了。”她挣脱被握住的手指,转身走往捷运站的方向。 她才迈开步伐,手肘就传来一道强势而温柔的力量,将她扣住,逼得她旋身面对他。 “反正还早,就让我送你回去嘛!”霸道地搂着她,打开车门,将她塞进吉普车里。 欧阳烈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帅气地将手中的奖杯掷往后座。 他扭动钥匙,发动车子,踩下油门,车子穿过街巷,驰骋在人车俱寂的街道上。 半晌,车子绕出市区,往木栅的方向前进。 欧阳烈双手握住方向盘,眼睛的余光却透过后视镜瞄着她心神不宁的脸庞。即使她脸上漾着笑容,但是她轻蹙的眉宇却泄漏了心中繁杂的情绪。是什么事困扰着她呢? 薇光看着车子愈是接近公寓附近,心情愈是忐忑难安,深怕钟尚诺真的还霸住她的公寓不走。 “到了,我自己上楼就好了。”她转过身,拉开门把,准备下车。 欧阳烈侧过身子,伸出大掌覆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 “阿烈?”她疑惑地望着他。 他欺近她,在她的耳畔低语着。“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赶紧回去休息吧!”她敷衍地在他的脸颊印上一记吻。 “薇光,你今晚怪怪的……”他伸手抚摸着她白皙的颈项,炯亮的双眸充满疑惑地打量着她不安的小脸。 “哪有?你想太多子啦!”她连忙漾出一抹笑容来安抚他的疑虑。 “有,而且好像在闪避什么似的。” “可能是我今天太累了,才会造成你的错觉。” “是吗?”他粗糙的大掌顺着她柔嫩的颈项滑动,徘徊在她纤巧的耳廓旁,托起她的下颚,低声呢喃:“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呢?” “你想太多了,乖乖,快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欧阳烈抬起眼眸,状似不经意地瞟向她的公寓,发现她窗台上的灯是亮着的。 “薇光,你真的不请我上去坐坐吗?”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她捧着他的脸,安抚道:“阿烈,太晚了,我很累,让我上去休息吧。” “你这么怕我上楼,该不会是在屋子里藏着男人吧?”他试探道。 “无聊!”她轻斥道,心跳却漏了一拍。 “薇光,为什么你屋子的灯是亮着的呢?”他紧迫的黑眸端看着她的小脸,发现上头掠过一抹惊慌的神色。 “什么?!”她惊愕地回过头,望向自己的窗台,发现那儿的确灯火通明。“大、大概是我出门时忘了关灯吧。” 她心虚地回过头,对上他阴郁的俊脸。 “你的屋子里有人。”他关掉引擎,拔起钥匙,拉开车门,跨出车厢,飞快地奔进她的公寓里。 “阿烈!”她慌乱地喊着他的名字,尾随在他的身边,急着跟上他奔腾的步伐。 欧阳烈三步并作一步,奔上阶梯,完全不理会她的呼喊,用力地揿下电铃。 “阿烈,你听我说……”薇光喘息着,也跟着奔上六楼,拉住他的臂膀,想要制止他的动作。 此时,沉重的铁门被开启,狭窄的楼梯间透出一束光亮。 钟尚诺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门缝里站了出来。 “薇光,你回来啦!”钟尚诺佯装没见到眼前黑着一张俊脸的男人,迳自和她打招呼。 “钟尚诺!”一阵寒气从她的脚底窜上来,她直觉地唤出他的名字。 欧阳烈猝地眯起寒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冷冷地说道:“我想,我已经知道你不肯让我上楼的原因了。” “阿烈,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她拉住他的手臂,急忙想澄清。 “要不然你倒说说看,事情的真相是怎样?”他瞪视着被她扣住的手臂,打从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忿怒。 他可以接受她不够爱他,但是没有办法忍受她周旋在其他男人身边,玩着劈腿的感情游戏! “薇光,这个男人是谁?我这个未婚夫都还没有质问你,他凭什么对你凶啊?”钟尚诺的薄唇挑着轻蔑的笑,刻意用亲匿的称谓来分裂他们的感情。 看来,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丁薇光拒绝他求婚的理由了。钟尚诺狡猾地臆想着。 “未婚夫”这三个字就像一把无情的利刃,狠狠地戳进欧阳烈的心房,残忍地撕裂了他的爱。 顿时,四周陷入一阵扎人的尴尬气氛中。 “我……”她满脸雪白,慌乱得不知道该从哪个部分澄清起。 “丁薇光,你挺行的,家里藏一个,外面搭一个,难怪你会很累。”欧阳烈的声音很轻,但说出来的话却重重地刺向她。 他沈着一张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趁着自己的理智溃堤之前,转身,飙着一身怒焰冲下楼,离开。 “阿烈——”丁薇光拉开嗓门,在他身后呼叫着。 她仓皇地奔下楼,欲拦住他决绝的步伐,却只来得及看见他跨进车内,启动引擎,踩下油门,将车子驶离巷口。 丁薇光颓然地跌坐在地上,任凭伤痛的泪水溢出眼睫,模糊了她的视线…… 夜凉如水,冷冷的风拂过丁薇光光裸的双臂,她打了一个冷颤,拨弄着垂落在前额的发丝。 走出寂静的巷口,她站在马路边,伸手招来一辆计程车,上车后,怀着忐忑难安的心情,前往欧阳烈的寓所。 她坐在计程车上,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致,茫然失措的泪水不自觉地涌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到达目的地之后,她从皮包里掏出车资,下了计程车。在骑楼下,她看到了他的吉普车。 她站在他的公寓底下,揿下电铃,等待他的回应。 刺耳的电铃声沿着电线灼烧着欧阳烈的耳朵,他走到阳台前,打开落地窗往下看,就见丁薇光一个人无助地环抱住双臂,傻傻地站在底下。 该死的!这女人知道现在几点钟吗?居然一个人从木栅搭计程车来市区,她以为台北的治安有多好! 欧阳烈早已分不清胸臆间的怒气是来自于她的劈腿事件,还是她不懂得照顾自己。 他飙着一身怒焰,冲下楼,瞅着她狼狈的姿态。丁薇光冷得直打哆嗦,满脸的泪糊了清艳的彩妆,那副脆弱无依的模样教他愤恨的心房不禁涌现一股怜惜的情绪。 “阿烈……”她僵在原地,连声带也梗哑了。 “你这是做什么?”他拧起黑浓的眉心,低吼着。 “我……”她抬起含泪的大眼,静睨着他发怒的俊脸,满腔的话语全都梗在喉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双欲言又止的眸光在空中痴缠着,沉默在彼此间荡漾开来。 “那个……”她默然地垂下脸,无助地揪着裙摆。 “你大老远坐计程车来,就是为了要来按门铃,打扰大家的安宁吗?”欧阳烈压抑不住怒气,没好气地吼着。 妒忌如烈酒般浸泡着他被爱撕裂的伤口,令他的胸口狠狠地胀痛着。 他冷淡的态度冻伤了她,让她难堪地咬着下唇,艰涩地吐出几个字。 “对不起。打扰了。”她旋过身,捂住嘴巴,不准自己在他的面前哭出声来。 “你说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他钳制住她的皓腕,墨黑的眼眸透着受伤的神色。 “我……”她抽噎地说不出话来,伤心耸动的肩膀愈抽愈厉害。 欧阳烈见她不语,眼底蕴起怒意,难以置信自己用温柔娇养着她,到最后,她还是执意回到钟尚诺的身边!那自己算什么? “你说的‘对不起’,是表示你想回到那家伙的身边吗?”他稍稍使劲扳过她的身子,对上她泪眼迷蒙的脸庞。 “不是的!”她激切地摇头否认。 “那为什么要让他住进你家呢?”只要一想到那家伙穿着浴袍住在她屋子里的画面,他就妒忌得快要抓狂,恨不得打掉那家伙脸上嚣邪的笑容! “是他自己硬要跑来的,我也赶不走他!”她焦急地解释。 “跟我上楼把话说清楚。”他强硬地拉着她走上楼,就怕自己一松手,她又陷溺在钟尚诺的甜言蜜语里。 她可怜兮兮地跟着他进屋,脱下高跟鞋,端坐在沙发上。 “告诉我,为什么要让他回到你的身边?”他坐在她身畔,对上她泪眼汪汪的模样,心软地递了面纸给她。 她用力地抹着腮颊上的泪,毫不在乎泪水濡湿了她的睫毛膏,晕成两团黑黑的眼圈。 “我没有让他回到我的身边,是今天我赶着要赴宴时,打开门就看见他的……”她清亮的眸心,含着令人无法质疑的诚信。 “我、我本来以为是你来接我,没想到会是他……”她吸吸殷红的鼻尖,继续说道:“他突然跑回来,我也很惊讶,而且他还说要回到我的身边,要向我求婚……” 他愤怒的唇角抿成刚毅的线条,脸色晦涩得犹如置身在炼狱之中。 她睇了他发怒的脸一眼,急忙攀住他的手臂,寻求他的谅解。“但是,我没有答应他的求婚,真的!在经过那么多谎言和等待之后,我早已看穿他恶质的本性,不会再受骗,也不会再天真地以为他是真的想和我结婚了!” “那要是他是真心想娶你,你就会回去他的身边?”他冷湛的目光眯成一道利刃,等待着她的答案。 “当然不会!”她慌乱地摇着头,说道:“那漫长的等待已经一点一滴地扼杀掉我对他的爱了。以前,我是不甘心自己付出这么多,结果落得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放不开他。但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决定放手,不再执着了!” 她顿了一会儿后,惴着一颗心,卑微地开口道:“阿烈,可不可以相信我一次?我真的没有背叛你,也不是自愿让他入住我家的……” “那为什么还要让他进屋?”他就是不懂,为什么她总是对那家伙特别慈悲? “他自己霸着不走的,我也没有办法啊!而且,当时我赶着要赴宴。后来我怕你误会,所以才不敢对你说……” “你可以报警,告他非法入侵民宅!”他凛凛的声音充满怒气。 “如果可以,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是,我们两家是世交,钟伯伯待我极好,我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能把事情闹得太难看的。” 他冷哼一声,气恼她处处为那家伙设想。 “阿烈,可不可以相信我一次?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回应你的感情,好不好?”她苦涩地哀求着,眼底又泛起一波委屈的泪水。 “薇光……”她的泪水扯痛了他的心,他心疼地捧起她的脸。 “我知道自己以往的爱情是一笔烂帐,就算是如此,要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处理它很困难吗?可不可以相信我一次,不要怀疑我的真心?”她卑微地恳求着。 “……我是不是他的替代品?”他不安地问道。 “当然不是!”她用力地摇着头。 “答应我,你不会背叛我。” “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 他用指腹拭着她脸颊上涌下的泪水,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将下颚抵在她的发心上。 薇光难过地将脸贴近他的胸窝,一股酸苦从心底渗出。 她简直不敢想像,要是失去欧阳烈,日子该怎么过?那种没有人爱、没有人宠、一个人寂寞得仿佛捱不到天明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她再也不想承受一次。 “我喜欢你,不要离开我,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好不好?” 她喑哑的语音里有一种温柔的托付味道,教欧阳烈为之动容。 “嗯。”他捧起她的脸,点头应允。 伸出双手抚着他刚毅的下颚,她深情地说道:“我爱你……” 她主动地凑上芳唇,吻住他温润的嘴,想藉由胶缠的吻来传达自己的感情。 他霸道地将舌探进她的唇里,恣意地吸吮她唇中的甜蜜,掠夺她的气息。 吻她的甜美悸动在他的心里漾开来,原本愤怒的心绪变得醺醺然,令他深陷在这甜蜜的诱惑中。 所有的误会,全都在黏蜜的吻中冰释…… 第九章 人声鼎沸、高朋满座的港式茶楼里,服务生正推着餐车热络地推荐招牌茶点。 钟尚诺拉着丁薇光的手臂,软硬兼施地将她诱哄进餐厅里,坐在二楼的包厢区内用餐。 她拉长一张俏脸,没好气地瞪着他。 “钟尚诺,你究竟想做什么?我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之间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的纠葛。另外,我希望你即刻搬离我的屋子,否则我会报警,告你强占民宅。”她平稳冷淡的口吻,隐隐含着怒气。 “薇光,你不会真的忍心这样对我的。”钟尚诺迳自呷了一口热茶。 “不要试验一个女人的耐心,尤其是一个已经不爱你的女人。”他无赖的行径惹恼了她。 “你忘了我们当初的承诺吗?”他伸手覆在她柔嫩的手心上。 “承诺?”她嫌恶地抽回手,冷笑道:“那都只是你在哄我的话,根本不可能成真的!” “要是真的成真呢?”钟尚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新买的钻石戒指,放在她的眼前。 “你……”她错愕地瞠大水眸,呆愣得说不出话来。 “你喜欢西式的婚礼,还是中式的喜宴?”他又从手提箱中拿出好几款设计好的喜帖,摆放在桌案上,供她选择。 “那个……”这份“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教她一时消化不了。 “至于白纱礼服的部分,就由你自己决定,反正你在婚纱公司上班,而且员工应该有折扣优惠吧?” “我……”老天!他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啊?该不会真的想和她结婚吧? “婚纱照的部分就由我负责,我可以请公司里的摄影师替我们掌镜。”为了争取她的允诺,也为了父亲的资金,他几乎是以光速在筹办婚礼。 他电影公司里的几位员工现在正好很闲,可以派得上用场,分头进行筹划事宜。现在万事俱备,只差点她点头说“我愿意”了。 “钟尚诺,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眯起美眸审视着他精明的脸庞。 “日子订在十月八日好,还是十月十日好呢?”他拿出行事历,供她选择。“我爸妈找过算命师合过我们的八字了,他说这两天对我们的婚事来说都是大吉。” 薇光看着桌面上琳琅满目的资料,结婚的繁琐事项他几乎逐一办妥,那坚定的信心教她一时慌了阵脚。 “宴客的餐厅由我爸妈决定好不好?你拟一下宾客名单,我再核算人数。”他完全不给她任何思考和拒绝的空间。 他说得口沫横飞,她却听得头晕脑胀。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霍然起身,走出包厢,穿过人声鼎沸的宾客,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钟尚诺看了她纤丽的身影一眼。害怕这些招式还逼不成婚,所以他已请了自己的双亲来助阵,因为他吃定了薇光不会在他父母面前给他难堪。呵,他务必要哄得她乖乖就范不可! 他掏出手机,联络着父亲钟志权。 “爸,你们现在到哪里了?嗯……对,我们在‘京喜坊港式茶饮’……在二楼的包厢……嗯……薇光也在这里……没错,好,等会见。”他匆匆收线,欣喜地等待双亲的到来。 此时,她皮包里的手机恰好响起,钟尚诺盯了它一会儿后,掏出来,看到来电萤幕上映着欧阳烈的影像。 他抚着下颚,思考了三秒钟后,决定替她接起。 ‘薇光,你人在哪里?’欧阳烈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端传进钟尚诺的耳朵里。 “你找薇光有什么事吗?”他锐利的黑眸掠过一抹邪恶的凛光。 ‘你是谁?为什么薇光的手机会在你的身上?’欧阳烈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心头一震,神色阴沈。 “我才要问你是谁呢!我是薇光的未婚夫钟尚诺,如果没什么事,我不希望自己的未婚妻再与其他男人有任何纠葛!”他凉凉地讥刺道,悍然地宣誓主权。 ‘姓钟的!你究竟想怎么样?你再这样霸在薇光的家里,当心我告你!’欧阳烈气忿地提出警告。 要不是薇光答应先搬来他的寓所,他早就杀过去,一拳将那家伙从木栅揍飞向阳明山了!没见过这么无赖的男人,竟挟着一个“前男友”之名,无止尽地勒索她的感情。 “如果你在十月十日之后,还继续打电话给薇光,我才要告你妨害家庭呢!”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和薇光将在十月十日结婚,我们会先在‘圣心堂’举行婚礼,晚上再到‘龙齐坊’宴客。为了感谢你这段时间以来对薇光的照顾,我会寄张喜帖给你,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宴的。” ‘她怎么可能会答应嫁你?’欧阳烈压抑住即将爆发的怒气,冷硬地质问着。 “她当然一定会嫁给我!和我结婚是丁薇光人生中的第一志愿,现在我终于开口向她求婚,她开心都来不及了!” 手机的另一端,欧阳烈咬着牙,压抑住满腔的恨意。 钟尚诺的话就像针一样,将他的爱戳刺得体无完肤、残破不堪。 “如果她不想嫁给我的话,我怎么会连结婚的时间都订好了呢?不能再跟你说下去了,她要见我的双亲,谈论下聘事宜。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再打电话来打扰我们了。” 钟尚诺见到丁薇光从甬道中走来,连忙挂断电话,删掉通话纪录,佯装若无其事地将手机偷偷放回她的皮包里。 此时,服务生恰好领着钟志权夫妇进入包厢里。 “伯父、伯母,你们怎么会来?”乍见钟尚诺的双亲,薇光不禁惊呼出声。 “听说你答应和尚诺结婚了,所以我们特地来看看你们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宴客名单列出来了吗?”钟母亲切地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那个……”薇光困窘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回眸瞪着钟尚诺。 他怎么可以私自发布结婚的消息呢?她根本没有答应他的求婚啊! 钟尚诺故意漠视她抗议的眼神。 “薇光,还是你有办法收服这个小子!要不是你,我看这小子还不知道要在外面飘荡多少年才愿意安定下来呢!”钟志权布满皱纹的脸庞咧出一抹笑痕来。 “爸,这是我和薇光结婚喜帖的样式,这边还有宴客餐厅的资料,你们看一下。”钟尚诺说。 “嗯,看来你们筹备得挺不错的。”钟志权看着喜帖的样式。 “伯父,事情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薇光抽回被钟母握住的手,试着想解释。 “爸,我们连新房都准备好了,木栅那栋老公寓我请了设计师重新装潢整修过,改天你们可以来坐坐。”钟尚诺狡猾地打断她的话,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她谴责的冷眸瞪着他,胸臆间蕴起一股怒气,但碍于他双亲在场的分上,不好发作。 “薇光,既然你们都要结婚了,也算是自家人,有些话我就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了。这次我会答应投资尚诺的电影公司,并不是我赞成他拍片,而是看在你们的婚事上。以后,你要好好地盯住尚诺,将公司的预算审核好……” 蓦地,一股怒气从薇光的胸臆间窜上来,她心中的那团疑云终于得到了解答。原来钟尚诺想拿着婚约换取父亲的资金,怪不得会如此积极地筹备婚事! “以后,尚诺当导演,你就当造型师,夫妻俩一起拍部好电影,重振国片。不过也别忘了生个可爱的宝宝,替钟家延续香火啊!”钟母一脸期待地说着。 奔腾的怒意从她的心里一直沁进她的眼底,她霍然站起身,拿起皮包,冷硬地宣告。 “伯父、伯母,我没有要和钟尚诺结婚,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他的求婚,甚至连这个结婚计划,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薇光,你在胡说什么!”钟尚诺也跟着起身,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她冷傲地甩开他的手,沉声道:“还有,早在几个月之前,他就已经把木栅的公寓卖给我了!那栋房子是我自己装修的,也是我丁薇光所有的,与你们钟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时,钟志权夫妇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拿起皮包,头也不回地走出包厢,远离钟家即将掀起的一阵风暴。 欧阳烈从电话里得知丁薇光要和钟尚诺结婚的消息后,气愤地将话筒重重地甩在地上,顿时,机壳迸裂,散落一地。 他愤怒地瘫坐在沙发上,抽起一根又一根的香烟,又从酒柜里取出一瓶伏特加,打开瓶盖直接灌向喉头,任凭那辛辣的酒液麻醉自己过分清晰的痛楚。 这段时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她,把她像公主般捧在手心里宠着。 她无处可去时,他收留她;她生病时,他照顾她;她受伤时,他给予安慰……而她回应他的,竟是一连串难堪的欺瞒。 她要他信任她,给她一点时间处理自己的爱情烂帐,结果,她只是在敷衍自己,依旧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 阳光隐遁,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愤怒的阴郁里,灌掉了半瓶的伏特加,颓然地瘫在沙发上…… 丁薇光从港式餐厅里外带了几份欧阳烈喜欢的餐点,搭着捷运回到他的寓所,从皮包里取出钥匙,插入锁孔,打开门板。 满室浓厚的烟雾和刺鼻的酒精味扑鼻而来,让她厌恶地皱紧眉宇。 她脱下高跟鞋,揿下电灯,亮晃晃的灯光倏地吞噬掉一室黑暗,将他狼狈挫败的模样赤裸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阿烈?”她惊呼出声,从没见过他如此颓废阴郁的模样。 他眯紧上下眼睑,一时之间还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光亮。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喝酒呢?”她将宵夜放在茶几上,走过去拾起摔落在地上的摆饰和电话。 “滚出我的房子。”他重重地吸了一口烟,从唇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你说什么?”她顿了一下,旋过身,疑惑地瞅着他愤恨的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滚出我的房子!”他暴吼道。 她抚着发痛的耳朵,错愕地瞠大水眸。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她眯起眼眸,对上他杀气腾腾的脸庞,不明白他的怒气来自何处。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他站起身,一步步地逼近她。“你刚才去了哪里?” “我……和淇娥她们一起去吃饭。”她直觉地避开和钟尚诺他们见面的那段,反正她都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就没必要再说出来引起他的不安与猜疑了。 “是吗?”他猝地眯起寒眸。 “当然。你看,我还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烧卖、小笼包和鸡汤……”她避开他探询的目光,晃着手中的餐点,试图消弭他的怒气。 “那我可要谢谢你的好意喽?”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你究竟是哪一根神经不对劲,为什么会突然喝起酒,还在屋内抽起烟来呢?心情不好吗?” 他仗着体型上的优势,将她囚困在沙发与他的胸膛之间,浓浊湿润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脸上,阒黑的眸底蕴起两簇怒焰。 “如果自己的女朋友就要跟别人结婚了,你觉得我的心情该好吗?”他挑起黑眉,愤怒的表情带着三分的讥诮。 “阿烈,我没有要和钟尚诺结婚,上次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拒绝了他的求婚,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回到他身边的。”她耐心地解释道。 “如果你没有要和他结婚,为什么还让他留在公寓里?”他冷硬地质问。 “我会找时间跟他把话说清楚的,而且我也知道他想娶我的原因了。”她安抚着他的情绪。 “喔?是什么?”他伸出大掌抚着她纤细的脖子,紧盯着她红润的唇,想看她究竟还要欺瞒他到什么时候? “因为他筹组电影公司的资金不够,如果我愿意跟他结婚的话,钟伯伯就会拿钱投资他的公司,让他如愿当上导演。” 思及钟尚诺卑鄙的手段,她心里不禁浮起一抹嫌恶感,彻底地鄙视起他。 真不晓得当初她是瞎了眼,还是撞坏了脑,居然会盲目地爱着这种没骨气的男人。 “那岂不是喜上加喜,人财两得?”他眯起眼,对着她冷笑。 “阿烈,你是哪里不对劲啊?为什么要用这种口吻对我说话?我不喜欢!”她噘起红唇,娇声抗议。 “丁薇光。”他用力地托起她的下颚,强迫她迎视他。“你这张性感的小嘴,究竟还要说出多少谎话?” “阿烈,你……你弄痛我了!”她痛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力道之强,让她白皙的下巴立即泛起一圈红。 “你是不是沾染上钟尚诺的唇,所以连实话都不会说了?”他羞辱的言语就像刀子刮过石板般,既刺耳又令人难堪。 “你这句话很伤人!”她的瞳眸浮现受伤的神色,不敢相信曾经把她捧在手心上呵护的男人,竟会说出这么污辱人的话。 “比起你的态度,我这些话根本不算什么!”他粗蛮地钳制住她的后脑,强逼她迎视自己愤恨的脸庞。“把我当傻瓜要,很好玩吗?” “你喝醉了,我不想理你,有什么话等到你酒醒之后再说。”她推拒着他坚硬的胸膛,想逃出他的臂膀。 “我这辈子再也没有这么清醒过!你真行,挺会利用你楚楚可怜的姿态,博取男人的同情!” “我哪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说出今晚你去了哪里?见了谁?和谁一起吃饭?”他愤恨地吼道。 “我……”她疑惧地望着他。他怎么会…… “你不敢说,就由我代你回答!你去见了钟尚诺的双亲,你们在商讨结婚的细节,连日子和礼堂、喜宴都安排好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苍白的脸庞顿失血色。 “丁薇光,你真的很行!明明要结婚了,还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是什么意思?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很好玩吗?一会儿新欢、一会儿旧爱,很有趣吗?要不是钟尚诺接起我打给你的电话,全盘托出,我真不晓得还要被你瞒多久!” “阿烈,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她急着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承认自己去见过钟尚诺的双亲,但是我没有要跟他结婚!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要嫁给他!” 薇光皱起眉心。该死的钟尚诺,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竟连她的幸福都要破坏!既不爱她,又阻断她去追求幸福的权利,真是可恶又可恨! “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信任这两个字呢?”他冷哼道:“你根本把我的宽容当成纵容!你说钟、丁两家是旧识,不好意思撕破脸,要我多担待一会儿,我也就由着那个人渣住在你的公寓里……” 他恨恨地捏着她的下颚,低吼道:“结果,你背着我和那家伙谈婚事,连喜宴都订好了,现在还在这里装傻!你究竟把我欧阳烈当成什么了?这样把一个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很有成就感吗?” “我没有……”她痛得皱紧小脸。 “把我当成笨蛋耍很好玩吗?还是你在试验自己的魅力有多惊人,是不是什么男人都可以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阿烈,我不许你再用这种话来污辱我!”她艰难地从唇缝中迸出话来。 “如果不想让人羞辱你,就先学会怎么尊重自己!” “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请你不要再用这种态度来羞辱我!你知不知道,有时候言语比行为更加残忍、更加伤人!”她目光含怨地控诉他的残忍。 “你的话让我觉得恶心——” 薇光气得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打偏了他的俊脸,也成功地制止住他伤人的言语。 “我不许你用那种话来污辱我对你的感情!”屈辱的泪水缓缓地涌上她悲愤的眸中。 俊脸因为愤怒而抽动着,他缓缓地转过被她打偏的脸庞,忿恨地瞪视着她。 “你这样只会把我推向其他男人……”她含泪控诉着。 “你不是早已经走向其他男人了吗?反正你和钟尚诺都一样,都是爱情里的诈骗集团。”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你不配得到我的信任。”他阴着一张脸,说道。 “好,既然我不配得到你的信任,那你也没有资格拥有我的感情。”她含泪的眼眸掠过一抹伤痛的神色。“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的、各过各的,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丁薇光也不是没有男人爱就活不下去,不需要你来可怜、同情,施舍感情给我!” 薇光冲进自己的卧室里,拿出行李箱,将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放进箱子里,扣上锁。 提着沉重的行李箱,她步履蹒跚地走过他的身边,刻意放慢动作,希望他能伸出手挽留她。 只要他一开口,她就愿意留下。 欧阳烈别过头,不忍注视她离去的身影。反正他只是钟尚诺没空时的代替品,此时绊住了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也没有什么用。 她沈缓地走过他的身畔,与他擦肩而过,拖着行李跨出客厅,依恋不舍地将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掩上门扉的那一刻,强忍已久的泪水一波波地夺眶而出,淹没了她的视线。 迈开步伐,她愈走愈急,最后奔出他的寓所,茫然无措地走向人群浮动的街头…… 她拖着行李箱,任凭冷冽的风灌进她单薄的衬衫里,但是她不觉得冷,因为心里的僵冷早已麻痹了她的知觉。 她就像作了一场甜蜜的恋爱美梦,醒来后才发现竟被残酷的现实割得遍体鳞伤…… 心痛的感觉就像凶恶的潮浪,一步步地将她吞噬,痛得教她喘不过气来,甚至,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尾声 十月十日,举国欢腾的国庆日,到处都是拥挤的人潮和喧嚣的喇叭声。 吵杂的闹钟声让欧阳烈从被窝里爬出来,他掀开棉被,抚着抽痛的额际,跨过地上凌乱的啤酒罐和脏衣服,跌跌晃晃地走进浴室里。 扭开水龙头,他将醉意惺忪的脸庞浸入清冽的水中,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自从和丁薇光分手之后,他就夜夜用酒精和尼古丁麻醉自己,把整个屋子弄得脏乱不堪,就怕自己再想起她巧笑倩兮的模样。 但是,不管他醉得多厉害、烟抽得再多,想她的情绪却愈是强烈。 只要闭上眼睛,好像就能感觉到她在这个屋子里走动,在对着他撒娇,在哭着控诉他的猜忌与怀疑……那残存的影像和清晰的感觉,让他的心就像叠满铅块般沉重,舒朗不开来。 他弯下腰,挤了一点刮胡霜涂抹在布满青髭的下颚,拿起刀片轻轻地刮着自己的下巴。 蓦地,他的脑海掠过一抹甜蜜的景象—— 她噙着笑,安抚道:“放轻松一点,我技术挺好的。只要再把你的胡子刮干净,就大功告成了。” 她手中亮晃晃的刀面,令他神经紧绷。 “阿烈,你现在很紧张对不对?”她顽皮地眨眨眼睫,拍着他的肩膀继续说道:“放心,你平常对我这么好,我会‘刀下留人’,不会刮伤你的脸。” 她抬起他刚毅的下颚,小心翼翼地将他脸上的白色霜沫轻轻刮起,剃除髭须,露出一张线条方正、峻峭的脸庞。 她欺近他的脸庞,蓦地,一股淡而好闻的男性气息萦绕着她,令她耳根灼烫,心跳如擂鼓。 “好了。”她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太过亲密,正要退开来时,腰身却被他强而有力的大掌给扣住,动弹不得。 “该死的!”欧阳烈低咒一声,下巴已渗出一道血痕来。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将他的注意力拉回现实,他走到客厅里,接起电话。 ‘阿烈,你这个家伙在搞什么鬼!我不是叫你去执行“救爱任务”吗?你怎么反倒把了薇光逼到其他男人身边呢?’韩司拓在电话另一端暴吼道。 “我又不爱她,她要去哪个男人身边都不关我的事。”他倔强地不肯承认对她的感情。 ‘你他妈的最好不爱她啦!那就不要天天过着买醉的颓废日子,利用苦痛的自虐来遗忘她啊!’韩司拓从伍壮元的口中得知他的近况,气得差点跳脚。 虽然他们表面上常常斗嘴、挖苦对方,但是私底下的交情却十分深厚,得知欧阳烈历经了一场爱情奋战,最后还失恋了,实在让身为“恋爱讲师”的韩司拓看不过去。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肩负起“幸福大使”的义务,点醒这两个爱情低能儿,告诉他们在爱情里,面子值不了多少钱,幸福才是无价! ‘阿烈,你最好仔细想一下,你失去丁薇光就这么难受了,那女人要是没有你,怎么过日子呢?搞不好连过马路都有问题,也许被她前男友卖了还傻兮兮地替人家数钞票呢……’韩司拓夸张地贬低丁薇光的智商,放大欧阳烈的重要性。 闻言,回忆如流水般回涌过欧阳烈的心间,他想起了薇光受伤时脆弱无依的模样;想起她连煮饭都不会,看似精明能干,但私底下却粗枝大叶;想起了她怎么卑微地祈求他的谅解,寻求他的信任;想起了自己怎么伤害她的自尊…… 韩司拓见他在电话另一端沉默不语,立即叮咛道:“如果你还爱她,就去追回她,不要造成生命中的遗憾。毕竟,在芸芸众生里要遇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挺难的。真的喜欢,就要不计后果地夺回她!’ 韩司拓的话就像一道闷雷,劈进他的脑门,让他豁然开朗。是啊,他还爱着薇光,为什么要轻易地将她拱手让给钟尚诺呢? 这样岂不是让那家伙“人财两得”,既可以得到薇光,又能让他完成当导演的梦想? 忽然之间,他想起今天似乎是丁薇光结婚的日子……她该不会在伤心之余,真的嫁给钟尚诺那个人渣吧?! 不行!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嫁给那个臭男人呢? 他好不容易将她从那场爱情泥淖中拯救出来,她欠他的感情都还没有偿清,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嫁给别人呢! 抹去脸上的血痕,他找了一块ok绷贴住伤口,匆匆地跨出浴室,奔进卧房里,打开衣柜,随意挑拣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穿上,再套进牛仔裤里。 他拿了车钥匙,飞快奔下楼,跨进车里,启动引擎,奔往“圣心堂”教会,就怕今天真是她结婚的日子。 他烦躁地按着喇叭,像一头失控的兽,奔窜在城市里。 车子抵达教会外时,他看见广场上用粉红色的玫瑰花和红地毯布置成婚礼的现场,悦耳的结婚进行曲正好传进他的耳朵里,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探进他的胸腔里,揪痛他的心。 他揣着一颗忐忑难安的心,奔向前,打开教堂的大门。 此时,神父正在一对新人面前宣读誓言。 “……如果没有人反对,我将以神的名义宣布这对新人在此刻成为夫妻,无论是好、是坏、是贫、是富,疾病或健康时,都相爱相——” “我反对!我反对他们结为夫妻!”欧阳烈步向红毯,大声地宣告着。 蓦地,宁静的教堂里传来大伙儿惊讶的讨论声,好奇的目光全都投注在他的身上。 站在神父前方的一对新人也转过头,望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先生,你有什么理由反对这对新人结为夫妻呢?”神父严肃地问道。 欧阳烈走上前,拉住新娘的手,这才发现不是丁薇光,而是苏淇娥。 “你……你干么反对我结婚啊?”苏淇娥错愕地问道。 不会吧,欧阳烈居然半途杀出来抢婚! “我……”欧阳烈对上苏淇娥的脸时,立即松了一口气。“我反对他们没有经过我的祝福就结婚!我在此衷心祝福苏淇娥小姐能与夫婿永浴爱河!” 此时,站在新娘旁边的丁薇光被他疯狂的抢婚举动给感动了。 “薇光……”欧阳烈深深地看着丁薇光。 “薇光,管好你的男人,叫他不要妨碍本姑娘出嫁,要是害我一辈子当老姑婆,我会拉着你作伴!”苏淇娥压低音量,在她的耳畔警告着。 “老婆,这是怎么一回事?”新郎呆愣住。 “有人要抢婚,却抢错人了啦!”苏淇娥首先恢复镇定,对着神父说道:“神父,我们可以继续婚礼了吗?” 欧阳烈羞窘地走到观礼区,等待婚礼结束。 新人在神父的见证和众人的祝福之下宣读誓词、交换戒指,完成了终身大事。 丁薇光以眼角余光偷偷地瞄向站在观礼区的欧阳烈。那天,他们争执、闹完分手之后,她收拾私人物品回到自己的公寓,第一件事就是将钟尚诺的行李从六楼的阳台抛下! 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私自接听她的电话,还恶意散播谣言,分化她和欧阳烈的感情,他们也不会闹到分手的地步。 也因为钟尚诺自私的行为,让她彻底地看清他恶劣的本性,当下立即拿起电话,威胁要报警,这才成功地将他赶出她的公寓。 在分开的这一段时间里,她深切地思考过。她对钟尚诺心软,就是对欧阳烈残忍;她对钟尚诺宽容,就是让欧阳烈不安。 怪不得他不愿意相信她的话。 都是她犹豫不决的态度伤害了他,她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还怨怼他不相信自己…… 虽然他们分手后就没有再联络了,但是伍壮元却天天打电话向她报告欧阳烈的近况。听说,他天天买醉、夜夜失眠,痛苦、懊恼得无法自拔。当下,所有的怨怼早就在他自虐的行为下消失了。而现在,他疯狂的抢婚行动,更是再次征服了她的心。 礼成之后,他走向前扣住薇光的手臂,将她拉到教堂的另一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新娘是苏淇娥?”欧阳烈的黑眸布满疑问。 “因为钟尚诺迳自把教堂、餐厅、喜帖、喜饼都订好了,又不能退,刚好苏淇娥的男朋友向她求婚,所以我就请他把这一切东西都送给他们,当成是他偿还积欠我的款项。”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嫁给钟尚诺?”他小心翼翼地确认。 “我嫁不嫁关你什么事!”她噘着红唇,别过头去。 “薇光,我知道错了啦……”他放低姿态,扳过她的肩膀,柔声道歉。“我不该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误会你……” “哼!”她——地昂起下颚。嘴巴上虽然倔强的不肯承认,但是自他打开教堂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取得她的谅解,赢得她的芳心了。 “我有罪,我不该质疑你的真心,你就原谅我一次嘛……” “你只错这一丁点儿而已吗?” “我还有罪,不该说那些惹你伤心的话。”他再列举第二条罪行。 “还有呢?” “我有罪,不该在你的面前抽烟、喝酒。” “再来呢?” “我有罪,不该这么晚才来找你,让你难过那么久。” “知道就好!”她娇嗔道。 “所以,就罚我一辈子爱着你、守着你,好不好?” “哼,先把你留校察看一阵子,再看你的表——”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大掌已覆上她的后脑,炙热的嘴贴上她的唇。 此刻,再多的“对不起”都不能表达他的歉意,唯有吻她才能证明自己忏悔的决心。 薇光的抗议全被他悉数吞噬进他的唇里,她感受到他炙热的舌探进她的嘴里,柔柔缓缓地吮噬着她每一分柔嫩,温柔地唤起她体内深藏的热情。 以往吻她的甜美悸动只能在梦里重温,如今真的再亲吻到她的唇,教他不禁贪婪地一再汲取她微甜的芳香。 两人沉浸在亲匿的缠绵之中,丝毫不在意成为宾客观礼的对象。 欧阳烈得意地搂住她的纤腰。这场“救爱任务”,总算惊险成功了。 就像梁景岩说的,一边执行任务,一边谈恋爱的感觉,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如愿抱得美人归,不用再忍受韩司拓的奚落了。 是说,最近“型男事务所”喜事连连,真的该改名叫“结婚事务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