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老婆》 第一章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并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安至雍一派闲适地坐在椅子上,一双深邃锐利的黑眸闪着思考的光芒,静静地凝睇着坐在对面挖着冰淇淋猛吃的温语涵。 他和温语涵两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不仅上同一所国小、国中、高中,甚至也考上同一所艺术大学。 毕业后,他到纽约继续攻读电影,返台后,在父亲创立的“星颐电影公司”担任制片,筹拍了几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夺得几项金奖,建立起金牌制片家的声势与地位。 反观他亲爱的小学妹,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简直是一路衰到底。为了达成电影配乐师的梦想,她一年内换了三十六个工作,从咖啡厅小妹到灵骨塔推销员都做过,但没有一份工作维持超过一个月,还常常落得三餐不继的下场,啧,惨哪! 安至雍抚摸着刚毅的下颚,炯亮的黑眸玩味地打量着她,性感的薄唇微勾,漾起同情的笑容。 唉!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看到她现在如此狼狈,不来解救她脱离水深火热的贫穷生活,他还算是个人吗? “咳咳……”他心虚地轻咳几声,继续瞅着她一脸满足地吃着冰淇淋的表情。 好吧!他必须纠正方才的想法。他又不是慈善家或是菩萨,怎么可能慈悲为怀,无条件地解救她脱离困境呢? 只是因为刚好有个“合作案”想请她帮忙,而这个方案恰巧可以帮助她远离贫穷,也能成就她的梦想罢了。 话说回来,这也算是一举数得吧? 安至雍觑着她,阴险的笑容悄悄浮现,为自己的诡计感到得意。 臭老爸为了个人抱孙的私欲,不惜胁迫利诱,甚至祭出“安氏家训”逼他结婚娶妻,否则就不让他继承“星颐电影公司”的股份和经营权。 为了自己的事业着想,他必须要牺牲一点个人的自由,让自己踏入婚姻的坟墓里。 但是,他又不想牺牲得太过彻底,于是就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契约式婚姻。 顾名思义就是找个人和自己签下于双方皆满意的契约,然后在这纸契约的前提下共同成就一桩婚姻。而这个娇妻的人选,就是他的青梅竹马──温语涵。 选择她当老婆的理由如下: 第一,安、温两家是世交,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而他家的臭老爸刚好很喜欢温语涵这丫头。 温语涵无暇理会他算计的目光,几乎把整张小脸都埋在haagen-dazs冰淇淋里,吃得乐不可支。 安至雍静睇着她满足的神情,又找到第二个“非娶她不可”的理由,那就是她很单纯、没心机,也够灵巧聪明。 第三,她很穷,急需一笔钱来脱离现况,所以使出“银弹攻势”轰炸她,准会教她乖乖地竖起双手投降,签下结婚证书。 “你看起来很需要一张长期饭票。”安至雍睇着对面的温语涵,冷不防地丢出一句话。 闻言,温语涵惊愕地瞠大圆滚滚的眼睛。 “你也需要一间房子。”安至雍再接口道。 这会儿,她已经呆愣地张大殷红的小嘴,抚着自己的胸口。怎么她的脸上写着“走投无路”四个字吗?还是安至雍学会了读心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需求? “你还需要一份工作,而且最好是钱多、事少、离家近,让你有足够的体力与时间去完成自己的梦想。”安至雍性感的薄唇噙着一抹笑。 语涵猛点头。“你、你怎么知道?” “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能瞒得过我呢?”他从铁灰色的西装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我们来谈一桩交易如何?只要你首肯,这张支票就是你的了。” 她好奇地凑近一看,支票上头“三百万”的面额,令她的双眼登时发亮,嘴角只差没淌下垂涎的唾沫。 “想不想要这张支票呢?”他双指夹起支票,在空中晃了晃。 “想!”她想得心都快碎了! 他细细地审视着她,就像紧盯着猎物的猛狮般。他就爱看她这副痴愣专注的神情,找她合作准没错。那臭老头想乘机刁难他?门儿都没有! “只要你答应我的提议,事成之后,我就把这三百万送给你,并且供你餐宿,让你无后顾之忧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他欺近她,另一手扳起她小巧的下颚。 她眨巴着圆亮的大眼睛,环顾四周一眼,最后目光回到他那张狡黠俊酷的脸上,防备地退了开来。 女人的第六感以及过去惨痛的教训提醒她,安至雍这男人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会这么好心地帮助她,肯定有鬼! 她往后靠向椅背,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双手环胸,一副备战的姿态。 “说!你最近是不是从电影圈跨足到电视圈,制作起三流的综艺节目,强打‘整人’的单元,所以想找我下手?”她莹亮的大眼环视着四周,企图要在隐蔽的盆景后,找出隐藏式摄影机。 “拜托!我的行情有这么差吗?难道你不晓得我在电影界混得很好?最近我正在筹拍一部跨国钜片‘神鬼特务’,还找来了两岸三地最红的编剧、导演” “停!”她不悦地打断他的话。“说就说嘛,何必炫耀自己的才能与成绩?”几个月不见,这男人的劣根性一点都没变,还是习惯彰显个人的成就来突显她的狼狈。 “我是在跟你分享我的喜悦。”他朝她友善地眨眨眼。 她觑着他,一派天真地说:“该不会你终于肯定我在音乐上的才华,想找我做电影配乐,这三百万是酬劳吧?” “人类因梦想而伟大。”他欺近她,坏坏地说道:“但是,麻烦你将两脚踩在地上。” “做什么?”她的小脸写满疑惑,但仍乖乖放下交叠的长腿,正襟危坐。 “‘脚踏实地’比较实在!我又不是明天就要退出电影圈了,才会找你做配乐!”他冷噱道。 她娇睨了他一眼,傲然地别开脸。这男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爱以打击她的自信为乐。 好歹她也是学音乐出身的,只差在自己的老爸是公务员,不像他出生在电影世家,可以一开始就完成梦想。 她拎起背包,拉长俏脸,说:“那你去找其他人合作,不要找我!”士可杀,不可辱!她再怎么缺钱,这点骨气总还有的。 他扣住她的手肘,阻去她急欲离开的身躯,收起嚣张及霸气,俊酷的脸上扬起一抹帅死人不偿命的迷人笑容。 “语涵,何必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尊,跟钱过不去呢?”他放柔了嗓音,转过她的身子,继续说:“这桩交易很简单,只要你愿意,这三百万元就是你的了。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买许多器材,完成当配乐师的梦想了。” 金钱的魅力软化了语涵的坚持,她重新回到座位上,继续挖着快融掉的冰淇淋。 “到底是什么交易?你非得找我不可?”语涵问。 安至雍轻咳几声,说:“你也知道三十而立,得先成家后立业,这是我们安家的家训。我家那个臭老爸,他说如果我想完全取得‘星颐电影公司’的经营权和股份,就必须要在三十岁以前结婚。” “所以呢?”她学着他平日的表情,挑了挑秀气的柳眉。 “我必须在今年之内,找到一个女人跟我结婚。”安至雍的表情犹如上了绞刑台般,难看至极。 “恭喜你!‘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未来的五十年,你将永远待在‘坟场’里。告诉我,那个要当你老婆的可怜‘受害者’是谁?”她一定要颁一座“最佳勇气奖”和“好人好事代表”的奖章给未来的“安太太”! 她掩不住嘴角往上扬的笑意,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你。”他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什么?”她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力不佳。 “我说,要和我结婚的对象就是你。”他凑近她的面前,扳起她小巧的下巴,字字清晰地重复道。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才会想嫁给你!”她打从心里升起一股排斥感,恨不得能与他划清界线。 闻言,他的俊脸一黑,眼神阴郁地觑着她,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斥道:“嫁给我有这么不幸吗?起码,我还被‘q-men时尚杂志’票选为‘最有价值单身汉’呢!”不是他在自夸,他在电影圈和时尚界都颇有名气,再配上俊酷的外表,喜欢他的女人少说都可以组成一支啦啦队了呢! 只是,这种“契约式婚姻”当然不能找那些觊觎他的男色或对爱情有憧憬的女人下手,免得自找麻烦。 她碍于他的威吓,连忙挤出一抹笑容,缓颊道:“也不是说不幸啦,只是我们两个人不适合,我从来都没有想跟你一起度过下半辈子。” “语涵,只要你答应跟我结婚,我就给你三百万元,并且供你餐宿,而且结婚的时间不会太长,顶多三年,期限一到,我就马上跟我老爸说我们两人个性不合,决定离婚。”安至雍放柔音量,执起她的小手,诱之以利。 “三年就有三百万元啊……”她抚着下颚,为难地咬着下唇,陷入尊严与金钱的挣扎里。 “婚后你可以搬进我的豪宅里,又不用付任何房租,连生活费都省了,这种福利去哪里找呢?咱们各取所需,这笔生意怎么算,都很划得来啊!” 她被他诱人的提议搔得心痒痒的,只是这男人“前科累累”、素行不良,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简直亲眼目睹了一个混世大魔王的成长史,因为他总以欺凌她为乐,甚至把他个人的快乐建筑在她的痛苦上,活生生是“大魔王”的最佳代言人,跟他谈交易实在太危险了。 但是,就算她再怎么讨厌他,也不能否认这男人挺有魅力的,集俊酷与多金于一身,是许多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兼黄金单身汉,只要他开口,想嫁给他的女人多得要命。所以她就不懂了,他干么找她结婚? “为什么是我?”她疑惑地指着自己的脸,防备地瞅着他。 “因为我跟你比较熟。”他直言不讳。 “熟?”她眨眨莹亮的大眼,一时间无法会意过来。 安至雍找她谈结婚的交易,不是因为她净丽的外貌、清雅的气质,或是音乐上的才华,更不是因为喜欢她,纯粹就是因为一个“熟”字。 她胸臆间仿佛挨了一道闷拳,沉甸甸的,舒坦不开来。 “嗯。”他轻啜了一口咖啡,懒懒地搭腔。 打从臭老爸祭出逼婚攻势后,她就是他“娇妻名单”上唯一的人选。 她不屑地冷哼一声,凉凉地嘲讽道:“嗟!那你跟夜市里卖鸡排的阿三也很熟,怎么不去跟他求婚呢?” 安至雍未免也太自大了,连句动人的情话或赞美的话都吝于开口,单凭一个“熟”字就要她嫁给他?想得美咧! “你嫁给我是高攀了。”给这丫头一点颜色,她就嚣张地开起染坊了。 “蛤?我情愿嫁给卖鸡排阿三或者修水电的,就是不想高攀你!”她扬起翘挺的鼻尖,眯眼瞪他。 “你这是在拒绝我?”安至雍大受打击,眯起邃亮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紧盯她。 “没错!”她跩跩地扬起下巴。看到他脸上受创的表情,积郁多年的怨气终于得以发泄。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欺近她傲然的小脸,说:“你知道凭着我安至雍在华语影坛上的影响力,有多少女人想嫁给我吗?” “那你跟那些女人求婚就好,何必找我谈什么结婚交易呢?我又不想嫁给你。”她甜甜地说道。被他欺负了二十多年,终于可以一吐怨气了! 安至雍退回自己的座位,手指轻抚下颚,审视着她聪颖的小脸。就是因为知道她不想嫁给他,他才找她谈结婚交易嘛! 他周遭那群在演艺圈打滚的女人虽然具有美貌与身材,但手腕和心机却令人不敢恭维,娶了她们无异沦为蜘蛛网上的猎物,下场肯定是“财尽人亡”,所以虽然那些女人个个都巴望着能嫁给他,但他根本不可能娶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过门。 至于时尚名媛们大多是败金女王,娶妻容易,休妻难,届时谈离婚肯定会被削去半数家产。 所以,几经思虑之下,还是温语涵最适合了,因为两人够熟,兴趣和价值观相近,又同样热爱电影。最重要的是,娶她最划算。 安至雍迫于现实,只好放低大男人的身段,再度握住她柔嫩的小手,柔声诱哄道:“语涵,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只要你答应跟我结婚,这三百万的支票马上就是你的喽!你不是一直很想弄一间录音室吗?有了这些钱,你的美梦马上就能成真了。” 语涵咬着下唇,陷入天人交战里。虽然她也很想要这三百万,但过去的惨痛教训犹历历在目,如果想要“永保安康”,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即跟他划清界线,老死不相往来! 她用着甜死人不偿命的娇嗓,柔声道:“至雍大哥,我也很想拿这三百万元,但是你过去加诸在我身上的‘丰功伟业’却一直不断地提醒着我,我们两个人的中间最好是筑起一道万里长城,保持距离比较好……”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才抽回被他紧握住的手。 “我有对你做出什么事吗?”他扮起无辜,佯装得了失忆症。 她脸色一变,控诉的食指指向他高挺的鼻梁。 “当然有!”她缓缓地眯起恨恨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他,提醒道:“七岁那年,你骗我吃下蚕宝宝!”让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害怕自己的肚子里会长出蚕宝宝,或是睡醒之后就会变成一只蚕的恐惧中! “那该怪你自己嘴馋,而且你又没有什么损失。”思及她当年嘴馋的表情,他嘴角的弧度压抑不住地往上扬。 她气得从唇缝里迸出话来,说:“什么叫没有损失”蚕宝宝的噩梦可是跟了她很多年耶! 他继续装无辜,安抚道:“搞不好你现在皮肤会这么白皙滑嫩,都是当年那只蚕宝宝的功劳呢!因为它蕴含了丰富的蛋白质,所以造就了你的好肤质。” 回想起当年她那单纯娇憨的模样,安至雍忍不住扬声笑出来。 他爽朗的笑声听来格外刺耳,语涵的俏脸立即罩上一层阴霾。 哼!这家伙还是跟当年一样恶质,以捉弄、戏耍她为乐! 安至雍迎上她肃杀的目光,连忙敛起笑容,大灌迷汤,说:“语涵,咱们就放不过往的爱恨纠葛,尽释前嫌,一起合作吧!只要你愿意,这三百万就是你的了。” 他将支票递到她面前,诱哄她答应。 她垂涎地紧盯着他手中的那张支票,仿佛看到一叠叠白花花的钞票摆在面前,双眼只差没变成两个“$”的符号。 “只要你说声‘我愿意’,往后三年的生活费我全都包了,你不仅可以跟着我吃香喝辣,连我去国外参加国际影展的时候,你都可以以‘安太太’的身份随行观摩喔!”他绽出魅力的招牌笑容,企图软化她的坚持。 可以参加影展耶……他的提议很教人动心,她几乎就要点头答应了。几乎。 她对爱情和婚姻也是有期待的,一直都幻想着能拥有浪漫唯美的求婚仪式,满足她身为女人的虚荣心,所以…… “要我答应跟你结婚有个前提,一切都得照程序来。”太快答应他的要求会助长他嚣张的气焰,起码也要刁难他一下,以泄多年的心头怨。 “什么程序?” “跟我求婚。”她眨眨慧黠莹亮的大眼睛。 “求婚?”他皱起了眉心。 “对啊!既然你要我嫁给你,那求婚的程序不能少吧?只要你能打动我的心,我就马上点头答应。”她用手撑着下颚,凉凉地说道。 安至雍盯着她得意的小脸,这丫头分明是逮到机会想刁难她!好吧,现在情势比人强,他只好勉强配合她的要求了。 “你想要的求婚花招是什么?”他沉着一张俊脸,没好气地问。 她偏着头思忖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起码要带我去浪漫又有格调的餐厅吃烛光晚餐,最好还有上百朵的香槟玫瑰花将我团团围住,身边要有专属的音乐家演奏小提琴。至于求婚钻戒嘛……不用太大,一克拉就好了。” 安至雍马上举手招来服务生,请他将音乐和灯光调暗几分。 她嘟起红唇,娇声抱怨道:“你打算就在这里向我求婚吗?” “这里挺好的,还有你爱吃的冰淇淋。”他敷衍道。 她跺着脚娇嚷道:“但是没有烛光也没有玫瑰花,更没有小提琴演奏啊!” “那没问题。”他又举手招来服务生。 “先生,有什么需要我替您服务的吗?”服务生问。 “你们店里有蜡烛吗?我想跟你们借几根。”安至雍说。 “不好意思,我们只有一般的红色长条蜡烛,是停电要用的,可以吗?” “随便。” 服务生立即从吧台里拿出几根传统艳红色的蜡烛摆放在桌上,点燃它,小小的火光跳动着,映出她神情尴尬的小脸。 哼!这男人用几根家用蜡烛就想打发她,没那么容易!“这算哪门子的烛光晚餐?” “我觉得挺好的,这蜡烛很喜气啊!”安至雍开始打马虎眼,也不过是一桩“契约婚姻”,这丫头会不会太认真了点? “那玫瑰花和小提琴伴奏呢?不许播放cd唱盘来代替。”她靠向椅背,双手环胸,看他还能怎么打发她的要求。 他斜瞥了她一眼,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马上拨电话给特别助理张书颖。 “书颖,马上打电话叫花店帮我送一百朵香槟玫瑰来‘罗丹咖啡厅’……对……没有就随便……还有,帮我联络看看谁会拉小提琴的,也一并叫过来……什么?嗯……算了,没鱼虾也好,反正都有琴弦,有效果就好……限三十分钟之内赶过来……好……就这样。”通话结束后,他潇洒地收线。 趁着等待的空档,语涵又招来服务生点了义大利面和甜点,惹来安至雍的侧目。 “你是被猪附身了吗?才刚吃完一客牛排和冰淇淋,现在还塞得下义大利面和蛋糕?”他对她的食量完全不敢恭维。 “要你管!我有四个胃,可以反刍,怎么样?”她咬着吸管,睨了他一眼。 在等餐的空档,一位头戴半罩式安全帽的猛男捧着一大束香水百合走近他们的桌面,那浓郁的香气,迎面扑鼻而来,甜香浓得令她喷嚏连连。 猛男送货员将一束束的香水百合陈列在她的周围,瞬间,她整个人陷入一片白色的花海里,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百合香气。 “这是什么意思?”她揉揉鼻子,感觉不太对劲。 “你不是要一百朵花吗?”安至雍说。 “我是想要一百朵香槟玫瑰,就像拍婚纱广告的场景一样,不是要香水百合!”她跺脚抗议。 一束香水百合看起来是很清新高雅,但是被一百朵香水百合包围,不只香得教人喷嚏连连,而且感觉还挺怪的,好像置身在某人的……告别式。 “书颖刚才在电话里说,香槟玫瑰临时不好调到那么多的量,所以就先送来香水百合。”他倾身随意抽出一朵,凑在鼻尖闻了一下。“这味道还挺香的,你就凑合着收下吧!” 她气恼地别过头,不理会他讨好的笑脸,目光望向落地窗外。天空不晓得何时暗了下来,午后的雷雨落下,打湿了庭园里的海棠,滴答滴答的雨声传入她耳中,映照出她此刻的狼狈处境。 如果安至雍再有诚意一点,那么她对于这桩契约式的婚约还会答应得心甘情愿一些,但问题是,这男人连讨她欢心都不肯!难道他不晓得,结婚对一个女人而言,是很慎重的一件事吗? 此时,咖啡厅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是影坛里新窜起的动作派武打明星尔东臣突然现身此处,而且行色匆忙地朝安至雍他们走去。 他身穿一件黑色挖背背心,露出结实贲起的肌肉,健美的身材和高知名度惹来众人的注目。 “老大,对不起,我来晚了……”尔东臣拭着发上的雨水,发现在老板身边的居然是自己的大学同学。“语涵?你怎么也在这里?” “阿臣,我才要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呢?”语涵仰头看着他。 “是我叫他来的。”安至雍说。尔东臣可是他们“星颐电影公司”近期力捧的动作派男星,不只有良好的武术基础,而且演技不俗,也挺敬业的。 “你叫他来的?”她惊愕地瞠大美眸,不懂他叫尔东臣来凑什么热闹? 尔东臣由背包里掏出一把二胡,说道:“刚才书颖姊打电话问我会不会什么乐器,叫我来这里演奏一下。”没法子,在演艺圈要熬出头,除了要具备男色与才艺之外,懂得讨好老板也是很重要的。 安至雍微笑道:“没有小提琴,听听二胡也不错。” “对啊!我的二胡拉得不错,你想听哪首,我就拉哪首。梁祝好吗?不是我在臭屁,我用二胡拉出来的梁祝,可以媲美吕思清用小提琴拉出来的!”尔东臣摆好姿势,架好琴弓。 语涵的大眼出现一抹坚决,抗议道:“我想听的是小提琴,不是二胡!” “二胡和小提琴差不多嘛,还不都是用琴弓拉出声音来的?差别只在于一个架在肩膀,一个放在腿上拉,你就不要介意那么多了。”安至雍慵懒地端起咖啡,啜饮着。 此时,室内气氛沈凝,只有尔东臣拉出来的二胡声回荡在空气中,凄凉哀婉的琴音配上素雅净白的香水百合,还有桌案上青焰跳动的红烛,映出她充满肃杀之气的小脸。 如果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对温语涵而言,这场求婚宴就宛如是置身于灵堂! 她终于见识到安至雍想娶她的诚意了!就算两人商议要结婚是各取所需,但也没必要敷衍到这种程度吧?没玫瑰花,拿百合来凑数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小提琴都成了二胡! 新仇外加旧恨瞬间涌上心头,令她气愤不已。 “安至雍,我觉得你这个‘老婆’的工作,我无法胜任,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如果你真的找不到适合的娇妻人选,不妨打这支电话求助。”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在上头沾了点水,黏在他宽阔的额头上。 安至雍取下来,好奇地念著名片上的字。“海峡两岸国际婚友社?”这是啥玩意? “像你这种很懂得怎么贬低台湾女性的尊严与人格的男人,大概只剩下花钱娶外籍新娘这条路了。”语涵冷噱。 “价钱合理,五十万元包到好?”安至雍念着上面的介绍词。 “比我的三百万元还便宜,最适合你小气的个性!”语涵讥刺道。 “保证处女,跑一位,赔一位?”他边看边蹙起眉心。 “让你省去登报寻妻的困扰,因为婚姻仲介公司马上会递补一位新的妻子给你!”语涵犀利地调侃他。 “多国佳丽,任君挑选?”他的黑眸开始凝聚炽焰。 “越南姑娘面貌漂亮、身材苗条;大陆新娘美丽大方、同文同种,沟通方便。”语涵的瞳眸闪耀着胜利的光芒,完全不理会安至雍阴煞的俊脸,拽着背包,豪气万千地甩门离开。 一股黑色的怒气窜上安至雍的印堂,他从唇缝里迸出几个字来。“阿臣,你说,嫁给我有这么委屈吗?” “嫁给你?老大,搞了半天,你是要向语涵求婚喔?”尔东臣收起二胡,愣愣地回过神来。 “难不成是跟你求婚吗?”安至雍没好气地低吼。 “呃……你把求婚搞得像是……出殡一样,不要说语涵了,我想任何女人都不会想嫁给你吧……”尔东臣缩着脖子,冒着生命的危险说出实话。 闻言,安至雍的眉梢眼角布满了气愤与不屑。 就知道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全世界的女人不分国籍和肤色,都是一样的任性与难搞,所以他才不想“真的”娶一个老婆回家! 第二章 门外,尖锐刺耳的门铃声仿佛在跟温语涵比赛耐性似的,毫不妥协地猛揿电铃,期间还夹杂着拍打铁门的巨响。 语涵透过门板上的猫眼见到房东太太板着一张晚娘脸,怒气冲冲地在门外吼道── “姓温的,我知道你在家,老娘跟你耗定了!你要是一天不交房租,我就一天不离开!” 语涵迫于无奈,只好打开房门,装出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企图博取房东太太的同情。 “房东太太……”她一颗小脑袋垂至胸前。 “该缴房租了吧?你从上个月拖到这个月,总共三万元,快点付来!”房东太太指着手腕上的表,提醒她缴租日期,不让她再继续拖欠下去。 “美丽又大方、仁慈又有爱心的房东太太,可不可以再宽限我几天?我下星期一定把这两个月的房租都补齐!”语涵双手合十地祈求道。 “灌我迷汤、赞美我都没有用啦,反正你今天一定要把这两个月的房租交出来!”房东太太铁了心地说。 “那……可以用押金来抵吗?”语涵卑微地说。 “当然不行,房租和押金不能混在一起谈,反正你今天一定要缴房租就对了!” 语涵使出十秒钟掉泪的功力,吸吸鼻子,嗫嚅道:“我也很想还钱啊……可是,我真的没有钱嘛……房东太太,你就再宽限我几天吧,等我的曲子卖出去就有钱了,有了钱之后,我马上就会还钱的!你就再宽限我几天,可怜可怜我嘛……” “我自己也很可怜,也很需要别人的同情啊!” “房东太太,我真的很可怜,你同情我一下嘛……只要有钱,我一定马上还钱!”语涵使出苦肉计,匍匐在房东太太的脚边,拉着她的七分裤,凄惨地哀求道。 “唉唷……你不要一直拉啦……”房东太太紧抓着差点被扯掉的裤子,深怕春光外泄,晚节不保。 这时候,楼梯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地靠近她们。 “你们在干么?”安至雍眯起邃亮的黑眸,好奇地问道。 “啊?”见到来人,温语涵一惊,连忙垂下头,小脸垂在房东太太的脚边,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呜~~难不成天要亡她?居然在她人生最悲惨的时刻,遇上了大魔王! 房东太太的目光由他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慢慢地往上移,最后落在他俊朗立体的五官上,双眼登时发亮。 “温语涵,你在干么?”安至雍再问一次。 “我不是温语涵,你认错人了!”她捏住鼻子,怪声怪气地说。 “你明明就是温语涵,干么不承认?难不成你怕被人认出来?”房东太太自作聪明地猜测着,好奇的目光瞥向安至雍,说:“先生,你是要来跟她讨债的吗?” “讨债?”安至雍一脸疑惑,怎么他的气质看起来很像“地下钱庄”派来的吗? 温语涵糗得巴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先生,是我先来的,温语涵要先把欠我的两个月房租还清,才轮得到还你钱,所以你请后面排队。”房东太太紧张地声明。 “她欠你房租?你是她房东?”安至雍微微地蹙起眉头。 “对啊!我是她房东,她已经欠了我两个月的房租都没缴!”房东太太抱怨道。 “她总共欠你多少钱?”安至雍问,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皮夹。没想到这丫头已经沦落到连房租都缴不出来的窘境了。 “三万元。怎么,你要替她付吗?”房东太太猜测着他和温语涵的关系,想不到这一身穷酸味的丫头,居然能认识有钱的帅哥。 安至雍从皮夹中抽出数十张钞票递给她。“房东太太,这里有三万元,你点一下。” 房东太太收下钞票后,涎着笑脸说:“原来你不是来讨债的喔,歹势啦!那这三万元我就先收下了,改天有空再见啊!” 温语涵放开房东太太的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勇气迎上安至雍的脸。 温语涵坐在沙发上,埋头猛吃着安至雍出钱叫来的披萨,整张小嘴塞得鼓鼓的。因为没钱缴房租,害得她连吃了三天的泡面,都快饿成木乃伊了。 安至雍环视着她的小套房,除了一张单人床、衣柜和书桌之外,落地窗前还摆了一架电子琴、音响、重低音喇叭和堆叠成一座小山的cd唱盘。他蹲下来翻着cd,发现了许多绝版的电影原声带,还有一些从二手市场买来、贵得离谱的promo,看来这些搜藏耗光了她所有的生活费。 promo是电影公司发行的第一批原声带,大多是非卖品,专送给电台、媒体作为宣传用的,通常在市面上买不到。所以,许多搜集电影配乐的爱好者,只能透过二手市场或网路竞标去取得,因为物件稀少,叫价一般来说都高得离谱。 “我上个月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他站起身,以一副恶霸的姿态,将她从套房里唯一一张沙发上挤开。 她鼓着脸颊,很认分地坐在地毯上,啜饮着可乐,问:“什么提议?” “……跟我签订契约婚书的提议。”看在她又饿、又穷,可怜兮兮的分上,他决定不跟她计较上回在咖啡厅递给他婚姻仲介名片一事。 她抽了张面纸,拭着嘴角的油渍,凉凉地调侃道:“怎么,你居然还没有死心啊?该不会是你恶名昭彰、臭名远播,没有人敢嫁给你吧?” 安至雍眯起黑眸,倾身扳起她小巧的下颚,说:“我这叫‘肥水不落外人田’!你这么穷,穷到连房租都缴不出来,嫁给我马上就有三百万元了!这么多钱,你要赚很久吧?” 真是,一开口就踩中她的痛处。语涵就着他的俊脸,认真思考起嫁给他的可行性。 “再说,如果我真的和其他的女人结婚了,成了已婚人士,日后你若还是过着这么穷苦的日子,我就不能跑过来救急了,因为我必须顾虑到另一个女人的心情。”安至雍改走温情路线,试图说服她。 这几个星期以来,他翻着通讯录上那长长的一大串名单,几经考虑后还是认为她是娇妻的不二人选,再加上老爸逼婚逼得急,迫使他只好再来找她合作。 语涵垂眸思忖着他的话,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别人的丈夫,如果真是这样,两人还能维持像以往一样亲密的互动吗?还是必须顾虑他妻子的感受,和他保持距离呢? 不知怎地,她心里划过一丝怅然,突然自私、霸道地不想他成为别人的老公,不希望别的女人占住他。 “……和我结婚之后,你就不用窝在这间小套房,可以搬到我家去住,而且我可以空出一间房间,帮你改建成工作室。怎么样,这个提议不错吧?”他柔声诱哄着。 她烦悒地皱着眉心,贫穷与被房东堵人逼债的处境,瓦解了她残存的自尊心,逼得她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你的提议是颇让人心动,只是……你过去恶整我的惨痛教训历历在目,让我不太放心……”她为难地咬着下唇。 “我刚才都二话不说地帮你付清了两个月的房租,你还感受不到我的诚意吗?” 她眨巴着莹亮慧黠的大眼睛,说道:“诚意这种事不是挂在嘴上说说的毕竟结婚可是人生大事,怎么可以轻率地答应──” “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条件,一口气说出来吧!”安至雍打断她的话。 “首先,你必须当我是这桩交易的合伙人,要学会尊重我,不能凶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是实话:不许欺负我、不能整我、不能对我坏,只能对我好:在外面的时候要夸我、要赞美我、要让我觉得当‘安太太’是一件很骄傲、很幸福的事。”她净丽的脸庞浮上认真的神采。 “可以。”他爽快地答应,双手环胸继续倾听她的要求。“还有什么条件?” “再者,我要求‘老婆’这个职务是给薪制,月薪三万元,外加三节奖金,不能无故拖欠薪水。”她的嘴角跃上浅笑,大打如意算盘。 “既然是给薪制,那你是不是也应该付出点什么……”他欺近她,刻意暧昧地暗示着。 她别开视线,一派无辜地说:“大不了家事我全包了。” “好。”他退开来,和她谈起条件。“那担任‘安太太’的期间,你必须配合我的工作,陪我一起出席各大派对和宣传活动。当然,我会负担你的治装费。” “可以,但这就算是变相的‘出差’,是在我的职务范围以外,所以除了基本的治装费外,还必须额外加‘出场费’,每小时一千块,不足一小时就无条件进位计算。” 他隐忍着发火的冲动,额际的青筋抽动着,沈声道:“你是姓‘瘟’,又不是姓‘薛’。”当他是凯子啊? “我又没有强逼你答应我的条件,你也可以找别人合作啊!”她冲着他甜甜一笑。 “好!”他咬牙允诺。 “最后,在我们婚约结束之后,应该比照其他夫妻,你必须支付我‘赡养费’,费用就以我们结婚的年资下去算,也就是结愈久,领愈多。” 他瞪着她,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你不觉得自己要求得太多了吗?” “不觉得。”她眨眨无辜的水亮大眼,无视于他的怒气,继续说:“一般员工若是被迫离职,老板都会核发资遣费,所以,我要求的‘赡养费’就像变相的资遣费一样,很合理。再说了,一个女人从老婆变成‘前妻’之后,就像白纸染上了污渍,在婚姻市场和人生旅程上都不光彩──” “停!”他揉揉发疼的耳朵,打断她啰哩叭嗦的话,怀疑自己根本是遇上了诈骗集团,打着“老婆”的旗帜,行勒索之能事! “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个事实,那就是──养老婆是很花钱的,如果没有预算,千万不要蹚婚姻这趟浑水。”她眼中迸出发亮的光采,为自己即将挣得一张“长期饭票”而雀跃不已。 他欺近她,用两指扳起她小巧的下颚,冷冷地从唇缝里迸出几个字,说:“最好让我觉得你值这个价码!” “放心,你娶我绝对是‘物超所值’!”她亮晶晶的黑眼漾着笑意。 “好,成交!” 安、温两家的长辈获知小俩口要结婚的消息后,简直乐得合不拢嘴。两家原是世交,本来就有意让下一代缔结姻缘,但又怕他们各自有男女朋友,所以迟迟不敢有进一步的凑合行动。 如今,小俩口主动告知双方家长决定要结婚,一场隆重又喜气的婚宴当然立即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不只两家长辈热衷于婚事上,就连“准新娘”也沉浸在结婚的喜悦中,从喜帖、宴客餐厅、喜饼到挑选礼服等,都热烈地参与其中,倒是“准新郎”一副置身事外的凉快姿态。 座落在东区街头的时尚婚纱精品店“玫瑰婚事”里,礼服专员正拿出一套套从欧洲空运来台的婚纱,递到准新娘温语涵的面前,请她试穿。 准新郎安至雍则是坐在沙发上,手里翻看着财经杂志,完全不理会另一半喋喋不休的小嘴,还拉来自己的特别助理张书颖作陪,请她替温语涵决定礼服。 “温小姐,这件白色的婚纱礼服刚从法国空运来台,我觉得很衬你的肤色和身材,要不要试看看?”礼服专员说。 “但是我觉得刚才那件有镶碎钻的礼服也好漂亮……”语涵捧着小脸,陷入左右为难的处境里。怎么办?每一套礼服都好漂亮、好教人心动,要是能每件都穿该有多好…… “那就都试看看吧。”张书颖说道。 请礼服专员将温语涵领进试衣间内后,一身俐落裤装打扮的张书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走到老板安至雍的面前,提醒道:“老板,现在在里面试穿礼服的人是你未来的老婆。” “那又怎么样?”他的声音懒洋洋地从杂志后头飘出来。 “拜托!你有一点参与感好吗?”她没见过这么冷漠失职的准新郎,竟然嫌弃自己的老婆太过聒噪,抓她来当挡箭牌。 身为两人的好友,她是不介意来陪语涵挑礼服,发表一点意见,但问题是,这个新郎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居然完全把自己的老婆“晾”在一边,还翻看起杂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结婚的内幕,我愿意坐在这里已经很给面子了。”他挑挑眉,继续翻看着杂志。 “这婚是你要结的,可没有人拿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威胁你!而且既然你都来到这里了,好歹也发表一下意见吧?多说两句话又不会少块肉!”书颖数落道。 “好好好,我等会儿一定会开金口,多给建议的。”他敷衍道。 此时,礼服专员拉开试衣间的门,语涵穿着一袭低胸的婚纱礼服走了出来,怯怯地站在穿衣镜前,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然后转头瞟向安至雍,满心期待他惊艳的目光。 “你觉得我穿这件怎么样?适合吗?”语涵娇羞地问。 安至雍回眸瞟见她泰半丰盈的酥胸全都裸露在外,甜美性感得足以撩拨起每个男人的欲火,胸臆间蓦地滑过一丝醋意,颇为不悦。 他收回目光,故意嘲讽道:“你当自己是嫁给‘猪肉荣’,要去卖猪肉吗?没事穿那么露干么?” 就算她这个“老婆”只是职业性地配合演出,但不代表他有雅量与全场宾客分享她曼妙的身材。 闻言,语涵羞窘地用手掩住胸前的乳沟,连忙走进试衣间里。 半晌后,她又换了一袭价值不菲的法式手工礼服,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整个人娇艳夺目,恍若从欧洲古堡走出来的贵族仕女般。 “这件怎么样?看起来很有气质,而且挺漂亮的。”语涵提着裙摆,愉快地站在穿衣镜前转了几圈,一副待嫁女儿心的幸福姿态。 安至雍觎了上面的标价一眼,摇摇头道:“太贵了,再去换一件。” 语涵瘪着小嘴,瞪着他,娇怨道:“小气鬼!” 他随手在衣架上挑选了一件便宜的婚纱,样式看起来既保守又简约。 “我看你就穿这件吧。” “我不要!”她昂起小巧的下颚,反对道:“这件礼服看起来很平凡,而且又很廉价。” “刚好适合你三级贫民的身份。”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她气得牙痒痒的,愤而转身拿起衣架上一件最昂贵的礼服,凑到他面前,甜甜笑道:“以前的我是三级贫民没错,但现在我变成了灰姑娘,要嫁给华语电影圈里最有前途的金牌制片家,变成优雅的贵妇,穿得太寒酸会丢了你的面子,所以为了配合你的身份,我想这件从义大利送来的顶级婚纱,应该挺适合我的。” 安至雍咬着牙,从唇缝里迸出几个字。“你要真这么善解人意,就该替我的荷包着想!” “很抱歉,我只是领薪办事。”她一脸无辜地耸耸肩。 “那就少给我铺张浪费!就选这件!”他将便宜的礼服递给站在一旁的礼服专员,霸道得不容她反对。 “就算我是拿人家的薪水办事,也是讲求职业道德的。再说了,演戏就是要演全套的,那件礼服实在太寒酸了,还是这件比较衬你的身份和地位!”她将手中的义大利礼服塞进礼服专员手里,一副和他杠上了的表情。 哼!她偏要和他作对,以“老婆”的名义,行“复仇”之实,大大方方地花他的钱,令他心痛! 语涵双手插腰,撂话道:“如果你不让我挑选这件镶有碎钻的义大利手工礼眼,我就打电话跟安爸说你欺负我!” “你知道这件婚纱要多少钱吗?要是这么想穿的话,就从你的薪水里预扣!”他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自从宣布婚讯后,这丫头就吃定他,一直拿老爸当靠山,从挑选婚戒到喜饼,不断威吓他就范。 “小气鬼!”她朝他扮了一个鬼脸。 “钱是要花在刀口上的。”他晓以大义。 “吝啬!”她娇哼道。 “这叫节俭。”他勾起嘴角冷笑道。 礼服专员捧着两套白色的婚纱,夹在唇枪舌战的两人中,向站在一隅的特助张书颖发出求助的目光。 书颖受不了两人聒噪的对话,揉揉发疼的耳朵,扬声怒叱道:“你们到底吵够了没?从宴客餐厅、喜饼样式吵到婚戒大小,现在连婚纱礼服也要吵?要是这么痛苦,干脆不要结婚啊!”她实在受够了这两个幼稚鬼! “是他不懂得着重我,样样都要跟我作对嘛……”语涵缩着脖子嗫嚅道。 “书颖,你来评评理!哪有新娘子这么不懂得体恤丈夫,爱慕虚荣又铺张浪费──” 张书颖打断他的话,指着两人的鼻尖吼道:“够了!你们自己选自己要穿的礼服,如果对我的决定有异议的话,那就不要询问我的看法!还有,只要你们在我们面前再吵一次架,我就跟你们绝交!” 她祭出狠招,两人碍于她的怒气,乖乖地闭上嘴巴不敢抗议,拿起自己要穿的礼服,交给礼服专员,在她的威吓下前往一楼决定婚纱照和造型。 在特别助理兼好友张书颖的统筹下,一场热闹又喜气的婚宴总算在双方家长的期盼下展开。 宴客地点选在市区里一间充满古色古香的中式餐厅“梧桐食府”,门口摆着一幅巨型的结婚照,俊酷的新郎搂着甜美的新娘亲密入镜,吸引许多宾客伫足围观。 红艳艳的纸帖上以烫金的字体写着“安温联姻”,会场里铺设着喜气的红色地毯,雅致的桌面上摆着浮水蜡烛和缤纷的小花球,处处洋溢着甜蜜的气息。 两家包下“梧桐食府”,席开五十桌,宴请双方的亲戚朋友,还有“星颐电影公司”的同事,以及新郎新娘过去的同学与好友。 一波波的宾客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进入餐厅里,全体入座后,负责掌控流程的张书颖请乐队奏起结婚进行曲。 安至雍一身白色的手工西装,合宜的剪裁衬出他伟岸颐长的身材,彰显出他俊朗英挺的气质。 他站在红毯的另一端,看着岳父大人温启河牵着语涵的手,缓缓地朝他走近。 红毯两侧全都坐满宾客,馨香的玫瑰花瓣如细雨般洒落,落在语涵的头上、肩膀和拖曳在地上的裙摆。 他定定地觑着她娇羞的模样,不晓得是她新娘的扮相太过美丽,还是婚礼的气氛浪漫得令他恍惚,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她靓丽得令他的目光为之一亮。 这一刻,她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平凡俏皮的邻家小妹,而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玲珑有致的女人。 即使隔着朦胧的白纱,他依然可以瞧见她小巧秀气的五官上涂抹着明艳的彩妆。如云的秀发盘成发髻,露出白皙的颈项、线条优美的肩膀,以及性感的锁骨;低胸的婚纱礼服勾勒出丰盈的丘壑,那甜美性感的模样令他眸光炽热、喉头发紧,心沈笃笃地跳动着。 她看起来是那么样的纯真清丽,明媚的眼里有一种温柔的托付,仿佛要把一生交付到他的手中。 温启河牵着女儿温语涵的手,将她带到主婚人的面前。新郎和新娘两人在悠扬的乐音及宾客的掌声中,交换戒指,宣读誓言,然后在亲吻中完成结婚仪式。 “小子!”温启河拍拍安至雍的肩膀,凛声警告道:“语涵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唯一的女儿,要是你敢让她受半点委屈,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爸……”语涵娇睨了自家老爸一眼。 “老头子,今天是女儿的大喜之日,你在瞎说什么啊?至雍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难道还会看走眼吗?”温母连忙出面缓颊,深怕吓着了女婿。 安至雍心虚地微笑,不敢搭腔。要是双方家长知道两人结婚的内幕,恐怕会气到爆血管吧…… “这丫头我含辛茹苦地养了她二十六年,没想到现在平白让你这小子接收去……”温启河布满皱纹的眼角激动地浮现难舍的泪光。 “爸,你在说什么啦!”语涵娇羞地跺脚抗议。 “伯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语涵,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安至雍僵笑着。 “老头子,女儿养大了本来就要嫁人啊,难不成你要把她留起来当老姑婆吗?”温母安抚道,然后拍拍安至雍的手,笑着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叫我们伯父伯母?该改口了!” “是的。爸爸、妈妈,我一定会把语涵照顾得好好的,这点请你们放心。”他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 “嗯!”语涵用力点头,附和道:“我们会相亲相爱地过日子,绝对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安明逃也凑上前,朗声笑道:“哈哈哈……亲家,我布这场‘亲上加亲’的局已经布了二十几年,现在终于如愿达成了!” “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安母慈蔼地拉着语涵的手,说:“我一直都把语涵当成自己的女儿般对待,现在她嫁给我们家至雍,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至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应该懂得我的意思吧?”安明辉抡拳轻捶儿子的肩头,朝他挑挑眉,一副算计他到底的狡诈姿态。 “爸,成家后就该立业。现阶段我只想全力冲刺事业,给语涵一个温暖的家。”臭老爸该不会“逼婚”完还想“催生”吧? “冲刺什么事业?赶紧让我们抱孙子比较实际!”安明辉一副“抱孙心切”的表情。 “明辉,今天咱们两家能结成亲戚,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来,咱们哥儿俩今晚不醉不归!”温启河搭着安明辉的肩头,两人走往喜宴。 语涵羞窘地夹在一群大人里,抖着嘴角僵笑。她只答应配合他结婚,可没打算要负起“生产报国”的重责大任啊! 她的背脊窜起一股凉意,突然发现“安太太”这个职位不太好担任,因为未来的日子里,她不只耳朵会不得安宁,恐怕还会有一群人天天向她的“肚皮”请安。 “你觉得我们这样……真的好吗?”她拉拉他的衣袖,踮起脚尖附耳低声说道。 安至雍垂眸睇着她担忧的小脸,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丰盈高耸的胸部上,那玲珑有致的曲线惹动他的渴望。如果她愿意配合演出,他也会“全力以赴”的。 唉!只是结婚久了后,两人若一直没有动静,她顶多被关心几句,而他则是“男性尊严”受到严重的污辱,会被质疑“办事不力”。 忽然之间,他们有志一同地认为,两人未来的前途不甚光明。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想得太远了,因为在喜宴上,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迎接他们! 第三章 安温两家的喜宴在“梧桐食府”热闹进行着,安至雍西装笔挺,而温语涵则换上了一袭粉红色的晚礼服,将她白皙的肌肤衬托得明艳动人,仿佛绽放在微风中的小花,如此的娇艳可人。 安至雍睇着温语涵美丽的脸庞,搂着她不盈一握的蛮腰,胸臆间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脑海掠过几抹旖旎的遐想。 两人牵着手,逐桌敬酒。大多时候,担任伴郎的尔东臣都会尽责地替两人挡酒,不过来到昔日同学和好友这几桌时,可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酒照样往伴郎的喉头灌去,但是大伙儿却筑起人墙,将新人团团围住,狡猾邪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恍若饥渴多日的猛兽,好不容易逮到了猎物般,一副要将两人生吞入腹的凶恶模样。 语涵这才猛然想起来,安至雍是“恶名远播”的大魔王,谨守着“将个人的快乐,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上”,在大学时,许多人都吃过他的闷亏,也领教过他整人的把戏,这下糟了! 安至雍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瞄了尔东臣一眼,希望他能有情有义地赶来救他,却发现那家伙已经醉瘫在一旁了!该死的! 到底是谁将他们结婚的消息走漏的?他明明吩咐过秘书,不用寄喜帖给他们的! “喂,我发现你的人缘好像不太好耶……”语涵捏了一下他的臂膀,怯怯地说道。 “会吗?我记得自己以前是风云人物,颇受大家的爱戴。”安至雍力持镇定,佯装没看见同窗好友小张脸上阴险的笑容。 小张扳着指节,缓缓地走近他们。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还记得去年他结婚时,由安至雍带头闹洞房,一整晚“惊心动魄”地恶整,害得他受不住惊吓,留下后遗症,“垂”头丧气了三个月,愧对新婚妻子!所以,这次他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至雍,新婚愉快啊!”小张笑得贼兮兮的。 “小张,不是听说你外派到新加坡去了吗?怎么有空赶过来呢?”安至雍皮笑肉不笑地问着。 “好朋友结婚,我不来参加说得过去吗?再说了,你以前那么‘照顾’我,我当然得送个大红包当回礼才行啊!”小张拍拍安至雍的肩膀,一副好哥儿们的语气。 瞥见大伙儿邪恶的眼神,语涵实在很想告诉他们,冤有头、债有主,一切与她无关,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啊! “小张学长,隔壁那桌是我的姊妹淘,我先过去和她们打招呼,你们慢慢叙旧。”语涵娇笑道,拎起裙摆,脚底抹油,准备落跑。 “语涵学妹,我千里迢迢从新加坡赶回来喝你们的喜酒,你总得跟我喝一杯才行啊!”小张拉住她。 “小张学长,我酒量不好,喝酒的事还是留给你们男人去就好了……”她一脸无辜地噘起殷红的小嘴,甜甜地撒娇。 “至雍,出来跑迟早要还的,咱们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受害者之一的小李也拍了拍他的肩头。 安至雍端凝大伙儿一眼。早料到他结婚的消息一旦走漏,一定会引来这群家伙的复仇,所以为了预防万一,他事先已请张书颖订了饭店的套房佯装成新房,让这群想“闹洞房”的人扑个空,免得整晚饱受不人道的折磨,留下无法抹灭的阴影。 “你们想怎么玩?”安至雍很干脆地问,反正在喜宴上,他们也不可能闹得太过分。 “为了促进你们夫妻俩的感情,那就先来个舌吻三分钟吧!”小张好商量地说。 此时,邻桌的宾客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纷纷赶来凑热闹。在一片鼓噪喧腾的气氛中,这群复仇者直嚷着“舌吻”! 语涵挤出困窘的笑容,放低身段想向大家求饶,安至雍却蓦地伸出巨掌,揽住她的纤腰,她旋身一转,整个人落入他怀里。 他朝大伙儿挑挑眉,说道:“应观众要求,我们只好委屈一点,现场表演了。” “不要啦……”语涵苦着一张小脸,求饶道。 呜~~“老婆”难当,这月薪三万元也太难赚了吧? 众人鼓掌叫好,齐声喊道:“舌吻、舌吻、舌吻~~” 安至雍收拢手臂,使她软馥的身躯熨贴在他结实的胸前,两人亲密得没有一丝距离。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男性的气息混着淡淡的酒味,喷拂在她的鼻端,羞窘的红潮沿着小巧的耳朵,慢慢地晕染上她的粉颊,莹亮的大眼布满惊慌。 “盛情难却,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安至雍捧起她粉嫩的脸颊,炯亮的目光落在她红润不甘愿的小嘴上。 语涵瘪着小嘴,还来不及哀悼即将失去坚守了二十六年的初吻,安至雍已俯身倾向她,覆住她的嘴。 她胆怯地紧闭眼睛,感觉到他炽热的舌滑进她的唇内,栗悍地占有她的唇,仿佛连她的呼吸也夺去了,令她晕眩。 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几乎听不见围观宾客们鼓掌喧哗的声音,所有的知觉全被他摄去,仅剩下他温热的气息密密实实地包围住她。 她在他的唇里尝到淡淡的酒味,那样的湿润、甜蜜,热呼呼地卷烧而过,令她的心发紧地跳动着,双手无助地攀住他的颈项。 安至雍收拢手臂,使她柔软贲起的胸部贴覆着他的胸口,霸道地、密实地攫住她的唇。 本来他只想顺应大伙儿的要求,敷衍了事一下的,却没想到,她的吻竟会如此诱人。 那湿软甜馥的感觉撩拨起他的渴望,令他忍不住与她生涩的唇舌翻飞共舞,掬饮她的甜蜜。 她尝起来就像沐浴在朝雨里的小花蕾,清甜淡雅,牵引出他身体深处一种本能的悸动,令他狂喜、迷醉,迸放出浓烈的情动气息。 安至雍再次体认到,他怀里的她不再是他熟悉的女孩,而是一个甜美性感的女人。 她敏感的娇躯不安地颤动着,生涩笨拙地回应着他的热吻。 安至雍不是情场生手,吻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但是还没有一个女人能够令他如此的兴奋,强烈地想要占有她。 “十、九、八……三、二、一。”小张和众人数着秒数,对于两人热情如火的卖力“演出”,感到十分满意。 “让我们为这对新人掌声鼓励一下!”小李吆喝着。 安至雍依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发现自己对她的吻格外有感觉。 语涵眨眨迷茫的水眸,掩住红肿的唇,心跳得仿佛要迸出胸口般。 不晓得是体内的酒精在作祟,还是热吻太久缺氧了,她觉得整个人有些晕眩,恍恍惚惚的,像是置身在梦中般。 “这样可以了吧?还有什么把戏,留着到‘闹洞房’的时候再玩吧!”安至雍挑挑眉,急欲打发他们。 “当然不行,你还没跟我们敬酒呢!”小张邪笑道。 这对他们来说只是“开胃菜”罢了,晚上闹洞房的把戏才叫精采! 刚才他已经派了一组人马预先埋伏在他们的新房里,准备给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夜晚! 安至雍瞟了坐在椅子上、醉得乱七八糟的伴郎一眼,认分地接过小李递来的烈酒。 “那我喝完这半瓶酒总行了吧?”安至雍说着,豪迈地拿起酒瓶,准备一饮而尽。 “欸,酒是一定要喝的,但……不是这种喝法。”小李伸手阻止,奸笑道:“嘿嘿,要倒在新娘的高跟鞋里喝下去才行!” 语涵惊愕地瞠大水眸,拚命地往后缩,努力想着各种理由来拒绝他们疯狂的把戏。 “学长,不要啦……人家……人家有香港脚……不好啦……”她颤声道,求助的眼神瞟向安至雍。 安至雍无奈地抹了抹俊脸。用高跟鞋喝酒对这群家伙来说只是开胃菜,他多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语涵学妹,相信我,一个爱你的男人是不会介意你有没有香港脚的。”小张使了个眼色,两名昔日的学姊立即架住她,脱去她的高跟鞋。 她无助地坐在椅子上,白皙小巧的脚丫踩在地毯上,皱着眉心,神情尴尬地望向安至雍。 安至雍倒是一派坦然,迳自脱掉西装外套,松开脖子上的领带,看着小张将盛满酒液的高跟鞋递给他。 温语涵苦着一张小脸,咬着指尖,看着他豪气地将唇凑向鞋边,在众人的掌声中,一饮而尽。 几回下来后,他轻轻打了个酒嗝,所幸他平日酒量还不错,半瓶烈酒还撑得住。 “好酒量!”众人齐声鼓掌叫好。 “小张学长,这样可以了吧?”语涵赶紧求饶道。 “语涵学妹,我看你老公好像喝得有点醉,咱们让他清醒一下好了,免得他等会儿无法继续敬酒,那我们可就罪过了。”说着,小张拿起桌上的冰桶,命令两个男生上前架住安至雍的臂膀,然后扯掉他的领带,解开他衬衫上的两颗钮扣,将半桶冰块一股脑儿地倒进他的衣服里! 安至雍温热的体肤触及到冰块,立即打了个颤悸。 “你们想要做什么?”语涵的小脸布满惊慌,被学姊箝制住,带到安至雍的面前。 “语涵学妹,麻烦你现在用你性感的小嘴将你老公衬衫里的冰块叼出来吧!你动作愈慢,你亲亲老公受的折磨就愈多喔!”小张邪笑道。 “啊?”她瘪着小嘴,在心里泛起嘀咕。这算哪门子的喜宴啊?根本就是“复仇大会”嘛! “快点!”安至雍低声催促着。 她提起裙摆,尴尬地靠近他,低声抱怨道:“为什么整人的是你,要受苦的人却是我啊?” “你给我敬业一点!”安至雍垂眸盯着她窘红的小脸。 她缓缓地俯下身,小脸凑到他的胸间,隔着衣衫咬着冰块,很努力地用着唇齿将冰块一寸寸地从他的腰间滑向胸膛,再叼出来。 虽然她表现得很卖力,但是由于技巧太过笨拙,几乎是隔着衣衫一路从他的腰际吻到胸口,再加上冰块濡湿了衬衫,令他清楚地感受到她唇间的温度,因此全身的肌肉越来越紧绷。 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甜蜜的酷刑”,她起伏剧烈的丰盈胸脯隔着轻薄的礼服,在他眼前晃荡着,香软的唇舌伴着沁凉的冰块滑过他敏感的胸部,如蜜又如火地卷烧而过,令他的身体不自主地亢奋着。 随着她无心的撩拨,蓝色静脉里的热情血液涌动着,醺红了他古铜色的肌肤。 他眼神一暗,下颚紧绷,额际渗出隐忍的汗水,上衣已湿成一片,黏贴在他的胸膛上,隐约勾勒出结实贲起的胸肌。 语涵环住他的腰际,卖力的将冰块叼出来,完全没察觉这景况有多么暧昧,也未发现他下腹间澎湃涌动的热息…… “你们闹够了没?!”空气中乍然响起一声怒吼,张书颖气势万千地格开人墙,杀到这对狼狈的新人面前。 语涵一见到她来,就像溺水的人捞到浮木般,冲上前搂住她,娇嚷道:“书颖,你快救我……他们好可怕喔……” 安至雍则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用力甩开箝制他的人。张书颖的即时出现挽救了他,让他免于当众出糗。 “小张,你是没看到喜宴还在进行吗?要疯、要吵,等闹洞房时再慢慢去玩!他们还要向其他客人敬酒,现在我要先带他们去换衣服,有问题吗?”书颖双手环胸,瞪着他问。 小张惧于她的威势,连忙噤声,一群人作鸟兽散,纷纷回到座位上,继续吃吃喝喝,密谋第二波的“复仇大计”。 安至雍拿起挂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牵着语涵的手回到休息室,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把现场留给书颖和伴郎、伴娘们,直到送客时才出现在门口,一一与宾客握手道别。 然后,两个人在书颖的掩护下,驱车离开喜宴会场,直奔位于“绿堤特区”的寓所,徒留下在饭店的新房扑了个空的小张等人。 婚宴结束后,两人逃难似地回到安至雍位于市区的房子。 然后,一个忙着脱掉西装,一个急着踢飞高跟鞋,迫不及待地各自冲到浴室梳洗一番,褪下一身的累赘。 幸好安至雍的公寓里有两间浴室,两人才没有因为抢浴缸而打了起来,但是,到了睡觉时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语涵穿着舒服的棉质睡衣,将床上的枕头和被毯递给他。 安至雍挑眉,觑着她问:“干么?” “睡客厅。”语涵漾着一抹甜笑。 “请。”穿着一身深蓝色睡袍的安至雍走向前,拉开主卧室的房门,恭请她出门。 “我是说……”她深吸口气,隐忍着发火的冲动。“……该睡客厅的人是你。” “小姐,你有没有搞错?这是我家,我是这间房子的所有人,是一家之主,是户口名簿上的‘户长’耶!”安至雍重申主权。 “你不睡客厅,那你想睡哪里?” 安至雍迈开优雅的步伐,越过她的身边,大方地走近床铺,躺在床上,以行动代替回答。 她错愕地瞠大水眸,杀到他的面前来,说:“你睡床,那我要睡哪里?” “你有三个选择。”他起身盘坐在床上,瞅着她气鼓鼓的小脸,伸出三根手指。 “哪三个?” “沙发、地板、书房。” “哪有这样的!你明明说要给我一间房间的,现在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她气恼地直跺脚抗。 “小姐,你的工作室和卧室都是同一间,坪数就这么大,你爱怎么利用我都不干涉。”话甫落,他往后一倒,躺平。 碍于婚事筹备得太过急促,以至于没有多余的心力重新布置房间。因此,安至雍敷衍地腾出一间空房,将她的电子琴、音响和重低音喇叭搬进去,再加上六大箱的衣服和唱片,把房间塞得连站立的空间都没有。 “安至雍,你结了婚就想耍赖吗?” 他起身,盘起双腿而坐,觑着她微笑道:“我没有想耍赖,当初是你没有把条件听清楚的。” “我不管,你去睡客厅的沙发啦!”她理不直、气很壮地命令他,并将手中的枕头和棉被掷在他身上。 “休想鸠占鹊巢!”他才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突地,她盘起双手,跩跩地昂起小巧的下颚,眸底跃过一抹狡黠的光影,威胁道:“你要是不去睡沙发的话,我就打电话跟安爸告状,说你欺负我!” “安爸”简直就是她的护身符,是她对安至雍予取予求的利器。 安至雍用力咬紧洁白的牙齿,眯起利眼审视她。哼!这丫头就是仗着有老爸和老妈让她撑腰,才会这么大胆地在他头上动土! 嘿嘿嘿!她贼笑着。这家伙知道她的厉害了吧? 他拿起床头上的电话机,递给她,大方地说:“我老爸的手机是0911-311-xxx,麻烦你快点拨给他,因为超过十二点他就会关机睡觉了。” “啊?”她愕然地张大小嘴。这家伙是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你不怕我去告状吗?” “问题是,你有脸去告状吗?你敢向我爸说,新婚之夜你就赶自己的老公去睡沙发吗?”他坏坏地欺近她,歹毒地提醒道。 “我……”她要起赖,坐在床沿,说:“不管啦!反正我就是不想睡沙发!” “你爱睡哪是你的自由。”他揉揉疲惫的颈间,忙碌了一天,他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和心情与她争辩,整个人呈大字形地躺在舒适的床垫上。 “我偏要睡在这里!”她不甘示弱,抢过被子和枕头,躺在床上的另一侧。 哼!就不相信她躺在这里,他还睡得着! “随你。”他转过身,背对她。 “我、我先提醒你……我睡觉很会磨牙喔!”吵!吵死你! “没关系,我会打呼。”安至雍说。 “我会流口水!” “脏鬼!”他睨了她一眼,鄙视道。 “怕脏就快点滚啊!” “要睡就快睡,少说废话!还有,麻烦把电灯关掉。”安至雍困倦地闭上眼睛。 语涵起身,踩着不甘愿的步伐,前去关掉电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晕黄的小夜灯。跳上床后,她任性地占去床的二分之一空位,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躺在一起的姿态有多么亲密。 暖暖的晨光穿过棉花糖似的雪白云层,跨过窗帷,细瘦的光影映在两副交缠的身躯上。 安至雍呈大字形地平躺在床上,紧闭着爱困的双眼,鼻翼轻轻逸出鼾声,沉浸在旖旎的睡梦中,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胸前枕着一个女人。 睡姿夸张的温语涵整个人巴在他的身上,两只脚像章鱼般缠住他的身躯,把他的胸膛当成枕头,微启的小嘴流淌着口水,濡湿了他的睡袍。 她喃喃地梦呓着,小手沿着那片温热的胸膛不断地往下抚摸,最后触及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那陌生的触感激起她强烈的好奇心,忍不住再往下探,隔着轻滑的睡袍盈握住“它”。 朦胧中,感觉到它在她的掌心下逐渐变得鼓胀、炽热,简直让她“一手无法掌握”。 求知欲旺盛的她想知道自己究竟碰到了什么,因此睁开眼睛,往下一看,随即惊愕地尖叫出声。 “啊──”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宁静的早晨,震飞了栖息在树梢上的鸟儿,回荡在室内。 “你、你、你……”她瞠大水眸,抖着嘴角。 安至雍在她的尖叫声中惊醒过来,脸色阴沉地瞪着她不规矩的小手。 她颤声道:“那个……它……怎么会这样……我……” “……因为它遇到熟人,想起来打招呼。”他歹毒地讪笑着,嘲弄的目光瞅着她困窘的小脸,说:“如果不想跟它‘培养感情’的话,我劝你最好放手。” “啊?!”她回过神来,如遭雷击般,连忙松手,小脸窘红成一片,连滚带爬地翻下床,躲进浴室里。 “哈哈哈……”安至雍毫不留情的耻笑声,隔着门板飘进浴室里。 她懊恼地站在洗手台前,捧着潮红的小脸,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唉!简直糗到无地自容。 没想到大魔王居然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与他对峙的第一回合──惨败! 第四章 “我的荷包蛋要七分熟,咖啡不加糖。”安至雍低沉的嗓音由报纸后飘进她的耳中。 厨房里飘散着烤面包的香气,温语涵穿着围裙,忙碌地拿着锅铲煎着荷包蛋和火腿。 安至雍跷着二郎腿,坐在餐桌前,翻阅着报纸,浏览财经报导。 “拿去。”她俐落地将荷包蛋盛盘,转身递放在他面前,再倒了杯咖啡给他。 “谢啦!”他摺起报纸,看着她将围裙脱下,突然发现娶个老婆回家也不错,家事有人打理,三餐有人料理,无聊时还可以捉弄她来解解闷。 他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透过杯缘觑着她清丽的脸庞。 今天的她将一头长发随意扎成小马尾,穿着橘色的平肩上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以及浑圆的丰盈,深深地挑动了他的渴望,令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在喜宴上那激情又火辣的深吻。 蓦地,他喉头发紧,眸色加深,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的小脸,看着她毫不秀气地啃咬着吐司,嫣红的小嘴还沾着面包屑及果酱。 意识到他直盯着她瞧的目光,她防备地瞅着他问:“干么这样看我?” “嘴巴沾到东西了。”他伸出食指拭去她嘴角的草莓酱,送进自己嘴里。 安至雍状似不经意的动作却令她的心跳莫名加速,她怯怯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脑海突然浮现早上那色情的一幕,耳根倏地一阵灼烫,小脸绯红成一片。她连忙起身,走到冰箱前,取出一杯橙汁,喝了几口。 眼角余光瞟向安至雍,她偷偷地打量着他,只见他正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翻阅娱乐版的新闻,注意演艺圈的动态。 她就着晨光凝睇着他的脸,他的五官立体,有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一双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再配上一张性感的薄唇。 忽然之间,她发现他比她记忆中更加的俊酷迷人,帅气得不输给任何一位偶像明星,光是这样看着他,就令她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可是,他的嘴巴实在太刻薄,个性真的太恶质,难怪没有女人敢嫁给他。 她嫁给他也算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简直就是置个人的生死于度外啊…… 安至雍用完早餐,起身将桌上的杯盘拿到洗碗槽里,发现她一个人靠在冰箱前,不晓得在傻笑个什么劲儿? 突然,他玩心大起,仗着身材上的优势,一步步地朝她逼近,将她囚困在冰箱与他的胸膛之间。 “你做什么?”她这时才回过神来,赶紧伸出一根食指戳着他的胸口,抵挡他的进犯,却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散发着一股热力,令她窘迫不安。 他低笑不语,垂眸觑着她紧张的模样,看到她小巧的耳朵又泛起红潮,眼睫微微地颤动着,柔弱娇怜的模样令他一时情生意动。 “我才想问你刚才在偷笑什么呢?”他坏坏地欺近她,暧昧的鼻息喷拂在她的脸上。 “我、我只是在想,可不可以预支薪水……”她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背脊紧贴冰箱,屏住气息,不敢用力呼吸,就怕起伏的胸脯会碰触到他的胸膛。 这个小钱奴,眼里心底就只有他口袋里的钱,实在太可恶了! 难道千元大钞上那几个“小孩”,会比他这个“男人”帅气迷人吗? 墨黑的眸底跃上戏谑的光影,他抬起她粉嫩的小脸,声音低嗄地问:“这么爱钱,那给你一个赚外快的机会怎么样?连预支薪水都不用了。” “是什么?”她天真地反问。 “我用一千元买你一个热吻,怎么样?”他想知道自己对她的渴望,是纯粹生理上的悸动,还是因为喜宴上的那一吻催发了他内心沉寂已久的情苗? “你想拿钱……买我的吻?”她呐呐地开口。 “嗯,我突然发现对你的吻很有感觉……”他缓缓地侧着脸欺近她。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卖笑不卖身的!”就算有感觉,只要涉及到金钱就不行! “你不是很缺钱吗?” “我如果收了你的钱,让你吻,那我岂不是成了……”妓女?!她瞠大眼睛。 没想到在他眼里,她是那种廉价的女人! “如果你不想收钱的话,我会更感激你。”咧嘴一笑。 眼一眯,她气得伸手摸向流理台,抄起平底锅,迅速敲向他的额头! 当! “啊──”他吃痛地惨叫出声,掩着额退开来。 “谁叫你要占我便宜!”她无辜地说着。 他皱着眉心,抚着红肿的额头,低咒道:“你这该死的女人!” “这就叫作好色的下场!”她得意地扬高下颚,没发现平底锅还留着热度,把他的额头给烫肿了。 “谁会看上你的美色啊?我开开玩笑都不行吗?”他反唇相稽。 她窘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辩道:“那……那我也是看到你额头上停了一只蚊子,好心想帮你打蚊子而已啊!” “窃吻计划”失败,安至雍懊恼地看着她,活脱脱像个“欲求不满”的丈夫,满心满眼全都是她殷红的小嘴和浑圆的胸脯,压根儿不在乎额头上的伤口。 车厢内,飘散着一股清雅的气息。趁着红灯的空档,温语涵从小提包里掏出梳妆镜,小心翼翼地将唇蜜涂在微噘的小嘴上。 安至雍隔着后视镜觑着她补妆的画面,自从那天偷吻失败后,这小妮子就对他起了戒心,还时时跟他保持距离,令他对她的欲望愈来愈强烈。 绿灯亮起,他踩动油门,车子如猛虎出柙般往前奔驰。 温语涵重心不稳,身子往前倾,一时手滑,将唇蜜画到脸颊上,惹来他一阵讪笑。 她气恼地睨了他一眼,娇嗔道:“安至雍,你真的很幼稚耶!” 他没回嘴,用眼角的余光瞄向她,低低地笑着。 她抽起面纸,轻拭着脸颊上的唇蜜。 半晌后,黑色的休旅房车停在市区里一间新落成的饭店前。 他和她一起下车,将钥匙交给门口的泊车小弟。 语涵拉拉身上的白色洋装后,踩着高跟鞋和他一同步入会场。 这是安至雍婚后首次出席公开场合,虽然他俩的婚礼没有宴请演艺圈人士参加,却也惹来了媒体的关注,所以只好请助理张书颖将公关稿和婚纱照传给各大平面媒体,算是应付了事。 他主动地放慢脚步,搂住她的纤腰,压低音量说:“这是我们结婚以后第一次公开亮相,你要小心一点,不要捅出楼子来。” 她朝他甜甜一笑,执起他的手说:“看在‘钞票’的分上,我会把‘安太太’这个角色诠释得很好的。” 她的笑容甜得几乎要融化他的心,但是市侩的言论却令他皱眉。 “亏你还知道自己是我老婆,那还斤斤计较得这么清楚?”他冷噱。 这小妮子精打细算得只差没将算盘挂在脖子上了。 “唉呀!老公,亲兄弟都要明算帐了,更何况像我们这种特殊的婚姻关系,更是要计算得清清楚楚的才行啊!”她故作亲昵地将头倚在他的手臂上,营造出甜蜜的假象。 “等会儿有许多记者和电影圈的人在场,你可千万不要说溜嘴了。要是让人家知道我们结婚的内幕,最后传到老爸那儿去,把事情搞砸了,你就一毛钱都拿不到。”他瞟了她一眼,郑重警告。 “是……亲爱的、伟大的老公,我会小心翼翼,绝对不会穿帮的。我办事,你放心。”她俏皮地扮了一个可爱的鬼脸,把“钞票”摆中间,尊严放两边。 两人凑耳低语的模样,再配上她撒娇甜笑的表情,在外人的眼里看来,显得十分亲昵,就像正沉浸在新婚的甜蜜氛围里。 会场的另一隅,傅乔雅的视线越过浮动的宾客,落在安至雍俊逸的侧脸上。 人群里,他搂着新婚妻子,两人交头低语,他不晓得向她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笑得很开心。 傅乔雅紧握手中的酒杯,心里一阵揪痛。没想到她才去美国出差一个月,返台时,办公桌上竟摆放着他的喜帖! 以前,她碍于女性的矜持,加上“傅氏企业”接班人的头衔,所以不敢贸然开口说爱,只敢将这份情意悄悄藏在心里,渴望有一天他能识得她的好。 没想到,她还没有等到他的表白,就先接到了他的喜帖! 隔着人群,她看见他牵着新婚妻子的手,朝她走来。 她小心翼翼地藏起悲伤的情绪,咧开一抹客套的笑容,向他们问安。 “嗨!至雍,恭喜你结婚了!因为我刚从美国出差回来,所以赶不及参加你们的婚礼。”乔雅觑着他身畔的女人,总觉得她有几分面熟。 “没关系,我先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贱内’──温语涵。”安至雍的嘴角浮现一抹狡笑,加重语气地为她介绍她的身份。 语涵扬起美眸,丢给他一个“你给我记住”的眼神。 “你好,我是傅乔雅,至雍的高中同学,很高兴认识你。”傅乔雅敛起眼底的妒意,礼貌地伸出手与她交握。 “你好,既然你是至雍的同学,也算是我的学姊,直接叫我语涵就好了。”语涵维持着甜笑。 “学姊?”傅乔雅一脸疑惑,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一位学妹。 傅乔雅犀利的目光落在温语涵的脸上,下意识地拿她和自己比较了起来,想知道她凭什么可以赢得安至雍的心? 她的个子娇娇小小的,没有自己来得高挑匀称;她的长相清秀,没有自己来得娇艳美丽。可是,她的眉梢眼角总布着笑意,散发着一股甜美的气息,令她嫉妒。 “语涵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后来还跟我上了同一所艺术大学。你会对她没印象,是因为从高二开始你就忙着补习,不常来社团,所以才会觉得她比较陌生。”安至雍转头,对着语涵说:“乔雅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这次电影‘茉莉物语’的投资人之一,更是‘傅氏企业’的负责人。” 语涵眼睛一亮,惊呼道:“那就是事业女强人喽?好厉害喔!” 她那句“女强人”仿佛是一根利针,深深地刺进了傅乔雅的心,令她不悦。 若不是“傅氏企业”的包袱太过沉重,她也不会舍弃最爱的电影,在高中毕业后,就毅然地离开开台湾,到澳洲留学。 “谁像你,闲闲的小米虫一只,什么都不会,只会花钱。”安至雍故意揉乱她的长发,对傅乔雅笑谑道:“像她这种米虫,对社会根本完全没有贡献,这个世界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会怎么样,就只有像我这么富有爱心的人才会收留她,娶她当老婆。” 语涵娇睨他一眼,不服气地抗议道:“我才不是米虫呢!人家我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未来电影配乐大师!” “你在至雍的公司里担任电影配乐?”傅乔雅好奇地问。 “还没有,他一直不相信我的实力,不肯给我发挥的机会。”她嘟起小嘴,娇嗔道。 “你这辈子只适合在家里当懒惰的米虫,别再发白日梦了!”他故意糗她。 “哼!少瞧不起人了,是你还没有发现我的实力!”她咕哝着。 傅乔雅颇不是滋味地瞅着两人暧昧的打情骂俏着,突然发现他宽阔的额头上贴着一块肤色的ok绷。 “你的额头怎么了?”傅乔雅盯住他的脸,觑见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泛着可疑的红潮。 “没什么,不小心撞伤了。”他下意识地抚着伤口,冷厉的眸光瞪向“罪魁祸首”温语涵,要她别开口乱说话。 这小妮子下手可真狠,竟敢拿热烫的锅子砸向他,差点毁了他俊美的皮相! 语涵无视于他的威胁,迳自解释道:“才不是撞伤咧,那是因为好色所付出的惨痛代──” “配乐大师,你不是一直嚷着肚子饿吗?还不快去觅食?”安至雍连忙打断她的话。 “对厚,乔雅学姊,我先去吃东西了,等会儿再聊。”语涵噙着甜笑,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往吧台。 他们亲昵的互动、甜蜜的姿态,在在令傅乔雅的心难受地抽痛着。 她举杯轻啜几口香槟,吞咽下涌起的妒意,敛去眸底的悲伤,勉强地漾出一抹笑意。 “以前都没听说你有固定的女朋友,突然接到你的喜帖让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愚人节的整人游戏呢!”她状似不经意地打探他的感情生活。 “因为老大不小了,再加上长辈催婚,所以……就凑合着找一个合得来的女人结婚了。”他淡笑,一语带过,掩去结婚的内幕。 “新婚生活怎么样?会不会像外人说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傅乔雅再问。 “可能是因为我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彼此的个性、兴趣都很熟悉了,所以相处得还不错。”安至雍向拿着托盘穿梭在人群里的服务生要了一杯红酒。 “看来你的新婚生活很愉快。”她艰难地吐出话来,觉得自己快被悲伤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他举杯轻啜了几口红酒,不想继续在婚姻上头打转,技巧性地转移话题,说:“这次‘茉莉物语’能顺利开拍,都得感谢你们公司愿意投注资金进来,要不然以现在低迷的景气,没有大牌明星扛票房,要筹拍纯爱电影实在有点困难。” “别这么说,我会投资是因为整个企划和剧本都很吸引人,而且刚好跟我们公司最近要准出的茉莉花系列洗发精商品可以做广告上的结合。”当然,她会投资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他。 虽然毕业后两人就处在不同的产业上,但她还是一直留意着他的消息,只要他出席的派对或试映会,不管多忙,她都会前去参加,佯装不期而遇,也尽量争取和“星颐电影公司”合作的机会,增进两人见面的频率。 安至雍的目光随着语涵翩然的身影移动,看到她一会儿在用餐区取食,一会儿又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喝饮料,落单的她身边马上围了几个男人。 他眯了眯眼,认出那几个男人是香港剪辑协会派来的代表,他们脸上涎着讨好的笑容,好色地凑上唇亲吻她的手背。 该死! 他的脸色阴郁,将酒杯随意往旁边一放,跨步走向他们,根本没注意到傅乔雅还在跟他讨论广告行销的事。 “……至雍?”傅乔雅错愕地看着他踏步离开,快速朝温语涵走去。 温语涵漾出招牌的甜笑,一一和大家打招呼,接过他们递来的名片。 “原来你们是剪接师啊!很高兴认识你们。”她兴奋地看着他们名片上的头衔。 “温小姐,要是有兴趣从事配乐的工作,可以与我联络,我会安排几个香港导演和你认识。”一位蓄着山羊胡的男子不安分地握起她的手,微微地举高,凑向唇边。 已经杀到该男子面前的安至雍,用力地挌开他,捍卫老婆玉手的贞节。 “不劳你费心,我‘老婆’想从事配乐工作的话,我会安排。”安至雍皮笑肉不笑地瞪着围住她的男人们。 “老婆?”山羊胡男子尴尬地缩回手。 “语涵,难道你没有跟他们说你是有夫之妇吗?”他收拢手臂,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霸道得不容任何男人觊觎她的美色。 “对啊,他是我老公,‘星颐电影公司’的制片安至雍。”她羞窘地漾出一抹笑,抬起手轻晃着手中灿亮的婚戒。 “那……温小姐……下次有机会再聊……”山羊胡男子惧于他的威势,赶紧说道。 “不是温小姐,是安太太。”他立即纠正道,声音充满敌意。 “是是,你们慢聊、慢聊,我们先走一步。” 几位男人端起酒杯,悻悻然地离开。 “你真的会替我安排电影配乐的工作吗?”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再说。”他沉着脸。 “厚,你根本是在敷衍我嘛!人家刚才那个吉米哥说要介绍几个配乐大师让我认识,而且还对我的音乐作品很感兴趣,说──” “我只知道他们几个对你的身体更感兴趣,想假借试音之名,做尽下流之事!”他厉声打断她的话。 “是吗?”她抬眸瞅着他微愠的脸庞。 他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一丝甜意蓦地漫流过她的心坎,嘴角漾出一朵笑花。 “演艺圈是个人吃人的世界,何况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为了要上床,什么鬼话都扯得出来,你少蠢了!”他乘机给予机会教育,就怕他被那群色胚拐上床。 “喔。”她受教地点点头。 即使他语气严厉,她仍旧能感受到他对她的关心。 看着他的俊脸,她体贴地替他调整好领带,撒娇讨好的笑容跃上脸庞。 “刚才我在吧台那里听说你们公司筹拍的‘茉莉物语’已经进入后制阶段,目前正在找合适的配乐啊?” “是又怎么样?”他飞了飞剑眉,没想到这小妮子的消息这么灵通。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就弄一场戏让我试做看看嘛……”她软软地央求。 “我回去跟导演商量看看再说。” 安至雍只要一想到那些男人以垂涎的视线紧盯着她玲珑的身段瞧,就觉得浑身不舒坦,好像自己的所有物遭到觊觎似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眼神一黯,发现自从结婚之后,他就对她升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不想任何人觑见她的美丽、对她产生非分的遐想,只想牢牢地把她护在怀里,宣示所有权。 他从来不晓得自己这么小气,是因为她是他“重金”雇来的妻子吗?还是……他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她? 他故意忽略萦绕在心间那股暧昧难解的情愫,佯装若无其事地脱下西装外套,遮住她裸露在外的雪白体肤,不让任何人欣赏她的好身材。 “做什么?我又不冷。”她疑惑地瞅住他阴沉的俊脸。 “派对里冷气很强,当心感冒了。” “……你是在关心我吗?”她娇纤的肩上披着他宽大的西装,显得有些突兀。 “我是怕你要是感冒了,就没有人可以帮我煮饭、洗衣服、做家事。”他嘴硬,不肯承认对她的在乎。 她轻哼一声,但心里还是因为他霸道的温柔而感动着。 其实,这家伙并没有她想像中的可恶,也是挺体贴的嘛!为什么她以前都没有发现呢? 派对入口处,傅乔雅痛苦地收回目光,不想再看他们夫妻俩旁若无人的亲昵举止,就们自己禽被嫉妒冲昏头,失去理智地上前质问她凭什么可以当安至雍的妻子? 她的身份不允许她放纵,她的骄傲不容许她为爱失控,所以,她只能默默地转身离开,回到她豪华的城堡里,独自舔舐爱情留下的伤口…… 夜凉如水,安至雍躺卧在床上,身上穿着深色睡袍,敞露出古铜色的肌肤、贲张结实的肌肉。 他手里翻着一本时尚杂志,眼睛看似专注在书页上身材性感、穿着火辣的模特儿身上,实际上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在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中,眼角余光瞄向门缝中流泄而出的灯光。 他发现自从娶了温语涵回家后,不只身份证上的配偶栏多了她的名字,生活秩序也有了改变,甚至连内心都起了一番激荡。 他习惯了她在耳边叨叨絮絮,习惯在生活琐事上仰赖她,习惯她进入他的生活,如同贴近他的脉搏般亲密,形成完美的互动。 他发觉,她不只进入他的生活,甚至跨进了他的心。她熟悉他的脾气、了解他的思绪、支持他的理想,不管是在精神上或生活上,他们都培养出一种亲昵的默契,甚至不需要言语,仅透过细微的眼神交流,她就懂得他的心。 她不只贴近他的心,贴近他的灵魂,还深深撩拨起他内心沉寂已久的情感, 以往,他对女人都是三个月的费洛蒙保鲜期,保存期限一到,热情也耗光了。 然而,温语涵却不同于他所交往过的女人。她的美丽占领了他的视线,她的聪颖霸住了他的心。近来,她的每一次靠近还逼得他失措,逼得他乱了思绪,逼得他身体紧绷、呼吸急促、情欲腾升,分分秒秒都想着要如何诱哄她臣服于他的身下…… 两人共同居住在一个屋檐下,不经意地营造出同居的亲密感,再加上肢体上的碰触,使得他对她的渴望愈来愈强烈。 为了和她进行“第一次亲密接触”,他狡猾地将另一间浴室的莲蓬头弄坏,迫使她只好前来使用他房里的卫浴设备。 半晌,浴室的门打开,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甜雅的香气,她光着脚丫走出来,身上穿着一袭嫩黄色的睡衣,发梢还缀着水珠。 “你怎么还没睡呢?”她拿着毛巾拭着湿淋淋的长发。 “不太困。”他的眼神漫游过她的身子,看见她胸前的钮扣没扣好,微微敞开,露出半截粉嫩雪白的酥胸,蓦地,他眸光炽热,体温腾升。 “我拿一下吹风机。” “我帮你。”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她坐在椅子上,一脸狐疑地瞅着他。 总觉得大魔王没事献慇勤的举动太诡异。 “看在你每天都帮我洗衣、煮饭的分上,偶尔也应该对你体贴一点,对你好一点。” “既然觉得我做家务事很辛苦,那最实质的感谢就是──加薪!”她朝他甜甜一笑。 他俊脸一沉,这小妮子除了对他口袋里的钞票感兴趣外,难道就没有其他了吗? 譬如说,他雄健的男性体魄与贲起的结实肌肉。 又或者,他俊朗帅气的外表和成功的事业。 “……跟你开玩笑的啦!怎么那么没幽默感,我像是那么爱钱的人吗?”发现他脸色有点难看,她拍着他的臂膀,赶紧漾出一抹讨好的甜笑。 他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撩起她微湿的长发,凑向前,清楚地感受到她温润的肌肤散发出一丝丝动人的香气,后颈微微敞露出的诱人白皙玉肤,令他胸膛发热。 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他细心地替她将长发一缕缕地吹干。 她身上传来的淡雅香气令他痴迷,情难自禁地俯下身,在她颈后柔皙的肌肤上烙下一串细碎的吻。 安至雍向来把感情看得很淡,恋爱之于他只是生活中无聊之余的调剂品,但是与她结婚后,她不只让他悸动,也令他冲动。 他对她的感觉徘徊在喜欢与爱之间,当他还厘不清内心复杂的情感纠葛时,体内骚动不安的欲望却已跨越理智。轻柔的、灼热的吻沿着颈项,来到她小巧的耳朵上。 语涵垂着头,享受着他心血来潮的温柔,脑子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说服他让她做“茉莉物语”的电影配乐? 这几天,每到中午用餐时间,她都会提着“爱的便当”到“星颐电影公司”去,表面上是当个贤慧的妻子,实际上却是乘机窝在剪辑室里,看导演和剪接师剪接“茉莉物语”的片段,希望能有机会参与配乐的工作。 忽然之间,她感觉到背后肌肤上有股热源,炽热得仿佛要将她融化掉。 她颤抖着,转过身,闪躲他的吻。 “你偷吻我!”她瞪着他。没想到大魔王心术不正,没事献温柔,全是因为觊觎她的美色,想吃她豆腐! “……你是我老婆,怎么能用‘偷’这个字?再说,让我吻一下你又没损失。”他一脸“欲求不满”的懊恼神情。 她抢回吹风机,站起身来,娇斥道:“那你怎么不因为我是你老婆,就把电影配乐拨给我做呢?” 这家伙就只有想“吃”她时,才会想到她是他的老婆! “这是两码子事。” “在我看来是同一件事!”她不满地噘起红唇。 “我是公司的决策者,更是该部电影的制片,我要以身作则,公私分明。”谈到公事,他的语气立刻变得严肃。 “那你也只是这桩‘契约婚娴’的合伙人,你必须要学会尊重我的感受,不能对我有非分之想!”她抬高下巴,跩跩地用眼角余光睥睨他。 安至雍面子挂不住,爬下床,瞪着她。“谁会对你有非分之想?我想吻你,是看得起你的姿色!” “你!我才不需要你看得起!”她怒道,拿起吹风机朝着他的脸吹风。 他举起手遮脸,闪躲她的攻击。“你做什么?很烫耶!” “谁叫你这个人魔王只会欺负我、占我便宜!”她一直朝他逼近,将他逼到阳台边。 “温语涵,你有暴力倾向啊?那吹风机真的很烫耶!”他打开阳台的玻璃门,逃到安全区域。 见状,她机伶地将玻璃门锁上,把他关在阳台。 哼! 大魔王真是坏透了,要是他嘴巴不要那么刻薄,肯柔声细语地说两句体己话哄哄她,或者赞美她一下,说他是真心喜欢她的,那么她也许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吻。 偏偏他一副狂霸姿态,还老是惹恼她,若不给他一点苦头尝尝,他会一直当她是好欺负的小病猫! 安至雍被锁在阳台,气急败坏地拍着玻璃门,要她开门。 她朝他扮了一个俏皮的鬼脸后,拉上窗帘,来个眼不见为净。 躺在他的床上,她拉起被毯,打算先让他在阳台外吃点苦头,再开门让他进屋。 结果,卷起被毯的她却不小心睡着了,而且睡得极沈,完全遗忘了被锁在阳台的安至雍…… 夜深露重,安至雍拢紧薄薄的睡袍,蹲下身子,努力不让对街的住户发现他的身影,免得被误以为是色情狂或小偷。 当天际亮起薄曦时,安至雍瑟缩在阳台的一隅,抖着嘴角,只差没变成“急冻人”…… 第五章 温语涵瘪着小嘴,一脸无辜地瞅着对她视若无睹的安至雍。 “咳……”安至雍捂住嘴巴,咳了几声后,转身走进房闾里。 “安至──”那个“雍”字还来不及说出口,他就甩上门,阻去了她的步伐。 她的心被他冷淡的态度给割伤了,难受地揪痛着。 然而,当她听到他从房里传出的咳嗽声时,罪恶感又瞬间淹没了她。 唉!要不是那晚她粗心大意地将他锁在阳台一整夜,他也不会患上重感冒。 连续几天,他发烧又退烧,严重咳嗽且流鼻水,虽然看了医生,但成效好像不大,害她自责不已。 而且,他像个闹脾气的小学生般,和她冷战,不让她照顾。 她知道自己这回做得有些过火了,但是他也记恨太久了吧? 不跟她说话、把她当隐形人,甚至连她煮的食物都不碰,让她怀念起他对她恶声恶气的态度,终于,她忍不住打电话向好友张书颖诉苦。 “书颖,怎么办?他已经连续一百七十七个小时又三十四分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了……”语涵蜷缩在沙发里,无助地卷着电话线。 ‘大概喉咙痛,不想开口吧。’张书颖在电话那端,懒懒地说着。 “他这样令我很担心……他从来都没有这么久没跟我说话过……”她幽幽地逸出一声叹息。 即使安至雍大学毕业后,到纽约去念研究所,也仍然会一星期打一次电话给她,聊聊校园的生活琐事,或者坏坏地在三更半夜时叫她起床上厕所,从未曾像现在这样,对她不理不睬的。 他冷漠疏离的态度令她心慌、不安,好像他随时都会转身离开。 “……你知道吗?他甚至自己动手洗衣服,拿遥控器、倒水……”语涵的视线落在他紧掩的房门上。 ‘那不是很好吗?你眼中的大魔王终于养成独立自主的性格,不再把你当成廉价台佣使唤,你应该高兴才对。’张书颖打了个哈欠。 上了一天的班,她现在疲倦得只想快快上床睡觉,对于他们小俩口幼稚园式的冷战,一点兴趣都没有。 “要是在平常,我一定觉得很好,但是现在他在生病……”她担忧地皱起眉头,整颗心都悬在安至雍的身上。 每天,她都为他牵肠挂肚,想着他吃饭没?有没有定期服药?办公室的空调会不会太冷? 房里又传来一阵沙哑的咳嗽声,她的心再度被涌起的罪恶感淹没。 其实,被他吻一下又没关系,当时她何必那么气愤呢? 三十分钟过去了,话筒另一端的张书颖实在受不了她的叨叨絮絮,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为什么她上班时要帮安至雍处理一堆繁杂的事务,下了班还要忍受他老婆的疲劳轰炸呢? 从他们两人决定结婚开始,身为好友的她就成了两人的夹心饼干,时时要出来调解纠纷,充当爱情顾问。 ‘语涵,不过是感冒罢了,死不了人的。你要是这么担心他的话,就直接去敲他的房门,关心他就好了。你在这里跟我说再多,他的感冒也不会好。’张书颖没好气地说。 她受够了当两人冷战中的传话筒。 “我怕他又不理我嘛……而且他好像还很生气我让他感冒的事……”她为难地咬着下唇,没勇气跨出那一步。 ‘安太太,如果你不想跨出那一步,先去向他道歉的话,那么以后都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有问题自己去报名“婚姻谘询室”,让专业的婚姻顾问给予你中肯的建议!很抱歉,我爱莫能助,现在我只想挂电话去睡觉,再见!’张书颖帅气地收线。 “书颖──”语涵急急地唤住她。 愣愣地望着断讯的电话,听见他房里又传来咳嗽声,担忧的情绪再度袭上语涵心头。挣扎了一会儿后,她站起身,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颗新鲜的水梨,削皮去核,加入冰糖熬煮,准备让他服用,治疗咳嗽。 安至雍躺卧在床上,感觉喉咙又传来一阵搔痒,他起身咳了几声。 躺下后,他觑见房间被推开一道小缝,一颗小脑袋怯怯地朝房里张望着。 他佯装没看到她鬼祟的动作,卷起棉被,背对她。 其实,他不是故意要对她冷漠的,而是不晓得该用什么心情面对她。 起初,他有点气恼她的行为,想惩罚她,所以才和她冷战一下下。 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太受她的影响,太在乎她了。 他没有真切地爱过人,以往和其他女人交往时都是凭着感觉走,两人感觉对了就在一起,淡了就分手,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地想去占有一个人。 一切的失衡,都是从喜宴上那个缠绵火热的吻开始的。 现在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很不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强烈地主宰着他的思绪、支配他的行为。 他对她的渴望愈来愈强烈,只要她稍稍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他失控。 所以,他佯装冷漠,忽视她的存在,想拉出一道安全防线,不料却反而把两人的关系弄僵了,害得他现在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唉…… 温语涵端着熬煮好的冰糖水梨,悄声走进他的房里,睇着棉被下鼓起的身躯。 她坐在床沿,食指隔着被毯轻戳他的手臂,柔声道:“你的感冒好一点没?我熬了冰糖水梨,对治疗咳嗽很有用,要不要起来吃一点?” 安至雍一听到是甜食,厌恶地蹙起眉心,他向来对甜食没什么兴趣。 他的沉默令她十分自责,更加放低了身段。 “你不要这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把你锁在外面一整夜的,我是不小心睡着了嘛……”她无助地咬着殷红的下唇,期盼他能给予回应。 安至雍翻过身,觑着她神情脆弱的侧脸。 “你不要不理我嘛,我向你道歉总可以了吧?”她莹亮的大眼蕴起委屈的泪光。 “道歉要是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干么?”他挑起一道眉。 “那你想怎么样嘛?我都诚心诚意向你说对不起了……要不然,惩罚我照顾你到痊愈,好不好?”以前他欺负她时,她可没有像他这么小心眼,记恨这么久。 安至雍就着晕黄的灯光,凝睇她美丽的侧脸,那红馥的小嘴委屈地噘起,甜美性感得教他心旌摇曳,想吻她的欲望又强烈涌现。 阒闇的眸子更加墨黑,他嗓音低哑地说:“只要让我把感冒传染给你,我就原谅你。” 她浓密的眼睫轻轻眨动,煽动了他内心的情火,令他胸腔发热,仿佛有一股炽热情欲在他的蓝色静脉里狂妄地窜流着,灼烧他的体肤。 “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有诚意,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可以走了,我想要休息。”见她默然不语,他故意拉起棉被说道。 “你不要这样啦……”她为难地咬着下唇,说:“那……你要怎么样把病菌传染给我?” “热吻三分钟。只要你没有感冒,我就不再跟你计较这件事。”他阗黑的眼睛定定地锁在她微噘的小嘴上。 语涵抬眸瞅着他,那天他就是因为想要她的吻才会生病的,既然如此,她就满足他的想望吧! “只能吻三分钟喔!”她再三强调。 “嗯。”他黝黑的瞳眸闪烁着光芒,一只大手抬起她小巧的下颚。 面对他灼灼的目光,语涵突然变得好紧张,心跳得飞快,仿佛要迸出胸口似的。 安至雍捧起她的小脸,指尖轻抚过她的眉梢、脸颊,最后落在殷红微噘的小嘴上。 他的目光令她心慌意乱,驯顺地闭上眼睛,感觉到他湿润灼热的鼻息喷拂在她的脸上,他缓缓地靠近她,以一个甜柔到了极处的吻封住她的唇…… 安至雍卷起衬衫的袖子,胸前的钮扣解开,敞露出精瘦结实的体魄,阳光穿过窗棂映在他宽阔的肩线上。他蹲下身组装电脑,并且将喇叭、电子琴和新采购的视听设备一一安装好。 温语涵从冰箱里取出一杯冰凉的橙汁走到工作室,倚在门框旁觑着他忙碌的身影。才几天的时间,安至雍就将原本挪给她的空房改装成她个人的工作室,而且还主动替她添购了许多录音设备和放映机,体贴的举止令她备感窝心。 那晚两人热情的缠绵之后,他抱着疲倦的她到浴室去,体贴地替她洗净身子,还温柔地问她疼不疼?之后,他主动在他的衣柜里腾出空间,替她将衣服全都挂上去;现在,他甚至替她打造了一间工作室。 她想问他,突然待她这么好,是因为补偿心态吗? 那晚他抱着她时,是因为欲望使然,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的爱上她呢? 望着他的背影,她心里盈满许多疑问,好多话想问却梗在喉间,什么也不敢说出口,就怕破坏了现在的美好气氛。 将电源和配线全都接好后,安至雍起身,抬手拭去额际的汗水,一转身就看见她瞅着他看、一脸发愣的神情。 她还来不及收拾起紊乱的情绪,他已跨步向前,抬起她小巧的下颚问话。 “你这颗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哪有……”她心虚地反驳,将手中的橙汁递给他。 安至雍没再逼问,仰头喝了半杯橙汁后,拉了拉汗湿的前襟,说:“我已经替你把音效处理软体和音乐编曲软体全都灌进电脑里,还有影像撷取卡也弄好了,以绖你就可以直接从这里撷取画面。要不要来试看看?”“好。”她点头,走到电子琴前,纤细的长指滑过黑白交错的琴键,敲弹出几个清脆悦耳的音符。 她回眸觑着他,眼底漾满笑意,说:“谢谢你,这些设备看起来好专业、好高级。” “那当然,它们可花了我不少银子。”安至雍将玻璃杯放在桌上,从地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里掏出了一卷影带递给她。 “什么东西?”她好奇地望着他问。 “你放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语涵将带子送进放映机里,在等待机器运转的空档,他走到门口将电灯关掉,拉上窗帘,室内顿时暗了下来,接着他将墙面上的白色布幕缓缓降下来,一束银白刺亮的光立即射向布幕,映出影像── 画面上是一个留着清汤挂面短发、穿着高中制服的女学生,正骑着单车,在乡间的小路上行进。 她认出这是他制作的电影“茉莉物语”的场景之一。 “这是……”她抬眸觑着他,不解地开口。 “你不是一直很想从事配乐工作吗?刚好‘茉莉物语’还没有找到适合的配乐,你就先试做看看吧。我已经叫剪辑师先剪了一些片段给你,你试试顺着剧情编几首曲子来给我听看看。”安至雍走向前,从身后环住她纤细的肩膀,将下颚搁在她的发心上。 语涵还来不及消化这令她兴奋的消息,一颗心反倒先被许多复杂的情绪给缠绕住。他对她好是因为信任她的能力,还是……为了弥补爱情的缺席呢?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开心了?”他低沉的嗓音从她的发间飘泻出来。 “你是不是……”她垂眸盯着脚尖,不晓得该怎么开口。 “什么?”他纳闷地扳过她的身子。 她将视线落在他胸前的钮扣上,藉以掩饰内心的不安。“你……你是不是因为……那晚的事,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所以才帮我买这么多器材,又把电影配乐拨给我做?” 他捧起她的脸,黑眸端看着她愁悒的表情,将她的无助、疑虑全看进眼底。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我……我不知道……”她一颗心悬得高高的,不安地拨弄着他脚前的钮扣。 “那晚,我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咦?”她瞠大了水亮的大眼,瞅着他。 “我认为自己表现得挺好的,不管是在技巧、体力、温柔度及体贴度等等,各方面评比下来应该至少有五颗星吧?”他抚着下颚,一副认真思忖的表情。“虽然你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但是多少也感觉得出来我很卖力在讨好你吧?” 羞窘的红潮蓦地飞上她的粉颊,她小嘴张得大大的,不晓得该怎么回应。 他怎么一副她占了他便宜的模样?明明那晚被吃干抹净的人是自己啊! “所以如果真的要论亏欠的话,应该是你要弥补我吧?”他低沉的笑声漫扬开来。 “安至雍……”她娇羞地跺着脚,抡拳轻捶他的胸口,想制止他暧昧的嘲笑声。 他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说:“我是个公私分明的男人,绝对不会因为想讨好一个女人而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所以要是你做出来的曲目素质太差,或者跟剧情完全没有联结,我还是会退件的。” “喔。”她轻声回应着。不晓得为什么,她的心里渗进一丝甜意,并且慢慢地扩大,使得眉梢、眼底和唇角都浮现了甜蜜的笑意。 他虽然没有说爱她,但是她却可以感受到他的呵护与宠溺。其实喜欢上他,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吧? 她的食指顽皮地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圈,柔声问道:“你真的认为我能将配乐做好吗?” “如果没有信心就不要接,我最讨厌畏畏缩缩的人了。难道你这几年学音乐是学假的吗?想要坚持走电影配乐也是嘴巴上嚷嚷而已?”他严肃地说。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嘛!之前不管我怎么央求你,你都不肯拨给我做,所以我才会……”她噘起殷红的唇。 “因为剪辑师、编剧和导演都说你的音乐素养和底子挺扎实的,而且你提出来的一些音乐概念和电影的影像也能做结合,所以希望我能让你试看看。”他柔和脸部表情,解释道。 起初,他一直担心公司里的员工会私下流传他公私不分,所以刻意避嫌。但是这阵子相处下来,他完全能感受到她对音乐的热爱以及企图心,而且光是能让导演等人都推荐她,就足以证明她的实力,所以他干脆好人做到底,出资帮她筹备了一间简易的工作室。 “嗯。”她抿唇微笑。 “反正我老婆就有能力做配乐,我何必舍近求远呢?就大方地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喽!” “谢谢老公!” 他轻捏她翘挺的鼻尖,宠溺道:“你这女人真现实,有利可图时才攀亲带故,认我这个老公。” “每个月的领薪日时,我也会叫你一声老公啊!”她顽皮地眨眨眼。 “温语涵!”他眯眼佯怒。 “好嘛,不要生气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啦!”她甜甜地撒娇着。 “行,看你要怎么感谢我?” 她飞快地在他脸颊印上一记吻。“这样可以了吧?” “当然不行!”他揽紧她,俯身吻住她红馥的小嘴。 这轻轻的一吻,不只吻上她的唇,也吻上了她青稚的芳心。 她踮起脚尖,揪着他的衣襟,怯怯地回应着他的热情。 明明他的嘴巴很坏,可是他的吻却温柔得不可思议,炽热得融化了她的心。 她恍惚地想着,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是朝夕相处培养出的暧昧情芽,还是那一晚的缝缮缠绵擦出了爱情的热火,令她沉浸在霸道的柔情里? 也或许在更早之前,当他骑着单车,身上背着一台摄影机,高谈着对电影的热情与憧憬时,她就已悄悄地爱上了他,所以才会不知不觉地跟在他的身后,选择了相同的道路…… 第六章 “星颐电影公司”位于市区办公大楼内的会议室正展开一场小小的试片会。由安至雍担任制片筹拍的电影“茉莉物语”已经后制完成,所以邀请了导演、编剧、剪接师、演员和投资的厂商“傅氏企业”一起来参加试片会。 傅乔雅排开了重要的会议,特地出席这次的试片会。其实这种事只要交由公关人员去接洽就可以了,因为整个行销合作案都抵定了,根本不需要她这位“傅氏企业”的总经理亲自出席,但是为了见安至雍一面,她还是来了。 她坐在椅子上,恋慕的眼穿过人群,落在荧幕前手持麦克风讲解行销案的安至雍身上。 安至雍穿着一袭黑色的手工西装,衬出他颐长的身躯及潇洒俊朗的气质。三十岁的黄金年龄,加上电影事业的成功,正在都彰显出他个人的魅力与自信的丰采。 他低沉醇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至会议室的每个角落。 “……这次由韦振风所执导的‘茉莉物语’已经杀青,为了配合电影宣传,我们剪接出三分钟的预告片,准备在各大电视台、网路和电影院抢先播出。另外,为了感谢‘傅氏企业’的赞助,剪辑师特地剪出了一支三十秒的短片,可以做为‘傅氏企业’所推出的茉莉花系列的洗发精广告……” 安至雍低首翻阅着会议内容,继续说:“……因为纯爱电影在市场上的反应不如动作片来得好,所以在行销广告上必须要多放点心思。目前我们拟定了几个方案,例如举办电影见面座谈会,安排导演、演员与观众互动,畅谈拍片过程和播放幕后花絮,并推出预售套票,希望能在景气低迷的国片市场里创造出新的票房成绩。” 导演韦振风举手说:“我代表‘茉莉物语’的剧组发言,这部电影是我拍过最好看的爱情电影之一,虽然没有像商芷瑶那种大明星来扛票房,但是不管是剧本,选角或摄影都是一时之选,所以不论是平面、电子媒体或者是座谈会等等宣传活动,我和全体演员都愿意倾全力配合。” “感谢韦导演及所有演员的全力配合。”安至雍说。 “关于行销方面,”傅乔雅优雅地接口说:“‘傅氏企业’愿意赞助所有相关的活动,譬如在每次签名会或座谈会时提供小礼品,或者是本公司的商品礼券,来增加民众进戏院的意愿。” “谢谢傅总经理的热情赞助。”安至雍对她淡淡一笑,继续说:“在电影配乐方面,经由编剧和导演的建议,我们找来了新生代配乐师温语涵为我们写曲。她为电影作的主题曲已经出来了,至于歌词的方面,也找了几个填词人,应该下个星期就会选出适合的歌词。” 温语涵怯怯地从人群里站起身,净丽的脸庞漾着笑容说:“谢谢编剧、导演和制片的推荐,我才有这个机会接任‘茉莉物语’的配乐工作。这次的主题曲,我采用了大提琴为基调,它悠扬低回的音域最能表现出主角内心的挣扎不安、情感上的百转千回,以及压抑着说不出口的情绪起伏。” 温语涵说完后坐了下来,望向讲台上的安至雍,心跳莫名地加快,手心也不自觉地冒着汗。 令她紧张的并不是现场的气氛,而是安至雍本身。只是这样盯着他高大俊朗的身影,她的心就发紧地跳动着,脸上一片燥热。不敢对上他那双深邃发亮的眼睛,她连忙将注意力放在桌面上的开会资料上。 会议室内的灯光暗了下来,银幕上开始播放着剪辑后的影片,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银幕上。 黑暗中,傅雅乔的脸色十分难看。当她听到配乐师是温语涵时,顿时觉得仿佛有一把怒焰烧上了她的身,令她浑身刺痛。 她花了那么多的时间与金钱在安至雍的身上,只得到“赞助商”这个头衔,只能和他保持着客套又疏离的距离,而温语涵凭什么可以得到他的爱呢? 他为什么那么宠她,甚至公私不分地把电影的配乐交由她制作,替她完成梦想呢?为什么?这不公平,不公平! 她快被强大的忿怒与妒意给压得喘不过气,根本无暇埋会银幕上播欣的影片,倏地站起身来。 “总经理,你要去哪里?”“傅氏企业”的公关人员低声问道。 “我出去外面透透气、抽根烟,有什么重要的事,再打手机给我。”傅乔雅拽起皮包,摸黑步出会议室。 她掩上门,穿过长廊,来到洗手间。补妆后,看到女厕外有个小阳台,便推开门,倚在墙边,从皮包里掏出了烟盒,点燃。 她无奈地喷了口烟,讨厌自己像个妒妇般地恨着温语涵,却又不晓得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感情与安至雍已婚的事实。 她被困住了,溺陷在一段痛苦的暗恋里…… 趁着试片会的中场休息时间,温语涵拉着张书颖的手,一起进入洗手间里,光洁敞亮的镜子映出两张秀丽的脸庞。 她打开水龙头,洗着手,拨弄着前额的发丝,对著书颖说:“你觉得我们这样手牵手上厕所,像不像回到大学时代?” “我实在搞不懂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上厕所老要拖一个人陪呢?”书颖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这样才可以一边摸鱼,一边聊八卦啊!”她笑得眼睛眯眯的。 书颖用手肘顶着她的臂膀,问:“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你想听私事还是公事?”她睨了书颖一眼,脸上漾着一抹幸福的笑意。 “就先从公事谈起吧!你是怎么说服老板让你接下‘茉莉物语’的配乐工作?”书颖好奇地问。 “当然是凭藉着我的实力与魅力啊!”她拍了拍胸口。 书颖凑向前,拉开她衣服的前襟,往内瞄了一眼,调侃道:“不错啊,发育得挺好的!” 她赶紧拍掉书颖的手,拉整好衣襟,正色道:“人家说的才不是这个呢,你少想歪了!是因为韦振风导演和编剧都觉得我做的音乐不错,向安至雍推荐,所以他才愿意相信我的实力,给我这个机会。” “你那首曲子做得很好,不管是市场性或音乐性都很够,要是‘茉莉物语’的票房能创出佳绩的话,日后也许有机会能够发行电影原声带。”书颖说。 闻言,她兴奋地捧颊,眼睛发亮地说:“哇!那就是一整张唱片都是我做的音乐耶!” “小姐,前提是票房要够好,配乐也能够打动人心,在市场上获得回响后,才有可能找唱片公司提出发行cd的可能性。” “那我回家后要好好跟安至雍撒娇才行,这样他才会卖力宣传。”她甜甜一笑。 “公事说完了,聊聊私事吧!你们和好了?”书颖问。 她用力点头。回想起两人甜蜜的互动,粉嫩的脸颊不禁浮上一层明媚的光采,灵媚动人的眼波,浅笑的唇角,在在都是沉浸在爱河里的幸福姿态。 “那……你该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她羞涩地咬着红馥的下唇,算是默认。 “那你们之间那张契约婚书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一脸无辜地反问。 书颖敲敲她为爱昏头的脑袋,提醒道:“你们两个人不是在婚前打了契约书,约定三年的婚期吗?如果三年一到,你还爱着他,那怎么办呢?” “……我也不晓得。或许我们之间根本撑不到三年,不到一年就会把屋顶给吵翻了。”她轻笑道:“不过,如果期限一到,我还爱着他,那么我就偷偷把契约书撕掉,再死命地巴住他的大腿,赖他一辈子喽!” 书颖失笑地摇摇头。“你们的爸妈还没有发现你们签下契约婚书的事吧?” “没发现。”她仰头大笑,为两人的计谋成功而感到得意。 “也就只有你这种鬼灵精怪的丫头才会配合安至雍提出的契约婚书,什么职务给薪制、月薪三万,还结愈久领愈多咧,真是太夸张了!”书颖啧啧称奇。 她原本还为两人的婚姻生活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最后反而成就了一桩姻缘,这对欢喜冤家真的萌生情芽,爱上对方了。 “没法子,谁叫安爸逼婚逼得那么急,一副他不马上结婚,就要把公司的经营权和股份卖出去的态度,安至雍被逼急了,才会找我合作,认凭我予取予求喽!”她睁大莹亮的眼睛,想着自己这样做算是对安至雍落井下石,乘机打劫吗? 不管了,反正安至雍是她老公,让她占点便宜又没关系,大不了晚上的时候,她再好好地补偿他一顿,让他“吃”个够本喽! 话说回来,这样算是用“身体偿还”吗? 语涵害臊地掩唇偷笑着。都怪那家伙教坏她,害她满脑子黄色废料。 她以前怎么都不晓得爱上一个人是那么快乐的事情呢?整颗心就像浸在蜜里一般,甜上眉梢。 是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一个好玩的游戏,还是她爱上的人太有趣,所以才会让她觉得这么开心,时时快乐得想跳舞呢? “张特助、温小姐,原来你们在这里……”助理小姐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说:“安先生在找你们,好像是要跟温小姐拿‘茉莉物语’的曲谱,准备进行录音……” “喔。”语涵回过神,说:“我放在背包里,我去拿给他。” 三个人快步地离开洗手间。 此时,站在阳台外的傅乔雅确定洗手间内没人后,这才慢慢地走出来。从温语涵和张书颖的对话中,她慢慢地拼凑出安至雍结婚的动机── 为了取得“星颐电影公司”的股份和经营权,安至雍迫不得已才和温语涵签下一张契约婚书。 怪不得他会毫无预警地宣布婚讯,当她在派对上问他为什么娶温语涵时,他也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听到这惊人的内幕消息,她窒闷的心好像得到了解放般,一下子全舒展开来了。 如果为了自己的爱情和幸福耍点小手段,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再说,安至雍也没有爱上温语涵,他不是自愿娶她的…… 试片会结束后,大部分参与会议的工作人员都散去,只留下安至雍、导演和温语涵等人。 “‘茉莉物语’的曲谱你带来了吧?等会儿韦导演约了人要进行录音、演奏的工作。”安至雍双手插在腰杆上问。 “有,我放在背包里。”语涵跨步越过安至雍,回到座位上,打开手提包翻找着。 “快点,录音室以小时计费,很贵的。”安至雍催促道。 “语涵说希望能找到大提琴手、电吉他手和吹萨克斯风的人,这些人我都找到了,也约好了今天进录音室。”韦振风说。 闻言,她更加焦急地将整个背包的东西都倒出来,化妆包、钥匙、录音笔、手机等,所有的物品全都散落一地。 “对不起,我好像把乐谱和录好音的md放在家里,忘记带出来了……”她抬起头,怯怯地说道。 “你这女人──”安至雍沉下脸,忍不住想发飙,明明就已经提醒过她了。 “算了算了,忘记带谱只是小事而已,再回去拿就好了。”书颖连忙缓颊。 “是啊,要不然我和至雍先过去,你回家拿谱后,直接到录音室和我们会合。”韦振风也出面打圆场。 “嗯。”她点点头,连忙将散落一地的物品都收进包包里,自责地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要放机灵一点,不要再这么迷迷糊糊的了。”安至雍沈声叮嘱。 “好了,老婆是娶来疼的,不是娶来骂的,只是落了点东西而已嘛!”韦振风笑道。 “时间就是金钱,录音室很贵的,拿到谱后快点赶过去,知道吗?”安至雍指着手腕上的表,再次提醒道。 “嗯,我会马上赶到录音室的!等会儿见。”她拽起肩包,就像一阵风般,飞快地闪出会议室,消失在电梯口。 安至雍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依恋地收回目光。 其实他不是有意要在众人面前责备她的,只是不希望落人口实,说她是靠关系才取得配乐的工作,所以对她的要求自然较为严厉了些。 “至雍,你太小题大作了,当心老婆被你骂走。”韦振风搭着他的肩头调侃着。 站在一旁的张书颖闻言后,忍不住掩唇偷笑。真想告诉韦导演,说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已经有人发誓要巴住安至雍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放弃他这张“长期饭票”啦! 安至雍在录音室外的走廊上不断地来回踱步,明明这里距离家里才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已,就算是塞车也不可能迟到一个多小时还没到吧?他隐忍着发飙的冲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再度拨打语涵的行动电话,但却依然没有人接听。 “至雍,联络上语涵了没?”韦振风询问道。 “她的手机没接,一直联络不上人。”安至雍对着坐在长椅上等候的乐手点点头,一脸歉意。 “该不会是迷路了吧?”韦振风猜测着。 “应该不可能,录音室就在公司附近,她认得路。”他搔搔下颚,说:“我拨电话给书颖,请她去帮我找人。” “嗯。” 他按着手机的键钮,正准备拨电话给张书颖时,手机铃声恰好响起,他一见到小巧的荧幕上显示着温语涵的名字,便立即接起,劈头就吼道:“你这家伙是跑到火星去拿谱了吗?你知不知道全部的人都在录音室等你一个,你到底在蘑菇什么?我限你十分钟之内出现在录音室里,否则我就把你作的曲目撤掉,把这个案子发给其他的作曲家去执行!” ‘呃……先生……’话筒另一端的女子,呐呐地出声喊道。 “干么?你现在是在跟我装不熟吗?难道你以为我对陌生人会客气一点吗?不要以为你是我老婆就可以享特权!因为你迟到而拖延到录音行程所额外增加的金额,全由你的薪资里扣除!” ‘先生,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说……’电话那端的女子,鼓起勇气打断他的话。 声音不对!安至雍立刻噤声,再次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温语涵的各字没错啊! “你是谁?温语涵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安至雍紧张地问道。 ‘请问,你是温语涵的家属吗?我看到她手机里的电话簿上显示着“老公”,所以打过来问一下。’ “我是她老公。你是哪位?”陌生女子的来电,令安至雍的背脊窜起一股寒意,心猛然地揪住。 ‘我是“怀生医院”的护士,温语涵在康定路上发生连环车祸,被送到我们医院来,我们从她的包包里找到她的手机,所以试着打电话联络她的亲友过来一趟。’ “连环车祸……”他握住手机,脸色惨白,急忙追问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要不要现在先来医院一趟呢?我再请医生跟你详细解说。这里的地址是……’ “好,我马上赶过去。”他拿笔记下后,匆匆收线。 韦振风见到他脸色苍白,连忙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谁打来的电话?” 他神情有些慌乱地说:“语涵发生车祸,人在医院里,我现在要赶过去,这里就先交给你处理。” “情况怎么样?” “我不太清楚,护士没有说得很详细……”他力持镇定。“我先赶去医院了解情况,录音室先帮我取消,有什么事你再联络书颖。” “好,你开车小心一点。” 安至雍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行色仓皇地冲出录音室,等不及电梯下来,转身奔下楼梯,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身边。 安至雍从录音室一路飞车赶往医院,在车上,他透过电台的路况报导得知,因为市区发生运钞车抢案,歹徒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行驶到康定路上时闯红灯,失速撞上迎面而来的大货车,而货车后方的计程车和公车也煞车不及,追撞成一团,造成部分交通瘫痪。 大批警察将现场封锁起来,除了迫缉歹徒外,还忙着协助赶至的救护人员将病患送上救护车。 安至雍将车子停在医院附设的停车场内,甩上车门,快步奔进医院里头。 明明外头炙热的艳阳将他晒出一身汗,白色的衬衫黏贴在背脊上,但是他却恍如置身在冰凉的地狱里,直打哆嗦。 他慌乱地冲向柜台,询问温语涵的病况及下落后,在急诊室内的a302病床上看到她。 汩汩鲜血由她的头部、耳朵流出,濡湿了淡蓝色的病床,医护人员忙着拿纱布替她做止血措施,并且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注射点滴。 “语涵……”见到她满脸是血,安至雍觉得仿佛有块火烫的铁烙在他的心坎上,痛得他透不过气来。 “你是病患的家属吗?”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未停地询问道。 “我是她丈夫。”他点头。 当他承认自己是温语涵的丈夫时,自责的情绪一瞬间淹没了他。 如果他是她的丈夫,就该负起保护她的职责,替她挡去风雨与危险,而不是让她躺在急诊室里,孤单地与死神搏斗。 “……包包……我、我的谱……”感觉死命拽在胸前的侧背肩包不见了,她慌得胡乱挥手,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护士听见她的话,将先前用力从她胸前抽开的包包拿了过来,递交给安至雍。 安至雍打开包包,拿出里头的乐谱,上面一样沾满了鲜红的血渍。他的胸口发痛,心整个揪成一团。如果不是他一直催促着她、苛责她的迷糊,或许她就不会发生意外了…… “语涵,是我,我是安至雍,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安至雍小心翼翼地抚着她沾着血迹的苍白小脸,唤着她的名字。 语涵撑开沉重的眼皮,看见安至雍焦急的脸庞,不禁伸手握住他的大掌,拚命道歉。“对、对不起,我搞砸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泪水不断地溢出眼睫,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分不清楚是因为疼痛还是来自于心里的歉意。 如果当初她够细心,记得把md和乐谱收进包包里,再去参加试片会,就不会发生这件意外了。如果她不要这么迷糊就好了…… “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安至雍俯身拭着她眼角涌出的泪水,心疼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不起……”她仍是拚命地道歉。 “乖,不要说话,不要哭了,一切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安至雍细声地哄着她,接着转头问着一旁的护士。“我老婆的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 “她头部受到撞击,经由x光扫瞄检查后,证实里头有一小块瘀血,有脑震荡的现象。最严重的部分,应该是左耳的听小骨移位和鼓膜破裂,需要进行手术。其他只有一些外伤,目前并没有发现骨折或内伤。”护士人员说。 “手术后就能痊愈吗?”安至雍不安地问,紧紧握住她沾满血迹的小手。 “这点要请主治医生手术后才知道。麻烦你先到柜台办理住院手续,并填妥手术同意书,我们要准备送入开刀房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办一下手续,马上回来。”他柔声说,缓缓地松开她的小手。 他好害怕这一放手她就会从他的眼前消失,因此不断地转身,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苍白的脸庞因疼痛而扭曲着。 越过忙碌的医护人员,他快步走到柜台前办妥手续后,再回到急诊室时,护士已将她身上的物品褪下交给他,推着她进入手术室。 他领着她的物品,协助警察作完笔录后,再踅回手术室前,疲惫地坐在长椅上,打开她的包包,摊开那一叠叠沾着血渍的乐谱,双眼悲痛得蒙上一层湿意。 方才作笔录时,经由警察和受伤的计程车司机口中拼凑出她车祸的真相,原来她返家拿谱后,准备前往录音室的途中,因为深怕迟到耽误了配音行程,所以不断地催促司机加快速度。结果,车子行驶到康定路上,当运钞车闯红灯冲撞上货车时,计程车司机也因为事发突然,车速又过快,所以煞车不及,追撞成一团。 他自责地垂下脸,如果他体贴一点,送她回家拿乐谱,而不是让她自己一个人搭乘计程车,或许就不会赶上那场连环车祸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她的婚戒,拭去上面的血渍,透出一米小小的星光,眼眶又是一阵湿润,心难受地揪紧着。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爱上了温语涵。 她是他赖以生存的氧气,无色无味,却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她陪伴他走过纯真的童年、浮躁的青春期,分享着生命里每一个值得庆祝的阶段。 他恍惚地记起,他曾寄给她一张台湾飞往美国的机票,强迫她到纽约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他们一起漫步在中央公园,参观过自由女神像,还在午夜时分,一起乘坐着帝国大厦里的快速电梯,登上观望台,凝望着满天的繁星和城市的灯火。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他早就爱上了她,会忽略内心抽长的情芽,是因为他太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得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所以,当他被迫要结婚时,脑海里才会马上就浮现她巧笑倩兮的脸庞,不做他想。 蓦地,一股恐惧爬上他的心头,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能失去她。 他爱她! 这感情察觉得太晚,却来得猛烈,汹涌的情潮伴随着悔意,一波波地将他淹没。 他握着小小的婚戒,发现他该给的幸福都没给,竟亏欠她这么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安至雍忐忑不安地在手术室前来回踱步,挂心着她的病情。 终于,手术室的大门滑开,他见到穿着绿色手术袍的主治医生跨出来,立即迎上前,追问道:“医生,温语涵的情况怎么样?”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脑震荡的部分没有大碍,而左侧的耳朵已经做了听小骨重建和鼓膜成型术。不过有一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因为车祸的冲撞伤到她的听神经,未来她的左耳将会丧失听力。” 丧失听力?! 安至雍激动地握住医生的手臂,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你说丧失听力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未来她耳朵的伤口复原之后。左耳也永远没办法恢复正常的听力。”医生解下口罩,详细地解说。 “不是已经动了手术吗?为什么她还会丧失听力呢?” “我们做鼓膜成型术主要是减少病患的耳痛和耳鸣方面的困扰,至于听神经受损,影响听力这方面,实在没有办法补救。因为听神经是十二对脑神经中的第八对,属于中枢神经系统,中枢神经系统受伤是不可逆性,所以一旦受伤了,是无法恢复的。”医生解释道。 霎时,安至雍脸色晦涩得犹如置身在地狱里,深深的疚恨与悔痛盈满他的胸臆。 “病人现在在恢复室内休息,等会儿护士会送她去病房。”医生说完便转身离开。 安至雍僵在原地,万般痛苦地凝视着放在长椅上、沾着血渍的乐谱,不晓得该怎么面对语涵。 一个配乐师最重要的就是敏锐的听觉,而他的失误竟害她失去了一半的听觉。 如果他再体贴一点,她就不会卷进这场车祸中,遗憾也不会发生。 然而,再多的如果,也不能让时间倒转,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第七章 单人病房内,白色漆墙旁的方柜上摆着一束香槟玫瑰。温语涵穿着淡蓝色的衣袍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缠绕着一层白色的绷带,细瘦的手腕上打着点滴。 安至雍将买来的果汁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转过身,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温语涵。 她睁开浮肿的眼睛,瞅着他。 “阳光会不会太刺眼?”安至雍体贴地问。 她摇摇头,伤口不小心碰触到枕头,令她蹙紧眉头,张开干涩的唇说:“……不会。” 他倾身替她调好枕头的高度,避免再碰到伤口。“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有。”语涵看着他的脸,颇不习惯他突来的体贴。 从发生车祸至今,她只知道自己受伤被送入医院,而后进入开刀房动手术,但是对于真正受伤的部分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麻药退后,疼痛与昏睡就不断地重复占满她的记忆。 每次,她在床上因疼痛而抽泣时,就会看见他急忙地唤来医生和护士,替她打止痛剂。 等情况较稳定之后,她却一直处于晕眩的状态,就算躺在床上,也觉得天旋地转,好令人难受。 偶尔,她会瞧见他抿唇不语,用着哀伤、怜悯的眼神静静地望着她。 认识安至雍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过他那种表情,仿佛背负着巨大的沉痛与悔恨般,那样的他令她觉得好陌生,充满距离感。 “我拿果汁给你喝好吗?” “好。”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将买来的新鲜果汁插上吸管,递到她唇畔,她要伸手捧住果汁时,他却摇了摇头。 “我帮你拿着。” 她喝了几口后,将嘴巴移开。 他主动抽起湿纸巾,轻轻拭着她的唇。 “头还晕不晕?” “一点点。”她抚着额头上的绷带,发现左耳缠得厚厚的,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了一下。 “有什么不舒服要说出来。”他叮咛道。 “哇!我的脸怎么肿这么大一个包,好像一个大包子绑在耳朵上,好蠢喔!”她故作幽默地说道,想要缓和一下病房内沉闷的气氛。 “动作不要太大,小心扯到耳朵上的伤口。”安至雍细心地叮咛道。 “我受伤的不是头部吗?”她还以为自己是头部受伤,才会一直处于头晕的状态。 “……你的左耳受伤,医生替你进行过手术,因为耳朵还塞着棉花和绷带保护伤口,才会包扎成那么大。”他墨黑的瞳眸掠过一丝痛楚,轻声说道。 “什么时候才可以拆下来?我头好痒,好想洗头发。” “要过几天才能拆下来,你再忍耐一下。” “原来里面塞着棉花,难怪我一直听不太清楚,老觉得整个耳朵轰轰的响……”她噘起红唇,抱怨着。 他的心难受地揪住,静睇着她纯真的脸庞,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跟她说。 她若知道自己的左耳再也听不见声音,会怎么样呢?朝着他大哭大闹、拳打脚踢,还是会数落他不够体贴呢? 他明白敏锐的听觉对一个玩音乐的人而言很重要,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代她承受这一切。 失去听力,简直是在她的音乐路上宣判了无期徒刑。 他拿起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她纤细的手腕。 “你突然变得这么体贴,我好不习惯喔……”她怯怯地笑着。 “我是你的老公,不对你体贴一点,怕你向我爸告状。”他嘴角微乎其微地牵起一抹笑,淡淡地说。 “也对。那我要趁着生病的时候,好好地奴役你、使唤你、折磨你!”她故作轻松地说。觑着他好看的侧脸,眼前的他令她感觉好遥远、好陌生,不是她记忆里的安至雍。 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正隐忍着巨大的悲伤似的。 但,他究竟在难过什么呢? 他的温柔为什么会令她感到心酸? “那就惩罚我当你一辈子的奴隶。”他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 “好啊!”她点点头。“对了,我的结婚戒指呢?怎么不见了?该不会发生车祸时弄不见了吧?” “我替你收起来了。” “还给我,那是我奴役你的信物。”她摊开手掌,向他索讨。 他从口袋里掏出戒指,执起她的手,凝视着她,说:“语涵,这阵子我仔细反省过了,发现我以前对你好坏,老爱捉弄你。” 她立刻附和地点头,数落道:“对啊!你真的对我挺霸道的!” “所以,就罚我当一辈子的妻奴,好好地补偿你,好不好?”他缓缓地将戒指套进她的手指里,倾身亲吻着她的脸颊,说:“你已经接受我的戒指了,一辈子都不可以反悔喔!” 这次,他是真心想当她理想中的丈夫,当她一生的依靠,替她挡去风雨与危险。 “嗯。”她淡笑着,佯装若无其事地点头,事实上,他的温柔、他的话已开始令她生疑。 他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静静睇着她单纯的脸,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道:“关于你的病……医生说,你因为受到撞击,导致左耳受伤,影响到听神经,所以……未来你的左耳会听不见声音……” 果然是有事啊……她缓缓地垂下眼睛,盯着被他紧握住的手,透过交握的手心,她仿佛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安与歉意。 他们认识太多年,她太熟悉他了。 她明白他的自责,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的温柔来自于他的歉意……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淡淡地问道:“永远都没有办法恢复听力吗?” “……应该是没有办法。但是如果有需要,医生说可以戴助听器改善听力。”他苦涩地说出口。就算戴了助听器,也弥补不了她残缺的事实。 “那……我的右耳呢?它是正常的吗?”她忍住悲伤,不敢在他面前掉泪,怕他难过。 “是正常的。”他赶紧保证道。 她故作个释然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漾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来讨好他,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还好我脸上这个肿包是耳朵手术后的纱布,不是真的肿这么大,要是真的肿成一个大包子,我大概会变成小白痴一个吧!” “语涵……”他哀伤地抬眸觑着她微笑的脸庞。 “幸好,我右耳还听得见,要不然可就糟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她俏皮地眨眨眼,故作开朗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古时候的人说过一段话……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什么的?你说,我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乐坛上的贝多芬啊?” 她的乐观令他更加难受,他情愿她大哭大闹,也不要她冷静地接受这一切。 “贝多芬听不见声音,还创作出许多伟大的乐曲,你说,我会不会也写出许多大卖的曲子呢?”她一派天真地抓着他的手臂问。 “也许吧。” “那你现在还不快点讨好我?这样吧,干脆签下我当专属的配乐师,以后就把所有的电影配乐都交由我负责好了。” “那我的公司一定没多久就会倒闭。”他苦笑道。 “你少瞧不起人了,搞不好我以后会变成很有名的配乐师,到时候你若找我作曲,我就要加倍收钱!”她像往常般,不服气地昂起小巧的下颚。 “那就快点把药给吃了,才能早点出院。”他拿起桌上的药,递给她。 她皱着眉心,撒娇道:“这药好苦……” “快点吃下去,等你出院后,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他柔声哄道,将水杯递给她。 她乖乖地服下药,仰头喝了好几口水。 放下水杯后,她正想问问他口中的惊喜是什么时,他的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他起身,走到窗台边接听电话。 她望着他严肃的神情,猜想他大概是在谈公事。 半晌后,他收线,走回床边。“语涵,公司有点事,我必须要回去处理一趟,晚点再来陪你?” “好。” “要乖乖的,要是不舒服的话,记得按铃通知护士,知道吗?”他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上一个吻。 她驯顺地闭上眼睛,承接着他的吻,在他的唇里尝到了苦涩的无奈与心疼。 “嗯。”她点头,佯装疲惫地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他替她盖好被毯,拉上窗帘后,轻巧地掩上门,离开。 确定他离开后,她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就算她再怎么坚强,也无法不为自己的残缺感到难过。 她佯装乐观、假装洒脱,为的是害怕瞧见他自责的表情。 因为爱他,怕他难受,所以隐忍着痛楚,情愿自己难过,也不敢在他面前掉泪,只敢躲在被窝里,任凭一波波的泪水溢出眼眶,濡湿了枕头,汇聚成一滩说不出口的苦楚…… 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温语涵在安至雍悉心的照料之下,慢慢地康复,左耳上的绷带也已经拆除,只剩下耳廓上淡淡的缝痕。 自从发生车祸之后,安至雍对她是百分之百的体贴。每次到了回诊日时,不管多忙多累,一定抽出时间陪她去医院,就连平常过马路时,也总会记得慢下脚步,牵住她的小手。 因为他的体贴,让她学会释然,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意外,再多的泪水与怨怼,都不能改变这场悲剧。 如果身体上的残缺能够换得安至雍的爱,她觉得很值得,因为他现在表现的就像一个完美的丈夫,好到令她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偶尔会让她觉得心酸的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大呼小叫,说话的声音总是愈来愈温柔,却忘了她的听力已经不再敏锐…… 繁星点点的夜晚,沁凉的风从车窗灌进来,温语涵换上一袭墨绿色的洋装,衬出一身白皙无瑕的肌肤。 安至雍将车子开到一间饭店前,将钥匙丢给泊车小弟,体贴地绕过车头替她开门。 她伸出修长的美腿,跨出车厢,与他十指交握,一起搭上饭店的电梯。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只要你乖乖地遵照医生的指示,定期服药,出院后就送你一份惊喜?” 电梯抵达顶楼后,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一间法式餐厅里。 服务生立即上前为他们带位,领着他们走到靠窗的位置。玻璃帷幕外,可以清楚地看见101大楼和市区里璀璨的灯海。 “你所谓的惊喜就是带我来吃法国料理啊?”她脸上漾着甜甜的笑意。感觉好像在约会一样,浪漫得让她觉得不真实。 他挑眉睇着她,淡笑不语。 入座后,服务生送来香槟,两人举杯轻啜着。 忽然之间,四周都静了下来,连灯光也暗了几分。语涵好奇地环视周遭一眼,这才发现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的顾客,整间餐厅空荡荡的。 她疑惑地瞅着他,他该不会把餐厅给包下来了吧? 他性感的薄唇噙着一抹笑,静睨着她的反应。 静谧中,音箱里轻送出大提琴柔厚低回的乐音,悠扬熟悉的音符一串串地擦过她的耳膜,撩拨起她内心的悸动。 过去和安至雍在一起的画面伴随着音乐,纷至沓来地浮上她的脑海。悲和喜、苦和乐、伤和痛、纯真与热情、体贴与蛮横,全部沉积在她的心里,把她的感官逼迫到边界,眼眶一热,串串的泪珠濡湿了她的眼睫。 音箱里播放的不是其他的音乐,而是她第一次帮电影“茉莉物语”写的配乐。 她一直以为自己无法参与录音、编曲,所以他可能会改找其他的作曲家来编写配乐,没想到在她住院的期间,他竟已经帮她制作完成了。 “这是‘茉莉物语’的promo,你看看。”他将制作好的唱片递给她,这是他预先放在餐厅里,再请服务生拿出来要给她一个惊喜的。 因为“茉莉物语”是纯爱电影,在票房上不能跟商业片相比,收益肯定有限,要制作发行成一整张的电影原声带实在有点困难,所以安至雍自掏腰包发行了一批promo,送给唱片行、电台和媒体,除了方便宣传电影,也可以留给她作纪念。 她抚着cd,看见上面的作曲人写着自己的名字时,感动得泪水溢出眼眶,顾不得旁人的目光,起身投入他的怀抱里。 她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低声道:“……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开心吗?”他拍着她因抽泣而耸动的肩膀。 “嗯,我好开心……”她抬起泪眼汪汪的小脸瞅着他。 “如果开心的话,怎么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是不知道的人见了,会以为我欺负你呢!”他用指腹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这叫喜极而泣。”她漾出一抹笑容。 “又哭又笑,你小狗撒尿啊?”他捏着她翘挺的鼻尖,调侃道。 “汪汪!”她很配合地学着小狗的叫声。 “才一点点小小的惊喜,你就哭成这样,这叫我怎么把真正的礼物拿出来呢?”他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亲昵地贴触着。 “还有?”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 “是什么?” “看看窗外。”他搂着她,一起看向窗外,隔着玻璃帷幕眺向远方。 黑幕低垂,连星星都瞧不见的夜晚,只有101高楼如巨大的灯柱般伫立在前方。倏地,前方的灯光全都暗了下来,外头一片漆黑。紧接着,高耸的楼墙忽然出现一颗绯红灿亮的爱心,慢慢地扩大,盈满整片墙,然后出现“温语涵,你是我永远的老婆,爱你的老公安至雍!”的字样。 她莹亮的眼眸倒映着眼前的景致,惊讶地张着小嘴,说不出话来,一颗心早已陷溺在他柔情的攻势里,融得一塌糊涂。 她不敢相信像他那么霸道、死爱面子的男人,居然有勇气租下整片广告墙,在全世界的面前坦然地宣示他的爱。 “喜欢吗?”他低声问道。 她用力地点头,微笑的同时,泪水再度滚出眼眶。 “爱哭鬼!”他取笑道。 “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好喜欢。”她环住他的颈项,贴近他的脸。 “你的谢意只有这样?”他挑眉。 她快速轻啄一下他的唇,说:“这样行了吧?” “啧,好没诚意!”他佯装不悦地抱怨。 “好多人在看……”她圆亮的眼睛瞟句四周,发现好几个服务生马上很识相地走回吧台,故作忙碌状。 “哪有什么人?这间餐厅已经被我包下来了。” 她噘起芳唇,甜甜地抗议着。“好浪费钱喔,包下餐厅一晚,还在101上打广告,要花很多钱吧?” “老婆的笑容──无价。” 她埋在他的肩窝处,轻声地说:“安至雍……我也爱你……” “还有呢?” 她的小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圈,怯怯地说:“谢谢你娶我回家。” “就只有这样?”他挑眉,等待她的吻。 她捧着他的俊脸,低声道:“把眼睛闭上……不能笑喔!” “好。”他配合地闭上眼睛,性感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她低首将自己的小嘴贴熨在他的唇上,透过嘴唇上的触感,她可以感觉到他正暧昧地笑,笑她的生涩与笨拙。 她怯怯地学着他熟练的举止,回应着他的热情。 此时,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残缺了,因为他的爱弥补了这一切,令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茉莉物语”的首映会选在市区的戏院上映,现场除了相关工作人员之外,还邀请了数位“星颐电影公司”签约的电影明星一同出席,顿时星光熠熠,大批媒体和观众挤满会场,俨然就是一场小型的影友会。 傅乔雅在公关人员的陪同之下,特地盛装出席首映会。她穿着一席黑色的低胸晚礼服,惹火性感的身材,立即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谋杀了不少摄影记者的底片,抢足了锋头。 电影尚未开演,她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寻找着安至雍的身影。过去两个多月里,她藉由办高中同学会的名义,期待安至雍出现,不料他却缺席了;接着她数次透过公事的名义前往公司找他,但他不是没进办公室,就是忙着监制另一部电影,一直联络不上他。 这次,她由他的特别助理张书颖的口中得知,他会出席“茉莉物语”的首映会,所以特地盛装赴宴。她期待又焦急地搜寻着他的身影,好不容易终于看到西装笔挺的他正和几位电影杂志的记者打招呼,然而,令她妒忌的温语涵也跟着来了。 看着温语涵挽着他的手臂,一脸甜笑,她忍不住在心里冷嗤着。明明是拿钱办事的契约婚姻,还装成一副很幸福的模样,真令人觉得恶心! 这女人的演技真好,不去当演员而跑去做电影配乐,实在是太可惜了。 首映开始了,主持人请主要的演员和大家打过招呼障,便开始放映影片。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中间的走廊旁,跟安至雍他们距离了两、三排位置。 她根本无暇理会银幕上的电影剧情,整副心思都放在安至雍的身上。上映十几分钟后,安至雍起身离开座位,她立即机灵地跟了出去。 安至雍在电影院戏厅外的长廊转角处,找到了一处幽静的地方,那里摆了简单的圆桌和椅子,供等待上映的顾客休息。他坐在椅子上,接听着手机。 “……是……这次‘神鬼特务’的宣传重点就放在萨孟仰和尔东臣身上。这部电影是本公司今年主打的电影,宣传要做得漂亮一点,话题性要够……”安至雍忙着和香港的剧组沟通新闻稿的内容。 等到确定他通话完毕后,傅乔雅才缓缓地现身走近他。 安至雍收线,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一抬头,恰好迎上傅乔雅的目光。 “乔雅?好久不见,我不晓得你也有出席首映会,刚才人太多,没和你打招呼。”安至雍客套地浅笑。 “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最近在忙什么?”她鼓起勇气靠近他,恰好他前方摆了一张圆桌,将他困进了死角。 “因为发生了一点事,再加上我们公司筹拍的‘神鬼特务’也进入宣传期,所以变得格外忙碌。”不晓得为什么,安至雍隐约地感觉到不对劲,她过分灼热的眼神和行为,透出一股占有的侵略性,跟过去优雅矜持的傅乔雅不同。 她的眼神很热,就像一团火,好像要把他焚毁般,令他不安。 “至雍,我能耽误你几分钟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她靠上前,丰盈的酥胸抵在他的胸膛前,阻去了他的步伐。 “如果是公事的话,我们可以约在办公室再慢慢──” “是私事!”她急忙打断他的话,怕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她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毫无意义的等待上,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不动声色地瞅着她。 她定定地望着他,说:“你知道我们认识几年了吗?” “从高中认识到现在,断断续续超过十年的时间了。”他在她的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臆测着她来参加首映会前肯定是喝了酒。 “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足够让你认识我了。在你心中,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是个很好的女人,美丽、成熟、世故、圆滑,是个事业很成功的女强人。”他说出对她的观感。 她苦笑道:“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吗?你对我的感觉就只有这样吗?” 他无奈地皱起眉心,沉默着。 “那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吗?我们认识的时间有多长,我就爱你有多久,爱到无法自拔,爱到连矜持与自尊都可以不要!”她压抑不住内心激越的情感,环抱住他。 “乔雅,你冷静一点。你是不是喝醉了?”他推拒着她的手臂,试图要拉出一条安全的防线来。 “我没有喝醉,这辈子我再也没有这么清醒过!我不想继续站在一旁,装成若无其事地看着你,我没有办法再掩饰自己对你的感情了!”她的眼眶里闪烁着痛苦的泪光。 “乔雅,你……”她的告白震住了他,一时间无法从这团紊乱中厘清思绪。 她激动地揪住他的手臂,热切地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自从高中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了你!虽然后来因为要接管‘傅氏企业’,不得已到澳洲去留学,不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但我还是一直爱着你!这当中我不是没有尝试忘记你,去和别人交往,但是我就是无法割舍掉对你的感情……” 安至雍的表情十分严肃,如果他早点发觉傅乔雅的爱意,就会与她切割干净,不会接受她的赞助,更不会与她有生意上的往来了。 “……所以,我才会用各种方式来接近你。明明知道你要开拍的‘茉莉物语’是冷门片,在票房上的数字不见得会多漂亮,我还是不顾董事会的反对,义无反顾地投资你的电影,因为我想见到你,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一个衬得上你的女人,我可以用实质的行动去支持你的理想!” “乔雅,对不起,我不晓得你的心意。”他懊恼地盯着她,思忖着该如何回绝她。 “至雍,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顾尊严地去渴求一个男人的爱……” “乔雅……我很感谢你对我们公司的赞助,也努力想把电影宣传好,让每个投资者都能获得实际的利益──”他只挑公事说,委婉地避开感情的部分,不想令她太难堪。 “我才不在乎投资的钱能不能回本,我只要你的爱!”她激动地打断他的话。 “……关于感情方面,我要跟你说声抱歉,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爱,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为了不让她愈陷愈深,考虑了几秒后,他觉得有必要表明自己的立场,断然地拒绝她。 “但是我爱了你这么多年啊!” “乔雅,你冷静地听我说,要是我对你有感觉的话,我早就爱上你,早就追求你了。但是我对你只有同学之间的情谊,从来就没有掺杂别的感情,所以,很抱歉。” “我不要你的抱歉,我要的是你的爱、你的心、你的感情、你的拥抱!”她情绪激动地抱住他,在酒精的催发下,大胆地告白。 “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你这些,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可能对我没感觉?怎么可能一点点都不感动呢?” “感情是勉强不来的,它不是施舍,不是你对我好、对我付出,我就会有感觉──” 不等他把话说完,她立即用嘴巴封住他的唇,想透过亲昵的拥吻传达胸臆间澎湃激越的情感。 她不顾一切地吻着他,大胆且火热地想撩拨起他的热情,却只在他的唇里尝到苦涩的无奈与冰冷…… 第八章 阒暗的戏院里,温语涵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子,发觉安至雍这通电话说得好久,她纳闷地起身,小心翼翼地踩着阶梯,步出戏厅。 暗红色的地毯吞没了她的足音,她往长廊走去,在转角的休息区撞见一对男女正亲密地拥吻着。 她羞窘地转过身,正要跨步离开时,一阵熟悉的男音却扣住她的步伐。她好奇地侧过身,隐匿在墙角,倾听他们的对话── 安至雍冷淡地推开傅乔雅,拿出手帕拭着唇上的口红渍。 “乔雅,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至雍,我不在乎你已经结婚的事,我知道你和温语涵不是真心相爱的,你们签定了一张契约婚书,为了取得‘星颐电影公司’的经营权和股份,你不得已才会和她结婚的!我不介意等你解除婚约,我愿意等你!”傅乔雅固执地说。 “你怎么会知道?”安至雍讶然道,没想到连这么私密的事她都能打听到。 “上回去公司参加试片会时,我无意间听到张书颖和温语涵在洗手间里的对话,这才得知你们结婚的内幕。”傅乔雅略感不好意思地垂下眸,说:“我不是故意要偷听,是刚好在阳台抽烟,才会知道的。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使我不顾一切地放纵对你的爱,你们的婚姻不会对我造成阻碍,我不在乎!” 安至雍目光沈凝地看着她,思忖着该如何彻底斩断她对他的情意?他一方面要顾及她的尊严,一方面又碍于她是“茉莉物语”的投资者,两人还有多年的同窗情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令他苦恼,怕话说得太狠会伤了她的自尊,令两人日后相见都难堪,又担心拒绝得不够彻底,会惹来她的痴缠,影响了他和语涵的感情。 现在连他已婚的身份她都不在乎了,还有什么理由能浇熄她的热情呢? “我愿意等你的婚约结束,我真的可以等!”她锲而不舍,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她都不想放弃! “……乔雅,来不及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什么意思?” “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语涵结束婚约的,不管我们是因为什么理由而结婚,那都不重要了。现在我有责任和义务要照顾她一辈子,所以这辈子我只会有她一个妻子,不可能再接受别人。” “为什么不能结束?你们的婚姻关系不是只有三年的期限吗?”傅乔雅焦急地追问。 安至雍臆想着,他和语涵签定契约婚书是事实,若在这时候说他已经爱上语涵,一定不能说服乔雅,倒不如改走苦肉计,博取她的同情,也许能教她知难而退。 “因为我的缘故,间接使得语涵发生车祸,她左耳聋了,再也无法恢复听力,我不能抛弃她。”安至雍悲痛地说。 “她发生车祸,左耳……聋了?”傅乔雅像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痛醒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前阵子康定路上有一台运钞车失速冲撞上大货车,造成连环车祸,许多名乘客受了伤,语涵就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之一。若不是我一直责备她的迷糊,催促她快点赶到录音室去,或许她就不会赶上那场连环车祸,也不会造成身体上的残缺。所以,我不能离开她,我不能这么做……”安至雍话说得委婉,期待用语涵可怜的遭遇来逼退她。 “你同情她的失聪,所以不会离开她?”她往后退了一步。 “语涵需要我,不管是生活上或者心理上,我都是她的依靠。我不能选择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离开她。就一个丈夫的立场与责任而言,我有义务要照顾她。我答应过她,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她,会一直照顾她。” 傅乔雅难过地跌坐在椅子上,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卑鄙,居然想跟一个有残缺的女人抢一份爱情。 罪恶感如潮浪般淹没了她的心,令她理智回笼,开始嫌弃起这样自私的自己。 安至雍无奈地叹息,安慰道:“乔雅,你是个好女人,会有许多男人喜欢你,他们不会让你陷于第三者的窘境里,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令你有罪恶感。只要你愿意敞开心胸,你就能得到幸福。” “我明白……”她垂下眼,点点头。 “对不起,语涵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他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不用跟我说抱歉,我明白你的处境,换作是我,我也会作出相同的选择。”她眼中藏着酸楚。 “谢谢你的体谅。” 她抬起头,脸上有着得不到爱情的狼狈,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温语涵没有发生车祸,她的耳朵没有残缺,你……会不会考虑接受我的感情?” 安至雍望着她泫然欲泣的神情,她看起来像是受到极大的委屈,他回想起她对公司的投资,以及对他的付出,终究不忍再刺伤她的心。 “……如果我还是单身,并且早一点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我会接受你的。”安至雍选择说谎。 “谢谢你。”傅乔雅苦笑道,她已从他的眼里读出他的心,这番话只是善意的谎言,是为了安慰她,令她好过一点,不让她太过难堪罢了。 顿时,傅乔雅觉得释然,仿佛压覆在胸口的铅块被搬开了。虽然没有得到他的感情,但起码她努力过、争取过,不用再承受苦恋的折磨,可以彻底地叫自己死心了…… 阒暗的电影院中,银幕上的女主角手里捧着男主角的骨灰,乘着船。疾风中,她承受不住哀伤的情绪,大声地恸哭着,这股哀凄的气氛从戏里弥漫到戏外,戏院里隐约可以听见此起彼落的啜泣声,及擤鼻涕的声音。 银幕上白亮的光束映在温语涵泪眼斑驳的脸上,她哭泣并不是因为电影剧情煽情感人,而是安至雍给的温柔太过伤人。 原来,他的爱、他的体贴、他的誓言……所有的一切,皆不是源自于爱她,而是同情她。 他怜悯她的失聪,可怜她的处境,把照顾她视为一生的责任。 如果她没有听到他与傅乔雅的谈话,或许她还能傻呼呼地赖在他的怀里,享受着他的宠溺。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事实的真相,懂得他心里真正的感觉后,还能自欺欺人、若无其事地待在他的身边吗? 她只是他契约婚书里的适合人选,并不是他感情世界中的最后归宿。 如果他不曾说爱她,她就不会如此坦然地将心交付出去,那么现在的痛或许就会少一些吧? 她难过得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伴随着电影里上演的悲伤情节,尽情地让心碎的泪水在黑暗中流淌着。 电影接近尾声时,安至雍摸黑走了进来,坐在她的身边,听见她擤鼻涕的声音,不禁附耳低声问道:“电影这么感人吗?” 她心里一阵酸楚,点头不语。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头倚在他的肩膀上,轻笑道:“那我等会儿一定要跟韦振风说他这部电影拍得十分成功,让你感动到泪流满面。” 她难受地将脸埋入他的肩头,却在他的西装外套上嗅到其他女人的香水味,一颗心顿时揪痛不已,这应该是傅乔雅残留在他身上的味道吧? 思及他和傅乔雅拥吻的那一幕,她的心几乎被撕裂了,痛得透不过气来。 她知道他是一个心软的男人,却不晓得他连爱情都可以拿来施舍。因为察觉了她的感情,怜惜她的残缺,所以想用温柔来弥补这一切吗? 安至雍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却察觉有丝冰冷,立即细心问道:“冷气太强了吗?要不要穿我的外套?” “不用了……”她声音低低的,从皮包里掏出纸巾拭着脸上的泪水。 他深怕她会感冒,仍是脱下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 “我又不会冷……”她细声抗议,扯下外套,和他闹起别扭。此刻,对于他的体贴,她感到有一点嫌恶。 “要是生病就糟了,还是穿上吧!”他又将外套披上她的肩。 她不肯,又想伸手扯下,两人的动作众人,挡住了后排观众的视线,惹来几句抱怨,她只好驯顺地将他的外套披在身上。 他淡而好闻的男性气息充斥在她的鼻间,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密密实实地包覆住她,暖了她的身体,但却煨不暖她一颗受伤、冰冷的心。 她全副心思都悬在他和傅乔雅的对话上,他说,她是他的责任,他有义务要照顾她。 难怪他会突然变得那么体贴温柔,会对她呵护备至,这一切全是因为他对自己受伤一事,感到愧疚吧? 所以,他加倍地对她好,为的是想减轻内心的罪恶感吗? 难道除了同情与怜悯之外,他对她就没有一点点的动心吗? 黑暗中,两人的手亲密地交握着,她握住了他的手,却未曾掌握过他的心。 电影结束,灯光骤亮,掌声响起。主持人拿着麦克风上台,请导演、演员和相关工作人员们上去接受记者的访谈,畅谈拍片心得并发表首映会的感想。 安至雍被几名工作人员簇拥上台,镁光灯此起彼落地闪着。她隔着喧闹的人群,幽幽地凝望着他。 台上的安至雍意气风发,接受众人的掌声,在媒体面前侃侃而谈。 “……语涵?温语涵?”傅乔雅扬高音量叫了她几次,发觉她好像没听到她的声音,这才轻拍她的肩膀,引起她的注意力。 语涵回过神,缓缓地转过身,发现傅乔雅不晓得何时来到她的身边。她来不及收拾起慌乱的情绪,水亮的眸底闪过一丝愕然。 “……乔雅学姊,好久不见。”她疲惫地挤出一抹微笑,干涩的喉间艰难地吐出话来。 再次见到傅乔雅,她的心情显得十分复杂。要是以前,自己一定能够坦然开朗地和她打招呼,但是她几分钟前才刚得知对方也是爱着安至雍的,两人的心都悬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她还能大方地装作若无其事吗? “有一阵子没在公开场合见到你,在忙什么?”傅乔雅试探道。 她对于温语涵左耳失聪一事有些许的疑虑,但是方才叫了她几声,发现她反应迟钝,不像是在伪装。 她端视着温语涵的左耳,在耳廓和发际间看到肤色的胶带,未覆盖到的地方,显露出一小道淡淡的疤痕,蓦地,她可怜起她的遭遇。 “因、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有出席公开的聚会。”她迎上傅乔雅探询的目光,下意识地抚摸着耳朵上手术后的疤痕,有些不安及自卑。 “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傅乔雅的目光盈满同情。 “谢谢。”她点头,努力要避开这个令她难受的话题。“乔雅学姊,今天怎么会来呢?” “因为我代表‘傅氏企业’投资了这部电影,再加上又是今晚首映会的赞助商,所以总要来看看影评人和观众的反应怎么样。”傅乔雅依恋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安至雍,尽管嘴上说得潇洒,但是多年苦恋的感情不是一句话就能收回的。 语涵点头不语,在心里暗笑自己好蠢,找错了话题,这只会对照出自己的难堪。 她怎么忘了,傅乔雅爱着安至雍,为了讨好他,不惜投注大笔资金让他筹拍新片,也不在乎他已婚的身份,甘愿虚掷青春等待他…… 此时,主持人高声呼请这次的赞助厂商傅乔雅上台,傅乔雅对她投以微笑后,优雅地提着裙摆,穿过人群,走上台。 看着安至雍和傅乔雅并肩站在台上,偶尔接耳低语着,这一幕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 耳边再次回荡着安至雍说过的话── 因为我的缘故,间接使得语涵发生车祸,她左耳聋了,再也无法恢复听力,我不能抛弃她。 我不能选择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离开她。就一个丈夫的立场与责任而言,我有义务要照顾她。 ……如果我选是车身,并且早一点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我会接受你的。 她殷红的眼眶闪着被爱情刺伤的泪光,静静地望着镁光灯下的安至雍。 他给了她爱情,教会她被爱的幸福与甜蜜,给了她梦想,让她尝到感动的掌声。 然而,他却也同时让她明白,他的温柔有多么残忍。他把她的不幸归咎在他的疏失上,把照顾她视为他一生的责任。 殊不知,她根本不想要他包裹着爱情糖衣的怜悯,那只会让她更显得难堪、可悲而已。 如果不是她的残缺、不是那场意外,他会奋不顾身地撇下她,选择傅乔雅吧! 傅乔雅可以给他爱情、给他事业、给他梦想,不会拖住他人生的步伐,而她呢?她能给安至雍什么? 她下意识地抚着受伤的左耳,自卑的情绪如毒蛇般紧紧缠住她,一点一滴地啃噬着她脆弱的心。 望着镁光灯下那个耀眼的男人,她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遥远了…… 温语涵明白自己终究不可能利用她的残缺拴住安至雍,她不要他负疚一辈子,更不想要成为他的累赘。 所以,她一方面尽情地向他撒娇,想独占他的温柔与宠溺,为两人制造最后的甜蜜记忆;另一方面则是故意对他使坏,刁难他、为难他,制造一些摩擦,引起争执,想激起他的脾气,令他讨厌她,又想藉此试探他脾气的底限,得知他对她是全然的同情,或是掺有一点爱情的成分在里头。 她透过各种方式刺探着── 故意刷爆他办给她的附卡,买了一堆昂贵的奢侈品回家,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开心就好。 把化妆品、衣服、高跟鞋丢了一地,弄乱他的书房,连晚餐都不煮,他也默默忍受,还说:如果不喜欢整理家务,可以找钟点女佣帮忙。 明明知道他这阵子因为公司的另一部新片“神鬼特务”进入宣传期,常常得随着导演和演员赴香港宣传,她却偏爱刁难他,老说她想吃香港的“镛记烧鹅”,要他一个大男人提着油腻腻的餐盒上飞机,却也没能将他惹火。 每一次试探俊的结果,都令她难受,他温柔得不像她记忆里的安至雍,倒像是一个陌生的灵魂附在他的躯体上。 今晚,她甚至过分地在半夜挖他起床,撒娇地说她肚子很饿,想吃“永和豆浆”的烧饼和豆浆,逼他忍着睡意,披上外套出门…… 听见他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语涵立即拭去眼角的泪水,蜷缩在被毯下,佯装熟睡。 “语涵?消夜买回来了,我放在餐桌上。”安至雍走进房间,坐在床沿,轻拍她的肩膀唤醒她。 柔和的灯光投映在他的俊脸上,她看见他眼睛周围有着明显的黑眼圈,神情颇为疲惫,心里不禁泛酸。他的容忍与退让,让她感受到的不是温柔和宠溺,而是亏欠与自责…… “怎么了?还没睡醒吗?”他睇着她发怔的小脸。 “……如果,我说我不饿了,你会不会生气?”她坐起身,佯装无辜地噘起小嘴。 “那就留着明天早上当早餐好了。”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发心,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拉起被毯上床,躺在她身侧。 她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他一向都很大男人的,何时变得这么忍气吞声,连对她大声说话或责备她的过错都不敢呢? 她在他的脸上瞧见了隐忍与怜悯,一阵痛楚不禁浮上心坎。她明白他不爱她,只是可怜她,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才会一再地容忍她的无理取闹。 好多次,她都想开口对他说,她从来没有怨过他,也不觉得他有亏欠她什么,他根本不必那么自责。 他对她愈温柔,就表示对她的歉意愈深,这反而让她更想逃开。 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也不想绊住他,她想要的是他的爱,从来就不是同情。 就算他对她的容忍是没有底限的,她也厌倦这个游戏了。现在的她,只想让他感到毫无愧疚地从她身边离开。 “怎么了?睡不着吗?”他睁开眼睛,发现她还坐在床上发呆。 “嗯,有一点。”她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像个孩子般赖在他怀里撒娇,脸颊熨贴在他的胸前,低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阵子对你好坏?” 他揉着她的长发,轻笑道:“怎么,你良心发现,要忏悔了吗?” “我对你这么坏,你怎么都不生气呢?这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 “我改过自新了,还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你忘了吗?” 事实上,好几次面对她无理的要求时,他还是会有发火的冲动,但是因为爱,他学会了忍耐与让步。 他拨拨她的发丝,触及她耳廓上的疤痕时,柔声问道:“会痛吗?” “没什么感觉了。”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难受地眨着眼,怕自己会掉下泪来。 “快点睡觉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揉揉她的发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困倦地闭上眼睛。 “老公……”她将下颚搁在他的胸膛上,用着极度甜腻的口吻向他撒娇。 “怎么了?”他睁开眼对上她迷濛的眼眸。 “没,就是睡不着,想叫叫你的名字。”她眨眨眼,顽皮的指尖在他胸膛上画圈圈。 “乖,快点睡,我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会议要召开。”他耐着性子,轻声安抚道。 “是什么会议?” “公司推出的年度钜作‘神鬼特务’在两岸三地和亚洲地区都开出亮眼的红盘,引起好莱坞片商的关注,他们要来谈美国放映权的问题。” “哇,那你不就成为名副其实的‘金牌制片家’,电影叫好又叫座,既有口碑又有票房!”她的大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嘴角噙着笑,但心里却凄惶不安。他愈是成功,相形之下,她就愈感自卑,认为自己衬不上他,拚命地想从他的身边逃开。 “所以看在我那么辛苦的分上,你就饶了我,让我睡觉好吗?” “不要。”她轻抚着他俊朗的五官,爬上他的身体,然后坐在他的腰际,在他小腹间磨蹭着。 “语涵……”他眼神一黯,喉头干涩,迅速感受到身体的欲望被唤醒。 她甜甜地笑道:“以前你老是欺负找,现在换我要连本带利地把你‘欺负’回来!” “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吗?”他倒抽了一口气,体内的瞌睡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俯身亲吻他的嘴,顽皮地咬啮着他的唇瓣,抬眸瞅着他,说:“我要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她将脸埋入他的颈间,吻着他敏感的耳朵,生涩地挑起他的情欲,把说不出口的温柔与爱,化为缠绵的热吻。 她要他记住她,记住曾经有个女人深深地爱过他,把自己最真挚的感情和纯洁的身体都献给了他。 她像只顽皮的小猫咪般,咬啮着他敏感的耳朵和颈项,手指笨拙地解着他睡衣上的钮扣,亲吻着他结实的胸膛和腹肌。 “瓖涵……”她的吻令他下颚紧绷,胸口沸腾,仿佛有一股热烈的情欲之火在他的蓝色静脉里狂妄地奔窜,灼烧他的体肤。 她脱下他的睡衣,撒娇地抱怨道:“老公,你好吵喔……” 闻言,他翻身将她压覆在身下…… 她放纵自己去感受他的热情,迷濛的眼眸映着他的脸庞,她要把这一刻牢牢地记在脑海里,记得他曾经如此真切地爱过她。 他们视密地交缠着,热汗蒸腾成暧昧的气息,直到热情消裉,他才疲惫地躺卧在她的身边,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困倦地闭上眼睛。 她的背脊熨贴在他的胸膛前,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不多时,她便感觉到他鼻尖逸出细微的鼾声。 翻过身,她就着晕黄的灯光静睇着他熟睡的脸庞。她多想当作一切都没发生,继续傻傻地留在他的身边享受他的宠溺,但只要一想到他的宠溺是因为同情她,不是爱她,她的心就忍不住碎成千万片。 不管她多么爱他,都不想用自己的残缺困住他,那太可悲了,对他来说也不公平。 她起身,轻轻地吻着他的唇,在心里对着他说── 我爱你,谢谢你曾经让我感受过被爱的幸福,即使那只是你歉疚的同情,我仍然觉得好幸福…… 第九章 “星颐电影公司”年度钜献“神鬼特务”一上映,票房立即刷新纪录,创下佳绩,在两岸三地和亚洲地区都开出红盘,甚至连好莱坞的电影片商都表示要高价买走美国的放映版权。 为此,“星颐电影公司”特地在饭店举办一场庆功宴,一来是为了要替影片进军美国造势,二来则是为了鼓励演员和工作人员的辛苦表现。 会场里,挤满了来自亚洲各地的媒体记者,站在红地毯两侧抢拍着从黑色礼车下来的大明星们。 电影中的两位男主角萨孟仰与尔东臣,两人以一黑一白的西装造型出现,一踏上红毯立即引来许多影迷的尖叫,谋杀了不少底片。 先前传过老公劈腿、婚姻亮起红灯的女主角商芷瑶也在丈夫关行漠的陪伴下,一起出席派对。两人并肩而行,十指紧扣,亲昵的模样羡煞了现场不少未婚的女性,也破除了离婚的传言。 派对上,安至雍忙着应付电影片商,洽谈前往欧洲参加影展一事,言谈间还不忘在穿梭来往的宾客中寻找温语涵的身影。 原本,他是邀请语涵一起走红毯,分享他生命中最骄傲的一刻,可是她以怯场为由婉拒了,只愿意低调地出席庆功宴。 由于他是主办人员,必须要招待许多宾客,没法子亲自去接她,因此只好派公司的助理开车接送她出席。 派对上,所有人的焦点全都放在安至雍的身上,数支麦克风抵在他的面前,要他分享事业成功与电影行销的策略。 他一手策划的“神鬼特务”为低迷的电影市场注入新血,开启了新的里程碑,甚至引起好莱坞片商的投资与关注,令许多热爱电影的人崇拜不已。 “……谢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共襄盛举。这部电影的成功不光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从演员、导演、摄影师、投资的片商、以及那些没有秀出名字的替身演员,都是这部电影的英雄。要不是大家一起努力,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安至雍一边说话的同时,目光一边在浮动拥挤的人群中,找寻着语涵的身影。明明约好七点钟在大厅见面的,怎么还不见她的人影呢?她该不会是淘气,隐身在众多宾客里吧? “今天我能够站在这里,除了要感谢我家人的支持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人。人家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肯定有一位伟大的女人,而我身后那位伟大的女人就是──” 恰巧,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打断了他的话,他掏出来一看,发现来讯者是自己的老婆。 他连忙按下按键,小巧的荧幕秀出简讯。 “我身后那位伟大的女人,也就是我的老婆,她传了封简讯给我,请容我看一下。”他幽默一笑,希望刚才的话她能听到。 至雍,我亲爱的老公: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认为自己对于“老婆”一职,实在无法胜任。 感谢你这阵子的照顾与支持,我还是决定辞退“老婆”这个职务。 至于薪资和赡养费的问题,我的律师会与你联络。 即将离职的老婆──温语涵。 安至雍看完简讯后,脸色僵凝地愣在原地,记者和主持人则起哄地追问他简讯的内容。 “安制片,你生命里伟大的女人跟你说了什么呀?”主持人笑问。 “她说……要离婚……”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简讯,没想到在他生命中最骄傲的时刻,她居然选择离开他。 她传来的简讯,像一根根钢针般刺痛着他的心,令他难堪又难受。 “什么?!这么说来你不就成了‘简讯弃夫’?”主持人惊愕地瞠大眼睛。 一瞬间,所有的镁光灯纷纷亮起,记者簇拥上前围住他,拚命追问他离婚的真相,现场陷入一片混乱中。 在保全人员的护送之下,安至雍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媒体的夹杀,飞奔出派对。 主持人和公关人员连忙出来维持秩序,并请参与表演的艺人上台转移焦点,炒热气氛。 男主角之一的萨孟仰连忙上台献唱了一首义大利经典情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安至雍婚变的焦点,转移回舞台上。 安至雍将会场交给助理张书颖和尔东臣后,便搭乘电梯直抵地下室的停车场,掏出钥匙,跨进车厢内,发动引擎,奔驰在喧嚣拥挤的街头。 戴上蓝芽耳机,他拨打着她的手机,漫长的等待灼烧着他慌乱的心…… 他不懂,她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留下简讯出走?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的温柔与宠溺仍旧不能弥补过去所犯的错吗? 烦悒地扒着前额的发丝,他努力思忖着她可能的落脚处。结婚前,她租赁的套房早已退租,又没回她爸妈那儿去,那么她会去哪里呢? 又是什么理生逼得她要用如此冷绝的方式和他谈离婚呢? 她真的把他们的婚姻当成一场游戏而已吗?那他的讨好与包容又算什么? 短短的一封简讯,就能将两人的感情切割干净吗? 他不懂,真的不懂…… 温语涵拖着行李箱步出捷运站口,随着人潮移动,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躯体般,踩着疲惫的步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着,甚至被迎面而来的人群擦撞得险些跌倒。 她停下脚步,坐在公车亭下的长椅上休息,揉着酸痛的小腿,看着一班班的公车从她的面前驶过,一波波的乘客各自搭乘上返家路线的车子,而她则怔怔地望着停在前方的公车,不晓得何处才是她的家? 悲凄无依的感觉深深地攫住她,这时她才明白,原来她的心情早就受到安至雍的控制。他高兴时她跟着开心,当她任性地对他耍脾气时,结果却还是伤到了自己,心痛的还是她。 不忍看到他自责怜悯的表情,她只能佯装把爱情和婚姻当成一桩交易,用自以为潇洒的方式和他说再见。 两人的婚姻可以用一张协议书结束掉,但她对他的感情又该如何割舍呢?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太多共同的朋友与回忆,她又该如何和过去划清界线呢?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他会义无反顾地和她离婚,接受傅乔雅的感情吧? 毕竟,两人的婚约只是一场交易,她只是他取得“星颐电影公司”和说服安爸的理由,并不是他的爱。 语涵愈想愈难过,街上牵手的情侣身影刺痛了她的眼,令她眼眶蕴起泪意,忍不住想起安至雍。 掏出手机,她看着小巧的荧幕上映着两人亲昵的身影,蓦地,手机震动,来电头示着他的名字。 她纳闷地蹙起眉心,此时的安至雍不是应该在派对上举行庆功宴吗?怎么会有时间拨电话给她呢?想着,她下意识地接听起手机。 ‘语涵,你到底在玩什么?今天是公司的庆功宴,不是愚人节,你传这种简讯,一点都不好玩喔!’安至雍握着方向盘,陷在壅塞的车阵中,隐忍着胸臆间腾烧的怒火,佯装幽默的口吻,询问她传简讯的动机。 他焦躁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的心倏地紧缩,委屈的泪水溢出眼眶。 持着话筒,深吸口气,语涵力持镇定地说道:“我知道今天不是愚人节,所以我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想离婚。”她在他成功的光环背后见到了自身的自卑,更加觉得衬不上他。 ‘这是什么意思?’他从唇缝里迸出话来。 “意思就是我不想当你老婆了,因为又累、又闷、又不好玩,我腻了。”她佯装轻快的口吻。 ‘你再说一次。’他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停在路旁。 “我说,我对这份工作累了,我不想跟你一起生活,我讨厌你……”伤心的泪水不断溢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我不想当你老婆了,你快点把赡养费还有一百万元汇入我的帐户里……本来,我们说好三年三百万元,但是现在才结婚第一年我就受不了你,所以酌量跟你收三分之一的钱也算合理……” 往来的路人看到她讲手机讲到掉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纷纷停下脚步,投以好奇的目光。 她捂住手机,怕自己啜泣的声音会让他听见,连忙用手背胡乱拭着脸上的泪水。 电话的另一端,安至雍正愁悒地扒着前额的发丝,心里充满疑问,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说讨厌他? 那前晚的热情缠绵算什么? 我要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他开始一点一滴地拼凑着从她出院后,两人相处的片段,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像他所熟悉的温语涵,爱撒娇、耍任性、老是为难也,像是故意在试探他脾气的底限似的。 现在回想起来,她所做的一切像是为了跟他说再见…… 但,明明爱他,又为什么要离开呢? 他的沉默令语涵不安,她握紧手机,打破寂静,装出不在乎的口吻说:“安至雍,我说我不想当你老婆了,我要辞职,你听到没有?” ‘你人在哪里?把地点告诉我,我去找你。’ “不要,你在生气,我才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她揪着心,怕他一旦出现在她面前,会让爱拖住她的步伐,舍不得离开他。 他深吸口气,语带保证地说:‘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生气。” 语涵咬着下唇不语,任凭止不住的泪水滑下脸颊。 ‘你为什么突然想离开?我对你不够好吗?还是我做错什么事惹你生气了?你这样一声不响地留下简讯离开,叫我该拿你怎么办?’安室雍单手撑在方向盘上,耐着性子对她动之以情地说着。 他的悔悟、他的自责、他的温柔,她全明白,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才令她更想离开。 “就只是单纯的讨厌你,不想跟你生活在一起,这样也不行吗?”她佯装蛮横地扯开嗓子低吼。 ‘……好,那我们约个地点见面,我把支票拿给你。’ “我不想见你……”她捏紧裙摆,不准自己哭出声来。 ‘但是我想见你!相不相信,即使要翻遍整个台湾,我也会把你揪出来,到时候我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安至雍耐心用尽,撂下狠话。 “你、你找不到我的!” ‘你可以试试看──’ 语涵等不及他把话说完,便慌乱地挂断电话。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拖着行李箱,却不晓得该往何处去? 回娘家一定马上会被他逮住,到时候两人签订契约婚书的事一旦闹开,只会把离婚风波扩大,闹得满城风雨。 也不能投靠书颖,她是他的员工,肯定会第一个出卖她。 望着街上霓虹闪烁、热闹喧嚣的景况,她突然觉得好寂寞、好凄凉…… 由于安至雍在派对上收到温语涵传来的“离婚简讯”,所以便在保全人员的护送下,匆匆奔出饭店,把整个庆功宴的场子留给他和张书颖等人收拾,害他今晚累得半死。 应付完难缠的记者和宾客后,尔东臣拖着疲惫的步伐返家,却在门口发现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人,正倚在墙边。 “语涵?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老大在找你吗?”尔东臣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出现幻影。 “我知道……”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想,安至雍应该想不到她会躲到阿臣这里来。 尔东臣掏出手机想通知安至雍,却被她阻止。 “阿臣,你就看在咱们是同学的分上,收留我一下嘛……”她抬起闪着泪光的小脸,定定地瞅着他。 “别闹了,你是老大的老婆,我收留你,要是被他怀疑是第三者该怎么办?我一世英名、辛苦打下的‘纯情美男子’形象会毁于一旦的!你就别害我,乖乖回老大的身边去吧!”他皱着眉心,苦口婆心地劝着。 唉!书颖说的没错,他们夫妻俩还真是“麻烦制造机”,简直把婚姻当成儿戏,完全没意识到结婚可不是他们小俩口的事,而是安、温两家的大事。 哪有人会贪图一个月三万元的薪水,就草率地签下结婚证书?偏偏语涵就是这种人! 语涵垮着一张俏脸,豆大的泪珠如雨下,哽咽道:“我知道,现在我左耳聋了,是残障人士,所以你们都嫌弃我……好,我走……我们之间的友情就到此结束……” 见她拉起行李箱,转身踏步要离开,尔东臣赶紧上前制止。 “语涵,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你千万不要误会……唉,好吧好吧,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再说。”他拗不过她,开门让她进屋。 尔东臣倒了一杯温开水给语涵,并拿出一条温热的毛巾让她擦干脸上的泪渍。 “先说好,我只是让你进门而已,还没有答应要收留你喔!你先把委屈说出来,我再想想要怎么帮你?”他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哭红了眼,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她抽噎道:“……他不爱我……安至雍他不爱我……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左耳聋了,有了残缺,他是同情我而已……” “怎么可能?老大要是不爱你,怎么会砸下大笔钱,租下101的广告墙示爱呢?”阿臣纳闷道。 “是真的!”她吸吸鼻子,喝了一口水。“他会对我好,全是因为觉得亏欠我,而且他还亲口对傅乔雅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受伤,耳朵聋了,他一定会接受她的感情──” “等一下!傅乔雅又是谁?你们的婚姻关那个傅乔雅什么事?”他打断她的话,听得一头雾水。 “傅乔雅是安至雍的高中同学,是‘傅氏企业’的总经理,也是‘茉莉物语’的赞助商。她很喜欢安至雍,还曾经跟他表白过,说不在乎他结婚与否……” “结果呢?老大怎么说?”阿臣追问。 “他说我是他的责任,还说如果没有发生这场意外,他早一点明白了她的感情,一定会接受她的,所以……我才会传离婚简讯给他。我要成全他跟傅乔雅,我不要当他的责任,拖累他。傅乔雅才是衬得上他的女人……而我……什么都不是……”她难过地将脸埋入掌心中。 “想不到老大是这种人,真是太过分了!”阿臣从她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拼凑出整件事的始末,明白了她的委屈。基于同窗多年的情谊,当然和她同一个鼻孔出气。 蓦地,电铃响起,中断了两人的谈话。尔东臣站起身,往门上的猫眼探去,只见到安至雍单手插在西装口袋里,猛揿门铃。 “是谁?”语涵小声地询问。 “是老大!怎么办?你要和他当面把话说清楚吗?”阿臣转过头来问道。 “不要!我现在不想见到他!”她拚命摇着头,慌乱地站起身,拖着行李箱在客厅里打转。“我要躲起来,我不能让他找到……” “他现在就在门外,你要躲到哪儿去?” “嗯……你房间!”她推开房门,把行李箱塞进床底下,拉开衣橱的门,整个人缩进里头,双手合十地祈求道:“你千万不要说我在这里,求求你,我不想见到他……” 阿臣见到她柔弱无依的模样,心便软了几分,再说他明天下午就要搭飞机前往上海,暂时先让她住在这里应该没有关系吧? 安至雍站在尔东臣的公寓外头猛揿门铃,他打过数通电话给温语涵的好友,询问其下落,但都没有找到她。 现在只剩下尔东臣家里最有可能了,因为两人是好朋友,而且他明天就要搭机去上海拍广告,最有可能收留她了。 “老大,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跑来呢?”阿臣拉开门,对于他的造访佯装惊讶。 他格开阿臣,跨步进屋,说道:“我老婆人呢?” “咦?语涵不见了吗?”阿臣假装对两人的争执一无所知。 “我知道语涵在你这里,你少在我面前演戏了。”他环视客厅一眼,发现茶几上有两个杯子和一条毛巾。照理说,他一个人不可能用到两个茶杯的。 “老大,你别开玩笑了,语涵怎么可能在我这里呢?我刚从庆功宴回来,忙着应付记者,哪有时间跟她联络?” 他沉着一张俊脸,凛声警告道:“阿臣,窝藏别人的老婆是有罪的,当心我告你妨碍家庭,让你名誉扫地!” 阿臣垮着一张俊脸,一边是老板,一边是好友,帮谁都让他里外不是人。 “如果你想继续你的演艺生涯,最好老实招出语涵的下落。”他越过阿臣,一一打开他屋里的每一扇门,寻找她的踪迹。 “老大,你这是在威胁我?”阿臣跟在他的身后,深怕她被他揪了出来。 “必要时我还可以恐吓你!”他站在阿臣的房里,思忖着她能躲到哪里去? “老大,你们是契约式婚姻,你娶她只是为了取得‘星颐’的经营权和股份,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而语涵又想走,你既然不爱她,就让她离开嘛,何必一定要找到她呢?”阿臣是少数几个知道他们结婚内幕的人。 “谁说我不爱她的?要是不爱她,我何必大费周章地娶她回家?”他驳斥道。 “你娶她不是因为安爸逼婚,和自身的利益吗?” “就算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被逼婚,我也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娶个讨厌的女人回家干么?是嫌活得太腻,要互相折磨彼此来减寿吗?”他耐心尽失,狺狺吼道。 该死!整个房子都搜过一遍了,怎么还是没见到语涵的身影?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既然你爱她,就该好好对她,干么又跟那个姓傅的女人牵扯不清,还说什么语涵要是没发生意外,肯定会接受她?”阿臣追问道。 他纳闷地蹙起眉心,他和傅乔雅的对话,阿臣怎么会知道? “老大,你不说话代表你默认、你心虚、你想玩弄她的感情!”阿臣仗着是语涵好友的身份逼问他。 “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傅乔雅喜欢我,再加上她是‘茉莉物语’的赞助商,又对我一片痴心,连我是已婚的身份她都不在乎,执意要等我。我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才会跟她说,因为语涵失去了左耳的听力,我不能抛弃她,要照顾她,希望她能打消爱我的念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多少也明白阿臣在套他的话,干脆一口气把两人的误会都解释清楚。 “我已经拒绝她的感情,不能再伤了她的自尊,所以才会安慰她说,要是语涵没有受伤,就一定会接受她的感情。” “老大,你那么爱语涵,干么不直接说出口?”尔东臣疑惑地问。 “又不是演爱情片,那么肉麻的话,干么要一直挂在嘴边……”他没好气地咕哝着。 温语涵蹲在衣橱里,隔着门板,屏住气息倾听着安至雍和尔东臣的对话。 当她听到他亲口对阿臣说,他是发自内心地爱她,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时,泪水再度溢出眼睫。 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是抽泣的声音还是引起安至雍的注意。 安至雍走向衣橱,拉开门板,看见温语涵脸上泛着泪,哭得一塌糊涂,不禁又气、又心疼。 “你这丫头……”他蹲下身来,柔斥道:“没事躲在阿臣家里的衣橱做什么?” 阿臣见状,退出卧房,掩上房门,给两人独处的空间,将误会解释清楚。 语涵垂下脸,没勇气迎上他的视线,怯怯地说:“你说过,你不会生我的气……” “为什么要用一通简讯结束掉我们之间的婚姻?在你眼中,我对你的感情就这么廉价吗?”他捧起她的脸,强迫她迎视他。 她隔着泪幕瞅着他疲惫的俊脸,抽噎道:“我、我以为你是同情我……才对我好……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不要当你一生的责任……” “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傅乔雅的谈话内容?”安至雍疑惑地问她。 “在‘茉莉物语’的首映会时,我在戏院里一直等不到你回来,所以就出去找你……”她垂下脸,嗫嚅道:“……我无意间听到你和她的谈话,还见到你们在接吻……” “我们没有接吻,是她主动吻我。”他澄清道:“我没有推开她是不想让她太过难堪,更何况我又没有主动回吻她。” 她皱起眉心,悲伤的神情被妒忌掩埋,一想到他的唇曾经吻过其他的女人,还是觉得颇不是滋味。 “既然你都敢传离婚简讯给我了,怎么没有勇气质问我事情的经过呢?” “我……”她咬着下唇,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他牵着她的小手,坐在床沿,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腿间,环腰抱着她,柔哄道:“我会说你是我一生的责任,是因为想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来拒绝她的感情,只好使出苦肉计,让她知难而退。” 她嗫嚅道:“……噢……” “有人觊觎你老公的‘男色’,对我有非分之想,你这个当老婆的没有帮忙抵御外敌也就算了,居然还将我拱手让给别人,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他捏着她的鼻尖,以示惩罚。 “人家她可是‘傅氏企业’的总经理,又是上市公司老板的女儿,可以投资你的电影,可以帮助你的事业,而我……我什么都不是……”她自卑地抚着左耳,红肿的眼睛又蕴起泪光。 他抬起她小巧的下颚,说:“谁说你什么都不是?你是我安至雍的女人,是我的老婆,还是‘星颐电影公司’的董事长夫人,更是未来的配乐大师,头衔可多着呢!” “你真的不是同情我,才说这些话吗?”她半信半疑地问。 “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有看过我同情谁吗?我爱心过剩啊?”他不满地沉下脸,抱怨道:“难得我痛改前非,想当个温柔的好男人,没想到却反而被误会!” “对不起嘛!”她嘟起殷红的小嘴,说:“我以为你是同情我、可怜我,才会对我百依百顺。因为不论我怎么耍脾气、怎么任性,你都不会生气,也不会大声地斥责我的错,所以我才会误会嘛……” “你是有被虐狂啊!”他忍不住粗着嗓子低斥。 她甜甜地笑道:“这才像平常的安至雍嘛!” “以后不准你再把离婚的事挂在嘴巴上,懂吗?” “嗯。”她点头,说:“那你是真的爱我喽?” “不爱你干么娶你回家?亏我还租下101的广告墙向你示爱,结果别人才说几句话,你就推翻我所有的努力,我才要怀疑你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公看在眼底呢!” 她圈住他的脖子,撒娇道:“对不起嘛,大不了以后我好好补偿你喽!” “怎么补偿?”他嘴角噙着一抹坏坏的笑容。 她主动凑上唇,亲吻他的唇。“这样行了吧?” 话甫落,他的大掌已经抚上她的后脑,炙热的嘴贴上她的唇。 此刻,再多的话语都不能表达两人之间浓烈真挚的情感,唯有吻她才能证明他的心。 她的话语悉数被他吞噬进唇里,她感受到他炙热的舌探进她的口中,柔柔缓缓地吮噬着她每一分的柔嫩。 他温柔的吻抚慰了她为爱所受的委屈,抚慰了她受伤的心,也抚慰了她的自卑,渐渐地醺醉了她的心和意识,令她沉浸在他的柔情里…… 尾声 在“星颐电影公司”所举办的庆功宴上,安至雍接获老婆温语涵传来的“离婚简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所有媒体的焦点全落在两人的婚姻上。 两人连续三天成为影剧版的头条新闻,最后只好在助理张书颖的安排下,携手召开记者会澄清误会。 这场婚变风波,让原本平凡低调的温语涵成为媒体关注的对象,所有人都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敢传简讯向金牌制片家安至雍提出离婚的要求?追查之下才发现,原来她就是“茉莉物语”电影配乐的作曲人。 结果,她反倒因祸得福,因为许多媒体与民众透过这桩绯闻事件,看见了她在音乐上的才华。 前阵子风波平息后,安至雍趁着休假的空档,带着她去峇里岛度假,一方面是远离狗仔记者的盯梢,一方面则是为了修补感情。 度假期间,温语涵水土不服,一直呕吐,几乎都待在vi里休息,或者在沙滩上享受日光浴。 清晨,灿亮的阳光穿过窗帷,掩映在洁亮的地板上。 安至雍换上一身轻便的休闲服,走进厨房,从身后搂住正在流理台前准备早餐的温语涵。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汲取她身上淡雅的馨香,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说:“早安,老婆。” “早……呃!”她打了个嗝,努力压抑住喉间涌上的酸意。 他扳过她的身子,关心道:“从峇里岛回来这么多天了,你水土不服的症状还没好吗?” 蓦地,一抹羞赧的红潮扑上她白皙的脸颊,她垂下脸,怯怯地说:“人家不是水土不服啦……” “还是肠胃炎?”安至雍担忧地询问。 “也不是。”她摇摇头。 “那是什么?” 她踮起脚尖,娇羞地在他耳旁说明原因。 听完后,他兴奋地捧起她的脸,嚷道:“你是说,我要当爸爸了?” “嗯。”她点点头。 他环抱住她的腰,开心地抱着她转圈圈。 “……放我下来……你这样……我头又要晕了……”她细声抗议。 “对不起,我太高兴了,一时忘了孕妇不能做剧烈动作,以后我会小心的。”他连忙停下来。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她轻笑道。 “嗯。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他牵着她的手,走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唱片递给她。 “这是……”她一脸疑惑。 “‘茉莉物语’的电影原声带。” “你找到唱片公司愿意发行原声带了?”她开心地抚着唱片的封套。 “本来以‘茉莉物语’这种小成本的电影,要发行原声带是有点困难的,顶多只能发行promo,作为电影宣传用。但因为之前离婚简讯的风波,很多人都从绯闻事件进而认识到你在音乐上的才华,纷纷到唱片行询问这部电影的配乐,所以唱片公司在评估后,认为可以发行电影原声带。” 她的眼眶蕴起感动的泪光,扑进他的怀里。“老公,谢谢你!你给了我爱情,又帮我完成梦想……谢谢你……” “傻瓜,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安至雍搂住她娇软的身躯。 “老公,我爱你,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好喜欢!”她捧着他的脸,大方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我也爱你。”他俯身吻住她殷红的唇,也吻上她悸动的芳心。 曾经,她在拥挤浮动的人群中,努力地寻找属于她的那份爱情,最后才明白,原来她爱的人就在身边,只是她太熟悉他的存在,而忽略了两人朝夕相处下萌生的情芽。 如今,他给了她爱情,又给了她梦想,丰盈了她荒芜的生命…… 编注: 一名模萨孟仰是如何被章紫葵相去当老公的呢?请见橘子说581【婚姻急诊室一】《未婚爸爸》。 二一夜三劈的关行漠是如何拐来娇妻的?请见橘子说589【婚姻急诊室二】《心机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