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枫语(秋小提琴之恋)》 第一章 金急雨精灵 九月,夏天快走到尾巴的季节。老天爷却嫌这个暑假过得还不够热,依然让火辣辣的大太阳高挂蓝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普照着枫叶大学极具后现代艺术风格的校门。 校门仿照了悉尼歌剧院的立体造型,无论从正面侧面或是高空俯瞰,都有如一片烈烈燃烧的枫叶。虽然很多学生家长反映用红色作为学校的大门颜色显得过于刺目,但这是学校创始人定下的不可更改的规章之一。 据说,这所有五十年历史的大学是由一对热衷教育的慈善家夫妇斥资创办。在学校即将揭幕之前,美丽优雅的夫人不幸过世,于是英俊潇洒的先生用自己深爱妻子的芳名命名了学校并一直沿用至今。 这一切关于学校的历史,都详细地印在发给入校新生的简章之上。而每一年新生翻阅简章之后,总会响起此起彼伏的感叹声:“好浪漫哦!” “好浪漫哦!”今年同样又是一片相似的感慨。 白意迟不屑地撇撇嘴,走到哪里都有无聊的女生,大学也不例外。 不错,今天正是枫叶大学一年级新生入校的日子。 校门口停满了高级轿车,能考入这所名校的学生大部分来自中上层社会。车不能开进校园,于是像开名车展似的在校门口排开。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是有人飞奔而来。白意迟不由回头观望。好久没看到像拼命三郎般狂奔的人了,居然还是一个女生。 女孩一边嚷着“借过”,一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继续飞奔。眼看她顷刻间奔到面前,白意迟下意识往左边闪避,但女孩显然也想避开他,恰好和他撞到了一起。 “好痛。”两人异口同声。 “对不起。”女孩紧接着道歉,蹲下身捡掉在地上的纸袋。袋口并未扎紧,有几份文件落在了地上。 白意迟捡起脚边的录取通知书,乐鱼!迅速的一瞥中,他看到了女孩的名字。罕见的姓氏,名字也很有趣。 他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对方,乐鱼冲他点点头,说了一句“谢谢”。当然在第二个“谢”字送入白意迟的耳朵时,她已在十步开外了。 真是很有精神的人呢!白意迟笑了笑,继续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新生报到处。 乐鱼一边跑一边看手表。糟糕,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回去。早上她四点起床,赶到报纸派发站拿日报,在八点之前送完了邻近三个街区的报纸。八点到十二点她在加油站打工,因为今天新生报到,她才不得不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这么大的校园,理工学院究竟在哪里啊?乐鱼停下脚步开始挠头,前面喷水池边站着一个长发飘飘正在打电话的美女,就找她问路吧。 乐鱼一个箭步冲到美女面前,受到惊吓的美女愣愣瞧着她。近看之下美女果然漂亮非凡,乐鱼眼睛一亮,她最喜欢看养眼的画面了。 “美女你好,我叫乐鱼,请多多指教。”她微笑着问好,笑容亲切。微笑可是乐鱼的必杀技之一哦,想当初应征高级餐厅侍应一职,她就是靠这一招打动了餐厅老板。 “啊,你好。我叫水柔。”美女的声音也像水波一般柔媚动人。也许是不忍拒绝乐鱼亲切的微笑,水柔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 “好好听哦。水柔学姐,请问理工学院新生报到处在哪里?”乐鱼语速飞快,同时维持脸上灿烂的笑容。 “啊,那边……”看上去受过良好淑女教育的水柔伸出秀气的手指,指了一个方向,“那……” “谢谢学姐。”乐鱼挥着手跑开,留给水柔异常耀眼的笑颜。 “那边好像不是。”水柔终于把话说完了,但眼前已无乐鱼的踪影。她沮丧地看着手机,“真是的,我也想知道理工学院在哪里。晴明,你不接电话让我怎么找?” 她望着乐鱼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同学。我也是一年级。” 学姐会不会搞错了?乐鱼收脚,疑惑地在密林中东张西望。这片茂密的树林,左看右看都不像有教学楼的样子。再往前,隐隐有汽车驶过的声音,应该接近学校的后门了。 到此刻,乐鱼终于想起校门口学长有递给过自己一份简章。当时她忙着赶路,看都不看随手塞进了背包。那上面不知道有没有学校的平面示意图? 她席地而坐,从背包中掏出简章翻看。bingo!果然有,谢天谢地! 乐鱼正在查理工学院的位置,一朵小小的黄色花缓缓地飘落在地图上。好漂亮,仿佛是黄色的粉蝶,轻飘飘落下。乐鱼情不自禁抬起了头,被眼前的美景震慑心魂。 满天黄花轻舞,好像无数蝶儿在飞,又似乎是一场黄金急雨。她记得这种植物,以前妈妈牵着自己的手,漫步在一地金黄中曾告诉她:这是金急雨赐给人类的祝福。 那天也有这样灿烂的阳光。乐鱼站了起来,像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走到金急雨树下。 那天妈妈还说,如果你在金急雨树下诚心许愿,就会有花的精灵出现在面前帮助你完成心愿。 乐鱼放柔了呼吸,她真的看到了精灵。 躺在树下的少年有一张漂亮如同天使的脸,细密柔软的头发在穿过林间枝叶的阳光照射下,有闪亮的光泽。乐鱼蹲下身,在少年身前盘腿坐下。 近距离看,他更像神话传说中才可能出现的人物,拥有惊世骇俗的美貌。乐鱼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是金急雨精灵,能帮我实现愿望的人。 她交握双手,虔诚地闭上眼睛在少年身侧喃喃自语:“精灵,请求你替我实现心愿。” “嗤”一声轻笑让乐鱼睁开双眼,面前的美少年坐了起来,抖落一身的金急雨花。“花痴!”他毫不留情地甩过来这两个字。 “什么?”乐鱼只看到他的嘴巴在动,没有听清。她的思维还徘徊在精灵会说话这件事上,压根儿没考虑其他。 “难得找到地方清静一下,竟然碰到了花痴。”美少年掠了下前额的头发,语气不爽。 “什么!”乐鱼这回听清楚了。岂有此理,居然被人说成“花痴”。她气死了,捏紧拳头准备好好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少年,可他突然低头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 看一眼来电显示的号码,他皱起了眉头满脸不耐烦,“我是安晴明,出什么事了?”他按了通话键。 乐鱼瞪大了眼睛,搞什么啊,这个男生明明一脸很想扁人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居然又斯文又温柔,和出入高级餐厅的贵公子没什么区别。反差也太大了吧! “不好意思,电话设置成振动,我没察觉。找不到地方啊?不要怕,我马上到你身边去。”安晴明柔声劝慰电话那头的人,说着站起了身。黄色的金急雨花从他的衣服上纷纷扬扬而下,和满天飘落的花雨混合在一起,紧随他站起来的乐鱼目眩神迷瞧着这一幕。 “花痴,你看够了没有?”他挂断电话,眼神不屑地打量着她,从头到脚。 乐鱼彻底糊涂,眼前语气粗鲁的家伙和刚才打电话的少年,真的是同一个人?她摇摇头,连说三遍“我不相信”。 “花痴。”安晴明双手斜插裤袋,从乐鱼身上收回目光,“你挡道了。” 恶劣,嚣张,太过分了!乐鱼捏住了拳头,但想到对方只是口头上冒犯了自己,她又松开了手,同时嘀嘀咕咕着“大人不记小人过”让开了身体。 经过她身旁,一句低沉嘲讽的话语清晰送入乐鱼耳中。他说:“实现心愿?不要笑死人了。” 这个欠人扁的家伙!乐鱼“霍”地转身,怒目而视安晴明优雅的背影。 “不行啊,小鱼,这样就不是好孩子了。”耳畔仿佛听到了妈妈温柔的声音,乐鱼抬头望着飞舞的金急雨花,做了一个深呼吸。 是,不能随便乱发脾气。记得,一定要笑哦!因为这是给妈妈的承诺。 乐鱼对自己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嘴角牵起了一丝微笑。糟了,她猛然想起自己只请了一小时的假,拜那个跩不拉叽的家伙所赐,她接下去都要用跑的速度才能赶在加油站老板发怒之前按时回去。 好,乐鱼,加油! 她跑了起来,迅速超越了走在前头的英俊少年。看清那个撒腿飞奔的背影正是方才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的女孩,安晴明神情淡漠的脸上浮现一丝兴味。 真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呢! 理工学院新生报到处,清一色的男生中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特别显眼。凌乱的头发挑染成夸张的火红色,帅气英挺和女人的妩媚奇妙地融合在那张表情灵动的脸上,引得报到处的新生蠢蠢欲动,想方设法打听美女芳名。 “学长,她叫什么名字啊?”又有一个在美女身边转来转去找不到搭讪机会的家伙,妄想从负责新生报到的学长那里打听。 “没有没有。”高年级的男生也挺郁闷,好不容易理工学院来了一个漂亮学妹,居然酷到用眼神就让人难以靠近。 “小鱼,小鱼。”就在大家以为美女只用“酷”这个词不足以形容之际,美女竟举起手满脸兴奋地冲狂奔过来的女生拼命挥手。 “bingo,赶上了!”一口气跑了近千米的路程,乐鱼只是微微喘了喘,“不好意思,千惠,让你等我。” 在她们交谈的时候,周围竖起了一双双警惕的耳朵。听到乐鱼嘴里蹦出的“千惠”二字,大家异口同声轻轻“哦”了一声。 “怎么了?”乐鱼后知后觉发现磁场诡异。 “没事没事,”千惠呵呵笑着,搂着乐鱼的肩膀走到报到处签名,“今天还要打工吗?” “嗯。”乐鱼在新生签到表上龙飞凤舞写下自己的名字,顺手画了一条小鱼。抬起手腕看表,她一声惨叫,让签到处的学长吓了一大跳,“完了,铁定要挨骂了。” “那个脾气恶劣又小气的老板,你该炒了他才是。”千惠双手环胸,眯着眼笑笑当作是替好友惊吓到学长赔罪。 “我先走了,课本什么的替我带回家,晚上来吃宵夜。”乐鱼挥着手边跑边说,最后一个字已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千惠耸了耸肩,看一眼高高堆叠的四学年课本重重叹气,“这么多,怎么拿回去呢?” “学妹,我来帮忙。”嬉笑着凑上来讨好的是高年级的学长。 “同学,我也可以。”这是同时入校的新生。 看看眼前争抢着要帮忙自己搬运课本的男生,千惠美女得意地笑了起来。唉,这一招还真是百试百灵。 不知道乐鱼能不能赶在挨骂之前回到加油站? 这是什么状况?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自己现在的处境吧。乐鱼在心底拼命唉声叹气。本想从学校后门离开是一条近路,偏偏被三个小混混模样的家伙纠缠上了。大概他们以为能进枫叶大学读书的都是贵公子阔小姐,于是把自己也当作有钱的主了。 “丫头,我再说一次,乖乖地把手机、钱包交出来!”不良少年甲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头黄毛随着他的身体不断抖动。 “我真的没有……”乐鱼可怜兮兮地哀求,“你看我的t恤,是夜市上买来的地摊货,牛仔裤是二手的,运动鞋是向同学借的。我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一百块钱。” “老大,这丫头不会那么穷吧?”不良少年乙拿着一把匕首对着乐鱼,听了她的一番哭诉后,不由用狐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乐鱼全身。的确,衣服不像是名牌的样子。 “你笨哦,越有钱的人越说自己穷。”不良少年丙负责望风,獐头鼠目的眉眼看上去便是疑心多多。 “三位大哥,小女子果真一贫如洗决无欺瞒之心。此情可表天地日月。”乐鱼举手作发誓状,心里“切”了好几声。这三个家伙还真麻烦,若不是赶时间加上自己实在不想动手,早就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了。 “丫头,少废话,自己乖乖地交出来就放你走。否则……”不良少年甲伸出舌头,恶心地舔舔嘴唇,“否则,本大爷就要动手搜身了。”话音一落,两个同伴立刻合作地发出一阵淫笑。 世风日下道德败坏人心不古,乐鱼摇头叹息,警察就只会浪费纳税人的钱!她昂起头笑笑,用异常疏懒的口吻说了一句:“抱歉,我没有。” “死丫头,活得不耐烦了。”不良少年乙收到老大的眼色,手舞匕首欺上前来。阳光照在银光闪闪的刀身上,刺眼无比。 来了!就在对方即将欺近乐鱼身前,她突然出手隔开即将刺下的匕首,同时一拳猛击对方腹部,不良少年乙立刻倒地不起。 乐鱼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抬头扫了一眼两个大惊失色的男人,“怎么,想一起上吗?”她把玩着匕首,懒洋洋问道。 “死丫头,你别太嚣张。”为首的家伙仍不死心,向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同时向乐鱼发起攻势。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顽固家伙!乐鱼沉下始终笑眯眯的脸,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不要妄想我会手下留情。” 短短十个字,她闪躲开左右两个方向的进攻,右手用力肘击不良少年甲,左脚将不良少年丙扫倒在地。吹了吹手指,乐鱼轻松摊开了手,“想和我打,再去练练。”想当初她在柔道馆、空手道场、跆拳道馆都做过清洁工,在工作的同时也免费学到了一身功夫。对付这些不良少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混蛋!”颜面扫地的不良少年甲恼羞成怒,带着孤注一掷两败俱伤的念头向转身离去的乐鱼冲了过来。 “好麻烦。”乐鱼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无奈地叹气,“留个纪念吧——”回过身,她甩出匕首。飞刀势如破竹,径直向不良少年甲的扫把头飞去。 “啊。”小混混连声惨叫,下意识伸手一摸,朝天的头发被削去了一截。 “快跑。”非常识时务地,他发出号令,和同伴架着昏迷到此刻的不良少年乙迅速逃离。 “没意思,一点都不好玩。”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乐鱼回过了头。在她身后小巷的拐角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倚墙而立。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并非刚刚到场。 这个男孩她记得,就是在金急雨花中酣睡的美少年,也是骂自己“花痴”的家伙。 “你看了多久?”乐鱼没好气地问道。 安晴明走出阴影,慢慢走到乐鱼的面前,“从一开始。”他的笑容相当可恶,好像很满意看到别人被自己气到七窍生烟的样子。 “你就一直袖手旁观啊?喂,我可是女孩子,难道你不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句话?至少你也该打个电话帮忙报警吧?你这样,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分吗?”乐鱼一口气连发四问,拿手当扇子替自己降火气。真是,被他气死了。 安晴明默默听完乐鱼一连串的控诉,眼中的漠然始终未曾改变,“我为什么要帮你?”他淡淡问道。 乐鱼一怔,想不到面前的男孩会问出这么奇怪的话,“为什么?因为我们都是人啊,帮助别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他冷冷一笑,抬头望着蓝天轻描淡写道:“可是,别人的死活,和我无关。”视线转到乐鱼身上,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厌恶,“所以别再说什么要帮助别人的话,笑死人了。” “真正可笑的是你。”乐鱼吼了回去,“你这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和你说话,简直是对人类这两个字的侮辱。”趁对方来不及翻脸,乐鱼掉头就跑。继续留在原地听这个表里不一的小子说话,她不敢保证会不会对他拳脚相向。真是过分的男人! 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想骂人也该找点新鲜的词汇。安晴明走上前,从地上捡起匕首。方才乐鱼发力射向不良少年后掉落在地,那三个混混撤退时也忘了带走。 手机在衣袋里震动,不用猜就知道是水柔打来的电话。商学院的新生报到结束后,被一片崇拜爱慕眼光骚扰到无趣的他悄悄溜走,却没料到在学校后门的小巷中见到一场一边倒的对决。 想不到那个头脑简单的女生,运动神经非同一般地发达。 安晴明接通了电话,果然传入耳中的温柔女声是水柔。 “啊,我在看风景。马上就回到你身边。”他温和地说着,脸上有虚伪的浅笑。 l‘arc-en-cie餐厅是坐落于市中心区域的高级法式餐馆。为了让顾客享受最纯正的法兰西风味,餐厅老板专程飞赴巴黎,从最高级的酒店聘请大厨。据说让法国大厨放弃了高薪远离故土的正是老板对待料理的心意。 乐鱼记得自己鼓足勇气来餐厅面试服务生时,慈眉善目的老板只问了她一个问题。 “料理是什么?” “是能带给人尊严的东西。”当时的乐鱼,存折上的最后一笔钱用来交了房租,身无分文的她饿着肚子跑来面试。回答的同时,肚子还很丢脸地发出“咕咕”的叫声。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笑了起来。 老板笑了笑,让服务生送上了一份牛排。 “料理,应该是能带给人幸福的东西。”他拍拍乐鱼的肩膀,“就像你的笑容那样,给人亲切温暖的感染力。” 乐鱼张着大眼,迷惑不解,“那么,我被录取了?” “如果你能吃出牛排烤了几分熟,就算通过面试了。”老板呵呵笑着说道。 “不会法语也没关系吗?”她忐忑不安地问。招聘广告上并未注明语言要求,所以乐鱼才敢大着胆子来应聘。可看看餐厅内的装修,直觉告诉她这家法式餐馆非常高档。自己的英语也不过是勉勉强强合格,更别提饶舌的法语了。 “啊。语言只是一种媒介,真正要传达给顾客的,是这里。”老板将手按在胸口,“我们的心意。” 乐鱼切下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每一种料理传达给顾客的都是做料理的人最真切的心意,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 “牛排,介于五分至七分熟之间。”虽然餐刀切下去之后隐隐看得到血丝,但牛排入口后的感觉却更偏向于七分熟的火候。 “哦呵呵,皮埃尔碰到好手了。”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她就这样得到了在l‘arc-en-cie餐厅打工的机会。 “砰”,乐鱼关上储藏柜的门,走出员工更衣室。洁白的衬衣、黑色的领结、合体的黑色西装,再配合她脸上亲切动人的微笑,就像厨师想要传达给食客的心意那样,她想让每一个接受自己服务的人感受到宾至如归。 即使是面对讨厌的人,也不能忘记顾客至上这一服务业界的金科玉律。 乐鱼恭敬地弯下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跟我来,两位。”她直起身,面对西装革履的安晴明展露真诚的笑容。 “啊,是你。”安晴明身边美好纯洁如洋娃娃的少女微微睁大圆圆的眼睛。 “水小姐,你好。”面前站着的两人此刻的身份是顾客,乐鱼谨守彬彬有礼的准则,“两位,请跟我来。” 安晴明保持沉默,水柔挽着他的手臂优雅地行进在身旁。她的美丽和他的俊美,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真是无聊!无论在什么地方,遇到的人都同样讨厌。俊朗的面庞挂着得体的微笑,半垂的眼睫遮住了眸中厌恶的光芒,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操纵的傀儡,一辈子都要这样生活下去。 目光移向前方带路的乐鱼身上,上午和她在小巷中相遇的一幕回到眼前。这个女孩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苹果脸涨得通红,怒发冲冠地骂他是冷血动物,还说和自己说话是对人类二字的侮辱。现在的情形真是很讽刺呢。 “两位,请。”乐鱼将他们带到预约席上,待两人落座后送上精美的菜单。 安晴明优雅地翻着菜单,抬起眼淡淡扫视乐鱼,“为我这个非人类服务,你不会觉得这是种侮辱?”话语中带着恶意的嘲讽。 “晴明?”水柔听到他迥异以往的语气,诧异地抬起头轮番看着安晴明和乐鱼。 乐鱼忍住了即将冲口而出的气话。现在是工作时间,在工作场所一切以服务顾客为优先考虑,“先生,您是客人。”她微微欠身回答。 “如果我不是客人呢?” “晴明……”水柔疑惑不解,她从没见过安晴明这样咄咄逼人。 在青梅竹马的世交面前,他一向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温柔绅士,从不会故意为难女士。安晴明知道此刻的自己会让水柔惊讶,但某个他无法明确抓住的理由让他不想轻易放过刁难乐鱼的机会。 “先生,在这个餐厅里,这一假设不成立。”乐鱼继续维持自己的礼貌。 他轻轻一笑,似乎在讥讽她的言不由衷,低下头看菜单。乐鱼悄悄握拳,做深呼吸平复紊乱的心跳。这个家伙,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个性真是恶劣到令人不爽。 记下两人各自点的菜,乐鱼为自己能暂时离开安晴明身边舒了口气。冤家路窄说的就是他了,一天之中居然三次碰到这个自大的小子,她的运气还真不是普通地衰。 “怎么了,小鱼,愁眉苦脸的样子呢。”餐厅老板也在酒窖里,看出了她的不乐意。 “遇到一个讨厌的人来用餐。”乐鱼从架子上拿了一瓶1990年的波尔多红酒,“老板,假如你的仇人来这里吃饭,你会不会招待他?” “只要走进了餐厅的门,那个人的身份只是客人。”老板叼着烟斗,用一张永远笑眯眯的脸对着乐鱼。 “可是那个人带着找茬儿或挑剔的心理,又怎么能感受到料理的心意呢?” “呵呵,真是年轻才会有的问题啊。”老板摸了摸她的头,“等你的人生阅历多了之后,你就会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心意都能传达给别人,也不一定都能得到回应。”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怀一笑,“明白了,老板,我能做好。” “去吧。别让客人等久了。” 乐鱼拿着红酒回到安晴明和水柔桌前,打开瓶塞将酒瓶放入冰块桶中冰镇。红酒在饮用之前需要先放置半小时,通俗的说法是唤醒这瓶酒,当然冰镇后饮用的效果会更好。 开胃酒和开胃菜先后送上,安晴明恢复常态,和水柔谈笑风生。乐鱼在一旁沉默着,她无法理解这个男孩为何能如此完美地扮演另一个自己? 主菜牛排端上了餐桌,乐鱼从冰桶中抽出酒瓶,走上前为两人倒酒。 “不好意思,上午害你跑错了地方。”水柔趁乐鱼为自己倒酒的机会急忙道歉,“我也是新生,而且没有方向感。” 这个女孩,除了令人赞叹的美貌之外更有一种温柔和善让人想要亲近的气质。乐鱼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未在意。 她拿着酒瓶走到安晴明身边,就着桌上的水晶酒杯。红色的酒液沿着杯缘缓缓流入,在纯净透明的水晶映衬下,如红宝石般娇艳。 “很像血。”他轻轻说道。从乐鱼的角度望去,他的眼神空虚寂寥。 她的心像突然被人一拳击中,一口气堵着无法释放,闷闷地极不好受。 安晴明微微抬起眼,“也许非人类的血是绝望的黑色。”他冷漠地说着。 手一颤,酒瓶碰翻了桌上的水晶杯,杯中三分之一的红酒尽数倾倒在安晴明身上。乐鱼亡羊补牢悔之已晚,他那套西装看上去就代价不菲,倒霉啊! “你要怎么赔我?”安晴明说出口的话让乐鱼欲哭无泪。她胆颤心惊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西装的料子,颤颤巍巍问了一句:“我替你干洗,好不好?” “我严重怀疑,你会不会把衣服送去高级干洗店。”他用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乐鱼,“像你这样靠打工为生的人,根本连高级干洗店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晴明,算了。”水柔眼看乐鱼脸色巨变,连忙走过来想息事宁人。 “做错了事,就要对此负责。”不介意是否有旁人在窃窃私议自己的霸道,安晴明扔下餐巾站了起来,“你是遇到了麻烦事,理所当然想推卸责任!”他故意歪曲乐鱼,享受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老板咬着烟斗过来了,先向安晴明道歉,并承诺餐厅会赔偿他的损失。 安晴明噙着一丝冷笑,犀利的目光扫向乐鱼,“我接受。” “我不接受。”乐鱼垂着头说道,“是我犯下的错误,应该由我自己负责。”她抬起了头,用骄傲的眼神回敬安晴明,“和你这样的非人类,行动更有说服力。”抄起桌上的红酒,她一气之下泼上安晴明的脸,“我赔给你西装好了。” “乐鱼!”在旁观者的惊呼中,老板厉声喝斥她的行为。 红色的酒液顺着他完美的脸滑下,从精巧的下巴滴落地毯。安晴明笑了笑,粉红色的舌尖舔着唇边的红酒。他的话带着恶意的口吻,“乐小姐,这件西装对你来说,是天文数字。” 郁闷,太倒霉了!那个叫安晴明的男生,绝对是自己的命里魔星。 乐鱼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打开门,千惠正在房内边看电视边等她。 “欢迎回家,书和课表我替你带回来了。”留意到死党不像平日那样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计算机算一天打工所得,反而筋疲力尽倒在沙发上仰首天花板,千惠察觉到了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我欠了一屁股债。”乐鱼哭丧着脸坦然相告,把脑袋钻到千惠的怀中。 “你去赌博,不会吧?”这个多年好友虽然穷得要死,但投机的事情一向敬谢不敏。凭乐鱼的身手,一般勒索钱财的不良少年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别提了,碰到一个大魔头。”亏她还把他当作金急雨精灵呢,那张漂亮如天使的脸简直就是严重误导。这个家伙,根本是恶魔转世投胎来的。 “反派boss?”千惠是个动漫迷,一听“魔头”二字立刻联想到漫画里的终极boss之类。她吐吐舌头,那可真的不好惹。 “差不多吧。”听到安晴明所穿西装的报价,乐鱼非常希望能当场昏死过去,醒来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过。早知道他那套行头是在巴黎私人时装店专为家族顾客定做的话,打死她都不会拿红酒去泼他了。唉,冲动啊,的确足以致命。 她把事情经过简略说了一遍,省略了前两次和安晴明相遇的事。千惠听到当事人,也就是男主角的名字后,微微一怔。 “你不知道他是谁?”这桩轰动全校的新闻,这个轰动全校的人物,乐鱼竟然在提到他时一口一个“臭小子”。 “我干吗要知道他?”乐鱼莫名其妙。除了打工的信息,她对其他新闻兴趣缺缺。 “安晴明,传说中的小提琴王子,安氏企业的继承人。听说他的志愿是枫叶大学商学院,本校今年报名人数比去年激增五倍。”千惠伸出五指在乐鱼眼前晃晃,“你居然把红酒泼到安公子的脸上!” 啊?这个让人火大得想海扁的男生,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安公子? 第二章 情书代理人 当初乐鱼考入这所学费贵得要死的学校,其实冲的是里边的高额奖学金。如果能拿到,不仅学费可以赚回来,省点花没准还可以连生活费也解决了。可是哪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号称“贵族学校”的枫林大学居然也高手如云,她即使以她母校总分排名第二的高分考入,还是与奖学金失之交臂,只好靠拼命打工来赚因交学费而欠下的一屁股债。于是每日奔波于兼职、上课、瞌睡之间,还必须保持学业的稳定,这种生活可谓挑战性极强。但乐鱼不愧是乐鱼,紧张的节奏反而让她充满了斗志。 大学里各类新闻的传播速度一向很快,更何况还有bbs让各院系的学生互相交流。不到一个星期,全校皆知安晴明、水柔、千惠三人大名。bbs上不仅有三人的照片,更兼有身高、体重、生日、星座、血型、家庭背景等各项资料,甚至连饮食习惯都可查到。 “哇,千惠,你成名人了。”电脑课上机实验,乐鱼浏览着bbs上和千惠相关的帖子,啧啧赞叹。 “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千惠凑过来扫了一眼,“最早的几张帖子署名都是大白鲨,关于我们三个的隐私资料都是他发的。” “真的哦,好厉害呢。”乐鱼双眼大睁,“天啊,对方连你喜欢吃我做的便当都知道。”在关于千惠饮食喜好那一栏赫然写着:喜欢好友的便当。 “厉害?我说是八卦才对。”千惠懒洋洋总结道,“很适合当狗仔队呢。” 乐鱼点开了和安晴明有关的帖子。身高一米八十二,体重七十二公斤,星座是善变的双子,更意外的是,居然连昵称都有:安公子!想到一周前和他的三次相遇,果然是典型的双子座个性。乐鱼对着安晴明的照片撇了撇嘴。 网上有众多安晴明的粉丝偷拍的偶像照片,虽然不太清晰,但仍可看出照片上的男孩举止优雅,最难得是,果然宛如中国古典小说中的公子般高贵倜傥。 看到他,自然而然想到他那套贵得离谱的西装。乐鱼查了自己和千惠两个人的存款,加起来连西装的零头都不到。以她现在打的三份工,不吃不喝要两年才能还清债务。 这一切都要拜安晴明所赐。真是奇怪,中百万大奖这样的好运怎么轮不到她头上? “晚上还要去加油站打工?”电脑课下课后,千惠和乐鱼离开机房走出教学楼。下一节课是公共关系学,建筑系室内设计专业和商学院工商管理系分在同一个班。这堂公共科目上课地点在商学院的教学楼。 “没办法。白天上课,只能在餐厅工作结束后过去。”乐鱼掩嘴打哈欠。她已经没日没夜苦干了一个星期。早上四点起床派发报纸,八点到学校上课,晚上六点到十点在餐厅打工,十一点至凌晨两点在加油站帮忙。她每天躺在床上的实际睡眠时间不足两个小时,幸好大学里的课程安排并不像高中那般密集,总算能让她抓住几小时打瞌睡。 “铁人都没你这么拼命。”千惠心疼地捏捏她的脸,“去找安晴明,承认没钱赔给他算了。” “不行。”乐鱼断然否决,“我不想被他嘲笑。” 你这个人,就是太要强了。千惠无奈苦笑,伸出手臂勾住乐鱼的颈项,“ok,让我们开始赚钱作战计划吧。” “嗯?” “有一家广告公司找我做封面模特,我决定接受。”千惠帅气地挑挑眉毛,“算是你每天为我做便当的酬劳好了。” 乐鱼动了动嘴巴,内心洋溢着暖意。自己一时冲动惹下的麻烦,竟连累到朋友做兼职帮忙收拾残局,她过意不去。 “千惠同学,请收下我的心意。”旁边突然冒出的男生吓了两人一跳。看情形是千惠的爱慕者鼓足勇气来递情书了。乐鱼偷笑,千惠对追求着一向很酷,偏偏总有人前赴后继赶来碰钉子。 新生入校的一星期之内,随着bbs上水柔和千惠的照片被公开发布后,两人在校内已各自拥有了一批崇拜者。水柔是气质高雅美丽脱俗的大家闺秀,被众多男生一致推举上“校花”宝座;而千惠则因为中性的美貌,拥有男女各半的支持率。 虽说水柔在男生中的人气值略高于千惠,并且她那一款类型更符合男生梦中情人的标准,但由于安晴明这一劲敌的存在,导致追求水柔的难度堪比“missionimpossible”。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标转向了千惠。 “情书?”千惠扫了扫男生手上的书信,“我最讨厌看文字了。”一句话将死对方,只能看着她面无表情扬长而去。 冷酷的人。乐鱼叹了口气,追上大步走开的千惠。拥有美貌的人,比起外表平凡的普通人,似乎有更多拒绝的权利。她又联想起那个俊美高傲性格恶劣的安晴明了。 上公共课时,乐鱼总是选教室最后两排的位子。原因无他,可以利用前排同学的掩护补充睡眠。 室内设计系和工商管理系同上的公共关系学课程前来旁听的他系学生很多。入校新生中最受人关注的三位人物唯一一个同时出现的场合,当然吸引了大批爱慕者前来一睹梦中情人风采。 乐鱼抢先占据靠近教室后门的座位,千惠本想坐她旁边,但乐鱼坚决不肯。 “你坐前面去。你们都坐到前面了,我这里就没什么人注意,可以放心睡觉了。”她连推带搡把千惠的身体转了一个方向。 “小心教授点你的名!”千惠恶狠狠威胁一下,还是合作地坐到前方去吸引眼球掩护乐鱼。 上课铃打响,头发花白的张教授走进教室。看到底下济济一堂,向来为学生缺席率居高不下头疼的教授乐开了怀。 乐鱼从张教授拿起课本那一刻就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直到耳畔响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 那个男生说:“你的睡相真难看。” 条件反射般,乐鱼猛地直起身体,脖子僵硬地转向发出声音的左边——安晴明,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她伸出手指指着安晴明那张俊帅的脸,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看什么看?我就不能上课迟到?”他不爽地低声说道,声音控制得刚好让乐鱼听见。 哦,迟到啊。乐鱼放下手指,猛然又举起继续指着他,“为什么不坐到别人那里?”糟糕,这样一个超级帅哥坐在身边,想不成为焦点都难。她已经瞥到前排有好几个女生趁教授板书时偷偷摸摸回头观望了。 “离门最近。”安晴明翻开书,懒懒回答。 “哦。”乐鱼应了一声。被他吓醒后暂时没了睡意,她翻开了书和笔记本。 安晴明转着水笔,心不在焉地听着教授的长篇大论。他说谎了,会坐到乐鱼身边并不是他声称的理由。推开后门的一瞬间,看到她趴在课桌上熟睡的身影,他就不由自主走到她身边坐下。 笔记本上有她龙飞凤舞的签名,虽潦草但依然能看清楚。乐鱼,她还在名字旁边画了一条悠游的小鱼。 “你赚够了赔我西装的钱没有?”乐鱼像其他人那样忙着抄笔记划重点,安晴明却两手环胸一派轻松悠闲的模样找她商谈恩怨。 “没有。”她头也不抬,声音闷闷不乐。哪壶不开提哪壶,讨厌的家伙! “逞强的下场,就是这样。”他以挖她伤疤继而在伤口上撒盐为乐趣,语含嘲讽。 忍耐,千万要忍耐!乐鱼不断警告自己,当他不存在。 见乐鱼不理会自己,安晴明终于把注意力转向了教授。可是才听了两句话,他就觉得太无聊了,无聊到想睡觉。 上一节课他坐在教室前两排,和水柔坐在一起的压力就是每时每刻都必须维持良好的风度,谁让他们从小就被冠以“王子公主现实版”的称号。那种生活他习惯了,却感觉很累。 真的好累。安晴明抬手捂住嘴巴,掩人耳目地打了一个哈欠。 闭目养神吧,应该不会被发现。他悄悄对自己说道,神经松懈下来。 乐鱼正在专心写笔记,忽然肩膀一沉。她侧过头,一看之下勃然大怒。什么嘛,安晴明这家伙,把我的肩膀当枕头用啊?岂有此理! 她想推开安晴明,但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那张靠在自己肩膀的睡脸,虽然只能看到额头的一部分,却让乐鱼接收到他全然的信任。这是习武之人才会有的敏锐感觉,在最接近的时候她能轻易分辨对方究竟是怀着善意还是意图不轨。 他靠着她的肩膀,仿佛找到了一处安心的依靠,就像初次相见的时刻。满天黄金急雨,幽静无人的角落,那是他的安全所在,那时候吸引自己靠近的并非完全是安晴明俊美如皇家少年般的外貌,还有他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平和。 算了,就借给他靠吧。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不计较你的恶劣就是了。乐鱼垂下手,抄写笔记。 只是,她的心跳渐渐不规则,连呼吸都慢慢沉重起来。 这个超级帅哥,无法否认的一点是,他的漂亮是身为女人面临的最大考验。乐鱼清楚地记得他秀气小巧的脸庞,精致的五官,还有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惟其难忘,她才更加烦闷:为什么,关于这个家伙的记忆会如此深刻? “乐鱼,请乐鱼同学回答一下。”张教授捧着花名册,目光所及点中乐鱼的名字。 啊,叫我回答问题。糟糕,什么问题都没听到。被千惠这个乌鸦嘴说中了,怎么会点到我的名字!乐鱼手足无措愣了三秒钟,总算想起来回答问题之前应该先站起来表示自己的确在教室里听课。 她猛地站起来,只听到身侧“咚”一声巨响。完了,她让安晴明的头撞到了课桌。 “笨蛋!”安晴明揉着额头冲乐鱼大吼。在看到她尴尬的表情时恍然意识到现在是上课时间,教室里所有的学生包括张教授全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他迅速武装得体的笑容,迎向众人的视线,“对不起,教授。”安晴明优雅地站起身,向呈现愕然状态的教授欠了欠身,“很抱歉打断您的授课。”乐鱼微微张开嘴,来不及跟上他的变化速度。 太神奇了。他居然能立刻让大家忘记方才的插曲,仿佛那声气势汹汹的大吼完全是幻觉。等教授示意两人可以坐下后,乐鱼马上诚心求教。 “什么啊?”安晴明神情不耐瞥她一眼,明显对她的问题无甚兴趣。 乐鱼看着他线条完美的侧面,轻轻问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安晴明?” 他转过头注视乐鱼的眼睛,“想知道的话,拿你的盒饭来换。” 亏本了,这笔帐横算竖算都是她吃亏。乐鱼托着腮帮看安晴明津津有味吃自己那份便当的样子,不甘心地咬一口汉堡。 这种垃圾食品,怎么能和她亲手做的美味便当相提并论。 公共关系课结束后,在女生一片“咦”的惊讶声中,安晴明在众目睽睽下拖着乐鱼的袖口将她拉出教室。 他们先去了学校对面的麦当劳买了汉堡作为乐鱼的午餐,然后回到宿舍区管理处为非住校生提供便利服务的站点,从冰箱里取出快餐盒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奇怪,我干吗要同意你的不平等条约?”冰箱里另一个快餐盒被千惠拿走了,不知道此刻正躲在哪个角落大啖美味。乐鱼心理不平衡地瞧着自己做的豆腐煲落入安晴明口中。 “你的午饭只有一个豆腐,汉堡值钱多了。”话虽如此,安晴明不得不承认简简单单的豆腐,入口的感觉却鲜美异常。 “豆腐好啊,营养丰富,还具有美白嫩滑皮肤的功效。”乐鱼收到他不相信的眼光,翻翻白眼,“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很穷,只买得起豆腐。” “你真的这么穷?”他讶异地问。 “当然。你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自然不会了解我们的生活状况。”眼见抢救不回自己的美食,她接受现实般猛咬一口汉堡。 他半垂着眼睫,高挺的鼻子使五官更具有立体感,“西装,你不用赔了。”他的声音很低,乐鱼没听清。 “什么?”她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问。 “我说,你不用管我的西装了。”他恶狠狠地重复一遍,但话语中却并无恶意,“反正家里有专人负责。” 哇,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乐鱼连发三声感叹,同时观察他白皙秀气的双手,她又举起自己的手进行比照。 “你在看什么?”见她神情专注,安晴明不免也动了好奇之心。 “看我们的手呀。”她仍然低着头猛做对比,还探出手指测试了一下他的皮肤光滑度。从安晴明的手就能了解他的大致状况,必定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享受生活,那双手大概连一双筷子都不曾洗过。 “花痴!”他再一次骂她无聊,可并未收回自己的手。面对乐鱼,安晴明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从小学习上流社会的礼仪,不管自己是否喜欢,对任何人都要彬彬有礼。他知道这样的生活虚伪无聊,充斥着谎言和一张张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的面具,但是他无法摆脱。这是他的生活,他一辈子都必须玩下去的游戏。 眼前大口大口吞咽汉堡的女孩,事实上她一点都不贫穷。能自由地表达喜怒哀乐,这就是富有的人生了。 “不过,发现你把我当枕头靠的时候,我还真吃了一惊呢。”乐鱼解决掉汉堡,从牛仔裤袋里掏出纸巾快速擦了擦嘴角,“想不到优等生上课也打瞌睡。” 她唇角沾到的色拉酱并没有完全擦干净,像她那般马马虎虎地擦拭,效果自然不佳。安晴明一边从西裤口袋中摸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一边粗声粗气回答:“是人当然会有疲倦的时候,我就不能打瞌睡?” 说着,他抬手将手帕按上乐鱼的嘴角,用力擦去碍眼的乳白色酱料。 乐鱼像被施了定身魔咒般怔住了,愣愣地任由他动手。这一瞬间,他的表情非常温柔。可惜下一秒,安晴明就将用过的手帕扔到乐鱼面前,冷冷地命令她回家将手帕洗干净烫平后再还给自己。 “喂,你家不是有专人负责吗?”她不乐意了,把手帕丢还给他。 “乐同学,那是我家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安晴明将手帕重新甩回去,无巧不巧击中乐鱼的脸。 “安晴明!”乐鱼揭下盖在脸上的手帕。不行了,与其将来被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活活气死,不如趁早了断以绝后患。 她霍地站起,眼中闪烁着昂扬的斗志:来吧,安晴明,我们来决一死战! 他也站了起来,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野蛮人就是你这种,总是想着打架。”他的手掠过脸颊旁柔软的头发,转身背对乐鱼,“我没兴趣陪你玩。啊,顺便提醒你一声,我改变主意了,有空多想想怎么努力赚钱买西装吧。” “安晴明!”乐鱼捏紧双拳,怒吼声直上九重天。 结果,她的便当被他骗去不说,原先想问的问题也忘到了九霄云外。亏大了! 谣言传播的速度以几何级数列递增,半天不到——确切地说距离乐鱼同安晴明共进午餐不到三小时,整个枫叶大学都传遍了某条绯闻。 “大家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哦。”乐鱼左右张望,视线所及处那些正对她指指点点的人正尴尬地把手指移向别的地方。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转向身边的千惠求教。 “唉。”千惠叹了口气,这个缺心眼的好友常常是一根筋到底,要她自己明白的话,估计猪都能飞上天了,“小鱼,你是安晴明的最新绯闻女友。” “什么?谁开这么无聊的玩笑!”听到安晴明三字,乐鱼就瞪大了眼,再听到绯闻女友几个字,她彻底抓狂了,“那个自大的家伙,送给我都不要,鬼才想做他的女朋友。” “想做鬼的人很多哦。”千惠半开玩笑道。她说的也是部分事实。安晴明,光是俊美的外表就足以让女生趋之若鹜,更何况他出身名门,又顶着小提琴王子这项光环。 “反正不包括我。”乐鱼耸耸肩,心安理得地辩白。 千惠诡异地笑笑,“死丫头,别怪我不提醒你。公共关系课之后,你们两个一起离开教室的吧?” “是啊。”当时班级里共有百来号人,想否认都办不到。“有理由的。”乐鱼赶紧补充。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千惠堵住了她的嘴巴,“现在是模拟安晴明亲卫队可能会对你提出的审问。” 安、晴、明、亲、卫、队!这几个字在乐鱼的大脑中组合在一起,传达给她的讯息是“夸张”二字。她十分怀疑千惠看多了漫画,把安晴明当作《slumdunk》中那个除了打篮球外一无是处的流川枫的现实版了。 “然后,安晴明是不是和你走到学校对面的麦当劳并且买了一个汉堡给你?”千惠放开手,继续提问。 “是。”她翻翻白眼,这的确是事实。 千惠得意一笑,“接下来,你们是不是共进了午餐?” 是坐在一个地方,应该算是“共进”吧。乐鱼只能再点头,“是,没错。” “重点问题,安晴明是不是在用餐后,用自己的手帕替你擦过嘴巴?” 老天,当时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虎视眈眈啊?乐鱼吐吐舌头,万分不情愿地回答:“是。” “恭喜你乐鱼小姐,经过上述几个问题,我确信你和安晴明同学正在交往。”千惠伸手捏住乐鱼的脸往两边扯,“请问你想好是放弃王子还是成为我们的敌人?” “喂,太夸张了。”乐鱼拍拍千惠的手,迫使她松开。揉了揉被捏痛的脸,她嘟起嘴抱怨,“安晴明,他真有那么多粉丝?” “你没看到bbs上关于他的帖子有多少?”千惠环住乐鱼的肩膀仰望蓝天,伸出手向往地感慨,“他的俊美媲美希腊众神,他的小提琴仿佛天堂传到人间的颂乐,他的优雅如同真正的王室贵族,他——安晴明,是我们梦想中才有的王子——不对,是安公子——” 寒,恶寒!乐鱼的手臂顿时爆起一粒粒鸡皮疙瘩。她连忙推开千惠,同时跳开两步,“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心声。” 千惠摊开双手,无辜地眨着眼睛,“拜托,这是安公子的某位铁杆粉丝为他所作的赞美诗。我哪有这个才华啊。” “说的也是……”联想到千惠勉勉强强的中文造诣,乐鱼深有同感。她刻意忽略千惠对自己这句附和的不满,打了一个哈欠:“素描课两点半开始,我先找个教室睡觉。” “去吧去吧,这样子赚钱,总有一天让你累趴下。”千惠一脚踢走乐鱼,“我去教室占位子先,别睡过头了。” 乐鱼在阶梯教室好梦正酣,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吓醒。她触电般从趴着的课桌上弹起身体,愕然发现自己被团团围住了。 一群女孩将她包围在正中,有两个较为嚣张的女生坐到了课桌上,脚踩翻板靠椅俯视乐鱼。 “请问,有什么事吗?”乐鱼咽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 “想找你谈谈。”为首的女孩头发全部漂染成金色,又正好背对阳光,颜色刺眼到让乐鱼一阵眼花。下意识地,她抬手挡住眼睛,却让包围她的女孩误以为害怕。 “胆小鬼。就这样还敢打安公子的主意。”语带不屑的声音从她左边传来。晕,难道真的有安晴明亲卫队的存在?天啊,是这群女人有问题,还是自己跟不上世事变化的节奏了? 乐鱼不想惹麻烦,决定扮柔弱蒙混过关。安晴明那个人,她以后能躲多远就多远,绝对不想和他再有瓜葛。 到了天台上,不等对方开口下通牒,乐鱼兀自滔滔不绝说起来: “各位同学,对大家来找我的目的,我非常清楚。”说着,她转向安晴明粉丝甲,先含笑敬礼然后提问,“比如你,一定想问上午公共关系课结束后,我是不是和安晴明同学一同离开了教室?”她特意强调“同学”二字,以此和他划清界线。 未料到乐鱼会反客为主,粉丝甲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是。我的确和他一起离开了教室,原因是我打赌欠了他一顿饭。”乐鱼又转向粉丝乙,“你想问的大概是安晴明同学有没有买过汉堡给我,对不对?” 粉丝乙忙不迭点头,她们兴师动众找上乐鱼一方面是警告她不要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另一方面是为了证实传言的虚实。 “是。”乐鱼再次自问自答。多亏千惠提前给她做了功课,果然和模拟审问的程序一样,“我们的赌约是我的午饭,那我理所当然要他负责解决我的午餐,你们说对吗?” 众人不约而同齐声说“是”,她满意地微笑,接着道:“既然安晴明同学要吃我的便当,那么我当然要和他一起吃午餐了,是不是该这样?” “为什么你们要一起?”始终被乐鱼牵着鼻子走的金发女孩反应过来,恼怒地问道。 “那我的便当盒,他吃完后自然要还给我了。你们希望其他女生和他多接触吗?”她狡黠地眨眨眼,将对方一军。 “那有人看到安晴明为你擦嘴角,是不是真的?”金发女孩满怀妒意一把揪住乐鱼的领口,凶恶地问。 “没有,绝对没有,是有人造谣。”关于这一条,乐鱼的对策是拼命抵赖,打死都不承认。反正事过境迁,除非有人当场拍下照片作证。 女孩将信将疑放开了乐鱼,“你和安晴明没有特别关系吧?”大家屏息,等着她的答复。 “当然没有了。安公子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眼见这群女孩各个对安晴明痴迷有加,乐鱼早想到了一个赚钱大计。哼,谁让那个小气鬼非要自己赔西装不可,她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赚一笔。这就叫“有仇不报非君子”——不对,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听到她的否认,紧张的气氛立刻松弛下来。乐鱼抓住时机,送上一句“不过呢……” “不过什么?”粉丝丙是个胖胖的女孩,一听到转折的语气词就激动得脸都红了。 “不过我和他之间还有些过节,可能还有机会和他接触几次。”看她们的样子,乐鱼推测属于那类只敢远观不敢表白的崇拜者,估计没有机会和安晴明直接对话。对,这样最好了,“要不要我替你们带情书给他?”为了赚钱这个目标,就算要自己整天跟在那个臭小子身后转悠,她也认了。 听到乐鱼的提议,人人奋勇争先,“我要,我要!”叫声响成一片。 “不要着急,每封情书收取劳务费二十元。需要帮忙的人可以在这边排队报名。”她的收费要求引起一阵窃窃私语,见机不妙乐鱼马上装出一付很为难的样子:“我能和他接触的机会也只有两三次了,大家觉得不划算的话,那就当我没提过。” 她拍拍牛仔裤作势欲走,安晴明亲卫队又将她重重包围起来。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以每封情书十元的劳务费成交。 “哈哈,哈哈,太好赚了。”众人登记完毕离开后,乐鱼在空旷的天台上笑得合不拢嘴。 想不到安晴明的人气这么旺。下次找他要两张亲笔签名照来拍卖,肯定能大大赚上一笔。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赚钱就算要把自己扮成他的爱慕者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被他骂两句“花痴”而已。 “咔嚓”,意外的声响打断了乐鱼的发财美梦。她转头四下看看,水箱后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帅哥。 他手中拿着一架照相机,笑眯眯地对乐鱼说了一声“嗨。” “你偷拍我?”听刚才的声音,应该是按下照相机快门了。 “误会误会。”男孩的脸虽比不上安晴明那般精致,但轮廓很深,五官组合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分外俊朗,“在下自我介绍先,新闻系一年级新生白意迟。” “哦,幸会幸会。”乐鱼客套两句,紧接着谈到重点,“我听到按快门的声音了,你偷拍我!” 白意迟大笑,毫不在乎乐鱼的控诉,“我在天台拍风景,突然上来一大群气势汹汹的女生。没想到你三言两语就摆平了她们,佩服佩服。” “你不要岔开话题。”她不满地皱眉,侧过头看他的手表。快两点半了,她要赶到教室上课。“把你的照相机给我。” “好吧,那张照片效果不错。”他走上前,将数码相机递给乐鱼,“删掉就太可惜了。” “怎么看啊?”乐鱼没有闲钱买数码产品,连手机都不用,常常被千惠取笑为活在石器时代的人。千惠用的是奥林巴斯的数码相机,她研究白意迟那架尼康相机半天,仍是不知如何开机。 他接过去,打开电源进入操作界面,向乐鱼展示记忆卡里的照片。 白意迟抓拍到的瞬间刚好是乐鱼开怀大笑的一刹那。照片上她的笑容之灿烂,比之背后的阳光也毫不逊色。 “阳光般耀眼的笑容。”他啧啧赞叹,舍不得删除,“我免费替你打印,ok?这张照片非常出色,你的表情你的动作太自然了,删掉很可惜。” 乐鱼摸了摸下巴沉吟。想不到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摄影技术相当不错呢,就这么办吧——“白,白什么?”方才光顾着追究他偷拍一事,没记住他的名字。 “白意迟,意恐迟迟归的‘意迟’。”他好心加以说明。 我管你意早还是意迟呢。乐鱼拍拍他的肩膀,“白兄,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 “合作?”他不解,反问一句。 “既然你把刚才那场戏从头看到尾,一定也听到了我替众姐妹转交情书给安晴明的事情吧。”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白意迟的肩膀挨了一记重拳。 他苦笑,这个小妮子莫非想杀人灭口?“啊,听到了。这种赚钱方法都能给你想到,了不起。”为了救回一条小命,他赶快夸奖乐鱼善于把握良机,具备良好的商业头脑。 乐鱼被他夸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白意迟,算你有眼光。我准备在学校兜售安晴明的照片,你就是我的摄影师了。” “bbs上有很多了。”他点出事实,暗示她此举没有销路。 “那些水准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乐鱼改变施力点,转而拍他的后背:“你负责拍摄,我负责找买家,我们双剑合璧,天下……” “打住,打住。”白意迟避之不及离开她的势力范围,一脸生怕她不肯死心非要追过来说服自己不可的表情,“ok,ok,我同意。拜托大小姐,千万别再把你的爪子放到我身上了。”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想落下内伤。 “bingo!”她笑得益发灿烂,主动伸出手,“我叫乐鱼,一条小鱼的‘鱼’,合作愉快。” 乐鱼,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白意迟想起来了,开学那天撞到自己的女孩。果然是很有精神的人呢。 他伸出手,和她击掌表示建立同盟。 “糟了,上课要迟到了。”乐鱼瞥到白意迟腕上的手表指针,一声大叫:“我先走一步,明天我会去人文学院找你。” 白意迟目送她飞奔而去的背影,垂下头笑了起来。这个微笑和他给人的开朗形象截然相反,仿佛是发现猎物的狡猾猎人。 他快速浏览乐鱼单人照之前所拍的影像,在调出那张照片时停住按操作键的手指,液晶屏上赫然是安晴明为乐鱼擦拭嘴角的一幕。 第三章 没有温度的心? 在大学里找一个人的难度,可大可小。假如有手机、mail、qq、msn的话,那岂止在校园内就能轻易找到对方,天涯海角都可以变通途了;可是如果上述条件统统不成立的话,谁能告诉她该怎么找到白意迟啊? 乐鱼站在人文学院的教学楼底层,逮住每一个看到的人就询问是否认识一个叫白意迟的新生。大部分人都摇摇头过去,幸好有两个男生告诉她白意迟星期三上午才有课。 那就是明天啰,九点的课,十点半下课。乐鱼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离开人文学院向理工学院方向走去。 枫叶大学各院系教学楼的位置在地图上以线相连,仿若一整片枫叶的经脉组成。而介于理工、人文两院系之间的教学大楼则属于枫叶大学最具盛名的商学院。 路过商学院,安晴明这个名字莫名就浮上了心头。要想个什么办法和他改善关系才好,否则亲笔签名照、带情书这两件事都要化成泡影了。 “同学,请参加我们的社团吧。”林荫道上,各社团的组员手拿宣传资料忙着招兵买马。新生入校,正是各社团补充新鲜血液的最佳时机,更何况社团的规模和所能争取到的活动经费直接挂勾,招募人员自然更加卖力。 乐鱼一路走一路拿,她没时间参加社团活动,但这些印刷精美的宣传单扔掉太可惜了,可以当废纸卖。 “乐同学。”叫她名字的人是——啊,看到了,是水柔。 “水柔同学,这么巧碰到你。”看到她的手里也拿着一叠宣传资料,乐鱼误会对方和自己目的相同,“想不到水同学出身豪门,居然这么节俭。” 水柔一听就知道乐鱼误解了自己,她辛苦地抿着嘴笑,不想表现失礼。看到她这个样子,平时再怎么缺心眼的乐鱼此刻也明白了。 “开玩笑,开玩笑。”她尴尬地笑,假装感兴趣地翻看手上的资料,“好多社团哦。” “乐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加入乐器社?”水柔转移了话题,化解难堪气氛。 加入社团?乐鱼看看对方殷切的笑脸颇感为难。千惠曾想过拉她进网球社,被她以没有运动天赋为由一口回绝。体育尚且不行,音乐,就更加没天赋。 刚想婉言谢绝,只听水柔又开口说道:“今年乐器社报名人数很多,社团活动结束后需要专人负责整理乐器。当然,社团也会支付一定数额的报酬。” 听到“报酬”二字,乐鱼的双眼自动发光,“水同学,我报名参加乐器社。”她连考虑的时间都不用,立刻提出申请。 “那,先填写一份申请表吧。”水柔带着乐鱼回到社团大本营设的桌椅前,打开怀抱的文件夹,取出一张申请表递给乐鱼。 她用最快的速度填写完毕,在“擅长的乐器种类”那一项,乐鱼填写了“打扫清洁”四字。她对小提琴、长笛、萨克斯之类的东东全无兴趣,满脑子想着绝对要得到乐器社清洁工的美差。 把表格交还给水柔时,乐鱼发现文件夹内最上面那份表格填写的名字是安晴明。对了,传说中的小提琴王子,他肯定是和水柔一同参加乐器社了。 乐器社团的报名现场是同时招兵的几个社团中最为热闹的一个。现场人声鼎沸,各个争抢报名表。 “超级帅哥+超级美女”的号召力,果然非同凡响。 千惠哦,你的网球社团可要加油了!乐鱼躲在人群中,生怕被好友发现自己偷偷摸摸加入了乐器社。 相距一百米远便是网球社的报名会场,理所当然社团部长打出了千惠这张王牌。虽然千惠在校内的人气高居前三甲,且和水柔分庭抗礼,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乐器社只要向大家透露安晴明加入社团的消息,连他本人都不必亲自到场就已吸引了全校大部分女生前来咨询。相应的入社条件也严格起来,那就是必须精通一项乐器。 “乐同学,这么写会被淘汰的。”水柔看着她填写的“精通打扫清洁”叹气,把表格还给乐鱼。 “不是吧?我只对清洁的工作感兴趣。”乐鱼苦着脸,想破头也找不到自己对哪门子乐器比较熟悉:“吹口哨能不能算?” “小柔,让她过关。我负责说服部长。”斯文温和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乐鱼下意识回头看:安晴明站在她身后,阳光洒在他细密的黑发、白皙俊俏的容颜上,仿佛带着光环的天使来到了人间。 乐器社在招收新社员活动中成为最大赢家,一跃成为枫叶大学最大社团。部长郑斌大为兴奋,在社团活动室举办庆功宴。 “庆祝乐器社成为no.1!”郑斌举起手里的啤酒罐,指挥大家一起喊“yeah”。 “无聊。”安晴明举了举啤酒罐,当作是喝彩。站在他旁边的水柔听到了他的低语,微微诧异。 他没有留意水柔的视线,目光停留在对面那个一脸振奋的女孩身上。看她的表情,好像与乐器社同存亡共生死一般,绝对能当选“最具集体荣誉感社员”称号。不过当听水柔提及和乐鱼谈妥的入社条件后,安晴明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放声大笑。 唉,真是无趣,上流社会的微笑要求温文尔雅,表面亲切实则客套疏离,就像他和水柔此刻的笑容。他在心底暗自咒骂,神色愈发温和。 “学弟,把社团发扬光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郑斌走过来和安晴明碰杯。 “还请学长多多关照。”他客气地应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嘲讽。这样的自己,够虚伪了。 “那,为我们美好的前景干杯!”安晴明的客套话让郑斌得到最大的满足。本来将安晴明吸收入社团对他们这些元老而言好比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小提琴王子的称号以及他的超强人气能帮助社团迅速扩张,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这个美少年会狂妄自大到不把前辈放在眼里。但现在安晴明谦虚的低姿态,让郑斌放下了心头大石。 “干杯!”乐鱼积极响应。刚才她偷偷点过人数,数了三遍都没数清楚。但是看这般济济一堂的大场面,可想而知必定是校内数一数二的规模了。规模大,经费自然水涨船高,社团活动后需要整理的器械自然也多,那么支付给专门负责清扫人员的报酬相应不会很少。赚了赚了,本来还担心留在校内的时间会影响到打工,不料柳暗花明,参加社团还能赚取酬劳,一举两得。 想到美好的“钱”途,乐鱼更热烈地欢呼三声。 “部长,请放心地把清洁的工作交给我吧。”郑斌兴致勃勃找新人碰杯,转到了乐鱼面前。她连忙抓住机会表决心。 “啊。”已喝了好几罐啤酒的郑斌有听没有懂,但看到乐鱼干劲十足的样子,仍喜出望外,“同学,加油!” 始终噙着淡淡笑意的贵公子安晴明刚好走过来,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对白痴。”他低声呢喃。他此刻的模样和方才判若两人,就好像发现了有趣玩具的小孩,充满好奇的热情。 水柔在不远处看到了安晴明的笑脸,脸色微微发白。印象中他极少笑得如此开怀,就算有也是在年幼时光。顺着他面对的方向望去,乐鱼站在那里,正和郑部长把酒言欢。 她笑起来的样子无所顾忌,似乎由衷享受着生活中每一件能令人快乐的事情。而这样的笑容,让她平凡的容颜瞬间发光起来。 也许,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水柔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乐器社庆功宴结束后,乐鱼留下来负责打扫清洁。方才大家吃喝玩闹异常尽兴,整个活动室像经历过一场战争那样乱七八糟。 “努力工作!”乐鱼拿着扫帚,握拳为自己鼓劲。 安晴明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认真扫地的乐鱼。水柔在一旁等他。 “回家吧。”他转过身,走到水柔身侧。 “晴明。”有些话她想问清楚。 他俯首看她,在那张美丽不输给自己的俊俏容颜上,水柔只看到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她忽然就失去开口询问的勇气。如果,如果他真的对乐鱼怀有异样感情,自己一定会心碎死的。 “没什么,回家吧。uncle下午打电话,约我去你家吃饭。”她摇摇头,故作欢快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至少,她还有安伯父这个坚定的盟友。即使晴明会被乐鱼吸引,相信他也会很快恢复理智,毕竟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那,不能让爸爸等久了。”安晴明难得流露出急切的神色。 他果然很在意自己的父亲。水柔甜甜一笑:晴明是只属于我的! 乐鱼压根未留意到门边的动静,一边哼着“财神到财神到”,一边卖力地扫扫扫。 在离开之前,安晴明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乐鱼的背影,听到她荒腔走板的“财神到”,弧线优美的嘴角泛起一丝浅笑。 “什么!你竟敢背着我加入乐器社?!”千惠听到乐鱼向自己坦白后,不顾形象地猛掐她的脖子。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人文学院耶。乐鱼困难地张开嘴呼吸。早就猜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了,这女人的力气真不是一般地大。 眼看乐鱼快要变“死鱼”,千惠总算高抬贵手放开了她。乐鱼拼命吸气。 “我们这么多年的死党,你居然不加入网球社。”千惠用手指猛戳乐鱼脑门,“见色忘友的家伙,你一定是为了安晴明。” “等等,和他有什么关系?”见色忘友,这个指控太严重了。而且她加入乐器社为的是那份清洁工作,和安晴明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拜托,你有空关心一下学校的bbs好不好?你和他的照片,点击率已经冲破五千大关了。”千惠加重了手指的力道,“就是你们共进午餐之后,他为你擦嘴角的照片。” “啊?”天哪,竟然真的留下了证据。乐鱼咽咽唾沫,将脑袋偏向一侧躲过千惠的攻势,“头痛ing,谁这么无聊啊?” “嗨,两位美女,在等区区在下我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乐鱼一跳,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姗姗来迟的白大少爷。 “总算等到你了。”乐鱼转个方向,指着身边的千惠,“我来介绍……” “大美女千惠,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白意迟作势欲牵千惠的手,并弯腰准备行吻手礼,千惠忙不迭倒退两步。 “白意迟就是他?”横看竖看都像自命风流的纨绔子弟,她想不通乐鱼怎么会和对方搅和在一起。 “在下的名字由美女口中说出,不胜荣幸。”他洋洋自得,挥舞手中的课本。 “呃,我和这种人没办法沟通,走先。”千惠摇摇头,看他的样子也算相貌堂堂,为人行事却疯疯癫癫,还是少惹为妙。她很不讲义气地把乐鱼一个人留下了。 “美女走好,恕在下不远送了。”白意迟在心底偷笑,脸上仍是一本正经。 “耍宝够了没有?”乐鱼踢出一脚,他敏捷躲开。 “找你有正事。” “what?”他收起嬉笑的神情,专注地看着乐鱼。还没发现吗?那个署名为“大白鲨”的id就是他。没发现也好,那就继续玩下去吧。他的嘴角挑起一丝狡诈的笑。 “就是关于安晴明照片的事。喏,我现在和他一个社团,有很多机会见到他。”反正任何乐器她都一窍不通,正好可以利用社员练习的时机偷拍安晴明。 “你当真?”想不到这人人憎厌的狗仔队阵容,竟还有人和他一样趋之若鹜。白意迟警告自己别太激动,眼前的女孩并不像他一般怀有同样伟大的理想,她仅仅是为了赚钱。 “呐,所以我马上就来向你请教如何使用照相机了。”眼明手快,她飞扑上前抢下他胸前挂的数码相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双剑合璧,才能天下无敌嘛。” 搞不懂她在胡诌些什么。白意迟无奈地摇头,跟在乐鱼身边走到学院的凉亭。 “你拍了好多照片。”他先教她如何操作相机,把每个按键的功能说了一个大概。乐鱼选了浏览,看他存在机子里的照片。“我的这张你还没删除?” “答应过要替你冲印。”话音刚落,白意迟突然意识到乐鱼和安晴明的那张合照还存储在记忆卡中,那天上传到电脑后他忘了删除,“等一下,照相机给……” 乐鱼抬起了头,望着他的眼神全然陌生。他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不信任,还有被欺骗的愤怒。她看到了,看到了他偷拍到的照片。 “我老爸是《8》周刊的主编,这算是子承父业吧。”他自嘲地笑笑,问心无愧地迎视她的眼睛。 《8》周刊是本城最大的八卦杂志,有很多户人家订阅这份杂志。乐鱼微微一笑,把相机还到白意迟手中。 “再见。” “你不想说些什么?”她的反应让他诧异,一般人即便不会暴跳如雷,也会骂他无聊。他做好了被乐鱼唾骂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她波澜不惊。 “假如我说我很生气,气到想找你打架,你会不会陪我打?”她在他面前立定,似笑非笑。 这个女孩说话很直接呢,“当然不会。”白意迟一口否定。 乐鱼迈出右脚离去,“那就,再见了。”不追究并不代表她不生气,相反她现在非常火大。算了算了,就当作遇人不淑买彩票没有中奖。 星期三下午是乐器社社团活动日。难得这么多成员,大家居然能找到共同排练的时间段。情绪容易失控的郑斌同学在定出活动时间表后不由热泪盈眶。据说去年乐器社组团之后,就因为无法定出团体排练时间而让枫叶大学缺席全市高校乐团大奖赛。 “今年,我们绝对要洗心革面。”他信誓旦旦地说。乐鱼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有乱用成语之嫌。 乐器都是现成的,因为参加全市高校乐团大赛必须以学校的名义出赛,因此乐器、排练场地都由校方负责。乐鱼在加入后方得知这一讯息,她深深庆幸自己投入了一个粉有“钱”景的社团。 安晴明当仁不让是首席小提琴手,水柔则是长笛手。这一点令乐鱼颇感意外,按照固有观念,像水柔这样气质高雅美丽大方的千金小姐,会演奏的乐器大多是钢琴。 乐鱼对流行歌曲还能哼上两句,对于古典音乐是完完全全的外行。大家在台上投入地演奏,她却听得直想打哈欠。若不是怕打击到台上诸人的积极性,她早就会周公去了。 这段协奏曲还是交响乐,多久才能完啊?她托着腮帮等排练结束打扫场地。幸好今天不用去l‘arc-en-cie,蛋糕屋的交班时间要到六点半。 她又找了一份蛋糕屋的兼职,只做星期一、星期三两个晚上,正好填补上l‘arc-en-cie餐厅侍应生轮班的空白。 安晴明没有出席这一次排练,水柔尴尬地为他辩解,说教授临时找他有事。听起来就是借口,而且是相当拙劣的那种借口。一年级新生,开学第二个星期,能让教授记住名字就算不错了,还找他有事?碍于安晴明的身份,再加上水柔充满歉意的神色,大家都装出信以为真的样子。可惜本来热情高涨的排练终究受到了影响,大家只演习了一遍就草草收场。 “乐鱼,麻烦你了。”郑斌把钥匙交给乐鱼,嘱咐她每件乐器都要放入配套的盒子。 “部长,放心吧。”她可是个非常有职业道德的人。 乐鱼抱着大提琴进入活动室后面的乐器保管室,外面忽然传来了悠扬的音乐。她匆匆放好大提琴,急忙跑到外面。 在台上拉小提琴的人正是缺席的安晴明。乐鱼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默默看着沉浸在演奏中的他。 她不知道安晴明拉的是哪一曲,也不懂如何欣赏小提琴的各种技巧,只感觉跟着他的音乐,好像能忘记种种烦恼,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仿佛是夏夜朗朗星空下,一束束灿烂的烟花激烈迸射,抬头仰望的人无限欢快。 上天造人,一定怀有偏心。安晴明的人生是完美无缺的,从他的外表到天赋的才能,再加上显赫的家庭,已经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或是需要追求的了。乐鱼微笑,看看墙边靠着的扫帚。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遥远如同间隔亿万光年。 最后一个音符从琴弦上消失,他垂下琴弓,望着自己惟一的听众,“你觉得怎么样?” “很棒。”她毫不吝惜赞美之词。虽然他的性格令人讨厌,但他的才华不可否认,她毕竟是个实事求是的老实人。 “西贝柳斯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安晴明告诉她刚才自己所拉的曲子。可惜说了也是对牛弹琴,乐鱼连“西贝柳斯”这几个字怎么写都不清楚。 “安晴明,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她抓抓头,揉乱了削薄的短发,“你的小提琴果真拉得非常好,可是我总觉得少了什么,”她困惑地看着他,“好像是演奏的人希望别人投入,但自己却很冷淡——对了,缺少热情。” 技巧华丽,却不能真正为音乐燃烧。这是昔日导师对他的评语。安晴明注视手上拿着的琴弓:永远都不行吗?没办法投入热情,也没办法执著…… “对不起,我不是批评你。”见他垂着头似乎很沮丧的模样,乐鱼于心不忍。她的胡言乱语不会打击到他了吧? “批评我?”安晴明的轻笑声异常刺耳,“你够资格吗?”他慢慢抬起俊美的脸,漂亮若桃花的双眼此时满是不屑,“一个连西贝柳斯都没听说过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批评我?” “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感受。”他的尖刻惹火了她,她不由站起身争辩。 “不要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安晴明大吼,琴弓用力掷向乐鱼,“我最讨厌你这样不懂装懂的女人。” 乐鱼伸手抓住向面门直飞过来的琴弓,被他的坏脾气彻底激怒,“安晴明,我最讨厌你这种自大狂妄加无聊自恋还有得意忘形脾气恶劣的混蛋!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将琴弓扔回给他,乐鱼气呼呼摔门而去。 他的手微微发抖,捡起掉在地上的琴弓。生平头一次被人骂到哑口无言,安晴明毫不在乎地往地上一坐,掩住脸笑出了眼泪。 黄昏的街头笼罩在斜阳晚照中,过往的路人、车辆都被镶上了灿灿的金边。乐鱼坐在人行道的栏杆上看着人来人往,总是神采飞扬的脸在夕阳余辉照耀下,显得茫然空虚。 一气之下跑出大学校门,她漫无目的地逛到了市中心。正是下班高峰时段,行色匆匆的人群在面前穿梭,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无人理睬。 安晴明说的话太过分了。乐鱼回想方才两人的争吵,胸口像被人一拳打中,闷得难受。 以前不是没遇到过嚣张跋扈瞧不起人的家伙,像打工时面对那些自以为有钱就了不起的人,通常她都忍了。可是安晴明的轻蔑,安晴明的不屑,她实在无法忍受。 为什么只有他不行?在餐厅拿酒泼他也好,坚持要赔他西装也好,她就是不想被他看低了自己。 算了,想破头也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干脆不想。眼看日落西方,乐鱼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先回家了,吃完饭还要到蛋糕屋去换班。 乐鱼住在一幢陈旧的大楼里。公寓的外墙被多年的风雨冲刷得斑驳陆离,走道上堆满了各家的杂物,因此走进大楼就有一股怪味直冲鼻端。楼梯的栏杆千万不能手扶,否则绝对会mo?到一层积灰。 她“噔噔噔”跑上六楼,站在家?门前。 “不管发生了多不好的事,或是心里非常难过,努力笑着面对就一定能撑过去。”玛玛是这么说的吧。 乐鱼从牛仔裤袋中mo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她微笑着,用欢快的声音大声说道。 屋内空无一人,最后的一线阳光洒在窗台的仙?人掌以及靠窗书桌上的那张黑白遗像上。 镜框内是一个hán笑的中年女子,眉眼清秀,第一眼看去就能让人生出qin切感,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她,直觉她会是一个wēn柔能抚?慰人?心的女子。这便是乐鱼的玛玛了。 “玛玛,我回来了。”乐鱼走到书桌前,拿起母qin的遗照,用手拂去一天的风尘。 今天,是糟糕的一天呢。白意迟那个家伙就是在学校bbs上发布我和安晴明绯闻照片的人,被他的外表骗了,没想到他这个人会这么八卦。乐鱼抱着玛玛的照片,絮絮叨叨说自己一天的生活。自从母qin过世后,她养成了这个xi惯。不管每天工作学xi有多累人,她都会抽时间向母qin汇报曰程表。 “还有安晴明那个家伙,我才不要被大家以为和他是一对呢。”乐鱼嘟起嘴表示不满,“他那人又自恋又自大,个性别扭得厉害,除了外表简直一无是处。”眼前浮起那张可用“美丽”形容的俊脸,细致精巧的五关好像是最顶尖的工匠巧手凋琢而成。说实话,他还真是?非比寻常的漂亮,难怪崇拜者多如蝗虫。 老板酿好几次目睹乐鱼隔着玻璃窗欣赏弹糕的专注神情,终于有一天忍不住走到店外问她是不是没钱mǎi弹糕吃。 “啊,不是。”乐鱼连忙摆手,并没有因为别人误?解自己穷而生气,“我只是觉得弹糕做得很漂亮,西点师想要传达给顾客的是一份热爱生活的心意。” 老板酿看她认真的模样不由笑了,接着就问她有没有兴趣来弹糕屋打工,顺便学xi做西点的技术。 玛玛告诉她:“小鱼,这个世界还是好心人多。”这一路走来,愿意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很多很多,比如l‘arc-en-cie餐厅的老板,肯教她做珐?囯菜的大厨皮埃尔,弹糕屋老板酿,甚至吝啬的加油站老板也是个好心人。 最幸?运的,应该是我有一个有博爱之?心的玛玛。临出家?门,乐鱼对着母qin的照片双手合什默默祝祷,“和玛玛说了心里话后,心情好多了呢。” 她重新精?神百倍了起来,“今天接下来的时间,小鱼也要加油!” “这么早就来了啊。”老板酿见到乐鱼走进店里,摘下了围裙并顺手抚平衣服的褶皱。 “吃了饭就过来了。你先走吧,别让儿子等急了。”乐鱼从柜台里拿出自己的围裙穿上。老板酿的儿子由前夫抚养,她只有每周一、三能和孩子见面。 “那,就拜托你了。”她笑笑,向乐鱼挥手告别,拿起皮包匆匆离去。 第一次听老板酿说起自己的婚姻,着实让乐鱼吃了一惊。想不到斯文和?善的老板酿过去居然酗酒成性,她的老公就是因为不堪忍?受才提出了离?婚申请。 第四章 一秒钟的心动 鸡蛋:四个;粗糖粉:一百五十克;面粉:一百克……乐鱼把制作蛋糕所需的材料一样样摆放在料理台上。 她闭上眼睛,将前天老板娘教过的步骤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ok,准备好了。 乐鱼张开眼,拿起了鸡蛋。每一种料理在制作的最初就带上了制作者想要传达给食客的心意。她希望吃到蛋糕的人能感受到生活的甜蜜与欢乐。 将鸡蛋打碎放入打蛋器,和盐、糖一同搅拌。她正卖力地搅拌,白意迟出现在厨房门口。 “要帮忙吗?”他斜靠着门。 “你等着品尝就行了。”乐鱼将筛过后的面粉放入打蛋器,和鸡蛋快速搅拌。容器内的粘稠物体在白意迟看来十分恶心。 “我去前面招呼顾客。”难怪有人说“入口的食物还是不要研究它的制作过程为妙”,他光是看着就没了胃口。 她认真的模样,居然让平凡的容貌有了一点点动人之处。不,还有她的笑脸,那种能让整个人都焕发光彩的笑容。 或许是他误解了,真正发光的是这个女孩本身。和水柔、千惠这两位各擅胜场的美女相比,乐鱼看似不起眼,但走这她之后会情不自禁被吸引。 想到前天她提及的合作,白意迟忽然有了浓厚的兴趣。恰好安晴明是他想要揭底的调查对象,那就顺便替她实施卖照片赚钱的计划好了。 乐鱼利用烤蛋糕的时间制作慕斯浆。她把西番莲毛士粉和冷开水放在一起搅拌均匀后,加入鲜奶油继续搅拌。可口的蛋糕背后,制作过程却相当无趣。 将慕斯浆倒入模具放进冰箱冷冻后,她走到前面监督白意迟的工作。她在厨房忙活,他倒也没闲着,冷柜内的小蛋糕全卖完了。 “我决定了。”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说话,“我提供给你安晴明的照片。” 听他提到安晴明,乐鱼的心没来由一阵急跳。活见鬼了!可能是下午和他大吵了一架,尚留有后遗症的缘故。 “你不是打主意拿他的照片去卖钱?”她的沉默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她会雀跃不已加一脸灿烂笑容猛拍自己肩膀,然后高喊“bingo”。 乐鱼摇头甩开烦乱大脑的不明情绪,兴高采烈从椅子上一蹦而起,笑逐颜开给了白意迟一拳,大叫一声“yeah”。 还好,虽然和他想象中略有出入,但总算是正常反应。 松软的蛋糕在淋上慕斯浆后要放到冰箱冷却数小时才能食用,乐鱼到厨房泡了一壶茶,和白意迟坐到店内为顾客当场品尝蛋糕而专辟的雅座区喝茶聊天。 他是个有趣的人,尽管志向比较离谱。乐鱼被白意迟逗得咯咯直笑,不时抬手擦眼泪。她不是爱记仇的人,原先对他偷拍照片的些微不满早就烟消云散了。 “啊,这么晚了。”白意迟聊得尽兴,偶然看一眼手表才发现夜已深沉,“吃完蛋糕该回家了。” “我还要去加油站打工。”乐鱼抓过他的手腕看时间,“你等一下哦,我去拿蛋糕。” 加油站打工?她把自己当superwoman哪?正在思考用何种措辞规劝她不要这么拼命时,乐鱼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尝尝我的第一个蛋糕。”她弯下腰,将托盘放在他面前。拿起切蛋糕专用的塑料餐刀,切下一块放到纸碟上递给他。 浓郁的奶香扑鼻,白意迟深吸口气,“我开动了。”拿起叉子,他叉下一小块放入口中。酸甜的西番莲慕斯浆入口即化,合着松软可口的蛋糕,让舌上的味蕾充分享受到美味二字真正代表的含义。 他猛地张开眼睛,向对面一脸紧张的女孩竖起大拇指,“太好吃了。” 乐鱼松了口气,看到他大快朵颐的样子,得到肯定的满足感溢满全身。 “乐鱼,你有没有考虑承包新生舞会上的西点?”吃一块不过瘾的白意迟将餐刀对准了剩下的蛋糕,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新生舞会?”她听都没听过。 “每年学生会都要为新生举办入校舞会,有可能过两天就会在校园网上发布消息了。”这一类新闻对于白意迟而言只是大众知晓级别,但除非个别消息灵通新生,其他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舞会现场供应各种糕点、饮料,以你的水准和经济状况,我帮忙说服学生会长让你全权代理。”他一口气吃完半个慕斯蛋糕,总算停下了刀叉。 “白意迟!”乐鱼激动地跳了起来,一个箭步跨到他身旁,“从今往后,我们有钱同赚,有福同享,有……” “打住,我才不要和你有难同当。”他赶紧吞下嘴里的茶,堵住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这个家伙,还真够现实!乐鱼转转眼珠,故作为难地小声说道:“我本来想说,有好吃的一定分你一份。” “我要,我要!”好歹是个帅哥的白意迟在尝过乐鱼的蛋糕后,已经被她牢牢掌握住了胃,一听到“好吃的”三字,立刻毫无形象奋不顾身了。 “这样啊……”乐鱼狡黠一笑,“那么就请你先抱着和我有难同当的必死决心吧。” 啊,上当了!白意迟错愕一秒钟,接着爽朗大笑。 新生舞会的通知在学校bbs上发布后,立刻成为第一大热门帖。乐鱼每天都去学校机房上网查跟帖人数。如果真的能接到学生会的西点订单,老板娘一定会重重奖励自己。 这笔生意很快谈成,白意迟功不可没。学生会有一半以上的干部他都认识,让乐鱼刮目相看。 “看你嬉皮笑脸没正经的样子,人脉这么广。”千惠从白意迟的筷子底下抢了一块辣子鸡。乐鱼和白意迟结成了赚钱同盟,她对他再看不顺眼也只好忍气吞声。 鸡块被抢,白意迟转而进攻栗子,“做新闻这一行,人脉是必备条件。”见乐鱼端着汤走过来,他放下筷子去帮忙。 “番茄蛋汤。”红的番茄,黄的蛋花,光是看就让人食欲大振。白意迟高高兴兴把汤碗放上桌子中央,拉开身旁的椅子让乐鱼坐下。 “喂,你不觉得自己喧宾夺主?”看他跑来跑去的样子,不知情的人铁定会以为他是男主人。千惠打了个寒颤,嫌恶地嘲讽。 为了庆祝蛋糕店拿到新生舞会的订单,他们到乐鱼家里庆祝。白意迟这辈子第一次到女生家中做客,特意穿了西装打上领带,还买了一束鲜花作为登门拜访的礼物。 结果乐鱼拿着他送来的百合不知如何处置,最后还是麻烦他迅速喝完一罐可乐,把易拉罐当作花瓶用。 这束百合放在乐鱼妈妈的照片前,和相片上容貌娟秀的女子一同看他们嬉笑打闹。 也就是今天,他才知道这个笑起来能感染人的女孩在笑容背后的生活和快乐根本无缘。 “你好像也不是主人嘛。”千惠的讽刺,白意迟当然听得懂。这位美少女自从得知id为大白鲨的人就是他之后,始终没给过他好脸色看。若不是看在乐鱼的面子上,他非要写一篇揭露千惠本性的文章,然后躲起来看那班对美女梦想幻灭的小子痛哭流涕。 “好了,一人少说一句。”眼看两人的争执会像前几次那样有逐渐升级的趋势,乐鱼连忙出声喊“停”。 白意迟和千惠互相怒视对方,异口同声冷哼,接着低头吃饭。 乐鱼掩嘴偷笑,这两个人其实很般配呢。不过如果自己这么说,肯定会被他们同时追杀。喝了一口汤,温暖的感觉从口中通过喉咙再到胃里,全身都暖洋洋起来。虽然每天很忙很累,但她浑身充满了干劲,因为有两个好朋友在一旁鼓励她,还帮忙一起赚钱。 “乐鱼,你做我的舞伴吧。”白意迟将饭碗递给距离电饭煲最近的千惠,再度要求添饭。 “你是饭桶啊?”千惠不满,不肯接他的饭碗,“小鱼,不要答应他。你做我的舞伴。” “千大小姐,拜托,你们都是女的耶!”白意迟翻了一个白眼,自己跑过去盛饭,“我奉劝你一句,别整天酷着脸装冰山美人,好男人不多了。” “喂,你什么意思。”千惠跳起来转过身,指着盛了一大碗米饭的白意迟质问。 “字面上的意思。”他撇撇嘴,嘻嘻笑着回答。 “我谁都不能答应。”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下,乐鱼插入的声音让两人一致转头向她。 “你答应做谁的舞伴了?”连问题也保持了高度一致。 乐鱼摇摇头,“我应征去做舞会的侍应生。”说到赚钱,她兴奋得双眼发亮,“一小时就有二十五元的收入,比肯德基打工划算多了。” 白意迟唉声叹气回到自己位上坐下,“乐鱼小姐,麻烦你告诉我你到底有多缺钱?怎么随随便便哪一个工作你都不肯放过?” 乐鱼没理会他的问题,拿着计算机一通狂算,舞会从几点到几点、能赚多少钱……一旁的千惠难得用同情的眼神看看一脸惊愕的白意迟,安慰他要学会见惯不怪。 新生舞会,他本来还想看看乐鱼穿上漂亮长裙的样子呢。不过以她的个性,或许会说“买裙子太浪费”之类的话吧。白意迟郁闷地往嘴里扒拉饭粒。 千惠的视线从白意迟身上移向兀自算个不停的乐鱼,这个迟钝的家伙,一定没发现白意迟邀请她做舞伴的用意。 她到现在还不能谅解白意迟将乐鱼和安晴明的合照擅自发布的做法,就算他道过歉也无法改变已带给别人困扰的事实。乐鱼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一定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枫叶大学欢迎新生舞会定于九月最后一个周末晚上八点举办。乐鱼和白意迟、千惠在麦当劳匆匆解决掉晚餐后,她就急急忙忙赶去宴会厅布置舞会场地。 “真是,我又不做侍应,干嘛要跟着吃垃圾食品?”白意迟咬了一口汉堡。更过分的是这一顿竟还是他买单。 “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吧。”千惠吸着可乐揶揄他。下课后刚走出理工学院教学楼,就看着这个相机永不离身的家伙嬉皮笑脸和她们打招呼。一听到乐鱼说要找个地方吃饭就自告奋勇提议去麦当劳,这会儿反倒怨天尤人起来。 白意迟哀怨不已,心想我要请的人是乐鱼,你跟着来凑什么热闹。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白意迟,你喜欢小鱼吧?”千惠望着店外华灯初上的街道,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他被可乐呛到,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呼吸,白意迟瞪了千惠一眼,“开什么玩笑。” 她看着他脸上诡异的一抹红,默不作声站起来,“没有的话,就别再招惹小鱼。”说完,她酷酷地走了出去。 这个女生,非要这么酷吗?无聊!相比之下,还是乐鱼讨人喜欢呢。 在会场踩着梯子悬挂彩带的乐鱼连打三个喷嚏,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底下传来一个提醒她小心站稳的声音。乐鱼一边道谢一边低头看是哪个好心人—— 梯子旁边站着一个穿白色晚礼服的男孩,仰起一张俊美的脸望着她,“安晴明。”她双目圆睁,呢喃着念出他的名字。 安晴明满脸不乐意,“我很恐怖吗?一脸活见鬼的样子。”刚才她站在梯子上打喷嚏的动作幅度太大,身形微微晃动,害他这个旁观者心惊胆战。没想到他的好意提醒,她非但不感激,反而用匪夷所思的眼神俯视自己。 不是恐怖,而是帅得让人呼吸停顿。仗着人在高处他听不见,乐鱼小声嘀咕。她挂上彩带,踩着梯子下到地面。 “你这么早过来?”从那次吵架后,两人尽量避免交集,同时也尽量减少那张绯闻照片带来的麻烦。 “嗯。”安晴明漫不经心地应道。照片曝光后,水柔虽没有找他大吵大闹要求解释,却从以前电话遥控转为紧迫盯人,除了上厕所和睡觉,她几乎和他形影不离。两家是世交,从小两人就被长辈看作是一对,安晴明没办法表现出厌烦。何况他一贯维持的绅士风度也不容许自己对水柔凶恶。 “水大小姐呢?”这些日子在校园里远远望见,总是一对璧人同进同出。此刻只看到一个人,乐鱼有些不习惯。 “你不关心我,关心她干嘛?”他赌着气,说不清为何别扭,“她的礼服和我颜色不配,在休息室等管家送过来。”说到这里,安晴明的脸上泛起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微笑。他故意告诉水柔自己要穿黑色晚礼服,结果水柔带了一套黑色长裙到学校。看到他换上的是白色西装,水柔难过幽怨的表情让他这些天被贴身紧逼的郁闷一扫而光。 “为什么我要关心你?”乐鱼莫名其妙,受不了他的自大。他不会仗着自己长得帅,就要全天下的女人全都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吧? “我是你的债主。”安晴明用阴恻恻的语气提醒她现实。共进午餐那次他们提过此事,后来就一直没说起过。但不提不代表结束,他的表情暗示他不会善罢甘休,“你不会忘记了吧?” “小气鬼,记性这么好干吗?”她嘟哝着,怕他鄙视自己言而无信赶紧大声嚷嚷道:“我当然记得,一定会赔你就是了。”说罢,乐鱼走到主席台帮忙摆放点心。 三层的鲜奶蛋糕是她昨晚亲手做的,光是上面的裱花就用了一个通宵。不过看着自己的成果,乐鱼心里异常满足。 “共享青春,共享美好人生。”安晴明出人意料地跟在乐鱼身后走到台前,轻轻念着蛋糕上裱的字,“不会是你写的吧?”他嗤之以鼻,这还真像她这种人会做的事。 乐鱼习惯了他说话的风格,不计较他的冷嘲热讽。她忙着将一袋袋独立包装的曲奇饼干堆成金字塔造型,头也不抬地回答:“蛋糕是我做的。我们会遇到很多事情,有好有坏,令人难过或开心,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体验,不会太寂寞了吗?” 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慢慢走上前。安晴明拿起一袋曲奇,缓缓放上金字塔的顶端。 乐鱼抬起头,讶异地注视他线条完美的侧面。头发遮住了他的眼,她看不真切那张脸上的表情。 “晴明。”两人身后传来水柔的呼唤。安晴明的嘴角牵起了一丝温柔的微笑,迅速准确,仿佛事先已排练多次。他转过身,向水柔伸出了手。 “白色果然比黑色更适合你。所以请别再怪我了。”他托起水柔的手,效仿中世纪骑士弯腰行吻手礼。 水柔的脸红了,穿着白色雪纺公主小礼服的她本已美得如同芭比娃娃,现在更因绯红的脸颊而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英俊潇洒的温柔王子和美丽优雅的高贵公主,眼前的金童玉女让乐鱼自惭形秽低下了头。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天差地别无法轻易跨越。 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安晴明同水柔相视而笑的一幕定格在乐鱼眼中时,她的心狠狠地疼痛了。 第一次,乐鱼觉得穿着侍者制服的自己是如此渺小。共享青春,共享美好人生?果然很可笑。他是生活在另一世界的豪门公子,他的人生根本不需要同像她这样的人分享。 枫叶大学的新生舞会美其名曰是对全体一年级生开放,实则真正的主角是出身名门或家境富裕的学生。宴会厅富丽堂皇,水晶枝型吊灯以及金属雕花房门让这里同五星级豪华酒店宴会厅相比也毫不逊色。 千惠找到穿着侍者制服的乐鱼,拉了拉她颈中的领结,“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个舞会搞得像上流社会聚会那样?” 乐鱼耸耸肩,视线绕过千惠挡在面前的身体,望着会场内衣冠楚楚的少年男女。这些身穿晚礼服的同龄人,在这一刻显出了和他们的不同。 “你不懂吗?这就是等级。”白意迟的声音从旁边冒了出来,“判断一个人价值的等级。”他手撑墙壁,嬉笑着说道。 枫叶大学作为全国知名的私立学校,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考生报考,在中学成绩若不是顶儿拔尖,就算你父母再神通广大也走不了后门。但在这些考生中仍不乏政界名人之后,也有各大财团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新生舞会就是为这些精英分子提供一个互相认识的平台,以便为今后的经济政治联盟建立更深的关系网络。 “就像美国耶鲁大学的骷髅会。”白意迟望着舞池中央准备开舞的安晴明和水柔,意味深长地总结道:“他们的世界,是平常人无法想象的。” 闻此言,乐鱼的目光不自禁移到安晴明身上。站在高高的金字塔顶端,她无法看清的表情是什么? 音乐响起,是《蓝色多瑙河》。安晴明和水柔同时踏出一步,水柔的身体轻盈右旋宣告新生舞会正式开始。 “这一对还真是惹人注目。”千惠摆了摆手,“看来我这身装扮不适合华尔兹,我去吃蛋糕了。”舞会开始前,忙碌的校长大人特意抽空发表了演说,不外鼓励学生在四年求学期间学做有用的社会人之类陈词滥调。演讲结束后,校长象征性地用餐刀切了一下蛋糕。 “你这身衣服去打架还差不多。”白意迟不放过嘲笑她的机会。不能怪他刻薄,穿着一身黑色皮衣皮裤的千惠,酷得就像《我的黑道老婆》里的大姐大。 “白意迟,别和千惠乱开玩笑,她不喜欢的。”乐鱼小小声提醒他,转头笑眯眯安抚双眼冒火的千惠,“走吧,我去分蛋糕给大家吃。是我的工作啦。” 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在舞池中翩翩起舞,那些穿着不合时宜或根本不会跳社交舞的学生则聚在一起品尝糕点饮料,各有各的乐趣。 乐鱼在主席台上帮忙将同事切下的蛋糕装盘,递给络绎不绝前来要蛋糕吃的同学。听到大家赞不绝口说“好吃”,她开心地笑了。 左边亮了一下闪光灯,不用看就能猜到是白意迟。这个家伙,放着拍安晴明的大好机会不抓紧,没事拍我干吗?乐鱼嫌他浪费胶卷,不满地瞟他两眼。 “放心,我已经拍了好几张安晴明,连水柔的照片也一并拍了。”为了这次盛大的舞会,白意迟动用了自己最宝贝的一架数码单反相机。 “越多越好,我们的宗旨是提供最优质的照片。”乐鱼四下望望,确定没有人偷听他们的讲话,声音稍稍加大。 “明白明白,你这个拍档啰嗦得像老太婆。”从他们确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以来,乐鱼抓紧一切机会提醒他保证工作质量。白意迟挠了挠头,突然拉住乐鱼的手将她拖离主席台。 “干什么啊?我还有工作呢。”乐鱼吓了一跳,挣脱他的手。 “蛋糕已经分完了,你的工作也结束了。”白意迟从颈中取下相机挂绳,“接下来的时间,我请你做我的舞伴。” “啊?穿成这样吗?”她还穿着侍应生的服装。 “没什么不可以,你这样很好。”白意迟虽然没有穿正式的晚礼服,但身上也是一套西装。两个穿西装的人一起跳舞,就算看得出是一男一女,感觉仍然奇怪。乐鱼不断瞄着自己和他的衣服,想,我才不要去丢人现眼呢。 “相信自己是完美的,别人也就会信了。”他调皮地眨眨眼。 “那不是自欺欺人吗?”乐鱼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当真认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对啊,这就是他们的世界。”白意迟冲舞池里暂时停下舞步的少年们抬了抬下巴。 乐鱼乐不可支,笼罩在心头的自卑感在他的玩笑话中消散了,“我很好,你也很好,我们去跳舞。” “bingo!”他用上她的口头禅,再次召唤千惠,“千惠,千大小姐,过来替我拿相机。我要和小鱼跳舞。” 千惠拉长着脸从阴影中走出来,她好不容易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躲避骚扰,结果白意迟这个家伙大呼小叫得人人侧目,害她想装聋作哑都不行,“我耳朵没聋。”长腿一伸,她踹他一脚当作报复,“要不是看在小鱼的份上,我懒得理你。” 满不在乎地接过白意迟的宝贝相机,千惠拍拍乐鱼的肩,“如果他踩痛你的脚,你给我毫不留情踢回去。” “喂,我好歹也是半个‘舞林高手’好不好?”白意迟对千惠贬低自己的语气非常不爽。 “去吧去吧。”千惠不理会他的**,转着相机挂绳潇洒离去。 “好酷。”男生的感叹。 “好帅。”女生的感叹。 “盲目崇拜。”白意迟的总结。 乐鱼一拳击中他的腹部,“你很烦啊。” 安晴明记不清跳了多少支舞,也不记得和多少女孩共舞过。社交场上一般由男士主动向女士邀舞,可今天却截然相反。一曲完毕,他刚把舞伴送回座位,立刻有人上前邀请他跳下一支舞曲。他想拒绝想骂人,但在大庭广众只能克制地微笑,还要稍稍流露一丝受宠若惊的表情。 真是够虚伪。他在心底狠狠嘲笑自己,嘴角却向斜上方牵扯出训练过后的弧度——上流社会绅士的笑容。 “你很受欢迎呢。”这一曲,他的舞伴是水柔。 他凝视水柔白皙的瓜子脸。今晚的她薄施脂粉,原本就美丽非凡的容颜更加光彩照人。他笑得坏坏的,让她的心跳得更快。 “你也一样。”安晴明凑近她小巧的耳朵,亲昵耳语。 她的脸更红,交握的手心微微出汗。他们之间从不曾有过如此亲密的举止。水柔不知道的是:在她无法看到的背后,也就是安晴明所望的方向,乐鱼正和白意迟兴致高昂地互炫舞技。 说是互炫,其实就是两人轮番跳男步,看谁更会引领女伴。社交舞几乎都靠男士主动来带领女伴的舞步。 乐鱼的舞步并不标准,安晴明只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了问题。她完全是现学现卖,亏得她的身体柔韧性和节奏感都不错,模仿得像模像样。 他几乎想甩开水柔,走过去好好教她该怎么让女伴得到最大程度的依靠。 她是女生,学男步干什么。最可气的是,她对着别人能笑得这么开心,对着自己就总是一付找人吵架的样子,太过分了! 他的心不在焉让水柔察觉到了,她用一双皎若晨星的眼睛注视着安晴明,“怎么了,晴明?”她柔声问。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收回漫游的心思。恰好舞曲终了,化解了他的尴尬,“我们去喝饮料。”今晚他应酬了太多人,已不耐烦继续伪装。 眩目的灯光令他眼睛刺痛,轻快的圆舞曲使他麻木,而缠绕在他身上的爱慕眼光更让他无比厌烦。 这一不满情绪在水柔接受其他男生的邀舞离开后终于彻底爆发,安晴明一言不发悄悄溜出了舞会现场。 夜晚昏黄的路灯光线下,整个校园笼罩在影影绰绰的树木阴影下。他深呼吸,将深夜才有的清新吸入心胸。 不知不觉走到了第一次和乐鱼相遇的地方,金急雨树下。新生入校那天早晨,一向对他冷淡严厉的父亲在餐桌上提起了他报到的事情。当时他非常高兴,以为自己的成绩终于得到了安达业的肯定。 可安达业只命令他去学校的路上绕道水家和水柔一同去报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他满腔期望落了空,于是将愤怒发泄到无辜的水柔身上,故意放了她鸽子独自前来。 他到得很早,商学院新生报到处一个人都没有,便漫无目的地在校园内逛,一直逛到金急雨树下。累了,眼看这里是四下无人的幽静角落,他扔掉所谓的风度考究,席地而眠。 蒙蒙胧胧中听到一个女孩许愿的声音,他以为是做梦,没想到梦中竟有这般可笑的情节。他很久不做这种无聊的梦了,反正所有他想要的都不可能实现…… 想到这里他又自然而然记起了乐鱼。这个激动时会脸红的女孩,在她清澈的目光中,他无所遁形。 “喂,你们两个不能把鱼都丢给我一个人烤吧?”在更后面的林深处,传来高分贝的尖叫。 难道是幻觉?不,真的是乐鱼的声音! 乐鱼、千惠、白意迟从舞会上退席后,偷偷摸摸潜入学校的鱼池。都怪白意迟不好,突发奇想要吃烤鱼,引得千惠馋虫大动,出了个鬼点子偷鱼池里现成的鱼。 于是他们一行三人趁着月黑风高,由白意迟卷起裤管打先锋跳入鱼池,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总算抓到了几条小猫鱼。三人迅速逃离作案现场,为了避人耳目躲到靠近学校后门的空地处生火烤鱼。 “阿嚏!”白意迟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九月底虽不至于寒冷,但夜晚的风仍有丝丝凉意。刚才在水里抓鱼倒没太大感觉,没想到还是着了凉。“我出过劳力了……阿嚏!”又是一个,“千大小姐,别光看不动手。” 被他一吆喝,千惠才万般无奈地从乐鱼手中分了两根树枝,就着火苗烤树枝上串着的鱼,“我的手艺怎么能和小鱼比?烤焦了都给你。” “最毒妇人心。”白意迟喃喃自语着,被专注烤鱼的乐鱼吸引了目光。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乐鱼的容貌显得比平常漂亮动人。不,也许是他的心让他的眼产生了幻觉。 “第一条烤完,白意迟功劳最大,奖励先。”乐鱼将树枝递给他。 鱼烤得略微有一点焦,但这股焦香更引人食欲。白意迟咬了一口,虽然没有调味料辅佐,但并不影响美味的口感。 “千惠,你这么烤不行。”乐鱼叹着气从大小姐手中接过烤鱼,“要经常翻面,均匀受热。否则一边焦了,另一边可能还没熟。” “我哪里能和你比。”千惠嘀咕,瞥见白意迟一脸坏笑,气得踢了他一脚。 “其他方面,千惠就很出色啊。”乐鱼把另一条烤好的鱼给了死党,“运动好,长得也漂亮,已经是个模特了,还很讲义气。” 广告时间,广告时间。白意迟吃着鱼,自动忽略乐鱼对千惠的褒奖。 “对了,小鱼。你有没有兴趣去模特公司试镜?”听她提到模特,千惠想起前几天在公司公告栏看到的告示。公司接到为手机品牌拍摄海报的case,准备举办公开选秀。 “我哪有这个实力。”乐鱼笑笑,将烤熟的鱼从树枝上取下,放到纸盘上。她从塑料袋中拿了最后一条鱼,叉上树枝。 “手机公司的要求,是想找有亲和力的新人。去试试看吧,万一入选的话,酬劳不会少。” 听到酬劳不少,乐鱼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嗯,我也觉得你该去试试。”难得白意迟站在千惠这边,“最多我牺牲色相陪你去好了。” “对啊,就算再差也有他做垫底。”千惠冷嘲热讽道。 “我有那么差吗?”他**地大叫。 “你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在校内烧烤是要被处分的。”温文尔雅的声音打断了叽叽喳喳的争吵,围着火堆而坐的三个人衔着鱼同时抬头看。 一身白色的安晴明优雅地站在三步开外望着他们,风流倜傥的俊脸带着一抹恶劣的微笑。 “安晴明,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千惠和白意迟装作没看到他,乐鱼只得陪着笑脸打哈哈。若是落一个处分,那这几条鱼就一点都不划算了。 “你们可以来,难道我就不能来?”安晴明云淡风轻地笑着,往前走了一步。 “你想怎么样?要告密的话,手机我借给你。”白意迟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语气挑衅。 “很简单。”安晴明走到乐鱼身旁,满不在乎地席地而坐,“让我成为共犯就行了。” “共犯,什么意思?”千惠没有听懂,吐出鱼刺问道。 “熟了吗?”他没回答,抓起简易烧烤架上搁着的树枝,转身看着乐鱼问。 “嗯。”乐鱼应道,“你也要吃?”她隐约明白他所说的“共犯”是何含义了。不止是她,白意迟也明白了。 “喂,安晴明,这是我的。”白意迟跳起来想抢。 安晴明侧转身体躲开对方的逼抢,并迅速咬了一口,“你还要吗?”他拿着树枝在白意迟眼前晃了晃,笑得万分得意。 这是一向只以和煦微笑示人的安晴明吗?千惠愣愣瞧着他,但看到乐鱼镇定自若的样子,她咽下了发问。 果然,安晴明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白意迟初步证实了自己内心的推测,一笑置之。或许这样也好,能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他。白意迟走回自己在安晴明对面的位置,。 “很好吃。”安晴明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指,满足地赞叹。见面前三个人全都用想笑却拼命死忍的表情盯着自己,他下意识抬手擦擦嘴角,“我吃到脸上了?” “哈哈。”千惠第一个忍不住大笑。想不到贵公子安晴明的吃相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以前真是被他的外表,不,是身份欺骗了。 “不是,是因为你的吃相很——有趣。”乐鱼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弯弯。她本想说可爱,但想到他肯定不喜欢这个评价,话到嘴边临时改口。 只有白意迟,光是笑却没有说话。他有点懊悔,刚才那个镜头若是拍下来,绝对是具有轰动性的内幕。标题就是——翩翩美少年另一真面目。可惜啊可惜,不过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只要还能和安晴明这样相处就好。 “笨蛋。”安晴明低声骂道。他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着乐鱼的眼神在火光下竟有浓浓的宠溺。 白意迟冷眼旁观,心头没来由蹿上怒气。该死,这小子有校花在身边还嫌不够,连乐鱼这朵小喇叭花都不放过,到处乱放电。 “喂,你们几个,在干什么?”火光终于引来了学校巡查的保安,几个大汉向他们冲了过来。 “分开跑。”安晴明极自然地牵起乐鱼的手,拉着她往另一边树丛中跑。 乐鱼跟着他在黑漆漆的林中奔跑。星星在头顶闪烁,淡远的星光从枝丫缝隙中为他们照着前方依稀的道路。 她侧过头望着身侧的男孩,即使在激烈的奔跑中,他的脸仍一如往日地俊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护自己吗?目光移向交握在一起的手,乐鱼的心突然无比安定——尽管,只是一秒。 就这样,一直跑下去吧。 第五章 模特经纪公司风波 zoe模特经纪公司位于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道路两侧皆是一幢比一幢豪华的摩天大楼。一辆辆颜色各异的出租车在各大厦前驶进驶出,进进出出的也都是些衣着光鲜外表亮丽的男女。 环龙大厦,就是这里了。乐鱼抬头仰望,玻璃幕墙照得她一阵眼花。她极少涉足这类高级商务楼,以她的资历估计只能应征大楼清洁工。 乐鱼通过了旋转门,夹在一群衣冠楚楚的白领中间,她的牛仔裤白衬衣显得过于普通。保安显然也盯上了与众不同的她,在她往电梯走去的时候叫住她盘问。 “你找哪家公司?”保安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乐鱼,基本上认定她是推销员。 “zoe模特经纪公司。”她记得千惠说是在二十一层,便又补充了一句,“我去二十一楼。” “乐鱼。”一个人叫着她的名字走了过来,乐鱼睁大眼睛,这么巧,居然遇到了安晴明。他一身银灰色西装,显得高贵典雅,有一种和他年龄不符的成熟。 “安少爷。”保安毕恭毕敬向他问好,一点都没有先前质疑乐鱼身份时的轻蔑神情。 “她是我的朋友,没什么问题。”安晴明指着她,淡淡说道。 “对不起,小姐,非常抱歉。”保安诚惶诚恐向乐鱼道歉,令她感慨人和人之间的确有差别。 保安离开后,安晴明转向乐鱼,“你去哪里?”想不到会在自家公司的商务楼中看到她。 “千惠介绍我去zoe模特公司试镜。”她顿了顿,出于习惯问了一声,“你呢?” 他笑笑,陪着她走到电梯前,按了上去的电钮,“这栋大厦是安氏的物产。” 乐鱼倒抽一口气。哇哦,这栋高级大楼原来是他家的啊!难怪保安看到他,就像是见了主子一样。他家还真是有钱人呢。 电梯门打开,两人和其他等电梯的上班族走了进去,安晴明按了二十一楼的按键,“没想到会碰到你。”他不理会旁人好奇窥探的目光,笑着和乐鱼说话。 “啊,我也是。”反而是她,觉得四周磁场诡异。她看看安晴明,再看看自己,他俩之间的差距真的大到旁观者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地步? 电梯一层层地停,人数慢慢减少,她的不自在感也随之减轻。乐鱼偷偷瞟向安晴明的俊脸,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当初灰姑娘嫁给王子的时候,会不会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老天,她都在想些什么啊。自己只不过和他同乘电梯而已,居然能联想到灰姑娘身上去,太扯了。 二十一楼到了,电梯门缓缓向两边移动。安晴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乐鱼先走。等他们走出去,电梯内剩下的几个漂亮女孩不约而同吐了口气,异口同声赞叹:“好有风度的帅哥。” “说你呢。”乐鱼听到了,带着戏谑的口吻提醒安晴明注意。 “无聊。”他一点都不在乎要表现出别人所赞赏的“风度”,冷冷吐出这两个字,甚至用更加不屑的语气加了一句:“一群花痴。” “安晴明,你不要这么刻薄好不好?”她停下脚步,不满地瞪着他。 “这是事实。”他不懂她在不满什么。那些女人,难道没有说他是帅哥?难道没有只看表面就对他大加褒扬?他又没有歪曲事实,她有什么好打抱不平的? 乐鱼气结,本不打算理会他,可不知为何面对他就是做不到心平气和。她挑起眉毛,眼睛闪闪发亮,“安晴明,对于别人的称赞夸奖,应该怀着感激的心情,不说‘谢谢’已经是很没有礼貌了。”她毫不留情指责他。 安晴明冷哼,看他的神情分明认为她若不是白痴也相差不远了,“乐鱼小姐,我没必要和你一样。”他推开zoe公司的玻璃门,表示争论到此为止,“请进”。 这个家伙!乐鱼捏住拳头,每次和他对话的结果都是这样,被他气个半死。这小子的性格不是普通的恶劣。 算了算了,宰相肚里能撑船。乐鱼安慰自己,走进zoe. 模特公司真是美女如云帅哥云集,就连前台小姐都找了一位时髦性感的大美人。乐鱼只差对美女流口水了,而人家正对着她身旁的漂亮男孩眼冒红心。 安晴明轻咳一声,拉回了目光痴迷女子的神智。 “呃,两位找谁?” “我说,我是来试镜的。”乐鱼有点同情,美女的耳朵好像不太好使的样子。 “叫什么名字?”美女迫切地问,其实是想知道漂亮男生的名字。 乐鱼说了自己的名字。美女从电脑的预约纪录中找到了她,发现是来打工的千惠替她预约的试镜,不过只是她一个人。 “这位先生呢?”美女不死心,转向安晴明放电。 他酷着脸,非常不耐烦。走到哪里都会遇到狂蜂浪蝶,这些女人没见过男人啊? “他,不是啦,闲杂人等。”乐鱼急忙摇手否定,生怕安晴明爱理不理的样子让对方心生反感,坏了自己试镜的正事。 好酷的男生!美女的神情并非乐鱼估计的不满,反是持续陶醉中。 没看过男人啊?连她都想骂人了,想必安晴明的忍耐力也快到极限了。 “女人,给我听好了。”果然,他不想再忍下去。一拳击上玻璃台面,他的表情异常阴冷,“本少爷时间宝贵,没空在这里跟你耗。快说,她要到哪里试镜?” 这个,这个虽然是她很想说的话,但好歹说得客气一点呀。乐鱼拉了拉他的衣袖,看吧,大美女已经被吓傻了。 “有性格。”一个绑着头发的男人出现在旁边的走道上。他长得不错,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身材高大健硕,“我是负责这个广告的摄影师黑沼,你们两个一起试镜怎么样?” 安晴明肯定会用“无聊”直接拒绝的。想必如此,但乐鱼依然看了看他。 “好啊。”出人意料,从进门酷到现在的安晴明居然微笑着同意了。乐鱼直到被带到化妆室,仍然处于惊愕状态。 化妆师linda是个长发披肩的气质美人,眉宇间带着细细的温柔气息,让人如沐春风。乐鱼仰着脸,任她替自己修眉毛。 “我第一次修眉毛。”乐鱼不好意思地承认。天天忙着打工赚钱,她哪有空闲时间去整顿自己的外表。 linda笑了笑,用修眉钳细心拔去乐鱼杂乱的眉毛,“女孩子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奖励。尤其是你男朋友这么帅,不打扮漂亮可是会被人抢走哦。” “男朋友?谁啊?”乐鱼想了想,不知道这位素昧平生的美女姐姐所指何人,傻乎乎地问道。 “就是和你一起来的男孩子喽。”linda用刷子扫去她脸上拔下的眉毛,笑着问她是不是害羞不好意思承认。 乐鱼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开什么玩笑,竟把他们看作一对。自己和安晴明,那是横看竖看都不相配啊。 “没有啦,linda姐。我和他只是大学同学。”她赶快否定。根本没想到今天会遇上他,更想不到他会同意和自己一起试镜。 “就这么简单?”linda不相信,直觉乐鱼是小女儿家的羞涩,忍不住逗她。 “linda姐,你也说他帅了,我这么平凡,怎么可能嘛。”她打着哈哈。 “谁说平凡的女生就不能钓帅哥?”linda拿着粉扑站在乐鱼身侧,俯首对她神秘一笑,“而且经过我和百合给你造型,保证让你们相配成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真的吗?能像水柔和他那样相配?乐鱼明白自己的想法很危险,但每个女孩子心底都藏着一个公主的美梦,她也不例外,尽管现实让这个梦境变得遥远而模糊。那天,安晴明牵着她的手奔跑,她至今仍记得当晚脸上的火烫。 “拜托你了,linda姐。”乐鱼甜甜笑了,眼中闪烁着梦幻的神采。已经不去想能否得到这份工作了,她想成为让他刮目相看的女孩,让他看到自己也能像水柔那样美好。 “ok,拿出我们的最佳状态,让那个漂亮孩子大吃一惊吧。”linda点点她的鼻子,在她素净的小脸上涂上粉底。 安晴明在黑沼助理ruby的指引下来到了摄影棚,他的出现引得现场工作人员惊呼连连。按理说做这一行,见过的俊男美女多如过江之鲫,已经对美色具有高度的免疫力才是,可眼前这个少年的美貌,却让人无法不赞叹——造物主造人,果真偏心。 他本就漂亮,造型过后更是帅得天地失色。柔软飘逸的头发被喷上了亚麻色的颜料,仿佛笼罩一圈天使光环。造型师给他换上黑色的紧身背心和皮裤,若此前大家看到的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那此刻站在众人眼前的则是一个危险而性感的男人,无懈可击的俊美容颜上冷漠倦怠的表情,简直就是最佳酷男的代言人。 “她呢?”安晴明对众人反应视若无睹,径直走到黑沼前面询问乐鱼行踪。 “她还没好。”黑沼吸了口烟,朝面前那张俊容喷了口烟雾,一双眼睛斜睨安晴明,“你也知道,女人总是特别麻烦。” 听出他话语中隐含的暧昧,安晴明本想即刻反击,转念一想乐鱼十分看重这次试镜的机会,硬生生忍下了。他走到一边坐下,百无聊赖听着这些人肆无忌惮地谈论风流韵事。 更衣室内,造型师百合将蒙住眼睛的乐鱼推到了穿衣镜前,“看看我的水准。” 乐鱼放下手,带着混合期待、兴奋、好奇的心情睁开眼睛。镜中的少女披着一头卷曲的长发,妩媚动人。原先普普通通的五官在linda巧手妆点下扬长避短,突出了眼部妆容的效果,让她的双眼更有神。 “好漂亮。”虽然夸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但镜中造型过后的女孩的确非常美丽。 “当然了。一流的化妆师,”linda拉过百合,“一流的造型师。”两人簇拥着乐鱼,共同比划了一个“v”。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乐鱼的脸红如娇艳的玫瑰。她在想:不知道安晴明会不会喜欢这样的形象? “linda姐,百合姐,ok了吗?”ruby敲敲门,探头进来问。 “行了。”linda将乐鱼推到门口,“别紧张哦,你男朋友一定会喜欢的。”她俏皮地眨眨眼。 乐鱼心如鹿撞,怦怦直跳。她既想尽快知道安晴明的反应,又害怕他压根儿不屑一顾。带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她跟着ruby走进了摄影棚。 安晴明看到了乐鱼,一刹那失神。他熟悉的乐鱼,是那个头发削薄大大咧咧敢说敢做的女孩,不过是容貌清秀而已。但眼前的少女,黑色的吊带衫、低腰热裤,勾勒出掩藏在t恤牛仔裤下的玲珑曲线,卷曲的红色假发让她增添了浓浓的女人味。虽然是人工改造,但她的成熟美丽仍让人惊艳。 丑小鸭变成了天鹅,灰姑娘抹去脸上的煤灰后成为了王后,童话有时候的确会在现实中发生。 他半垂着眼,微微笑了。 “很糟糕?”见他不置可否,乐鱼心头掠过淡淡的惆怅。果然还是不行,花尽心思的装扮终究无法同水柔的天生丽质相比。 “不。”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比较习惯你以前的样子。” 这个,算夸奖还是讽刺?乐鱼摸不着头脑,傻傻地盯着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他的造型太帅了,人长得漂亮当真穿什么都好看得要命。不行了,再看下去会流鼻血的。 “花痴。”看她直勾勾的眼神,安晴明不爽地骂了一句。只是这一句中不满的成份比纵容少了几许。 又来了!乐鱼被他骂醒,嫌自己不争气地嘟起嘴。没办法,被当事人当场活捉自己对着他垂涎欲滴的模样,活该被骂。不知道水柔会不会在看到他的时候发愣,而他是否也会毫不留情地骂人? 自不量力!我哪有资格和水柔相提并论。 摄影师让他俩站到布景板前准备。安晴明向乐鱼伸出了手,“走吧。” 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中,她的心情豁然开朗。想那么多干嘛?眼下最重要的是,站在他身边合照的人是自己。 “ok,这个平面广告要拍四辑,现在先拍适合年轻人的动感系列。”黑沼站在照相机后,吩咐ruby把手机拿给模特。 “对,男生把手放到女生的腰上。”他指导安晴明和乐鱼摆姿势。 安晴明低头看了看乐鱼,他的手臂环上她的纤腰,顿时一股热烫的触感从手臂和她腰部裸露肌肤接触的部位迅速蔓延全身。他不动声色,按照黑沼的要求放低乐鱼的身子,居高临下凝视她的眼睛。 心脏狂跳,乐鱼羞愧得想找地洞钻下去。他如此接近,一定听到自己巨大的心跳声了。这回,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安晴明现在肯定在心里狂骂自己是“花痴”。 黑沼连按两下快门,然后要他们摆另一个姿势。 “背靠背站立,对,身体往后,头向前,举起手臂,让别人看清楚手机。” 好别扭的动作。乐鱼紧贴着安晴明的后背,她的心跳从安晴明牵起自己的手开始,恐怕已经超过了每分钟两百跳。 “perfect,很有镜头感。”黑沼在镜头后称赞。 安晴明惊讶于自己的投入。他起初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而且是为了乐鱼的缘故才答应试镜。没想到站到布景板前,竟渐渐远离好玩的初衷,认真起来了。也许因为拍档是她,和她在一起,总会让他变得不像平时的自己。 恍惚中想起了bbs上和她的合照,他替她擦拭嘴角。那天会这么做,纯粹是情不自禁,事后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当时怎么就做出了那样亲昵的动作。即便青梅竹马如水柔,他最多也就牵过手而已。 两个人各转着心思,配合却越来越默契。仿佛是合作多年的拍档,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做何种动作,立刻自动摆出相应的姿势。 “ok,先吃午饭。下午我们拍剩下的三辑。”黑沼关上镜头盖,示意他俩可以去卸妆了。 “那个,试镜也要一天?”乐鱼讶异。难得星期五没有课,她安排了一整天的打工。为了试镜,已经向老板请了半天假。没想到下午还要继续。 黑沼呵呵一笑,有意无意靠近乐鱼,“谁说只是试镜?小美人,我决定用你们做模特了。” 乐鱼怔了两秒钟,蹦跳起来欢呼:“bingo!”安晴明在一旁瞧着乐鱼兴奋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去吃饭吧。我很期待你下午的表现哦。”黑沼拍了拍乐鱼裸露的肩膀,眸光深沉。 看到黑沼的眼神,安晴明隐隐觉得有丝不安。是我多疑了吧。目送黑沼若无其事离去的背影,他安慰自己。转头看到准备去卸妆的乐鱼,他提出了邀请。 “如果不介意,我们一起吃饭好了。” “你约我?”乐鱼停下脚步,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 “嗯。上次吃了你的便当,当作回礼。”他低头看脚尖,心里居然闪过一丝担忧,害怕她会拒绝。 “那个,小意思啦。”安晴明几时变得如此客气,特别是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 他愠怒地抬头,眼中闪过一道狼狈的光芒,“啰嗦,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这个,算正常样子吧。“去!”乐鱼跳前一步,“有人请客干嘛要浪费?” 她答应的同时,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安晴明带乐鱼去吃意大利菜,餐厅就在环龙大厦四楼。他们没有换装,直接坐电梯下去。餐厅领班见到安晴明,马上满脸堆笑迎上前来。 “安公子,两位吗?” “啊。”他应道。在领班经理脸上发现一抹错愕,不由偷笑。自己还是第一次打扮成不良少年的样子来餐厅吃饭。以往他和父亲或水柔同来时,每次都是西装革履。 他若无其事,拉着乐鱼的手走进餐厅。 把这位贵公子安排在哪个位置好呢?领班颇为踌躇。前几次对方都是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以他英俊的外表风度翩翩的举止绝对是活动广告。可今天他的模样活像是混黑道的,实在有损餐厅形象。 “安公子,那边可以吗?”领班指着角落靠窗的位子,客气地询问。 安晴明扫了对方一眼,自然明白对方在顾虑什么。一时间,恶作剧的念头占据了上风,他毫不客气地指定要坐餐厅正中央,“我习惯这个位子。”他淡淡说道。 “可是,这个位子已经有预约了。”正是午餐时间,领班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 乐鱼不明白安晴明在坚持什么。在她看来,坐哪里都一样,不就是吃饭吗?她扯了扯他的手,想劝他妥协。 “谁预约的?”他不理睬乐鱼,眼眸带着冷冷的笑意。 今天的安公子,似乎和平日有很大不同。领班前额冒出了冷汗,心虚地开口,“是,是令尊大人。” 老爸嘛,那就更要坐这儿了。安晴明在心底冷哼,二话不说拉着乐鱼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将她按下。 “抱歉,我一定要坐这里。” 唉唉,有什么办法,谁让顾客就是上帝呢?而且这位还是得罪不起的财神公子。领班只好让步,让侍应生给两人送上菜单。 “安晴明,其实坐那边也挺好的。”乐鱼眼见领班走时满脸无奈,同情心泛滥了。 他微微抬起眼,视线从她身上一掠而过,“本少爷想坐这里。”他合上菜单递给侍应生,“一份通心粉,一杯卡布基诺。” “我也一样。”见他似乎不高兴了,乐鱼打消了问他哪种比较好吃的念头,点了和安晴明一样的午餐,“你,好像很不开心?” “哼。”他大少爷不爽地从鼻孔里哼道,“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当然有啊。比如我得到了这份兼职,千惠说报酬很高。”提到钱,乐鱼眉开眼笑。本以为竞争会很激烈,想不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 修长的手指玩着餐巾,安晴明的眼神不时飘向餐厅门口,“这点钱,我才不在乎。” 当然了,你是富家公子嘛。乐鱼在心中嘀咕着不敢说出口,只好另外找了一个理由,“今天天气也不错。” “天气不错就开心,你脑子有病啊?”他不留情面地批评她无聊。 无名火起,这个家伙的嘴巴太坏了。算了,看在人家请客吃饭的份上,忍!不行,这么忍下去太伤自尊了! 她清了清喉咙,正想发话,却在即将开口时听到他的问题,“你,有什么心愿?” “啊?”安晴明转换了话题,把她的火气彻底浇灭。乐鱼反问道:“心愿?”他是问自己这个吧? “嗯。”他淡淡回应,“那天,在树下,你说过心愿。”是第一次相见,这个女孩把自己当作了什么精灵,诚心许愿。他还记得睁开眼看到的一幕:她闭着眼睛,一脸虔诚地喃喃自语。 侍应生端上了他们点的通心粉、咖啡。乐鱼拿起叉子,将通心粉和酱料充分搅拌。叉子卷起面条,送进口中。 味道不错,可惜酱料中的糖略微少了一点,偏酸。乐鱼咽下食物,回答了安晴明的问题,“我有两个心愿。第一是找到爸爸,第二是成为超级大厨。” “爸爸?”他没有听乐鱼谈过自己的家庭。根本,他们就是陌生人。 “我不知道爸爸是谁。”乐鱼的视线在别处,她不敢看安晴明。她从未为自己没有父亲自卑,相反认为独立将自己抚养成人的母亲非常伟大。但私生女这个身份,在普通人眼中仍属于羞耻的代名词。 “找到爸爸又怎么样?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找回来有什么用?”安晴明的心有一点点疼痛,更多是愤怒,“你的愿望如果是这个,就算我是天使,也不会帮你实现。” “安晴明,收回你的话。我不许你诬蔑我的爸爸。”乐鱼气急,妈妈很爱很爱的爸爸,根本不是他口中所说不负责任的男人。她举起了叉子,颤着手指向安晴明。 “我拒绝。”他的表情森冷,不改初衷,“没有爸爸,一样可以过得很好,那就证明这样的男人根本是可有可无。”他端起咖啡杯,悠闲地喝了一口,“你清醒吧,别做梦了。” “你很讨厌!”乐鱼扔下叉子,不顾一切大吼。她站了起来,双眼冒火瞪着他,“我的事,我的心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混蛋!”吼完,她用餐巾抹了抹嘴巴,扭头就走。 她走得很快,匆忙中撞上了刚进餐厅的两个男人,“对不起。”乐鱼头也不抬,扔下一句道歉。 “董事长,您没事吧?”戴金边眼镜,年纪较轻的男子显然是秘书身份,赶紧关切询问顶头上司有没有被撞到。 安达业摇了摇头,“穿成这样怎么能进来?”方才一瞥间,他只看到撞过来的女孩衣着性感打扮妖娆,“这家餐厅的水准越来越差了。”话音刚落,他就在自己的预约席上看到了安晴明。 “你,怎么回事?”安达业走到儿子面前,语气严厉,“福叔忘了替你准备衣服?”看他穿成什么样子,和街头的混混没有区别。 安晴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我高兴。失陪了。”他扔下餐巾,头也不回离去。 这小子,简直是为了气死他才出生的!安达业生气地冲着身边可怜的秘书咆哮,“愣着干吗?去把他找回来,别再到处丢人现眼了。” 秘书忙不迭答应,急急忙忙跑出去,却哪里还有安晴明的影子? 走在安全通道上的安晴明,双手枕着后脑,俊脸上滑过一丝冰冷的浅笑。要一个对自己视若无睹的爸爸,有什么用? 乐鱼气冲冲地回到zoe,向前台小姐询问茶水间的位置。美女的午餐仅仅是一个苹果,她偷偷打量对方骨感的身材,无比同情。 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居然还要减肥。她一边想一边走进茶水间,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放在饮水机下。 安晴明,这个家伙果真只能用可恶来形容。两人之间刚刚有一点和平共处的迹象,结果和谐的气氛完全被他破坏了。脑子里闹哄哄的,全是刚才的一番争吵。 为什么他随随便便就能够指责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许爸爸的离开,根本就是有苦衷的。是这样,没错,妈妈深爱的人绝不会是不负责任的男人。乐鱼躲在茶水间,抹去眼角沁出的泪。她还没卸妆,让眼泪化花了脸上的妆,不就人人皆知她哭过了吗?很丢脸哪! “嗨。”黑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乐鱼急忙擦干眼睛,回过身去问好。这一转身令她警觉,两人的距离委实过于接近。 “你在哭?”他俯下脸,呼出的热气喷在乐鱼脸上,带着浓浓的烟草味。乐鱼抬起手,想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身体顺势往另一侧移动。 “沙子进了眼。”为了不让他借口“帮你吹沙子”对自己动手动脚,她连忙补充说明,“现在好了。” 黑沼笑了笑,看起来分外邪恶。乐鱼叫苦不迭,糟糕,这个男人看起来不会轻易放自己过关的样子。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她对自己说道。 最后的底线是出手教训他。可一旦做到那个地步,不仅这份工作会飞掉,还会连累到千惠。出于种种顾虑,乐鱼忍气吞声一味闪避黑沼的靠近,瞄准机会往门口闪。 “宝贝,让我来疼爱你吧。”他笑得极度暧昧,伸长手臂眼看就要抱住乐鱼的身体。乐鱼右手握拳,已做好准备等他挨近就一拳把他打飞出去。 “放开她。”一身黑色的男孩飞身冲过来,挥出一拳击中黑沼的左脸。她定睛细看,确实是安晴明。 黑沼回过头,安晴明那一拳的力量很大,他的嘴角被打开了口子,“这么紧张干吗?开个玩笑而已。”他瞟了两人一眼,离开茶水间。 安晴明看着乐鱼,别扭地转开视线,“碰到别人,我也会这么做。”他的解释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我知道。”乐鱼不揭穿他,餐厅里的争执她大度得不和他计较了,“我去卸妆,一会儿见。” “那个,对不起。”她经过他身边时,安晴明不情不愿地道歉。 她笑笑,走到门口将自己的答复送入他耳中,“我忘记了。” 第二辑照片的风格定位为白领人士的商务型手机。乐鱼拿下了假发,换上一身合体的灰色西装套裤,百合还给她配了一条很有气质的项链。 她到了摄影棚,安晴明还没来。男人做个造型会比女人更慢吗?她四下张望,奇怪,黑沼居然也不在。目光所及,现场的工作人员纷纷避开了她的视线,似乎像做贼心虚。 联想到刚才在茶水间发生的一幕,乐鱼警觉。难道,安晴明和黑沼单挑去了?心里一急,她抓住离自己最近的灯光师robert,急切询问安晴明的下落。 “黑沼带他去了哪里?”心中认定这个事实,她直接问重点。 “没有啊,没见到他们。”robert打马虎眼,和其他人嬉皮笑脸交换眼色,“你在担心哪一个?” 她眸光一暗,抓住robert的手用力扭到他身后,“我没空废话,他们在哪里?”为了彻底震慑对方,她同时用膝盖猛顶他的腹部,robert连声惨叫。 “他们,黑沼,带他,去了洗手间。”还是旁边被暴走的乐鱼吓坏的人断断续续说了。 乐鱼放开robert,打开门快速奔向男厕所。 洗手间内,黑沼握着安晴明的右腕用力按在水池边缘,“咔嚓”,他骨折了,“人渣!”虽然和对手相比自己完全落于下风,安晴明仍倔强着不肯屈服。无论从力量还是打架的经验上来说,他都远远不如黑沼。 “小子,就你这样,还想学做英雄!少做白日梦了。”黑沼扔下他的手,抓住他的衣领,左右开弓将那张漂亮的脸揍的鼻青脸肿,“我看你还能靠什么跩.” “砰”,洗手间的木板门被人一脚踹开,怒火中烧的乐鱼出现在两人面前。黑沼放开了安晴明,“呦,我们只是切磋一下。” “晴明,你的手……”她蹲下身,看到安晴明的手和脸上不同程度的创伤,乐鱼的愤怒直线上升。她冷冷一笑,“切磋是不是,好啊,我们也来试试。” 听出她话语中的冷酷与生气,安晴明不禁想拉住她,但右腕骨折处钻心的疼痛让他缩回了手。算了,就让那个男人吃点苦头吧。 黑沼斜着眼打量她,放肆地大笑,“宝贝,我想……”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记右勾拳击中了他的下巴。黑沼惊愕地摸着剧痛的下巴,像看到了怪物。 “希望你给自己买了医疗保险,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乐鱼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波动,“这只是开始。”随着她的言语,又是一记迅猛的直拳。 安晴明闭上了眼睛,对那个欠扁的男人忽然产生了一丝同情。结果正如她所预言,黑沼被乐鱼扁进了医院。 关于这一天,安晴明最后的记忆是乐鱼捧着自己绑了石膏的手,落下了一滴眼泪。 安晴明觉得那眼泪比世界上最好的珠宝还要珍贵。那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眼泪。 第六章 爱如枫语 “黑沼那个家伙太混蛋了。”第二天课后,千惠和乐鱼一同去探望受伤的安晴明。千惠痛骂黑沼。 “有人替我报仇了。”安晴明淡淡说道,眼光有意无意瞟向乐鱼。 “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水柔不满地说道。与其说她生气,不如说是心疼安晴明受到了伤害,“你的手被称为‘神之手’,不是随随便便……” “啰嗦。”他冷冷打断了水柔的话,转身走开,“下午替我请假,我回去了。” “晴明。”水柔委屈地咬着嘴唇,黯然神伤。 千惠冲乐鱼使了个眼色,向水柔道别后拉着乐鱼就走。 “喂,后两节没课,不用走得那么急吧。”乐鱼莫名其妙,频频回头看孤单站立的水柔。她看起来那么纤柔,忧伤,让旁观者忍不住陪她难过。 “留下干吗?人家小两口闹意见,关我们什么事。”算准这个距离说话的声音水柔肯定听不到,千惠放慢了脚步,“安晴明受伤间接是因为你,难道你听不出水柔话里的敌意?”这个死党,除了赚钱,别的方面真够迟钝的。 “那更应该道歉了。”昨天在医院听到医生说他的手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复员,乐鱼的心里一直沉甸甸地不好受。虽然安晴明什么都不说,但他的确是为了维护她而惹上这场横祸,“他是小提琴王子,万一以后不能再拉琴的话,我会一辈子内疚。” “你想得太多了。他又不是网球选手。”千惠最近在迷《网球王子》,时不时话题就绕到了网球上面,“莫非,安晴明开始特别了?” 乐鱼一愣,听出好友话中的调侃,她的脸微微一红,“开,开什么玩笑,我和他是八字不合的冤家对头,碰面就要吵架,哪里特别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千惠仰望蓝天白云,哈,看来她守护的乐鱼有了另一个守护神了,可惜实力还差得太远了。她笑着揉揉乐鱼的头发,“越吵感情就越好,这是真理。” “去你的真理!”脸上的红晕快到耳根了,乐鱼大声反驳,“我对他根本不来电,绝不会喜欢他这种自大自恋加狂妄的家伙。” “哪哪,说话大声并不代表理直气壮,”千惠捂着耳朵,对她的面红耳赤相当满意,“通常也代表心虚。” “千惠!”她真快被气死了。可内心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告诉她,千惠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看到安晴明被黑沼痛扁的时候,怒火简直烧穿了乐鱼的理智。让她出手的真正原因,的确是为了替他报仇。 “喂,白意迟。”人文学院教学楼前站着几个人正在讨论问题,千惠眼尖地发现了白意迟。他笑得春风满面的样子,看得人很火大。她扬声和他打招呼。 白意迟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头张望才看到她们。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女孩打了一个招呼,他抽身向她俩走去。 “这小子的人气,也不差嘛。”千惠喃喃自语。也有道理,他好歹算是一个帅哥。 “就是呀,喜欢安晴明的话,我还不如喜欢白意迟呢。”乐鱼像抓到救命稻草般,赶紧以此作为自己不可能喜欢安晴明的论据。 白意迟刚好走到眼前,听到了她的话。俊脸上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怔,但迅即恢复了镇定,“说什么呢,我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话。 “没,没事。”乐鱼未料到这句话会被他听到,尴尬地又摇头又摆手,“我,那个,乐器社放学后特训,我先去打扫活动室。”说着,她拔腿就跑。 “怎么了?”白意迟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看到我就跑啊?” 笨蛋!千惠翻了个白眼,双手枕着后脑自顾自走开,“白意迟,对那种永远都不会升任主角的人,我们的称呼就是炮灰命。”她偷笑。 不会成为主角的炮灰命,说的是我吗? 白意迟望着乐鱼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一早到学校就从商学院那里听说了安晴明被人修理到右手骨折的消息,因为有课他没时间开展调查。不过昨天下午他在蛋糕店没有找到乐鱼后去过zoe模特经纪公司,结果前台小姐一听到乐鱼的名字就花容失色,还连声说“她太暴力了”,难道乐鱼牵扯进了打架事件?这件事里面,莫非也有安晴明?刚才,他明明白白听到的是“喜欢安晴明的话,还不如喜欢白意迟”,嗯,不可能无缘无故会提到两个人。 喜欢他,不如喜欢我?白意迟笑出了声。哈哈,有趣了,谁是炮灰还说不准呢。 乐鱼一路狂奔到千惠和白意迟看不到的地方才缓下步子,她摸着“怦怦”急跳的心口,呼出一口气。 白意迟听到了自己的赌气话,他会不会当真?都怪千惠不好,有事没事非要把安晴明和自己扯到一起。 安晴明和水柔是天生一对,这是整个枫叶大学人人皆知的事实。先不谈两人门当户对的家庭背景,光看外表就登对得让人神共嫉。反观自己,是真正的丑小鸭。不,丑小鸭还能变成白天鹅,而她可能永远和平凡画上等号。 乐鱼慢吞吞走到乐器社的活动室,从衣袋里摸出钥匙准备开门。奇怪,门居然没有上锁。有小偷!这是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老天,那几把小提琴据说很贵的。 她立刻推开门,摆出战斗的戒备姿势冲了进去。偌大的场地空无一人,哦不,有一个少年躺在琴凳上闭目养神,他的右手吊着绷带。 “安晴明,你不是回去了吗?”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我们两个还真有缘,乐鱼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安晴明听出乐鱼的声音,懒洋洋地睁开眼翻身坐起,“我说的是‘回去’,又不是‘回家’,笨蛋。”他的语气一如既往,连态度也同平日一样嚣张可恶。 她挑起眉毛想回敬两句,目光移向了他的手。算了,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我不和他计较,“我来打扫,你出去吧。”她拿着扫帚,扫向他的脚。 “故意的吗?”他抬起脚,留出脚下一片空地给她,“我没地方可去,所以躲到这里。”他的表情带着淡淡的无奈,做一个公众人物的滋味并不美妙。 “觉得厌烦吧。”乐鱼笑着感慨,卖力地扫地,“可是有很多人都想换得那样的重视呢。” 重视吗?他只想要一个人的重视,偏偏那个人十多年来只给他忽视。他年年考到全校第一,他得到“小提琴王子”的称号,在那个人眼中全都不值一提。爸爸,究竟还要我做些什么,你才肯把眼光放到我身上? 安晴明走到窗前,推开玻璃窗。风涌入室内,吹拂他额前的头发。秋意渐浓,窗口对着一片枫叶林,红得灿烂又耀眼。 风将落下的红枫送进室内,他伸出手接住了,“你喜欢枫叶吗?”他仿似无心地问道。 “喜欢啊。”正在扫地的乐鱼不提防他有这一问,未经考虑答案已脱口而出,“妈妈说她和爸爸在我出生前就给我想好了小名,和他们都爱的枫叶有关。” “是什么?”即便她又提到了父亲,他仍甩开了不快好奇追问。 “枫叶鱼。”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直觉得很土,但这是爸爸和妈妈留给我的。” 枫叶鱼,笑容如枫叶一般灿烂的快乐小鱼。他回过身,凝望她忙碌的身影。她的笑脸,像金色的阳光,驱散了心头的乌云。和她在一起,他能轻松自在地呼吸,真好! “乐鱼,我弹一首歌给你听。”安晴明走到钢琴前,在琴凳上坐下了。 “我不懂古典音乐。”她连忙婉言谢绝。虽非五音不全,但她对古典乐兴趣缺缺。乐器社部长郑斌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在大家认真排练时躲在角落酣然入梦的乐鱼摇醒,然后碎碎念叨说她是乐器社最不和谐的音符,唯有清洁工的能力值得肯定。 “不是那些。”他示意她帮忙打开琴盖,乐鱼照做了,“是我刚才一个人在这里,闲着无聊作的曲子。” 作曲?哇,听起来很了不起的事情耶!等一等,他说的是刚才吧?意思就是说自己是第一个听众,连水柔都没听过!乐鱼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嗯”地答应一声,搬了张凳子坐到他身侧。 “只能单手弹给你听了。”他略微遗憾,因为必定会打折扣的音效。 “没关系。”乐鱼大方地安慰他。反正她对用几只手弹钢琴根本不在意。 安晴明不说话了,左手按上琴键,用力按了下去。 曲调舒缓轻柔,仿佛是寂静午夜孤单的独白,又似乎是恋人间温柔的絮语。轻轻的忧伤之后是淡淡的欢乐,这一曲中蕴含的感情,让乐鱼屏息凝神。 他的手指从白色琴键上离去,侧过头看着她。室内很安静,听得到窗外风吹过的声音。他们彼此注视,内心涌动着莫名的情绪,互相凝视的眼眸慢慢染上深沉。 “呃,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为掩饰慌乱,也为了打破这诡异的安静,乐鱼开口问道。连自己都惊讶,声音中竟有一丝紧张。 “没有名字。”他干脆地回答。 乐鱼一下子想不出说什么才不至于冷场,只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以打扫作为借口。 他从琴凳上起身,优雅地迈向门口,“我现在想好了它的名字,爱如枫语。”他在门口说道,没有回头,“枫叶的爱语。”说完,他不等乐鱼的回应,径直走了出去。 枫叶的爱语,枫叶鱼,会不会有一点关联?乐鱼捂着脸颊,stop,再想下去就太危险了。 一片红枫被风吹了进来,在她眼前旋转着飘落。 晚上在l‘arc-en-cie打工,听到老板新聘请的钢琴手在台前为客人演奏着舒缓的小夜曲,乐鱼不知为何想起了安晴明的那曲《爱如枫语》。确切地说,这段旋律始终未曾离开过她的脑海。 不止如此,当晚上回到家里,她居然是一路哼着这个曲调上的楼。糟糕了糟糕了,好像有种陷入泥沼的感觉了。 这个害自己神不守舍的罪魁祸首名叫安晴明! “妈妈,我会不会真的像千惠说得那样,呃,对他太在意了?”乐鱼抱着母亲的照片,缓缓叙述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可是那个家伙,干吗要让我听他作的曲子? 别想这些了,还是做明天的便当吧。乐鱼将母亲的遗像放回书桌,到厨房忙碌,一边切着西红柿,一边轻松地哼着自己现编的歌词: “在我们相遇的季节, 片片枫叶传递爱语。 有人是情深缘浅来生情, 有人是情浅缘深分不开。 我要和你情深缘也深, 再没有人能将你我分离。 恍如千年不变的爱情传奇, 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你, 只剩下寂寞无边无际……“ 乐鱼忽然愣住,拿着切菜刀的手僵直在半空。天啊,她哼的曲调是《爱如枫语》,她竟为他的曲配上了歌词。 她冲动地扑到电话前,也不管现在已是凌晨,一个电话打给安晴明。 “喂。”被吵醒的他接了手机,迷迷糊糊地说道:“最好有足够的理由让我不骂你。” “别气别气。”她这才留意到闹钟上的时间,心想要不要趁他尚未发现是自己之前挂断电话。 “乐鱼?”安晴明认出了她的声音,清醒了一些,“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哎呀,被发现了。她吐了吐舌头,“安晴明,你那首曲子我配了歌词。” 就为了这回事啊?他打了个哈欠,“是什么?”能让她兴奋到半夜扰民的程度,他怎么着也该配合着表现出兴致吧。 “你想不想听?”她仍沉浸在兴奋中,虽然还不清楚兴奋究竟为了什么。 “嗯。”安晴明半梦半醒道,明知她看不见,依然点了点头。 乐鱼清清嗓子,“那你听好了。”她定了定神调整好情绪,就在电话中唱给他听。 声音不错,柔和悦耳,有一种能打动人心的纯净。安晴明躺在床上,左手拿着手机听她的歌声。 “怎么样?”唱完歌,她迫不及待询问他的意见。 “再唱一遍。”他的声音低沉撩人,在午夜寂静的时空中有着性感的魅惑,乐鱼的心脏因为他的声音而加速跳动。此刻她才发现这个电话异常唐突,可眼下她没办法挂断,仿佛有一股魔力牵系着电话两端的人。 她答应了,再一次唱起他的曲她的词。嗓音更温柔,暖暖的像阳光下平静无波的海水,用怀抱安慰旅人疲倦的心。 他闭上眼聆听,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枕上。 “喂喂,安晴明。”乐鱼叫了半天未得到反应,不满地举着话筒瞪了半天,“臭小子,哄我唱催眠曲啊。”她看了看时间。唉,也不能怪他,实在很晚了。 晚安,安晴明。乐鱼轻声说着,挂断了电话。 上哲学课前,安晴明特意从前排走到教室最后一排,摇了摇一进教室落座后就呼呼大睡的乐鱼。哲学课也是商学院工商管理系和理工学院室内设计系除公共关系课之外的另一公共课。 “什么?”乐鱼以为是教授来了,直挺挺弹跳起来。千惠跷了哲学课,找人帮忙都没有,倒霉!她手忙脚乱地翻书。然而,只听到旁边一声闷笑。 “还没上课。”安晴明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掩住笑得合不拢的嘴。他还不想让自己完美的形象毁于一旦,“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情?”她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只记得自己和他的纠葛就只有赔西装那件事了。幸好安大少爷不缺那点零花钱,虽然不曾松口说一笔勾销债务,但也没催着她还债。不过乐鱼并没有放松警惕,安晴明这个人难以捉摸,搞不好哪天别扭起来翻脸不认人的话,她至少要准备好足够的钱付首期赔偿金。 “昨晚,不,今天早上你唱给我听的歌……”他话还没说完,乐鱼已涨红了脸。 “别说了,太丢脸了。”事后她找到了自己反常的原因。皮埃尔教她做了一道红酒烩牛肉,她把做好的那份当夜宵吃了,是酒精让她做了如此离谱的事。果然是酒能乱性。 “我倒觉得很不错。”他眯起眼微笑,乐鱼分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开玩笑。算了,就当作赞美好了,“我们合作录下来吧。”他接下去说的话,让她吓得几乎下巴脱臼。 “开,开什么玩笑?”他的神情偏偏告诉她这决不是随口说说。和安晴明合作录一首歌,而且还是情歌!这个新闻,如果让白意迟知道了,绝对会被列入枫叶大学头号绯闻。啊,那我又要变成他的绯闻女友了。不行,我才不要咧! 她的面部表情瞬息万变,看得他眼花缭乱。耳中传来第二遍上课铃声,他挥了挥手指,“考虑好了,打电话给我。”说着,安晴明在一屋暧昧的目光中走回前排,在水柔身侧坐下。 “你好像,对乐鱼十分在意的样子。”水柔注视着他波澜不兴的侧面,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 安晴明微微侧过头,“你这么认为?”他没有正面答复,反问一句。 教授走进了教室,水柔紧闭水嫩的红唇不再说话。坐在最后一排的乐鱼,是迄今为止她所遇到的最大对手。以往不是没有出现过明目张胆追求安晴明的人,但全都无功而返。一方面是她这个劲敌始终在安晴明身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总是用优雅而冷淡的态度粉碎别人一切好感。 可这一次,完全不同。水柔看着身边的安晴明,看着他受伤的右手,直觉告诉她:他正在以光速离开自己。 乐鱼在安晴明转身离去之际曾想唤住他直截了当地拒绝,可接收到四周一片好奇的视线,她只能呐呐着坐下了。看来,自己并非是即将要,而是现在进行时地成为他的绯闻女友了。 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乐鱼没想到下课后水柔会来找自己谈判。明明看到她和安晴明并肩离开了教室呀,她怎么又回来了?唉,补眠计划又泡汤了,乐鱼认命地叹着气。 “你,知道晴明的家庭背景吗?”水柔在她旁边一排的位子上坐下,开门见山。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只剩她俩,正好适合交谈。 家庭背景?看水柔严肃地扳着脸,乐鱼不由偷笑。难道安晴明还是黑社会不成?她点点头:“有钱人家的公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还需要了解吗? 水柔笑了笑,一向温婉示人的神情竟有一抹入骨的讽刺,“看来,你并不清楚安家的实力。安家从晴明的曾祖一辈起就开始从商,到了晴明父亲这一代,他们家已经建立了从政界到财经界非常稳固的关系网,晴明的爸爸是房地产大亨,叔叔是科技新贵。安家是真正的豪门富族。”她悠然瞧着乐鱼,“你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她当然明白安晴明有一个十分显赫的背景,可是那关自己什么事啊? “晴明的妈妈是另一大豪门乔氏家族的三小姐。上流社会有自己的游戏规则,”水柔姿态曼妙地将头发在耳后轻轻一挽,“包括婚姻。” ok,明白了。水柔是在告诫她麻雀变凤凰这种事只可能发生在电影里,劝她不要打安晴明的主意。乐鱼慵懒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仿佛锥子般刺人,“那么你呢?你是真心喜欢他,还是因为游戏规则其中之一是经济联姻?”不反击一下,岂不是亏本生意,她才不高兴忍气吞声由着水柔羞辱自己。 “我没必要告诉你。”水柔高傲地起身,拂袖而去。她的骄傲,她的矜持不允许自己向外人坦陈心意。 “如果是因为经济联姻,那么抱歉,我绝对会把安晴明抢到手。”乐鱼看着水柔美丽纤瘦的后背,“就算全世界都反对,我也不会眼睁睁看他掉进没有爱情的婚姻!”是,这是她擅自做出的决定。她似乎有一点理解为何安晴明会有截然不同的两面了,他一定也想反抗那个制定了游戏规则的世界吧——那就,让我来帮助他逃脱。 水柔的呼吸沉重起来,她“霍”地转过身紧盯乐鱼,“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他吗?十几年了,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为了成为配得上安晴明的人,我花了多少时间在礼仪、财经、家事、语言上面?”她的身体微微发抖,连声音都激动得颤抖,脸蛋涨得通红,“我怎么可能是为了联姻,为了这个见鬼的理由才和他在一起?”此时的水柔抛开了淑女形象,不顾一切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这就好啦。”乐鱼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这些话直接对他说吧。” “啊?”水柔激荡的心情尚未平复,就因乐鱼突然转变的态度而愣住了。 “什么话都放在心里,对方怎么可能了解?”乐鱼站起来,亲昵地环住她的肩膀,“去告诉安晴明,你喜欢他。”说着鼓励别人的话,脸上的笑容也如平常那样灿灿烂烂心无城府,可是她的心里有小小的悲哀。真的,虽然只是一点点刺痛。 “我不需要。”教室前方传来冷酷的声音,正是两人谈论的主角安晴明。他斜倚着墙,样子很帅。 “晴明……”水柔脸上的红晕迅速消退,脸色接近于苍白。乐鱼无比同情地目睹她如一朵开到尽头的鲜花般凋谢,无能为力。 “我有了喜欢的人。”安晴明淡淡说道,“别再浪费时间了。”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 水柔颤着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课本,“乐鱼,我不会放弃他。”说完这句话,她飞快地奔了出去。 怎么绕了一圈,又绕回我身上?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乐鱼叹了口气,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还是补眠吧。 下午三点,安晴明在图书馆借书,手机铃声响起划破室内的宁谧。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似乎是学校内的公用电话。 “喂,安晴明。哪位?”他走到角落接电话。 “乐鱼。”电话里她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活像是天上掉下金元宝正巧砸在她大小姐脚旁的那种感觉。安晴明俊朗的脸庞浮现一丝得意的微笑,以他对她的了解程度看,能让她激动的事情一定和赚钱有关。 乐鱼会这么兴奋的原因还真给他猜对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白意迟将冲印后的安晴明照片交给了她。按照上次预约照片的名单,乐鱼着实赚了一笔,剩下的几张也在她分发照片的时候引来了新的买主而全部脱手。 卖完照片,乐鱼想起了他提出合作录歌的建议。近来网络歌手大行其道,他们可以把录好的歌放到网络上,保不准就能出名了。虽然自己的歌词写得不怎么样,但安晴明的曲子可是很棒的。 坐言而起行,心动不如立刻行动。乐鱼在校内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安晴明。 “你没有手机吗?”这年头还有用公共电话的人,真少见。 “没有。我穷得要死,哪有闲钱去买这种奢侈品。”她忍不住一边抱怨,一边记起以前偶然看到的一部电视剧。那个孤女号称一贫如洗,却居然使用最新款的手机。真不知道该骂编剧脱离现实,还是根本智商偏低。 “噢。”安大少爷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会伤人自尊。不过电话那头的女孩神经比较大条,估计现在没空理会这些。 “对了,我找你有正经事。”被他手机的问题一打岔,她差点忘了找他的理由,“我决定和你合作,一起录《爱如枫语》。” “好啊。”得到她的肯定答复后,安晴明自己也没想到心情会豁然开朗。刚才笼罩在他心头的阴云,莫非是害怕她拒绝?不及细想,他先和她定下了一会儿碰面的地点。 “还有一件事。”三分钟时间还没到,乐鱼不想白白浪费了投进去的硬币,“上午说过的话,是不是骗水柔的?”安晴明为了自己手腕骨折,这是不争的事实。假若水柔由此怀疑他们的关系,想想也是无可厚非。尽管自己正大光明没做过想拥有安晴明的美梦,但怀疑是别人的自由权利,所以她想帮忙确定一下。水柔对他的感情,她这个旁观者看了很感动。 “什么?”他装作不懂,想回避问题。 “就是说,有了喜欢的人。”她以为他真的不明白自己说哪件事,特意说明。 他闭上薄薄的嘴唇,等待三分钟时间快点过去。反正以她的小气,决不会再投入一枚硬币追问自己答案。 “喂,你别浪费时间,是或者不是,很好回答的。”乐鱼发现了他的用心,着急大喊。 “是。”他终于开口,只吐出一个字,电话就断了。 乐鱼愣愣地听着话筒中传来的盲音,愤怒的眼神“刷”地转向投币电话机。拜托,大哥,你的计费计时系统到底准不准啊?三分钟哪有这么快!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回答?安晴明拿着两本书走到借书处,拿出借书用的磁卡进行电脑登记。 水柔对自己的感情,他很清楚。一向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父亲,也只会在水柔到家中吃饭时稍稍关注一下自己。水柔的家世足以和安家匹配,是父亲眼中儿媳的不二人选。和水家的联姻,意味着在金融界又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后台保证安氏资金的自由流转。 这些,他全部都知道。可是他对水柔的感觉,仅仅是一种亲情。虽然不会像电视剧里用俗烂的“妹妹”作借口,但他明白这不是爱情。 爱一个人,会时不时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在想起的同时也会忍不住微笑着扬起嘴角。是,那才是真正的恋爱。 安晴明将磁卡放进衣袋,走出图书馆。他和乐鱼电话里约好在学校正门所对的喷水池前见面。从图书馆走过去,大约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幸好他预留了半小时。 “我这张比较帅。”一个高分贝的女声划破了寂静。图书馆外面有一条长廊,上面覆盖着青翠的藤蔓植物,两边花木扶疏,供一些借书后的学子在这里安静地阅读。 “不是,我这张打篮球的才帅呢。”另一个女孩声音不高,但说出口的话让无意中听到的安晴明再次摇头。现在的女生,究竟在想些什么啊?一天到晚研究男人帅不帅,无聊!就在他即将走开之时,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没错,是在说他。第三个女孩说了一句:“我最喜欢看安晴明穿西装的样子了,好像白马王子。” 他走过去,悄无声息走到三个低头猛研究照片的女孩背后。从她们的肩膀居高临下看过去,三张照片上的主角正是他——安晴明。 有他穿西装拉小提琴的,有他体育课打篮球的,连他靠着窗口闭目养神的镜头都有。这是怎么回事?他猛地跨前一步,站到三个女孩面前,沉声说道:“我想听听你们的解释。” “安,安晴明……”女孩们吓得花容失色。毕竟拿着人家未经授权的照片,怎么说都有侵犯肖像权的嫌疑。 “是你们拍的?”他从女孩手中夺过照片,收进衣袋,一脸要追究到底的表情。 “不是,不是我们。”三人中胆子稍稍大一点的一个被同伴推上前,摇头晃脑地否认,“是,是我们花钱买的。本来还说会有你的签名,因为没有还算得便宜了一点。” 他皱起秀气的眉,纤长的手指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和自己比较接近的人除了水柔之外,就只有乐鱼了。水柔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而想赚钱想疯掉的人只可能是乐鱼。他眼眸一暗,声音中有山雨欲来的味道,“是不是乐鱼卖给你们的?” 三人互相看看,在答应乐鱼“不说出去”的誓言和回答王子的问题之间一致倾向了后者,“是,就是室内设计系的乐鱼。当初登记名单时,她给我们看过学生证。” 好啊,这个小妮子居然把生财之道转到他身上了。安晴明沉着脸,转身欲走。 “安,安晴明,照片能不能还……”胆大的女孩战战兢兢问道,还没说完就被他回过头的冷酷表情吓坏了。 “不还。”说完,他快步离开。 “哇,王子好有气势。”被留在原地的女孩们在最初的骇异过后,集体呈现星星眼的状态。 安晴明气冲冲地走到喷水池前,乐鱼已经在等他了。见到他的身影,她挥着手向他跑过来。 “去哪里录音?”她满脑子想着录歌——上网——成名——卖钱这一个宏伟目标,没注意他的脸色阴沉可怕。 “先解释一下这个。”安晴明从衣袋里摸出照片,扔到她手中。 事情大条了!乐鱼嗫嚅半天,不知道如何解释。看他的表情,一定知道卖照片的人就是自己了,否认是没有用的。可是坦率承认的话,以他的脾气,非要把自己骂到狗血淋头不可。左右为难呢! “安晴明,卖你的照片确实是我不对。可是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你的人气……”瞄瞄他的脸色不见和缓,也没有理睬她的狡辩,乐鱼只得继续自言自语,“我想尽快赔你那件西装,我每天忙着打工,钱还是远远不够。” 说到伤心处,她真的语带哽咽了,“看到你有那么多粉丝,我一时鬼迷……” “算了。”安晴明总算开口了。见她眼角处挂着泪滴,他不由抬起了手。 “安晴明?”乐鱼被他的温柔举止吓了一跳,讪讪地叫着他的名字。他是想替自己擦眼泪吗? 他的手指在碰到她脸颊之前移开,乐鱼听到自己和他同时舒了口气。 “下次我给你照片,还有亲笔签名的。”他不屑地瞥一眼她手中紧抓着的照片,“上面的我,一点都不帅。” 还好啊。乐鱼拿起照片,对着他比较。没看出有严重走形的地方呀,这个家伙也太挑剔了。 难道是他故意找借口想给自己照片?乐鱼突然有了这一认知,她的脸悄悄红了。 “走啦,我们去录音。”安晴明不好意思地走在前头,发现她没有跟上,回头不耐烦地大吼道:“别给我磨磨蹭蹭!” 这个自大狂,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第七章 十万元的恋情 安晴明带乐鱼去了市内最好的一家唱片制作公司。凭着他小提琴王子的名号,公司老总亲自到前台迎接。 录制过程相当顺利,他用单手弹琴伴奏,乐鱼主唱。当监制将demo带交给他们时,乐鱼激动万分。这是自己的第一首单曲呢。 “你准备放到网上去?”安晴明听她谈了自己的计划,微微笑着说道:“那让我带回家好了,我负责制作完成上传。” 那倒也是,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家里的电脑一定比学校里的更加高级。交给他上传,自己也乐得轻松。 “好啊,拜托你了。”看看时间,到了她去蛋糕店打工的时候。乐鱼向他挥挥手,笑着说“byebye”。 “等等,用哪一个id注册?也就是歌手的名字。”他叫住了她。 她想了想,开怀一笑,“就用枫叶鱼吧,作为对爸爸妈妈的纪念。真的要走了,会迟到的。” 安晴明望着她越跑越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枫叶鱼,爱如枫语。 安晴明回到家里已经过了晚餐时间,管家福叔在门口迎接他时低声说道:“水小姐来过,先生让少爷去书房见他。” 他面无表情,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妈妈呢?”他随口问道,把装有demo带的纸袋递过去,“放到我的房间。” “夫人有牌局,下午就出门了。”福叔接过纸袋。 他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爸爸,是我。” “进来吧。” 安晴明推门进去,转身先关上门,走到书桌前。他的父亲安达业坐在宽大的皮椅中,面前放着一叠报告。 “坐下。”安达业的目光放在儿子的右手腕处,目光深邃令人费解,“你的手,怎么回事?” “啊,不小心弄伤了。”安晴明不知道水柔说了些什么,含糊应对。反正打架受伤也属于“不小心弄伤”。 “是和人打架吧?”安达业的声音异常冷淡,好像对面坐着的人只是自己公司的下属而已。 他点点头,算是承认。 “晴明,你最近变了很多。前两天餐厅的事,我就不说什么了。现在又发展到和人打架,你让我很失望。” 安晴明冷冷一笑,漂亮的面容带上一抹讥诮,“对不起,爸爸。我居然不知道自己曾经让你满意过。” 听出儿子话语中的指责,安达业不置可否。他挥挥手,示意安晴明可以离去了。 “晚安,爸爸。”安晴明望着俯首看业务报告的父亲,知道今晚他已经不想再和自己对话了。真是一对悲哀的父子呢。哪怕是痛骂自己、互相争吵都好过现在这样的冷漠。算了,这么多年自己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水柔,她是我很中意的人选。你对她的态度最好改一下。”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父亲淡然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我知道了。”安晴明没有回头,开门走了出去。 安达业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的房门,端正严肃的脸上流露了一丝矛盾。 网络上流行起了一首叫做《爱如枫语》的歌,优美的钢琴曲和朗朗上口的歌词,在快餐文化的时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红火起来。 曲作者是谁大家无从得知,但词作者和演唱者用的昵称却成为近日点击率最高的三个字——枫叶鱼。很奇怪的名字,不过在个性化的年代,怪异也是一种流行。 千惠和白意迟在各自的手机铃声换上这首歌曲后才知道乐鱼和安晴明就是大家苦苦寻找的词曲作者,于是双双大脑脱线三秒钟。 “哇,小鱼,你好棒!”千惠反应过来,激动地紧抱住乐鱼,差点把她抱断了气。 “不可能。”白意迟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有挖到这条爆炸性新闻,反而是当事人自己透露了内幕。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然如她想象中获得了好评,但做人不可以骄傲自满。乐鱼谦逊地表示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也不想给安晴明增添困扰。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千惠狐疑地问,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噢,我知道了,你们背着我们在交往。” “开什么玩笑。”乐鱼、白意迟两人异口同声。不过一个属于女儿家的羞涩,另一个则有点气急败坏。 接到乐鱼千惠两人疑惑的眼神,白意迟心虚地为自己辩解,“我,我的意思是,安晴明的态度嚣张,而且还盯着小鱼赔钱,他们两个根本不对盘。”说不清原因,反正他就是不想听到谁把安晴明和乐鱼相提并论。 “我哪里态度嚣张了?”背后说人是非的后果通常是被现场逮住,白意迟很不幸地验证了这一条真理。安晴明从旁边走过来,似笑非笑看着白意迟。 他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把对方直接当作路障绕道而行。 “啊,我还要提醒你。”在白意迟经过自己身侧时,安晴明开口道:“照片的质量很差,我觉得本人帅多了。” 乐鱼掩住嘴,天啊,他怎么会知道偷拍照片的人是白意迟?像是为了解答她的疑问,安晴明接着道:“抱歉,我也有追查真相的爱好。”根据照片得出的线索是偷拍自己的人必定在同一所大学,而平时和乐鱼关系良好又总是带着相机到处晃的白意迟便成为首选怀疑对象。刚才他只是试探,乐鱼的反应证明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白意迟半转身,看着他的侧面,“那只能说明你不上照。”他揶揄道,向乐鱼一挥手,“我走先,这里有人让我浑身不舒服。” “那你该好好保重身体了。”安晴明若无其事,暗里嘲讽。 千惠看在眼中心里偷笑,这是明显的争风吃醋。她看了一眼木知木觉的乐鱼,小妮子有够迟钝!好了,以下出场时间就留给他俩吧。她借口去图书馆借书,不露痕迹地离开。 安晴明和乐鱼并肩往校门口走去,谁也没说自己的目的地,却极有默契地往同一方向。见他单手拿着厚厚的几本书很不方便,乐鱼伸出援手。 “不用了。”他有点尴尬,让女孩子拿书怎么好意思。左躲右闪,安晴明不想让她拿到书。 他顾虑的问题乐鱼压根没想到。见他闪避不迭,她反而觉得无比委屈。出于好心想帮忙,这个家伙非但不领情,还一付自己想占他便宜的模样,讨厌。 “别婆婆妈妈的,举手之劳。”她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稍稍使力,安晴明立刻动弹不得,乖乖交出了手上的书本。乐鱼将他的书放在自己书上,两手抱着,“你受伤的事,我过意不去,帮忙是应该的。” 原来,对自己的友善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安晴明的情绪猛然低落,闷闷不乐地说:“不关你的事。” “怎么了?”听出他语气中的不乐意,乐鱼停下了脚步。脑海里蒙蒙胧胧闪过些什么,但速度太快她无法抓住。千言万语,猛然间不知该说哪一句。 他紧闭嘴唇低下头,不愿意坦承自己的在意。自己对她的好感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她为什么还是不懂?一瞬间,他几乎想敲开乐鱼的脑袋看看她的大脑是怎样的构造了。 就在谁也不愿先开口打破沉默的当儿,有两个人从校门口走到他们面前停下。 “晴明。”水柔的叫声换来了两人的注意,“伯父接我们午餐。” 安晴明的父亲呢,就是那个房地产大亨。乐鱼想起水柔曾向自己介绍过他的家庭情况,便好奇地向传说中的富豪投以注目礼。身材高大,相貌威严,和安晴明的外表毫无相似之处。也许安晴明长得比较像妈妈吧,所以和高大威猛的父亲截然不同。 “你的同学?”安达业打量着双手抱着一大叠书的乐鱼。见对方的目光射向了自己,乐鱼友善地微笑。安达业的眉毛皱成了“川”字,这就是水柔所说的劲敌? “嗯。”安晴明低声应道,拿走了自己的书本,“她叫乐鱼。”他向父亲介绍。 乐鱼刚想说“伯父好”,还没开口就听到安达业冷淡的声音,“没必要知道名字。”什么嘛,有钱人原来这么不懂礼貌啊。 “晴明,我来帮你拿书。”水柔走过来,想接过他手上的书,安晴明稍稍后退半步避开了。安达业一切看在眼里。儿子会把书交给那个普通女生却不愿和水柔多做接触,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看他倔强的姿态,高压政策必定会引发激烈的反弹,那就从那个女孩子入手吧。 短短几秒钟,他已然看穿了形势并迅速做出了判断。安晴明是他已经摆好的棋子,绝对不能允许他坏了全盘计划。安家的子孙不需要爱情,只需要为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 安达业拍了拍水柔的肩膀,目光扫向沉默的安晴明。读出父亲眼神中的不悦,他只能将书递给水柔。乐鱼愣愣地瞧着事态发展:哇,这位安伯父好酷,只用了一眼就让安晴明俯首帖耳。 安达业转身离去,临走之前颇含深意地看了乐鱼一眼。这一眼让她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直竖,可怕的男人,强势到不容许别人忤逆自己的意思。 望着这一行三人离去的背影,乐鱼忽然对安晴明万分同情。生活在这样的父亲身边,难怪他的个性会如此恶劣了。 令乐鱼意料不到的是,当她晃晃悠悠地步出校门时,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是乐鱼小姐吗?”男子十分恭敬地问道。 “啊?”很少有机会被人用“小姐”尊称,她有些不习惯,半天才应声,“是我。有事吗?”她对眼前出现的男子毫无印象,自己也没有朋友有钱到雇用穿制服的随从。哦,有一个人,安晴明家很有钱。可是他家的随从,找我干吗? “乐小姐,安先生想和你谈谈。”他的态度彬彬有礼。 “谈谈?”她反问,“我和安先生素不相识,没什么好谈的。”说完,乐鱼掉头就走。 制服男子快速拦住她的去路,“乐小姐,我是奉命行事。安先生只是想和你谈谈,请不要让我为难,可以吗?” 安晴明的爸爸找我,会有什么事?她皱着眉侧头思考,顺带瞄瞄诚惶诚恐的制服男。算了,替老板做事也挺难的,就去听听安伯父有什么话说吧。想着,乐鱼终于点头答应。 她生平第一次被请上一辆豪华奔驰,原来制服男是司机。乐鱼摸了摸真皮座椅:好高级的车子。 “请问,你知道安先生为什么找我?”乐鱼想先从司机嘴里探听消息,她实在想不通安晴明的老爸为了什么原因要找自己谈话。 “对不起,乐小姐。安先生只是通知我将你接到公司。” 问了也是白问,乐鱼泄气地靠回椅背,听到肚子不合作地“咕咕”直叫。希望安伯父的谈话能快点结束,她下午还要去一家便利店应征收银员。 在她的肚子第三次“咕咕”叫之后,司机将车停在了肯德基门口,“乐小姐,安先生和少爷吃饭不会那么快结束,你要不要先吃午餐?” 所谓“排场”,也许就是坐着奔驰车到快餐店去买汉堡吧。反正从乐鱼进门到拿着汉堡坐车离去,她的身上始终缠绕着众多惊异的视线。 这就是贫富之间的天壤之别吗?当她在安氏集团总裁办公室豪华的会客厅中等待和安达业的会面时,乐鱼颇为嘲讽地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幕。不过这种淡淡的嘲讽在和安达业正式见面之后,变成了强烈的憎厌。 安达业约见她的目的非常简单,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你不适合做安家的媳妇,所以必须离开我的儿子。” 等一等,这位安伯父是不是生意太多,脑子混乱了?乐鱼挺直身体,眼睛越瞪越大,“伯父,我想你误会……” “是不是误会我自己会判断。”安达业打断了乐鱼。刚才在餐厅,安晴明对水柔的冷淡显而易见,由此更让他认定水柔所言属实,晴明是被乐鱼迷惑了。 这个男人,刚愎自用得很。乐鱼不爽地低头撇了撇嘴,看在对方是长辈的份上忍耐了下来。 “乐小姐,我开诚布公地和你说吧,晴明是安氏的继承人,他的婚姻建立在双方互惠的前提下。”说到此处,安达业有刹那恍惚。这些话以前也有人说过。对,是自己的父亲。 “伯父的意思,就是说灰姑娘的故事只是童话而已,我没理解错吧?”乐鱼默念“忍”字诀,警告自己冷静。现在的局面是安伯父和水柔完全把自己当作想钓金龟婿的人,自己说什么都会被视为狡辩,这还真不是普通的麻烦呢。天地良心,她对安晴明从来没有非分之想。 她的回答让安达业又是一阵恍惚,多年前同样有人说过这句话。难道说历史总是惊人地巧合?可笑啊,爱情到最后仍然敌不过权势金钱,他就是最好的例子。一瞬间,安达业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后开了一张支票,然后递给乐鱼。 “乐小姐,这是一张十万元的支票。只要你离开我的儿子,这笔钱就是你的。”安达业的口气漫不经心。 乐鱼快不行了,简直要被对方的侮辱给气死了。她的眼神忽变,冷淡而讥诮,“伯父,令公子难道只值这么多?” 果然,又是一个妄想嫁入豪门做少奶奶的人。安达业将支票放在玻璃茶几上,推到乐鱼面前,“乐小姐,今天拒绝的话,那么将来你会百分百一无所获。”他绝对不会允许儿子娶一个对家族毫无贡献的女人回来。 乐鱼叹了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伯父的潜台词应该是这样没错吧。”她伸出手,拿起轻飘飘的支票,“那么,谢了。” 说不清为何,安达业的心头升起一丝失望。或许在他潜意识中,他希望看到的是乐鱼决然拒绝。可惜,拜金女永远层出不穷。 “告辞。”乐鱼将支票收好,站起回身,“不用送了。” “乐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他摸出一支雪茄,用打火机点燃,“你真心喜欢过晴明吗?” 她没有回头,但是声音含笑,“这个问题,没必要知道。”她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走出安氏集团气派的商务楼,乐鱼找了最近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安晴明。他正在上课,压低了声音回她的电话。 “呃,我骗到一笔巨款,找你分赃。”她的语气很轻松,心想安晴明听到自己老爸误会两人关系,从而想用钱解决问题的消息,一定会乐不可支。虽然安伯父的做法有侮辱人的意思,不过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乐鱼很轻易就将不快轻轻抛诸脑后了。 “分赃?”他不明白,低声问道。距离中午两人分手不过两个小时,她说的骗到巨款是怎么回事? “下课后,你到我家来,详细跟你说。我去便利店应征先。”乐鱼匆匆报了自己的住址,挂断了电话。 安晴明在笔记本上记下乐鱼的地址,身边的水柔自从他接起电话后就明显地坐立不安。他半转过脸,深邃的眼睛中满是怀疑。 “水柔,你对爸爸说了什么?”因为在课堂上,他的声音很低,近乎耳语。 水柔正在写笔记的手猛地顿住,不过很快恢复常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回避了他的问题,“我和uncle无话不谈,不知道你想问什么。” 好一个“无话不谈”!安晴明微微冷笑,不再问下去了。 九十分钟的课程结束后,水柔整理完桌上的课本。见他拿着书准备离去,她出声问道:“部长通知今天有社团活动,你去不去?” “我的手这个样子,去了也没用。”他揶揄,似乎在嘲笑她找了一个极烂的借口。 她半垂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垂落胸前,“上课时的电话是乐鱼打来的吧?”水柔的语气柔媚,却冰冷刺骨。这是出身豪门世家的千金小姐惯常的说话语调,让你无法讨厌的不寒而栗。 安晴明对这种语气习以为常了,母亲也好,平时接触到的一些名门淑女也好,大家讽刺或训斥仆人的时候,都是这么装腔作势,他真的很厌倦了。 他拒绝回答,转身往教室门口走。 “无论如何,你都会去见她,是不是?”水柔的脸色异常苍白,被嫉妒啃噬的灵魂让她不顾一切地尖叫嘶吼:“她看中的只是安家的钱,你清醒一点!” 安晴明无动于衷,脚步不停,“水柔,别让我对你失望。”他丢过来极为冷淡的一句话。 她望着他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嘴角的浅笑显出了一丝残忍,“晴明,真正让你失望的人,不会是我。” 安达业想用钱打发乐鱼的计划,水柔一早就知道。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中,一切感情都可以用钱买断。自己的哥哥,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不般配的女生,结果那个女孩还不是拿了一笔钱后自动消失了。 这个世上高喊“爱情万岁”的人很多,但不喊口号却非常爱钱的人更多。 晴明,乐鱼是这么拼命想要赚钱的人哪。你以为她会为了你们看不见的未来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巨款吗? 我才不信! 安晴明按着地址找到乐鱼所住的大楼,破旧的外观让从小住惯豪华别墅的他大吃了一惊。走道上堆叠的杂物让他有无从下脚之感,不由自主用左手撑住了楼梯扶手。 天啊,一手都是灰。安晴明好不容易撑到六楼,她居然还没回来。 不会是放他鸽子吧?楼内弥漫着一股灰尘扬起后的味道,呛得他喉咙痛。安大少爷几乎用跑的速度冲下了六楼,然后直奔楼外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开什么玩笑,这种地方可以住人吗? 他听到跑步过来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正朝自己奔过来的乐鱼,“嘿,不好意思,回来晚了。”她的心情好像不错,仰着笑脸和他大声打招呼。 “有什么事找我?”他对电话里听到的“分赃”十分好奇,迫不及待地问。 “上去坐坐。”乐鱼手里提着一袋蔬菜,“顺便留下来吃晚饭。”她笑吟吟转身。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安晴明更加不解,心里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再一想到又要爬上六楼,而且还是那么肮脏的楼道,他连忙叫住她。 “先说到底是什么事。” “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大少爷。”既然他想先听理由,乐鱼在街边的花坛铁栏上坐下,“你爸爸和我谈过话了。” 安晴明心中一惊,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他已然猜到父亲做了什么。没想到老爸动作那么快,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爸爸和水柔的表现和平时没有分别。难怪商场上众所周知安达业是个莫测高深的人,身为他儿子的自己都无法预测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她点了点头,对他表现的强烈兴趣见惯不怪了。白意迟是什么人啊?以成为王牌八卦记者为目标的热血少年哪! “我整理过妈妈的遗物,发现一些没有署名的信件。是爸爸和妈妈交往的时候通的信。”她走到衣柜前,摸出钥匙打开上锁的抽屉,取出一叠精心保存的信纸递给白意迟,“奇怪的是,妈妈的名字是乐子婷,信件抬头称呼却是‘枫’。” 有趣,非常有趣!白意迟接过了信件,抬头注视乐鱼,“如果信任我,就让我帮助你找到亲生父亲,可以吗?” “假如不相信你,我也不会把信件给你看了。”乐鱼从裤袋里摸出了那张支票,“还有一件事也想请你帮忙,把这笔钱以安晴明父亲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 他情不自禁笑出声,果然,他就知道没有看错人。 安达业在乐鱼离开后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许是方才发生的一幕和多年前竟有惊人的相似,只不过主角换成了更年轻的一对。 沧海桑田,不过是过眼云烟。海誓山盟言犹在耳,却抵不过现实的冷酷。这个叫乐鱼的女孩子,终究还是让人失望了。 他在烟灰缸中按灭烟头,起身走向办公桌,按了内线通往秘书mike,“下午有预约吗?” “和土地开发处的黄局有一个会晤,下午三点。” 安达业看了看表,“我想先去一个地方走走,要用车。” “安总,我立刻准备。” 五分钟后,mike陪着安达业走进总裁专属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库。司机阿德恭敬地站在奔驰车前,为安达业拉开了车门。 气派的高级轿车驶入城市西北角有“平民区”之称的地方,mike心里虽然疑惑不解,但本着“老板的一切都是对的”的理念,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位上。 车窗外闪过似曾相识的街景,一幕幕回到从前。在他年少天真的时代,也有过刻骨铭心爱着的人,只是她一去不再回头。 安达业的目的地在一条小路内,车子开不进去,他只能下车步行。 “安总……”mike走到一边为总裁大人打开车门,欲陪着同行却被安达业的眼神阻止了。 走在一地金黄的落叶上,“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当年清秀可人的女子却已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了。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过得幸福吗? 这是埋藏在安达业内心深处十多年的柔情,那时候他真切地爱着一个女孩,爱到甘愿舍弃继承人的身份,想和她开一家小小的面馆,守着平淡的幸福。 他在一家小饭馆门前停下了脚步。岁月变迁物是人非,饭馆几经易主后,最早的创办者是何人早已成为记忆的尘埃。他也是如此,若非安晴明现在的境遇和自己当年相仿,安达业绝无可能在日理万机中想起故人。 缅怀,终究万事皆空,徒留惆怅。 旁边临街的人家开着门,收音机中传出靡靡的情歌声,午后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仿佛见到一对恋人携手走回。他笑了笑,不无伤感。 安达业正准备离开时,收音机中传出了一个同样靡靡的女声在介绍歌手。他不感兴趣地转身,却在听到歌手的名字后愕然呆立。 枫叶鱼!没错,他清清楚楚听到的是这三个字。 “将来我们有了孩子,用‘枫叶鱼’作为爱称。”安达业用网兜捞起红色的金鱼,放入恋人手中的袋子,“我们俩的名字都镶嵌在里面。” 他的恋人——俞默枫羞涩地笑了,清秀的脸虽非倾城绝色,但让人不由心生好感,似乎只要和她在一起,多烦恼的事情也能轻轻化解。 枫叶鱼,唱歌的女孩难道是小枫的孩子?小枫和我的孩子?安达业被这个假设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听完收音机中女孩舒缓的歌声。 “神经病。”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终于发现屋外有个男人傻傻站着,骂骂咧咧地关上了门。 安达业慢慢走回等在路口的汽车旁,mike已等在车边为他打开了车门。 “替我查一个人,唱《爱如枫语》这首歌的女孩。”安达业下达了指令。哪怕是一丝线索,他都不想放弃。 “是。”虽然不清楚老板怎么会突然对最近红火的网络歌手发生兴趣,但老板的指令不需要怀疑,只要执行即可。 阿德发动了汽车,一骑绝尘。 第八章 代替天使照顾你 安达业应酬完饭局回到家已将近十一点,习惯性地先向书房走去。门打开后,书桌上的台灯同时亮了,显然在等他的人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安达业望着橘黄色光线笼罩下的安晴明,冷淡严厉地说了一句:“这么晚还不睡?”听不出是关心抑或责备,极有可能仅仅是作为开场白。 “爸爸,有件事我希望您能解释。”安晴明站着,等待父亲落座。 “没必要解释。”安达业松开领带脱下西装,随意地往皮椅上坐下,“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你着想,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又是这样,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安晴明愤怒了,没有受伤的手一拳砸在桃木书桌上,“我受够了,老爸!我喜欢的人是乐鱼,不要再把水柔硬塞给我!”他不顾一切大吼道,连尊称都不用了。 安达业冷静地看着儿子近乎失控的模样,面上的表情并无多大变化,纵使心底稍稍一惊。他毕竟经验老到,马上找到反击点,“你喜欢的人,似乎喜欢钱多过喜欢你,很遗憾。” 父亲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安晴明的愤怒升级,“钱,钱,钱!除了这个之外,你还能做什么?我的感情不会任人摆布!” “可惜,你是安家的一份子,只能任我摆布。”安达业的眼神悄悄变了,似乎夹杂一丝幸灾乐祸的怨毒,“你听好了,给我牢牢记住,能做安家媳妇的人,只有水柔!” “不要!”他激狂地拒绝,“我不爱她,我绝不和她结婚。” “那你爱的人呢?她可是十分乐意地拿了支票就走啊。”安达业故意用乐鱼刺激安晴明。爱情,是拜金女用来欺骗傻小子的甜言蜜语,就让自己来给他一顿当头棒喝罢。 “别再说了。”看起来这一事实对安晴明的打击非常大,他的脸色一阵尴尬的红,“她不是因为贪钱才接受你的‘慷慨’。”安晴明的心从和乐鱼谈话后就开始痛,现在已痛到了麻木,他近乎机械地开口,“她拿这笔钱是为了证明,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说到最后一句,他依然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比不上撕裂灵魂的痛。 原来是这么回事。有一瞬间安达业几乎要同情自己的儿子了,居然是他单恋一个不入流的丫头。但是这个认知同时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没有纠葛最好不过,那十万元就当做了一次善事。 “很好,从今往后,你也别再招惹其他女人,好好对水……”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子粗暴地打断。 “够了,我受够了!”安晴明积压着的不满、痛苦彻底爆发,“我不要再做安家的傀儡,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作主。”他的眼神异常骇人,似乎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我不会再受爸爸你的控制了!” 安达业变了脸色,没想到这小子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他从没忤逆过自己的意思,一次都没有。看来他是真心喜欢那个丫头,不能任由他继续胡闹下去。安达业站了起来,“啪”给了安晴明一个响亮的耳光。 “清醒了没有?”他沉声问道,语气中有不容反抗的绝对权威,“这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你从小接受的教育到哪里去了?” 安晴明抚着左脸,记忆中这是第一次挨打。自懂事起他就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父母的要求一丝不苟完成,用完美无缺来严格要求自己。他的功课,风度,待人接物的礼仪都是同年龄小孩中最棒的一个。他冷冷地笑,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是因为好笑还是绝望。 “爸爸,我对你究竟是什么?你要我成为优秀的继承者,我做到了;你要我去学小提琴,我做到了;你让我考进一流大学,我做到了。每件事都是为了你和家族荣誉。”他的声音飘缈空虚,仿佛生命中的热情已随风逝去,“那么我呢,我自己根本不想要这些。” 安达业保持沉默,静静听着儿子的控诉。十几年来的片断从两人眼前闪过,他考了第一名,他拿到小提琴大赛冠军,他被推举为学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发言……安晴明就像安达业的影子,同样走着一条由父辈设计好的道路,路上有喝彩声无数,唯独没有自己。 “爸爸,我真正想要的,是你的爱啊。”安晴明泪流满面,说出了深藏心底的渴望,“爸,你可不可以……” “抱歉,我做不到。”虽然安晴明流泪乞求父爱的样子让人感动,但十多年来在安达业心里的憎恨隔膜又岂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消散?他冷漠地开口拒绝,同时说出了埋藏多年的秘密:“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所以没办法爱你。” 安晴明拖着疲倦的双腿回到卧室,看着书桌上一家三口在他夺得小提琴大赛冠军后接受报社采访时拍的合照,突然觉得无比刺眼。一反手,将镜框底朝天压在桌面上。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细密的花纹发呆。刚过去的一个小时对于安晴明来说,好像是看了一场闹剧。不幸的是,他这个极想旁观的人恰恰是该剧的主角,而且荒唐的是在十九年前还未出生时已成为了剧中人。 十九年来始终尊敬仰视的父亲忽然坦白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他理所当然认为父亲对自己开了一个极为拙劣的玩笑。但潜意识却由不得他不相信,毕竟没有人会拿这种事说笑,何况安达业本就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你的母亲在嫁给我的时候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安达业坐上皮椅,咬着烟斗提起往事,“我们的婚姻是为了两家的利益,彼此之间并没有感情。我们协议等你出生后让你有一个体面的姓氏就分居。”没想到此后俞默枫失踪了,而他也将这段貌合神离的婚姻维持到了今天。 “谁,谁是我的爸爸?”安晴明呢喃,嗓音暗哑。真相让他失去了平日的镇定。今天一整天里发生的种种将他逼到了崩溃边缘。 “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很红的混血歌手vincent,你和他长得很像。”当年安达业出于男人的本能好奇追问时,那个美丽高傲的未婚妻一脸恨意提起的名字,想不到如今仍然记得。他以为自己不曾爱过后来成为妻子的女人,也不会费心思记住让自己蒙羞的男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他依然没有忘记这个名字。 安晴明记得自己旋风般冲出书房,一口气奔上二楼母亲的房间,不顾礼貌地直闯而入。 年过四十风姿绰约的安夫人乔淑元做完美容保养后正准备就寝,对安晴明的贸然闯入一脸愕然。不过迅即她便恢复了贵妇人的风度。 “这么晚了,还有事吗?”乔淑元打开顶灯的开关,方便和儿子谈话。 他剧烈地喘息,漂亮的眼睛中有恐惧和不安。乔淑元诧异了,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这个素来镇定自若的孩子如此无措? “我的爸爸,他是谁?”安晴明的问题一下子让她慌乱,期期艾艾地回了一句:“你在胡说什么啊?” “告诉我真相,妈妈!”这是今晚他不知第几次提高音量大吼,“我只要真相!” 安夫人的脸色更白,她避开了儿子的视线,长长叹了口气,“你爸爸是不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二十年前,那个混血歌手,他是我的爸爸?”他说不出那个男人的名字,连一面都没见过身体里却流着那人的血。 “是。”乔淑元见无法回避,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安晴明双腿一软,好像支撑自己的力量一下子被抽光了。他的身体略略晃了晃,两条腿辛苦地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难怪这么多年,爸爸始终无法疼爱自己!可笑啊,他的渴盼原来注定得不到回应。 “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也许那样,自己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乔淑元看着儿子那与自己深爱过的男人酷似的脸,美丽的眼中冒出了怒火,“别再对我提那个男人!”她如雷般咆哮,“我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安晴明上一秒刚被母亲的怒气吓了一跳,下一秒却被紧紧拥入一个怀抱。“晴明,妈妈只有你,只剩下你了,你千万不能离开我。” 结果,安夫人头痛心痛的老毛病彻底发作,在召唤来贴身女仆服侍母亲吃药安睡后,安晴明精疲力竭回到了房中。 白皙的手覆住了俊美的脸庞,他害怕知道真相后的世界会用鄙视的目光看待自己。私生子,野种,这些词汇在以前远远不可能加诸于高贵倜傥的安晴明身上,可偏偏这是令人发笑的事实。 十多年来对父亲的尊敬累积起来的信仰高塔瞬间崩坍,他像是置身于茫茫海中央,只能被动等待被淹没的命运。 安晴明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他翻查通讯簿上的电话,找到了乐鱼的名字。不知道她打工回家了没有?他牵起了一个讽刺的微笑,她还会需要打工吗,今天午后不是刚刚到手十万元巨款? 虽是如此想,手指却仍不听使唤地按了通话键。听着手机中传来的拨号音,他不断命令自己挂断挂断,却下不了手。 就让这个电话,成为真正的告别吧。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彻底结束。 乐鱼刚打开房门便听到一阵急似一阵的铃声,她用脚踢上门,一边嘴里叨念着“来了来了”,一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直扑电话机。幸好,赶在对方挂断之前拿起了话筒。 “喂?”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电话里一阵静默,乐鱼又打了好几声招呼,电话那头却始终不说话。切,骚扰电话! 她气了,对着话筒噼里啪啦开始指责对方半夜扰民是不是吃饱太闲无事可做,并言辞凿凿威吓对方自己安装有来电显示功能会通知警察追查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待她说得口干舌燥才恍然发现不对劲,若是骚扰电话应该早就挂断才是,难道还任由她骂不还口? 凝神细听,从彼端传来的轻柔呼吸声,似乎很像某天一个漂亮男孩靠在自己肩膀熟睡时的清浅呼吸。 “是不是,安晴明?”她不甚确定地问出这个名字。 回答她的是沉默,就在乐鱼忍不住决定挂了电话的时候,传来一个轻微的答复:“是我。” 乐鱼从下午他离开后就没晴朗过的心情忽然之间云消雾散了。她抱着话筒坐下,“那笔钱……” “算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她说那件事。终究还是在意的,在意她对自己的无心。 “你听我说嘛。”乐鱼不自觉用上了撒娇的口气,坚持要他听完,“那笔钱我让白意迟替我捐给慈善机构了。和你老爸说一声,替他做了善事。”说出来之后心情更轻松了,她还为这个小小的计谋得意了一下。 安晴明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说不清为了什么,“乐鱼,他不是我的爸爸。”难堪的事实,一下子就坦白了,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 乐鱼没听懂,一般人的反应不会立刻联想到血缘上去。听了他的话后,她误会安晴明是为了自己的事和父亲反目,情急地叫:“安晴明,我的事算了,可别影响了你们父子感情。” 他的身体里游走着暖意,连带着笑容也温暖起来,可惜她看不见,“乐鱼,我和爸爸没有血缘关系。” 这回,她是彻彻底底听明白了,“啊?”很自然地,她惊呼一声。 安晴明开始诉说,从与她分别之后一直到打电话之前。于是乐鱼看到他孤单地走在黄昏的街头,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孩;看到他渴求父爱的神情,却被告知残酷的真相;看到他歇斯底里的母亲;还有此刻他的脆弱…… 她的心被一根又一根细小的针刺着,算不上剧痛但痛感却无止境地持续着,“安晴明,你可不可以不要哭?”听筒中传来了细微的哽咽,她醒醒鼻子说道。 他扁了扁嘴,想逞强回答一句“本少爷才不会为这种事哭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为什么”。 “因为,我想哭了。”说完,乐鱼的眼泪掉了下来。 电话里无声的抽泣,她代他流下的眼泪,让安晴明莫名心安。 “谢谢你,乐鱼。”在第二天黎明破晓时分,和她聊了几个小时的他在手机电池耗尽前轻轻说道。 安晴明从家里搬了出来。安达业没说什么,对他的决定不置一词。 “谢谢您多年的照顾。”安晴明向这个养育了自己十九年的男人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离去。从现在起,他要过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乔淑元哭得伤心欲绝,抱着他不肯放手,生怕他一去不返似的。安晴明只得一遍又一遍保证自己会常回家看看,方才得以脱身。 妈妈的精神,最近差了很多。当出租车发动,驶离他熟悉的欧式建筑时,他终忍不住依依不舍回头。看到母亲在女仆搀扶下颤巍巍的身子,他几乎想立即跳下车回去。 不行!安晴明硬生生压下软弱。一旦妥协,他再也得不到自由,注定沦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这还不算,连他今后的人生也完全不能自主。此外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原因,他不想被安达业瞧不起。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安达业正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目送着他的离去。就让这个孩子吃点苦,或许他能这样找到自己的幸福也不错。安达业想着,不禁微笑。 安晴明租下了乐鱼楼下的房子。那天电话中他提起独立生活的想法,乐鱼便替他留意了起来。说来也巧五楼的一户人家即将乔迁新居,旧屋准备租出去,乐鱼兴冲冲地通知了他。 “喂,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做,视察贫民窟吗?”当时白意迟还冷嘲热讽。他们四个那几天经常聚在一起吃午饭,吃的是乐鱼做的美味便当。对于白意迟而言,安晴明绝对是个碍眼的家伙,何况安达业对乐鱼的羞辱令他不爽至今。 “吃你的饭吧,八卦男。”千惠倒转筷子打白意迟的头,狭长的凤眼闪过一抹兴味。看来很有趣的样子,这条小笨鱼打的是近水楼台的如意算盘吗? 她家楼下?安公子脑海中想起那天在乐鱼楼下所见,嗅觉器官也自动回忆起闻到的怪味。安大少爷的表情一下子尴尬无比。他是想独立没错,可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不是。正左右为难想找个借口婉言谢绝,乐鱼已擅自作主拍板决定了。 “就这样吧,他们星期六搬家,你星期天就可以搬进来。”作了决定后乐鱼兴致高昂,筷子分别点向千惠、白意迟,“你,还有你,星期天早上过来帮忙打扫。” 被点到名的两人一个被卤蛋噎到,一个笔直跳起来指着安晴明大呼小叫:“我干吗要帮这个家伙?”另一个无辜地耸耸肩,意思是“我也是被强迫的”。 “因为,我们都是朋友啊。”乐鱼笑得一脸灿烂,让人无法拒绝的“朋友”二字。 白意迟怏怏坐下,努力吃饭,嘴里不时嘀咕两声“便宜了你小子。” “不客气。”他开门进屋。 安晴明这个人,嘿,还挺有意思的。乐鱼想着,往楼上走去。 接下来的一星期中每天早晨六点,睡得正酣的安晴明会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而后一个朝气蓬勃的声音以妄想震破他耳膜的高分贝音量大叫:“安晴明,起床!” 他会睁开眼,在床上伸个懒腰,嘟哝一句:“吵死人了。” 十分钟后安晴明会出现在乐鱼家中,两人一起喝她煮的粥吃他烤的面包。安大少爷虽然不会做家务,但对各种家用电器倒是一看说明书就会操作了。因此这台新买回来的面包机的操作权始终在他手里。 乐鱼总是匆匆吃完饭,把饭碗往水槽里一扔就跑出去继续派发报纸。他看了两天,到第三天便自动帮她洗碗兼收拾餐桌了。 “你这么缺钱?”有一次乐鱼曾对他说起过自己一共打了几份工,听得安晴明瞠目结舌。这个女生发疯不成,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没办法。”见他担心的神色,她心中没来由一紧。为了调节气氛,乐鱼故意打哈哈,“还不是为了赔你那件西装。”她重提旧事。 他的手托着腮帮,眼望别处,别扭地小声说着:“那是借口。” “什么啊?”她眨着大眼,迷惑不解。 果然如千惠所说,是个迟钝的孩子!他叹了口气,放下手看着她,“笨蛋,那是我怕以后没借口和你再联系,明白了吧?” 她微微张开嘴,清秀的小脸一下子红晕一片。手忙脚乱站起身,乐鱼差点踢倒椅子,“我,我去派报纸了。”她下意识想逃避,不敢想他话语中的深意。 手腕被人握住,她回过头去。安晴明温柔地望着她,“少打几份工,万一病倒了,我……很多人会担心。”他松开了手,终究把自己归入众人之列。 “嗯,好。”她自然而然地答应了。 安晴明一怔,已经习惯她凡事都要先和自己抬杆的风格,怎么今天突然转性?看到他疑惑的眼神,乐鱼慌不择路逃到了门口,“你说地没错,很多人,很多人会担心的。” 他看着门关上,转回身喝完稀粥。没错,很多人都会担心。 也许真应了那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安晴明刚教育过乐鱼要当心身体之后,她就真的发起了高烧,让“很多人担心”地病倒了。 “倔强,不听劝告,看你还要不要死撑。”本着远亲不如近邻的人道主义精神,安晴明挑起了照顾乐鱼的担子。 “我也可以留下来啊。”白意迟不满千惠做主让安晴明照料乐鱼的建议,坚持要留下。 “孤男寡女,你想干吗?”千惠叉着腰斜睨白意迟,看得他这个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大好青年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有很卑鄙的想法。 “他也是孤男。”白意迟哀怨地指着安晴明。明明对方也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凭什么这个孤男就可以和寡女同处一个屋檐下? “人家现在住楼下,你懂不懂?”千惠不由分说将**的白意迟拖走,“安晴明,小鱼就交给你了。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跟黑社会似的?安大少爷的脖子一阵阵发冷。 他照顾人的经验几乎为零,好在医生只吩咐让病人多喝水多睡觉再加上定时吃药,所以他整晚没睡,每隔四小时便叫醒乐鱼给她吃药。 她睡得迷迷糊糊,出了一身的汗,嘴唇干裂。安晴明用湿润的毛巾为她擦拭嘴唇,看着她憔悴的容颜,心疼不已。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背后是耀眼的阳光,漫天的金急雨花,她整个人如最欢快的一首曲子般神采飞扬。 “小鱼,让我来照顾你。”安晴明握住她滚烫的手,轻声地许下承诺。 当太阳光照进房间,乐鱼醒了。睡了一夜后虽然退了烧,但四肢仍有点酸痛。阳光略略刺眼,她想抬起手遮挡,才发现手在安晴明掌中。 他伏在床边睡着了,这个姿势一定不好受,好看的眉毛紧皱在一起。乐鱼端详着他的睡脸,时空仿似回到第一次相见。 满天的金急雨花,他安祥地睡着,好像是俊美的天使堕入凡尘。 记起来夜深人静时,她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让我来照顾你。 说这话的人,是他吧? 乐鱼羞涩地微笑,将手从他掌中抽出。他没有察觉,依然熟睡。 “安晴明,起床了。”乐鱼坐起身,柔声叫醒了他,“早安。”她展露了一个神清气爽的笑脸。 “笨蛋,就说你会让人操心。”见她精神十足,他也放了心,转而粗声粗气骂她不爱惜身体。 “那么下次,换我照顾你。”她任他责备,依旧浅笑盈盈。 “我才不要!”走到门口准备回自己房间的安晴明顿了顿,半晌才不爽地回答,但听得出语中带笑。 乐鱼伸个懒腰,傻傻地笑。没有理由,就是快乐地想笑。 安晴明站在银行自动取款机前犹豫不决,屏幕上提示他输入密码,可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像平日那样潇洒地按下数字。 说是独立,可是自从离开家之后,一切吃穿用靠的仍然是父母。用乐鱼的原话就是“这算哪门子独立?” 思前想后,安晴明终于按了退出键,取回银行卡。 那个女孩瘦弱的肩膀都能扛起生活的重担,自己是个堂堂男子汉,有什么理由会输给她?经过书报亭的时候,他掏出零钱买了一份报纸迅速翻到求职版面。 手机铃声响起,安晴明收起报纸接电话。来电显示的号码是上次录音的唱片公司,高中同学的表哥在那家公司工作,打电话来的就是他。 “喂,karl,找我什么事?” “你们录的那首歌现在很红,老总想签约发行单曲,想听听你的意思。” 《爱如枫语》被他上传至网络后广受欢迎,安晴明不止一次听到有人用这首歌作为手机铃声。 “老总想把你作为卖点,‘小提琴王子’的头衔可不是随便唬人的。”karl见他未作答复,便自顾自说了下去,“放心,签约金一定会让你满意。” 这能不能算自己赚的第一笔钱?乐鱼当初同意录音也是为了能出单曲赚钱的目的吧。这样想着,安晴明不由笑了笑。 “karl,我和作词的女孩商量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ok,不过机会难得,你们不要放弃了。”karl再寒喧两句,挂了电话。 想到乐鱼圆睁大眼、一脸赚钱美梦成真的表情,安晴明便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报纸上今天报道了一条新闻,本市某慈善机构收到安氏集团总裁安达业先生十万元善款。只是不起眼的一条新闻,毕竟十万元对身价上亿的父亲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个女孩,是上天特意送到他生活中的天使吧。安晴明这样想着,觉得深秋的风竟然很暖。 第九章 偶尔一点点孤单 《爱如枫语》的单曲cd一经推出,立刻在市场上大卖。除了这首歌之外,还附录“小提琴王子”安晴明的两曲独奏。即使只冲着安晴明“小提琴王子”的名声,愿意乖乖掏钱的粉丝也大有人在。 “敬你一杯。”乐鱼在顺利签约之后,请安晴明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当然地点仍然是她的小窝。 “不客气。”话虽如此,依然与她碰杯。 “这几天看你总是翻求职版,想找工作吗?”椅子上还搁着他带上来看的报纸,乐鱼沉默数天,想想应该关心一下,终于问出了声。好歹他上次照顾了自己整整一夜。 “嗯。”安晴明不好意思地承认。招兼职的工作多是一些纯体力活,他扫一眼就打起了退堂鼓,连想应征的念头都没有。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真不知道你干吗非要闹独立。乐鱼很想骂他,但硬生生吞下肚,“喂,我这个小女子都不怕,你一定没问题的。” 他闷闷不乐地挑番茄炒蛋中的鸡蛋,乐鱼打掉了他的筷子,“心情不好?”看得出来他有心事。 如果是她,说出来会轻松一点,“我很没用,乐鱼。”俊美的面容浮现厌恶的表情,“我什么都做不好。”洗衣服,他到处找洗衣店,结果被乐鱼骂奢侈;烧饭,他拿着一本菜谱边学边做,结果全部烧焦;连每个月要付水电煤气固定电话费这种基本常识他都没有,还被乐鱼狂笑一场。安晴明活到现在,头一次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乐鱼笑了,原来他在别扭这个。“安晴明,每个人都市从不会始学 ‘会’,我也一样啊。”她抬手握拳,“别看我现在像个super woman,其实第一次洗手帕的时候,我浪费了整整一包肥皂粉。”她毫不介意地说起了小时候的糗事,洗烂了手帕都没能洗掉肥皂泡,想起来就好笑。 “只要你肯去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她凑过去,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什么?”她的鼓励让他的心情开朗了一些。不知道么,他很想得到她的肯定。乐鱼眯起眼灿烂地笑,“有勇气离开那个家,自食其力地生活,非常厉害呢。” 他忽然觉得,无论什么工作都好,那才是真正的自食其力。安晴明挟了一筷子黄澄澄的鸡蛋送进乐鱼碗中,“光顾着说话的笨蛋,快点吃吧。”脸,难得地红了。乐鱼心也藏着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她默默吃了半天饭,终于决定开口,“安……安晴明,如果你不介意和我一起工的话,餐厅正缺一个服务生。”他们的第三次见面,就是在l’arc-en-cie餐厅。那天她冒失地把红酒洒在了他的高级西装上。她不敢保证安晴明会愿意应聘服侍明人的工作,原先一直忍着不说。做服务生?安公子刚想一口回绝,突然想到自己才下的决心,“我当然会去。” 说出口之后,安晴明像是突破了自己设下的一道关卡般轻松,他主动举起啤酒:“cheers!” 安晴明去l’arc-en-cie应聘服务生的时候,正巧撞上钢琴师和老板就薪水问题在争吵。所有的人都在看着,那个钢琴师嚣张跋扈,嚷嚷着不加薪水就要走人。乐鱼的表情分外紧张,屡次想插话却总是不幸被打断。见状,安晴明悄悄拉了拉她。 回头发现拉住自己衣袖的人是他,乐鱼看了看墙上的古董钟,“你迟到了,安晴明。”这位大爷有没有时间观念啊?来应聘都耍大牌。 “现在的状况,我的迟到没什么大碍吧?”他全然看热闹的神情。以前来l’arc-en-cie是客人的身份,享受优质的服务,可口的饭菜,没想到今天过来却看到截然不同的确面。 “平时不是这的。”听出他话语中蕴涵的讽刺,她有一点尴尬,仿佛是自己很重视的家人突然在访客面前失礼那样。安晴明笑了笑,这个女生心思单纯,很多时候让人觉得和她开玩笑会是一件过分的事情。 “这个人和老板说很多客人都是冲着他才留下吃饭的,还说有别的餐厅出更高的价让他过去。 就算他钢琴的确弹得很好,这也太过分了。” “钢琴弹得很好吗?”安晴明微微一笑,笑容很冷。他走到钢琴前翻开琴盖,在琴凳上坐下。弹什么好呢?《月光》或者《致爱丽丝》?想着,双手便按上了琴键。 除了乐鱼,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这样好吗?察觉到他的意图,她稍稍皱了下眉。如果是安晴明的话,一定没有问题。一定能让这个叫骂着的男人彻底闭嘴。莫名地,她就是相信这个男孩。于是悠扬琴声响起,华丽却并不张扬,静静流淌于听众心底。争吵的人停下,齐齐转头看钢琴前俊美斯文的少年。弹完一曲,安晴明懒洋洋地抬起了头,俟脸上的笑容含着不屑,“怎么样,可以闭嘴了吧?” 老板兴奋地朝他走来,走到一半忽然停步,狐疑地问道:“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他站起身,手撑着三角钢琴,潇洒地一甩头发,“安晴明,来应聘服务生。” 接下事态的发展大家应该能猜得到。就这样,安晴明和乐鱼成了同事。他是钢琴师,她是服务生。在每星期的三个夜晚,放学后匆匆赶去上班,夜深后一同回家。如此亲密的行的两人,在校园里造成的轰动可想而知。当事人尚木知木觉,旁观却决定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下去了。这位旁观者就是准备以八卦事业作为人生目标的白意迟。可以想象,当他发现校园内甚嚣尘埃的八卦绯闻正是自己最不想听到的那一条时,白意迟突然觉得整天被狗仔跟踪的名人的确十分值得同情。他特意在理工学院门口等乐鱼,看到她和千惠一起出来,白意迟笑得痞痞地走上前来。 “不好意思,借用一下。”抓住乐鱼的手,他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她拖走了。是告白吗?千惠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不得笑了起来。看来关于安晴明和乐鱼的传闻,终于让某人忍不住了。 “千惠,乐鱼?”等着和她们一个乐鱼家吃饭的安晴明远远看到她一个人站着,便跑过来问道,还左右张望了一下。千惠叹了口气,莫非感情真是先来后到?他的白意迟,谁是迟到的那个人?“小鱼和白意迟有事先走了。看来今天没办法吃到小鱼做的菜了。” 乐鱼和白意迟?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两个需要瞒着别人才能做的?他忽然感到烦燥无比。 “晚饭怎么办?想好去小鱼那里蹭饭的。”千惠帅气地一捋长发,“安晴明,请我吃饭吧。” “why?”自己和她并没有那么好的交情,无缘无故请人吃饭向来不是他的风格。千惠抿嘴一笑,“看在你一脸苦闷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分上,本小姐发挥人道主精神陪你吃饭,你还好意思推三阻四?” 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的是你自己吧,千惠,被全世界抛弃,嗯?”安晴明促狭地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承认自己很失意的话,本少你就不介意大发善心陪你吃饭。” 被看出来了吗?她自我解嘲地笑了,原来还是有一点点在意的,对白意迟。 白意迟将乐鱼带到学校的湖心亭,有一对情侣依偎在亭中说悄悄话,乐鱼觉得气氛有点古怪,不由得看看白意迟。这一看之下觉得他更奇怪,一向是嬉皮笑脸没有正经的样子,此刻却局促不安。 “是关于爸爸的事?”想来想去,她好像只有这件事必须瞒着千惠。其实也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不想让千惠担心,毕竟事隔多年,找不到才是正常的事。他愣了一下,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不过倒是一个不错的开场白,“那件事,我还在查,目前没有头绪。那些可以称之为情书的信件,除了你侬我侬的缠绵悱恻之情,还有就是定下寄信人和收信人下一次约会的日期。可是光从这些来判断,实在很难确定寄信者的身份。” “没关系。白意迟,其实不用太勉强。”乐鱼抬起笑脸,试图安慰他,“找不到的话,说不定更有想象的空间。”想起了安晴明说过的话——那样的父亲,找回来有什么用,她下意识地摇动摇头,否定他在自己脑海中的声音。 “不,我绝对会找到。”白意迟闷闷地说着,俊脸诡异地红,“你的心愿,我一定要替你实现。” 话说到这个地步,饶是迟钝的乐鱼也嗅出了暧昧的空气。千言万语一下子挤进脑袋,兵荒马乱得让人六神无主,“白意迟……” 他一把将乐鱼拥入怀抱,“小鱼,我喜欢你。”盾不到她乌黑明亮的眼睛,这句话似乎轻易就说出了口。乐鱼不知所措地任他抱着自己,在白意迟低下头即将吻上自己嘴唇之前偏过了脸,“对不起,白意迟。”最后她想到的仍然只有最老土也最有效的三个字。她说的是抱歉吗?拥着她的感觉如此真实,耳边的话语同样真实到让人觉得残酷。对不起的含义往往是——你很好,可是我不喜欢。白意迟苦笑着放开手。乐鱼没有逃离,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忧伤。 “是不是因为安晴明?”在她的生活中,除了自己以外就只有他了。她沉默不语。那对情侣从他们身侧经过,和他们一样年轻,不同的是他们相爱。安晴明吗?和他一起吃饭,和他一起来学校,和他一起打工,最近好多好多事情都是和安晴明一同做的。可是,喜不喜欢他?她不知道,因此无法回答。 “如果你还没有喜欢上的人,给我一个机会,小鱼?”白意迟翻开她的手,在她掌心放上一颗幸运星。粉红色丝光缎纸做的,样子有点丑。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本来想做得漂亮的点,可惜我好像只对摄影拿手……”话没说完,乐鱼扑进他的怀中用力抱了抱他. “对不起,白意迟。”相识至今他对她的点滴好处全都涌上心头,却仅仅是感激。甚至还没有想起安晴明时那般酸酸甜甜的滋味。也许她分辨不出是否喜欢安晴明,但至少能肯定对白意迟的感觉不是喜欢。白意迟抬起手,刚想搂住她的肩膀,她已推开他腿就跑。等他反应过来,举目望去已没有乐鱼的身影。乐鱼一口气跑出好远,拐个弯确定跑出了白意迟的视线范围,方才停止奔跑慢慢走。没想到会听到白意迟的告白,着实让她吓了一跳。乐鱼苦恼地想着以后见面会不会尴尬,或许再也回不到融洽气氛了吧。她正想头昏脑胀眼发花,突然看到了前方丙个眼熟的身影在悠闲地移动。千惠和——安晴明?鬼使神差,乐鱼悄悄跟上他们。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和平时四人相处时大相径庭,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乐鱼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绪有可能叫做吃醋。她跟着前方的俊男美女,觉得从背后看一个高大健硕,一个高挑修长,确实是赏心悦目的组合。她看到他们在红灯前停下,转绿灯之后走到马路对面。有一辆单车想闯红灯,安晴明握住千惠的手,旋身将她护到身后。乐鱼在人潮拥动的街头远远望着,没有勇气走上前去。他们走进街对面的pizza hut,她转身迈上回家的方向。为什么,心里面会有一种酸楚的感觉,让她不由想哭?看到两个好朋友在一起,应该祝福的吧?她咬着嘴唇,在落日余晖中觉得有一点点孤单。真是很讽刺呢,自己刚刚拒绝了白意迟,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别人快乐地走在一起,这种事报应来得真快。 安晴明和千惠吃完pizza后就在店门口直接分道扬镳。基于从小养成的习惯尚未舍弃,他仍旧客气地问了一句:“要我送你回家吗?” “算了吧。”千惠帅气地转身扬手告别,“你还是赶快回家看看那一对的进展情况比较实际一点。” 那一对吗?安晴明一路走回去,心情也跟着郁闷了一路。白意迟一向和自己不对盘,他的冷嘲热讽自己可以当做没听到pass过去,可是一想到对方和乐鱼有可能会成为一对,那种手牵手的画面光是想象就让他受不了。所以当回到大楼下看到白意迟手捧一束红玫瑰痴痴站在风中的形象后,安晴明体内恶劣的因子被全数激活。 “嗨,白兄,今夜星辰今夜风,为谁不不寐立中宵?”安晴明走上前调侃,故意篡改了诗句。白意迟扫一他一眼,反唇相讥:“这栋楼里除了安兄你之外另一个我认识的人。” 安晴明俯身靠近他手中的玫瑰,声音含笑:“很新鲜的样子,看来是刚刚到货。” “鲜花送美人,当然不能怠慢。”暗流涌动,对彼此目标心知肚明。唯一含糊的是楼上那女孩,不知道谁真正进驻了她的心田。看他拿着花等在楼下,想必乐鱼还没回家。安晴明拍拍白意迟的肩膀,示意自己无法奉陪。他慢慢走上楼,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这个星期楼道内行声控照明线路坏了,报修后都没人搭理。照以往安晴明不敢想象这种环境还能住人,现在他却已经习惯。走到家门口,摸出钥匙正要开门,忽然听到楼梯上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站住,沉默着听那个人犹豫的脚步在楼梯上走走停停。终于楼上的人走到五楼楼梯口,淡淡的星光从那人背后的玻璃窗中照进来,那个人果然是乐钱。他看着她,想起楼下捧着玫瑰的白意迟。她也看了他,愣怔数秒回忆起他握住千惠的手的情景。 “你在家。”安晴明语气平淡,简单地陈述事实。乐鱼没有说话,无法解释自己的反常行为。她跷了蛋糕店的班,躲在家里不开灯不接电话不应门地当鸵鸟。可躲在窗后看到白意迟在楼下等她的身影,她又陷入左右为中。原告的决心在在目睹了安晴明同千惠的亲密之后稍稍动摇:自己是不是该找个人疼爱? “我累了。”乐鱼的语气同样听不出情绪,同样是陈述事实。他没理由就愤怒起来,为自己感到悲哀。为什么她累了,却不肯找我作为依靠?难道在她心里,现在的安晴明仍然等同于“靠不住的男人”?他心里一沉,语气变得尖刻,“那么我是不是恭喜你找到一张不错的长期饭票了?”白意迟的家底他清楚,虽非大富大贵却也属中产阶级。何况将来毕业后,他马上就能子承父业进入传媒领域。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乐鱼乱七八糟的心情更混乱的确,“彼此彼此。”口气比之安晴好不到哪儿去,“我也要恭喜你把两朵校花一网打尽。” 校花之一是水柔,另一个便是美得中性男女通杀的千惠了。水柔对他的痴恋有目共睹,但千惠是怎么回事?平时两人的交际仅限于四人同行时,何况对方明明是对白意迟有意。心念电转之间,安晴明突然了悟前因后果。 “乐鱼,今天晚上我请千惠吃了pizza。”他淡淡地开口道。 “我看到……”话音未落,乐鱼警觉地闭上嘴。该死,说出来显得自己很在意似的。她的脸烫得厉害,暗自庆幸黑暗替自己做了掩护。一声轻笑,安晴明戏谑的声音传进耳朵,“你是在吃醋吧、”她甚至想象出那张俊脸上洋洋得意的碍眼笑容。 “才怪!”乐鱼嗤之以鼻却心虚不已,颇有几分揭穿心事的恼羞成怒。他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旋开了门,“小鱼, 我高兴你为我吃醋。”他隐在暗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那你呢?”她不甘弱地反问,一颗心七上八下十分忐忑。这个傻女孩,到现在还没发作?安晴明无奈地摇头,唇边有一丝恃宠的浅笑,“爱如枫语,你以为我干吗要个名字?” 心如鹿撞,乐鱼傻傻站着直到他说了“晚安”,然后进屋关门。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恍惚中乐鱼想起了楼下等待的男孩,甜得无边无际的心突然升起一丝苦涩。逃避不是办法,尤其是在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冬冬冬”跑下楼,径直走向拿着玫瑰的白意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身,上有惊喜的神色。 “谢谢你。”乐鱼走上前,从玫瑰花束中抽了一朵,“可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正视白意迟的眼睛,她不自己逃避。澄澈的眼眸一如既往,他的心碎了。在她的眼中有友情,有遗憾,有伤感,唯独没有爱。 “那个人是安晴明?”他再一次确认。乐鱼点了点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如果是输给那个人的话,也没什么可以抱怨地狱。自己,并不是输不起的人。俊朗的脸上泛起了洒脱的笑容,白意迟将玫瑰递到乐鱼手臂,“小鱼,幸福要哦。否则我不会饶了安晴明。”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向背后的她挥手告别。白意迟,谢谢你。她抱着一大把玫瑰,鼻端萦绕浓浓的花,无声地说着感激。不管是谁,都有喜欢人的权利。妈妈说过,在喜欢人这件事上,每一份心意都应该被尊重。转身,大楼门口站着清俊的少年,默默望着她这个方向。看到她,他绽放一个浅浅的笑容,在淡淡星光下,仿佛是温柔的王子来迎接灰姑娘。就这么互相望着,已经很幸福了。 秋高气爽本应一夜好眠,可偏偏在这个城市中有太多情难以入睡,安达业便是其中之一。自从上次要下属去查找名为“枫叶鱼”的网络歌手真实身份后,他的情绪就陷入了烦躁不安中。没办法不介意,当他想到这个女孩或许和过去的恋人有关,或许正是自己的孩子时,安达业做不到无动于衷。俞默枫和他是大学同学。一个是出身富裕的王子,一个是默默无闻的丑小鸭,本来不可能有交际的两人却因为大学的辩论赛相识。和所有的童话故事开端一样,他们不管不顾地爱戴了,爱到天荒地老。终究无法抛弃家庭,安达业作为安氏家族的继承者,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婚姻。他最终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和乔氏家族的千金共结连理。俞默枫流着眼泪要离开,是他执意不肯放手。安达业打开书房的保险箱,取出一本老旧的相册,一页页翻动。照片上的女子明眸皓齿,笑容温婉。他的手指留恋地抚触相中人的眉眼,依稀有真实的触感,这是刻在灵魂深处永世不忘的记忆。 “默枫,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安达业喃喃自语。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乔淑元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眼光扫到书桌上的相册,表情一僵。她自然知道这本相册上的女子是谁,以及她在自己丈夫心中占据了何等位置。 “直闯而入就是你安夫人教养吗?”安达业语气嘲讽,合上了相册。他和默枫的世界,不需要第三个人打扰。 “哼。”乔叔元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客气地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是来问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的儿子回家?”她刻意在“我”字上强调。安达业微微一笑,“他走的那你也在场,是他自己要走。”说实话,这次安晴明的离家出走倒是让达业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小子能忍耐到现在。刚搬出去的前两天,还有使用信用卡的记录,最近连去银行取钱都没有了。见到丈夫一派悠闲的样子,乔淑元的神经绷紧了,“你现在轻松了,知不道面说得多难听。晴明从小到什么吃过苦,现在居然跑到外面靠卖艺赚钱.”今日打牌,家里卖轮胎的汪太太貌似无意地提起去l’arc-en-cie餐厅吃饭,看到尊贵的安家少爷在餐厅弹琴如人。乔淑元当即面色难看,借口头痛匆匆回家。 “劳动不分贵贱,对他是一种锻炼。”想当初为了追求默枫,自己还不是到她家的小饭馆做过跑堂.回想往事,安达业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连眼神也略略温柔。 “他不需要这种锻炼。”乔淑元尖刻地指出,“他需要的是如何作为企业继承人的教导。” 安达业静静地望着妻子,“你确信这是他想要的?放弃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作为继承人回到这个家族,然后像你我一样背负永无止境的责任,不惜牺牲自己的爱情和自由去做家族的傀儡?” “做家族的傀儡?”乔淑愣住了,一时不能消化安达业的说法。电话铃响,安达业拿起了话筒,“安总,和晴明少爷一同录唱片的的女孩查到了。”打电话过来的是 mike。《爱如枫语》cd推出后,安达业买了一张,可惜唱片封面只是用安晴明作为卖点,唱歌的女孩只闻其声未见其人。顺着唱片公司这条线索找下去,他相信一定可以找到“枫叶鱼”。 “是谁?”问出口的话,微微带着颤抖。乔淑元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 “她叫乐鱼。”乐鱼?是那个收了自己支票转手捐献慈善机构的女孩?安达业下意识到重复了一遍:“乐鱼?” “是的,安总。我看到的是合同原件,有晴朗少年和乐小姐的亲笔签名。” “谢谢。”安达业挂断电话,抬头看着妻子,“你了解你的儿子?听听这首子,是晴明出的单曲。”从抽屉里拿出cd,推给乔淑元,“我们,都不了解他。” 乔淑元仿佛还没从刚才那个“傀儡”的话题中回过神来,听到这又愣了愣,“我……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叨念着,她若有所思地拿着cd走出了书房。安达业点燃雪茄。在抽完一支烟后,他打电话私家侦探帮忙调查乐鱼的身世。喜欢的一个人,通常不说明白叫做暗恋,说清楚就该进入实质的交往阶段了。第二天当乐鱼打电话去叫安晴明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在电话中都有一阵静默。还是乐鱼先恢复正常,“大懒虫,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笨蛋,我早就起来了啦。”他的声音满是浓浓的抗议。如同往日。她负责准备早餐,他负责善后工作,然后一起出门。那次发烧之后,在安晴明、千惠、白意迟的全票通过下,乐鱼只保留了餐厅和蛋糕店的两份工作,其余的被迫辞掉。关上门之后两人默默走在楼梯上,手一直垂在身侧,只要有心便牵到。可是……乐鱼偷偷瞄了瞄他线条完美的侧面,可是这个傲慢的家伙好像根本没意思想牵自己的手。慢慢走下楼,安晴明不时垂下视线看着旁边乐鱼的手。真是丢脸,竟然不敢去牵她的手。心里涌动着不太真实的感觉,酸酸甜甜的滋味。走到楼下,天上飘起了毛毛雨雨。乐鱼自言自语了一句“天气预报还真准”,撑开了伞。她看着安晴明,犹豫是否该提议两人合撑同一把伞。看他的样子就是从来不听天气预报的那种类。安晴明接过她手臂的伞柄,低头淡淡笑道:“走吧。” 同撑一把伞走在细雨鞋,温馨的感觉拥抱着两人。乐鱼抬起头,看到他的脸上掠过可爱的绯红色。她心中大乐,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笨蛋,有什么好笑的。”安晴明不好意思地吼她。 “喏,安晴明,我通知你一声,我要牵你的手了。”她停下,得意洋洋地大声。他也停下,“笨蛋,这种事情当然应该我来说了。”他将伞换到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暖暖的小手。 于是两人这手牵手合撑一把伞的场景,便成为当天枫叶大学校门口最吸引眼球的一幕。虽然离开了家不再有名车接送,但安晴明仍然是这所大学众女生公认的王子.所以安晴明和乐鱼从出双入对开始被众人纷纷揣测的关系在这一刻得到了肯定——他们在交往。而这样的结局似乎更像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现实版。白意迟在角落里静看着他们走过去。十一的深秋,火红的枫叶在整个大学热烈燃烧着,除了祝愿两人那种幸福能永远延续下去,他没有资格做任何事。一把伞塞进了他手中,白意迟愕然地转过头看身边——是撑着伞的千惠。她笑嘻嘻的表情,看不出真实的情绪,“怎么,斯人独憔悴的?”说话也仍是一贯的抬杠。 “是啊,失恋了。”他也没有不好意思,坦率承认。千惠收起取笑的神情,目光中有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闪过,“难过的话,我的肩膀不介意借给你靠。”帅气的豪言壮语。白意迟忍俊不禁,呵呵笑出了声,“这句话,应该由男人说的。” 她笑了笑,挥挥手转身往教学楼方向走。在她背后,白意迟举起了相机,拍下她飞扬跳跃的影。这似乎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季节。乐鱼在周末接到白意迟的电话时,以为他只是单纯的聊天顺便八卦一下自己和安晴明的进展以此为学校bbs继续贡献资料。他很负责地将私人感情排队在工作之外,既然王子的恋爱进程是全校关注焦点,那么他这个天生的记者没理由错过独家报道的机会。千惠就曾嘲笑过,白意迟将来绝对是个敬业的狗仔员。她压根没想到接下发生的事情犹如电影片段,给她措手不及的惊愕。 “乐鱼,你镇定一点听我接下来的话。”白意迟的语气异常郑重,比上次向她告白时更严肃。 “是什么?”她赶紧先做了一个深呼吸,以免一会儿被他的台词惊吓到忘记怎么吸气。 “我捞到了关于你父亲的线索。”白意迟说得快,并未多说明究竟为此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虽然她不爱他,但他仍然将她视作好友,为朋友两肋插刀是理所当然的事。“根据那些信件上的约会日程,恰好和我正在调查的一个新闻人物吻合。”新闻系的学生期中论文要求写一篇人物小传,他随手抽中了一位熟人。是谁?乐鱼的声音也紧张起来。这么多年了,自己真的能够完成心愿找爸爸吗?白意迟的语气犹疑不决,他在想这个消息或许对乐鱼来说过于残酷了。但如果真是是事实,那么早一点结束对她和安晴明都是一种解脱。 “是安达业,安晴明的父亲。”他低声说道。乐鱼愕然,接着有了一股想笑的冲动。世界哪里会这么小?于是她一边开始咯咯地笑,一边对白意迟说,“拜托,开玩笑也有点创意行不行?” “小鱼,你先冷静。”他忧心忡忡,“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真的是巧合,你和安晴明不会这么凑巧是兄妹的。”话虽如此,白意迟却乐观不起来。安达业十多前的行程和信件透露的约会日程惊人地似,当初自己比照后同样大吃了一惊。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乐鱼笑不抑地挂了白意迟的电话跑到门口去开门。门开后,她惊讶地来不及收住容,就这么表情诡异地愣在了房门口。门外,站着安晴明的父亲——安达业! 第十章 最后的最后 “……伯父,你好。”眼前的男人虽然态度恶劣地用钱羞辱过自己,但看在最后把钱捐人了慈善机构的分上,乐鱼大度地谅解了对方,何况刚刚才接到白意迟的电话,说这个男人极有能是自己的父亲,虽然关于这一故作多情她持有保留意见。安达注视着乐鱼。上一次见面是为了解决晴明和她的纠葛,根本没有仔细看清楚这个女孩的样子。细细打量,她的眼睛和默枫很相像,同样清澈明亮,同样坚强自信。他的表情忽悲忽喜,喉结因为激动而上下滚动,在乐鱼看来大惑不解,“伯父,晴明住在楼下。”直觉应该是来找他。 “不是,我的人是你。”安达业勉强克制心底的悸动。私家侦探给自己的调查报告中关于乐鱼的一切资料,从她的出生日期推算,和默枫离开自己的时间极为接近。但是为何乐鱼的母亲叫乐子婷而非俞默枫? “哦?”乐鱼挑起了眉,微微讽刺地笑道:“难道安先生还想用钱来让与离开您的儿子是不是?有鉴于先生上一次的慷慨,这次我的价码可是要高了很多。”她一口气不停地说完,闪身入屋准备关门。 “等一等。”安达业迅速出手撑住了房门,“俞默枫是不是你的妈妈?” 俞默枫??“抱歉,我不认识。”乐鱼干脆回答。 “乐……”名字在喉咙口滚了半天,还是加上“小姐”二字,安达业提出想看看乐鱼母亲照片的要求,“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唐突。” 乐鱼几乎要被气炸了,压根忘了白意迟说起过这个男人和自己之间可能存在千丝万缕关系的事,她只是感觉亲爱的母亲受到了侮辱。为什么这个认不认识的男人,要看自己妈妈的照片?“安先生,你自己也说是唐突了……”话没说完,楼梯上传来安晴明的喊声:“爸爸,你在干什么?” 一个回头,一个抬头,看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的安晴明。前车之鉴记忆犹新,年轻男孩的脸上有着捍卫自己恋情的不顾一切。 “爸爸,我已经离开那个家了,你还不肯放过我?”直视安达业的眼睛,安晴明漂亮俊秀的脸庞挂着一丝悲哀。这小子跑来凑什么热闹!安达业头痛不已,用力推开拦在门口的乐鱼,他冲进了房间。 “爸爸!” “喂,你!” 异口同声的,是门口两个明显莫名其妙的孩子。安达业的视线在看到书桌上的照片后突然凝滞,黑色镜框的女子笑容微微,明眸若水,只是再也无法站在他身前微笑。 “小枫。”线条坚毅的嘴唇吐出充满爱意的名字,撕心裂肺。为什么再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天人永隔?这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啊!无法抑制的悲伤击溃了向来以铁石心肠著称的亨,他抱着镜框抽泣。 “他……他真的是……”乐鱼看着安晴明,一副无法形容的震惊表情,“是我的爸爸?” 安晴明的惊讶不比她少,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失控的样子。爸爸和乐鱼的妈妈?她苦苦找寻的父亲,就是自己叫了十九年“爸爸”的男人?是天意还是命运,主导了这场错综复杂的戏?门口传来一个稍稍带有戏谑的声音,“今天,还真是热闹。” 安晴明转过头,看着一脸诡异表情匆匆赶到的白意迟,叹了一口气。今天,的确是非常热闹的一天。安达业擦去眼泪,捧着俞默枫的遗像走到乐鱼面前,“小鱼……”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他抬起手想摸摸女儿的脸。乐鱼躲开了,甚至往身后的墙壁退了一步。她的脸上闪过混合了犹豫、愤怒、忐忑和兴奋的奇怪表情,最终冷冷开了口,“这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和妈妈?你现在出现,已经才太晚了!” 积压了十多年的辛酸和委屈全部爆发出来,她不顾一切地吼出声。见状,安晴明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安慰,但白意迟抢先一步拉住了他。 “放手。”安晴明怒声呵斥。 “清醒一点。”白意迟的眼中有一抹无奈,“你们是兄妹,没有可能在一起的。” “我不是!”甩开白意迟的手,安晴明将乐鱼紧紧搂在怀中,“没关系了,小鱼,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乐鱼俯在安晴明的胸口,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记得他以前说过,没有爸爸也能过得很。找到了爸爸又怎么样,没想到第一反应竟然是愤怒。 “小鱼,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和默枫。”安达业的手停在半空,尴尬地收了回去,“但是我可以发誓,绝对没有抛弃你们。这些年我从没停止过寻找默枫的下落。” 靠在门口的白意迟皱起眉头,看来自己赶到这里来的决定非常正确,挖到了极有新闻价值的内幕。当年乐鱼的妈妈为何要改名换姓,这早在他拿到信件的时候就产生的疑惑此刻再次冒出了头。他咳嗽两声,及时出声提醒屋内三个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当事人。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吗?” 听到他的话,乐鱼在安晴明的怀中抬起了头,红着眼圈问:“哪里奇怪?”想起来了,第一个说安达业可能是自己父亲的人正是白意迟。安晴明转过头看着他,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仿佛在怀疑他说这番话的居心何在。安达业问得异常直接:“你是谁?” 于是屋内的气氛一瞬间改变了,毕竟刚才不管是乐鱼的指责还是安达业的辩解都和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八点档电视剧有得一拼,他的问题适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妈妈从来没告诉我她的名字实际上叫做俞默枫。”乐鱼摇着头说道,望着对面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很快别转了头。她仍然不习惯面对这个凭空出现的父亲。坐在身边的安晴明握住了她的手。安达业看着这一幕,忽然生出几分不真实感。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淡淡道:“放心,这件事的内幕我会查出来。” 走到乐鱼身前,他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乐鱼愣愣地看着安达业走出家门,不由自主站起来追到门口。十多年来渴望的父爱就在眼前,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安晴明起身向她走去,白意迟身形一晃想要阻止却停下了动作。如果真的是兄妹,没理由现在这两人还能肆无忌惮拥抱在一起,难道安晴明并非安达业的亲骨肉?眼中浮起一丝兴味,越来越有趣了。 “小鱼,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在你这边。”安晴明温和的声音似乎为她迷茫的心注入了清凉剂,乐鱼回头望着他。 “你说过这样不负责任的爸爸,找回来也没有用。”她吸吸鼻子,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痕,“可是,这样的爸爸,我还是想要。”清秀的脸蛋上有无奈的笑容,“是不是很丢脸?”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换作我,和你想的一样。”当得知亲生父亲另有其人时,他有很强烈的愿望想去了解那个人——二十多年前的偶像歌手 vincent,在唱片店他在怀旧金曲cd前徘徊良久,却终没有勇气去了解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他不希望乐鱼错过,尤其是自己的父亲就站在眼前。她感激地看他一眼,冲下楼去。 “很有价值的新闻。”白意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安晴明身边经过,“看来没我什么事,我回家了。” “白意迟,你想发布任何关于我的消息,我都无所谓。”安晴明的声音冷冷的,“但是,不能伤害小鱼。” “臭小子!”白意迟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之按到墙上,“你以为我会这样对待乐鱼?我对她的……”他说不下,只是狠狠瞪着面前俊美非凡的脸,真是越看越火大。安晴明不以为然地一笑,轻松指开白意迟的手,“我担心的是你太有专业精神了。” “讽刺还是夸奖啊?”他不满地嘀咕一句。 “当然是——”安晴明的声音非常恶劣,不用想也知道他接下去会说什么。白意迟推开他,及时堵住他的话,“我走了,bye。” “谢谢你。”他在他身后淡淡道谢。 “for what?”白意迟没有回头。 “替小鱼说的。”如果不是这个女孩,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成为朋友。白意迟笑着走下楼,安晴明这个家伙,认识这么久只有这句话比较像样。不知道楼下那对父女会说些什么。在安达业上车之前,乐鱼追了上去,“等一等。” 听到女儿的声音,安达业立刻站住,激动不已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乐鱼低着头,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妈妈很少对我说起爸爸,但是我知道她很爱很爱他,在妈妈弥留之际,她一直一直望着病房门口,好像在盼望最后的时刻能见一见他。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到爸爸。” 安达业感到喉咙口似被硬块刺痛着,火辣辣地生疼。 “所以能见到爸爸,我很高兴。”乐鱼终于将“爸爸”两字喊出了口。她上前一步,扑进了安达业张一的双臂中。 “小鱼!”安达业紧紧搂着自己和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无言感激上天对自己的厚爱。能见到她,真的很好。白意迟在大楼门口看着这一幕,短暂停留后向另一个方向转身而去。亲情,真的是能让人感动的情感啊。 安达业的话得到了安晴明感激的一笑。非常奇妙的感觉,在说破秘密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反而更像父子了。这些天?安达业经常和这群孩子在一起吃饭谈天,不仅加深了对乐鱼和安晴明的了解,连两人的好友千惠和白意迟都和他结成了忘年之交。过去他以为他们是不懂事的孩子,冲动幼稚,但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活得率真真诚。这也是在他们这样的家族中无珐获得的快乐。 “噢。”乔淑元难掩失望之色,mo?mo儿子俊美的脸,“晴明,一定要经常回家看玛玛。”这个孩子越来越像他的父?qin了,那个曾让她神魂颠?倒的爱人啊。乔淑元近乎梦呓的语调让乐鱼máo?骨?悚?然,不自在地往安晴明身边坐了坐。察觉到她的不安,他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同时答应了自己的母qin。看着对面两个孩子交握在一起的手,安达业心下颇感安慰,目光默许同妻子,接下来该说出真?相了。 “淑元,这位是乐鱼。”想必晴明见到母qin的时候已经作过介绍了,但作为他的开场白仍有必要说一次。 “伯母,你好。”乐鱼乖?巧地站起来,再一次鞠躬问好。 “见过了。”乔淑元不感兴趣地扫过一眼,半冷不热应道。 “她是默枫和我的女儿。”安达业神色不变,注视着妻子骤然变色的脸。那张美丽的贵妇?人的脸,此刻多了一层讶异,以及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心?虚。 “哦,那我该恭喜你了,终于有了qin生骨肉。”乔淑元的语气先是尖刻,像一枚专chuo人痛处的zhēn。但继而她的脸就寂寞了下来,有一种索然无味般的厌倦。安晴明把母qin先前的愤?怒理解为受到欺?骗的自然反应。虽然他已知父母之间完全没有感情,但突然冒出丈夫和其他女人的小孩,任何人都不会非常平静地就接受事?实吧。他站起来拉住乐鱼,俯首在她耳边说:“别怕,有我和坝坝在。” 儿子的举止让乔淑元有点失笑。自从那天在书房与安达业短短几句交liu后,回房去反复听儿子和乐鱼合作的cd,她反思了许多。二?十?年来,她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她和安达业的不幸,真的只能怪上一辈吗?他们年轻时的不积极争取,是不是更重要的原因? “淑元,默枫当年离开的原因,你应该可以理解吧。”安达业冷静地开口,两个孩子愕然张大了眼,一个想:“难道玛玛改名换姓的真?相和安夫人有关?”另一个想:“难道俞默枫被?迫离开是玛玛的意思?” “是的,是我。”乔淑元不想分辨。 “你为什么要bi走默枫?我可以不介意你带着身孕嫁入安家,为什么你连我心爱的女人都不放过?”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仍然抑?制不住愤?怒。 “为什么?”乔淑元笑了,像嘲讽别人,更像嘲讽自己,“很简单,我当年得不到的幸福,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疯了。”安达业喃喃自语,觉得眼前做了十?九?年夫?妻的妇?人完全是个陌生人。乐鱼靠近安晴明,眼中掠过复杂的情绪。是他的玛玛?bi走了自己的母 qin,可是和他没有关系。安晴明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似乎也在害怕她会迁怒于自己. “疯?说得没错,这个婚姻早就把我bi疯了。”乔淑元冷笑,彷佛是被bi上了悬崖般满腔绝?望。安达业累了,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光。貌合神离的婚姻绝技了十?九?年,他们都xi惯了平静的伪装,而平静的另一面则崩溃。“那就结束吧。”他冷静地开口,“我们离?婚。” 乔淑元冷着脸看着自己的丈夫,然后缓?慢地将哀怨的视线移动到乐鱼脸上,游?移不定。沉默了两秒后,她终于轻轻吐气:“好,准备好文件我签字。”随后,她优雅地转身,迈着仪态万方的步子向楼上走去。直到楼上的脚步声消失代之以重重的关门声撞击耳鼓,乐鱼转头看向安达业,“坝坝,这样好吗?” 安达业疲倦地靠着沙发背,向乐鱼招招手。她拖着安晴明走?上前,在父?qin身边坐下,“坝坝,这肯定不是玛玛想要看到的结果。”若是存心破?坏,那当初她也不会远远躲开了。玛玛还是希望坝坝能够得到幸福的吧。将女儿搂进怀中,他欣慰地闭上眼睛。谢谢你,默枫,谢谢你留给我这么乖?巧的女儿。 “小鱼,这是我必须做的事。”他睁开眼轮liu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是这两个年轻人给了自己勇气,qin手挣?拖开名利地位带来的束?缚。安晴明沉默地离开这对父女向楼上母qin的卧室走去。不管她过去做了多少不可原谅的事,毕竟那是自己的母qin。这段婚姻给她的痛苦,不亚于安达业。踏出的步伐有一丝轻快的节奏。幸好,我已经挣?拖了。一身休闲地走进安氏集?团的大厦,安晴明有几分不xi惯。平时来这里,再休闲的装扮也得是一套versace,哪像现在这样穿着夜市里淘来的牛仔裤。不过以他帅气的外表天生的优雅气质,即使穿得再不起眼,依然能xi引大多数人的目光。有些人就是有本事,即使穿一条五十元的牛仔裤也能穿出阿玛尼的风度。他直奔总裁办公室,秘?书mike为他开门,“少爷,请。” 他微微颔首,径直走进办公室。面对着从未给过自己和蔼笑容的安达业,安晴明突然语塞。玛玛和他离?婚了,而自己又是一个毫无皿缘关系的外人,难道这声“坝坝”还能叫出口? “怎么,不想叫我‘坝坝’了?”看出他的犹疑,安达业率先打破僵菊。 “当然不会。您是我始终尊敬的人。”安晴明在父?qin对面坐下,“坝坝。” mike送进来两杯咖啡。安晴明发现一向精明强?势的父?qin鬓角的白发增添了不少,“坝坝,别太累了。少赚点钱算不了什么。”大少爷深刻体会了民间疾苦后发现,虽然金鱼必不可少,但生活中最重要的仍然是健康快乐。 “晴明,你成熟多了。”安达业第一次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年。以往他得到的赞誉再多,竟比不上寥寥数语的安慰。他笑了笑,向儿子道歉,“对不起。” “妈妈的事情,我不会怪爸爸。”他能理解父亲的做法,而这正是当初自己拼命推拒水柔的唯一理由。他不想要没有爱情只有利益的婚姻,尤其在明白何谓真正的 “爱”之后。安达业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句对不起是为以前说的。你,一直都很出色。希望现在的道歉还不算太晚。” 安晴明的心头一下子涌起酸涩。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肯定。他站起身,微微仰视比自己高了一点点的父亲,“爸爸,请你将小鱼的幸福交给我。虽然现在的我还不能给她什么,但我会尽一切她每天都能开心地笑。”浓浓的不安笼罩在俊帅的脸上,这已经像拜托别人老爸将女儿嫁给自己的说辞了。想到此,脸颊一红。安达业不禁哈哈大笑。还从没看到过这个漂亮小子害羞的表情呢。他点点头,“晴明,真心爱着的人,一定要好好保护。”这是他的惨痛经验,也是他送给这对年轻恋人的祝福。安晴明一把拥住父亲,安达业措手不及被抱了个满怀。真是小孩子,小暑假都没有这样撒娇的动作。他笑着,也抱住了儿子。“谢谢你,爸爸。”晴明说。 “那,请我这个未来丈人吃顿饭吧。这声爸爸总是逃不掉的。”安达业难得有兴致开起了玩笑。若是被熟人听到,必定能碎了一地眼镜。安晴明的脸红得不正常, “今天不行,我和小鱼……”他嗫嚅道。 “约会是吧?”安达业乐呵呵笑着,“算了算了,不去做你们的电灯泡。”目送安晴明羞涩逃离的背影,他望着高楼外蓝蓝的天长叹口气。默枫,一起祝福他们,抓住我们流失的幸福。这是安晴明和乐鱼的第一次单独约会。两人走在学校的枫叶大道上,手牵着手。深秋的红叶如火,整个大学都沐浴在这火一般鲜艳的色彩中。身边有骑车经过的同学,男孩带着女孩,一路欢声笑语地过去。乐鱼侧头看着身边俊朗高大的安晴明,他察觉到她的视线,脸颊微红,“对不起,我不会骑单车。”以往出行都有车代步,他压根不会“平民”的玩意儿。她傻傻笑起来,为自己的小小心思被他轻易看穿。原来谈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傻,傻到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冒着甜蜜的气泡。 “下一次,我骑车带你。”他握紧她温暖的手,郑重许诺。 “好。”她点了点头,满脸幸福的微笑。看着她的笑脸,安晴明忽然想到还要去一个地方。 “跟我来。”拉着乐鱼,他走上通向学校后门的小路,一直走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深秋了,繁花已落尽。可依然清晰记得相遇最初的那一幕。乐鱼嫣然一笑,那天自己居然将他误以为金鱼雨精灵,还对着他许愿。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很好笑。 “小鱼,真的有金急雨精灵。”他浅浅地笑,满溢着幸福的味道。 “嗯?”乐鱼不解地抬头问。当初还不是被他狠狠批语了一通,想起来这家伙当时真的挺过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我相信有,它把你带到了我的面前。”安晴明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黑曜石般的瞳仁闪烁着柔情的光芒。听着深情的告白,乐鱼的心就像跌落温柔的海洋,面对再也逃不脱的天罗地网,甘心为他一人沉沦。校门口有人在卖棉花糖,乐鱼兴奋地跑过去,回头看着安晴明。小孩子!他宠溺地低语,认命地走上前买了一把递给她。 “一人一半。”她撕下一片洁白如天上云朵的棉花糖,送到他的嘴边。周围有不少同学经过,纷纷投以注目礼。安晴明微微一怔,却在看到她的灿烂笑颜后抹刀形了 “很丢脸”这个念头。张开嘴,接住这片棉花糖。甜,甜到发腻,甜在心里。 “晴明,很高兴和你在一起。”她伸出手指,抹去他嘴角粘到的糖丝。看到他脸颊不自然的红,她笑得更耀眼,“安晴明,今天不用打工,回家我做糖醋小排给你吃。” 上次安达业来吃饭的时候,乐鱼烧了一桌子好菜招待。那道十分家常的糖醋小排让安晴明赞不绝口,可惜她一起不肯再做给他吃,“美味不可多得也。”乐鱼常常是斜睨过来一句调侃,其实真正想说的是——肉太贵,不买!这小妮子,尽管已摇身一变成为有钱人家的“还珠格格”,却依然不改本色。难得乐鱼大方,安晴明自然不愿错过。当下两人去超市买了小排,手拉着手一同回家。旁观者眼中,竟有几分新婚夫妻那种居家的味道。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乐鱼望着阳光下的美少年。从来不曾想过高高在上的他有一天会和自己手牵着手,可是当这一切确确实实发生后,她心中也奢求起了永恒。 “嗯。”他用最简单的语气助词完成一生交付一次的承诺。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和他的回答,算得上是海誓山盟了。乐鱼害羞起来,挣脱开他的手往前跑去。 “小鱼,等等我。”他愣了愣,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害羞。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挂在唇边,安晴明追了上去。她听到背后的喊声,越发窘迫,脚步也不由自主加快。人高腿长的安晴明很快追上她,不由分说握紧她的手。“这只手,我一辈子都要这样握着。”他低下头,眼眸含笑。 “霸道!”乐鱼做了一个鬼脸,咬着嘴唇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大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两人并未在意地经过,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晴明。” 回过头,背后站着乔淑元,气度优雅。 “妈,你怎么会来这里?”安晴明略略讶异。前几天父母签了离婚协议后他特意回家陪乔淑元散心,没想到今天母亲会找上门来。 “伯母,你好。”见乔淑元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乐鱼硬着头皮打招呼。面前的贵妇有充分的理由讨厌自己,虽然她和妈妈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出人意料地,乔淑元态度和善地开口:“乐小姐,能不能让我上去看看俞女士,也就是你的母亲?”温婉的微笑,令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乐鱼和安晴明对视一眼,在俊朗男孩明亮的眼睛中看到“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无声誓言后,她点了点头。走进乐鱼的小屋,乔淑元下意识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泛黄的墙纸,陈旧简单的家具,这个女孩的生活相当清贫。可是她的笑容却是开朗的、快乐的。视线一转,乔淑元看到了俞默枫的照片。清秀的女子,有一双让她不敢直视的澄澈眼眸。她走上前,双手合十,向着俞默枫默默祝祷。往事,如尘埃落定。冥冥中一切自有其定数,她原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尽管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对不起,当时我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她喃喃自语,“我怕你的孩子会抢走安家的产业。”乔淑元的脸上浮现苦笑,“想不到兜兜转转之后,他们居然在一起了。” 听着她的话,两个年轻人彼此对视,心头五味杂陈。命运之神在绕了一个大圈子后,终于把命中注定的人送到了自己身边。 “我…能叫你小鱼吗?”乔淑元转头看着乐鱼,神色尴尬。毕竟是自己在当年赶走了俞默枫,造成了她从小没有父爱的不幸。乐鱼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往事已矣,生活在继续,人终究要往前看,她不想背负着仇恨和埋怨过一辈子。她主动上前,向乔淑元伸出手,“阿姨,过去的事情,我们忘记吧。” 原谅,往往就是最关键的那一步。安晴明送乔淑元到楼下。她看着高大俊美的儿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晴明,虽然我更喜欢水柔,但妈妈不想再强迫你。我和你爸爸过去都误人误已,现在我想去争取自己的幸福,你……有什么意见吗?” “妈妈,我支持你!……另外,我会把你对俞阿姨的歉意变成爱,还给小鱼。” 阳光下,安晴明郑重许诺。 日历一页页翻过,提醒人们时间永远不会停止。今天,是平安夜了。乐鱼跟着福步在客厅摆放圣诞花,一盆盆红艳艳的,红如学校随处可见的灿烂枫叶。 “小姐,你和少爷搬回来住吧。老爷一个人住空荡荡的房子,我们看着也难受。” 乐鱼笑了笑没有说话,脑海中回想起半个月前和安达业的对话。 “爸爸,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她明白搬回安家意味着从此衣食无忧,还有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各种享受。可是她暂时不想改变,目前的生活虽然有点累却十分充实。千惠为此笑话她天生不是富贵命,“打工女王”这一称号受之无愧。 “你,还不肯原谅爸爸?”安达业显然误解了。她摇头,笑容耀眼,“爸爸,我想和你从朋友开始了解对方啊。”乐鱼上前亲热地勾住父亲的手臂,“我们错过了十九年的时间,现在是重新认识彼此的一个机会。” …… 想到这里,乐鱼冲老管家乐呵呵一笑,“福叔,我和晴明会回来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安晴明端着花盆从外面走进客厅,听到了乐鱼的话,他抬起头自信无比地笑。总有一天,当他能用自己的双手给乐鱼带来幸福,他会带着她回到这里。安晴明走到她身边,将手中的圣诞花放到她那盆的右侧。红色的花瓣交相辉映,映出一室暖意。乐鱼仰起笑脸,望着安晴明如天使般漂亮的容颜,向他伸出手。 “遇到你,我很幸福。” 他握住她的手,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我也是。” 他们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生唯一的爱。他们一定会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