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 1、碧蓝 “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我那么那么喜欢你……” “可是,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 黄昏的补习班里,灯光耀眼,穿着白衬衣的英文男老师干净而优雅。 姚碧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眼看着下雨的窗外,一个模糊的人脸在拼命地撞击着玻璃。 “放我进来……放我进来……” 它是去年死在同一个教室里的补习生。 姚碧抿着嘴,假装没看到它,心底比雨水还要惆怅。 明明最讨厌的就是补习,最恨的就是功课,为什么你死了还要留在这里呢? 有那么一瞬间,姚碧的视线和它的视线交错。 它安静了下来,嘴角慢慢绽放出一个隐藏着恶意的微笑,“嘿!要不要陪我一起玩?” “陪我一起玩……”姚碧也曾经这么任性地对着爸爸妈妈说过。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一个黑夜,姚碧无法理解死亡的真相的年纪。 姚碧让爸爸妈妈陪自己玩,他们闭着眼睛,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动,关节僵硬。 电视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雪花点。家具全部都在颤动。 无边无际的寒冷像毯子一样裹住了姚碧。姚碧却执着地牵着妈妈的手,一再地说:“陪我一起玩,不要再睡觉啦。” 突然变大的雨声将姚碧惊醒,姚碧抬起头来,看着英文老师阿蓝,他已经在用好听的声音不知课后作业了。 他有没的唇线,带着纷纷扬扬的落花的温柔。 雨声跌宕起伏,姚碧的视线和阿蓝的视线交错。 姚碧喜欢他的眼睛,温柔平和,却藏着不动声色的犀利。 霓虹灯在雨水中如同模糊的绚丽光团。 姚碧站姿公车站牌下,打着透明的雨伞,等待班车。雨水敲击着雨伞,像玉珠迸裂,夏季的雨水带走了闷热,淡淡的尘土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一辆洁白的polo停在了姚碧的面前。车窗玻璃缓缓下降,露出阿蓝俊秀的脸。 “小碧,雨太大,我送你一程。”阿蓝微笑的样子很迷人,带着教室里没有的亲昵,望着眼前穿着黑裙的少女,阿蓝继续温和诚恳地笑着。小碧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笑起来没心没肺,沉静的时候宛如局外人,那双眼睛幽深美丽,让人想知道她的秘密。 姚碧的视线掠过车的后排,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坐在车的后排,无声无息,比黄昏的雨更暗淡。她的眼睛亮了亮。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诡异的寒冷。姚碧回过头看了看公车牌。 “好的。”她坐进了前排的座位,关好车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站牌后的水柱。水柱里隐隐约约有着一个穿红裙子女人的侧影。 车刚刚离开公车站没有五米,一辆小车突然失控地撞到了公车站牌。它甚至不像是失控,带着近乎决绝的气势撞了过去,车头偏转着侧向一边。尖锐的刹车声和激烈的碰撞声之后,小车的车门缝隙里流出了粘稠的血,混合着雨水,蜿蜒四方。 血腥与残酷的死神在这一秒终结了一条性命。 阿蓝回过头望了望,不寒而栗,“如果你还站在那里……”他拿出手机按120. 姚碧侧过头,“没用的。车里的人已经死了。”她的声线柔软,带着少女的甜美,却隐隐透着无机质的冷静。 阿蓝意味深长地看着姚碧,“你怎么知道?” 脖子后面是微微的凉意,姚碧的声音冷冷清清,“老师,请送我去花居。” 阿蓝答应了一声,专注地看着前方。 车厢隔绝了雨声,流淌着低低的爵士乐,宛如一个安逸的小世界。阿蓝身上若有若无的男士淡香水气息带着淡淡的暧昧。 打开皮质的黑色书包,姚碧瞟了一眼书包里的一面镜子。她的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镜子里有刹那间映出了后座一张女孩子的脸。 雪白的一张脸。 “小碧,你英文很好,根本不需要来补习。”阿蓝的声音清朗温和,一如他的微笑,“我无意中看到你忘在教室里的原文书和你的注解,才知道你根本不需要补习。” “我只是不想太早回家,而且老师教得很好,我喜欢他能给你的课。”姚碧侧过头望着阿蓝优美的侧脸。 “我……一直注意着你,小碧。”阿蓝的声音越发温柔,他唇边的笑意更盛。 阿蓝的瞳孔带着琥珀一样醉人的幽光。 雨刷温柔地将车窗上的余地抹去。 “老师经常被邀请去不同的补习班上课呢。”姚碧带着可爱的神情,“老师的眼睛里很漂亮。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这样的眼睛。”那个后座上的东西也是因为喜欢才跟随者老师的吧? “这是我的名片,希望你能联系我。”一张散发着淡淡兰香的名片递在了姚碧面前。 姚碧收好名片,望了望窗外,“我的家就在前面,谢谢你。”车厢里,异流陡然而生。这常人无法察觉的异流对姚碧来说却是一个严重的警告。 “小心……路滑。”阿蓝的声音带着无法轻易察觉的关心和担忧。 撑着伞的姚碧走进花木扶疏的花居,没有回头看一眼。 天色昏暗,没有人看到,自阿蓝的车的后门,黑色的影子流了下来,如同蛇一般跟在姚碧的身后。 花居很美,却一度无人问津。因为它曾经是本市殡仪馆历存,收留姚碧的人却依然买下一套跃层式公寓,和姚碧一起居住,如同哥哥一样照顾着姚碧。 哥哥把自己的咨询公司开在了客厅里。生意不算兴隆,但因为报酬不错,生活也算无忧。姚碧会帮哥哥打打下手,售卖安家宅的吉祥物啦,摆盆金鱼到别人家里啦。 雨打芭蕉。氤氲的水气自地面陡起。 姚碧站在楼下将伞收了起来,她打开邮箱,专注地低头查看信件。如今广告攻势猛烈,连邮箱里也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单。 她的身后,无声的黑影在地板上聚集。 2、血蔷薇 “如果爱他爱到希望他死掉,是不是很变态?” “应该只是寂寞吧。” 分好信件,姚碧拿着雨伞走进电梯。 明亮的电梯,封闭的金属盒子,让姚碧觉得压抑。身上的校服裙子单薄,丝丝凉意自脚底升起。 电梯的钢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宛如地狱怨灵的呻吟。 十三楼,不吉利的数字。 四号公寓雪白的墙壁上是精美别致的铭牌:因果信息咨询。 夜色浓厚。 姚碧在客厅的沙发上摆弄着手提电脑,在网上和哥哥联系。 门口挂着的风铃轻颤了起来,接着,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姚碧神色不变,慢慢打字:哥哥,上次委托人请我们寻找她失踪的女儿。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 哥哥:布局了三个月,她总算出现,你要小心。 姚碧打开投影仪,调出电脑里的照片。自己刚才看到了阿蓝老师车上,那张有些熟悉的少女的脸。 雪白的墙上,是少女娉婷的身影。 罗蔷薇,十六岁,三个月前离开学校,下落不明。 进门处,一团影子聚集成了人形,赫然是罗蔷薇。 她除了脸色青白之外,和照片上的女孩子一模一样。 “罗蔷薇,你跟了我那么久,想做什么呢?”姚碧问。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腥臭味,仿佛淤积在阴沟底部的泥味。 “不能原谅,你居然勾引阿蓝。”罗蔷薇没有开口,沙哑如男子的声音却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姚碧轻声说:“你妈妈很难过,她一直都无法找到你。后来,她梦到你在一个黑暗阴森的地方受苦。自那以后,她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罗蔷薇的神色变了,声音低回,“妈妈……”离家出走除了因为爱情,也是因为妈妈。妈妈总是很严厉,总是要求自己成为第一名。为了高考,自己如机器人一样一天学习十六个小时。好想放弃一切,这没有尽头的灰暗的时光。这个时候,自己遇到了若明,他是那么美,那么温柔,那么了解自己的心。就是陪伴着若明,在地狱深处,也觉得幸福。可是,若明不见了,自己却待在若明曾经讲过课的教室里苦苦等待。有几次,自己以为等到了若明,却不过是错觉。终于,自己看到了阿蓝,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和若明一样气质的阿蓝。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来这里,是要杀了你!”罗蔷薇想到自己心爱的人居然对眼前的女孩子说了动听的情话,整个灵魂都在嫉妒和战栗。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姚碧不怕自己,甚至知道自己失踪,妈妈找自己的事情。 她伸出手,青紫色的指甲带着浓烈的腥臭味。 姚碧的眼睛冷漠得如同琉璃,也如琉璃般光华流动。 她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手指修长而白皙,粉嫩的指甲美丽可爱。 她缓缓将手指握向掌心。 与此同时,罗蔷薇觉得自己的喉咙被看不见的力量握紧! 一直玻璃瓶子的瓶塞自动跳起,姚碧手一扬,将罗蔷薇整个人居然塞进了小小的瓶子里。 瓶塞自己塞住瓶口,静静地站在原地。 姚碧点燃了一炉熏香,极其缥缈的气息将罗蔷薇带来的腥臭驱逐得干干净净。 电脑屏幕上,姚碧和哥哥继续对话:哥哥,已经捉住了罗蔷薇,你可以过来看看吗? 哥哥:不行,我梦到过她最后来的是我这里。你确定她已经完全被你控制? 哥哥能够在梦境中看到一些未来的碎片。最后三个月失踪的少女病不仅仅是罗蔷薇,而是三个人,她们不在同一个学校,彼此甚至不认识,但是,姚碧发现她们都有同一个特点:在同一个补习班听过课。 姚碧从一只玻璃瓶子里,用象牙簪子挑出一小块如同酮脂一样腻红的香膏。她将香膏挑进香炉里,一股宛如森林里烧树叶的气味缭绕而出。 姚碧的一只手按住了那装着罗蔷薇的玻璃瓶子,然后,她缓缓闭上眼睛。 这是一个少女生前的梦。 罗蔷薇的黑白世界里唯一的彩色的梦。 她并没有和他说话,只是坐在座位上,假装听他讲课,然后幻想他和她的爱情故事。 春天的风吹动着树梢。若明如同一个遥远的幻想出来的人物。 终于有一天,罗蔷薇鼓起勇气约若明一起去广场喂鸽子。 她知道他喜欢鸽子。那次在广场看到他,她躲了起来,一直看一直看。若明是她心中的天使。 若明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忐忑的罗蔷薇,还是答应了。 然而,在放学后赴他的约会的途中,她死了。 记不清楚怎么被杀,灵魂却执着地要去约会的地点。 夕阳里的广场,鸽群飞舞。他孤单地等待着,手里还拿着喂鸽子的面包屑。 罗蔷薇发现,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听不到自己说话。 只是,不断地有女孩子喜欢上自己的天使。 嫉妒让罗蔷薇疯狂。 所有若明特别对待的女孩子都要死! 最后,罗蔷薇杀了若明,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只是,原来人死了,不一定变成鬼。 罗蔷薇永远地市区了若明。 她开始寻找若明的替代品。 阿蓝的出现,让她觉得爱情又回来了! 他看不见自己,不要紧,只要,他无法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 香燃尽,一炉灰。 姚碧睁开了眼睛,迷梦香能够迷惑罗蔷薇这样的怨魂,重现她的记忆。 就在这个时候,瓶子里的怨力大涨,瓶子居然猛地爆炸! 爆炸产生的玻璃碎片在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停在了半空。 晶莹剔透的碎片诡异地定住,黑影膨胀,布满整个天花板,暴戾的气息如潮水般澎湃。 它的灵魂里被人种下了魔核!姚碧惊讶地顿住。 魔核爆炸带来的力量令罗蔷薇实力大增,课这也注定了她活不过今夜。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吃掉这里的人,连同灵魂一起吞噬。 姚碧弹出自己的一滴血,这血一触到黑影,就猛烈地燃烧起来。 罗蔷薇“吱吱”痛叫,整个黑影收缩成桌面大小,在房间一角,作势欲扑。 姚碧的眼前,这火光却和自己心底最怕的那夜火重叠。她恍惚了。 罗蔷薇幻化的黑影却乘机逃离! 玻璃碎片如同星星雨一般散落在地板上。 清醒过来的姚碧回过头,眸子居然闪耀着淡淡的金色,左耳上的封魔耳钉也闪耀着金光。 在这一瞬间,如青莲一般的姚碧居然闪耀着魔性的光芒。 3、阿蓝的心 “你……你……看得见我?”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回应你。” 魔核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矿藏。 它产于九幽之地,是魔物们的珍宝。 魔核爆炸,只剩下一夜时间的罗蔷薇会去哪里呢? 电脑屏幕上一行行的字出现。 姚碧:哥哥,罗蔷薇逃走了。 哥哥:她一定是来找我,毕竟现在的我可是她迷恋着的阿蓝。 姚碧:我要过来! 哥哥:不行,我能解决。 阿蓝的家离这里并不远。 用甜美的微笑骗过保安后,姚碧站在了阿蓝家的花园外。 小小的花园里,蔷薇散发着热情甜蜜的香味,姚碧却敏锐的闻到了淡淡的腥臭。 她猫一般敏捷地翻身滚进花园,无声无息地爬进露台。 阿蓝优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着一本杂志。他穿着居家的纯棉睡衣,手里居然是装着牛奶的杯子,清新的他看起来几乎像一个少年。 罗蔷薇奄奄一息地缩在沙发一角,充满渴望和爱慕地望着阿蓝。 而阿蓝似乎根本看不到罗蔷薇,如同一个正常人,他悠闲地喝着睡前饮品。 “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我那么那么喜欢你……”罗蔷薇如同小动物一般呜咽。 “可是,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阿蓝冷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你……你……看得见我?”罗蔷薇愣住了,狂喜和疑问在她的心底交织。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回应你。你并不爱我,你只是爱上一个带你逃离现实的幻影。”阿蓝放下杯子,嘴角是残酷的笑意。 罗蔷薇呆呆地望着阿蓝,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如果你不喜欢我,怎么会容忍我一直在你身边呢?”罗蔷薇靠近阿蓝,带着一丝希望。 “因为无聊吧。难得看到这么疯的女孩子杀了人,还埋进我前花园里。” 阿蓝撑着下巴,修长的手指按着他有没的唇线,他冷淡地注视着罗蔷薇。“虽然花园里的花开得很好,但是我很不喜欢你带来的麻烦。” 露台上的姚碧听得眼睛都直了。温柔地阿蓝居然会这么冷漠地对待别人。 罗蔷薇如遇重击,颓然地望着心中爱人,“我天亮的时候就会彻底消失。就算死骗人也好,请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她艰难地要求者,不放弃心中唯一的希望。 阿蓝谢飞的凤眼里是氤氲的雾气。 他俯视着卑微到尘埃里的罗蔷薇,“天使是会满足罪人最后的愿望的。” 风里是血腥玫瑰的浓烈香气,姚碧原路返回。 罗蔷薇的爱太疯狂,可是,她只剩下一夜的时间。 只要阿蓝允许,这一夜,她哪里也不回去。 第二天,警察接到举报,去了阿蓝临时租住的家。 可是,那里没有一个人。 家具安静地彼此依偎,空气里残余着蔷薇的香味,可花园里的蔷薇一夜之间全部凋零了。 寂静的花园被浓烈的悲哀笼罩,土壤里没有任何失踪女孩子的尸体,只有奇怪的宛如头发一般的植物。它们彼此缠绕着,犹如纠葛的命运。 奇怪的是,没有人再记得阿蓝的样子。 学校已经放暑假,空荡荡的正适合姚碧整理自己纷乱的心情。 学校的天台上,姚碧拨了阿蓝的手机号码。 阿蓝预期轻松,姚碧甚至想象得出他温柔微笑的表情,“昨夜看得过瘾吗?你还真是个坏心眼的女孩子。居然打电话举报我的花园埋尸。” “你知道我在你家?”姚碧恨得牙痒痒。 “你爬花园的动作太笨拙。”阿蓝的声音醇得如同某个牌子的巧克力。 姚碧也笑了,“阿蓝,你这么狠心对待女孩子会被诅咒的,诅咒你被女孩子抛弃一百遍啊一百遍。” “这个月里,你在教室里假装看不到那些东西,很是娱乐了我。”阿蓝声音愉快,“我等你回家吃饭。” 拿着忙音的电话,姚碧怅然若失。 阿蓝在罗蔷薇前表现出了她从来没见过的另一面——强大、冷漠、自我,偏偏能说出蛊惑人心的话语。 这样的阿蓝,和哥哥阿蓝完全不同。 饭菜的香味自门缝里飘了出来,混合着一股说不出的好闻的熏香气息。 “是丫头吗?”温柔悦耳的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回来了。”姚碧露出明媚的微笑,打开了门。 靠墙的一面是巨大的书架,书架上放着透明的玻璃瓶子,在灯光下灿烂耀眼。 “丫头,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阿蓝穿着一件绣着暗花的衬衫,气质优雅,眉目如画,衬得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哇,我们马上开动吧”姚碧冲进卫生间洗手,又冲进厨房盛饭。 “阿蓝做得菜果然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姚碧大口地吃着菜。 “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阿蓝拿着筷子,若有所思地问。姚碧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姚碧满不在乎地笑笑,“阿蓝,你才二十五岁,不要像个老头子一样啰嗦啦。你的身体最近好些了吗?” 阿蓝望着姚碧,眼底是宠溺和安慰,他伸出手指轻碰姚碧的头发,“丫头学会关心人了呢。” 姚碧恍惚了刹那,垂下眼帘,静静微笑。 阿蓝望着眼前如百合一般的少女,有些恍惚。丫头六岁的时候,自己才十五岁。阿蓝遇到被亲戚榨光父母遗产,然后被抛弃的姚碧,于是,两个人开始一起生活。十年流光,就这么匆匆而过。丫头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快乐宝宝的样子,不让自己担心。 只是,丫头还是转学了三次。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很多意外和冲突无法避免。即使自己将丫头的名字取了一个“碧”字,也无法完全“避”开很多事情。 触摸自己头发的手指那么温柔。姚碧也被蛊惑住。 心中的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也抓不住,却让她莫名的心虚。 认识十年的人,突然那觉得陌生……而诱惑。 4、死胎 “被谎言隐藏的不能出生的婴儿会不会有假?” “那要问它的母亲。” 芬芳的兰。花中的君子。 这样一盆小小的兰花被放在姚碧家的客厅里。 它婉丽较小,却有着镶着青黑色边的花瓣,淡渺如夜色。 阿蓝纵欲收拾好的行李袋放在客厅一角。 姚碧赌气地窝在沙发里,话也不说。 “我回家乡这几天,你要照顾好自己。”阿蓝换了一身简单平常的衣服,额前长长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姚碧还是没有说话。每年这个时候,阿蓝总要失踪几天,他说他是回家乡拜祭先人。他从来不肯带姚碧一起去。 阿蓝叹了一口气,抱着兰花出了门。 门关上。 姚碧跳下了沙发,冲进卧室,从床底下拖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行李。 阿蓝,这一次,我要跟着你。 阿蓝是利用网上服务订的火车票,自己就在他的隔壁座位也订了一张。 姚碧开心地拖着行李箱,火车开了我再回座位,阿蓝,你不让我去也不行了。 拥挤的火车站能够淹没一切。 不同的人在命运的安排下各奔东西。 “姚碧?!”姚碧的肩被人拍了拍,她转过头看到一个眼熟的美丽女孩子。 “魏婷婷?”姚碧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魏婷婷拖着一个行李箱,一副出远门的样子。她和姚碧同年级,但不同班。身材窈窕,面如芙蓉的她,是本校有名的美女。 “我答应过我妈妈,要去看看她出生的地方。”魏婷婷有些颓然地微笑,“你呢?” “我……我是跟着我哥去旅游。”姚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广播里传出“请乘坐1441次列车的旅客检票”的通知。 姚碧和魏婷婷不约而同地走向检票口,这才发现两个人居然坐的是同一列火车。 姚碧拿起自己特意准备的遮阳帽将大半个脸遮住。 “你干吗呀?”魏婷婷奇怪地问。 “我怕晒。”姚碧尴尬地微笑,“总而言之,我们快上火车吧。” 阿蓝喜欢在附近的咖啡厅里呆到最后一刻才上车,自己还是先上火车占据藏位置再说啦。 夏天的天气好得让人叹息,蔚蓝天空下,两个女孩子走向了诡异的目的地。 多年以后,姚碧回忆起和魏婷婷的碰面,还是觉得命运果然喜欢恶作剧。 空调车洁净整齐。 阿蓝左手托着花盆,悠闲地走进车厢。 一阵飘渺的香味让闻到的人觉得神清气爽。 魏婷婷一眼就看到了阿蓝。他额头前的头发略长,挡住了眼睛,却挡不住他清雅的气质。幽幽的兰花香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他在魏婷婷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魏婷婷的心脏不争气地猛烈跳了几下。 列车跑动了起来,窗外风景一闪而过。 魏婷婷望着阿蓝摆在几案上的兰花陷入回忆。妈妈死在除夕夜。死之前要求自己一定要带着她的骨灰,在暑假的时候回她的家乡,把骨灰放进祠堂。妈妈从来没提过她的家乡在哪里。魏婷婷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从家乡来的亲戚邻居。 只是,小时候,妈妈曾经讲过一个很长的床边故事。故事发生在一个叫棺材村的地方。哪里的人守护着棺材村的秘密。妈妈说,他们是恶魔来到这世间的最后一道障碍。 魏婷婷的回忆被一声哀叫打破。 斜坐在过道旁的一个女人抱着肚子哀鸣。她的手上还拿着一只卤鸡腿。 “吃坏肚子了吧?早就叫你不要一直吃吃吃。“男人不耐烦地瞪了老婆一眼,自己从海南打工回来,发现老婆胖了许多,还特别爱吃东西。 “她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她怀着的孩子已经是死胎。”阿蓝缓缓开口,“你得尽快送她去医院,把死掉的婴儿取出来。” “她怎么会怀孕?”男人诧异得看着自己的老婆,“我出去打工有半年了,今天我们是特意一起回老家看……”他惊讶地从老婆眼中看到了心虚。老婆躲避的视线,游移的眼神,分明在讲述一个可怕的事实。 “谁……谁说我怀孕了?你这个江湖骗子!”女人泛着油光的脸上呈现出恐惧和恶毒交织的表情。 无法出声的怨恨自死胎里分泌,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毒。 安魂兰的香气对活人有益,对死灵却拥有毁灭性的打击。如果这女人没遇到安魂香,三个月内必死。 女人的脸被痛苦扭曲,她抱着自己的肚子,“快叫医生!” 她老公却狠狠地扯着她的胳膊怒问:“这孩子是谁的?!” 姚碧一进车厢就目睹了这一幕。 5、搭车 “阿蓝你的家乡在哪里呀?” “那是一个连地图上都没有的偏僻山村,它叫棺材村。” 阿蓝看到姚碧,嘴角一抿。 姚碧讨好地笑笑,只差没摇尾巴。她左耳上的碧色耳钉在阳光里灼灼生辉。 列车单调地“轰隆”行驶着。 男人被旁边的人拉开坐下,他一声声地怒吼着:“离婚!我要离婚!” 女人的肚子似乎不那么疼了,只是瑟缩在一边,不时偷看一下丈夫的脸色。 安魂兰静静开着,似乎连接着真实与虚幻。 姚碧站在阿蓝跟前,“还真是巧呀,在火车上也能碰见呀。” 阿蓝也轻笑,“我也觉得。丫头,你这是要去哪里?”丫头的胆子越来越大,脸皮也越来越厚。 “我是和婷婷一起去她的家乡旅游。”姚碧轻易地察觉出了阿蓝眼底隐藏的怒气,连忙拉了魏婷婷做挡箭牌。 魏婷婷心中惊喜。姚碧的表哥就是他吗? 她脸上带着微微的娇羞,“是呀。下午三点在封约站下,再坐两个小时的汽车,走上一个来小时,就到棺材村了,我妈妈是这样说的。我也从来没去过呢。” 阿蓝望着魏婷婷,“你也到棺材村?你是姓魏吗?”棺材村的后人越来越少,阿蓝甚至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棺材村外的魏家人。 耶?姚碧的眼睛猫眼一般发亮。阿蓝要去的就是棺材村? “对,我跟我妈姓魏。我叫魏婷婷。”魏婷婷欣喜地点头。 “我也姓魏,我叫魏蓝。蓝天的蓝。”阿蓝淡淡一笑。 魏婷婷觉得这个名字很配眼前的男子。他云淡风清,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为什么好好的村子不叫魏家村,要叫棺材村呢?”姚碧惊奇地探头,遇到阿蓝责备的视线,缩了缩脖子。 “因为,那里不是旅游的好地方,很危险。”阿蓝盯着姚碧。心里好气又好笑。离开家后,自己还因为内疚在楼下站了好几分钟,没想到这丫头早有打算。 “骗人。如果危险的话,每年见你回来也没缺胳膊少腿呀。”姚碧在魏婷婷身后吐舌头。 “我妈妈也说去那里危险,叫我一定只能今天去,明天就离开棺材村,还告诉我不要吃那里的东西。”魏婷婷想起妈妈死前说的话,不由得心里有些害怕。她反复叮嘱自己,不管在村子里遇到什么人也不能吃那里的东西。自己可是往行李箱里塞了好几瓶矿泉水和饼干呢。 “魏婷婷都可以去,那我也可以去,大不了我答应你,我绝对绝对不吃任何那里的东西。”姚碧握住阿蓝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低低哀求。 阿蓝心中一软,责备的话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看着眼前二人眼波交流,不知怎么回事,魏婷婷居然觉得心里不高兴。她想起了妈妈说过的话,棺材村的人从来不和外人联姻。因为魏家人知道自家的血液是最高贵的。当时自己还嘲笑妈妈不懂遗传病怎么来的,如今的自己却隐约觉得这个习俗是这么的好。 安魂兰香气幽幽。魏婷婷突然舍不得和姚碧调回座位。 她柔柔弱弱地和阿蓝对面的一个年轻男子商量了一番,让他去了隔壁车厢自己原来订的位置。 “我想多知道妈妈家乡的事。”魏婷婷带着微微渴望的语气对阿蓝说。 姚碧也渴望地看着阿蓝。阿蓝从不说自己家乡的事,自己也想知道呢。 “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有福。”阿蓝的眼底是说不出的忧郁,他叹了口气,“总之,你们两个人只能今晚呆在棺材村,明天天一亮,你们就离开。” 最近一个月,自己心思烦乱,总惦记着棺材村的事。 棺材村被强大的念力笼罩,甚至可以干扰人造卫星的监测。只有魏家人不受干扰。姚碧因为和自己相处十年,沾染了自己的气息,也不会被棺材村当作外人。 每年只有今天晚上,棺材村才不会发生意外,希望这两个女孩子能够顺利地进去,平安地出来。 封约站是一个小站。到站下车的旅客很少。 望着呼啸而去的火车,姚碧无端端地觉得惆怅。 下午三点的阳光威力无比,晒得魏婷婷头晕眼花。她看了看气定神闲,衬衫依然洁白干净的阿蓝,再看了看活蹦乱跳却没有一丝汗水的姚碧,人比人真的气死人呢。 “姚碧,你的耳钉好漂亮。”魏婷婷盯着姚碧左耳上的碧色耳钉。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视线仿佛被那碧绿的耳钉冻住,无法移动。好漂亮啊,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到? “这个呀。”姚碧摸了摸耳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了火车开始,耳钉就在变烫。根据以前的经验,姚碧知道,耳钉一变烫就以为着麻烦事会来临。 “前面就是汽车站。”阿蓝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女孩子们的交谈。 尘土飞扬的汽车站前,破旧的小巴懒洋洋地等在烈日下。 “我们坐了小巴去水王镇。”阿蓝提着花盆。那兰花在烈日下依然姿态万千,香气袭人。 魏婷婷从行李箱里抽出三瓶矿泉水,“热死了。我请客,你们别客气。” 小巴上带着一股泥土和肉类被烤熟的怪味,已经坐了大半车的人。 穿着蓝背心的胖司机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用带着浓浓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你们要去水王镇?二十块一个人。”那么偏僻的水王镇其实就是一个村子,那里居然有外地人去。镇子上的青壮年都出去打工去,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子。前些天,那里还发生了一些怪事,大家都说那里不太平。 阿蓝皱了皱眉,用当地话问:“怎么票钱一下子涨了那么多?” 胖司机愣了愣,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居然说得一口地道的当地话。 “前几天,那里除了怪事,好多人都搬走了。那是最后一战,没什么人愿意去,车上的人都是去水王镇附近的九江镇的。”胖司机有心劝劝阿蓝,“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别去那儿。搞不好会死人的。” 阿蓝小小,“没事儿,你送我们到镇子口就掉头回去。” 胖司机还要劝说,却觉得眼前的年轻人的目光虽然不锋利却让人无法反抗。他耸耸肩,发动了车子。 魏婷婷被阵阵热浪和车上的怪味弄得想吐,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行李箱居然自己动了动,又动了动。 安魂香的气息如丝线一般缠绕着魏婷婷的行李箱。行李箱里的骨灰坛里,一个小小的旋风正在凝聚。 6、土狗 “水村几乎家家养狗,,为了看家护院。” “防小偷吗?我听说,厉害的狗还能吞噬鬼呢。” 傍晚。 水王镇上没有看到一只狗,这让姚碧觉得奇怪。 阿蓝一行穿过整个小镇,走向西南方的那条瘦瘦的河。 正是晚饭的时间,空气里有着稀薄的食物香味。 “好想吃饭哦。”姚碧啃着阿蓝给她的面包,艰难地下咽。 “这饭,还是不吃的好。”阿蓝闻了闻这饭香,眼神冷冽。 这河水散发着强烈的怨恨的气息,用这河水烹饪出的食物能让人身体里聚集大量的阴气。 离棺材村还远就出了这样的事,看来这次自己带的安魂兰未必有用。 “河水的颜色好漂亮。”魏婷婷发现越往西北方向走,自己的脚步越轻盈,就像被看不见的手抬着一般。 碧如翡翠的河水有着妖异的美,它从西北方向流下来,蜿蜒着穿过水王镇。 夏天的太阳也无法让这河水温暖一些。它散发着凛冽的寒气,警告着肆意闯入它世界的人们。 魏婷婷一眼就看到,河边的路中央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呆呆地望着河水,似乎魂魄已经被那泓碧色吸走。 “你在看什么呢?”魏婷婷忍不住轻声问。 小男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眸子深而黑,他缓缓伸出手,指着河,嘴里嘟囔着什么。 姚碧转过头问阿蓝:“他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阿蓝晶亮的细长眸子有火花在闪烁,“……他说,河里有好多人……” 望着河,姚碧大热天打了个寒颤。 魏婷婷也吓得往阿蓝身上靠,“阿蓝,这里好古怪。”阿蓝的身边时兰香混合着檀香味,让自己觉得安心舒心。 阿蓝绅士地扶了扶魏婷婷的肩膀。魏婷婷仰头望了望阿蓝,眼底的温柔如春日暖阳。 姚碧下意识地往外退了一步,阿蓝那么好,自然很吸引女孩子,而自己不过是和他一起生活十年的妹妹,妹妹和可爱的女孩子是不一样的。 阿蓝眯了眯眼,突然对姚碧的举动很是不满,他伸出手拉住姚碧,手腕用力一带。 姚碧跌跌撞撞地扑进了阿蓝怀里,清淡温暖的气息透过阿蓝薄薄的衬衣传来。姚碧胀红了脸,抬头怒问:“阿蓝,我鼻子都撞到了!” 阿蓝似乎也为自己的举动错愕了一瞬,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只是觉得靠近那河水有危险。”他不喜欢丫头刚才眼底的疏离,总觉得她会就这么默默离开。 魏婷婷的牙齿“咯咯”作响,她望着姚碧的身后,心脏被恐惧填满,“那和谁里真的有很多人……很多人……”他们都默默地站在河中央,双手垂在腿侧,齐齐望向西北方。那是河的上游。那悲苦的感觉弥漫着整个河面。 阿蓝叹气,伸出手指,弹了弹安魂兰。 安魂兰猛地绽放到极致。它的花瓣上的青黑边更加明显,似乎要脱离花瓣扑出来!兰香变得浓郁,带着勾魂夺魄的威力。 “请安息吧。”阿蓝轻声说。 香气宛如拥有实体一般笼罩住了整个河面。悲苦的感觉渐渐淡去。河中央浮现的人影逐渐淡去。 就在这个时候,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魏婷婷吓得抓住了阿蓝的胳膊。 一直瘦得皮包骨头的土狗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它似乎饿了很久,腿都在发颤。它的眼底是温顺与倔强交织的情绪。 姚碧撕开自己当做零食的卤牛肉的包装袋,送到了土狗的面前。 土狗的鼻子动了动,它疑惑地靠近姚碧,眼睛亮了! 狼吞虎咽地将酱牛肉吞进肚子里的土狗,嘴里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姚碧把矿泉水倒在手心里,土狗鼻子松动,似乎发现水没有问题,它幸福地舔着姚碧的手掌,尾巴摇摆着。 “好棒!哈哈!”姚碧一边笑,一边轻轻抚摸着土狗的背,“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阿蓝望着夕阳里笑着的姚碧,心底某处更加柔软。 水王镇的狗应该死得差不多了。它们应该是因为吃了带有河水的食物,逐渐被水里的阴气杀死的。只有眼前的这条土狗似乎能察觉到危险,饿着肚子活到了现在。 很聪明的一条狗。 土狗吃的东西并不多,它节制地填了个半饱,在要比身边撒着欢地跑来跑去,无限依恋。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阿蓝抱着安魂香,对姚碧说。 “我们不能带它一起去棺材村吗?”姚碧有些舍不下土狗。 “狗可以吞噬怨魂,可以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但是它归根究底只是脆弱的生灵。”阿蓝的脸上是悲悯的神情。他盯着土狗伸出手。 土狗小跑过来,将脑袋往他手掌里凑。 阿蓝摸着土狗那鹅卵一般大的智骨,“你狠聪明。或者你来选择。是和我们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棺材村的那东西很聪明。它怕狗,却利用阴河的力量杀死了方圆十几里内的所有的狗,它真的想逃离棺材村的束缚。 今夜怕是棺材村最后的平静之夜了。 命运就是一系列的选择。 一条狗的选择呢? 土狗眼中是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 它看了看姚碧,转身率先跑向了通往棺材村的路。 它披着霞光跃动的身影是姚碧最珍贵的回忆之一。 7、夜色 “黑夜里亮起的灯火总是让我觉得温暖,仿佛旅人回到了家园。” “有时候,灯火不一定意味着安全和温暖,它可能是一个可怕的陷进。” 手机时间是二十点三十四分。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昆虫们潜伏在草丛里,静默无声。 三个人和一条狗已经走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河水的“哗啦”声总是在耳边萦绕,但是,河水已经变成了暗河,在地底某处奔腾。 又累又饿的魏婷婷看到了远处零星的灯火。 “阿蓝,是不是棺材村到了?”魏婷婷开心得回过头问。自己把妈妈的骨灰坛放进村里的祠堂就算是大功告成。想到这里,她不由觉得轻松了起来。 阿蓝没有回答。 他站在月光下,望着灯火闪烁的村庄,眼底是深深地忧虑。 沙沙沙,沙沙沙。 背后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夜风变得大了起来。土狗旺财背上的毛竖了起来,对着身后狂吼。它的声音在黑夜里传出老远。 月亮上似乎也渐渐长出毛来,老人们说过,月亮一长毛,祸事就来到。 “记住,不管进村子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吃那里任何东西。”阿蓝深深地望着月光下宛如月见花一般美丽的姚碧。 “如果生命有危险,再也无法支撑的话,丫头,你可以……拔掉你的耳钉。”阿蓝的话语随着夜风传入姚碧的耳里。 姚碧呆了呆,“阿蓝……” 阿蓝没有再说话,一步一步走向灯火辉煌处。 阿蓝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夜雾在他的身前散开。 棺材村到了。 棺材村出乎意料的整洁干净,绿树缭绕,花香宜人。 月光下的棺材村仿佛避世桃源,纤尘不染。 阿蓝走到一户农家小院前,熟门熟路地推开门。 院子里的槐树长得很茂盛,几乎遮了半个院子。 阿蓝手上的安魂兰香气四溢。 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在问:“是蓝伢子吗?” 阿蓝秀丽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他朗声回答:“是啊,二奶奶,我还带了客人。” 穿着蓝褂子的二奶奶颤颤悠悠地打开门,“快到屋里坐。” 她长着一张极其可爱的老人家的脸,月牙似的眼睛微弯着,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睛。 “蓝伢子,你带的客人是两个女孩子?”二奶奶笑得睁不开眼,“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很眼熟。”她盯着魏婷婷,眼神狐疑。 “我妈是棺材村的人。”魏婷婷笑着解释。 二奶奶上下打量了魏婷婷一番,再看了看阿蓝,嘴角溢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很好很好。” “二奶奶,这是姚碧,我的客人。”阿蓝介绍姚碧。 魏婷婷呆了呆,阿蓝不是姚碧的表哥吗? 二奶奶的视线落在了姚碧身上,在她的左耳处停了停,最后落在了土狗身上。 “怎么客人还带了一条狗?”二奶奶的神色变了。 “看着它可怜,打算带回家收养。它叫旺财。”姚碧拍了拍旺财的头,“它很乖,不会乱咬人。”旺财老老实实地站在姚碧脚边,低低地呜咽几声。 二奶奶点头,“好好好,回来就好。二奶奶给你们倒茶去。”她转身进了屋子,“你们进来吧。“ 姚碧在一旁,垂着眼帘注视着二奶奶的影子。影子的边缘居然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蠕动! 那不是影子,而是被束缚的魂魄。 她惊异得望向阿蓝,阿蓝回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魏婷婷的行李箱震动了一下,那骨灰坛裂了一道缝,白色的烟雾在行李箱里蔓延开来。 阿蓝回过头,看到二奶奶院门口的旧灯笼无火自亮。 他松了一口气,在灯笼熄灭前,不会再有其他东西进这院子里了。 魏婷婷浑然不觉危机,津津有味地听着二奶奶讲着自己妈妈小时候的事情。 阿蓝则是带着温润的笑,守着安魂兰,不时插上几句话。 二奶奶端上来的小点心和茶水,谁都没有动,大家都推说不饿不渴。 “二奶奶,我往年来这里的时候,没见这么多屋子点灯,今年怎么会这样?”昏暗的灯光将阿蓝修长的身影镀了层微黄的边。他的睫毛长长,问话的样子分外动人。 “那些人都是被‘它’叫醒的。”二奶奶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她的眼睛惊疑不定地望了望院子外面,“我老觉得‘它’就在院子外面偷看我。” “二奶奶,您说的‘它’是什么呀?”魏婷婷有些害怕地望了望院子外面浓黑的一切。 “棺材村有一个传说。传说整个村子就是一口巨大的棺材。咱们魏家人就是那棺材上的钉子。”二奶奶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被月光将她说的话听了去,“棺材村和我们魏家人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关注‘它’。我们代代繁衍,都是同性联姻,为的就是不让我们先祖血液里的封魔力量流失。” 姚碧望着阿蓝的身影,“唯一的意义……” “自从二十年前,‘它’从沉睡中醒来后,我们村的人走的走,死的死。阿蓝,你是村长的孙子,不要忘记自己的责任。婷婷这丫头挺好,她一定能为你生出魏家更强大的下一代。”二奶奶的脸在这一刻散发着梦幻的光。 魏婷婷害羞地垂下头。 姚碧错愕地盯着阿蓝。 阿蓝垂下眼帘一笑,“二奶奶,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想到了谁。嘴角是一个温柔得让人心动的浅笑。 他站起身来,拿着安魂兰,“我出去逛逛,拜访一下长辈们。还请二奶奶多多照顾我这两个朋友。丫头,魏婷婷,你们先睡在这里吧。记住我说的话。” 安魂兰的香气让二奶奶也恍惚了起来,“我也困了,就先睡了。” 姚碧开口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一个浅浅的笑,“你自己小心。”阿蓝说已经有喜欢的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令她觉得心碎。 温柔地阿蓝,霸道的阿蓝,终将是属于别人的阿蓝吗? 阿蓝点头,走出了二奶奶的校园,慢慢走进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后总,只剩下安魂兰缥缈的香还在姚碧的身边缭绕。 8、迷情 “姚碧,阿蓝喜欢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喜欢阿蓝,你要帮我哦。” 姚碧的脑海里回荡着的全是睡前和魏婷婷的对话。 啊呀呀,魏婷婷让自己帮她的时候,自己就应该理直气壮地拒绝呀。为什么一样不说话呢? 如果说出来就会失去一切,是否守着妹妹的角色继续呆在他身边就好? “丫头,你出来。”阿蓝的声音在窗外低低地想起。 姚碧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四下打量,发现魏婷婷和旺财安静地躺着。心中微微觉得哪里不好。狗不是对动静最敏感的吗?为什么旺财还在沉睡? “丫头?”阿蓝在轻喊。 姚碧打开窗子,看见了月光下的阿蓝。 月色下的阿蓝带着说不出的慵懒和危险。他长长斜飞的眼底是若有若无的诱惑。 姚碧快速地穿好衣服和鞋子,奔了出去。 阿蓝定定地望着姚碧,眼神高深难懂。 他靠近姚碧,牵着她的一只手,缓缓握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出了二奶奶的院子。往西北方走上一段路,居然有一个小小的碧草如茵的山冈。 “阿蓝,有什么……事情吗?”姚碧的心乱了。 “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这月亮让我觉得寂寞。”夜风轻吹阿蓝的头发,他的眼睛明亮动人。 “月亮只会让我想到浪人,吸血鬼啦。”姚碧语无伦次地说着。 阿蓝微微一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姚碧愣住。 她张了张嘴,最后小声地问:“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你喜欢的是谁?” 阿蓝的微笑带着月光的魔性,他斜睨姚碧,“你不知道吗?” 姚碧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当然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看到你带漂亮的姐姐回来吃饭,难道你喜欢男人?” 阿蓝的双手扶着姚碧的肩,把她轻轻拉入自己的怀抱,“别吵,让我们就这样安静地站着。” 阿蓝那熟悉的气息淡雅迷人。 无边月光下的村庄安静祥和。 姚碧心脏狂跳,心底甜蜜而羞涩。阿蓝这样做是因为他喜欢自己吗? “阿蓝,在你心中,我只是你妹妹吗?”姚碧抬头问,月光下的阿蓝似乎和平时不一样。 阿蓝望着怀里可爱的女孩子,邪气地轻笑,“你觉得呢?” 姚碧露出璀璨干净的笑颜,让阿蓝一愣,“我从来没想过和其他人在一起。六岁时候的我狼狈地流浪。却遇到了青涩少年的你。你收留了我,给我幸福,用封魔耳环封住我狂暴的力量,给我快乐的新生活。命运的相遇注定我们在一起。除了你,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那么,闭上眼睛哦。”阿蓝柔声说。眼前的女孩子让“它”想到了某个记忆力的人。她和那个人一样拥有干净纯澈的笑颜。 姚碧闭上眼睛。 阿蓝的面容在月光下变得奇怪。他的眼中深情与愤怒交替出现。 他猛地无声跃起,跑下这月光下的山冈。 姚碧等了又等,再度睁开眼睛却发现月光下只剩下自己一人。 “死阿蓝!”姚碧顿了顿脚,又甜蜜地笑了起来。 黑暗的村庄一角。 阿蓝靠着地喘息,月光将他的面容刻成影子,留在地面上。那影子居然是活的! “你休想伤害丫头。”阿蓝俊秀的眼里是少见的愤怒。 “你的心明明就是喜欢着她,你也想那样做吧?”影子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你不过是想摧毁我心里一切想珍惜的,然后霸占我的身体,你不会得手的。”阿蓝费力地呼吸,“必要时我愿意死,用我的灵魂拉着你的灵魂一起去地狱。” 影子静默。 “你要小心,不要让我在白天找到你寄居的地方。我一定会继承魏家祖先的使命把你封回九幽。”阿蓝对着影子冷冷说着,如水墨一般生动韵致的眼闪着慑人寒光。 影子笑了起来,“如果你直要继承魏家所谓的使命,杀掉一切魔物的话,你要杀的绝对不仅仅是我。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那封魔耳钉背后影藏的力量。你要欺骗自己多久呢?” 阿蓝闭上眼睛,在月光下打坐。心底却始终波澜起伏,晃动着月光下那闭着眼睛等待的姚碧的身影。 今夜本该是一年里棺材村最安全的一夜。 阿蓝的瞳孔在月下慢慢变色,他的影子顺着他的脚后跟和了上来。 9、莲蓬乳 与此同时,魏婷婷坐在小院里,神色阴郁地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 风吹着老槐树“沙沙”作响。 姚碧轻手轻脚地打开院子的门,生怕吵醒在屋里睡觉的二奶奶。她看到魏婷婷,“你怎么起来了?” 魏婷婷神色古怪,她缓缓转过头问姚碧:“你听过莲蓬乳的故事吗?就是某个女人去热带丛林里旅行,被奇怪的虫子在胸上咬了一口。她贴了药胶布,也没在意……” “我知道啦。一个星期后,她撕开胶布。发现自己的rx房变成了莲蓬那样。全是洞,洞里住着许多的虫……”姚碧觉得有些恶心,她努力笑笑,“那个故事是假的。” 听着姚碧说的话,魏婷婷却完全笑不出来。她的手指揪着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本来睡得很沉,却梦到了妈妈,妈妈神色焦急地说:“快离开这里!” 接着,自己在梦里似乎被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左胸轻轻咬了一下,一个不起眼的小红点而已。 梦境转换,自己开始梦到虫子在温暖的洞穴里蠕动,他们长相奇特,浑身雪白,却有着一对黑色的眼睛。 “婷婷……”虫子们在梦里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就在刚才,魏婷婷从梦里醒来,发现自己原来被虫咬的地方多了一个洞——一个小小的米粒一样的洞。洞周围的皮肤有些发红,如同普通的疮。只是,梦里那些诡异的虫子让魏婷婷心悸不安。 她用后院里的井水不停地冲洗着自己的疮洞。为什么这疮不痛也不痒?米粒一样的疮洞如同一只恶毒的眼睛。 姚碧望着沉默的魏婷婷,没来由地感到害怕。她迟疑地问:“婷婷,你怎么了?” 魏婷婷惶恐地望着姚碧,“我不知道,阿蓝呢?阿蓝为什么还不回来?我想回家。” 姚碧想起刚才与阿蓝的对话和那个拥抱,脸红了。 就在这个时候,土狗旺财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它看到姚碧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它跑得近了,疑惑地在空气中嗅了又嗅。 他的眼神变得凶狠,对着魏婷婷咆哮起来! 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变了,变得和自己死去的同伴一模一样!旺财不安地一边狂叫,一边退到姚碧的身边。 姚碧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升起一股凉意,“婷婷,我走以后,你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魏婷婷有些歇斯底里地吼叫:“我讨厌这里!古古怪怪的!我想回家!” “小声点儿,别把二奶奶吵醒了。”姚碧安抚魏婷婷。 “那个二奶奶,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魏婷婷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就在这个时候,二奶奶沙哑的声音飘了出来,“两个丫头这么晚不睡,在院子里干什么呢?” 土狗旺财趴在地面上,尾巴紧紧夹着,默默地颤抖。 二奶奶幽灵一般出现在门口,她的鼻子耸动。接着露出一个欢欣的微笑,“魏婷婷,你是不是喝了二奶奶的井水?” “我……我没有喝水!”魏婷婷心底恶寒,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自己只是……只是用井水洗那个疮而已。 “呵呵,你在外面出生长大,从来没喝过棺材村的水。棺材村的水可是好水啊。喝了它的魏家人,可以活很长时间,很长很长……”二奶奶笑得很慈祥,“婷婷,你和阿蓝就待在棺材村,不要再回去了吧。” “我……我睡了!”魏婷婷慌乱地跑回了屋子。她的心跳很快,觉得自己的左胸灼烧一般疼痛。 她把自己只能整个裹在被子里面,手指颤抖地按亮手机。 魏婷婷解开上衣扣子,就着手机屏幕的光看向自己的左胸。她在被窝里猛地瑟缩了一下。自己的左胸上长了七个米粒大小的洞! 它们如同蜂巢一样排列着,洞口不是很规则,洞口的边缘微微高于皮肤。扩张的洞口下似乎蛰伏着什么东西。 魏婷婷在被子下面无声地呜咽。阿蓝,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影子开始蠕动着变形。 月光如洗。 二奶奶慢慢地走进院子里,小小的身子后是蠕动着的影子。 “丫头,这封魔钉是阿蓝亲手为你戴上的?”二奶奶的声音带着股纸堆特有的陈旧气息。她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带着灰暗的银色,一双眼睛幽暗无波。 姚碧如芒刺在背,她勉强一笑,点头说是。 二奶奶黯然摇头,“天意……”她望着村子里零星的灯火。静静地望了一会儿,突然问:“丫头,外面的世界时什么样的?” 姚碧打开手机调出储存的照片,“二奶奶,这是我出去玩儿拍的照片。您看看?” 摩天大厦,精致美食,拥挤的地铁。 与棺材村完全不同,宛如异世界。或者天堂。 荒村野村,幽魂一样的二奶奶通过姚碧的手机触及到了真实世界的脉搏。 “外面这么好,阿蓝怕是不肯留下来。”二奶奶叹息。 “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会幸福吧。”姚碧望着手机屏幕,上面是自己和阿蓝的合影。她和他的笑容分明就藏着幸福地身影。 二奶奶被姚碧的微笑灼疼双眼。 碎玉那丫头也拥有这样的笑颜。只是,自己最后看到的碎玉,确实一具血液全部流失的尸体。 那一夜,许多魏家人连夜离开了棺材村。五岁的阿蓝也被他的姑姑带走。 剩下的人……剩下的人做了什么?自己的记忆为什么那么模糊?只知道那个恶魔没能离开棺材村。他在村子里游荡,除了每年碎玉忌日的这一夜,每个人都不敢夜里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在碎玉死的那夜离开棺材村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棺材村回复了往日的热闹。只是,这个村子再也不欢迎外人进入。 夜风习习,门扉轻响。 阿蓝走了进来,手中没有安魂兰。 阿蓝的凤眼轻扬,笑得云淡风轻,“二奶奶,阿蓝想请您主持一场婚礼。” 姚碧心中突然忐忑,“谁和谁的婚礼?” 阿蓝垂下眼帘,唇角牵起,“我和魏婷婷的。” 刹那间,姚碧觉得这月光比雪还要冷。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阿蓝会离开自己,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 10、夜婚 月光光,心慌慌,年轻朗,娶新娘。 风为媒,露为酒,敬了鬼神敬四方。 阿蓝的请求让二奶奶高兴得皱纹都少了一些。她立刻出门去通知乡亲。 姚碧垂下眼帘,心思纷乱,无法思考。 为什么早前拒绝了二奶奶的提议说是因为有喜欢的人? 为什么刚刚才给自己一个拥抱,一会儿功夫就要娶别人? 或者魏家人世代同姓联姻的誓言真的那么重要? 阿蓝走向姚碧,双手放在姚碧肩上。 姚碧不得不抬起头来,眼中是隐藏的伤痛,“你……为什么?” 阿蓝眉目如画,含笑的样子让她问不出更多的话。 “姚碧,你要不要参加我的婚礼?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妹妹。”阿蓝清俊的脸上是一个温和地哥哥式的微笑。 姚碧只觉得内心隐隐作痛,却只是浅浅一笑,“好啊。” 阿蓝的身上有着淡淡的好闻的檀香气息。 这气息却让姚碧觉得呼吸困难,心的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响: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阿蓝,你的安魂兰呢?”姚碧问。 阿蓝低下头,在姚碧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丫头,这婚礼时假的,别伤心。”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姚碧的耳边。姚碧的心因为他的一句话又活了过来。 假婚礼时为了什么呢? 姚碧抬起头来,意外地发现,阿蓝眼睛的颜色和以前不同。 她垂下眼帘,掩饰心底的震惊,“我知道了。”阿蓝的影子已经变得和二奶奶的一样。蠕动的影子里藏着的是什么呢? 后院的水井旁。 姚碧坐在井边,土狗旺财趴在她的脚旁。 “旺财,这次糟糕了。”姚碧摸了摸耳钉。阿蓝似乎被什么强大的东西控制住了。 连阿蓝也不能驱除的东西,应该是相当强大的存在。自己绝对不能冲动。回想进了这棺材村发生的一切,姚碧觉得自己眼前有一堆散乱的珠子,只是缺乏穿珠子的线。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的水井里伸出了一只手,接着又是另外一只手。 姚碧吓得倒退几步,旺财的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得人就这么从井里爬了出来。 他们看起来和常人没有区别,哥哥喜笑颜开,手上居然还拿着贺礼。 阿蓝就这么淡然地走了过来,似乎没有看到自己的乡亲都是从井里爬出来一般。 不一会儿,后院就挤满了人。 姚碧头皮发麻地缩在角落里,抱着吓呆了的旺财,一起在这仲夏之夜发抖。 好重的阴气呢。 她总算明白棺材村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这里根本就已经没有真正的活人了,都是一些不死不活的存在。 她悄悄混进了西屋。 西屋里,魏婷婷装扮得芙蓉一般艳丽。 屋子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骨灰坛,没人注意。 魏婷婷和一个中年女人正在低声细语。 魏婷婷迷迷糊糊的,只是觉得内心喜悦,她浑然没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成亲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面前站着她的妈妈,一脸喜气,魏婷婷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妈妈,妈妈撕毁生了一场大病,然后,让后自己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没想到妈妈还能看着你家人。魏家的血脉居然还能延续,”妈妈笑得无限满足。 “妈……”魏婷婷望了望敬重妩媚俏丽的自己,心中快活,阿蓝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喜欢的男人。 “只要你觉得幸福,妈妈也会变得幸福。”魏妈妈搂住女儿,眼底含泪。 站在门边上的姚碧苦笑着看着母女情深。 问题是,她分明记得,魏婷婷是带着她妈妈的骨灰坛来这里的。 棺材村似乎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能让魏家人死而复生。 “婷婷,恭喜你。”姚碧走进屋子,轻易发现了魏妈妈对自己的敌意。 她冷冷看着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只蜥蜴或者路边的废纸。 魏婷婷妩媚一笑,“你是阿蓝的表妹,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姚碧望着入戏的魏婷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叹气再叹气,“半夜成亲时棺材村的风俗吗?” 魏婷婷笑了笑,“只要是和阿蓝成亲,白天黑夜都可以。” 姚碧的心微微一动,“婷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阿蓝的?” “我在火车上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魏婷婷的进气仿佛做梦一般。 “是呀,我们坐火车来这里的,你来是为了什么呢?”姚碧盯着魏婷婷的眼睛,突然这样问。 “把妈妈的骨灰坛放进棺材村的祠堂……”魏婷婷说道这里,视线落在妈妈的身上,瞳孔突然聚集成针尖那样小。妈妈为什么还活着?! 记忆重现的魏婷婷尖叫了起来。 魏妈妈狠狠瞪了一眼,伸手抓住女儿的胳膊,“婷婷别怕,妈妈会永远和婷婷在一起。” 姚碧也抓住了魏婷婷的另外一只胳膊,“别被这里的东西迷惑,阿蓝已经不是原来的阿蓝了。我们必须救他。” 魏婷婷扑进姚碧怀里,“姚碧,我好害怕。” 姚碧轻拍魏婷婷的肩,“别怕,明天天一亮,我们三个人就一起离开这里。” 魏妈妈冷冷一笑,“你还没有问过我呢?” 姚碧淡淡一笑,伸手取下左耳上的封魔耳钉。 耳钉取下后,姚碧的头发无风自动。姚碧的眸子居然闪耀着淡淡的金色。这西屋的一切宛如旋风卷过,居然呈现出可怕的原形。这房子分明荒废多年,墙角长满青苔,屋顶漏了个大洞。 什么喜烛什么床被,全部化作虚无。 魏妈妈的脸上露出极惊恐的表情。 姚碧的右手轻划,魏妈妈的影子居然被她切断。 魏妈妈昏倒在地。身边是魏妈妈静悄悄的骨灰坛。 姚碧关上西屋的门,走了出去。 11、封魔 明晃晃的月亮下,棺材村分明已经是一个死村。 乡亲们纷纷喝下阿蓝准备的水酒。 芬芳的酒香一如前世的某段爱情。 喧哗的人群如同时间凝固一般突然寂静了下来。 只剩下阿蓝带着诡异的笑意望着这一切。 “他们怎么了?”刚到的姚碧轻声问唯一站着的阿蓝。 月光下的阿蓝带着妖异的魅力。 “所有的酒里都加了安魂兰的汁液。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地哦那个院地睡下去了。”阿蓝看着姚碧,眼睛微眯,“想不想听我给你讲一个以前的故事?” 姚碧点头。 “棺材村是一个古怪的之地。每一个魏家人在这里的影子都会消失,成为囚禁死灵的牢笼。可是,当魏家人死去之后,他的灵魂将反过来被死灵所囚禁。深深地痛苦会让灵魂发狂,只有安魂兰能平息他们的痛苦,让他们安然沉睡。”阿蓝站在月光下,如同某个暗夜里诞生的王子。 “这里有一个被棺材村和整个族人封印的恶魔。他被历代的村长封印在影子里,知道二十年前,村长的女儿碎玉居然爱上了他!”阿蓝望向姚碧,如同望着自己最珍惜的宝贝,“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碎玉用她的能力,看到了一个灵魂的故事。这个众人眼中的恶魔,不过是一个当年为爱疯狂的普通男人炽宵。当年,炽宵带着没过门的妻子月影前往棺材村,探望自己一个叔伯兄弟。他喝了很多的酒,醉倒在地。没想到,那个夜里,月影被人染指。炽宵醒来后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妻子自尽在房梁上的身影。疯狂的他,杀掉了这个村子里所有的成年男子。” 姚碧安静地听着这陈旧的故事。阿蓝家乡的秘密在她眼前渐渐被揭露。 “死去的男人们被自己生前囚禁的死灵反制,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半夜则捕食路过的旅人。女人们设下绝阵,让所有死掉的魏家人无法走出棺材村。而组长则负责用一生的时间来压制炽宵的力量。”阿蓝神色黯然,“两百年过去了,炽宵一只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找到月影。魏家人的血脉越来越单薄,炽宵的力量却越来越强大。碎玉不知道,穷几代人的一切去束缚一个可怜的灵魂有什么意义。她更不忍心看着炽宵痛苦下去。她决定用死来帮他脱困,就在二十年前的这一夜!” 姚碧似乎看到了那令人伤心地一幕,村长的女儿,阿蓝的姑姑碎玉借着月光,割破了自己的血管,让血流进自己父亲的影子里。 那么多粘稠的血,让影子里的“它”恢复了活力。当“它”终于走出影子的牢笼的时候,碎玉停止了呼吸。炽宵,你一定要找到你两百年前的爱人,然后,幸福。 你得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所有的魏家人都以为炽宵会打开杀戒。炽宵望着碎玉的尸体,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说,每年的今夜我都不会杀掉任何一个魏家人。你们逃吧。”阿蓝的语调奇特。这是他唯一能为碎玉做的事情。今夜本该是最安全的一夜,所以阿蓝允许姚碧和魏婷婷进村。只是,今夜的月光太美好,一只无法走出棺材村的炽宵发现,自己找到了月影。 或者说,找到了一个和月影很相似的人。 姚碧,二十年来,唯一一个误入棺材村还活着的外人。 戴着魏家封魔耳钉的外人。 魏家最后的男子阿蓝爱着的女孩子。 静默片刻,姚碧终于说出了口:“你选择了你的承诺,你在今夜附在了阿蓝的身上。” “还是被你发现了。我不想再在这个破地方和一群不死不活的人在一起了。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我要出去!离开这里,去新的世界。”阿蓝的脸变得狰狞,“本来打算如果你没发现真相的话,就一直以阿蓝的身份生活在你的身边,你和月影很像很像。” “我不是月影。请你把我的阿蓝还给我。这样我爱不会发疯。”姚碧的微笑犹如夜色里最美的昙花。 “我知道你有取下封魔钉的实力,但是,这个身体你根本不会伤害。而你的敌人是他们!”被炽宵俯身的阿蓝轻笑,“他们可都是百年来被魏家人收伏的凶灵。” 一个又一个得影子都离开了蜡像一般的魏家人,连绵成一片黑海。 “是它们让河水的阴气大涨,甚至杀了水王镇上的狗吗?”姚碧皱眉。 这些影子正向出村的路蔓延,它们都想离开棺材村!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离开。”姚碧在月光下轻笑,眼睛冷漠得如同琉璃,也如琉璃般光华流动。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手指修长而白皙,粉嫩的指甲美丽可爱。 她缓缓将手指握向掌心。 整个黑海如一块肮脏的抹布被看不见的手拧动。 这看不见的巨手,如同疯狂的死灵粉碎机,将黑色的影子统统搅碎。 杀戮的快乐让姚碧发出了笑声,她的神色渐渐变得疯狂。 被炽宵附身的阿蓝在一旁默默看着,突然觉得脑袋一阵巨痛。 “阻止她……阻止她……”炽宵耳边是阿蓝的身影,一遍又一遍。 姚碧的背后,夜雾涌动,居然可以看到一对模糊的黑色翅膀的影子。 被炽宵俯身的阿蓝脸上是痛苦的神色。炽宵惊骇地发现。自己居然被渐渐退出了阿蓝的身体。 黑色的影子沿着阿蓝的脚后跟爬下,它大部分被扯进了那个不断缩小的黑海。小部分居然无声无息地溜进了西屋。它早在魏婷婷的心脏上种下了自己的寄魂蛊,为的就是以防万一,能有一个脱身之地。 清醒过来的阿蓝拥抱住疯狂笑着的姚碧,“丫头,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他的周围似乎有旋风在旋转,将他的身体割出上百条血口。但是,他居然紧紧拥抱着眼前的女孩子。 姚碧闻着淡淡的檀香味,听着耳边的呢喃,仿佛从一个噩梦里苏醒一般望向阿蓝。 阿蓝拿起她手心里的封魔耳钉,为她戴上。 姚碧仿佛耗尽了电的电池一样昏睡过去。 阿蓝含笑拥抱着姚碧,“傻丫头……” 朝阳升起,亿万金点洒落大地。 阿蓝,姚碧,魏婷婷离开了荒烟蔓草中的棺材村。他们在水王镇坐的小巴居然又是那胖司机开的。 “去的是三个人,回来还多了一条狗。”胖司机拍了拍旺财,“是条好狗。” 姚碧微微一笑,水王镇奇怪的气息在夜里完全消失。这小镇虽然缺乏生机,但总算不会再出现异常死亡之类的事件了。 “你们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穿着蓝背心的胖司机咧嘴笑着问。 阿蓝和姚碧互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没看到。”……才怪…… 姚碧的记忆知道自己拔掉耳钉,之后发生的事情全是阿蓝告诉她的,想到自己居然不小心弄得阿蓝全身是伤,姚碧的心痛了起来。 她轻轻牵住阿蓝的手,阿蓝转过头来,眼底的温柔让人心醉。 “阿蓝,夜里叫我出去的是你还是炽宵?”姚碧轻声问。 “是我也是炽宵。”阿蓝的嘴角是一个妖异的微笑,“夜里的阿蓝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我想说我想做的。”忐忑了半天的丫头想问的就是这个吗? 姚碧缓缓低下头,烧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 胖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哼着走调的流行歌曲,清晨的风吹进了车里。 魏婷婷脸色阴沉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再也不要来这里了。”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心脏里孵化。自己是魏家最后的一个女人,绝对不能让魏家的血脉就此断绝。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依然潜藏着危机。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