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殿下还在受骗》 第1章 五殿下还在受骗 作者:麦香鸡呢文案:天界五殿下是个很好骗的恋爱脑小学鸡景非容 x 楚雁川小心眼子纯情哭包颜狗攻 x 生死看淡佛系嗜睡美人受赐婚时,景非容:我景非容就是从这诛神台上跳下去,也绝不接受赐婚!过两天,景非容:我跟楚雁川那个了,我不干净了(但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一丝羞怯的窃喜到最后,景非容:楚雁川说要跟我和离,凭什么!神婚龙姻哪能说离就离!——————————神界包办婚姻,年下第1章 清早,诛神台四周站满了正在围观的各路上神,天帝匆匆赶到,大喝:“景非容!你要做什么!”诛神台正中央,立着一位少年神,双目赤红,头也未梳,只松松高绾了一髻,发尾扬在风里,一双雪白广袖被吹得猎猎作响。“父王。”景非容的眼里落下两行清泪,哽咽开口,“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天帝身侧的史官即刻掏出簿子,边记载边念念有词道:“古芯徘甙僖皇迥辏逦宓钕戮胺侨荩芷涓柑斓鬯龋豢氨苹椋鲆庾远现锷裉āi倌晟竦o,不畏强权……”他的语气愈渐激昂,已有添油加醋之势,天帝皱着眉一挥手,神卫上前,将这个信口雌黄的老家伙架走了。“我意也已决。”天帝冷冷开口,“你要跳便跳,别影响众神去凌霄殿述职。”景非容还在迎风酝酿悲戚之情,闻言一愣,眼泪颤巍巍挂在下巴上,他不可置信地问:“什么?”“不跳?”天帝挑眉,又一挥手,“去帮他一把。”三五个神卫领命,迈步往诛神台走,景非容慌了:“等等……父王,其实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再商量……”“不必劝我。”天帝道。景非容大惊失色,慌忙后退,由于腿太长,没退几步便一脚踩空,直愣愣地从诛神台上栽了下去。诛神台下弑神结界密布,修为再高的神,沾了结界便乏术。景非容两手扒着诛神台边沿,竭力露出半张脸,见天帝无动于衷地瞧着自己,这回是真情实感地哭了:“父王!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啊!”天帝漠然回身:“众神在列,回凌霄殿述职。”诛神台四周瞬时空荡一片,只剩景非容声嘶力竭的哭嚎回荡四野。据说他那日在台边扒了一天,直至暮色降临,天帝才让神卫将他捞上来。景非容又独自坐在诛神台中央哭了许久,最后是他三哥以吃晚饭的理由来把他劝回去了。这座城,又多了条伤心的龙。魔界,枯泽之境。魔界终日昏暗,黑云翻滚,风沙飞扬,枯泽之境更不例外。楚雁川站在结界边缘,望着境内正在缓缓涌动的金红色封印,封印下是方形底座,形态各异的异灵凶兽雕刻其上,四周围绕石柱粗链,正上方幽幽浮动起一张巨大的蓝色图腾。“醒醒。”虞沧提醒道。楚雁川回神似的轻抽了口气,慢慢睁开半阖的眼,有气无力道:“我并未睡。”他拢了拢宽大的衣袖,自言自语:“天凉了,魔界尤其凉。”虞沧点头:“到时辰了。”楚雁川揉揉额角:“差点忘了,今日成婚。”一个小神官现身在后,作了一揖,恭敬道:“冥王大人,帝君大人,天庭派星君来了,司礼队伍已在外等候。”“这就去。”楚雁川叹了口气,说。场面会搞那么大,楚雁川是没想到的。天庭六万神卫,三千天官,摆道恭迎。三清天尊各派坐骑衔礼而伴,驼轿的是佛座金翅鸟,普贤座下白象环缰在前,百匹灵驹腾空于后。九重天,长曦河,巨鹏摇金,神女绣云,炽日当空之时,西方天际同样高悬明月,星辉璀璨。这样浩荡空绝的风光,确实配得上元灵神尊、声名显赫的美人大嫁。无数仙灵欲睹这美人帝君的风姿,然而婚轿纱幔层叠,飘荡起伏间只隐约可见一道秀丽的下颚,与那搭在膝上的手,朱红锦缎映着修长十指,清韵绝伦。楚雁川坐在轿里,原是打算睡上一觉,这会儿是如何也睡不着了,太吵。一场包办的婚事而已,景非容那日在诛神台上是如何鸡飞狗跳声泪俱下撕心裂肺,楚雁川也略有耳闻。天帝如今以这般浩大的阵势操办,楚雁川有理由怀疑,这天界龙族的五殿下,很可能不是他爹亲生的。但楚雁川是不会问出口的,他怕那娇滴滴心智脆弱的五殿下又哭起来。到了天庭,楚雁川困得很,其余繁冗礼数便一概省略了,他去了景非容的寝殿,撩开帘幔,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也不知景非容这殿里燃的是何种香,衾被上的味道也好闻,楚雁川裹着绛衣红绡安然入梦,转醒时外头已是皓月当空。哐一声,寝殿大门似是被谁狠力推开了,楚雁川抬了抬眼皮,悠悠翻了个身,撩开床幔。景非容以为自己走错寝殿了,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他几年前曾酒后误入三哥的房间,结果迎面被一道凌厉符诀给劈了出来——因为他三哥正和一个不可说的对象在床上这般那般。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他三哥床上的是冥王虞沧。景非容只恨自己眼神不够毒,没看清他三哥和冥王到底谁上谁下。这会儿,他抱着酒壶,愣愣望着自己床上的美人——红服青丝,皓白纤瘦的一只手将床帐挽起来,堪堪被月光照亮半张脸,眼尾还沾着化不开的睡意,双瞳氲着水色,比景非容刚才一路走来望见的月色还清凉,秀美出尘。今日大婚,然而景非容却未曾出面接亲,独自躲去竹岭喝酒,直到天帝派人将他捉回,让他速度滚去寝殿,向帝君道歉。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况且景非容觉得这楚雁川并未看出有任何恼怒的样子,不仅不恼怒,倒是好看得很。景非容在原地怔了半晌,突然打了个酒嗝,意识到自己今日是为何而醉,这才渐渐皱起眉头,瓮声瓮气道:“你干嘛睡在我床上!”楚雁川好脾气地笑了一笑,手一拂,指尖勾出火色,将窗下的一双红烛燃起,道:“五殿下,口水擦擦。”这一笑犹如月下倏忽一树梨花开,枝上偏又积着皑皑冷雪。景非容一愣,连忙嗦嗦嗦地将嘴边的口水擦了个干净,抬头后还是气呼呼的:“我问你干嘛睡在我床上!” 第3章 “……”景非容掉头就走。“听说哭着吐血了。”三哥说。大哥:“呃,新婚之夜,五弟竟然……”他停住了话头,随后与三哥一起,内涵之意满满地“啧啧”了两声。“龙族怕是不行了。”大哥总结道。昨夜楚雁川说他不行,今天被亲哥讽刺不行,景非容有种错觉,他说不定是真的不行——这大概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猛地回头:“龙族不行了你们也有份!”大哥:“啊,我尚未成婚,行不行这件事,算不到我头上。”三哥沉默,没有说话。几年前景非容脑袋里的小问号在此刻得到证实——他三哥是下面的那个。三哥见景非容阴沉沉地盯着自己,面色平静地与他相视片刻,继而对大哥说:“走吧,还有公事要做。”大哥哪里晓得他俩之间的暗流涌动,开了折扇风流一摇,道:“嗯,既然五弟不行,我们也不便过于耻笑。”景非容在磨牙了。三哥拽住大哥的手臂,冷静道:“快走。”景非容气哼哼回了寝殿,今早天帝听闻楚雁川离开,又将他骂了一顿,让他赶紧滚去把帝君请回来,景非容扬着下巴叛逆道:“我!不!”他的姿态过于嚣张,差点被天帝把那截脖子给拧下来。景非容何尝不知楚雁川名望盛大,毕竟是开古神明,天地初成时,多少险阻恶斗他都参与其中,又与冥王共同平定魔乱,为六界带来了万年以计的和平。他作为小辈,对这样的神尊本该景仰敬重,可天帝突然就赐了婚,逼着他火速成亲。虽说龙族能与楚雁川这样的神尊联姻堪称高攀,但景非容正处于逆反心理极重的混小子时期,再加上楚雁川字字句句,看似温柔可亲,实际处处戳心,这事儿无论怎么琢磨,当事龙都觉得十分憋屈。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与其争锋相对每天挨亲爹的花式打骂,还不如思忖思忖如何与帝君达成协议,做一对井水不犯河水的表面眷侣。景非容就此想开了,他准备睡一觉,起床后就去把楚雁川请回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帝君亲口说仰慕自己已久呢,肯定开开心心地就随自己回来了,哼哼。景非容得意地闭上了眼。等他再睁开眼,发现果然不是什么难事,自己还没去请,楚雁川就已经坐在床边了。“噢,帝君。”景非容伸了个懒腰,挤出一个十分有礼貌的笑容,道,“我正准备去请你回来呢。”楚雁川笑了笑,那笑容不知为何看着有些虚乏,他问:“请我回来做什么?”景非容坐起身子,理了理自己潇洒的长发,自信地回答:“请你回来与我……”“演戏”一词还未说出口,楚雁川便倾身俯了过来,手攀着景非容的肩,道:“五殿下不必多言。”“什……什么……”景非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清美、沉静。楚雁川的领口里传来淡淡冷香,凉冽、迷人。景非容惊慌失措地睁大了眼睛,茫然、无助。“我我我……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景非容磕磕巴巴地终于拼出一句话来。“可我是那个意思。”楚雁川凑近他,轻声道。指尖闪过一道淡金色的光,楚雁川捏了个诀。景非容很清楚那是什么诀,因为他下一刻就不能动了,也无法开口说话了。视线旋转,他被楚雁川推按在床上,腰身一沉,楚雁川抬腿跨坐在了他的身上。“五殿下,冒犯了。”楚雁川俯身撑在景非容身前,修长的手指勾起腰带,拽开,掌心顺着松散的外袍往下。微凉指尖碰上温热肌肤,触感陌生,景非容顿时小腹一紧,从脸到脖子红了个彻底。楚雁川的发尾垂在景非容的耳侧,摇摇晃晃地轻轻蹭着。景非容的眼神太惊恐,楚雁川心有不忍,便柔声安慰道:“五殿下,没事的,反正你不行,很快就能结束。”景非容的眼中瞬时漫上几道血丝,被气得喉咙涌上一股腥甜。第3章 定身诀在开始不久后便被解开了,因为楚雁川觉得挺疼的——这五殿下虽然功能上或许不行,但客观尺寸着实不容小觑。于是他收了诀,怎么说都已经进去一部分了,景非容总不能拔了就走,双方好好商量一番,还是可以调整下位置再继续的。大家都是体面人,不至于在床上打起来,反正景非容也打不过他。但没想到,刚一收诀,景非容便红着眼将楚雁川反压在榻上,沉沉地喘着气,恶狠狠的,一句话也没说——虽然看上去着实很凶,可五殿下的眼泪已经滚到下巴了。楚雁川还在思量是否是因为诀没有收完,导致五殿下因无法开口说话而哭泣,下一秒便听见景非容略带哭腔的哑音,他低声问:“帝君就是这般仰慕我的?”“嘶......“楚雁川蹙着眉抽了口气,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点点头,“是,是。”毕竟是个熊孩子,还是个正在哭的熊孩子,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帝君还觉得我不行?”景非容再往里顶了些,又问。上个床还你问我答上了,但楚雁川很有耐心,又点点头:“是的。”于是楚雁川此行收获了两个教训:祸从口出、熊孩子惹不得。他活了数万年,从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曾位居人下,天界众神以他为尊,在他身上这般莽撞行事的,景非容是头一个。结束后已是临近日落,直到听见楚雁川隐忍的一声抽泣,景非容才终于回过神。他呆了两秒,接着迅速捞起枕边的衣袍遮在身前,飞快缩到了床角,一双俊美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眼尾还噙着两滴泪,梨花带雨一般,仿佛被睡的是他。 第5章 往外走了几步,景非容停住,突又折回了寝殿——昨日楚雁川披了外袍就走,还留了件里衣在他床上。景非容握着那件轻飘飘的里衣,面无表情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他人,于是低头轻轻嗅了一口。上头还残留着淡淡冷香,景非容忽地忆起这件衣服从楚雁川身上剥下来的样子,耳朵顿时红了,赶紧胡乱地将它塞进袖子里,噌噌噌往外跑去。只要跑得够快,粉红色的回忆就追不上他。楚雁川掌管五座圣山之首——昀紫山,景非容对帝君了解有限,第一反应便是去昀紫山找他。哪知到了昀紫殿外,殿门紧闭,也未见半个侍神,连询问的对象都没有。景非容气坏了,不信邪地捶着殿门:“帝君!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那个那个,你有本事开门啊!”捶了半盏茶的功夫,手有点肿,景非容确定楚雁川不在昀紫山,于是他当机立断,去了冥界。“您哪位?”冥殿外,景非容被拦下,守门的冥将问他。“景非容。”“必然不可能。”第一天上岗的冥将立刻反驳,“天界五殿下统领九万神卫,断不能是这般。”“我哪般?”景非容莫名其妙,“你给我说说,我哪般?”冥将往他手上看了一眼。景非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瞧去,发现藏在袖子里的那件里衣不知何时露了一大截出来,飘飘荡荡的,颇不成体统。他立刻把衣服塞好,抬头怒道:“你不许看!”“哟,五殿下?”一道尖尖细细的嗓音从殿内传来,门里飘出一个白色的身影,白无常邪里邪气地笑着,“稀客呀~”景非容还气呼呼地瞪着那个将他拦下的冥将,冥将十分识相地立即放行:“五殿下请进!”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充满自信,仿佛无事发生过,一瞬间搞得景非容都不知该如何跟他掰扯方才的误会,只能憋屈地进了殿。“五殿下头回来冥界,是来找冥王大人的?”白无常与景非容并肩而行,问道。“我……嗯……我找帝君。”景非容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他有东西落在我这儿了。”“呀,瞧我这记性。”白无常细长的眸子里闪着妖异邪气的光,“五殿下和帝君前几日大婚来着。”入殿后,走过一段索桥,方才到了正殿,景非容跨进门,瞧见虞沧正坐在殿上的桌榻前看折子,却未见楚雁川的踪影。“见过冥王大人。”景非容抬手行了一礼。虞沧抬起头来,顺带搁下了手中的笔,他一身玄衣,脸色冷淡,看人时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然而算起来,虞沧的年岁也并不大,约摸与景非容的大哥同岁,景非容只能将这归咎于虞沧在冥界待久了,性格难免有些不对劲,从内而外散发着阴冷。但一想到冥王和自家三哥有那么一腿,景非容瞧虞沧又觉得多了几分诡异的亲切。“五殿下。”虞沧开口,声音低沉,“可是来寻人的?”景非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两手背到身后,不太自在地歪了一下头,才别别扭扭又强装镇定地“嗯”了一声。他刚“嗯”完,就见一只瘦白的手腕自桌榻后抬起,五指扣住桌沿,接着楚雁川慢慢坐起身,淡青色云纹袍,鸦发松绾,双目微垂,俨然一副久睡初醒的模样。景非容:?前日跟他成了亲、昨天跟他睡了觉的人,此刻竟在他人的座边酣睡。而这个‘他人’还不是别人,是跟自己三哥说不清道不明的虞沧。怕不是枕着冥王的大腿睡的?景非容觉得自己要裂开了,难怪白无常笑得这么奸诈,大概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幕,在等着看好戏。楚雁川刚睡醒,还没回过神,坐在榻前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景非容看了好一会儿,客气地点了一点头:“五殿下。”才一天未见,景非容却觉得楚雁川较之前更有气色了些,唇肉透红,目色如水。淡青外袍下露出一截雪白的中衣领子,松松裹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清艳秀丽。景非容觉得头有点晕晕的,楚雁川昨日下他床的时候明明有气无力的,怎的在虞沧身边躺着睡了个觉就容光焕发了?他不是说倾慕自己已久吗?怎么这个样子?“五殿下找我?”楚雁川见景非容立在原地表情复杂多变,却始终一言未发,于是问他。“是啊。”景非容干巴巴地开口。“殿下找我何事?”“我不要在这里说。”景非容的目光在虞沧那张冷脸上稍稍一掠,闷闷地说。楚雁川起了身,迈下台阶行至景非容面前,说:“那就去别处。”白无常在一边恭敬地行了个礼,语气轻松愉悦:“帝君与五殿下慢走~”两人到了殿外的一方长亭下,景非容从袖子里拿出那件衣裳,给楚雁川递过去:“帝君你的。”楚雁川并没有接,问:“殿下专程来冥府,是为了送还这衣裳?”景非容不看他,只是别过眼看着亭下的一根柱子,说:“是啊,送了我就走。”“有劳殿下,但还是放在你那就好。”景非容有些错愕地转过头来:“什么?”“下回去你殿中,可以换着穿。”景非容更错愕了:“什么叫下回?”楚雁川未答,却突然伸出手,手指碰了碰景非容的耳尖,问:“殿下的耳朵怎么这么红?”景非容睁大眼睛一愣,接着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道:“太阳晒的!”冥界压根没有太阳。 第7章 “没了。”景非烟说,“先尊们大多隐世修定去了,这样的图腾放眼六界都难再见到几个,现如今到了你手上,偷着乐吧就。”景非容瞪大眼睛,再看那图腾,便不自觉生出几分稀珍之意来,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那帝君为什么要……”景非烟拍拍他的肩,仿佛感叹:“他好爱你。”景非容顿时心头震颤,几乎就要不能自已。第5章 此后一段时间,景非容除了领兵去戍卫剿魔、按时向天帝述职,便是坐在房中等楚雁川,手里握着那件里衣,偶尔拿起来嗅嗅,像条靠气味记认的小狗。今日夜色降临之际,景非容才从南域战场上回来。近期作乱之魔似有愈强愈烈的架势,术力诡谲,景非容回天界后连战衣都来不及换,便去了天帝书房,将战事仔细汇禀。天帝闻毕,眉头微皱:“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些。”“我觉得有蹊跷,或许可以联合冥王调查,冥王负责魔界北域,为枯泽之境所在之地,我怀疑新出现的这批散魔和境内的封魔印有关。我看过枯泽之境神官的折子,其中的描述与我碰见的南域之魔在各方面都有对应。”天帝却不语,合上折子,目光在景非容颈甲的血迹上停顿片刻,才道:“你先回去休息便是。”明显的迂回之词,景非容有些孩子气地鼓了鼓腮帮子,抬手行别礼:“儿臣告退。”待他走出书房,天帝才拿起另一封折子,然而字不入眼,他微微侧头看着桌上的飞凤祥云蓝玉雕筒,筒中插着一支色泽沉郁的凤羽。景非容一路踩着月色回了自己寝殿,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与楚雁川在冥界相见后的第三晚,景非容裹着小被子在床上等了许久,楚雁川始终未出现,那个隔三日来一次的承诺在无尽的等待中宣告破裂。最后景非容红着眼睛爬下床,跑到书房的桌案前,愤懑地在纸上题下三个大字:骗人精(加五个惊叹号)。推开门,景非容卸了战甲,又扒拉着瞅了瞅自己的剑,寻思着明天要拿去炉里保养一下,接着他边解外袍边往房中走。路过书房时,景非容蓦地停住了脚步,原地愣了片刻,接而缓缓转过头看向书案。楚雁川正坐在案前支着下颚低头静阅,雪色的衣,鸦黑的发,窗外有皎皎月华倾泻而入,莹莹铺了一地,几乎与他的衣袍融在一起。一截修长秀白的脖颈似是被光晕拢扣住了,柔和温煦的一抹,侧脸瞧着清冷,全然无半分在战场上厮杀万年的戾气。玉润莹白的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楚雁川拈起一张薄纸,上面赫然三个浓墨大字:骗人精(加五个惊叹号)。“五殿下这是在说谁?”楚雁川问道。景非容跟他对视片刻,一言未发,扭头便走。他回到房中,立在原地茫然少顷,接着便以饿狼扑食风卷残云之势去沐了个浴更了个衣,将身上残留的血迹与魔气洗尽。楚雁川进房时,景非容嘴里咬了块蜜饯,正边吃边慌慌忙忙地在藏衣服——藏的是楚雁川的那件。景非容怎么好意思说他每天抱着这件衣裳睡觉,睡前还要盯着手心里的图腾看上一刻钟——只要一想到帝君爱他爱得那么沉、那么深、那么真,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头一直软到肺腑,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似的。美人不可怕,痴情的美人才最致命,景非容当下深有体会。“帝君时隔多日突然到访,有什么事啊?”景非容心动归心动,该生气的点一个不少,背对着楚雁川抱起手,“是来瞧那个所谓的孩子,还是在冥王大人那儿睡醒了,顺带来这里遛遛?”他觉得自己的话术十分精湛,既提及了楚雁川的迟到,又隐晦地表示他已经知道怀小孩一事是假,还顺便将上次楚雁川在虞沧座边睡觉的旧事点出来了,堪称一石三鸟。景非容,你好优秀啊。楚雁川看着景非容高挺的背影,透着明晃晃的幼稚与计较,他忽而想起天帝的话:“非容除了在战场上脑子清醒,其余时候还是少年心性,若是哪里不懂事了,还望帝君多担待。”“自会担待。”楚雁川回答,神色漠然冷冽,他当时未看天帝一眼,只淡淡道,“我非帝王家。”“殿下受伤了?”楚雁川走到景非容身后,轻声问他。景非容觉得自己人没了,楚雁川用这种轻柔的语气关心他的伤势,真男人无法再生出任何一分气,他连自己刚刚问了什么问题都忘得一干二净。“小伤而已。”景非容状似平静地说,耳尖却已然红了。楚雁川伸出手,握住景非容的手臂将他转过身来:“若有魔气入侵,便不是小事了,殿下让我瞧瞧。”景非容眼神飘忽,楚雁川拨开他的衣领,仔细看了看侧颈的伤口,确认没有魔气沾染,于是以指腹轻压,一道莹蓝的灵力顺着指尖溢出,缓缓汇入皮肉。景非容只觉灵台顿时清明,那灵息挟着淡淡寒意,游走主脉,不过须臾,伤口便愈合得只剩淡淡的一抹痕迹。景非容受过不少伤,也接承过不少外来的灵力,但毫不相冲且这般见效显著的,楚雁川是头一个。果然是开古神尊,灵息独绝,片刻的治化便抵过他人百十年的修为。“伤好了。”景非容摸摸自己的脖子,小声说。他们离得很近,景非容可以清楚地看到楚雁川微垂的长睫,根根分明,鼻梁秀挺,脸侧的线条柔和清雅,相交勾勒出一道精巧的下巴。景非容突然想用力揉揉楚雁川的唇瓣,给它沾上再艳丽些的颜色,那该是很漂亮的。恍惚这么想着,景非容听见楚雁川好像问了一句:“殿下吃的可是望月山的白桃蜜饯?”耳边蓦地悠悠回荡起四姐的话:他好爱你。他好爱你……楚雁川好爱你……楚雁川好爱景非容……景非容顿时晕乎乎的,他盯着楚雁川的脸,答非所问:“帝君也想吃?”楚雁川不过是随口一问,刚要摇头说他不吃,眼前却忽然暗了暗,景非容低下头,一手按住他的后颈,毫无征兆地亲了上来。第6章 楚雁川确实没料到这个走向,但想想景非容年少气盛,想一出是一出也正常,与其像第一次那般因为“行不行”的问题而弄得宛如审讯现场,不如顺其自然。景非容吻得生涩但毫不含糊,有股没轻没重的莽撞劲儿,唇贴唇地厮磨了一会儿后,他抵开楚雁川的齿关,缠住他的舌尖黏腻缠弄,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他压向自己。楚雁川不住后仰,被景非容推操着退到床边,转眼间便倒了下去,身上结结实实地压着个人,喘息都困难。唇舌湿漉漉地交缠了好一会儿,景非容仿佛突然恢复了神志,抬起头,耳朵也红脸也红。他盯着楚雁川的唇,湿的,红的,染上了他想要的颜色,果真艳而不妖,如雪点绛。景非容想起他曾在人间所见的一道景色—圆月夜,清水湖,湖面落下一轮皎洁月影,一片胭脂似的桃花瓣落在上头,涟漪微动,他记了很久。“帝君......"景非容缓慢眨了一下眼睛,很有礼貌但为时已晚地问道,“我能亲你吗?”亲已亲过了,按照流程,接下来可以做别的了,穿着衣服也不方便,楚雁川于是如实道:“能,还能脱了衣服亲。”他这一句客观叙述将景非容勾得目光炽热,腰间一松,景非容将楚雁川淡灰色的腰封掷到床下,指尖探入衣内,抚上柔韧不堪一握的腰身。掌心的图腾在皮肤相贴时悄悄亮起,莹莹蓝光透过指缝散发而出,映着楚雁川冷白的体肤,明明是清凉的颜色,却好似带着层层热意,要迸出火焰来。烛影摇曳,神界的夜风携着殿外的梨花香,吹动床幔飘拂,晃动间隐约可以窥见床中交叠的人影。楚雁川半阖着眼,衣衫半褪,露出双肩与小片脊背,蝴蝶骨仿要振翅,薄衣贴着腰身,凹出一道起伏弧线。景非容扣着他的十指压在榻上,狗似的叼着楚雁川的后颈不放,下边儿顶弄得狠,楚雁川还没哭出来,他自己倒先红了眼眶,哽咽着含糊问道:“帝君......我能. 第9章 朝散后,虞沧一人留了下来,随后与天帝一起去了书房。景非容和景非云出了凌霄殿,谈起今日安排,景非容说:“昨日打了一战,我过会儿把剑拿去养养,之后例行巡逻一番,若魔界有什么状况,该去还是要去的。”“魔界越发不太平了。”景非云皱了皱眉,“枯泽之境也是异况频出。”景非容却转念一动,问:“是冥王同你说的?”“我长了眼睛,看得懂神官的折文。”景非云淡淡道。景非容八卦无果,耸了耸肩:“那我炼剑去了。”与景非容道了别,景非云往神史部去,路过天帝书房殿外,正撞见虞沧。景非云面无表情地与他相视一眼,冷冷别开头,继而神色忽的一僵,整个人顿足原地,一动也不能。虞沧行至他身前,景非云沉声道:“解开。”“三殿下似乎对我成见颇深。”虞沧垂眼看他,缓缓道。“我说解开。”景非云瞪着他,“少把冥界的这套用在我身上。”虞沧未置一词,勾了勾手指,将诀解开。甫一收诀,景非云便朝他挥拳而去,虞沧游刃有余地抬手接住:“三殿下又要和我动手?”景非云懒得开口,另一只手运术直朝虞沧心口突击,颇有要劈碎他元神的架势,虞沧闪身躲过,反扣住景非云的双手,将他抵在一旁的树下。两人贴得极近,虞沧与他鼻尖相对,神情微冷,却莫名暧昧。“……”景非云遭此,恼怒地涨红了脸,低声道,“要打去冥界打,若你还想像当年一样被我打断一条腿的话。”虞沧平静道:“三殿下当时也吐了一地的血。”“松开!”景非云咬着牙,“你……”哐当一声,他俩同时转头看去,景非容正呆呆立在不远处,脚边躺着他的剑。圣剑躺在原地直挺挺地蹦跶了一下,以表达自己被摔在地上的不满。“噢……冥王大人好。”景非容四顾一番,确定周围无人,替他俩松了口气,接着捡起剑抱在怀里摸了两下以示安抚,低头走过他们身边,小声说,“三哥也好,我什么都没看见。”“五殿下。”虞沧松开景非云,直起身,叫住景非容,“需要你去魔界一趟。”“啊?”景非容指指自己,“我吗?魔界出什么事了?我并未收到禀报。”“是去北域。”景非容更疑惑了:“北域?那不是你的辖区吗?”“是天帝的命令。”“可昨晚我向父王提起此事,他还当没听见。”景非容皱皱眉,“怎么现在又……”“帝君在冥界等你,到时与你一同去。”“……唔。”景非容理了理衣服,无中生有地清了清嗓子,道,“怎么突然说起帝君,他……他同不同我一起,又何必特意提及……”“五殿下若是想单独去,也可以。”景非容一愣,没什么底气地嘟囔道:“自己去就自己去。”他偷偷瞥了一眼靠在树下面色不善的景非云,生怕波及自己,于是连忙行了个礼:“那我先走了,冥王大人再见,三哥再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和拳脚互搏的含糊声音,景非容惊恐地捂住耳朵,跑得更快了。这次去冥殿要轻松许多,景非容凑到那个冥将跟前,问他:“认识我不?”冥将恭敬行礼:“见过五殿下。”景非容点点头,装模作样地明知故问:“帝君可在殿内?”“在的。”明知道楚雁川在,但听到这个答案,景非容还是倏然笑了起来,又立刻抿住嘴角,将笑意生生压了下去。他从腰上别着的锦袋里拿出一颗白桃蜜饯,递给冥将,语气轻快:“尝尝。”“谢殿下,属下不能要。”景非容于是将蜜饯塞进自己嘴里,道:“那就我自己吃。”到了殿内,座上空无一人,景非容熟门熟路地迈上台阶绕到桌榻后,果然看见楚雁川在睡觉,脑袋下枕着一个软垫,乌发微散,掩着一道清冷秀雅的侧脸,长睫静静搭着,松软衣袖下露出一截干净柔润的指尖。冥界这样沉寂萧肃,景非容想,帝君该是这里最好看的风景。但他即刻推翻了这个想法——帝君明明是六界里都很难再找到的珍贵美景。景非容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也趴到地上,伸长脖子嗅楚雁川的头发和颈侧。他好喜欢闻楚雁川身上的味道,像开在雪山里的花,冷冷的淡香,夹杂着树叶的一点涩,要仔细闻才能闻出来。凑得很近,景非容的目光从楚雁川的额头、眼睛、鼻梁、嘴唇和下颚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柔软透粉的耳垂上,有个小小的深色牙印,是昨天晚上他偷偷咬的。景非容用鼻尖蹭蹭楚雁川的耳朵,又屏息观察了片刻,见他没有转醒的迹象,于是斗胆在帝君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偷摸做坏事的感觉非常刺激,心头跳得兴奋又剧烈,景非容亲完以后喜滋滋地准备爬起来装没事人,一抬头,却正对上一双初醒时带着水色的眼睛。作者有话说: 容,你是狗勾吗第8章 那一刻,景非容的心里闪过许多个理由,诸如帮你吃掉脸上的虫子、我的嘴巴它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等等,但楚雁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五殿下来了。”“啊……是。”见楚雁川似乎没察觉,景非容立刻坐起身,掩人耳目地低头从锦袋里摸索出一颗蜜饯来,问,“帝君吃吗?”楚雁川盯着那颗蜜饯看了很久,摇摇头,他起了身,却忽的踉跄了一步,蹙着眉捂住肩,景非容飞快站起身扶住他,问:“怎么了?”楚雁川顿了顿,才道:“枯泽之境有魔祟出没,交手时不慎受了点伤。”“我看看。”景非容要拨他的衣领。 第11章 风云涌动,楚雁川立在原地微微仰头,望着正在激战的少年神尊,一双美极的眼静似山雪,细究时才能捕捉到几丝微澜。六界厮杀几万年,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将他拦在身后,可惜有的人生来位居前列,哪怕再后退一百步,该要承受的,也一样都不会少。第9章 剑影凛冽,风息卷着浓浓灰烬迎面扑来,吹动楚雁川的衣袍与长发,他静静立于原地,偶有几个散魔朝他袭来,楚雁川岿然不动,面色沉静地抬手将其击碎。北域之魔与南域确有不同,不仅术法诡秘,意识也更强,景非容甚至能依稀分辨出其中几张面孔,已经接近人脸,模糊地镶嵌在畸形的黑红躯体中,有种阴森扭曲的恐怖。这些年来,魔界出没的多为散魔,形态混沌,意识不全,一旦有人形显具的魔君出现,便是免不了的恶战。只不过在天界与冥界的管辖之下,即使群魔偶有异乱骚动,也终归成不了气候。但如今不断出现人态初显之魔,而北域异况频发,景非容稍一作想便可知,与封魔印脱不了干系。北域,封魔印,枯泽之境。这是景非容全然陌生的领域,一方面是众官各司其职,他一个上岗才几百年的小将军,虽是天界五殿下,但也无权过问冥界辖区。另一方面便是天帝,几乎是毫不掩饰地明令禁止景非容踏足北域。可天帝今日却让他来北域。景非容来时还兴冲冲乐呵呵,到了现在,疑惑之意错综复杂地攀上来,他收剑回身时望着站在风沙里的楚雁川,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剑入鞘,景非容往回走,他身上的灵息还未平复,带动发尾翻飞,衣袂飘扬,面上是少见的肃穆与冷冽,再加上心中困顿纷杂,眉头拧得愈紧,瞧着仍是杀意满满。楚雁川朝他伸出手。景非容愣了一瞬,周身灵息霎时平复,如收拢的翅,整个人沉静下来。他微微瞪大眼睛,有点不好意思,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楚雁川握住景非容的手,垂眸看向他的手心,问:“五殿下方才受伤了吗。”“没有。”景非容眨巴着眼睛盯着楚雁川的脸,自打他上战场,战事结束后便从未在意过小伤小痛。天帝向来只看重战果,而对于哥哥姐姐们来说,五弟的小命还在就好,受伤终是难免,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但是楚雁川不一样,昨晚主动给他疗伤,现在还拉着他的小手手问他有没有受伤。景非容觉得自己被温温柔柔的关爱包围了——帝君虽然看着清冷淡漠,但对自己真的好好哦。他好爱我。“帝君。”楚雁川抬眼:“怎么了?”景非容面上装得一派平静:“帝君这么担心我?”楚雁川顿了顿,然后点头:“是。”景非容觉得这魔界都要开出花来了,头顶一片艳阳天,白云软绵绵,风光大好。“五殿下。”楚雁川在景非容的掌心一拂,那道蓝色图腾便缓缓浮现,楚雁川轻声道,“知道这图腾是何物吗?”景非容点点头:“四姐告诉我,这是开古神尊们独有的镇压邪祟的图腾。”嘴角的弧度有些控制不住,景非容停了会儿,才继续道:“帝君既然给了我,我会好好保管的。”“五殿下能这样想,那便好。”楚雁川牵着景非容的手行至枯泽之境的结界边缘处,将他的掌心贴过去,结界便悠悠浮现出了形状。同一时刻,景非容望见封魔印上方那片模糊的淡蓝色瞬间浓郁了几分,而后其中的纹路一点点清晰起来。与他掌上的图腾完全相同。“殿下也看见了。”楚雁川慢慢开口,“封魔印之中的邪祟已有人形,这些年来北域极不太平,是因为结界与封印效力渐微,邪祟得以释放魔灵供养周边各魔,滋长孽力,吸引混沌散魔主动入印献祭,以此增长邪祟本身的修为。”“所以……”一见那图腾,景非容便很快就明白了,“封魔印和枯泽之境的结界一直都是帝君在负责?”“是。”景非容蹙起眉:“操控结界很累的。”何止是累,他曾在某次战事中亲自画下一道结界,以修为做封,那结界与神脉相连,时刻牵动着元神。结界每受一次冲撞,便会波及全身,若不及时操纵修复,元神便会痛似欲裂。景非容只试过那一次,就被折磨得苦不堪言,闻之色变。所以他难以想象楚雁川是如何做到的,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千万年如一日。即便楚雁川修为强大,但北域这样的境况,异魔猖獗,战事频频,若要保证结界不破,必定会为之耗费大量心血。“父王之所以要我来北域,是想我接替帝君掌管枯泽之境吗?”景非容这才想通,有些恍然,随后他看着掌心的图腾,犹豫了一下,问,“那帝君将这个图腾渡到我身上,也只是因为这件事,是吗?”与私情无关,仅仅是出于职务转让,是这样吗?楚雁川摇头。“枯泽之境的管辖权注定要交付于殿下手中,将图腾给殿下,一方面是想让殿下接任得更轻松,另一方面,我不希望殿下受伤,若有能保你万全的方法,我会不遗余力。”景非容张了张嘴,慢慢去看楚雁川的眼睛,那双眼睛真的很美,在苍凉昏黑的魔界中似一泓清泉,没有太过浓烈的情绪,沉静冷清,但说话时总是认真而笃定的,带着过尽千帆的云淡风轻,有令人深信不疑的能力。“殿下可以放心,有了图腾加持,即便结界与神脉相连,也不会过于波及元神。殿下身为龙族,血统纯厚,如今修为也愈精,稳固结界并不困难。”“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你说,我会做的。”景非容小声说。楚雁川闻言,反而怔了怔,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是说……”景非容掩饰似的咳嗽了一声,“我身为天界将军,自然会领命,哪怕没有图腾,哪怕我修为很烂,但只要是我该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可一想到你这么替我担心,我就能做得更好。“帝君掌管枯泽之境这么久,一定也累了,我作为帝君的……嗯……我理应为帝君分担,这很正常。”景非容越说越不自然,不动声色地别开眼,耳尖却已然发红了。楚雁川哑然,他对‘分担’一词太陌生,作为开古神尊,其他同辈者早已隐世入定,不再过问六界之事,只有他还守着北域,守着结界与封印。几乎无人有能力替他分担,但景非容可以做到,并且他说他愿意。见楚雁川不说话,景非容便把目光转向封印,而后他抽剑出鞘,往自己掌心划了一刀。贼痛,但景非容硬是忍着没吭声,在帝君面前维持住了沉稳大气的模样。浓郁龙血汩汩流出,景非容抬手贴住结界,结界猛地一颤,龙血即刻铺散开去,如在血脉中流动一般,恢宏地覆盖住整个光圈,一片密布的血色。灵息四起,结界易主,开始大幅震颤起来,光芒愈盛,照亮两人的面孔与飞扬的发梢。景非容以指尖沾血,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默念诀语,血符飞至结界上方,继而炸裂开来,化为道道金光没入其中,甫一沾上,血色便尽数消弭隐去,光亮与风潮随之平息。 第13章 更没道理的是,天帝一直未向他过问枯泽之境的事,景非容便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楚雁川这样做的缘由。景非容交了折子,仍坐在案前,托着下巴侧头看向窗外。今天是人界的元宵节,不晓得帝君还记不记得上次的约定,会不会来。“五殿下。”景非容怔了怔,转过头去,楚雁川正站在书房门口,一身雪衣,领子与袖口绣着淡金色云纹,清冷秀雅,目色沉静。“……”景非容火速将案上的一张纸抽起来,塞到一旁的画筒中,然后站起身,说,“帝君来了。”楚雁川问他:“殿下写了什么,又是骗人精吗?”“不是不是……”景非容涨红了脸,立刻否认,“没有写那个。”确实没写骗人精,他写的是楚雁川的名字,没有理由,动机不明,只是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写出来了,一共写了七个,歪歪扭扭,字是丑的,情是真的。楚雁川走到案前,伸手要去拿画筒里的纸,景非容也不知帝君今日怎么这么有雅兴要看他的字,然而内容又是万不能被他瞧见的。景非容立刻抓住他的手腕,急道:“帝君,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看一眼。”楚雁川挣脱景非容的手,回答。“不行!”景非容他急了,一把扣住楚雁川的双手,将他拽到身前,两人迎面撞在一块,楚雁川难得有些怔愣,抬眼看着景非容。日将落,余晖浸染一室,将景非容的睫羽与脸上的小绒毛都笼上了一层暖色,那双桃花眼清澈见底,带着几分焦急,似乎要晃出水来。景非容生得好看,楚雁川一直清楚,少年气里带着种族血统与地位加持的矜贵,神色鲜活,飞扬的俊美,叫人看了便难以别眼。两人对视良久,景非容回过神,垂下眼睛斩断交汇的视线,手上的劲儿也松了些,但仍未放开楚雁川,拇指指腹在他的腕上轻轻摩挲着。那皮肤柔滑微凉,触感极佳,景非容只想摸摸摸摸再摸摸。楚雁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景非容摸够帝君的手了,这才抬起头,与他凑近一点,有点害羞地闭上眼,先是在楚雁川的嘴角亲了一下,又亲亲他的脸,最后终于不好意思了,他将脸埋在楚雁川的颈侧,含含糊糊地问:“帝君,做了再去过元宵,可以吗?”他头次这么直白地求欢,紧张又生涩,胸口扑通扑通地跳,随后便感觉自己的手被楚雁川轻轻反握住,引着他向下,放在腰带的位置。……作者有话说:五殿下——害羞,但硬第11章 书案上的纸笔散落一地,暮色昏沉,楚雁川的身上草草裹了件外袍,被景非容抱着坐在地上。景非容在他光裸的肩头亲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餍足后的喑哑,问:“今天还是太久了吗?”楚雁川疲惫地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两人亲密地贴在一起,景非容觉得整颗心都满满胀胀的,语气不自觉地像撒娇:“帝君,去人界要用银两,你有没有啊?”“有的。”楚雁川的嗓子也哑,说,“在锦袋里,我还给殿下带了蜜饯。”景非容惊喜道:“望月山的白桃蜜饯吗?”“嗯,来时路过望月山,就捎带了些。”楚雁川伸手去够落在一旁的锦袋,拿过来打开,捏了颗蜜饯出来,一抬手,身后的景非容便张嘴叼过去。“殿下怎么又哭了。”楚雁川侧头看着景非容,问他。景非容咬着蜜饯一愣,他从楚雁川替他用嘴时眼泪便没停过,很简单,因为太舒服太刺激了,极端的感受在他身上的表现便是掉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况且那可是众神至尊的帝君……景非容当时的思绪已然混乱到极点,楚雁川竟然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跪在自己身前,后来还……咽下去了——这是……是真爱吧?景非容承认他的眼泪里还有感动的成分。既然是真爱,那么在楚雁川面前也没什么好掩藏的,毕竟帝君连他的口欲期都知道,已经丢人丢到家了,景非容反而看得开。“不知道,眼泪自己就掉了出来。”景非容嘟囔道。两人收拾过后便去了人界,天界有规定,不允许随意变幻钱财用于凡间,都需要在司户星君那儿登记领取。往常下凡都是跟着哥哥姐姐,景非容自然有钱花,今天又攀上了帝君这个大户,他的心情非常愉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景非容总觉得楚雁川每次事后气色尤其好,哪怕只是一抬眼一抿唇,就宛如有漂亮的小花在他身上簇簇开放,春色如画,可又好像有雪扑簌落下,清冽剔透。“我完蛋了。”站在熙攘人群里,灯影绰绰,景非容望着正在给他买糖葫芦的楚雁川的背影,失神地喃喃。楚雁川回过头,将糖葫芦递给景非容,那张清冷的脸在各色花灯的映衬下,在人间的烟火气中,干净得不染纤尘,似乎与他对望一眼,就能抓住永恒。“甜吗。”楚雁川问。景非容点点头,将糖葫芦递到楚雁川面前:“帝君吃一颗?”楚雁川摇摇头,景非容却朝他靠近一些,将糖葫芦往帝君的唇上蹭了蹭。人潮喧闹,景非容的声音干净明晰,哄小孩似的:“帝君,真的很甜,你尝一口吧。”他的脸逆着光亮,发髻松散,整个脑袋毛茸茸的,楚雁川看了他一会儿,舔了一下唇,上头沾了些糖渍,黏黏甜甜的。楚雁川抿了抿嘴,朝前凑了些,要去咬糖葫芦。景非容不怀好意地把糖葫芦往后一移,楚雁川咬了个空。数万年来第一次被这么明晃晃地调戏,楚雁川怔了怔,下意识地抬眼,景非容被他难得茫然的目光一瞧,顿时心猿意马——因为帝君平常冷静得很,只有在床上才会拿这种眼神看他。“噢,我看错了。”景非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糖葫芦,“我刚看上面好像有纸屑,原来没有。”他再次将糖葫芦凑到楚雁川唇边,若无其事道:“没事了,帝君咬一口。”温柔帝君被熊孩子惹毛了,后果很严重,楚雁川别开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景非容觉得帝君这模样很新奇,立在原地傻笑两声,随后咬了颗糖葫芦在嘴里,嚼吧着跟了上去。没走两步是个卖面具的小摊子,景非容停下步子,好奇地看了看,又惦记着帝君和帝君口袋里的钱,于是转头想叫住楚雁川,结果正瞧见帝君对面站着个男子,手中执着一盏绫绢桃花灯。卖面具的摊主刚要推销推销,摊前的少年却唰一声没了人影,他探头看去,人已然到了两丈之外。景非容二话不说揽上楚雁川的肩,嚼着糖葫芦,语气天真:“是碰到相识了吗?”声音是天真了,眼神半点没留情,冷冷地将那男子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盯住他的眼睛。明明是个吃糖葫芦的俊朗少年,脸上还带着笑,但怎么看怎么冷冽逼人。男子笑笑,道:“看来公子已有伴了,多有叨扰,在下便告辞了。” 第15章 “我查过神史部的各种册子,没找到任何关于父尊的信息,像是被刻意抹去了,整个天界能做到如此的,怕是只有父王一人。”景非容的食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轻声道,“我还查了有关枯泽之境封魔印的记录,封印在创世之初,由各位开古先尊共同设下,用于镇压当时修为最强的魔祟。七千多年前,这个封印曾动摇过,邪魔蓄势欲破。天册记载,那次的镇压是由帝君和父王完成的。”“那会儿我刚出生不久,父尊也是在那时神殒的,所以问题就出在封魔印,是吗?”景非泽失笑:“你是怎么突然将这些联系起来的。”“因为帝君。”提及帝君,景非容的神色都温柔起来,透着些纯情的羞赧,他揪揪自己的袖子,道:“帝君将他的图腾给我了,让我接替下枯泽之境。”景非泽忍着笑,问他:“所以这跟父尊有什么关系?”景非容收起那点上不了台面的羞涩,清了清嗓子:“那日冥王说父王要我去北域,接着帝君将结界交给了我,但后来三哥告诉我,父王并没有下令。可不管怎样,父王也很快就会知道结界易主,但他一直未对我提起,说明他默认了。”“接任这样的大事,帝君却先天旨一步而行,连这分薄面都不愿给父王,可父王竟毫无反应。我想来想去,只能从封魔印上入手,这么一查,便查到了七千多年前封魔印的那次加封,于是想到了父尊,时间线太过巧合了。”“我又一想,大哥你也是那时候离开天界来此的,不是吗?”景非泽咬了一口桂花酥,缓缓道:“我们五弟长大了。”景非容立刻皱眉:“你们上了年纪的怎么都是这种说辞?”“知道吗,父尊离开时,你出生不过两月。”景非泽淡淡笑着,“两个月,对天界之神来说,太微不足道了,千百年都是一眨眼,何况两个月。”“你当时日日哭闹,谁抱都不肯,只要父尊。最后是帝君将你用父尊的衣服圈起来抱在怀里,哄了你很久,你才睡了一次好觉。”景非容顿时愣住,双唇微张,目光呆滞。“也就抱过你那一次,当时帝君由于封印之事,修为大损,元神欲裂,后来便隐世静养,但又因为神脉与结界相连,封魔印上还压着他的图腾,说是静养,不过是为了更专注地稳固枯泽之境罢了。”“那次封印之乱,帝君大伤,而父尊——”上方浮动的金耀仙册投落下光亮,景非泽敛睫垂眸,神色隐在暗淡阴影下,一字一句道,“以身殉祭,元神具碎,灰飞烟灭。”景非容无意识地猛然蜷紧了指尖,他知道神尊殒灭不外乎是出于恶战、昧道天劫。对于父尊他一无所知,也正是因为如此,心中的疑团才不断胀大——天界神尊身殉封印、平定魔乱,为何到头来竟在天册中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天庭那位史官老头的八卦程度众神有目共睹,怎的偏偏将这件事全盘揭过?“所以……”景非容心中纷杂混乱,拧着眉头呼了口气,才问,“为什么没留下相关记载,如果是父王刻意为之,理由是什么?帝君与父王之间的芥蒂由何而来?大哥你离开天界的原因又是什么?”“非容,与其追根究底,不如管好当下。”景非泽缓声道,“帝君会提前将枯泽之境交于你,是因为当年他损耗过大,守护结界七千多年,元神愈渐疲虚不稳。如今邪祟成形,你若疏于稳固,六界必有一劫。”他拾起案上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景非容的脑袋:“你只管相信帝君便是。”“我没有怀疑过他。”景非容低着头道。“所以我说你长大了,知道承担责任了。”“不。”景非容突然抬起头,望着景非泽,认真且笃定道,“因为我喜欢他。”景非泽微怔。“我喜欢帝君,我相信他。”景非容重复道,语气有些固执,“所以我要知道以前的事,还有父尊的事,即便你们都不肯告诉我,我也要查。”景非泽哑然微哂,最后轻叹了口气:“你只记着,天界配得上神尊二字的,父尊算一位,帝君算一位,天帝……不过是权尊罢了。”话毕,景非泽自嘲一笑:“但天帝毕竟权倾六界,在许多事情上,你无法有悖于他。”景非容却说:“既为神明,便只尊道而不尊权,倘若大哥你从不悖于权尊,当初也不会与父王针锋相对,不会来到仙界。”“我一尊道,二尊心,三尊帝君。”景非容起身,朝景非泽行了一礼,再抬眼时目色清明,灼灼如天上星,“龙族中那么多榜样,我便要做得更好。”他的大哥尊道,避离权尊来到仙界,二姐尊心,遁入佛门潜心静修,四姐尊情,为心上人世世追逐。即便有珠玉在前,他景非容也绝不当木渎。少年神祗乘夜风离去,景非泽坐于案前,看着那包桂花酥,半晌未动。直到窗边的书架后踏出一人,他才抬起头,望着那位清冷如雪的神尊,微微笑道:“帝君都听见了。”楚雁川站在书案前,轻拢衣袖,并不言语。景非泽脸上的笑意淡下去:“非容他……”“半大少年知慕少艾,来得快去得快,不多时便能忘干净。”楚雁川望着窗外辽远静谧的夜幕山色,淡淡道,“五殿下往后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做。”景非泽忽然起身,行至楚雁川身前,一撩衣袍径直跪了下去,垂首行礼:“帝君……”他的声音打颤,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楚雁川垂眼看着他,语气平缓:“大殿下无需跪我,成败尚未有定数,若真能有所得,也不枉我固守枯泽七千年。”“不论结果如何,皆是我们兄妹五人对帝君的亏欠。”“谈何亏欠,不过是赌运气罢了。”楚雁川声音愈轻,“我困了,打算静修一段时间,枯泽之境若有情况,五殿下与冥王会应对,大殿下也早些休息。”景非泽再行一礼:“是。”第13章 那日元宵夜游过后,景非容没再见到楚雁川,他每日路过冥界去往北域,皆未碰上帝君,又不好意思问虞沧,只能在白无常面前有的没的暗示几句。“啊呀……最近冥界都无战事吗?那冥王大人与帝君应该清闲不少吧。”白无常一边翻看着册子一边不怀好意地看了景非容一眼:“是呀,自从五殿下接管北域,大人与帝君确是轻松许多呢~”以至于他连着五天早上都瞧见三殿下景非云衣衫凌乱骂骂咧咧地从冥王的寝殿中出来。“哦……”景非容的指尖在册子封面上来来回回地轻轻刮蹭着,又道,“那他们空闲时一般做什么呢?”“做爱.做的事。”冥王爱做什么景非容管不着,于是他问:“帝君平常喜欢做些什么呢?”“帝君喜静,如今枯泽之境已交给殿下您,那帝君自然是静修去了。”景非容神色茫然:“去哪里静修了呢?昀紫山我去过了,没有见到他。” 第17章 “因为我又问了他关于父尊的事。”他的侧脸瞧着有些低落,睫毛抖了两下,景非容说,“我觉得我没有错,是他们一直回避。”楚雁川静静地看着他。“神树,你知道吧,龙族后代,与孕育自己的人之间有一道神脉相连,出生满百年后才会渐渐消散分离。但是父尊离开我的时候,可能我只有几个月大。”“我和父尊之间的那条神脉被硬生生割断了,导致我的修为无法像哥哥姐姐们一样正常增长。”“我得花多几倍的时间修炼,伤口也愈合得比别人慢,两百岁时就被三哥带上战场,是父王的命令,要我早早地出去历练,提升修为。”景非容微微皱起眉:“我一一照做,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告诉我父尊的事呢?”回应他的只有寒风呼啸,景非容叹了口气,说:“神树,我好想见见父尊,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大家越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我就越是忍不住。”“你能听到我说话的吧?”景非容转过身看着树干,“神树,你什么时候能化出肉身呢?”神树当然不会回答,景非容沉默了会儿,将一颗蜜饯放在草地上,说:“请你吃蜜饯。”少年远去,楚雁川望着漫天大雪中那道瘦削的背影,圣剑跟随在景非容身边,天地辽阔,也萧条。景非容再来时,少了只左手。那张脸出落得贵气俊美,少年风华鲜活生动,只是表情不太好——毕竟断了只手,凭谁也笑不出来的。景非容一到树旁就趴下了,他背上被打了一百鞭,还没恢复,这几天都是趴着睡的。“神树,我差点死在魔界。”景非容嗅着青草香,嘟囔道,“断了只手,要不是三哥来救我,你就见不到我了,知道吗?”神树:嗯哼。一截枝桠降下来,翠绿的叶在景非容左肩的断臂处抚了抚。景非容瞧着那几片绿叶,终于笑起来:“神树担心了?神树不用担心,我的左手拿去竹岭的泉中养着了,等里头的魔气化净,再接上就没事了。”“我三哥被停职了,大哥回了天庭,跟父王吵起来了。”景非容双眼放空,望着远处的山巅,“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哥那么凶,挨完鞭子趴在床上养伤的时候,二姐也从佛尊座前回来看我了。”“大哥和二姐是知道的最多的人,但是他们对父尊的事也一直回避。”景非容长叹了口气,顿了顿,道,“算了。”他这日话极少,大概是身上还疼着,又或是重创之后心里疲惫,于是趴在草地上就这么睡着了,嘴里含着自己的手指。神树的枝桠一直轻抚着景非容的脑袋与后背,将灵力断断续续地送进他的身体里。风雪飘摇,睡眼朦胧间,景非容好像看见一道身影,白衣如云,清瘦修长,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脸,似是谁微凉的指尖。随后那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雪山中。后来的许多年,景非容时常来夙凉山,有时是跟神树分享些有趣的事,虽然都是他一个人在傻乐。有时满身伤痕,一边吐血一边撒娇着要神树给他输点灵力。有时眼泪婆娑,哭哭啼啼地抱着树干大倒苦水。有时一句话也不说,靠在树旁睡上一觉,安安静静。景非容最后一次来,是他和楚雁川大婚那日。他在竹岭喝得醉醺醺的,跌跌撞撞来了夙凉山,一头栽倒在草地里,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道:“神树,我要成亲了。”那时楚雁川早已脱离原身,但留了一道元灵在树中,所以景非容说了什么,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他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是一位很尊贵的帝君呢……”景非容喃喃道,“我从未见过他,只知他是开古神祗,众神以他为尊,听说……是六界第一绝色。”“父王既定了这门亲事,想必自有他的打算,反正我没有心上人,在诛神台上闹了一通也没效果,只能听从安排了……何况帝君地位尊崇,龙族能与他联姻,是我高攀。”他说着说着,又皱起眉,仿佛很不解:“但为什么是我?大哥三哥不行吗?明明我最小,为什么是我?”“算了……大哥与父王不和,好久才回天庭一次,三哥又跟冥王有一腿,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我。”“其实都没什么的……神树,我只是,我好希望父尊能看到我成亲啊……我多想他也能看见,看见我长大了,长高了,还成婚了。”景非容兀自低语许久,最后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哽咽着说:“我总觉得和父尊之间的那条神脉还没有断,不然我为什么这么想他呢。”一阵寒风袭来,景非容哆嗦了一下,抬头望向远处,带着鼻音道:“今日大婚,我这样跑出来,要是父尊还在,或许该怪我不懂事了。”“但是都已经这样了……”他摇摇晃晃起身,哭着打了个酒嗝,瘪着嘴说,“也没有办法了,左右回去都是要挨父王训的,我还不如再去竹岭喝点酒……”他转回身,看着神树,道:“神树,我走了,谢谢你一直听我说话,给我输灵力,等你化出人形了,来天庭找我,我请你喝酒,带你到处去玩。”彼时的楚雁川正穿着嫁衣躺在五殿下的寝殿里安眠,睡梦中将景非容所说听了个一字不落。他慢慢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寝殿安静片刻,又闭上眼。今日,楚雁川正在树中静修,忽听见一阵脚步声,睁开眼,那五殿下正一脸闷闷不乐地往这边踏。楚雁川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跟自己成婚后的五殿下,这次又要来神树这儿抱怨些什么。只见景非容郁闷地鼓着腮帮子走到树前,张口便是委屈的哭腔:“神树,我老婆跑了呜呜呜……”作者有话说:容,你睡着的时候你老婆摸过你脸,你知道吗?第15章 景非容那个委屈巴巴啊,一屁股在树旁坐下,抹着没出息的眼泪,抽噎道:“帝君太坏了,出去静修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哪哪儿都找不到,也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今天是帝君消失的第五十七日,想他。”景非容眼睛红红地抬起头,“从前百年都是眨眼便过,可现在一日都难熬呢。”“他把枯泽之境交给我了,我接手结界后从未察觉到异状,后来逼着枯泽之境的神官跟我说实话,我才知道帝君日日都会替我肃清周围的魔祟。他甚至……在结界外又加了道隐界,暗中保护结界,防止它受到冲撞,那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万一帝君要静修个百年千年的,我该怎么办啊……”景非容越说越崩溃,仰头大哭起来,眼泪不断往下掉,“我没办法等他这么久的,若真是这样,我就把自己冻到海里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等他回来再解冻……”楚雁川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随后神树降下枝桠,轻轻拍了拍景非容的肩。景非容吸吸鼻子,抽抽嗒嗒的,他看着神树,突然说:“不会的。”“帝君那么爱我,他舍不得让我等太久的。”神树蓦地颤抖了一下:什么?楚雁川开始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以至于让五殿下如此笃定自己深爱他。谈起情情爱爱的,景非容又不哭了,他拿袖子擦擦眼泪,开始跟神树诉说婚姻生活的美好:“你知道吗,帝君真的很好看,我在六界见过无数神,无数人,还有鬼啊魔啊什么的,从未有人及他半分容貌。” 第19章 景非容抽噎着,眼眶红红地看着他。楚雁川说:“你的伤口已经自行愈合了。”“……”景非容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憋了一会儿,才抽抽搭搭地说,“身上也有,身上有很多呢。”楚雁川点了点头:“我们回房去,我帮殿下看看。”牵着还在哭鼻子的景非容到了床边,楚雁川带他坐下去。景非容哭归哭,眼神一直没从楚雁川脸上挪开,他觉得帝君好像变了——变得让他更喜欢了。景非容脱了衣服,露出些细小的伤口。楚雁川不嫌伤口小,也不嫌五殿下娇气,耐心地一一替他治化,最后他的指尖往下落,隔着裤子轻轻按在景非容的xx上。景非容的脸瞬间爆红,睁圆了一双桃花眼——帝君怎么一次比一次直接?楚雁川抬眼瞧他,道:“殿下果然是……年轻。”哭着哭着都能硬。景非容听懂了,还害羞了,他一紧张,口欲便犯了,很想往嘴里塞点什么。可眼下没有蜜饯,又不好当着帝君的面把奶嘴拿起来吸,他只能咬住自己的手指头,红着眼睛含糊了会儿,才说:“我不是故意的,没有总想着那事……”真的没有想,景非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就起反应了,可能是帝君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治伤口的时候刺激到了,景非容自己都没发觉呢。“没有说殿下不好的意思。”楚雁川说。景非容含手指时蹭了些唾液在嘴角,楚雁川伸手替他擦掉。帝君的手很好看,修长漂亮,指尖纤细,还带着淡淡冷香。景非容抿了抿唇,无辜地看了楚雁川一眼,然后张嘴含住了帝君的手指。楚雁川神色未变,只是看着景非容,手指在他的嘴里搅了一下,按住他湿软的舌尖,用指腹来回擦蹭,水声黏腻暖昧。景非容与他对视,而后轻轻咬了咬楚雁川的指尖,舌头缠上去,吸奶似的吮着帝君的手指,发出轻微的啧啧声。“唔..景非容挺不满足地含糊了声,因为楚雁川好像要将手指抽出去,而他口欲犯了便止不住,狗似的叼着不放。楚雁川往回缩手,他便往楚雁川面前凑,不肯松口,最后两个人鼻尖相对凑在一起,楚雁川盯他片刻,在他的嘴角上亲了一下。景非容瞬间呆呆地松了口这好像是帝君第一次主动亲他。楚雁川抽出自己被吸得发红的湿润手指,在景非容同样湿红的唇上蹭了蹭,然后他说:“殿下若是要吃奶,有更好的选择,是不是?”景非容已经分不清帝君这是明示还是暗示,整条龙都懵了。他喘着气,脑袋似乎空了,但胸口却满满胀胀的,心跳得极快,那说不定是疯掉的前兆。他猛地朝前咬住楚雁川的唇,扯开他的腰封扔到床下,将人往后推倒在榻上。景非容觉得自己有些不受控制了,帝君今日似乎没再克制,疼了叫,舒服了叫,受不住了也叫,那声音里带着些压抑的哭腔和喘息,说不出的好听。景非容想到自己曾跟神树说过帝君在床上不爱出声,他现在觉得神树可能是棵许愿树,自己的愿望成真了。从早上一直到日暮将近,最后两个人的嗓子都哑了——楚雁川是叫哑的,景非容是哭哑的。结束后谁也不想动,景非容一手抱住楚雁川的腰,嘴里含着帝君的乳尖,餍足地闭上眼,时不时吸两口奶。他另一只手的指缝里还缠着楚雁川的发尾,舒舒服服地用手指摸着卷着,爽得人龙不分。楚雁川觉得胸口已经麻了,只有在五殿下吸奶时才能察觉到一丝疼痛。他看着怀里的人,毛茸茸的一个脑袋,留恋地黏糊在自己身前,嘴不肯松,手不肯放,无忧无虑地在玩他的头发,仿佛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狗。可有所留恋的,又怎止景非容一人。许久,楚雁川哑着嗓子开口:“殿下。”景非容松开帝君已经被吸咬得红肿的乳尖,抬起头:“嗯?”他的眼睛又红又亮,认真地望过来,两人在一室暖黄余晖中安静对视。他们离得很近,楚雁川的眼神却好像很远,美极的双目有些深,仿佛盛了千万年时光在里面。景非容看着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楚雁川的目光包裹了,被卷进那些漫长遥远的岁月里——他也是真的想跌进去,看一看帝君的过去。余晖满室,晚风轻拂,两人对望良久,然后同时开口——“帝君,我好喜欢你。”“殿下,我们和离吧。”作者有话说:五殿下:今天七夕,老婆跟我提离婚。第17章 日将落,晚霞如火烧的一片,景非容冷着脸走在路上,周身灵息寒凉。景非云正从神史部出来,与他迎面碰上,见他神色不对,便问他:“你怎么了?”景非容置若罔闻,直朝前走,景非云伸手拦他:“说话!”“说什么?”景非容看向他,一双眼血丝满布,红得骇人,“我只问你知不知道这事?”景非云皱起眉:“知道什么?”“我和帝君。”景非云眉头皱得愈深:“你和帝君怎么了?”见他确实不知,景非容便低声道:“让开。”“你去哪儿?” 第21章 楚雁川朝他们颔了颔首,往殿门走去,景非云道:“非容设了结界,他正虚弱,若强行打开结界,恐怕……”“我与殿下还未签和离书。”楚雁川回头道,“由我打开结界,不会有大碍。”他抬手前触,结界显形,楚雁川的指尖勾着一道蓝光,在结界上轻轻一点,随后往前迈步,穿过结界,打开了殿门。血腥味直弥漫到大殿,楚雁川朝内殿走,房中未燃一烛,只有黎明时分青蓝的光亮透进。床幔微动,榻上趴着一人,半昏半睡。楚雁川走到床边,在昏暗中看着景非容的侧脸,随后两指按住他的后颈,将灵力输至他的体内。凉寒灵息游走血脉,如烈火中涌起清泉,后背的灼痛渐轻,龙魂缓缓回归肉身,龙鳞也一点点消退隐去。景非容皱着眉呻吟了一声,他恍惚得很,那灵力好熟悉,清冽微凉,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正像从前的许多年一样,受了伤就去找神树,趴在草地上让神树给自己输灵力。可他又想起楚雁川,帝君每次替自己疗伤时,似乎也是这样的感觉,帝君和神树好像。那我现在在哪儿呢?景非容虚疲得睁不开眼,张了张嘴,哑着嗓子说了声:“疼……”楚雁川俯到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景非容隐约听见楚雁川的声音,他猜想自己大概是在梦中。短短不过十二个时辰,他却好像经历了很多,白天时还亲昵相拥的人,转眼就提出了和离,自己向天帝提及父尊之事,最后受了出生以来最重的刑罚。事到如今,矛盾已不单单是因为这场骗局,而是景非容与天帝间早就存在的那道疤。景非容扪心自问,他七千多年来对天帝从未有过任何忤逆,他也许顽皮,也许淘气,但总归是听父王的话的。可他仅仅是想知道父尊的事而已,天帝却一瞒再瞒,次次动怒,景非容已经没耐心再耗了。如果天帝认为只要回避就可以消耗景非容的求知欲,那他错了。“帝君……”既然是梦,景非容便松懈下来,他哽咽了一会儿,委屈道,“我好疼。”楚雁川替他擦去眼里的泪,说:“殿下只管怪我便是。”“你们都是这样……”景非容哭着说,“觉得我年纪小,觉得我想什么不重要,连我亲生父尊的事都不肯与我说……”“帝君,你明明说过我长大了的,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拿我当小孩……”“没有。”楚雁川的掌心已经被景非容的泪沾得湿透,他低声说,“我从没有拿你当小孩。”景非容却眼泪滚滚:“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他的嗓子哑得很,楚雁川摸着他的头发,问:“殿下,渴不渴?”景非容抽泣着不肯再说话,楚雁川去倒了水拿回床边,轻哄:“殿下,喝口水,好好睡一觉。”景非容抿唇抗拒,只是吸着鼻子呜咽,楚雁川看了他一会儿,仰头含下茶水,俯身捏住他的下巴,唇贴唇地亲上去。景非容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微张开嘴,他的头还侧着,残余的茶水顺着两人的嘴角落在枕上。楚雁川给他渡了四杯水下去,最后一杯水喂完,楚雁川将茶杯掷在床下,托住景非容的侧脸与他接吻,含着他的唇一点点舔湿,勾着他温度略高的舌尖抵弄。景非容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不然帝君怎么会这样亲他呢。帝君是为了枯泽之境才与他成婚的,现在图腾已经到了他手上,他们之间便结束了,帝君没有必要这么做。灵力渡得足,景非容后背的伤开始自愈,楚雁川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痕,替他盖上被子。天已亮,晨光照着景非容的侧脸,泪痕犹带,脸色却已好了很多,他闭着眼仍旧未醒,偶尔迷糊地哼唧一声。楚雁川拿了奶嘴送到他嘴边,景非容本能地张口含住吮了两下,这才睡得安稳些。楚雁川将一袋白桃蜜饯放在景非容的枕边,随后出了殿。迈出结界的一刹那,他按着心口跪倒在地,眉头紧皱,吐出一口鲜血。“帝君?!”景非泽与景非云立刻上前扶住他,楚雁川张开手心,那圈颜色极淡的图腾已从蓝色变为了刺目的猩红,灼灼发烫。口中吐出的心头血一滴滴落在掌心,被图腾迅速吸收,有隐隐的黑气从中升腾。楚雁川喘了口气,看向景非泽,哑着嗓子道:“大殿下,还有两个月。”他们之间无需多言,景非泽低声道:“我明白了。”作者有话说:咋回事,昨天景非容没哭,评论里倒是都在呜呜呜,丢人丢人噢!第19章 景非容昏了三日才清醒,楚雁川离开时撤了他的结界,这两天都是景非云和景非烟在照顾他。景非容睁眼时,景非烟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白桃蜜饯往嘴里塞,正盯着他在看。“醒了?”景非烟擦擦手,去摸他的脸,“身上还疼吗?”景非容却茫然地看着床边的那袋白桃蜜饯,他记得自己前些日子没有去拿过新的蜜饯,也不知道这袋是从哪来的……或许是记错了也不一定。“还行。”景非容哑着嗓子说。“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元神也还虚着。”景非烟冷笑一声,“五百鞭,父王真是疯了心了。”景非容懒得开口提天帝,心里郁躁得很。景非云随后进了房,见景非容醒了,便凑过来看了看他的眼睛,道:“行刑时我见你都被打成金瞳了,真怕你下不了诛神台。”“这几日都是谁在带兵。”景非容耷拉下眼睑,问。“我。”景非云顿了顿,“还有冥王。”景非容抬眼,视线在景非云和景非烟那两张极为相似的脸上慢慢扫过——他们兄妹五人,大哥与二姐是龙凤胎,三哥与四姐也是,唯有他一人是独胎。父尊殒身时,三哥与四姐已是一千多岁,景非容从前觉得三哥四姐年轻,对父尊的事或许了解无多,也就从没向他们问起过,但现在再一想,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大哥和二姐在七千多年前离开天界,一个去了仙界,一个去了佛尊座下,应该都是因为父尊的事,可三哥和四姐却没什么反应……景非容怀着这样的想法,开口道:“我前几日又向父王过问了父尊的事,才引得他大怒。”“父尊?”景非烟皱眉,“你怎的如此执着,这些年你哪次问完父尊的事之后不挨父王的训,怎么还学不乖?”景非容却道:“我想问问,你们记得关于父尊的多少事?”景非云与景非烟同时摇头。景非云道:“我和非烟出生后由于元神不稳,一百岁后便被送去了东海养灵,期间见过父尊几次。一千多岁时,封魔印大乱,东海也受了波及,我们在那场浩劫后昏了一段时间,再醒来便被告知父尊殒身了。”景非烟接着说:“自那之后,我们俩一千岁之前的记忆便断断续续的,拼凑不出什么内容来,对父尊的记忆更是寥寥无几。”“记得父尊的样子吗?或者,你们想父尊吗?”景非容缓缓问道。景非烟蹙起眉,再摇了摇头,景非云却无反应,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第23章 未等他深想,眼前的场景又开始崩塌,景非容慌忙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对挚友——一冷一冰,天界独存的两位开古神尊。再落地睁眼,是在天庭花园里,天帝抱着两个多月大的五殿下,与羽霖云站在一起,正瞧着远处恢宏的落日。“你和雁川何时去枯泽之境?”天帝道:“再有一月。”“封魔印虽是创世之初由各位神尊设下,但龙族之血术力非凡,加封不是难事。”“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我么?”天帝侧头,含笑问道。“不担心。”羽霖云道,“我还要你保雁川分毫不伤。”天帝轻笑:“我一定尽力而为。”怀中的小龙又咿咿呀呀起来,伸手朝羽霖云要抱抱,羽霖云将他抱过去,捏了捏他的手心,忽然道:“等会儿我去元始天尊那一趟。”天帝并不惊讶,但仍问道:“去做什么?”“为非容求一颗菩提子,我之前便与你说过了。”天帝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道:“好,非容我来照顾便是。”“嗯。”羽霖云将小龙托起来一些,声音柔了几分,“非容,叫父尊。”天帝轻声道:“哪里能这么快开口叫人,你就那么想听?”羽霖云并不掩饰,只是温柔地看着手中龙尾乱摆的小龙,道:“想,想听非容叫我一声父尊。”残阳如血,景非容站在他们身边,无声哽咽着流了满脸的泪。羽霖云不多时后便动身去见元始天尊,天帝抱着小龙站在原地,直至明月高悬都未曾离开,景非容也不知他在望向哪一处。继而光影瞬变,星闪云移,再一眨眼,已是日出。天帝在这里站了一夜。随后他带着小龙离开了天庭,景非容跟在天帝身后,一直到了枯泽之境。小龙似乎有些排斥魔界,在襁褓里焦躁地挣扎了一下。天帝抱着他一步步踏至封魔印面前,那其中已见人形。天帝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龙,低声道:“你父尊说龙族之血术力强大,可他不知,我并不想加固封印。”小龙一无所知,伸手碰碰天帝的脸。“创世之初,众神未将邪魔赤拓彻底除灭,是为了维持六界初生之道。如今天下轮回已成,赤拓便不能再留存下去。”天帝的声音越来越低:“赤拓已显人形,异动不平,他界灾祸连绵,加封也不过是留有后患罢了,维持不了多少年。两位帝君轮番耗费心血修为镇压枯泽之境,始终是得不偿失。”“玄龙独胎,除祟神元。”天帝摸了摸小龙的额头,一字一句道,“你从胎中便注定是这个结果。”小龙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含住了自己的手指,他有点想父尊了,也想喝奶了。天帝将目光移开,指尖勾起金莹,小龙被光晕托起,悠悠向上浮升。脱离了父王的怀抱,小龙有些不安,蹬着腿咿呀咿呀的,龙尾害怕地蜷缩起来。襁褓升至封魔印上方,赤拓嗅到龙灵,开始躁动相抗,整片北域渐渐震颤晃动。没过多久,楚雁川与虞沧察觉异动,赶到枯泽之境,在看清眼前场景时,楚雁川毫不迟疑地直接抽了虞沧腰间的剑出鞘,飞身朝天帝而去。冰冷剑刃抵上喉间,楚雁川盯着天帝,冷声道:“景承珏!”天帝神色未变,仿佛早有预料,只抬头看着那个小小的襁褓,平静开口:“帝君,若要你在六界苍生与非容之间做选择,你如何选?”“我从不做这样的选择。”利刃没入天帝的脖颈,溢出血迹,楚雁川厉声道,“放殿下下来!”天帝缓缓道:“这两个月来,我很少抱非容,也不知是怕舍不得他,还是想让霖云多和他相处些。”提及羽霖云,楚雁川面色一寒,朝虞沧喊道:“去把殿下抱下来!”虞沧正欲动身,天帝却道:“龙脉已入封印了。”楚雁川抬头看去,那襁褓中正落下一根笼着金光的红色龙脉,另一头已坠入封印中,小龙察觉疼痛,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地回响在整个枯泽之境。玄龙纯灵,竟使得整片北域的其余散魔都不敢靠近,纷纷畏缩在远处。“还望帝君与我一起,将赤拓……”天帝话还未说完,楚雁川便调转了剑刃,毫不犹豫地朝封印劈去——他从不做这样的选择,他宁愿将景非容与六界苍生都从这个选择中摘出去,只留自己与赤拓,以他之命来扭转。可还未等剑气沾上封印,一道凛冽寒光闪过,手中的剑顷刻断成两截。众人回头看去,几丈外的一处高坡上,羽霖云正漠然而立,一袭紫衣在风沙中摇曳翻飞,那双紫瞳冷得惊人。作者有话说: 容,你好幸福,七千多年前帝君就可以为了救你而毫不犹豫地去死。第21章 正在南域巡逻的景非泽觉察异响,立即带兵来了北域,一抬头,望见那封印之上正在啼哭的婴儿,他惊愕地脱口喊道:“五弟?!”“天帝心怀苍生,不愧为六界之尊。”羽霖云淡淡道,“只是这选择,不该雁川来做。”天帝面色僵滞,正欲开口,羽霖云又道:“可惜我的元神早受了损,术量不足以长久支撑。”他望着襁褓里的小龙,声音轻了些,“等非容长大了,他能做到的。”楚雁川已然知道他要做什么,脸色骤变:“霖云!”“阿云……”天帝哑声道,“你早知道。”所以他才会抱着两个月大的景非容,希望他喊自己一声父尊,因为他早知自己或许等不到小儿子开口喊父尊的那天。羽霖云未语,算是默认,而后他说:“我也早做好选择了。”“你选六界众生,我选非容,你坐稳天帝之位,我当好我的父亲,两全其美。”枯泽之境仍在不断震动,羽霖云丝毫未犹豫,飞身而上,于半空中化出神凤原形,翎羽如锦,一双紫瞳光华灼灼,振翅朝封印而去。神凤斩断龙脉,将小龙与封印割离开来,轻抱着拢在翅中,凤首低垂,仿佛要再看他最后一眼。随后小龙被一圈紫晕笼托着从封印上送下,景非泽伸手抱住五弟。穹顶乍亮,神凤以身镇邪,如缎郁羽焚起烈焰,火光照亮天帝苍白的面容。景非泽猛地睁大双眼,声嘶力竭道:“父尊——!”楚雁川双目赤红,猛然飞身,两指按住绛宫穴,要取自己的灵元,可神凤只是于红焰中深深凝望他一眼,随后画起一道结界,楚雁川一触便受力回冲,往后摔在地上,猝然吐出鲜血。 第25章 虞沧、景非泽,是当初加封时目睹羽霖云神殒的亲历者——他们大概比谁都想彻底灭除赤拓,而不是一年又一年地镇压。景非容脸上毫无半分讶异,只说:“赤拓已成形,无法估量它的魔道,若将其释放,稍有不慎便会波及六界,胜算太小了。”楚雁川点头:“我们只是在赌。”景非容转过头盯着他:“帝君这样的神尊,何时竟会用苍生来做赌注了?”“殿下在幻境中应该看到了,当时你已有半条龙脉落入封印,而后被斩断,你才得救。”楚雁川缓缓道,“后来霖云身殒封印,但虞沧在神凤的元神被燃尽之前斩灭了焚神焰,我又祭了修为入印,所以——”楚雁川顿了顿,道:“所以,在那半条龙脉上,依附着一魂一魄,是霖云的。”景非容不可置信地猛然睁大了眼睛——他想起自己进入封印结界后在泪眼朦胧中所见的那缕蓝光,又响起自己陷入混沌时听见羽霖云叫自己的名字。他只觉胸腔滞了一瞬,随后心头狂跳,张口时声音都沙哑:“父尊他……”楚雁川轻轻点头:“殿下是玄龙独胎,半条龙脉术量无度,能在封印中安存千万年,霖云的一魂一魄附着在上,安稳至今。”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景非容半晌才问:“父王知道吗?”楚雁川摇头。“帝君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六千年前,我进入封印结界中检查时偶然发现的。”六千年……景非容不知道楚雁川是怀着何种心情年复一年地耗费修为固守封印,而那封印中,囚困着他挚友的一魂一魄。就像景非容不知道那些寂寥的日日夜夜里,楚雁川站在枯泽之境外,望着封印时,心里都在想什么。那么多苦,那么多痛,那么多内疚与无奈,楚雁川是如何咽下的。景非容抬手遮住双眼,掌心一片湿热,他听到楚雁川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只是摇摇头,无法开口。许久,景非容突然说:“我不会跟你和离。”楚雁川怔了怔,景非容放下手,眼泪将睫毛都沾得湿透,他颤声重复道:“我不答应和离。”眼泪一流便停不住,景非容永远不会问楚雁川,图腾带来的反噬到底会投在谁身上,因为他已经有答案了——在楚雁川方才出手将自己从封印结界中带出来之后,他捏诀关闭了结界,景非容清楚地看到,楚雁川的手心还残留着一圈图腾,颜色不是深蓝,而是骇人的猩红。楚雁川其实从没有骗过他——我不希望殿下受伤,若有能保你万全的方法,我会不遗余力。七千多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就算他们的亲事是一场骗局又怎样,就算楚雁川不喜欢他又怎样,景非容无比确定,他注定是要爱上楚雁川的,楚雁川便是他的道,无论自己怎么躲怎么扛,也必然要受这场骗、犯这个傻不可,并且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我不要跟你和离。”景非容第三次说了这句话,他擦了擦眼睛,没有用,眼泪还是不断地在往下滚。景非容哭着说,“我们一起把父尊的魂魄救出来,把赤拓彻底除灭。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不管帝君你喜不喜欢我,都要待在我身边。我们是风风光光成了亲的,只要我不同意和离,你永远是我的神侣。”他们确实是风风光光成了亲的,只是大婚那日,景非容怄着气不愿出面迎亲,他们都没能喝上一杯合卺酒。楚雁川看着景非容,伸手,用指腹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泪,然后他微微抬头,在景非容的唇上亲了一下。景非容眼泪流得更凶,抱住楚雁川,抵在帝君的肩头泣不成声。第23章 背上的伤还未好全,景非容趴在床上,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窗外的月色照进来,斑驳的树影在床幔间摇晃,晚风微凉。楚雁川进了房,在床边解了外袍,刚躺下去便被景非容搂住腰,一颗脑袋立马靠过来压在了胸前。景非容趴在帝君的胸口,楚雁川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那袋白桃蜜饯,是帝君给我拿来的吗?”景非容醒来后发现床头有一袋蜜饯,他还当自己记错了,现在想来,应该是楚雁川在他昏迷时来过,他以为的那场梦,其实是真的——帝君给他疗伤、喂水,和他接吻。“是。”楚雁川回答。景非容轻声说:“父尊也爱吃白桃蜜饯。”楚雁川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嗯。”“帝君与父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天地初成之前便相识了,一起熬过了混沌大元,创世时正遇天劫,是霖云救了我,助我化出肉身。”楚雁川说得很慢,“后来我和他,还有众神一起,除魔开元,设下封魔印。”彼时的他们还是一棵树与一只凤,神凤栖于神树旁,相伴万年。天地蒙昧,无光无色,某日有银光乍亮,如巨刃划破鸿蒙。天道开启,火光燃云,雷鸣纷纷,神凤振翅迎着烈焰冲往天际裂缝,而那雷霆直指夙凉山主峰山脉,一道接一道地劈在神树之上。枝叶摇落,神树元神欲裂,神凤先他一步,自天焰中啼鸣着涅槃,渡过天劫,随即便俯翱而下,以身为屏,为神树挡下了最后一道天雷——雷震穿过凤身直达神树元灵,神凤收翅化为人形,一道灵力从指尖流出,灌入神树中。羽霖云握住那只向上而伸的手,将楚雁川拽出原身,二人的长发与衣袍在雷焰中交缠翻飞,默契对视片刻后,双双飞身入穹,与众神一同开元创世。景非容没说话,搂紧了楚雁川的腰,帝君与父尊相识如此久,共难共劫,挚友一朝殒身,而楚雁川七千多年来日夜守在故人的殒身之处,那些画面便一遍遍地在脑海中重演,这何尝不是一种酷刑。“帝君。”许久,景非容低声开口,“我长大了,有能力救出父尊,你不要再伤心。”“我相信殿下有这个能力,但我不希望殿下受伤。”楚雁川说。他抚了抚景非容的后背,那日提出和离后,楚雁川以为景非容会羞恼、会发火,可是没有,景非容没在他身上撒半分气,只是一言不发地出了寝殿。楚雁川没料到他会直接去质问天帝,更没料到景非容会因为提起羽霖云而受五百鞭的刑罚。景非容抬起头,就着斑驳的月色,问:“我要是受伤了,帝君会伤心吗?”赤拓再次显现人形,若要将其彻底除灭,景非容已经做好了修为尽废的准备——只要能救出父尊的一魂一魄。“会。”楚雁川看着他,回答。“那我一定小心,不让自己受伤,不让帝君再伤心。”景非容说完这句话,凑过去亲了亲楚雁川的嘴角,楚雁川抬手摸着他的脸,片刻后还给他一个更长的吻。他们都没有提起天帝,楚雁川在许多年前就与天帝割裂下鸿沟,而景非容在经历了种种目睹了种种之后,也终于确定,权便是权,道便是道,永远无法平衡。他知道天帝有苦衷,有不得已,也知道他一直活在漫无天日的愧疚悔恨里,因为自景非容记事起,他的父王——六界至尊,龙族之首,穿的都是凤纹袍。但既然做了选择,本就该承受后果。 第27章 还有漫长的思念、摇摇欲坠的元神、图腾的反噬,被压垮只是一瞬间的事,一了百了,可若是咬牙扛着,便不啻于一场凌迟慢刑,嚼透了也无法下咽。楚雁川望着院墙外的辽阔苍穹,有些晃神。众神以他为尊,谁都望不见他心中所想,而景非容却要一点点将他剥开,摸他的旧伤,碰他的软肋——楚雁川不会说累,那景非容就替他说。一片静寂,偶有飞鸟途径啼鸣,景非容嗅着楚雁川身上的冷香,在他侧颈上亲了亲,随后那吻渐渐往上,从喉结到下巴,到下颚,到脸侧,最后他轻轻吮住楚雁川的唇,伸出舌尖舔了舔。莲池旁,一树梨花下,景非容搂着楚雁川的腰与他接吻,唇瓣厮磨,舌尖勾缠,两人都有些情动。楚雁川却突然将景非容推开些,微微喘气道:“殿下,我现在不太想……”——不太想做,因为他们尚未和离,每做一次,那图腾便会渡给景非容几分,楚雁川担心会反噬在景非容身上。何况他的元神已经孱弱到了一个界点,龙灵怕是也难救。可景非容却盯着他,道:“那就亲到帝君想做为止。”景非容原是想等到赤拓被除灭后接下图腾,承受反噬,因为他要保证自己有充足的修为去对抗赤拓,所以他无法贸然地将楚雁川手中的剩余图腾承接过来——他不知道反噬会是什么、何时开始、有什么影响。而消灭了赤拓之后,封魔印便不用再以图腾镇压,到那时也许会有解决方法。可他现在不想等了,他不要帝君再受半刻的痛苦,他猜想龙灵对楚雁川的元神有稳固功效,所以他要做——龙灵给楚雁川,图腾给自己。不等楚雁川再开口,景非容拦腰抱起他,进了寝殿。景非容今天没折腾楚雁川,几乎从头到尾都以一个姿势在做,连牙印也舍不得在帝君身上留。但很奇怪,景非容也不知为何,他盯着楚雁川的脸,却总忍不住想要哭——为什么已经抱得那么紧,贴得那么近了,他还是这样不安呢。总觉得两手空空,好想再多抓住些什么。反而是楚雁川摸着景非容后背的伤,双腿轻轻缠上他的腰,喘息道:“殿下只管尽兴就好。”“和帝君在一起我便尽兴。”景非容哽咽道。他的眼泪一滴滴砸在楚雁川的肩头,烫得灼人。第25章 自上次楚雁川不告而别去静修之后,这是景非容第二次扳着手指头过日子,他几乎天天都要在枯泽之境外待上一会儿,也不做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封魔印。他似乎理解了一些,关于楚雁川站在结界外的日日夜夜,帝君在想什么。其实也许什么都没有想,但仅是这样看着,就能为自己找到一丝慰藉。景非容回到天庭,踏入院中时,瞧见楚雁川正靠在榻椅上看书,清冷的脸,修长的指,暮风轻吹起他衣袍与碎发,一瓣雪白梨花摇摇摆摆地落下来,静静倚在帝君的脚边。楚雁川抬眼,极淡地笑了一下:“殿下回来了。”这段时间楚雁川都在景非容殿中待着,无条件地满足五殿下的所有请求。景非容只要一想到帝君在家里等他,心里就荡起满当当的情意,鼓鼓胀胀的,快要把他撑破。景非容走过去坐在台阶上,将脑袋搭在楚雁川的膝头,眯着眼望向院墙外的残霞。没过一会儿,他突然直起身,从胸前拿出了个什么——是一颗菩提子。他将菩提递给楚雁川,说:“这个,交给帝君保管。”“这是……”“是之前我入幻境时带出来的,当年父尊为我去向元始天尊求了这颗菩提子,后来,掉在封魔印旁边了。”楚雁川接过菩提,专注地看着,景非容怕他回忆起伤心往事,便岔开话题问道:“帝君,你说父尊复生之后,会认出我吗?”“会的。”楚雁川将菩提收好,摸了摸景非容的脑袋,“虽然只剩一魂一魄,复生后记忆必然会有大部分的缺失,但霖云一定会认出殿下的。”“不认识也没有关系。”景非容抬起头看着楚雁川,“只要能再见到父尊,我就开心。”“而且父尊一定会记得帝君的,到时候,帝君记得要向父尊好好介绍我。”楚雁川望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问:“殿下想要我怎么向霖云好好介绍你?”景非容抿了抿嘴,说:“帝君就说,我是父尊的小儿子,是个很负责任的将军。”他又趴下去,抱住楚雁川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小腹上,有点害羞地说,“然后,你要告诉父尊,我是帝君的神侣,我们成亲了。”“好。”楚雁川抚着景非容的侧脸,轻声应道。这天夜里,楚雁川去了冥界一趟,景非容一人待在书房,他自伤好后便没再去参加过早朝,也没给天帝写过折子。魔界这段时间十分太平,可不知为什么,景非容却隐隐有些不安。指尖在书案上焦躁地叩了几下,景非容起了身,带上圣剑出了殿,准备去魔界再巡逻巡逻,结束后去冥界,和帝君一起回来。出殿没走几步,景非容便瞧见景非云神色匆匆地朝这边走,心头跳了跳,景非容出声喊道:“三哥。”景非云快走了几步到他身前,脸色有些凝重:“出事了。”“怎么了?”“人界有王朝覆灭,帝王自缢。”景非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星月闪烁,天象并无异状。他和楚雁川他们都在等荧惑守心,天象大凶之时,便是六界最易出现震荡之际,届时以凶克凶,以异克异,这是他们原先的计划。“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变动。”景非容问,“那个帝王的魂魄呢,带回冥界了吗?”“黑白无常已将魂魄带回,但是……”景非云皱了皱眉,“但是那帝王的肉身不见了。”能在人界位及君王,除去神明历劫,便是命格极高之人。天子龙袍压身,年复一年下来,那凡胎肉体也不似常人,哪怕魂魄离身,肉身中的帝王之气仍在,若是被妖魔夺舍,少说可以使其少修炼几千年。所以每当有君王大薨,黑白无常要在确保其肉身安然下葬后才能交差。“去冥界。”景非容沉声道。到了冥殿,只有白无常一人在,他敛起平常时嬉笑顽劣的表情,朝两位殿下行了一礼,道:“帝君和大人已去往枯泽之境,大殿下也正赶去。”“果然……”景非容皱眉,他在听闻君王肉身失踪时便笃定是封魔印中的赤拓所为,现在看来确是如此。再无多话,景非容与景非云立刻去了枯泽之境。到了北域,景非容几乎无法相信眼前所见,他早上才来巡查过,仅仅不到一天时间,这里便翻天覆地,黑云翻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到处是厮杀混斗的冥将与散魔。唯有那被结界笼罩的枯泽之境模样如初,境内站着几个人——楚雁川,虞沧,景非泽,黑无常。楚雁川正冷冷盯着封印,手突然被握住,他转头看去,景非容的侧脸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极为干净,那双桃花眼望过来时冷静沉稳,竟让他也一瞬间有些安心。“帝君怎么不传信告诉我。”景非容道。“出事时虞沧与三殿下正在一起,我想三殿下会告知你的。”楚雁川答,然后他说,“殿下,或许今夜便会有结果了。”景非容点点头,低声道:“帝君久等了。” 第29章 “父尊……”景非容微张着嘴,他第一次和羽霖云面对而立,第一次与父尊这样对视。眼泪摇摇欲坠,景非容声音颤哑,“父尊……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羽霖云却只望着他不语,景非容恍惚朝他走近一步,想要伸手触碰,可羽霖云却随之后退,他们始终维持着这样的距离,直到景非容不敢再向前,他多怕羽霖云会消散。“如何?”赤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阴冷的笑意,“若我活着,羽霖云或许还能复生,若我死了,他便也真的死了。”“你怎么选?”赤拓残忍问道,“你如何选?”又是选择……又是……七千年前天帝要楚雁川选,选六界还是五殿下,楚雁川选了,羽霖云也选了……现在自己也要选——赤拓活着,六界遗难,赤拓若死,父尊也不能再活。“为什么……凭什么……”景非容无力垂下手,剑尖叩地,他看着羽霖云的脸,眼泪滚滚而下,哭着问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做选择……”他不想选,他宁愿让自己变成唯一的选项,用他来换——换苍生太平,换父尊重生。“我不选……不选。”景非容说着便抬手,将圣剑抵在喉间,哽咽道,“我用自己换。”用所有龙灵元神换赤拓一死,若赤拓体内还留有父尊的魂魄,大哥肯定会发现的,父尊兴许还能……他终于明白了七千年前楚雁川和羽霖云的心境,唯有牺牲自己,才真的能做到问心无愧。景非容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淌——他无怨无悔,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哥哥姐姐,舍不得……舍不得他的帝君。今夜太匆忙,他还没有跟帝君道个别。圣剑急颤,不愿伤主,景非容正欲施力自刎散灵,身后却突然有人靠近。景非容满是泪水的双眼被轻轻捂住,熟悉的冷香传来,楚雁川的声音清冷沉静,如虚茫中涌动的泉。“殿下不哭,一切皆是心魔。别怕,我替你选。”第27章 “帝君……”楚雁川抬手捏诀,朝前击去,一步之外的羽霖云瞬间形散。他放下手,景非容转过头来满眼是泪地望着他,楚雁川道:“殿下,幻境扰乱心志,跟我出去。”他们共同往身后的幻境裂缝中跑去,景非容一脚踏出,可在那一刻,两人紧牵的双手却蓦地松开了。心头一空,景非容回头望,只看到一片雪白的衣角,裂缝关闭,景非容摔回枯泽之境,而楚雁川被困在了幻境中。景非容听到他说:“我不相信霖云会入魔。”楚雁川不相信羽霖云被吞噬,所以他仍然要赤拓死。景非容紧握圣剑,抬臂挥剑朝赤拓而去,那剑刃没入左肩,赤拓嘶吼着要挣脱铐链,魔灵负隅顽抗。景非泽飞身入封印寻找龙脉与魂魄,虞沧与黑无常持阵以困。景非云带兵而回,眼下也顾不得他们为什么要打开封印,他入了枯泽之境,代替楚雁川立于三角之一。景非容死死盯住赤拓,一字一句道:“打开幻境。”赤拓一死,幻境也会消散,楚雁川便可脱身。但景非容不愿冒这样的险,他要见到完好如初的楚雁川从幻境里出来,再彻底除灭赤拓。“休想……”赤拓仰头笑起来,猩红的血自他的嘴角落下,“若我死了,他也别想离开幻境,只能永生永世困于此。”话音一落,赤拓张开双臂大肆释放魔灵,如烈焰四散,枯泽之境的结界竟被灼烧开裂。结界与景非容的元神相连,遭此冲撞撕扯,景非容顿时头痛欲裂,松了圣剑跌落在地,按着太阳穴咬紧牙关不出声,身体却不住地蜷缩抽搐,青筋绷起,龙鳞几欲冲破血肉。景非云等人焦灼却无能为力,若此时阵法有缺,赤拓必将挣脱铐链。而结界在受到破坏之后,魔灵飞入魔界各处,滋长散魔修为,战势如山倒,天兵冥将损失惨重。景非泽在魔气浓重的封印中也难以抵抗,强撑着寻找龙脉与魂魄。景非容无法再眼见着魔灵四溢,他艰难抬手召出图腾,反噬他认了,元神要碎便也碎吧,七千年修为加上镇邪图腾,足够将赤拓重新镇压——只要赤拓不死,楚雁川就有机会从幻境中脱离,他只求景非泽尽快找到父尊的魂魄。“非容!”景非泽踏出封印时已然支撑不在,跪地吐出鲜血,手中却紧紧抓着半条龙脉与莹蓝的魂魄,他朝景非容嘶声喊道,“找到了……”在望见那缕魂魄的瞬间,景非云猝然睁大双眼,无数久远的记忆如海水涌入脑中,那是关于羽霖云的一切。“父尊……”景非云茫然地喃喃。景非容没再犹豫,将图腾从手心掷向高空,覆盖整个枯泽之境,魔灵被重新镇压在境内,再无法外溢。景非容缓缓站起身,摇摇晃晃,默念诀语召唤蚀冥圣剑,圣剑脱离赤拓穿空而来,飞入他手中。他的耳中与嘴角汩汩流出鲜血,鼻腔中也有,已无法听声辨息,只是厉声开口下令:“布阵,以封魔印重新镇压赤拓!”话毕,景非容举剑注入全部修为,用尽全力刺向赤拓,虞沧等人则打开封印等待赤拓归位,将其重新镇压。龙灵神修如排山倒海,侵蚀削弱赤拓的修为,逼迫着他退回封印之下,然而就在赤拓即将被收归封印之时,众人却望见他的胸腔中弥漫出夺目蓝光,如道道长刺,生生照亮魔界苍穹。一阵强大的灵息随之袭来,景非容等人被全数压翻在地,如巨浪过身,一时竟无人能抵抗。景非容的双耳受损,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听不见赤拓濒死的吼叫,听不见其余人的痛苦闷哼,听不见境外的交战,可他却听见了楚雁川的声音,不是传入耳中,而是传入他的脑海。他听见楚雁川说:“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夙凉山,常青树。”再睁眼,模糊视线中,他们看见赤拓的魔元已如烟消散,只剩一具毫无生气的帝王肉身跌落在地。开古魔祟终于元神俱灭,景非容却无暇顾及,他跌撞着爬起身,踉跄向封印四周,用仅剩的灵力拼命感察,却没发现任何楚雁川的踪迹。“帝君……帝君……”景非容失神地喃喃,有人过来扶他,是虞沧,景非容一把攥住他的衣领,红着眼睛问他,“帝君呢?我修为不够了……找不到他……你帮帮我,好不好?”虞沧只是狼狈地看着他,眼底血红,一言未发。“你说话,你说话啊!”景非容抽着气,眼泪滚滚,他哑着嗓子大声质问虞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楚雁川会死。景非容以为楚雁川是拿苍生在赌,以为他在六界与羽霖云中选择了羽霖云,哪知楚雁川这次仍然没有做这样的选择——他将六界与羽霖云都从选择中摘了出去,像七千多年那样,依然只留下自己与赤拓。他早就想好了要死,并且还要赤拓死,他不愿再为六界留后患。赤拓没有了,幻境没有了,楚雁川也没有了——赤拓胸前迸发的蓝光,是楚雁川在幻境中绝灭所散的元神修为,他不要重新镇压,他与赤拓同归于尽了。景非容还记得战前楚雁川说:败了算我的。当时他向楚雁川承诺过的,他不会败,可他败了,所以一切恶果都算在了楚雁川的身上。虞沧始终沉默,景非容缓缓双膝跪地,抬手捂住血迹斑驳的脸,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滑落。战乱的魔界仿佛在一瞬间归于平静,空中传来轻微的簌簌声响,有细碎的片白降落。下雪了。魔界千万年无雨无雪,今夜却下雪了。满地狼藉,景非容的耳中一片死寂,耳朵坏了,他听不见任何声响,只能忆起那句“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夙凉山,常青树”,那大概是楚雁川用尽最后一丝灵力送入他脑海中的。景非容放开手,抹了一把泪,他慢慢站起身,朝枯泽之境外跌撞而去。路过景非泽身旁,他摇晃着站定,看着大哥手中的龙脉和魂魄,那是楚雁川等待了许多年的结果。“龙脉……留给父尊。复生的事,辛苦大哥了。”景非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凭感觉开口,“我……我去夙凉山看看,帝君可能……可能会在那里等我呢。”“非容……”景非泽哑着嗓子拉住他,“你……” 第31章 羽霖云垂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发,没有说话。眼泪滚滚而下,景非容伏在羽霖云的膝头,他本该放声痛哭,以发泄这一场伤筋动骨耗尽心血的磨难,可他只是隐忍地呜咽。父尊摸着他的发,仿佛初生时抱着他低哄,景非容有种回到起点、安然如梦的错觉。许久后,羽霖云问他:“雁川呢?”那是从初成时便一直相伴的挚友,羽霖云哪怕只剩一天的记忆,也绝不会忘记楚雁川。景非容抬起头,良久,才哽咽着说:“不在了。”你的至交,我的爱人,不在了。羽霖云怔怔望向景非泽,景非泽涩然道:“帝君为了彻底除灭赤拓,在四百多年前的大战中神殒了。”山风穿堂,一室寂静,羽霖云默然敛睫,半晌,才极其疲惫地轻叹了口气。第29章 天庭书房,烛火摇曳,天帝翻过一页折子,未看片刻,又轻轻放下,目光移向那座飞凤祥云蓝玉雕筒中的凤羽,浓郁华丽,没半分失色。窗外传来轻微声响,天帝蹙眉,侧头看去,在瞧见那紫衣神尊时,所有警惕不耐尽数化作惊愕恍然。心头狂跳,他猛地起了身,却好似站不稳,堪堪扶住案沿,微张着嘴沉默许久,才哑着嗓子喊出一声:“霖云……”羽霖云面无表情地瞥向他,一双紫瞳漠然冷冽,对天帝的反应丝毫不理,只问:“菩提子在哪。”天帝却置若罔闻,疾走了几步到窗前,专注地在羽霖云的脸上凝视许久,仍旧无法置信一般,伸手去碰他的肩,羽霖云飞快侧身躲过,冷冷抬眼,重复道:“菩提子在哪。”“你……你不记得我了。”似是问句,却无询问之意,天帝早知道这个结果。“若你说的是那万年修为,那么我记得。”羽霖云淡淡道。复生之前,羽霖云的魂魄始终无法凝聚,景非泽等人也一时无法,是天帝暗中向灵珠中渡了一万年的修为,助他们迈过节点,羽霖云才得以顺利重生。天帝轻轻摇头,不语,只望着羽霖云的脸。羽霖云等不到回答,再无多话,转身便走,天帝立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急忙道:“菩提子在元始天尊大殿。”“多谢。”羽霖云挣开天帝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天帝怔怔立于窗前,失了神般瞧着羽霖云离去的方向,许久未动。景非容刚从夙凉山回来,看见几位哥哥姐姐在书房中蹙眉叹气,一问才知羽霖云从昨夜起便不见踪影。但景非容可以理解,父尊失去了大部分记忆,许多东西便放下了,无牵无挂,不受困束,活得比从前轻松很多,这是件好事。“大概是静修去了。”景非容说,“父尊刚复生不久,元神不稳,需要养养灵气。”景非泽正要说话,景非容又道:“况且,父尊一醒来便得知帝君神殒的消息,难免伤心,想独自一人待着,也情有可原。”提及楚雁川,众人便沉默下去,景非容神色倒是没什么异样,很快又出了书房练剑去了。深夜,景非容背着剑回到端颐山,一抬头便瞧见羽霖云站在阁楼窗前,他飞身而上跃入窗中,笑着喊了句:“父尊。”“修为恢复得如何?”羽霖云问他。“恢复了六成左右,远不及以前。”景非容笑笑,“但魔界如今已无大战,这点修为也够用了。”“不能掉以轻心,何况修为是你自己的,不应是为了除魔而炼。”第一次被父尊管教,景非容觉得开心,他认真点点头:“明白,我会继续努力修炼的。”“雁川若是知道你这样,也会高兴的。”羽霖云望着夜幕远山,缓缓道。景非容垂眼安静了一会儿,“嗯”了一声:“我也不想帝君觉得我消沉颓废。”“虽然他已经看不见了。”景非容很轻地说。羽霖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静离去。景非容久久立在窗前,夜风吹过,眼眶微凉,他抬手一抚,指腹上满是湿意。元始天尊的大殿中,有一方莲花池,池中开得最盛的那朵紫莲上,有一颗菩提子。这颗菩提子,是八千年前羽霖云为景非容而向元始天尊所求,在他神殒之时落在了封魔印旁。后来景非容入了幻境,将它带了出来,小心保管。但最后的最后,他将这颗菩提子送给了楚雁川,因为是羽霖云的遗物,意义非凡,所以景非容只愿交付于帝君手中。四百多年前,楚雁川困于幻境,最后散灵除魔,而菩提上留有佛灵,术量深厚,竟在幻境中险险布出一方印结。楚雁川元神尽散,肉身无存,但菩提子圈住了他的魂魄,逃过一劫。战后,天帝只身去了枯泽之境,景非容当时修为尽废,无法感察神灵,没能发现楚雁川的魂魄。天帝同为玄龙独胎,修为强大,仔细梭巡后便找到了残留的幻境,以及幻境中的那颗菩提。他将菩提送回元始天尊座下,以紫莲护养。羽霖云醒后,记忆残缺,依稀记得自己曾为景非容求过一颗菩提,于是随口提起,景非容沉默片刻,说自己将菩提送给了帝君——便是在那一刻,羽霖云意识到,或许楚雁川没有死,至少魂魄还能残存,所以他去向天帝询问了菩提的下落。因果循环,总是环环相扣。“可惜我也才刚醒,修为还不如殿外的那棵草。”羽霖云望着莲中的菩提,低声道,“否则竭尽全力也要让你尽快复生。”他出了大殿,又瞥见不远处的树下,那道颀长的身影——自从他知道菩提子在这里,每次来看望楚雁川,天帝都会同时出现,就站在那棵树下,并不做什么,也不说什么。羽霖云拢了拢衣袖,朝树下走去。他越走近,天帝的神色越不自然,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惊喜。“给我一条龙脉。”羽霖云开口道。天帝愣了一下:“什么?”“非容的半条神脉用来救了我,以一换一,你用你的龙脉去救雁川。”羽霖云平静道,“只是一个建议而已。”天帝望他片刻,转身便往天尊大殿而去,毫不犹豫。景非容照例是来神树下打盹,距离父尊复生,又过去十年,他越来越觉得日子过得好慢,不禁茫然,以后这千千万万年的时光,到底该怎么熬。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被痛失所爱的思念与愧疚折磨,午夜梦回时被当年的战景惊溃,醒来后总满脸是泪,惊悸无比。可除了这样,似乎也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他靠着树干,昏昏欲睡,朦胧中觉得冰凉的树干似在渐渐转暖,景非容紧了紧衣襟,期望能在今日的梦中见到帝君。好像过了很久,那茫白的雪中缓缓走来一人,脚踩皑皑积雪,步声轻轻,直踏至树下那只酣睡的小龙身前,微微俯身,替他拂去肩头冷雪。 第33章 帝君这次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景非容伸手,慢慢抱住楚雁川,一点点将他收在自己的怀中。他想念这个人,想念他的身体,想念他的味道,太久了……景非容鼻子发酸,眼泪又往下掉,他说:“帝君,你摸摸我的头吧,我好想你。”这些年来,每次梦见你,你都会摸摸我的头,现在再摸一下吧。楚雁川没有说话,抬手轻轻摸了摸景非容的脑袋,然后问:“为何想我?你是我儿子么?”景非容抬起头,眼泪挂在下巴上:“……”楚雁川看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斟酌了一下,才问:“难道是,孙子?”“是……”景非容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他说,“我是你的夫君!”楚雁川有些惊讶:“这合理吗?”“怎么不合理!”合法配偶身份遭到质疑,景非容激动了,“帝君怎么可以不相信呢!”“你几岁了?”楚雁川问他。景非容迷茫:“快八千岁……”“那我呢?”景非容茫然:“好几万岁……”楚雁川不说话了,看着他,一脸“你瞧,这样的年龄差,你说你是我的夫君,这谁能信啊”的表情。“不能光看年纪的!”景非容急了,说,“我们的婚书还在天庭呢,上面都写着的!帝君你当时元神不稳,我还给你渡了龙灵。我们一起去人间过元宵放花灯,帝君你知道我喜欢吃白桃蜜饯,经常给我带……那花灯还有蜜饯,就在大哥的书房里放着,我这就去拿来给你看……”他说着就要起身,楚雁川却拉住他的手,说:“好了,我信。”他的语气跟哄小孩似的,景非容红着眼睛看他。“你生气了。”楚雁川说。“没有。”景非容又抱住他,闷闷地说,“我哪里舍得。”就是有点遗憾,你都忘记了,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抱着抱着,景非容嗅嗅楚雁川身上的冷香,有些蠢蠢欲动,他哼哼唧唧地在帝君的侧颈蹭来蹭去,又一点点往前,亲亲他的下颚,亲亲他的脸,楚雁川倒没抗拒,只是一直看着他。某龙得寸进尺,开始往帝君的嘴角亲,舔舔帝君的唇瓣,又咬了一口,正要哄骗帝君把嘴张开,突然有人敲门:“帝君,醒了吗?”景非容猛地直起身,红着脸跟楚雁川对视,楚雁川说:“醒了,请进。”哗啦啦,一串人走进来,分别是景非容的父尊以及他的四位哥哥姐姐。“我说非容怎么一早就不见人影了。”景非泽笑着说,“果然是在帝君这儿。”景非烟顺口问:“这么早来骚扰帝君,做什么呢你?”楚雁川平静道:“他刚刚亲我。”众人:“……”景非容脸红到脖子根,飞快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老天!只是亲一下老婆而已!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社会性死亡场面!陪帝君在端颐山上待了几天,野林山花也看过了,山脚的河也趟过了,人间珍馐也尝过了,该熟悉的人也熟悉了,景非容连哄带骗,要帝君跟他回昀紫山,过二人世界。“那是帝君原来的家。”景非容认真地说。“原来的家?”楚雁川微微蹙眉,“那后来的家呢?”“后来的家,当然就是我的寝殿啦!”景非容大言不惭。两人一起回了昀紫山,没过一会儿景非容想起他的白桃蜜饯和花灯还在端颐山,便折回去拿,临走前吩咐侍神带帝君熟悉一下昀紫殿。他离开时楚雁川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景非容跑到殿门口,又回身,正对上楚雁川的视线,于是冲他挥挥手,说:“帝君,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楚雁川点点头。侍神带他熟悉各殿:“帝君,那边是寝殿。”楚雁川:“噢,好的。”侍神:“帝君,这里是大殿。”楚雁川:“噢,这样。”侍神:“帝君,这边是书房。”楚雁川:“噢,明白。”最后,楚雁川问:“五殿下是去哪儿了呢?”侍神:“五殿下回仙界取东西,应该快回来了,帝君是有什么事吗?”楚雁川轻叹了口气,道:“没事,就是想他了。”正提着白桃蜜饯和花灯走进书房的景非容:“???!!!”第31章 日暮,景非容牵着楚雁川的手一起去昀紫山的最高峰看夕阳。山林幽深,泉水潺潺,两个人静静走了很久,景非容终于忍不住了,红着脸说:“帝君,你总看我做什么呀。”楚雁川自从醒后就爱一直盯着他看,丝毫不掩饰,景非容都被帝君看得害羞起来了。“五殿下生得好看。”楚雁川回答。景非容听了,嘿嘿傻笑几声,挺不好意思的,但又有点得意。到了山崖旁,霞光恢宏,晚风迎面,景非容小心地搂着楚雁川,替他捏捏衣襟,生怕帝君着凉了受冻了。楚雁川看他一眼,伸手又把衣襟扒拉开了,比之前还开,露出半截锁骨来。 第35章 景非容一愣,爬似的起了身,还趔趄了两步,看着羽霖云,茫然地叫他:“父尊。”楚雁川抬起头,和羽霖云对视一眼,双方皆笑了笑。羽霖云摸摸景非容的头,说:“我想跟雁川出去走走。”“好。”楚雁川放下蟋蟀站起来,拢了拢衣袖,走到他们身前。景非容现在草木皆兵,他抓住楚雁川的手,问羽霖云:“去哪里呢?”又转过头看着楚雁川,问,“回来还爱我吗?”“去天尊大殿,为雁川再凝凝元神。”羽霖云道,“你要不去趟仙界,听说近日有散魔作乱。”父尊都这样开口了,景非容立刻点点头准备往外去,楚雁川却伸手拉住他,低头替他系好右手袖口的束带,细致又认真,若不是羽霖云在,景非容非要扒拉着帝君亲他几口不可。两人的元神都虚得慌,一同在天尊大殿中闭目静坐了半个时辰,羽霖云睁开眼,问:“受得了非容吗。”这么粘人幼稚脆弱爱哭的小龙,羽霖云担心楚雁川复生在初,一下子承受不住。“不要在背后诋毁五殿下。”楚雁川眼也未睁,回答道。羽霖云笑了一笑:“谈论一下小儿子,不算诋毁。”楚雁川抬手按了按眉心,问:“枯泽之境里还是找不到吗?”“找不到,我和非泽他们去找过好几次,没发现包含你记忆的任何元灵。”沉默了一会儿,羽霖云说:“若真有那一天,你寻回了记忆,也不知还会不会和非容在一起。”“为什么这么说?”楚雁川微微皱眉。“因为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非容,有些担心他因此再受伤。”楚雁川睁开眼,垂着睫毛安静片刻,道:“无需担心这个。”“现在的殿下我很喜欢,若是恢复了记忆,想必会更喜欢。”没了帝君一刻都不行的五殿下,满心满眼只有帝君的五殿下,那样依恋又赤诚的目光,真心又温暖的拥抱,楚雁川想不通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猜想从前的自己大概是不善表达的,又或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出口,如今的他由内到外一片空白,但见了五殿下,便觉得世间的锦绣风光都在他眼里了,连自己身上都沾染潋滟余色。羽霖云点点头:“那便好,走吧。”出了大殿,“偶遇”天帝,天帝朝楚雁川行了一礼:“帝君。”楚雁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说话,羽霖云便问他:“有印象?”“没有。”楚雁川答,“但就是不太想和他说话。”尊贵的天帝都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的尴尬。羽霖云开口:“雁川的记忆……”不等他说完,天帝立马回答:“龙脉有,还要吗?”仿佛那龙脉是街边的货物,随时可以掏出来论斤卖。“抽一根龙脉,修为折损四成,天帝真大方。”羽霖云淡淡道,“也不怕六界无主。”“若大战那夜我不是在天尊座下而是在天界,帝君也不至于……”天帝敛下眉,那夜他确实不在天庭,收到传信后便匆匆要去往魔界,谁知在半路就有神官来禀报——赤拓已灭,但三殿下率天将至枯泽之境支援,损失惨痛,五殿下重伤,帝君神殒。短短一夜,翻天覆地,五殿下从此踪影全无,恢复记忆的景非云与景非烟也与他彻底闹翻,冥王虞沧主动请辞……种种种种,唯有在得知羽霖云魂魄尚存时,天帝才尝出几分活着的滋味。“不要龙脉,你动用帝尊灵印,在魔界与天界彻底搜寻一番,找找看有没有。”羽霖云说。天帝点头:“好。”楚雁川道了声“多谢”便与羽霖云一同离开,天帝却有些慌忙地叫道:“霖云。”羽霖云回过头,缥缈神境中,紫衣如缎,紫瞳微寒,一瞬恍惚如初见,天帝怔了怔,轻声道:“望月山的桃花开了,你和我一起去看吗?”“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你从前很爱吃望月山的白桃蜜饯。”羽霖云神色平静,道:“不记得,天帝也无需再提。”景非容叼着根狗尾巴草,靠坐在端颐山最高阁的窗台上,屋子里吵吵闹闹的,景非泽、景非云、景非烟还有白无常在打麻将。“虞沧怎么样了?”景非泽问。虞沧四百多年前辞职没辞成,虽然职牌是不要了,但天帝迟迟不任命新冥王。冥府事务重大,一日不可无人统管,十殿阎王为此轮流劝解虞沧,硬是将他逼回了冥王之位上,连带着黑白无常也跟着继续任职。可怜虞沧本就在封魔印一战中受重伤,还要被十位前辈监督工作,整个人体弱多病虚乏疲委,在冥殿中如坐牢一般。不等白无常回答,景非云便说:“死了。”白无常笑嘻嘻的:“三殿下说大人死了,那就是死了。”“那三哥岂不是要守寡了。”景非烟说。景非云狠狠瞪她一眼。景非烟不怕死地朝他咧了咧嘴,转头看向窗边:“容容,不来打吗?”“……”景非容没搭理她,嚼了嚼狗尾巴草根,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头,也不知在看什么。“一个月没见帝君,孩子都傻了。”景非烟叹了口气,“我也好久没见着父尊了,难受。”上次楚雁川与羽霖云出去一趟回来之后,景非容被无情告知,帝君要静修一段时间,归期不定。楚雁川怕景非容一个人在昀紫山孤单,便让他来端颐山待着,等静修结束了,就来接他。景非容当时嗓子都哭哑,抱着帝君让他千万照顾好自己,不要忘了有条小龙在等他回家。楚雁川离开的隔天,景非容便去了夙凉山,从上到下仔细摸遍那棵神树——神树已经恢复了葱郁原貌,但里头没有元灵,楚雁川没在神树中静修。一个月了,帝君和父尊都不见了,景非容思念成疾,魂不守舍,杀魔的时候差点一剑砍在景非云脑袋上,被他三哥气急败坏地臭骂一顿。“不知几位殿下可听说了?天帝前几日被天尊召去座下,受了罚。”白无常打出一块牌,突然道。景非云:“不清楚,不知道。”“所为何事?”景非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