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没良心》 第一章 夜正沉,整座皇城静静沉睡在淡蓝色薄雾里,有别于城内的宁静,碧龙殿外弥漫一股紧张氛围,穿着官服在外等候皇上召见的朝臣们面露不安,深锁的眉头像打死的结。 今夜二更又传来大臣被刺客刺杀的消息,死状甚惨,这是初春以来的第三起,被刺杀的杨大人是先皇极为倚重的臣子,手握朝中大权,要决定朝事刚登基的新皇还得卖他薄面,如今发生这等惨事,怎不教人心不安? 更恐怖的巧合是,接连被害的钱大人、孟大人、杨大人,当年都是二皇子永晋的人马,当初大皇子、二皇子的皇位之争缠斗近八年,朝中明争暗斗派系分明,直到先皇驾崩,二皇子莫名急病身亡,大皇子永誉登基后才平息下来。 而今先后被谋害的三位大臣皆与二皇子有关,新皇秋后算帐的谣言四起,曾经力拥二皇子的大臣们深怕自己就是下一个目标。 「贾大人,您终于到了。」璩同一见到贾进仁踏进宫门赶忙迎上前。 「璩大人,皇上呢?」刚过中秋夜深露重,迎面拂来的夜风带着寒意,或许因为紧张之故,匆匆赶来的贾进仁额角的汗珠明显可见。 「皇上还在碧龙殿里。」「皇上肯接见咱们吗?」璩同和另一位大臣互望一眼,摇头。 贾进仁见状,白眉拧紧。 「这恶贼太过胆大,居然连杨大人府邸也敢闯!」璩同咬牙恨恨出声。「听说他身手不凡,一大群杨府侍卫难动他分毫,只能任由他来去,我怀疑他和当年刺杀二皇子阵营的刺客有关。」璩同一句话将大伙儿的记忆拉回从前,大皇子、二皇子之间明潮暗涌,互派刺客暗杀对方阵营的能人要角,当时无声无息掉了脑袋的人不计其数。 「璩大人,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贾进仁面色微白地低声斥喝。「有些话不能乱说,说了要杀头的。」他言下之意岂不暗示新皇是幕后指使者?这种话若传出去他一个人掉脑袋不打紧,恐怕还会连诛九族哪! 璩同也明白自己说错话,他嘴巴动了动,愤恨之色画过消瘦脸庞,终究没再开口。 忽地,碧龙殿那头传来脚步声,昭公公领着两名小太监快步而来。 「昭公公,麻烦您禀报皇上,贾进仁求见。」贾进仁拱手作揖。 「贾大人,皇上才刚歇下,您有啥事等明儿早朝时再说吧!」昭公公压低音量,深怕惊扰碧龙殿里的新皇。 「昭公公,此事非同小可,二更时杨大人在府邸遭刺客潜入杀害。」贾大人激动道。 闻言,昭公公不禁变了脸色。 「什么?连杨大人他──这阵子京城到底怎么了?接二连三有大臣遇害,唉!杨大人为两朝元老,一生忠心为国,怎会遇到这等惨事?」「正是,今年以来第三起大臣遇害,这回对象竟是杨大人,如今朝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再不安定人心会有麻烦,所以我们才趁夜求见皇上。」贾进仁再次拱手拜托。 昭公公为难地轮流看了他们一眼。 「各位大人,不是您的要求奴才不肯照办,昨夜皇上受了风寒直到不久前才睡下,现在要见皇上的话……」「昭公公,杨大人被害之事非同小可,我们非得面见皇上不可。」「大人放心,杨大人的事奴才会尽快禀报皇上,绝不马虎。」昭公公面色凝重的截去话。「至于面见皇上的事,您就别为难奴才了。」「昭公公,此事万万拖不得,朝中已传出不利皇上的流言,这样下去我担心对皇上的威信有损。」贾大人心意甚坚。 「贾大人,您这是在威胁奴才还是威胁皇上?您威胁奴才没关系,威胁皇上可是大不敬,难道贾大人想见皇上时,皇上就非得见贾大人不可吗?」昭公公独特的尖细嗓音在静谧的夜里扬高。 「当、当然不是。」没想到昭公公突然会硬了口气,贾大人微愣。 「奴才已经禀告各位大人,皇上明儿早朝时自有定夺,硬要见皇上,到时龙颜震怒谁担待?」毕竟在宫中多年,昭公公不轻不重地将问题丢了回去。 闻言,群臣陷入一片沉默。 「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一切等早朝时再说。」昭公公躬身送客。 「昭公公──」「诸位大人请回。」昭公公表情恭顺,说出口的语气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说来说去,昭公公就是不让他们见皇上,大臣们面面相觑,终于垂头丧气地退出碧龙殿。 直到群臣脚步声走远,一抹精芒从昭公公眼底掠过,匆匆转身领着小太监们回碧龙殿。 「启禀皇上,贾大人们已经离开了。」站在紧闭的朱色大门外,昭公公恭敬低语。 「嗯,没事了,你们退下吧!」门内传出新皇威严低沉的嗓音。 「遵旨。」见门外的人影退开,新皇犀利的目光落在堂下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 「沧亦,快起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不用对我行大礼。」新皇轻声开口。 「谢皇上。」风沧亦起身,低垂的头不曾抬起。 碧龙殿内陷入一片窒人的沉默,好半晌,新皇的眸光从风沧亦身上移到他腰侧的长剑,眸心微闇。 据昭公公说,风沧亦的武功出神入化,宝剑出鞘必定见血,这些年来那把剑不知替他铲除多少异己,他能登上皇位,风沧亦功不可没。 「沧亦,朕交付你办的事可顺利?」「回皇上的话,您要的东西臣已顺利拿到。」风沧亦淡声回答,清冷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起伏。 「辛苦你了,杨大人这件事你干得很漂亮。」他要的东西不是旁的,正是杨大人的项上人头。 「只要是皇上交代的事,微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钱虎、孟兴辰、杨富瑀,他们三人曾是永晋的人马,这些朕都能既往不咎,但他们万万不该在朕登基后还妄想把持朝政,视朕于无物。」提到恼怒处,新皇嗓音倏冷,黑眸杀机涌现。 风沧亦静静聆听,他话向来不多,新皇吩咐然后他照办而已。 「沧亦,朕心狠手辣吗?」不知过了多久,新皇忽问。 风沧亦隐藏黑巾之后的俊眸闪过讶异。「皇上所用的非常手段都是为了瑾南国着想。」「好一句为了瑾南国着想,你可知这句话背后付出多少代价?」新皇讽笑,讥刺意味明显。「太多了,实在太多了。」风沧亦抿唇不语,因为事实真相没人比他手中的宝剑更清楚。 「八年动荡不安的岁月导致朝廷分崩离析。如今朕当上皇帝,内有存异心的老臣,外有强虏压境,沧亦,朕这个皇帝不好当啊!」新皇感叹。 「微臣愿替皇上分忧解劳。」风沧亦下意识握住剑把。 他能做的不多,就是一把剑一条命而已。 「朕明白你的忠心,不!应该说整个朝廷里也只有你对朕忠心,朕有你胜过拥有千军万马,若你不是──」新皇话到嘴边及时住口,叹气。「将军之位早该是你的。」闻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从风沧亦眼底疾掠而过。 「沧亦,你曾见过允乐公主吧?」听到允乐公主之名,风沧亦眸心一凝,心绪波动。 「臣见过。」先皇还在世时,他在御花园和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是小娃娃的她清灵秀丽的模样教人印象深刻。 「她是朕最疼爱的皇妹,与朕同胞所生,当年怕她卷进争夺皇位的恩怨之中,于是把她远送晋寮行宫避祸,一晃眼九年过去,小丫头也变成大姑娘了,不知道她现在好吗?」提起允乐,新皇难得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瑾南内忧外患,朕实在无法分心顾及她,唯今之计唯有把允乐嫁给寒泉国太子,才能确保她的安全,且如此一来,多一盟国相助,敌人定有所忌惮。」外敌「黑骥国」兵强国盛,一直是瑾南国最大的外患,他计划和寒泉国结亲,一同举兵出征黑骥国,永除后患。 「不过九年不见,竟是为这种原因把允乐带回宫里,她若知道恐怕要怨朕了。」心念一转,新皇叹气。「其实若有选择余地,朕何尝愿意这么做?」「臣明白。」风沧亦能体会新皇沉重的心情,即使他对寒泉国了解不多,也知道寒泉国气候严寒、民风剽悍,一年仅三个月能见到阳光,和瑾南国风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南方气候截然不同,允乐公主嫁过去肯定要吃苦了。 「沧亦,朕要你去保护允乐公主。」话声忽顿,新皇蓦然转身,一双精明眸子瞬也不瞬地看住他。「这是密令。」「臣要留在京城保护皇上。」风沧亦皱眉,直觉抗拒。 局势不稳,他必须贴身保护皇上的安全,暗中拔除对新皇图谋不轨的奸臣,接公主这等事交给侍卫去做就行了。 「不行,你得去一趟晋寮。」新皇相当坚持。 「皇上──」「沧亦,别跟朕争。朕欲和寒泉国同盟的事已经引起主和大臣的不满,难保他们不会从中作梗,一来朕担心他们会拿允乐做要挟;二来朕担心他们会对允乐不利,破坏朕与寒泉国的结亲。朕能信任的人不多,只有拜托你了。」新皇大手按住他的肩。 「……」「允乐的安全关系着瑾南的未来,你务必把她毫发无伤的带回。」新皇恳切地道。 纵使有千万个不愿意,新皇都这样拜托了,哪有他拒绝的余地? 「臣会用性命护送公主平安回宫。」低下头,风沧亦咬牙承诺。 可他更担心这一走,谁能保护新皇的安全? 「放心,朕不会这么轻易死的。」看出他的忧虑,新皇勾唇微笑。「沧亦,天一亮就走,千万别耽搁。」风沧亦离开皇宫回到风府,天色已微微泛起鱼肚白,他推开房门换下一身劲装,赫然发现年约七旬的老人提着灯笼从长廊蹒跚走来。 「埃布尔?你怎么还没睡?」看见埃布尔,风沧亦一愣。「你该不会在等我吧?」「没见到少爷回来,老奴睡不着。」埃布尔吹熄烛火,忙碌地帮忙倒茶水。 「埃布尔,你以后别等我了,我回来时间不一定,累了就先睡吧!」「不行,少爷出去后常带着满身伤回来,没人等门怎么行?」埃布尔固执摇头。 埃布尔满是皱纹的脸让他想起早逝的爹娘,淡漠俊颜难得揉进温情。「我很好,没事的。」「您现在当然很好,有事也不会站在这儿了。」埃布尔招手,要他伸出手让他把脉。 的确,跟皇位之争动荡不安的时期比起来,如今少爷以身涉险的机会的确变少了,当年少爷动不动就满身是伤的回府,着实吓坏一堆仆人啊!就算少爷武功高强,二皇子那儿也是高手如云啊!多少次少爷冒险取敌方人头,差点连自个儿的小命都赔上了。 「少爷,您得好好照顾自己才行,您现在靠年轻撑着没感觉,其实五脏六腑受创严重,您若持续这样下去,恐怕──」把着他的脉,埃布尔忧心忡忡。 旧伤未愈又负新伤,多年累积下来他的身体早已受创甚深。 「埃布尔,你别瞎操心了,我不会有事的。」风沧亦抽回手,淡笑要他安心。 「少爷──」他现在是好端端站在眼前没错,可是谁也不能肯定会一直没事下去,倘若再受到重创或是刺激的话……「埃布尔,天要亮了,你一夜没睡,快回房休息吧!」风沧亦催促他回房。 「老奴不累,还想多陪少爷聊聊。少爷肚子饿吗?老奴这就去吩咐厨房做点吃的送来。」「甭忙了,天一亮我要出城。」「又要出城?您才刚回来啊!」埃布尔愣住。 「皇上密令,我不能耽搁。」埃布尔怔怔看着他的平静俊颜,好半晌才涩涩出声。「少爷,到底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等到天下太平,少爷就不用这么辛苦,老干这些危险事了。 「就快了,埃布尔。」天下太平恐怕还得等好些年吧!不忍埃布尔担忧,风沧亦违心安抚。 「若……若老太爷当年别做傻事就好了,不做傻事,少爷也不会如此辛苦。」埃布尔眼眶微红,哽咽道。 风家本是将帅之家,然而风沧亦的祖父却在沙场上阵前投降,落得叛国之名,先皇念在风家历代祖先建国有功,死罪可免,但将所有风家人全数贬为罪民。所谓罪民在瑾南国来说比一般百姓的身分更为低贱,即使想当官也有诸多限制,比起诛九族反而是更大的屈辱。 「埃布尔别说了,别再提起这件事。」风沧亦淡道,浓密长睫掩去复杂心思。 这是风家人心口的一道伤,曾贵为王族的风家一夕之间变得连庶民都不如。 「抱歉,少爷。」抹去泪痕,埃布尔道歉。 「埃布尔,我没生你的气,不如你帮我吩咐仆役送热水过来,我沐浴整理后再出发。」风沧亦温声道,不愿在这话题久留。 「是,老奴这就去吩咐。」埃布尔提起灯笼,踩着蹒跚的步履走出房门。 瞇眸看着埃布尔佝偻的背影,风沧亦薄唇紧抿成坚毅的弧度。 埃布尔好老了,在风府待了将近六十年的他看着风家大起大落,如果能够的话,他多希望能重振风家、光耀门楣呀!但这只是奢望,阵前投降是重罪,是他们一辈子翻不了身的耻辱。为了剩下的风家人,他没有沉浸于哀伤之中,只能尽力弥补,更何况他还有重要任务在身。 祖父对不起瑾南国,他全力补偿,如同新皇不介意他罪民身分的知遇之恩,他肝脑涂地都要回报新皇。 就算手里沾染的鲜血永远洗不干净了,他也无所谓。 「公主!公主!您在哪儿呀?公主?」侍女喜桃伸长脖子努力在后花园里左瞧右瞧,就是找不着调皮公主的身影,害她紧张地直冒汗,找不到公主的人,等等又要挨骂了。「公主,您快出来,别吓奴婢,奴婢经不起吓的。」「喜桃,我在这儿。」耳旁忽然听见刻意压低的清甜嗓音,喜桃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回头。「公主?您在哪里?」「喜桃,这边!」躲在假山石洞里,允乐探出藕臂招手,笑颜灿灿。 「公主,您又躲起来了,被何奶娘知道的话……」瞪大眼,喜桃剩下的话说不出来,她结巴,「公主,您为、为什么又换男装?您想做啥?」都换男装了,她还想做啥?喜桃这句话摆明白问。 「出宫啰!」允乐掩唇轻笑,眸光慧黠。 宛如白玉精雕细琢的清艳脸庞,清澈透亮的翦水秋瞳,细如白瓷的肌肤吹弹可破,即使身着男装,允乐公主仍美得教人无法逼视,像仙山清雪?成的冰娃娃。 「又出宫?」喜桃快被允乐吓出心脏病。 「当然,身为公主得探访民情嘛!」允乐眨眨眸,一副本当如此的表情。 「公主,您上个月偷溜出宫……不!十天前才偷溜出宫,您现在又出去不好吧?」喜桃顿时苦下脸。 允乐皱皱小巧鼻尖,噘嘴。 「不然整天关在这里都快闷死了。你想想客栈说书的多好玩?每天都有不同的新鲜事儿可以听。」「公主想听故事不难,奴婢立刻说故事给您听?」喜桃眼睛一亮。 「免,我才不想听同样的故事,听都听腻了。」允乐扬手阻止她妄想,轻拉喜桃衣袖。「喜桃,你快换衣服陪我出宫去玩。」她撒娇。 「公主,这样不好。」「当然好,哪里不好。」允乐美眸灿灿的催促。「快去、快去!」「不行哪!公主,若被何奶娘知道了,奴婢会被骂惨的。」喜桃拚命摇头。 说得也是,何奶娘如果知道她偷溜出宫,肯定被念到耳朵长茧。 「有了。」脑中灵光乍现,灿灿眸光从允乐眼底一闪而逝。「我有法子了。」「公主想到什么办法?」其实她很不想、很不想问,因为公主每次说出来都会吓死人。 「你和喜苹商量,假扮成我躺在床上装病,这样一来何奶娘就不会发觉我偷溜出宫。」允乐粉唇微扬,绽出甜甜笑窝。 果然是很可怕的方法。 「假扮公主是重罪,要被杀头的。」喜桃急得跳脚。 谁来告诉她为何公主的小脑袋瓜里老有这些古灵精怪的想法? 「依奶娘的个性不会硬要进房,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发现?」允乐小嘴噘得更高了。 「可是──」喜桃犹豫。 「喜桃,只此一次啰!今天让我出宫去玩儿,我保证这个月、下个月,我都会乖乖待在宫里不吵闹。」允乐拉着她的衣袖拜托,表情楚楚可怜。 「公主──」喜桃一脸为难。 每回陪公主出宫都胆战心惊,万一公主遇到危险,她可担待不起呀! 「喜桃,拜托!我保证以后会安分守己,嗯?」允乐拉着她的手轻摇。 回望她清灵水亮的大眼睛,喜桃怀疑谁能狠下心拒绝她?不过话又说回来,公主今年才十七岁,正是花样般的年纪,成天待在沉闷冷清的晋寮行宫,大半天小猫不见一只,难怪公主会向往宫外的多采多姿。 「公主,话是您说的喔!奴婢今儿个陪您出宫,以后您会乖乖待在宫里。」喜桃心软了。 「我保证。」允乐双掌合十笑得好甜。 「好吧!那公主到西墙破洞老地方等奴婢,奴婢先去知会喜苹一声,随后就到。」就算被何奶娘念到发疯也得认了,喜桃无奈道。 「行,我现在就去。」用力点头,允乐笑弯明眸。 黄昏,金橘余晖斜映满地,夕阳映照下,矗立山头的晋寮行宫显得宏伟而寂寥。 允乐咬着半根糖葫芦慢慢走上山,身旁跟着同样一身男装的喜桃,凝望眼前距离越来越近的富丽堂皇宫殿,绝美脸庞浮现落寞之色。 要回宫了……那种感觉,就像走回牢笼一样。 自从母后去世后,她就好孤单,皇兄虽疼她,但却将她送到晋寮行宫,从此不曾来探望过她,行宫里尽是些面无表情的侍卫,真正陪伴她身边的除了情同姊妹的喜桃、喜苹外,只剩下不茍言笑的何奶娘。 面对华丽空冷的行宫,允乐像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永远不知道哪天才能得到自由。 她想,或许她会一辈子老死在这里吧! 「公主,好端端的您怎么苦着张脸呢?」发觉她的不对劲,喜桃关心问道。 摇摇头,允乐咬掉最后一颗糖葫芦。 「公主,皇上不会忘记您的,从每年皇宫送来大批丝绸珠宝就可以确定。」毕竟比允乐大两岁,私心里把公主当成妹妹疼爱,她微小的心思喜桃都能猜到八九分。 「我不需要那些锦衣华服珍珠玉器。」允乐别开脸,闷闷出声。 她要的是关心和陪伴! 「公主,您别急,皇上初登基,百废待举,说不定再过两、三个月,皇上朝事处理完毕就会接您回宫。」喜桃劝慰。 「说不定他是把我给忘了!」「不会,皇上啥都有可能忘,就是不可能忘了公主。」「喜桃,你真觉得皇兄会接我回去?」允乐扬起美睫,带着期盼问。 「当然,皇上那么疼您,不会一直把您孤伶伶丢在这儿。」「说得也是。」回想皇兄疼宠的笑颜,允乐有信心多了。 是呀!皇兄不疼她也不会送她来这儿避祸了,所以皇兄不会丢下她不管,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公主,等等回宫后记得尽快把男装换下来,被何奶娘发现奴婢又跟您偷偷出宫去玩,奴婢下场会很惨的。」潜回西墙破洞处,伏下身爬进去的喜桃不忘提醒。 「我明白,你快进去吧!」允乐抿唇浅笑,要她快趁侍卫交班之际溜回宫里。 一如往常喜桃先潜回宫里探路,不过这回情况似乎有异,喜桃进去之后,发现宫里有种不寻常的氛围……等了好一会儿,在墙外苦等不到回报的允乐心中冒起狐疑泡泡。 「都过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被何奶娘逮个正着吧?」在围墙外走来走去,允乐咬唇嘀咕。「不行,我得进去瞧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不能让喜桃一个人面对奶娘。允乐将长袍一撩,从破洞钻进宫内,不料人才刚起身,冰冷沉重的大刀已横在她的脖子前。 「啊──」允乐震惊地瞠圆美眸,瞪着眼前黑巾蒙面、杀气腾腾的大汉。 刺客? 喜桃被另一名黑衣人抓住了,她拚命用眼神朝允乐示意,要她千万别开口。 「咦?还有条漏网之鱼呢!」发现允乐的黑衣大汉啧啧出声,凌厉的三角眼精芒乍现。「不过公主行宫怎会有如此俊俏的小伙子出现?」「你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她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另一名黑衣人说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允乐苍白绝美的脸庞。「头子刚才说了,宫殿里那个丫头不是允乐公主。」「杀错人了?」搞不懂这些王公贵族在玩些什么把戏?在宫里穿华服的丫头不是公主,那真正的公主又躲到哪儿去了? 杀错人?!难道喜苹已遭他们毒手? 听见他们的对话,允乐全身血液凉透差点晕厥,泪水冲进眼眶,小手必须在身侧紧握成拳才能不泄漏她的恐惧与愤怒。 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贪玩溜出宫,要喜苹假扮成她,喜苹也不会代她赔上一条命。 「该不会这小子才是真正的允乐公主吧?」黑衣人冷笑,直觉猜测。 王公贵族不都爱这样玩吗?假扮平民百姓的模样说要探访民情,这套他看多了。 「不知道,谁管她是谁,反正一个都不能放过。」抓住允乐的黑衣大汉耸肩,在他嘴里要人命彷佛就像?死一只蚂蚁般不足为道。 「公主快走!」眼看刺客打算痛下杀手,喜桃猛然推开抓住她的黑衣人,使尽全力撞开抓住允乐的大汉,要她快逃。 「公主?她果然是允乐公主。」被撞开的黑衣人回头。 「公主快逃!」喜桃大叫。 允乐只犹豫了下便往反方向逃,她会找到人回来救喜桃的。 而那些黑衣人没想到喜桃会不要命,剎那间陷入混乱,为首的黑衣大汉粗鲁地揪住喜桃后领狠狠甩她一巴掌,示意其它黑衣人快追。 绕进宫墙旁的蜿蜒小路,允乐步伐踉踉跄跄地往前逃,树枝勾落便帽披泄一头如瀑青丝,衬得她的娇颜苍白如纸。 宫廷侍卫呢?为什么一个都没看见?他们人都到哪儿去了?原本沉静的宫殿如今静得更教人害怕。 「甭跑了,再跑也逃不出我们手掌心。」黑衣人在她身后桀桀怪笑,故意和她保持三步的距离,很享受这种猎捕猎物的快感。「所有侍卫都被我们解决掉了,你就算跑遍整座晋寮宫也找不到人来救你!」他的笑寒透允乐的心,她更害怕的往前跑,直到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东西摔了出去,地上粗糙的石砾磨破她的手、她的肘,霎时鲜血淋漓。 「哎,好漂亮的小公主,像尊玉雕娃娃似的,本爷有任务在身,不然还真舍不得杀你!允乐公主,别怨我啊!要怨就只能怨你生错地方!」黑衣人放缓脚步接近,抽出腰间大刀。 看来她等不到皇兄接她回去了……夕阳反射刀光刺痛允乐的眼,她含泪闭眸等待他手上的刀划下──锵!兵器相接的清脆声响在允乐头顶响起,没等到刀锋划过肉体的疼痛,允乐睁眸,瞧见漫天血雨中,背她而立的伟岸身影,一时之间她的心像被狠狠撞进了什么。 男人高大的背影不动如山,给人如高山般无法撼动的安全感,彷佛有他在,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怕,在这一剎那,允乐把他和供奉在神殿里的守护神将的影像重迭了。 专属于她的守护神将。 「臣来迟,让公主受惊了。」收剑入鞘,男人转过身。 允乐对上他幽邃如黑夜的深沉眸子,再熟悉不过的感觉窜入心间…… 第二章 风沧亦甩去剑尖血珠,收起剑,冷眸不带情绪地扫过黑衣大汉的尸体,他转过身,看见跌坐地上面露惊惧的允乐。 清丽绝艳的脸庞沾染了淤泥,晶莹泪珠还悬在眼睫,身上的雪白长袍血迹斑斑,娇弱身躯不住颤抖,就像只折翼堕落的彩蝶,让人好想纳入羽翼下保护。 所有脱序念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风沧亦很快便定下心神恢复理智,他推落斗篷帽子,露出俊逸刚正的脸庞。 “风沧亦来迟,公主受惊了。”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园里响起。 抬颈怔怔望著他,允乐紧缩的喉咙挤不出一个字,眼瞳映满他淡漠的俊颜,她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得飞快。 她对他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她曾见过他吗?应该不曾见过吧!可为何对他有一种熟悉感? 不远处传来杂沓脚步声,风沧亦子夜般漆黑的瞳眸染上淡淡杀意,他犹豫了下,目光落在允乐身上的伤。 “公主,恕臣冒犯。”话声方落,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毫不费力地跃上树梢,彷佛她像羽毛般轻盈。 不曾和男子如此亲近遇,呼吸里尽是他干净独特的味道,允乐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跳再次快速怦跳。 “你要带我去哪里?”允乐慢半拍回过神,在他怀里挣扎。 “带公主离开这里。”风沧亦语气清冷地平缓道。 “不行!喜桃在他们手里,我们得先回去救她!还有何奶娘跟喜萍……”想起因她遇害的喜萍,允乐心慌意乱地拉住他衣领。 “公主,你的寝宫里已经没有任何活口。”深不见底的眸子回望她表情淡语气更淡。 清澄透亮的水眸蓦然睁大,染上雾气。 “你……你怎能确定?” “臣已经去过公主的寝宫。” 赶到晋寮行宫后,迎接他的只有满地尸首,当时还以为来迟一步,直到在后花园发现允乐公主的身影才放下心中大石。 “没有活口?”眼前一片晕眩,允乐颓然松手,豆大泪珠滚出眼眶。 为什么会这样样……今天下午明明还好好的呀!奶娘的叨絮犹在耳边,喜萍还笑咪咪地帮她梳头,怎么转眼间全走了样? “公主请冷静。”她伤心欲绝的模样惹人揪心,风沧亦不著痕迹蹙眉,旋即舒展开来,平静的语调听不出起伏。 “……救喜桃。”咬紧下唇,允乐扬睫睇他。“至少帮我救喜桃,她还在那群刺客手里。”静静看了她好半晌,风沧亦移开目光。 “不行。”短短雨个字,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行?”没料到他会拒绝,允乐怔住。“为何不行?若非喜桃,我早就惨遭歹人毒手!” “皇上只命令臣平安护送公主回宫,其他人的死活与臣无关。”他冷硬回答。 “喜桃是为了我才——” “恕臣不能从命。”风沧亦冰冷截去她的话。 允乐瞪大眸,无法置信的。 可恶!他的心肠比石头还硬!跟那群坏人有啥两样?她讨厌他!讨厌他这种无所谓的说话方式! “喜桃也是人!她和我情同姊妹!”允乐用力捶打他坚硬的胸膛,挣扎著要下来。“放开我,我要回去救她!” “公主手无缚鸡之力要如何救人?”风沧亦无情反问,道出残忍事实。“就算公主回去只是自投罗网吧?” 这个男人…… “风沧亦,你放开我!”再跟他说话只是让她更愤怒罢了,允乐气怒警告。 “她的命比不上公主的命。”他不肯松手。 “胡说!谁的命都同样重要!”见他不愿放开,允乐更用力挣扎。 担心她过大的声音会招来剌客注意,风沧亦拧紧俊眉,强迫自己捺下性子。 “公主请自重,我们还没脱离险境。” “我是堂堂瑾南国公主,当今皇上是我皇兄,我现在命令你回去救喜桃,不然等我回宫要皇兄杀你的头!”允乐用力抹去泪,忿忿地道。 已经失去喜萍,她不能再失去喜桃。 薄唇紧抿成忍耐的弧度,狭长黑眸波澜不兴。 “臣愿回京向皇上请罪,不过眼下海是请公主跟臣走。”风沧亦不卑不亢地道,不因她的话而有任何犹豫。 “风沧亦,你——”允乐气结,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 大木头、死脑筋,难道除了皇兄的命令之外,他谁也不顾了吗?事关人命,人命哪! “恕臣失礼。” 不再让允乐有抗议的机会,黑色斗篷倏然遮住允乐的视线,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已腾空往下堕。 他不是她的守护天将,她心目中的守护天将不会弃人命于不顾。 离开晋寮行宫的路上,允乐奋力挣扎,不惜封他又咬又踢又啃,完全不顾公主形象,就是要风沧亦放她下来,她要回去和喜桃生死舆共。 “公主,请你自重。”虽然她咬在他坚硬的胸膛不痛不痒,风沧亦还是被她无理取闹惹得隐隐有了火气。 “大胆风沧亦,还不快放下我?”允乐恼怒嚷叫。 “臣若放下公主,公主就能保持安静?”挑高眉,风沧亦尽力维持平心静气。 “我要回去找喜桃……”允乐眯眸。 ……结果说这么多都是白费唇舌,浪费口水。 忍无可忍,风沧亦乾脆把允乐像扛米袋似的扛在肩头,大步走在崎岖的山径上。 “风沧亦,快放本公主下来……”胃顶在他坚硬的肩上,让她反胃想吐,允乐更生气地捶打他的背。 “只要公主别跟臣过不去,臣自然会放公主下来。”风沧亦冷淡回答。 跟她过不去的人是他吧!允乐又气又怒的想。 “姓风的,你再不放本公主下来,等本公主见到皇兄肯定要他砍你的头,将你五居分尸,切成千块万块丢到河里喂鱼……” 风沧亦皱起眉,堂堂公主说话真粗鲁。 见他不吭气,允乐气得想尖叫。“姓风的,你听见本公主说话没有?” “只要公主能保证安静不乱跑,臣立刻二话不说放公主下来。” 大胆狂徒!居然敢跟她谈条件! “姓风的——” “如果公主做不到,臣不介意把公主一路扛回京城。” “你敢!” “臣没什麽不敢。”风沧亦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起伏。 事实上她也觉得他敢。 被他这檬扛著,她的头发全乱了,泪水挤进眼眶,允乐委屈地扁扁唇,终于认输。“好,本公主保证会安静。” 等她得到自由後,看她如何整他,哼! “也保证不乱跑?” “姓风的,你别得寸进尺!”允乐咬牙。 “那还是请公主忍忍,这样扛回京城也是可以的。”风沧亦淡道。 这个该死的家伙! “好啦!本公主保证安静不乱跑。”允乐不情愿地出声。 “臣相信公主不会食言。” “本公主当然不会!”瞪不到他的脸,允乐瞪著他的玉臀泻恨。 得到承诺,风沧亦终于放下允乐,脚落地的刹那,允乐头晕目眩的差点站不住。 “公主请小心。”风沧亦正要伸手扶她,不料她狠狠踹他胫骨一脚,像只狡猾的小兔子往反方向逃。 啦啦啦~~~ 混杖姓风的,知道她允乐公主的厉害了吧! “……”被踹得胫骨发麻,风沧亦挑了眉,额角青筋微微暴跳。 有人食言而肥了。 足尖轻点,颀长瘦削的身子破空而去,风沧亦不费吹灰之力的揪住允乐后颈,像抓小鸡般将她拎回原处。 咦?! “风沧亦,你放开我!”没想到这麽快就被逮到,允乐张牙舞爪的。 “公主何必非跟臣过不去?”他眯细黑眸。 “本公主要回去救喜桃。”插著腰,她怒目相视。 喜桃本有机会逃跑的,她是为了她而牺牲自己,这份不舍他到底懂不懂? “臣说过了,不可能。”他面无表情。 她真恨透跟这个没血没眼泪的大冰块说话。 “快放开我!”允乐美眸喷火。 “如果公主再逃跑,臣不惜用绑的也要绑著公主回去。” 绑?! “你敢这样对本公主?” 风沧亦朝她逼近,高大的身量迫近,让她直往後退,直到背脊抵到树干。 “你想做啥?”忽然靠那么近想吓死人吗?瞪著他好看冷沉的俊颜,允乐顿时气虚。 “臣没什麽不敢的。”他附在她耳边低语,音调冷冰冰的。“公主不信尽管试试。” 迎上他冷漠没有情感的黑眸,允乐别过脸,气得粉颊鼓鼓。 哼! 赌气坐在火堆的远处,允乐曲膝背对风沧亦而坐。夜里,山里的风带著寒意,罩薄的外衫根本无法御寒,而她宁愿冷得发颤也不愿靠近火堆、靠近他。 “公主,鱼可以吃了。”翻动竹架上的烤鱼,风沧亦淡淡开口。 “我不饿!”允乐头也不回地回答。 “您不吃黠东西,明天没有力气赶路。”晋寮在瑾南国最东侧,想回宫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走。 “不想吃。” “公主,您何必跟自己身体过不去。”风沧亦清幽嗓音一如山林寒凉的温度冷嗖嗖的。 “就说我不饿,还有——我最讨厌你!”允乐没好气道。 其实她很饿,也不讨厌鱼,只是故意和他唱反调。 想起喜桃,允乐眼眶又红了,不知道她现在可平安? 冷眸睇著她倔强的背影,风沧亦当然她为了什麽原因闹脾气。 “臣奉皇上之命,要将公主带回宫里。”风沧亦言筒意骸的说明。 “本公主命令你救出喜桃!”允乐气恼回头。 风沧亦垂下目光没吭声,态度已经很明显。 “皇兄的命令重要,难道本公主的命令就不重要吗?”允乐气不过。 回应她的,只有柴火燃烧的哔啵声。 大胆狂徒,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啊?! 瞪著风沧亦被火堆映照的侧颜许久,允乐用力扭回头,想到自己对被捉走的喜桃无能为力,就气得想掉泪。 “喜桃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没有人的命会比公主还重要。” “喜桃对我很重要,不单只是宫女而已,她——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她能冀望他了解什麽?在晋寮行宫陪伴她的是喜桃、喜萍和何奶娘,这份感情比亲人还浓烈。 “臣的确不懂。”风沧亦淡然接口。 他只须专心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务,其他的他不懂,也没必要懂。 他这种无所谓的语气比不说话更教人生气。 “风沧亦,我讨厌你!”气怒难平地瞪著他,允乐低吼。 “臣不需要公主喜欢,只须负责把公主还给皇上就成。”幽深眸光望著火堆,风沧办冷淡接话,彷佛他只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还……他当她是一袋米还是一只牛? 这个男人是存心来气她的吗?字字句句都让她想冲过去咬人!“等我回去,肯定要皇兄治你不敬之罪!”允乐怒嚷。 “公主回宫後想怎麽做臣都没有异议,这几天委屈公主听臣的建议以保安全”。 “哼!允乐重重撇头,反正他眼里只有皇兄,和他说再多也是白搭。 她一定会跟皇兄报告他的恶行恶状,一定会! 允乐不再出聱,风沧亦也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一心悬念皇上的安危。 他不在宫里,还有谁能确保皇上的安全?深沉幽暗的眸映着火堆跳跃的火光,夜风拂过,吹乱他如墨的发。 有人曾说刺客是乱世才有的产物,天下太平时不再需要这些人存在,等皇上江山稳固后,或许他可以不用再手染血腥…… 只不过这一天还要等多久?眼看局势如此动荡不安,他真的无法去想。 柴火烧尽,余烟袅袅。 闭眼假寐的风沧亦睁开眸,无声走到允乐身前,透过隐约的月光,看着她满是疲累的睡颜。 只见她黛眉紧蹙,看似睡不安稳,纤弱娇躯畏冷地蜷缩在一块儿,贵为公主的她不曾吃苦,却在短短一天之内历经生死、尝尽苦头。 凝望她半晌,一抹复杂的眸光从他眼中疾闪而逝。他脱下黑色斗篷覆在她身上,为她挡去深秋的寒意。 唉!允乐公主—— 他从没想过还会见到她的。 “公主,天亮了,我们该启程赶路了。” 不同於平常熟悉温柔的轻唤,陌生冷淡的嗓音在允乐耳畔响起,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背光而立的高大身影。 “唔——”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允乐只觉颈子僵硬腰酸背痛。 “再不走,恐怕那群杀手会找到我们的行踪。”再次响起的男音依然冷漠。 昨天可怕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遇害得何奶娘和喜萍,还有被恶徒抓走的喜桃……允乐募然坐起身。 想到自己度过九年岁月的地方,一夕之间变成人间炼狱,允乐的心情陡然沉到谷底,眼眶发热。 “走吧!”强压下想哭的冲动,不肯在他面前泄露丝毫脆弱,允乐匆忙起身,却发现覆在身上的斗篷。 是他! 风沧亦正用泥土落叶掩去火堆的痕迹,一回头看见允乐伤痕累累的掌心,他默默走到她跟前,轻拉住她的皓腕单膝跪下。 “你做什么?”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允乐一跳,她戒备地同。 他没出声,只是从羊皮水袋倒出清水帮她清洗伤口,并在她的伤口敷上药膏,动作轻柔仔细,和他高壮剽悍的外貌极不相衬。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朝阳透过叶缝轻轻洒落,允乐甚至能看清风沧亦浓密纤长的眼睫,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瞧他,发现其实他长的极为好看,五官英挺贵气,隐隐约约见,莫名的熟悉感又涌上心头。 那是种说不出的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有相同的情景,可是她明明不认识他呀! “好痛。”檠膏碰触伤口的瞬间传来剌痛感,打破笼罩他们之间的迷惑魔咒,允乐含泪低呼。 “不上药会留下疤痕。”风沧亦温熟的大掌牢牢握住她的,不让她躲。 咬住唇,允乐扬起羽睫再次偷偷打量他的俊颜,不懂他为何总要摆出千年不化的冰块脸? 他并不是坏人啊.. 允乐想看透他的心,可惜风沧亦的神情太过平静,让人瞧不出真正心思。 “风沧亦。”她轻唤。 风沧亦抬眸。 “我知道你是好人,不然你也不会关心我的伤了,对吧?”允乐澄澈的美目直勾勾望住他。 风沧亦不发一语。 “所以——你帮我回去救喜桃好不好?”她语带恳求,旧话重提。 “不好。”风沧亦倏然放开她的手,起身。“理由臣已经说过了。”不想在这个话题浪费时间,眸光落在翠禄山林之间,风沧亦暗自估量该往哪个方向走最安全。 他不给商量、不专心的态度彻底激怒允乐,允乐气红小脸。“你武功高强,救喜桃对你并非难事!” “没必要为一名小宫女去涉险,况且——”风沧亦回望她的黑眸淡漠,彷佛无关痛痒。“落在他们手中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要他单枪匹马回去救人可以,但若带著允乐公主的话,厉害如他也没有把握。 “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放弃,本公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允乐生气站起,大有和他卯上的架势。“风沧亦,本公主问你最後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去打探喜桃的下落?” 她已经让步,帮她探听下落就行。 “不!”言筒意骸一个字,没得商量。 吐血!她快被眼前这块大冰块气到吐血,允乐恨恨地跺足,咬牙切齿的。 “风沧亦,你行!你了不起!本公主回到皇宫後定要跟皇兄告状,说你是如何欺负我!” 风沧亦不为所动。“公主说完了吗?说完了请公主准备启程。” 好家伙.. “风沧亦,你给本公主记住!”从来没人敢像他这般忤逆她,从来没有! “我……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气怒难平,允乐把斗篷用力丢回给他,螓首一甩,迳自走在前头。 她怎会对风沧亦这种讨厌鬼感到熟悉?肯定是过度惊吓导致的错觉,像他这么可恶的人,她若见过绝不可能忘记! 绝不可能! 越过这座荒山,再翻遇两个山顶就能进入峻安城,那儿离皇城刚好剩一半的路途,以他的脚程约莫三天,若是允乐公主的话…… 风沧亦眯眸看著前方冒烟喷火的纤丽背影,无声叹息。 五天能到就是神佛保佑了。 允乐烦躁地挥开面前挡路的芦苇草,怒气冲冲,每个步伐都踩得非常用力,双腿、双臂、颈子被不知名虫子咬得又红又痛,她严重怀疑风沧亦要报复她的不合作,所以故意带她走这条偏僻小路。 她太低估风沧亦了,她不说话,风沧亦也能一整天闷不吭声,像背后灵般静静跟在身后,把她呕得快吐血。 不明白皇兄为何不派昭公公来带她回宫?皇兄不是很信任昭公公吗?欲派这个大冰块来欺负她,餐风露宿不说,整天摆张面无表情的脸给她看,该不会皇兄其实不在意她回不回去吧? 山路难行,允乐数不清第几次脚下绊到东西。 “公主小心。”风沧亦出声提醒。 回头瞪他一眼,允乐拒绝他的好意,不料再次踉跄。 “公主——” “我自己能走。”她嘟嘴轻哼。 像他这种没血没眼泪的家伙,她才不需要他帮忙! 她撩起长衫的衣摆继续往前走,在她又一次绊到大石,差点咕噜咕噜滚落山下时。风沧亦及时伸出大手稳稳接住她的腰。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直接变肉球滚下山了!允乐心跳飞快,脸色苍白。 好险、好险。 “公主,还是让在下扶著您吧!”在她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之前,风沧亦客观提出建议。 允乐低头看了那双大手半晌,咬唇推开他,“我、不、要!” 她才不要被他瞧不起! 风沧亦被推开的手停在空中,黑眸扫遇她委屈负气的娇容。“臣不希望看见公主受伤。”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假好心。”允乐回头低嚷,还对他扮个鬼脸。 他无奈,看来她对他误会极深,单纯的好意都被曲解。 “别叫我,你走开!”允乐倔强地走在前头,她不会忘记他是铁石心肠的大坏蛋,狠心弃喜桃于不顾。 望著她的背影,风沧亦不再说话,默默跟在她身后。 看来护送公主回京这个任务并不比保护皇上轻松啊! 秋老虎肆虐,顶著烈阳赶路任谁都吃不消,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允乐公主。 这和秋游登山不同,中途不能休息,风沧亦越不哄她,允乐越要和他唱反调,反正只要风沧亦说东,她非得说西不可,存心反抗他,不知不觉间,竟变成某种意志力的竟赛。 捏著手中硬邦邦疑似食物的东西,允乐怀疑它真的能下肚,她皱著眉,捏了又捏。 “是什么?”她狐疑问。 “馒头。”风沧亦拿羊皮水壶喝水,回道。 馒头? 允乐从没见遇这么硬的馒头,应该说它真是馒头吗?说它是石头还比较像。 抛了抛手中的馒头,允乐眼角余光偷偷觑向正专注打量四周情况的风沧亦,小小报复心蠢蠢欲动。 嘿嘿! 允乐存心恶作剧地将馒头朝风沧亦丢去,没想到会正中目标,馒头打中他的后脑勺後弹得老远。 “……”吃惊地瞪著滚到地上的馒头,再慢慢看向阴森森的风沧亦,允乐突然有种想拔腿就逃的冲动。 说真的,她没想到会打中,原以为他武功高强,照理应该能躲开啊……咬紧牙,风沧亦面色铁青地眯眼看著允乐,温和平静的面具破裂,经遇这些年的磨练,他已很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偏偏遇到这个淘气的公主,再好的修养也要破功。 话说回来,他被这么大的“暗器”袭击倒头一遭,没能躲开的原因难道是因为没有察觉杀气? “你……你想干嘛?”见他目露凶光,允乐作贼心虚的结巴,已做好逃命准备。 “看来公主不喜欢吃馒头?”这句话他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我只是想确定它是馒头嘛!”允乐鼓起腮帮子,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不是馒头难道是包子吗? 换作别人,他早一剑砍了他的脑袋!偏偏她是公主,而且还是允乐公主,风沧亦咬咬牙,硬是忍了下来。 “你别老瞪著我……人家又不是故意打中你。”允乐悄悄挪挪身子兴他拉开距离,以保安全。 瞧瞧他瞪人的眼光,像要把她生吞下肚,吓死人了。 “……” “抱歉啦~~”允乐噘著唇道歉,可惜表情很没诚意。 很生气,偏偏对她莫可奈何。 “公主如果不累,我们就继续赶路吧!”风沧亦必须很努力才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句话,而不是冲过去把她抓起来打屁股。 话落,风沧亦头也不回的走在前头。 咦?没想到他就这样放过她! 原以为他会很凶恶的冲过来把她先这样再那样,结果没有耶!除了坏嘴巴、冰块脸,其实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可怕嘛! “走就走。” 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看著他微微扭曲的俊颜,允乐掩唇偷笑,发现自己爱上这种感觉,逗他超好玩。 原来不只他能把她惹到抓狂,她也可以啊! 粉颊淀开甜甜的笑窝,允乐挥挥长衫跟在他身后起身。 第三章 赶了一整天的路,允乐的脚好痛,白玉般的小脚丫被靴子磨出水泡来了,轻碰一下都会疼得想掉泪。 此时,允乐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沉默寡言的风沧亦则坐在另一头升起火堆。 入夜後山林寂静无声,偶而惊起几声狼嗥,枝桠摇动树影憧憧很是恐陌,允乐害怕地看看四周,再看向对著火光沉思的俊颜,很没用的往他的方向挪动。 “喂~~风沧亦,风大侠。”她低唤,试图找话题聊以驱散心中的恐惧。 风沧亦冷冷扬眸。 “皇兄为何只派你来接我?”小手环膝,允乐嘟嘴问。 这个疑惑已经在她心中很久了,为何不是昭公公带著宫车人马遇来,而是偷偷摸摸的像怕被人发现? “臣不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别骗我,你一定知道原因。”允乐最飞快截去他的话,她很敏感的,感觉得出其中异样。 母后死后,皇兄曾允诺等时局稳定就会接她回去,这是她在晋宁行宫日日夜夜唯一的期盼,但眼下的情况和她想像的大有出入。 “如今朝中纷乱,大臣们各有意见,皇上担忧他们会拿公主作要挟,所以命臣过来暗中护送公主回宫。”只是没想到暗中保护变成护送公主逃难了。 “可是皇兄不是登基了?”允乐疑惑反问。 “皇上虽然已经登基,但朝中仍有大臣存有二心。”风沧亦俊眉紧拧,这是他一直不放心离开皇城的原因之一。 “是吗?”允乐敛下眸光。 皇兄的处境似乎比想像中艰难,朝廷之中的险恶和斗争不是性子单纯的她所能了解。 “你可知想谋害本公主的人是谁?” “不清楚。”他老实答道。 朝中想阻扰瑾南国与寒泉国联姻的人不少,究竟谁有胆派人剌杀允乐公主?没有确切证据他不想妄下断言。 不知道、不清楚,他根本没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有种再准确不过的直觉,他根本不想护送她,只是迫于无奈。 这个感觉让她莫名不快,她撇嘴。 “问你什麽都回答不出来,那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臣什麽都不知道。”风沧亦淡淡回答。 目中无人的家伙!他是存心气她的吗?她都纡尊降贵先开口跟他说话了,他老摆出冷冰冰的棺材脸不打紧,还爱理不理的。 或许天生八字不合,说话不到两句就想吵架。 允乐负气地道:“风沧亦,本公主不想再爬山,要乘马车搭轿子!”她的脚痛到连站都是问题,再这样继续走下去只怕就要费了! “不行。”风沧亦依旧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麽不行?”好像打从她遇到他开始,就不断在问为什麽、为什么!越问越生气,她和他梁子结大了! “情况特殊,请公主不要为难臣。”他皱眉。 他要她拖著这双长满水泡的脚爬山才是为难她吧!允乐委屈地咬咬唇。 “可是─”请公主体谅目前的情势,别做无理的要求。”风沧亦抬眸看她。 他满脑子计算的是依这样缓慢的脚程还得多久才能赶回京城,临行前得到消息,有人想对新皇下手,他根本无暇顾虑允乐的心情,回应她任性的要求。 可是我的脚再走下去就要血流成河了……她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风沧亦堵得哑口无言。 “总之,臣会尽快把公主送回京。”他别开脸,不看她。 瞧他的表情、他的语气,好似她是烫手山芋,恨不得立刻摆脱掉她,允乐背过身,表情受伤。 “随便你!” 风沧亦的回应不经意剌痛允乐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从小她似乎就是这样被推来送去,像是没人要的娃娃……不要!她不是货物,她也有感觉,会痛会难过的。 允乐背对著风沧亦坐下,泪光隐隐在眼眶闪动。 风沧亦果然是爱欺负她的讨厌鬼! 大火燃烧,贪婪烧尽所看见的一切,诡魅火舌放肆灼烧天际,熊熊火光中,她找不到出口,找不著熟悉的人影,一张张陌生惊恐的脸庞从眼前掠过,允乐脚步踉跄地在行宫里焦急奔走。 何奶娘呢?还有喜平喜桃?她们人在哪里? 忽然之间,一抹阴影从天而降,允乐迟疑地走上前,当她看清楚的刹那,忍不住发出凄凉尖叫--那是喜桃痛苦的脸! ……允乐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浸透衣裳:心跳急剧。 好可怕的恶梦!她梦见喜桃已经遇害,痛苦的脸孔不断浮现她脑海,吓得她呼吸停止。 允乐翻身坐起,胡乱抹去额上的冷汗,迷迷糊糊间,瞥见不远处抱剑假寐的风沧亦,火光在他英挺的俊颜映照出诡异不明的阴影,她怔怔看著他出神,剧跳的心逐渐平复。 允乐悄悄挪动身子,在离他不到一尺之处和衣躺下,空气里隐隐嗅得到他独特好问的气味,让她安心多了,不知不觉间,她已是很依赖他。 不遇想想真奇怪,明明一起赶路,为何他身上总是保持干爽舒适?彷佛烈阳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他不曾流一滴汗,反倒是她臭到连自己都不敢问。 小手悄悄揪住风沧亦的衣角,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允乐粉唇扬起安心的笑弧,困倦感排山倒海席卷而来,让她很快地沉入梦乡。 有他在旁边,她想恶梦不会再惊扰她了。 直到听见身旁平稳规律的呼吸声,风沧亦才缓缓睁开黑眸,他没睡,对允乐任何小动作都了然于心,垂眸看著她揪著自己衣角的小手,眼神不由放柔。 大哥哥,你以後会记得我吗?记忆里软软的童音问道。 如果我们再见面,你会不会用性命保护我? 多年前的往事溺上风沧亦脑海,他心头某个角落不断发软,欲拂去她颊边发丝的左手停在半空,终究没有落下,依稀还可以瞧见他左掌掌心的半月形烙痕,那是罪民的象徵,一辈子无法磨灭的印记。 深吸口气,风沧亦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他的任务就是把公主安然无恙的送回宫,之后,他与允乐再无瓜葛。 是她的错觉吗?昨晚似乎比较好睡,也不像前一夜那么寒意逼人了。 阳光稀疏洒落允乐绝美的矫颜,她不文雅地打个呵欠,身子往舒服温暖的方向蹭了蹭。 她像是突然想到不对劲之处,像被电击般赶忙爬起身,瞪著近在咫尺的俊美睡颜,她瞠圆美眸,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她居然枕著风沧亦的腿睡著,身上还裹著他的斗篷,难怪会觉得好睡!前晚才被他气得想掉泪,如今欲没骨气地靠在他身旁睡觉,幸好风沧亦睡得正熟,不然她拿什么脸面对他? 轻手轻脚地放回斗篷,允乐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猛抬头,欲迎上风沧亦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种眼神像洞悉什么,彷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无所遁逃,令允乐紧张得发不出声音。 “你、你醒了?”允乐心微惊,昂高小巧下巴装作没事样。 、“这么早?”没正面回答,风沧亦挑眉反问,遇于平静的俊颜教人猜不透心思。 吼!跟他说话很伤神,总要高来高去的。 “当然,不是要赶路吗?”允乐理直气壮的挺挺胸膛,矫颜画过一丝不自在。 静静看她可疑的矫容许久,风沧亦唇角微扬,勾起极淡弧度,柔化冷峻的脸部线条。 咦?这诡异表情是啥意思?这是笑吗?他在笑她吗? 允乐小手叉腰,眯眸。 “有什么不对吗?”她噘起嘴道。 “没有。”风沧亦起身,同样淡到不能再淡的语气表情,偏偏眼神在笑。 他用这种口气说没有,要她如何相信真的没有? 虽然他笑起来很好看,连她也忍不住著迷了,不遇现在不是欣赏男色的时侯。 允乐想追究他到底在笑什么,但出糗的是自己,她也不好坚持问下去。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了! “赶路!赶路!本公主恨不得今晚就到皇城,马上甩开你这个讨厌鬼!”摆摆手,允乐说著便径自往前走。 风沧亦在心里叹口气,拿她没辙。 “大哥!这儿有生火的痕迹!” 数名背著弯刀的黑衣大汉在林间穿梭,其中一名眼尖的发现刻意被掩埋的火堆。 闻言,被称为老大的男子大步走过去,用脚踢开枝叶和泥土,眼眸微眯。 “嗯,他们的确到过这里没错。”搓著下颚,许迅沉吟片刻。 “允乐公主走不快,我们应该可以很快追上他们。”另一名黑衣壮说道。 “三俊,能无声无息一招毙掉老五的人不多,你别轻举妄动。”许迅低沉警告。 “我明白。”三俊不甘愿地应声,握紧弯刀的手紧了紧,“心想要替老五报仇。” “老大,既然我们已经找到允乐公主的踪迹,是否要通知……”老二问道。 “嘘,小心隔墙有耳,这件事极度保密,不能被其他人知晓。”许迅眼底闪过寒冷光芒,“一切等解决允乐公主再说。” “是。” 比起前两天,今儿个的路程对允乐而言更加艰困,她脚上的水泡被布靴磨破,每走一步都是椎心剌骨的痛,可是她骄傲的性子作祟,即使痛到喷泪也不肯开口喊要休息。 之前不遇提出小小的要求就被不留情的回绝,今後她不会再开口要求了!哼! “……”跟在允乐身後的风沧亦不知道允乐脚痛,以为她为了不能乘马车的事闹别扭故意走慢拖缓速度,他锁紧眉,开始心浮气躁。 直到日落西山,赶的路欲只有昨天的一半,风沧亦捺下脾气不发一语,再度从包袱拿出馒头。 “我不吃。”允乐撇开小脸。 她一双玉足痛得要命,只想躺下来休息,没心思进食。 又耍任性!风沧亦黑眸微眯。 “你不吃东西就没有体力赶路。”没有好言相劝,风沧亦只是用气死人的冷酷语气道出事实。 闻言,允乐气恼地回头。 这家伙非得对她这麽冷冰冰、硬邦邦不可吗? “我不要啃馒头,我要吃肉,吃熟的食物,换干净的衣服。”她咬牙。 她已经受够这些天每天啃的硬馒头。 “公主,恕臣斗胆直言,我们是在逃难,并非出游。”风沧亦面无表情的。 “风沧亦,你——” 后面话还来不及出口,风沧亦将两颗馒头抛给她,她笨手笨脚的接住。 “食物已给公主,吃不吃自行决定,不遇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请公主别变成我的负担。”他面无表情重申。 他们的脚程远远落后他的估算,而且和允乐两人单独相处已经对他造成不小的影响,让他情绪随之起伏,失去原有的平静,他不喜欢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 允乐拿著馒头,心里酸酸苦苦的。 他果然把她当成负担! 背过身,允乐小小口啃著馒头,泪水悄悄滑落粉颊,嘴里的馒头混著泪水的咸味。 允乐哭了。 其实那句话一出口,风沧亦就后侮了。 眼角馀光瞥见她单薄的肩头微微抽动,不用看也知道她在哭,风沧亦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深感挫败。 唉~~头疼。 他明白公主遭逢变故之际需要人安慰轻哄,只是现在的他温柔不起来,不!应该说他已经忘记温柔该是什麽模样? 无声叹息,他走近,脱下斗篷。 带著温暖的斗篷忽然覆在肩头,允乐骄躯微僵,故意不回头看他。 “臣方才说错话,请公主降罪。”感觉他在背後坐了下来,低沉嗓音近在耳旁。 “……”哼!才不理他。 “抱歉,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短短两个字触动她的泪水开关,豆大泪珠拚命滚出允乐眼眶。她低下头,望著冷馒头。 “别哭了,好吗?” 见她止不住泪,他又是无声一叹,不懂怎会落入这种境地?彷佛有种无行的丝线把他们紧紧绑在一起,交缠著若有似无的情愫,想故意对她冷淡,又无法真的置之不理,原本的平心静气全消失了。 他到底该拿她怎麽办?.不哭?要她怎能不哭?这一路他对她好冷漠又不耐烦,好似她很任性,净做些无理的要求,让他只想把她尽快丢回给皇兄。 她就真的这么不讨他喜欢,恨不得丢之而后快?亏她对他……对他……“请原谅我的无心之过好吗?” 眼角馀光偷偷觑向他诚恳认真的俊颜,允乐抹抹泪,心软了。 “我的脚好痛,脚的水泡都磨破了。”指著小脚,允乐幽幽低语,表情委屈。 脚痛?水泡? 听见她这么说,风沧亦紧张地帮她脱靴,看见她白皙的脚磨破皮,他咬咬牙,深深自责。 原来允乐说要坐马车是有原因的,可他欲错怪她,以为她故意找碴撒泼,该死的,他到底在做什麽? 一双雪白玉足会变这么严重都是他害的,他早该发现才对。 用干净的清水帮她清理伤口,再为她敷上冰凉的药膏,风沧亦刹那间心思更乱了,胸口熟涨涨的,仿佛有什么及欲宣泄而出。 “谢谢。”吸吸鼻子,允乐低声向他道谢。 “你的脚暂时不能赶路,我会再想辩法。” 处理好她的伤势,风沧亦抬头对上她充满舞气的泪眸,原本想说的话忘了,而允乐也说不出话,陷在他幽深似海的瞳眸中。 她不懂,为何心里对风沧亦有著许多不拾和依恋?彷佛有他在身边,就算吵架也很快乐。 她究竟是怎么了?该不会——她爱上眼前的大冰瑰吧? 允乐眼底的迷惑,风沧亦全看见了,他别开目光,下意识握紧剑把,让冰冷坚硬的触感提醒他不堪的身分,千万不能失了分寸。 “时候不早了,公主早点歇息。”在情况失控前决绝的抽开身,风沧亦倏然站起,走到一旁。 少了他在身后,允乐只觉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她默默揪紧斗篷覆住自己,胸噫间有种陌生而浓烈的情感在翻腾,像有什麽柬西脱了轨……“风沧亦,你看!有小溪耶!” 因为允乐脚痛,剩下的路程风沧亦决定背著她赶路,以免她脚伤继续恶化。 此刻,允乐正舒服地趴在风沧亦宽阔的背上,瞧见前方有小溪,立刻兴奋地指给他看。 “所以——”风沧亦狐疑地蹙眉。 瞧她发亮的眼睛就知道在动歪脑筋。 “人家想沭浴净身嘛!”小嘴微噘,允乐咕哝。 “不行。”果不其然,还是同样否定的答案。 早知道他会拒绝,允乐没有生气,只是将小嘴噘得更高。“没道理你神清气爽干干净净,我欲比个叫花子还脏吧?” “公主不脏——” “骗人!我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连自己都闻到了,怎可能不脏?倒是你,为什么都不会流汗?难道你背著我偷偷洗澡?”允乐不服气反问。 “我没有背著公主偷偷洗澡。”风沧亦无奈挑眉,不懂她打哪儿来的怪念头。 “练武的人可以自行调节体温,比较耐熟耐寒。” “这么神奇?”允乐一脸不信。“不管,人家想要沐浴净身,我不想臭臭地被你背在背上。”话到後来,她可疑地红了粉颊。 “我不觉得公主身上有异味。”风沧亦还是坚持。 大冰瑰、笨木头! 允乐骄嗔白他一眼。“不管!人家要净身沐浴啦!一下子就好,拜托!”她用楚楚可怜的眼神乞求。 “……”面对凶巴巴的允乐,他或许还能狠下心肠拒绝,但面对装可怜的允乐,风沧亦完全硬不起心肠。 “风大侠,拜托啦~~”允乐眨眨眼,赖皮撒骄。 “先说好,时间不能太久,只有一刻钟时间。”头疼的按按眉心,风沧亦先和她约定,没发觉自己已有开始宠溺她的嫌疑。 “没问题!”允乐开心地用力点头,唇瓣淀开灿烂笑弧,眩惑他的眼。 “我会在附近守著,公主有事就喊我。”风沧亦别开目光,平复过快的心跳。 “嗯。”嘴里对着风沧亦应声,允乐的眸光已经投向清澈的小溪流。 为了避嫌,风沧亦走入另一方树林守候,赫然发现小道尽处有间白烟袅袅的小茅屋。他犹豫了下,心中有了想法,计算来回脚程顾得到允乐後,随即迈开步履走过去。 “有人在吗?”他轻敲门扉。 应门的是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後站著边看他边脸红的羞涩少女,风沧亦拿一锭银元宝跟他们买了屋後唯一的老母鸡、一些食物和干净的女装。 正要回到溪边时,冷不防听见允乐的惊叫声,霎时山林里群鸟乱飞。 “这晚上——”白发老人也啉一跳,没听过这么恐怖的叫声。 允乐遇上剌客了? 风沧亦闻声色变,整颗心倏然揪紧,足尖轻点,颀长身子飞掠而去,人才刚落地,一抹绚丽单薄的人影用力卜进他怀里。 “沧……亦!沧……亦!”允乐小脸整个埋进他胸膛,眼里含著泪水,结巴道:“看见你真好,那边有……有……” “有什么?”下意识环住受到惊吓的骄躯,风沧亦厉眸捕视周遭,警戒著。 山林里没有异常的观动静,只有潺潺流水声。 “我、我碰到了,碰到了……”允乐依然处在惊吓之中,话说不完整。 “不用怕,只要有我在这里,谁也伤害不了你,慢慢告诉我你碰到什麽了?” 大手搂住细腰给予安定的力量,风沧亦温声低哄。 “我、我——”扬起褂著两行清泪的绝美小脸,允乐吸吸鼻子。“我摸到青蛙了。” 青蛙? 风沧亦俊颜顿时变得铁青难看,一时之间不知该接什麽。 当她发出吓死人的惊声尖叫,害得他心胆俱裂,结果欲是为了一只——该死的青蛙。 “风沧亦,你脸色好难看。”咬著唇,允乐怯生生道。 他当然脸色难看,他都快吐血了!可知她方才那一声把他魂都叫散了,以为她受到袭击。 “我不是故意的,我怕青蛙嘛!湿湿滑滑的……我小时候被青蛙吓过。”允乐可怜兮兮的解释,含泪松手慢慢地退开。 “不是你的错,是我——”风沧亦没把真正心思说出口,不情愿的保证,“以后我会注意,不会再有青蛙吓你。” 是他的错,一听见允乐惊叫就失了分寸。 “嗯。”或许他没自觉这句话听来多让人窝心,允乐眼眉耀上笑意。 其实他对她很好嘛!只是内敛了点,嘻嘻!一阵凉风吹来,允乐打个喷嚏。 “哈啾!” 她揉揉鼻子。 “会冷吗?我——”风仓亦原本欲松开的手顿住,好看的俊颜染上红晕,这时才发现允乐只穿了一件薄薄单衣,雪白衣料沾水后变得透明,玲拢窈窕的身段若隐若现,诱人想入非非。 “你——你怎么没穿好衣服?”他咬牙问。眼下手放开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风沧亦只要想到方才一直抱著衣不蔽体的允乐,就觉得体内热血翻涌。 “刚才见到你,什麽都忘了。”他脸红,允乐的脸更红。她害羞地双手环抱胸前。 这种事能忘吗? 风沧亦有种再准确不过的直觉,他迟早有天会被她的天真单纯害死。 允乐头顶有黑影罩下,宽大的黑色斗篷覆住她的肩,彷佛本来就是为了她而准备。 “也罢,我有些东西想给你。”他叹气。 允乐像个孩子般愉悦地不断转圈圈,满意地看著身上的碎花粗布裙,虽然质地粗糙,但是干净又舒服,比她原本那身又臭又脏的男装好一千倍,而她最最喜欢的是脚下这双绣花软鞋,穿起来脚都不痛了。 允乐笑咪咪地在风沧亦身边坐下,眼儿弯弯。 “斡嘛一直对著我笑?”她目不转睛地瞅著他,笑得他好不自在,正在翻转架上烤鸡的风沧亦故意面无表情的问。 “因为你是好人,大好人!”眨眨美眸,笑容比蜜还甜。 相处越久,越能感受他内敛细腻的好,允乐心头暖呼呼的,更依恋他了。 她真挚的语气易隐触动他内心某个角落,他垂眸。 “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表现出来的那种坏人。”允乐皱皱鼻尖,指著架上的烤鸡。“你一听见我喊救命就立刻跑来,证明你很在乎我的。” “……”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保证说的就是允乐这种人。 “不然你看,这是什麽?” “鸡。” “那这个呢?”她又指向小木锅。 “野菜粥。”风沧亦回答。 “没错。”允乐用力点头,唇角两个小梨窝好可爱。“干净衣服、肉、热呼呼的食物,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记在心底,在在证明你不是个冷漠无情的坏人。” 翻动烤鸡的大手微顿,连风沧亦自己都觉得矛盾。 他不想对她好,偏偏不由自主对她好,本想让她对他心怀怨恨,分开以後便不会再想起他,看来计画失败。 “小心烫。”没应答她的话,风沧亦只是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她。 “谢谢。”允乐心满意足地接过手。忽地,她眸光变得深幽,语气轻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风沧亦,你知道吗?除了喜桃、喜平外,你是唯一在乎我想要什么的人。” 风沧亦听了停下动作,没吭气。 “真的喔!”允乐偏著头,甜美的朝他笑了。“所以我喜欢你,风沧亦。我喜欢每一个对我好的人。” 听她又提起喜桃,风沧亦偏头看她。 “喜眺对你当真那麽重要?” “我说啦!她就跟我的姊姊一样。”话到最後声音几乎听不见,允乐眼眶又红了。 眼看她又快掉泪,风沧亦大掌在半空犹豫了会儿,缓缓落在她的发心。 “如果能够的话,你想要的,我都想给你……”他用几不可闻的音量喃喃自语。 “什麽?”没听清楚,允乐狐疑问。 “没什麽,我想喜桃吉人自有天相,她会没事的。”他揉揉她的发,笑。 闻言,允乐呀、讶异扬睫,他在哄她? “这跟你之前的说法不同呢!”感觉到他的改变,她也笑了,心里莫名开心,喜欢这样的风沧亦,有人性多了。 忽然,允乐眸光微凝,瞥见他掌心的烙痕。“这是什么?” 风沧亦直觉收拳,欲被她握住不放。 “这是……半月?”这回允乐看清楚了,她怔愣,看他的眸光不敢置信。“你是罪民? 罪民。 这两字狠狠螫了风沧亦一下,他装出不在意的神情。 “……我是。” “罪民?”允乐喃喃重复,无法相信。“为什么?” 他冷傲的气质、对她不卑不亢的态度……她一直以为他是朝中要臣,怎会是罪民?瑾南国最低下的身分。 “害怕吗?”握紧拳头,风沧亦状似不经意的笑问。 她若真的害怕,他也不会怪她。 “不怕。”嘟著嘴,允乐用力摇摇头。“有啥好怕的。” 没料到她的回答如此靳钉截铁,他蹙眉。“真不怕?” “就说不怕,要害我你早就害我了,还需费心照顾我这许多吗?”允乐笑弯美眸,自有一番道理。“沧亦,我要喝粥。”她的细手一指。 好久没吃到米饭了,光闻嘴巴就饿得不得了。 说得也是,允乐压根不曾怕过他。 她信任的语气听在风沧亦耳里,像有一道暖流滑过胸口,他体贴地帮她舀粥,薄唇扬起淡淡笑意。 咦?他又笑了? 风沧亦的笑容真好看,让她著迷不已,彷佛在萝里早见过他的笑千万次。看著他会勾惑人心的笑痕,允乐也跟著笑了,将螓首搁在他屑头。 “你做什麽?”风沧亦动作微僵,低头瞪她。 “等粥喝呀!”允乐不怕他凶恶的表情,笑脸相对。 看来小公主摆明很不怕他了,风沧亦轻哼一声没说什麽。 黑色丝线般的夜空里旋著一轮皎洁明月,底下并肩而坐的两个人,情意迅速滋长。 “大哥,我敢确定那小子和允乐公主今夜就在附近歇息,要不要趁现在仔细搜一搜,或许能攻其不备?” 树影憧憧,四名黑衣人隐身树林里,嗜血的眸子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不好,入夜后,他们定会提高警觉,为免打草惊蛇,还是等黎明再说吧!” 许迅不让三弟轻举妄勤。 “可是——”三弟还想说什麽,他实在没心情再等了,恨不得当下就杀了那小子替五弟报仇。 “三俊,乖乖听我的话,免得坏事。”许迅大手微抬,薄唇咧丽冰冷的笑。 “放心,我会要他为五弟的死付出代价的。” 第四章 破晓,天地间一片寂静,风沧亦猛然惊醒,发现身旁的人儿不见了。 允乐人呢?怎麽不见了?该死!他通常不会睡这麽沉的。 “允乐?”他紧张起身,黑眸四处梭巡,大喊:“允乐?” 回应他的是自己的回音。 “风沧亦,你在找我吗?”冷不防,他身後的大树探出一张美丽的小脸。 “你——”见她平安无事,风沧亦心中的大石才放下,“公主方才去哪儿了?” 他必须咬紧牙克制脾气,才能忍著不抓住她的肩用力摇晃她的小脑袋。可知他睁开眼找不到她有多担心,深怕她出了意外。 公主?她不喜欢他这么称呼她,她喜欢听他唤自己允乐。 允乐皱皱鼻子,神情淘气。 “我睡不著,去溪边看鱼嘛,” 风沧亦皱眉,不明白她这句话是啥意思。 他当然在生气,因为她没有危机意识,竟在如此危险的时候独自跑去看鱼,分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眉头锁得好紧,都出现皱纹了。”允乐絮絮叨念。 “公主——” “风沧亦,你变了,你以前总是摆张冷冰冰的棺材脸,现在有情绪多了。”允乐掩唇偷笑。 听她这么说,风沧亦心中警铃大作。 难道他自以为隐藏得极好,其实早不自觉在允乐面前露出真感情?不可以,他们该要保持距离的。 “我喜欢这样的你。”说著,允乐粉颊飞起可疑红云,接著又道:“所以呢! 以後你不要再喊我公主,喊我允乐就好.!” 这是允乐第二次说喜欢他,风沧亦脑中一片混乱,陌生的情感撞击著胸口,眼看就要满溢而出,他张口欲言,不料瞧见朝允乐背心疾掠而来的银光。 “小心!”风沧亦飞身护住允乐,两人重重扑倒在地。 银光飞掠贯穿人体,血光飞溅。 “你没事吧?”风沧亦拉起她,焦急的想确定她是否安好。 允乐用力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绝美脸阔刷白。“这是——” “那群恶徒追上我们了,走!”风沧亦带允乐潜入树林里。 “沧亦——”晋宁行宫的噩梦再次浮现眼前,允乐害怕低唤,被他牢牢握住的小手颤抖。 “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感觉到允乐的恐惧,风沧亦低声安拂,瞳眸杀意涌现。 他本想低调行事,将允乐平安送回皇宫就好,但这群黑衣人紧追不舍,不肯放弃,那就别怪他痛下杀手! 找到被老树遮掩、可供一人藏身的小山洞,风沧亦示意允乐快躲进去。 “你呢?”见他要走,允乐拉住他衣角。 “我马上回来,你躲著别出来。”风沧亦轻轻拉开她的手,要她别怕。 他不要她再看到他杀人的模样,不愿她见到他的黑暗面,若两人不可避免非得留下些什麽不可,他希望能是美好的。 “沧亦!”允乐泪盈於睫,不放心他以身涉险。“我们可以一起躲的,让他们找不到。” “傻瓜,这个山洞哪可能同时藏下我们两人?”风沧亦勾起轻浅笑弧,笑里带著森冷寒意,不像她所熟悉的他。“别怕,我很快回来。” 话落,风沧亦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等他再回来,所有可能威胁到允乐性命的人都会消失无踪,排队在阎王老爷跟前报到去了。 “沧亦!”允乐低喊,目送他逐渐走远的颀长背影,直到感觉手上的湿黏。 她没受上,手上为何有血迹?莫非——允乐脑袋一阵晕眩,风沧亦受伤了! 一个、两个、三个……已经三个剑下亡魂,看来还有两个不要命的愚蠢家伙等著他收拾。 “甭浪费时间,你们两个一起上吧!”甩去剑尖的血珠,风沧亦冷冷一哂,狭长风眸寡绝无情。 “狂妄的家伙!别以为侥辛杀了我的兄弟就敢目中无人!?三俊目皆欲裂。”是不是侥辛,你亲自试试就知道。“风沧亦薄唇勾起冰刀般笑弧。”快!别浪费时间!” “三俊,别过去!他不是你可以对付的人。”已经和风沧亦交手数招的许迅气喘吁吁,伸手阻止。 、 “大哥!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丧命,不替他们报仇?”三俊大声抗议。 “当然不是,我像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许迅转头怒斥。 他只不过觉得对方似曾相识罢了。 对方凌厉强势的杀招、嘲讽讥诮的自负态度,从没见过眼前这个男人,却对他有熟识之感,偏偏想不起他是谁。 “大哥!”见他不动,三俊激动大喊。 “别穷蘑菇,我等你们两个一起上!”风沧亦淡道,目中无人的态度充满挑衅,任谁也没注意到在他的黑色衣袍下濡湿一片。 之前他以身护住允乐,暗器没入他的右肩,现在的他只能以左手用剑。 “哼!大哥忌惮你,我可不!臭小子,纳命来吧!”久等不到许迅的决定,复仇心切的三俊再也忍不住地抡起大刀冲过去。 “三弟,不要!”许迅想阻止却慢了一步,只见三俊接近风沧亦的瞬间血光进溅,高大身躯摔出尺外。 “你-”许迅震惊地目瞪口呆,他想起来了,他终子想起风沧亦是谁了!难怪他一直觉得眼熟,原来他- “你是苍狼?!”他脱口而出。 当年两人各为其主,分属不同阵营,交手不下十次,他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最忌惮、人人闻之色变的头号刺客苍狼! “苍狼,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有些不敢置信的,许迅咬牙问。 他一直以为他的头号劲敌死了。 大皇子永誉登基后,苍狼便像从这世上消失般,关子他的传闻非常多,其中最有可信度的就是苍狼在最后一役伤重不治,万万没想到却在这儿让他给碰上了! 冤家路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是我想问你的,许迅,是谁要你谋害允乐公主?难道你们又在进行见不得光的勾当?”许迅没认出来,风沧亦早认出池了。 “苍狼,天下大局已定,我们没必要再杀个你死我活,只要你交出允乐公主,我俩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许迅不做正面答覆,开出条件。 他是杀手,不懂何谓忠诚,谁付的钱多就帮谁办事,既然二皇子已死,他们没继续作对的理由。 “许迅,你甭作白日梦了,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们谁也别想动允乐公主分毫,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是谁要允乐公主的命?”风沧亦冷言戳破他的妄想,左手持剑遥指他额心。 “风沧亦,难道你非跟我过不去不可?”从前如此,现在亦然,见他没有妥协的意思,许迅恨恨地道。 “你说不说?!”懒得回答他的问题,风沧亦喝道。 “啰唆!我不会告诉你的!要问自个儿去向阎王老头问吧!” 许迅恼极了,拔剑向他冲去,电光石火间交手数招,彼此都曾是对方阵营最头疼胆寒的头号杀手,如今交手彼此都想分出胜负。 匆地,一个踩断树枝的细微声响传来,引起两人注意,许迅眼尖地发现藏身矮树丛后的允乐。 “啊~~原来小公主在这儿!”他咧嘴大笑。 完成任务拿到赏金重要,私人恩仇就先搁在一边吧!许迅削瘦的身子倏然一转,朝允乐扑去。 “许迅!”看见允乐,风沧亦心头凉了半截,急追许迅身后而去。 “糟了!”允乐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躲在矮树丛后,还是被发现了,她惊骇地急急后退,小脸刷白。 “小公主,这回你逃不掉了,乖乖纳命来吧!”许迅笑得奸恶,锋锐长剑没打算放过允乐。 允乐被逼得踉跄后退,直到断崖处。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身后是断崖,然而脚下已踩空,顿时如折翼彩蝶般翩翮坠落。“沧亦!”她喊,朝他伸手。 “允乐公主-” 风沧亦想及时将她拉回崖边,但已来不及,眼见她跌落万丈深渊,他骇得神魂俱裂,跟着纵身跳下。 “居然跟着跳下去,这么想不开?” 看风沧亦不要命地陪允乐跳下崖底,许迅愣住,原以为允乐公主死后,他还得费一番工夫对付苍狼,这下倒省事。 “呿!跳了也好,省得麻烦。”啐了一口,许迅转身走向一息尚存的三俊,扶着他离开。 他得回去报告璩大人任务已达成,顺便告诉他苍狼曾经出现,让璩大人心中好有个底。 青丝随风飞散,在空中形成绝美的图像,坠入无底深渊的允乐认命地闭上泪眸,直到一双健壮的手臂紧紧环抱住她…… “痛……好痛。”整个人晕沉沉的,像有千万小兵在里头敲锣打鼓,允乐轻轻呻吟了声,羽扇般长睫缓缓睁了开来。 “你终于醒了。”低沉嘶哑的嗓音里尽是担忧。 “……沧亦?”眨了眨美睫,允乐好不容易凝住焦距,纳入眼帘的是风沧亦苍白的俊颜。“你-” 她不是失足摔落万丈深渊吗?为何风沧亦也在这里?难道- 他跟着她跳下来?! 思绪转到这里,眼瞳里满是他担忧的神情,忽然间允乐的胸口好暖、好暖,眼眶红了半圈。 这个男人呵!不管表现得再淡漠疏离,还是很关心她的呀! “没发现你身上有明显外伤,你却昏迷了好久。”风沧亦紧紧皱眉,眉间锁着恼怒。 他大半日子都在刀光剑影下度过,好几次在鬼门关前徘徊,面对自己的伤部不曾像现在如此担忧。 “别担心,我没事。”允乐撑起身,回他一抹甜笑要他放心。 风沧亦不语,目光灼灼地看住她。 “我真的没事。”见他仍眉头深锁,允乐伸出纤指轻抚过他坚毅的脸部线条。 突地,他大手一捞,把允乐搂入怀里,用力得彷彿要把她揉入骨血里。 无论他如何抗拒,她仍旧大刺剌地闯进他心房,和多年前一样,用灿烂的笑容俘虏他的心。 “沧亦?”没想到他会抱住自己,允乐怔愣。 “别动。”他低语,乏力地将额抵在她单薄瘦弱的肩头。“你把我吓坏了。”嗓音嘶哑,对她浓烈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 她一定无法想像当他亲眼见她跌落断崖时是什么感觉,他的心彷彿活生生被撕成两半,连该怎么跳动都忘了,即使如今她平安无恙地坐在面前对他笑着,但他受到惊吓的心脏到现在还无法恢复平静。 “沧亦……”允乐静静任由他抱着,感受到他怦跳的心,微颤的手,心头涨得满满。 真正惦记在心版上的关心。 他对她- 那是真正惦记在心版的关心,她一直希望感受到的那种爱。 沧亦,风沧亦。 心里不断反覆默念着他的名字,允乐小手回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这一刻起,允乐毫无保留的把一颗真心交付给他。两人靠得如此之近,仿彿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温馨甜腻的气氛将他们紧紧包围,静谧天地间像是只有他们两人。 冷不防,风沧亦猛然推开允乐,张口吐出一摊污血,又一口。 “风沧亦,你没事吧?”允乐被他突如其来的呕血吓坏了,赶忙扶住他,拍抚他的背。 “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话说得轻松,苍白如纸的俊颜却不像那么回事。 紧张的心情倏然松懈下来,负伤的身体总算显现出来。 “骗人!你吐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允乐瞪他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要!我不要你有事!” 心快碎了,小脑袋瓜子开始胡思乱想,允乐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这么多愁善感,可是她真的很怕,怕他如果有个万一,她要怎么办? “放心,我死不了的。”风沧亦扯笑。 笑!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引允乐又急又怒,泪水更氾滥了。 “风沧亦!”她低吼警告,讨厌他这种不在意自己死活的态度。“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话!” 她要他活得好好的! “你真想要帮我?”风沧亦叹气。 “当然。”抹去颊边泪痕,允乐生气地道。 这算什么蠢问题?他为了保护她而受伤,她当然想为他做些什么。 “拿着。”从怀中取出锋锐的匕首,风沧亦将之塞入她手里。 “咦?”允乐愣愣看着手中泛着冷光的凶器,不解地看他。 “帮我把暗器挖出来。” “挖?” “对!就是挖出来!”暗器不知道是否喂了毒,不过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感到晕眩,正如亚伯所言,他的身子已不若从前硬朗,硬撑的结果只会导致旧疾复发。 咬着牙,风沧亦忍痛脱下染血黑袍,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 除了右肩血肉翻卷的伤口之外,还有多条数不清的旧伤疤,好几条划过胸前留下沭目惊心的痕迹,他胸膛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平滑的肌肉。 允乐吃惊地咬住唇,扬起泪眸望他。 除了他罪民的身分外,她只知道他是皇兄派来暗中保护她的人,除此之外她对他一无所知,也不清楚他身上的众多伤痕从何而来。 到底他是什么样的人?之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何会留下这么可怕的疤痕? “敢动手吗?”风沧亦平静的声音拉回她的神志。 “……敢!”允乐仓皇回过神,握紧手中冰冷的匕首,用力颔首。 风沧亦敢毅然决然地陪她跳下断崖,她有啥不敢?! “你不必勉强自己。”他轻声道。 “一点都不勉强。”深吸一口气,允乐的语气坚硬如铁。 风沧亦深深看她一眼。“那就动手吧!” “好!” 匕首剠入伤口的瞬间,允乐感觉到风沧亦全身肌肉绷紧,大滴冷汗从额际滑落,咬紧牙没出声。 暗器伤得很深,允乐必须先割开血肉才能挖出暗器,她尽力保持小手稳定,泪珠开始不争气的大颗大颗滚落。血如泉涌,大片大片染红她的视线,到最后彷彿除了刺目腥红,她什么也看不见。 叮! 好不容易,允乐终于挖出顽固的暗器,这是种弯勾飞镖,没人身体后会造成极大的伤害,眼见他的伤口汩汩流着血,她吓得丢开染血匕首,小手微微发颤。 “挖出来了。”抹去泪痕,她喃道。 “现在帮我把伤口包扎起来就行了。”风沧亦将药瓶递给她,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允乐点点头,胡乱抹去泪痕,帮他敷上冰凉药膏后,扯下半截裙摆紧紧裹住他的右肩。 伤在他身上,她却比他还要痛,一刀一刀像割在她心上。 “别哭。”见她哭得这么惨,风沧亦不忍的低哄。“这种伤对我而言是家常便饭,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可是我觉得你好痛。”抽抽噎噎,允乐扬起满是水雾的美睫,让人瞧了好不忍心。 “傻瓜!没你想像中痛。”把她的头按回胸前,风沧亦宠溺地揉揉她的发心。 “可是-”允乐还有话说。 “嘘……没事的。”不让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风沧亦疲累地闭眸。 失了那么多血,体力透支,现在的他只想休息一下。 眼看他想睡了,允乐不吵他,悄悄换个姿势,安静地趴在他温暖的胸膛和他一起进入梦乡。 胸口的重量让风沧亦从睡梦中醒来,赫然发现某颗小脑袋趴在自己胸前睡得正熟,一抹淡笑跃上他唇角,温柔的情绪在胸臆间化开。 夕阳映照她白皙的娇颜,浓密纤长睫毛形成美丽的阴影,允乐很美,美到令人屏息。当年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如今已变成大姑娘,不过她娇憨的个性始终没变,还是同样惹人怜爱。 像是感受到他专注的目光,允乐揉揉眼,睁眸。 “你醒了?如何?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紧张地问。 “我当然醒了,你睡得这么沉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我要如何休息?”挑高一道浓眉,风沧亦似假似真地道。 允乐愣了好久,才发现他是故意逗着她玩的,她皱皱鼻子爬起身。“坏人!” 望着他,她忍不住开口,“沧亦,你知道吗?我虽然没见过你,但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却觉得你好熟悉,仿彿我们在好久好久之前就见过面了。” 听见允乐这么说,风沧亦用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勾勾回望她。 “很奇怪吧?”允乐笑弯明眸。“我是认真的喔!” 缓缓敛下眸,他不确定她是否想起了什么,语气保留。“是吗?” “恩,说不定……三生石上有我们的名字,也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见过面了。”透着火光,允乐美目亮灿灿的,对他的情意昭然若揭。 风沧亦唇角绽开的笑容微僵。 “你胡思乱想什么?” 他是最低贱的罪民,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三生石上怎可能有他们的名字?!他们所能拥有的…… 最多是深藏心底一段值得挂念的回忆。 他抗拒的态度允乐感觉到了,她不服气地挪回他身前,与他靠得极近。 “你不相信?” “我不相信有所谓的缘定今生,因为命运是现实残酷的。”风沧亦淡道,与其说这句话是说给允乐,倒不如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是我相信缘分!”允乐执拗。 她激动的反应换来他惊讶一瞥。 “就像小时候我在宫里曾见过一个人,温柔善良的大哥哥,那段情景在我梦里反覆出现好多次,我也相信一定会再见到他。”允乐的语气斩钉截铁。 闻言,风沧亦一震,笑容差点挂不住。 原来允乐一直记得,不曾忘记! “你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停顿许久以掩饰心中的激荡,他状似不经意的反问。 “……不记得。”允乐微恼。 当时年纪那么小,她哪记得清楚,约莫只是模糊的影子。 “既然不记得,你要如何找他?”听见她的回答,风沧亦一时之问分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 “我-” “况且你已不记得他的模样,找不找他有差别吗?” “不行!我答应过会找到他的,而且我相信我们绝对会再见面!”允乐噘嘴。“这就叫作缘分。” 听她非见到那个人不可,风沧亦几乎要嫉妒起那个人了,不过……只是几乎而已。 “见到了又怎么样,世间最让人难过的并不是无缘,而是有缘无分。”风沧亦眸心微合,意有所指地道。“到最后,相见不如不见。” “沧亦,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见不见得到那个人不重要,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要走,何必去挂念一个已经离开自己生命的人。” 何况,如今峻安城近在眼前,他已放出信号联络,算算时间,明早就会有人来接他们回去,允乐即将要面对的就是与寒泉国太子的联姻。 想起她即将嫁给寒泉国太子,风沧亦握紧拳。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他也是为此而来,唯一没计算到的,是自己对她难以割舍的心情。 “风沧亦,听你说话的语气好似跟那个人很熟似的。”允乐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凑到他脸前扮鬼脸。 “或许。”风沧亦猛一抬头,薄唇似乎擦过什么。 “……” “……” 捂着唇,允乐脸红了,很红很红。不知道他是否感觉到了,可是她敢确定他的唇碰触到她了。 允乐红透的粉颊像颗诱人的苹果,澄澈明眸泛着氤氲之气,仿彿邀人更深入品尝,风沧亦深不见底的眸子瞬也不瞬地锁住她的,两人间的氛围暧昧,仿彿一不注意就会燃趄熊熊烈火。风沧亦眼中映满允乐的脸庞,唇办还残留着美好触感,心动。 “沧-”允乐开口想说些什么,不料眼前一花,瞬间被冰凉的唇给堵住。 眨了眨美眸,允乐震撼住了。他吻她吗?!风沧亦他- 吻了她?! 这个吻,告别的成分居多。 这是风沧亦小小的脱序,一时压抑不住自己的真感情,只不过天亮之后,他和允乐终究要分道扬镳,该舍的迟早得舍,不如尽早忍痛抛去吧! 第五章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璩同专注子手中的书卷,端起瓷杯轻啜一口热茶。 “启禀大人,有封密信要直接呈给大人。”书房外,提着灯笼的仆役压低音量果禀报。 “哦?快拿上来。”听见有密信,璩同难掩激动神色。 仆役奉上密信后,安静的退出去。 璩同迫不及待展信阅读- 任务完成,允乐公主小命休矣,两日后,我会到城外的土地庙领取三千两赏银。 许迅 “死了,允乐公主死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看完信,璩同兴奋地站起,忍不住狂笑出声。 允乐公主一死,与寒泉国的盟约自然无法达成,新皇的皇位也坐不稳了,很好!非常好!他的大计可谓迈出了第一步。 壕同烧掉信纸湮灭证据,老脸浮现冷酷的笑。 新皇没资格登上皇位,他不配!除了二皇子永晋,谁都没有资格!永晋是新皇害死的,所以- 他会要新皇付出代价! “臣巩兆岳,特地前来迎接公主回宫!” 整整齐齐两排锦衣侍卫现身竹林里,雄浑的音量令允乐忍不住捂住耳朵。 “臣已备妥软轿,定出竹林后,公主就不用如此辛苦丁。”巩兆岳扫过允乐狼狈的模样,有些谄媚地说道。 “你们是-”看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锦衣侍卫,允乐有点害怕的退了两步,躲在风沧亦身后。 “公主,他们是负责护送你回宫的侍卫。”风沧亦恭敬疏离地回答。 公主?! 不解地昂首看他,允乐怔愣。 “是臣放信号要他们来的。”不等允乐回应,风沧亦续道,清冷淡漠的语气彷彿他们重回到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我不懂。”她深深看住他,无法从他平静的脸色瞧出任何端倪。 他忽然转变态度,彷彿几天前的生死与共、萌芽情感是她一个人的幻觉,是她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这群锦衣侍卫的出现逼得他不得不如此?为何对她改了称呼,瞬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到天长地远…… 风沧亦没有对上允乐不解的目光,只是看着巩兆岳,示意他带允乐离开。 “公主,软轿还在等着您呢!”巩兆岳先看看欲言又止的允乐公主,又看看冷漠如冰的风沧亦,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你不陪我进宫?”没搭理巩兆岳,允乐话是对风沧亦说的。 “有巩侍卫护送,公主的安全无虞。” “我没问他,我问的人是你!”他逃避的语气让人气恼。 “……” “风沧亦,我还在等你回话!”允乐跺足。 不用看都知道所有锦衣侍卫都竖尖耳朵等他的回答,风沧亦垂眸,语调清冷冷的。 “臣的任务已结束,公主请回宫吧!” “风沧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心好慌,有种将被抛下的预感,允乐声音微微颤抖。 “臣护送公主的任务已经结束,从这一刻开始由巩侍卫接手,公主可以放心跟巩侍卫离开,不日即可回到皇城见到皇上。”狠下心,风沧亦把话说绝。 任务结束……言下之意他们不再有任何瓜葛?既然如此,为何他昨夜要吻她,议她以为他也是同样喜欢她的? 到底为什么?! 允乐一语不发地看着他,迟迟等不到她要的答案。 风吹过,卷起满地落叶发出沙沙萧索声响,而对峙的两人却陷入永无止尽的沉默。 风沧亦不看允乐,略显苍白的俊颜没有任何表情。 “风沧亦,你真的要我走?”好半晌,久到允乐确定他不会再开口,她终于涩涩地问。 最最可笑的一点,她连被抛下的原因都不知道。 “臣祝公主一路顺风。”风沧亦抱拳行礼,毫不犹豫。 该死的风沧亦!好似恨不得立刻摆脱她这个包袱- 泪水冲上眼眶,允乐恨恨瞪着他,一颗心全拧成一团。 好像打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是怱冷怱热,随着心情对她怱好怱坏,只有她一个人傻傻在意,为他怱喜怱悲。 好!他要她走,她就走! 反正他都能这么轻松潇洒,她有啥放不开舍不得?难道她真非他风沧亦不可?! “巩侍卫,我们走。”赌气意味浓厚,允乐扬高小巧下巴,高傲地甩袖就定,只不过一滴晶莹泪珠悄悄滚落眼角,泄漏她的脆弱。 她的泪风沧亦看见了,他狠狠握紧拳,神情漠然。 直到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风沧亦才慢慢转身,苦涩笑容在唇瓣漫开。 允乐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风沧亦的态度在刹那间变了样?! 临走前,她曾回眸一瞥,却发现他始终不曾抬头,连一点点不舍都瞧不出来。 难道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既然如此,在她被逼得跌落山崖时,他何必假情假义跟着她跳下?那个晚上又为什么要吻她?扰乱一池春水后,轻松离开毫不留恋,到底算什么? 夜已深,驿站窗外新月如勾,允乐斜靠窗棂,心中满满都是得不到答案的疑问,想起离去前风沧亦的淡漠态度,泪流满腮。 可恶的风沧亦,她最讨厌他了!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他! 叩叩。 “公主,您睡了吗?”门外传来两声轻敲,是巩侍卫的声音。 “我还没睡,有事吗?”胡乱擦去泪痕,允乐问。 “臣带了一个人来见您,如果您觉得累的话,明天再见她也不迟。”巩兆岳顿了下,补充,“她应该是公主熟识的人。” “是我熟识的人?”允乐怔忡。 她所熟识的人全在晋寮行宫遇害,除了风沧亦外她谁也不认得,现在连他也离她而去,她哪来熟识的人? “公主要见她吗?”久等不到回答,巩兆岳迟疑的问。 “让她进来吧!” 确定自己脸上没有残留泪痕后,允乐拉开门,眼前意外出现的熟悉脸庞让她惊愕的出不了声。 “喜,喜桃?!” “公主!”喜桃盈盈一福,红了眼眶。 “喜桃,竟然是你,你果然还活着。”允乐冲上前抱住她,又惊又喜,无法置信她就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 巩兆岳明白主仆两人相见定有很多话想说,子是悄悄退了下去。 “喜桃,那日我一直想回去救你,可是-”允乐将喜桃拉入房内,高兴得语无伦次。“让我好好看看你,我想死你了。” “公主顺利逃开后,奴婢背心中了一刀,当时以为活不成了,若非天快亮时负责送食材进宫的刘嬷嬷妈及时救了奴婢,恐怕奴婢再也无缘见到公主。”喜桃哽咽道。 再见面恍若隔世,彼此心情都激荡难平。 “喜桃,是我连累你了……”想到她是为救自己而受伤,允乐就好自责,她紧紧拒住她,红了眼眶。“暑苹、奶娘她们……” 喜桃难过的摇摇头。“整个晋寮行宫只有我一个人获救。” “是吗?”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亲耳听见时心还是不由得揪紧。允乐深吸口气,挤出笑容。“至少你还活着呀!老天爷对我们还是很好的,相信在天上的奶娘和喜苹也会保佑我们的。” “恩。”喜桃用力点点头,觉得这段日子淘气爱闹的小公主忽然长大了。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这是官眷专用的驿站,寻常人不得进入,喜桃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奴婢伤好后一直想办法要找公主,但都没有任何消息,前几天有名身材高壮、穿着深黑色斗篷的男子主动来找奴婢,说他知道公主的去处。一开始奴婢陵疑他是黑衣人的同伙,但为了找到公主,奴婢硬着头皮相信了,果真公主就在这里……”喜桃紧握住允乐的手。 身材高壮、穿着深黑色斗篷的男子…… 脑海浮现一个人影,允乐咬咬唇。 “那男人是否带着一把黑色长剑,表情冷漠,五官英挺俊秀?” “是呀!”喜桃偷偷打量允乐的神情。“公主认识他?” “当初救我的人正是他。”允乐勉强扯出微笑,眼眉间显得低落。 他若真对她无心,为何把她曾说过的话牢牢记着,帮她找到喜桃。 可知道他这样做,只会令她更痛苦困惑! 他对她到底怎么想?是在意还是无所谓?只有她一个人不安、傻傻猜测多不公平,他如果不要她,就别对她好! “公主,您没事吧?怎么好像要哭了?”伺候允乐公主多年,她再微小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喜桃的眼。 摇了摇头,允乐不肯说。 “您不想说也没关系,奴婢去沏茶给您喝吧!”喜桃拿起茶壶走出去,把空间留给允乐。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公主和那名神秘男子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才让公主一想起他就黯然神伤。 “少爷,您总算回来了,行程比您估计的还久哪!” 千盼万盼的少爷终于回来,亚伯拖着蹒跚步履跟着风沧亦进屋,满是皱纹的老脸堆着笑,开心的吩咐下人倒茶准备吃食。 “途中出了点意外,没事的。” 风沧亦关上房门,这才脱下外衣,露出血肉模糊的肩伤。 “少爷!”看见那么严重的伤口,亚伯骇然,“您怎又搞成这副德行?这不是最近的伤吧?为什么都不妥善照顾包扎?老奴有给您带药在身上啊!” 从外观估计,这伤少说也有四、五日以上了,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有恶化的倾向。对于不懂照顾自己的风沧亦,亚伯又心疼又气恼。 就算自己无法包扎,城镇里总有大夫吧? “亚伯,你还记得临行前曾对我说过什么吗?”风沧亦轻轻截断他的话。 “老奴说过的话很多,不明白少爷指的是哪件事……”亚伯急忙翻箱倒柜的拿药,不是很专心的应。 原本房里没这些东西的,是为了照顾老是负伤回来的少爷,他才准备药箱有备无患。 “我的身体,你说我的身体再也无法负担更多了,是吗?”看着他的背影,风沧亦缓缓续道。 亚伯从柜里取出药箱的动作一僵,回头。 “我记得你这么说过。” “没错。”亚伯神色凝重的颔首,“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经年累月如此,再不好好调养休息,恐怕……” “恐怕如何?”风沧亦等待下文。 “恐伯……”亚伯数次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就是无法把话说完。 “这回我中的镖没有毒,跟从前的伤比起来不算什么,但我却感觉胸口气血翻涌,不断呕血,这算是病症之一吗?”风沧亦挑高一道浓眉。 “少爷,您吐了很多血吗?”亚伯脸色剧变,赶忙走到他身前替他把脉。 他没料到风沧亦的内伤已经如此严重。 “我明白了。”风沧亦薄唇扬起极淡笑弧,没有答覆。 “少爷,您还是休息吧!瑾南国人才济济,皇上没道理非要您不可啊!“亚伯苦口婆心的劝说,不忍他再继续卖命。 “我还不能休息,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风沧亦摇头。 “这不是不治之症,只要您好好休养,情绪不要有太大的起伏,一段时间后即可恢复健康。”亚伯急急解释。 别等到病入骨髓,到时再挽救已来不及。 “如今朝政不稳,还有人想对新皇不利,最重要的……”风沧亦话声微顿。“一日未能重振风家声誉,我一日不能松懈。” 风家,又是为了风家。 为了老太爷一时糊涂所犯的过错,少爷付出多少代价啊! “少爷,难为你了。”亚伯哽了声,替从小看到大的少爷感到不舍。 “亚伯,不是说好不再为这事难过吗?怎么又哭了。”风沧亦无所谓地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亚伯。 “抱歉,老奴-”亚伯抹抹泪,仍是难过。 “亚伯,先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吧!否则我这只手恐怕就要废了。”风沧亦半开玩笑道,转移话题。 “是,老奴立刻处理。”亚伯回过神,连忙帮他清理伤口。 看着亚伯熟练的动作,风沧亦思绪飘得好远,眼前浮现的是允乐调皮的笑靥。 一转眼,他们已十天没见,不知道她现在好吗?是否因为他的狠心而伤心?现在的她肯定怨他入骨吧! 这样也好,不然依他这样的身体……依他们风家的情况,他能承诺她什么呢? “启禀皇上,允乐公主到了,她在碧朝殿等您呢!” 御书房里俏然无声,小太监谨慎恭敬地在旁研墨,正在批阅奏章的新皇听见昭公公的禀报,脸庞难得出现喜悦之情。 “允乐已经到了?”新皇难掩激动的站起。一来人,立刻摆驾碧朝殿。” “遵旨。” 新皇马不停蹄地赶到碧朝殿,想像着允乐的模样,当年送她离开时,她还是八岁的小娃娃,九年没见,不知道是否变了很多? 踏进殿门,他第一眼就认出允乐,精致秀雅的面容没变,只不过如今已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允乐参见皇上。”允乐盈盈一福。 “免礼、免礼!”新皇大步上前扶住她,“允乐,让朕好好看看你。” “谢皇上。” 她曾幻想过这幕画面不不千万次,心中有好多话想对皇兄说,结果人在眼前,只觉得胸臆间情绪满溢,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允乐,这一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红着眼眶,允乐用力摇了摇头。 “晋寮行宫的事朕听说了,幸好你平安无事。”新皇叹气。 “多谢皇兄关心。”提起晋寮行宫,一时之间好多回忆挤进允乐脑海,快乐的、悲伤的,她低头,心情复杂。 “联早该将你接回宫的,只是-”新皇欲言又止。“没关系,至少你现在回来了,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恩。” “咱兄妹俩久别重逢,皇兄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但你一路风尘仆仆想必累了,不如你先回寝宫稍作休息,今晚朕设宴帮你接风,有什么话晚上再聊,如何?”新皇温柔笑问。 “谢皇兄。”看着新皇和煦的笑容,允乐轻轻颔首,也笑了。 “别跟朕这么客套,你住的地方朕都命人准备好了,有缺什么、哪儿不满意,尽管跟昭公公说。” “好。”感觉皇兄待她如从前那般,并无皇上架子,允乐心头暖呼呼的,暂时扫去心头的阴霾。 “允乐,今晚见了。”握着她的手,新皇笑说。 宴罢,刚回到玉清宫的允乐脱下华丽宫服,懒洋洋地半倚着贵妃杨,任一头如缎青丝披泄子地,一双澄澈水眸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眉心锁着浓到化不开的愁绪。 刚踏进门,喜桃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犹豫了会儿,放下手中的薰香炉,轻轻走过去。 “公主在想谁吗?”喜桃试探。 听见喜桃的声音,允乐猛然回过神,绝美娇颜画过一丝不自在。 “胡说!我哪有想谁?又有谁好想的?”她嘴硬反驳。 人家都不要她了!她干嘛对他念念不忘! “……奴婢觉得那位大侠,是好人。”喜桃何等聪明慧巧,故意道。 “你说谁?”允乐拧起眉心。 “帮奴婢找到公主的大侠啊!”喜桃掩唇轻笑。“不但生得好看,声音也很好听,而且他还送奴婢到驿站门口呢!” “他送你到驿站?”允乐不敢相信的坐起身。 “是呀!”喜桃眨了眨眼。 允乐咬住唇不出声,心中翻搅的不知是恨还是怨。 他人都到驿站门口了,为何不进来见她?难道她对他而言就只是单纯的任务吗?一旦任务完成就和她再无瓜葛,是这样吗? 既然如此,他干嘛又要不断对她好?扰乱她平静的心湖。 “公主刚才想着的人,应该就是那位大侠吧?”仔细观察允乐的神情变化,喜桃语气是肯定的。 “才不是,本公主为何要想他!”心一跳,允乐心虚驳斥。 伺候公主并非一两天的事,当她从嘴里冒出“本公主”三个字时,恼羞的成分居多。 “奴婢是看公主回到皇宫见到皇上却一点儿也不开心,还以为公主有心事。” “谁说我不开心,我很开心啊!”允乐别开脸,她只是觉得…… 心里空荡荡,像少了什么似的。 “可是公主不常笑了。”这句话是事实,从前允乐总是笑颜灿灿的。 “刚回来不太习惯,可能不安吧!”允乐死鸭子嘴硬的解释。 “好吧!那奴婢确定公主不是在想他了。”喜桃很遗憾的叹气。“只是可怜那位大侠,他好像很在意公主呢!”话声方落,故意装忙的走开。 风沧亦很在意她?! “喜桃,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听见她的话,允乐一颗心悬得老高,赶忙叫住她。 “没什么意思啊!”喜桃转转眼珠子。“奴婢刚说过什么话吗?” “喜桃!”允乐低斥。 “公主不是对人家没兴趣?”喜桃摆明吊人胃口。 “本公主只是想了解真实情况。”允乐故作不在意的回答。 明白再玩下去就过火了,喜桃识相地走回允乐跟前。 “送奴婢去驿站的路上,那位大侠直叨念个不停,一下要奴婢注意公主手上的伤,一下又要奴婢别让公主走太久的路,还担心公主有内伤,要我记得请御医……” “够了。”听到这里,允乐轻轻截断她的话。 “公主?”还以为公主听了会开心,没想到神情更落寞,喜桃茫然。 “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吧!”允乐摆手,示意她退下。 她深知风沧亦的性子,绝非话多叨念之人。他会叮咛,代表谨挂在心,他是真的在意她。 那么他又为何要拒她子干里之外呢? 听他做的越多,允乐感到越迷惑,本想恨他的心如今是做不到了。 风沧亦喜欢她,她再确定不过,只是不明白他在逃避抗拒什么,难道是因为头虑他罪民的身分? 心好乱,原本认知的一切刹那间全被推翻,该爱他、该恨他,允乐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思纷乱间,允乐眼角余光瞥见窗外枝桠上似乎伫立一抹熟悉身影,她怔仲,不顾身上只穿着单薄外衫,冲到外头长廊。 “公主?”见到允乐忽然奔出去,喜桃吓一跳,连忙取来貂毛披风尾随后头。 没人! 夜色里树影晃动,没有她想看见的人! 是幻觉吗?因为思念过度出现的幻觉。 允乐扶着栏杆乏力跪坐,突然觉得所有力气被抽干了,她无法再骗自己不在乎他,她明明很在乎! “公主,好端端的您怎么跑出来了?”喜桃用披风裹住允乐单薄的身子。“这儿天气不像晋寮温暖,这么冷您会受寒的。” 掩着面,允乐对喜桃的话语充耳未闻,一滴晶莹泪珠沁出指缝。 她想他!她真的好想见他! 她想知道究竟什么原因,让他毫不眷恋的舍下她,至少给她一个理由,别让她一个人煎熬。 这样对她太残忍。 “公主,您别哭,告诉奴婢怎么了?”见到允乐掉泪,喜桃吓得花容失色,记忆里性子倔强的公主不爱哭的。“有什么话,我们进去慢慢说,好吗?” 骄傲的面具崩溃,哭得不能自已的允乐不断摇头。 后花园深处,一抹削瘦身影静静立在树梢,几乎和夜色融成一体,他凝望玉清宫方向良久,最后,他头一撇,消失无踪。 第六章 “允乐公主回来了,这件事诸位大人可曾听说?” “允乐?自小被皇上送出宫的允乐公主?” “正是她,允乐公主昨天自晋寮行宫俏俏回来了。” “奇怪,这件事怎么不曾听人提起过?公主回宫应该是大事啊!” “皇上行事向来低调,或许有什么不方便告人之处吧!” “可是我却听说有恶贼袭击晋寮行宫,晋寮行宫的人全都遇害了……”某位消息灵通的大人插口。 “什麼?!” 早朝刚結束,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語,在宮门外討论得来的小道消息,站在最外头的璩同沒加入,脸色显得铁青。 允乐公主分明沒死,人都回到宮裡了,许迅那家伙居然大言不惭的回报达成任务,拿走他三千两银子! 這個家伙越來越不可靠了,他得找他问个清楚不可。 “就算只是行宮,袭击皇亲国戚是死罪,誰那麼大胆?”朝官继续讨论着。 “不知道,不过皇上震怒,已經派人彻查!” “当然,皇上最疼小公主允乐了,要不當年不会将她送出宫避禍,我看這回那群恶賊死定了。” “若只是一般強盜上匪还好,希望別又有啥阴謀,眼下時局已经夠乱了,禁不起另一次傾轧斗争。” 這些話刚好一字不漏进了甫走出宫門的賈贾进仁耳里,听見阴謀两个字,他若有所思地瞥向璩同,后者不自在的避开目光。 “咦?风大人来了-”不知是谁先出了声,大臣们不约而同回头。 只见九曲桥外,风沧亦手持长剑踏着稳健步履而来,墨黑如缎的长发系在脑后,迎风轻扬,如白玉雕出的俊美脸庞神情淡漠,浑身散发一股冰冷疏离的气息。 “见过各位大人。”风沧亦抱拳施礼,音调一如他表现出来那般清冷。“怎么散朝了,诸位大人还聚集宫门口?” “风大人,允乐公主的事你可曾听说?”贾进仁抚须问道,眸光再次有意无意飘向璩同。 对子这位获得皇上厚爱的降臣子孙,朝臣们表面热络,实则排斥不耻。 “允乐公主?”风沧亦挑眉。 “允乐公主回来了,晋寮行宫遇袭这件事是真的吗?” “大人消息真灵通,沧亦正为此事而来。”风沧亦淡笑。 “皇上宣你进宫?” “袭击晋寮行宫,这是对皇族的大不敬,皇上命沧亦查个水落石出。”对子这些势利、眼界狭小的朝臣们,风沧亦早学会应对的方式。 当年风家风光一时,百官巴结阿谀谄媚,如今风光不再,他们的嘴脸变得比谁都快。 “这么说来,你也是刚得到消息?”贾进仁拧眉。 “是。” “风大人,你还要见皇上,快去吧!”犹豫了下,贾进仁退开半步让他通过。 “谢大人。”风沧亦不卑不亢地点头示意,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大殿走去。 “风大人器宇不乱凡,当一名小小御前带刀侍卫真是委屈他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人感叹出声。 “风家本是开国功臣,都怪风老将军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落得这种下场。御前带刀侍卫已是皇上对他的恩赐,要再升官是万不可能了。”有人感叹,自会有人说风凉话。 “谁说不可能,凡事都有例外。”一直保持沉默的贾进仁忽然出声,换来众人惊讶的眼光。 “风大人是罪民,难道还有翻身的可能?”烙痕在手,一辈子都是罪民,这是瑾南国的规炬。 “若平定外患有功,或许能有翻身的机会。”贾进仁淡道。 提到外患就想起虎视眈眈的黑骥国,朝巨们面面相顾,愁云惨雾。黑骥国的威胁一日不解决,瑾南国很难高枕无忧。 “诸位大人,时候不早,老臣先回去了。”临走前,贾进仁多看了璩同一眼,后者朝他拱手为礼,不敢迎上他精锐的眸光。 虽没有确切证据,他仍直觉晋寮行宫的事与璩同脱不了关系,璩大人对二皇子相当死忠,对新皇登基之事一直耿耿子怀,他只希望壕大人别一错再错,让自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允乐随着领路宫人穿过重重回廊,瞧见廊外荷叶凋零的芙蓉池,似曾相识的景象勾起儿时模糊的记亿。 她离开的时候还太小,对宫里的景物记得不是很真切,印象最深刻的,是桃花林里那个温柔的少年…… 想起少年,不知为何她竟联想起风沧亦,允乐心口微揪,隐隐作痛。 “公主,您没事吧?” 听见喜桃担忧的声音,允乐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竞停在芙蓉池畔发怔。 “皇上在等您呢!”眼看领路的小太监与宫女走远,喜桃低声提醒。 “恩。”轻轻应了声,允乐快步跟上前头的小太监,眼眶下的黑影明显可见,是昨晚哭了一夜留下的痕迹。 最疼爱的妹子回宫,新皇龙心大悦,一连两天设宴,暂时抛开烦心的政事与她叙旧谈心。 踏进净心亭,两名男子愉悦的交谈声随风传来,其中一个是她这辈子都不会错认的声音…… “沧亦,快喝!快喝!这回你帮了朕一个大忙,允乐能平安归来都是你的功劳。”新皇开心地抚掌大笑,频频劝酒。 “这是臣该做的。”风沧亦仰头一口饮尽。 “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允乐,想必她也很感激你,朕今天特地设宴让她当面向你答谢。” 皇上也邀了允乐?! 听见新皇这么说,风沧亦瞬间变了脸色,还来不及藉故告退,已看见迎风站在净心亭外雪白清瘦的身影。 是她。 两人遥遥相对,视线在空中胶着,彷彿天地在这一刻全然静止,允乐望着他的目光有恨、有爱、有怨慧……浓烈得像要把他燃烧殆尽。 风沧亦脑中一片空白,他还没准备好面对她,至少没这么快。 “沧亦,你怎么啦?怎么突然发起愣来?”已有三分醉意的新皇看他动作僵硬,忍不住问。 “巨-” “或许看见我太过惊讶,所以说不出话来吧?”缓步走进亭内,允乐澄澈的眸光紧望住风沧亦不放。 原以为此生不会再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看他神清气爽谈笑风生的模样,看来难受低落的人只有她一个人。 思及此,允乐突然觉得满腹委屈,好不甘心。 原来从头至尾只有她一个人在意,可恶! 听出允乐话中的讽意,风沧亦蹙眉,旋即舒展开来。 “允乐,你能安然回宫多亏了沧亦,你该当面好好跟人家道谢才对。”一个是爱将,一个是最疼爱的妹妹,新皇此刻心情非常开怀,笑得合不拢嘴。 “皇兄说得对,风大人,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允乐纤纤玉指端起白玉杯。 “公主,这是臣该做的。”咬咬牙,风沧亦跟着举杯就口。 “只不过我心中有个疑问,希望风大人能帮忙指点迷津……”允乐话声忽顿,直勾勾的目光好似要望进他灵魂深处。“既然风大人也要进京,为何要半途丢下我?” 丢- 简简单单一个字,隐含诉不尽的怨慧与指控。 风沧亦酒到唇边却喝不下去。 “风大人就这么急着离开?”唇办扬起绝美笑花,显得有些苍白。他就这样急着丢下她,好似她是烫手山芋、是包袱、是负担! “公主,臣没有弃您不顾的意思。”吸口气,风沧亦轻声回道。 “是吗?我还以为风大人已经受够我的骄纵,恨不得快点逃之夭夭。”允乐眨也不眨地凝睇他,决心逼出一个答案,一吐这些日子的怨气。 她偷偷为他掉了这么多泪,一个人黯然神伤胡思乱想,只是要一个答案应该不为过吧? “公主误会了,臣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那你是怎么想的?”放下杯的玉手微颤,泄漏激动的情绪。 是呀!他是怎么想的? 她从来都摸不透他的想法,怱冷怱热,才觉得他对她有情,转眼问却又把她推得老远,狠下心决定不想他,下一刻又发现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对她好,他让她既心痛又迷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看待这份感情。 “公主-” “我在等你的回答。”允乐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语调轻柔却咄咄逼人。 没想到自己会有哑口无言的一天,风沧亦薄唇紧抿。 他怎么想的?他能怎么想? 不让两人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在一切还在掌控中的时候回归平静,让这份情愫随着时间冲淡……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他没料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见到允乐。 他和她,不会有未来。 “呃-是朕错过什么吗?怎觉得你们见面好像不大愉快?”微醺的新皇后知后觉的嗅出不对劲的气味。 “回皇上的话,没有什么事,只是公主对臣有些误会。”风沧亦云淡风轻的笑笑,转望允乐。“没错吧?公主。” “哦?”新皇先看了看风沧亦,目光最后落在允乐身上。 行!算他狠!这男人最厉害的功夫是转移话题,问了半天仍得不到答案,还搬出皇兄当挡箭牌。 “是有些误会。”允乐不得不回答。 “允乐,怎么啦?有什么话跟朕说,是否沧亦对你不好?”新皇扬眉。 闻言,允乐飞快睇了风沧亦一眼。 “是,风大人对我一点都不好。”满意看见风沧亦不自然的脸色,允乐有种报复的快感。 他能搬出皇兄当挡箭牌,她干脆将计就计,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怎么不好法?” “他-”允乐张口欲言,却被风沧亦起身打断。 “皇上,臣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未办,必须先告退了。” “慢!有啥事改天再办也不迟,允乐话还没说完呢!况且朕也还有事没说。” 新皇大手一抬,不让他离开。 “皇上!”风沧亦已经料到他要说的事肯定与寒泉国联姻有关,他蹙眉,向来冷静的表情出现仓皇神色。 “皇兄想跟我说什么?”风沧亦的神情让允乐狐疑。 “你已经十七岁,年纪不小了,皇兄已替你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对象。”新皇笑咪咪地道。 “对象?”一颗心悬起,允乐瞥见风沧亦别过脸。 “放心,你是瑾南国公主,朕的皇妹,未来夫君非富即贵。”新皇轻拍她的肩。 这件事迟早得公布,就趁这时候说呗! “皇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拧起眉,允乐一颗心惶惶不安的。 “联已经决定择日将你嫁给寒泉国太子,两国同盟。”新皇笑弯眼眸。 寒泉太子?! 允乐猛然站起,过大的动作翻倒桌上的白玉酒杯,她只觉眼前一黑,小脸血色退尽,身子摇摇欲坠。 “允乐?”新皇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错愣。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她喃喃问道,声音几不可闻。 “这件事在接你回宫前就已决定,难道沧亦没跟你说?”新皇问。 允乐整个人愣住了,眯眸看向风沧亦,不敢置信的。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把她蒙在鼓里! “我不嫁!”被欺骗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允乐恨恨丢下话,奔出净心亭。“绝对不嫁!” “允乐!” “公主,请留步,公主!” “公主!” 对身后焦急的呼喊声恍若末闻,允乐拉着裙摆奔出宫门,不分东南西北见路就跑,陌生的、熟悉的景物不断掠过,到底是谁在追她,她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的心好痛,痛得像快被撕裂了。 原来风沧亦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把她当笨蛋一样蒙在鼓里。他冷眼看着她这位未来寒泉国太子妃的一举一动,冷眼看着她傻傻爱上他。 这个男人会不会太过冷血?! “公主!公主-” 身后呼喊声疾速接近,允乐感觉有人握住她的皓腕,一股强大力量将她拉住。 “放开我!快放开我……”允乐奋力挣扎,无奈摆脱不了对方强而有力的桎梏。 “允乐!看着我,允乐!”风沧亦按住她单薄的肩,要她看着自己。 他的声音终于传人允乐耳里,她停下挣扎喘着气,扬睫睇他。 心思纷乱间不知跑到哪个深宫内苑,落枫满地的寂寥林子里只剩她和他。 “你刚才叫我什么?”她冷冷反问。 不是急着撇清关系吗?如今为何又唤她的名字? “允乐,事实不是如你想的那样……”风沧亦浓眉深锁。 “不然是什么,你告诉我啊!”用力甩开他的手,允乐低吼。 “允乐-” “你怎能瞒着我?你怎能?”越想越不甘心,允乐生气地捶打他坚硬的胸膛,话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怎能这样对我?还瞒着我到最后……” “允乐,别哭。”她的泪揪痛他的心,风沧亦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必须极力克制才能阻止自己拥她入怀。这里是皇宫,随时都有人监视着,他必须为允乐的清誉着想,不能毁了她。 “别哭了,好吗?”记忆里,他总是一再一再劝她别哭。 他们果然不该再见面,他的出现只是不断惹她哭泣而已。 允乐低着头没出声,颤抖的肩头说明她的伤心。 “允乐,我要你知道,这世上除了皇上外,我唯一不想欺骗和辜负的人就是你。”风沧亦哑声开口。 “……” “初见你的时候没告诉你,是因为觉得我不该多事,那时的我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尽快护送你回宫,到后来我没说……”风沧亦如子夜般漆黑的眸子深深望住她。 “是我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无声叹息。 当时情愫已萌生,再也找不回最初的冷静,要他亲口说出她已许人的事实,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自以为坚强,早做好心理准备,说穿了,他只是逃避而已。 如何也说不出口…… 听见他这么说,允乐扬起满是雾气的泪眸望他,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应该说,她已经没有勇气去猜测、去试探…… 秋风卷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对望的两人谁也不再开口。 “你爱我吗?沧亦?”好半晌,久到风沧亦以为允乐对他无话可说时,她哽声问。 说了这么多,其实她只想听到这个答案。 他到底爱不爱她? 就算一点点也好,没她那么爱也罢,至少让她知道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问题来得太过直接,风沧亦有种防备不及的狼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你的心中,有我吗?” 风沧亦闭眸,带着无奈。 “此刻瑾南正处于危急存亡之际,外有黑骥国虎视眈眈、内有叛臣,眼下与寒泉国联姻,对瑾南国是最有利的方式。”他故作无情地道。 “风沧亦.,你答非所问!”躲躲躲,他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允乐恼怒。“我只是问你有或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针锋相对的两人对望。 “如果你不嫁寒泉国太子,瑾南少了寒泉国的帮助,绝对无法对付黑骥国。”咬咬牙,风沧亦低语。 允乐含泪闭眸。 “你是来劝我嫁的?”是劝她嫁,不是阻止她嫁…… “希望公主以大局为重。”风沧亦涩涩出声。 “风沧亦,你告诉我,那么本公主到底算什么,只是你们利用的棋子?”允乐不甘心地吼回去。 这么多年来,她在晋寮行宫千盼万盼,多希望皇兄能把她接回宫。结果,她是回来了,却是被当成联姻的棋子。 允乐的问题堵得风沧亦哑口无言,他握紧双拳沉默以对。身处动荡不安的年代,这是她身为皇族的悲哀,很多事身不由己呀! “我们回到原点吧!当作不曾相识,这样对你我都好。” “原点?”扬起泪眸,允乐不明白的喃道。 他们的原点在哪里?晋寮行宫漫天血雨的那一天? 胸前的月牙珊瑚坠烧灼了他的肌肤,像在控诉他的狠心无情。风沧亦别开眼。 “就是原点。” 三更天,整座皇城悄然无声,新皇负手而立,望着深幽湖畔陷入沉思。直到一抹削瘦黑影悄然落地,无声无息停在他身后,打破专属他一人的宁静。 “皇上。”风沧亦抱拳施礼。 “你来啦?”新皇微微一笑,年轻的俊颜令人瞧不出心绪。“今年的秋天特别短,总觉得枫叶尚未落尽就飘起雪来了。” 他语调轻松,像在闲话家常。 风沧亦低着头没出声,他知道新皇还有后话,半夜突然传他进宫,绝非睡不着觉和他闲聊而已。 “沧亦,允乐是个好女孩吧?无论谁看见她都会喜欢的。”静静凝睇黑色湖水良久,新皇忽然冒出这句话。 “皇上?!”风沧亦猛然抬头:心头一震。 “从小她就是讨人喜欢的孩子,虽有些倔强,但善良体贴,从不给谁添麻烦,朕一直为这个皇妹感到骄傲。”新皇黑眸揉进暖意。 “沧亦,你若非罪人之子,瑾南不是处在这种局面,朕其实很愿意将允乐指婚给你,毕竟你是朕的爱将,而允乐是朕唯一的胞妹。”黑夜里,新皇意有所指的道。 一场净心亭午宴,把他们之间暗潮汹涌的感情全逼上枱面,新皇是聪明人,当然看得明白。 “但如今允乐身负与寒泉联姻重任,国家安危就在眼前,儿女私情自然得搁到一旁,过些日子允乐就是寒泉国的太子妃了。”话到这里,新皇已暗示得非常明白。 明知和允乐不会有未来,亲耳听见时又是另一番苦涩滋味,风沧亦垂眸,浓密长睫掩去复杂难解的心思。 “回皇上的话,公主金枝玉叶,臣没有非分之想。” “朕知道你没有,朕是担心允乐执着的个性……” 跟在新皇身边多年,他当然知道他要什么。 “皇上,臣不会再见允乐公主。”他承诺。 “沧亦,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我们一直为同样的目标而努力,什么该舍、什么该得,相信你比谁都清楚。”新皇满意地笑了。 “臣一直明白。” “恩,如果没其他事就回去休息吧!”他摆手。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说吧!” “听说西南有土匪作乱,臣自愿前去剿平。”眼下的他只想离开皇城,去哪儿都无所谓。 新皇回头深深看他一眼。 “准。” “谢皇上。”退了两步,风沧亦颐长的身子消失夜色中。 见风沧亦离开,新皇回头望着平静无波的湖水,叹气。 他知道自己残忍,故意召来风沧亦说这些话,就是吃定他耿直忠心的性子,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第七章 “许迅,你到底在搞什么?居然大言不惭说允乐已死,还领了我的赏银,那回宫里来的允乐公主是谁?是她的魂魄吗?” 愤怒拍案怒斥,壕同整张脸都涨红了。 “可是我亲眼看见她掉入万丈深渊……”许迅皱眉,允乐公主没死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你可知道让允乐活着回宫影响有多大?新皇的计谋一旦得逞,谁都拿他莫可奈何!又要如何帮二皇子讨回公道?”璩同激动地道。 “璩大人,二皇子已死,大皇子也已登基,你还想替二皇子报仇?” “你懂什么!天下本该属子二皇子的!若非新皇心狠手辣使出卑劣手段,他当得了皇帝吗?我当然要替二皇子报仇!”璩同眼泛红光,狂乱地道。 许迅没接腔,直觉他为了复仇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不过这些都不干他的事,他是杀手,谁给钱他就帮谁办事,那些是非恩怨与他无关。 “我不管,银子你拿了,就得达成我交代的事。”璩同眯眼道。 “你要我闯进皇宫?”闯皇宫跟闯行宫不同,光是守备就严密好几倍,这可是搏命啊! “我会把地图给你,要找到允乐住的地方不难。”他心意坚决,执意要允乐的命。 他必须阻止寒泉与瑾南联姻,阻止任何让新皇坐稳皇位的可能,他没资格,没资格! “要我闯皇宫也成,但光凭之前的三千两银子恐怕不够……”许迅意有所指地道。 这不是闹着玩的,就算身手矫捷如他也很可能一去不回。 “你还想要钱?”璩同冷冷反问。 “总得多点银子比较安心嘛!”舔舔唇,许迅露出贪婪的笑容。 “只要你办得了事,钱不是问题,你要多少有多少,重点是要拿允乐的项上人头来换。”璩同冷哼,毫不掩饰他的鄙夷。 “当然、当然,璩大人尽管放心等我的好消息。”听见要多少银子有多少银子,许迅心花怒放,走出门的步履怱顿,像是想起什么。 “说到二皇子,璩大人是否还记得苍狼?” 只要是二皇子的人马,听见“苍狼”两个字没有不愀然变色的,壕同猛回头。 “你说什么?” “苍狼啊!璩大人应该记得他吧?”许迅不在意地问。“你猜我谋刺允乐公主时遇到谁?苍狼耶!他居然还活着!”吹了声口哨,许迅摇了摇头,显示他的难以置信。 “苍狼不是早死了吗?” “我也这样以为,不过我不会认错人的,他的招式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你忽然提起苍狼是什么意思?”过去的阴影仍在,光听见苍狼两个宇,璩同便全身不对劲,坐立难安。 “允乐公主没死,苍狼活着的机率更大,毕竟他是陪她跳下去的。”许迅撇撇嘴,好意提醒金主,以免他死了,到时领不到赏银。“苍狼的手段璩大人是知道的,您若非要允乐公主的命不可,记得凡事小心点,别让苍狼找上门。” “尽管放心办好你的事,我的命不用你操心!”璩同粗声反驳,微白的脸色泄漏他的恐惧。 “我言尽于此,璩大人自个儿看着办吧!”许迅啐了一声,大摇大摆走出房外。 看在他是最大金王的分上,他可是难得好心提醒耶! 瞪着许迅消失的方向良久,璩同用力关门落闩,紧张兮兮地扫视四周。 苍狼- 如鬼魅般无法捉摸、下手寡情冷酷的神秘男子,他万万没想到苍狼居然还活在这世上,那日宫门外随口一句话竟一语成谶。 不会的……他行事低调谨慎,对皇上也表现得恭顺有礼,人家第一个会怀疑的对象绝对会是锋芒太露的贾进仁,而不是他。 苍狼不会找上他的。 当最后一片丹枫落地,枫树林里吹起萧瑟北风,寒冷的冬季已然降临。 一身雪白衫裙的允乐倚在门边怔怔失神,冷风呼啸而过,吹乱她的发丝,衬得绝美小脸白的近乎透明。 “公主,天气冷了,您还是进屋里去吧!”喜桃拿着雪白狐裘站在她身后,担忧低五阳。 “喜桃,冬天来了呢!”允乐头也不回的轻声道。 睽违九年,记忆里的皇城有这么冷吗?还没下第一场初雪,她却感到寒进骨子里的萧索。 “是呀!冬天来了,公主再不进屋就要冻成冰柱了。”喜桃嘀咕。 闻言,允乐接过喜桃手中的雪白狐裘,终子转身进屋。 喜桃不舍地望着允乐。自从皇上宣布要把公主嫁给寒泉国太子的消息后,公主就变得沉默、不再笑了,她总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真担心她往死胡同里钻。 “听说寒泉国的天气比这儿冷多了,一年只有三个月见得到阳光.”怱地,允乐幽幽开口。 “啊?”联姻这个话题一直是禁忌,允乐不提,玉清宫里谁也不敢提。 “有时候想想,身为公主究竟该高兴还是悲哀?”她轻浅一笑,眸光变得幽远。 希望公主以大局为重。 允乐清楚记得风沧亦是如此对她说的,然后从此消失在她眼前,躲着她、避着她,避开所有可能碰面的机会,好似这世上不曾有过这个人。 风沧亦好狠的心肠,让她见一面都不肯,如此决绝。 “公主,您会嫁给寒泉太子吗?”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这问题迟早得问,喜桃终于鼓起问出口。 “你说呢?”允乐回眸一笑,脸色惨白无颜色。“我有别的选择吗?“ “公主……”她哀伤的笑容让喜桃倍感心疼。 “身为公主,对瑾南国有责任,不可能置之不理。”只不过她心里有个缺,不知为了什么还在执着…… 难道还放下开风沧亦吗?他都明明白白要她以大局为重,她还有什么好看不开?无论是瑾南国,或对皇兄的忠心,或重振风家的重责大任,她在他的心里敬陪末座,是第一个被舍弃的选择…… 想到公主曾那么热切盼望回宫,谁知道回来后却要下嫁到冰天雪地的北国,喜桃不禁红了眼眶。 公主好可怜。 “公主,您午膳只吃一点点,肚子想必饿了,奴婢帮您拿糕点过来。”她勉强挤出笑容,找藉口离开,怕被允乐瞧见她的泪。 “去吧!”允乐意兴阑珊地摆手,幽远眸光再次投向窗外,神情黯然。 “是。”再不走,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喜桃一福,急急退出门外。 伺候公主多年,多少能猜到她的想法。公主嘴里虽然这么说,其实心底仍在等着风大人,希望他能阻止这场政策联姻,要她别嫁。 她知道这些日子公主一直等着,等风大人出现,等风大人带她走,就算要她抛去公主尊贵的身分也愿意。 玉清宫里,允乐傲然孤立的身影如此单薄消瘦,任谁看了都不舍。 喜桃躲在柱后偷偷掉泪,恨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殊不知这样为允乐难过的除了她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枫叶落尽的萧瑟林间,立着一抹顽长身影,男子静静望着玉清宫的方向,不知已经站在那儿多久了。 薄薄一道宫门,也隔绝了两人,高筑成谁也跨不过的鸿沟。 五天后,皇城下了第一场初雪。 银白雪花覆盖大地,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茫,呈现出一种苍凉美丽的景致,连深居玉清宫的允乐也忍不住出来走走。 “公主,真的好冷喔!”不断朝掌心呵气,喜桃神情难掩雀跃。“雪耶!奴婢好久没看到雪了。 从前在晋寮行宫是不会下雪的,最多结霜罢了。 “嗯,我也快忘记下雪是什么模样了。”伸出玉手迎接缓缓飘落的细雪,或许是景色转变的缘故,一直愁眉深锁的允乐难得绽出笑容。 “公主想打雪仗吗?”见允乐会笑,喜桃淘气问道。 “多大的人了还打雪仗?难道不伯人笑话。”允乐忍不住轻笑。 “晋寮不会下雪嘛!”喜桃嘻嘻笑。 “我-”我字还在舌尖跳动,允乐笑容怱凝,眸光落在青石路尽头、高大挺拔的身影。 是他。 世界就是这么小,平时躲着不想遇到的人偏偏就这样遇到了。就在同一时间,风沧亦也注意到允乐的存在,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纠缠,一个多月没见,恍若隔世。 他犹豫一会儿,禀退一旁同他说话的侍卫。 “臣风沧亦参见公主。”他抱剑躬身。 “许久不见了,风大人,最近似乎人红事忙,好久没听见你的消息。”有那么一刹那,允乐还以为他会转身避开,直到他大步过来行礼,允乐紧缩的心口才放松。 原来……原来呵!她还是这么在乎。 “这阵子臣去了趟南方,不在京城。”允乐瘦了,原本单薄的她如今更瘦得教人心惊,仿彿风一吹就要倒了。 他没说,其实他回来好一段日子了,他没说,他一直守在玉清宫外看她无声低泣。他什么都不说,就是为了让允乐认为他无情薄幸。 “是为了躲开我吗?”扬起一抹笑,允乐清冷的眸子紧紧锁住他的,像要看穿他内心。 风沧亦不着痕迹蹙眉,旋即舒展开来。 “臣没有躲着公主的意思。” 说谎! 闭闭眸,允乐多痛恨他疏离恭敬的语调,像是刻意与她拉开距离。 她倒宁愿他变回会对她生气的风沧亦,那样的他比较有人性。 允乐不说话,风沧亦跟着陷入沉默,被雪冰封的世界寂静无声,喜桃看看神情倔强的允乐,又看看深沉难懂的风大人,她俏俏退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风沧亦,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不知过了多久,允乐忍不住先开了口,带着淡淡埋怨。 说些什么都好,她是如此想他,这种日夜煎熬的思念最是折磨人。他怎不问问她的近况、问她过得好不好、说他也挂念她…… 风沧亦明白她的心思,但想起新皇的叮咛,他咬牙刻意忽略。“听说公王尚未答应与寒泉国太子的婚事。” 血色自小脸退尽,允乐眯细水眸,不敢置信地睇他,无法相信多日不见,他开口第一句话并非问候,而是问她和寒泉太子的婚事。 “皇上最近为国事操劳,夜不安枕,若公主迟迟不答应-” “风沧亦,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吗?除此之外,你无话对我说吗?”允乐气恼打断他,眼眶不争气地又红了。 “臣只是希望公主以大局为重。” “犯不着你一再提醒,那些我都懂,我问的是你!你的想法!”允乐跺足,泪盈子睫。“我自小在晋寮行宫孤伶伶生活,好不容易回宫,迎接我的却是得远嫁寒泉国的事实!这就是本公主的人生,谁真正在乎过我的感受?” 话到后来,允乐激动的掩面低泣,压抑许久的坚强终于崩溃。 真正惦记心版的关心……她要的东西如此简单,可是有谁真把她惦记心版上关心着? 允乐每滴泪都在控诉他的无情,一刀一刀割着他的心。若非理智大叫着不可以,他此刻很可能会拉起她的手,抛开所有的束缚带她离开。 但他不能! 要允乐一辈子跟着他躲躲藏藏,吃苦受罪,他万万做不到。 “很多事……身不由己。”风沧亦涩涩出声。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这是继“以大局为重”后,她最痛恨听到的第二句话。 她的人生为什么不能由自己决定? 看着她的泪,风沧亦胸口好沉好沉,他明白再躲下去也没有意义,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两人的纠缠情丝依然无解。他不狠心,允乐不会死心,他必须逼自己这么敞。 残酷负心的罪名就由他一人背负吧!恨着他的允乐会比爱他的允乐快乐。 “嫁给寒泉太子没什么不好,寒泉太子性情温良敦厚,将来必定是个好皇帝,这儿没什么值得公主留恋的。”他发现要从嘴里说出这些话,比刮骨疗伤还痛苦。 “你就如此希望我嫁?没有一丁点不舍?”把话说白了,看他还能怎么装傻! “臣对公主不曾有非分之想,臣……不曾爱过公主。”胸口一阵翻涌,彷彿一张口就会吐出血来,风沧亦狠下心做最后一击。 心凉了寒了,允乐感觉从背脊凉透。 “你说谎!你骗人!这不是你的心底话!”她不信,差点陷入疯狂。 “臣句句实言,没有欺骗公主的必要。”风沧亦用冰冷寡绝的嗓音道。 “如果你不爱我,为何又说身不由己?”允乐试着找出不合理的地方,抗拒他的话。 “其实公主心知肚明,无论公主愿不愿意,这场婚事是不会变了,这就是所谓身不由己。”他字字如冰。 泪珠像断线珍珠,大颗大颗从眼眶滚落,亲耳听见他不爱她的话,允乐捂着嘴咬紧唇,心痛欲死。 “风沧亦,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从今而后我不会再问了。”唇瓣咬破了,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允乐抬起泪眼汪汪的眸子睇他,声音空冷冷的。 “公主请说,臣知无不言。” “当初你拚死保护我,又和我一起跳下山崖,究竟是为了我还是瑾南国?”这是她心中最后一个结,既然他不爱她,为何要陪她跳下悬崖? 好吧!她承认自己固执,事到如今仍非要一个答案不可,就算会伤得体无完肤,死心也要死得彻底。 “因为臣向皇上允诺过,会将公主毫发无恙的带回。”风沧亦毫不迟疑地答案,彻底粉碎允乐的希望。 一阵晕眩袭来,允乐摇摇欲坠,现在的她已不知该相信什么,或继续执着什么,没人爱她,没人真正在意她要的是什么! 就连他,也只是把她当成任务而已。 “就为了忠心?” “只为了忠心。”风沧亦语气斩钉截铁。 “是吗?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允乐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唇边浮现凄恻的笑痕。 “多谢风大人提点,让我终于明白事实。请帮我转告皇兄,请他尽快决定婚期,越快越好。” 允乐漠然转身,不再多看他一银,雪白身影缓缓走出风沧亦的视线。 临走前,两行清泪自腮边滚落。 “呕~~” 就在允乐消失子风沧亦眼前的刹那,一股腥热冲上他喉间,他吐出一口鲜血,接着又一口,血珠洒落在雪地,形成令人心惊的图像。 切忌大喜大悲…… 逼走允乐的同时,他也把自己逼到极限,激荡的情绪诱发脏腑的内伤,吐血不止。好不容易止住了血,风沧亦抹去唇边血渍,薄唇绽开苦涩的笑。 其实到头来,他已分不清谁逼谁多一些了。 允乐公主终于点头答应嫁给寒泉国太子,皇宫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要赶制嫁衣、准备陪嫁物品、挑选随侍宫女…… 喜气洋洋的玉清宫和沉默的允乐形成嘲讽的对比,她冷眼看着来回忙碌的宫女们,脸上毫无表情。 “公主,用这块云锦织做嫁衣好吗?”小宫女捧着艳红绸缎布卷恭敬上前。 “都可。”眼皮子未撩一下,允乐摆摆手。 “是。”小宫女退下。 一旁的喜桃见状不禁眉心深锁,怀疑这样子的公主嫁到寒泉国会幸福吗? “公主,请喝茶。”无声叹气,她送上茶。 半倚在贵妃杨上的允乐接过手,轻轻掀开碗盖。 “公主,这样好吗?”端着茶盘,喜桃不安地问。 “什么事情好吗?” “嫁给寒泉太子的事,您这样……” “哪儿不好?和寒泉国同盟,可以一举击垮黑骥国,我想不出哪儿不好。”敛下美睫,允乐轻轻截去她的话。 如果真觉得好,一开始也不会百般抗拒了。 “您真放得下?” “没啥好放不下的,话说回来……”允乐清冷眸光睇她,轻声反问。“有我拒绝的余地吗?” 答案,当然没有。 允乐表情淡、语气更淡,看似不在乎的表面下心如死灰。 喜桃还有话说,不料一道银芒从窗外破空而至,若非喜桃眼明手快地推开允乐,恐怕允乐已受伤。 “来人啊!有刺客!” 晋寮行宫的噩梦再次重演,喜桃拉起允乐往内宫跑,一时之间宫女乱成一团,尖叫声四起。 喜桃被某位慌乱的小宫女撞倒了,差点跟着踉跄跌倒的允乐才稳住身子,蒙面刺客手中的犀锐刀锋已追随而王。 看着那抹锋锐,允乐蹙了秀眉,竟没有要躲的意思。 “公主!”喜桃惊骇叫嚷。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刀锋就要抵上允乐的颈子,一道激射而来的银光打偏大刀,毫发之差只削落几络青丝。 “风大人,快救公主!”看清来人是谁,喜桃赶忙大喊。 风沧亦一手将允乐护到身后,一手和蒙面刺客过招。 “苍狼,居然又是你!”蒙面刺客惊讶地瞠大眼,像无法置信。“难怪所有人都没有你的消息,原来你躲在……” “许迅,知道这个事实的人都该死。”听见对方正确无误叫出自己的名字,风沧亦同时猜出对方身分,手中长剑凌厉地朝他攻击,逼得他节节败退。“你不该自投罗网,我正愁找不到你。”他杀手身分必须保密,不然有损圣上威信,这回许迅无论如何都得灭口。 许迅咬紧牙,一而再再而三被破坏好事,他恨恨不甘的说:“苍狼,你真以为我怕你?” “你不用怕我,因为你已注定要到阎王面前报到了。”这些日子积压的不满与怒气刚好找到宣泄的出口。 电光石火间,两大高手已过数十招,只见风沧亦一剑在许迅腰腹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后者也不甘示弱地划开他胸前的衣襟。 锵一声,有抹红影飞落允乐脚边,她直觉拾起,脸色倏变。 “来人啊!刺客在这里!快将他围起来!” 宫廷侍卫姗姗来迟,大批人马迅速将许迅重重包围,许迅眼看情势不利,再战下去绝对讨不了便宜,身子一翻跃出窗外。 风沧亦急追在后。 “追!”宫廷侍卫长一挥手,大批人马跟着冲出玉清宫。 “公主,您没事吧?”喜桃连忙冲至允乐身边,检查她是否受伤。 “……”允乐没说话,只是望着掌中月牙珊瑚坠,小手微微颤抖。 “大哥哥,这个送你。”她解下颈上的月牙珊瑚坠。“你不能来,这样我长大后才能用月牙珊瑚坠找到你呀……” 儿时回忆如排山倒海涌回脑海里,记忆中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允乐倏然握紧珊瑚坠,冰冷坚硬的尖角扎进掌心,刺痛她的心。 这只月牙珊瑚坠是母后赐给她的,在十多年前的某个春天,她给了桃花树下的少年,居然在风沧亦身上。 原点……她终于明白他口中的原点是什么,不在晋寮行宫、不在漫天血雨的那一天…… 他们的原点,在下着花瓣雨的桃花树下。 第八章 夜已深,天空飘着鹅毛般大雪。 两名身着玄色滚狐毛大氅的身影,神秘兮兮地敲了敲风府大门,在亮出令牌后,门房难掩惊讶地进去通报。 三人踩着厚雪来到风沧亦的院落。 “少爷,您怎么又搞成这副德行?拜托您多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一点,再这样搞下去,恐怕您会比老奴更早去见阎王老爷。”房里头,亚伯一边忙着包扎他的伤口,一边碎碎念。 “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了。”看着亚伯上药的动作,风沧亦淡道。 许迅是条疯狗,临死前还不忘大反扑,一时大意才会被他所伤……不!应该说他最近心神不宁的,失去平时的冷静沉着。可惜许迅死都不肯招出幕后主使者,幕后黑手一日不除,允乐一日不平安,教他如何能放心。 “少爷-” “等,外头有人。”风沧亦抬手阻断亚伯未完的话,犀利眸光落在门外模糊的人影。“谁?”他沉声问。 “少爷,有人想见您。”门房小心翼翼回答。 “现在?” “是的,人已在门口。” 大半夜的,会是谁来找他?风沧亦披上黑色绸衫,以眼神示意亚伯先离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于大雪纷飞的院子里,来人伸手推落帽子,露出苍白的娇颜。 “允乐?!”他错愣。“你来做什么?” 美眸眨也不眨地锁住他的,允乐目光栘向他黑衫里的裹伤白布。 “你受伤了?”好想骂自己孬,不想关心偏偏话就这么说出口。 “小伤,不碍事。”拉紧衣襟,风沧亦蹙眉。“这种时间冒着大雪私自出宫,难道不怕危险吗?如果半路遇到恶徒怎么办?” 下午才遇刺,现在就孤身前来风府,未免太过大胆。 “我不来,你会来见我吗?”允乐淡淡反问。 是因为他的缘故吗?允乐说话越来越尖锐讥刺,有些愤世嫉俗,不像从前那般天真烂漫。 风沧亦停顿了下。“何事非得现在见我不可?” “别担心,我不是来问那些让你为难的问题。”允乐上前一步,小手一摊,红色月牙珊瑚坠静静躺在掌心。“我只想问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看见月牙珊瑚坠,风沧亦俊颜微变,直觉摸向颈项,赫然发现随身佩戴的珊瑚 坠不知何时不见。 “这是-” “别告诉我,这不是你的东西。”允乐幽冷道。 风沧亦沉默不语,表情已说明一切。 合起玉掌,允乐仰首深深望住他,神情受伤。“你一直都知道,对不?” “……” “你一直都知道我所说的少年是你,我想找的人就是你,对不?” “……” “风沧亦,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一个又一个谎言,让她后知后觉发现一个又一个不堪的事实,他到底要折磨她到什么地步? 风沧亦没接腔,事到如今也没有再隐藏下去的必要。 “你说不爱我,却老做些让我迷惑的事,每每在我希望破灭之后又给了我希望。” “我从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你。”缓缓的,风沧亦终于说出心底话。“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 “我们再见面了呀!这就是缘分!注定我们有缘!”握紧拳头,允乐用力的喊。 风沧亦就是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少年,可知这对她的意义有多大?他是她儿时记忆里最美好的一部分啊! “允乐,我已非当时的我了。”风沧亦闭眸。 她怀念的是当年那个温柔的大哥哥,而不是手染鲜血、杀人不眨眼的苍狼。 “可是我还是当年的我……”咬紧唇,允乐幽幽低语。“一直没有变过。” 她认真想守住自己的承诺,他却不愿意认她。 “就算你知道是我又如何?不过徒增困扰,你出嫁在即,我不想再增添变数。” 有缘无分!当初他是这么说的。既然结果不会有所改变,何必白费气力? 为何他总能用如此冷静不在意的口吻说这些话,仿彿一切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我不在意你的身分,不介意你曾经做过什么!” 他是罪民也罢!他是人见人伯的杀手也罢!在她心里他就是那少年,不会改变。 “可是我在意!”咬紧牙,风沧亦粗声反驳。 情绪太过激动,胸口郁气翻涌,血腥味在喉问蔓延。他深吸口气强压不不适,夜色隐藏他过度苍白的俊颜。 “忘记这一切吧!还不如放手让彼此自由。”风沧亦别过头,冷冷道。 看着他冷淡的俊颜,允乐突然觉得好累,再也没有力气追根究柢。 “你说得对!这珊瑚坠还留着做什么。”她用力将月牙珊瑚坠摔在地上,任由它硬生生断成两截。“是我太傻,经过这么多年还没长大!” 冷眼望着那只被断成两截的珊瑚坠,风沧亦没出声。 “好,你要我嫁,我就如你所愿的嫁,再无怨尤,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你送我出嫁,这样会太过为难吗?”允乐涩涩低语。 要他送嫁……这不是要摆明报复他的无情?风沧亦咬咬牙,仍是点头。 “好。” “我终于发现有缘无分不是最伤人,最伤人的是……相见不如不见。”允乐凄楚丢下话离去,声音随风飘散。 是呀!早知如此,不如两人不曾相逢。 断成两截的红色月牙珊瑚坠静静躺在雪地上,就像注定要分开的两人…… “是吗?谋害允乐的人竟是许迅,这恶贼倒是越来越猖狂,连皇宫都敢闯。” 听完风沧亦的禀报,新皇摸摸下颚,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 “臣无能,未能逼他说出幕后主使者。”风沧亦浓眉深锁。 “不!幸好有你,不然允乐恐怕难逃一劫。”新皇停下脚步。“原本以为只是朝中大臣不赞成与寒泉国联姻,如今看来内情并不单纯,或许是二皇子的余党不甘心,私下图谋反叛,我们得多加提防。” “请皇上给臣一些时间,臣一定揪出幕后主谋。” “揪出幕后主使者固然重要,不过朕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新皇蓦然旋身,神情凝肃。“黑骥国。” “黑骥国?”风沧亦不解。近来并未听闻黑骥国扰乱边疆的消息。 “允乐答应婚事后,唯一的条件就是尽快出嫁,朕原本还在估量,不过眼下竟发生这等事。”新皇轻叹。“日前朕和寒泉国太子已经决定好腊月初六大婚,虽然有些仓卒,或许反而对允乐好。” 腊月初六…… 虽早有心理准备面对允乐出嫁的一天,风沧亦却低估了亲耳听见时的杀伤力,胸口揪紧传来剧痛,耳里嗡嗡作响,他抿紧薄唇强自镇定。 “寒泉国为表现诚意,同意提早出兵合攻黑骥国,朕打算攻他个措手不及。”新皇绽开深沉的笑。 “皇上的意思是即日出兵?”风沧亦明白新皇的语意。 “没错。”新皇用力颔首,目光灼灼。“领军大将当然非你莫属了,沧亦。” “臣-”风沧亦心头一震,受宠若惊。 自从祖父阵前投降后,他以为风家人不会再有重掌兵符的一天,没想到- “非常时期当然要用非常手段。你本是开国大将后代,从小熟读兵书、武艺超群,比起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好多了。”新皇眯眸,对那些胆小如鼠的文官有诸多不满。 “可是朝中其他大臣……” “这些朕来应付就行,沧亦,这是让你重振风家的机会,你不会辜负朕的期望吧?”新皇沉声问道。 风沧亦用力颔首,打从心底感谢新皇。 “臣定不负圣上厚望!” “沧亦,这场仗好好打,打赢了不但瑾南从此无后顾之忧,而你也可以摆脱罪民的枷锁。”新皇给予承诺。 要命风沧亦为领军大将,必须力排众议通过保守老臣那一关,他都想好了,无论谁反对,他的决定不会更改。 正因为如此,这场仗更非赢不可。 “皇上放心,臣绝对全力以赴!”重振风家的唯一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风沧亦斩钉截铁的保证。 “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你回去休息,明天再来仔细商讨出兵事宜。”新皇摆手。 “遵旨。” 细雪纷飞,大地一片银白。 允乐端坐镜枱前,空洞的眸光落在前方的华丽大红喜袍,想着想着,忽然又红了眼眶。 真孬!那夜狠话说得铿锵有声,其实心底根本没这么干脆,眼看成亲日子敲定,众宫女来回奔忙,她身为当事人却像旁观者,无动于衷。 “公主,今夜似乎又比昨天更冷,奴婢帮您去拿手炉让您暖手。”帘帐外传来喜桃清脆的嗓音,吓了她一跳。 “恩。”胡乱抹去泪,允乐慌忙起身,人才回头,僵住。 朱红色窗棂旁,有道顽长削瘦的身影静静伫立,不知来了多久。 “你-” 风沧亦无声无息跃进她房里,如子夜般漆黑的凤眸先掠过泪痕犹湿的娇颜,最后落在高高挂起的大红喜衣。 “你怎么来了?”允乐好不容易找回声音,别过睑。 若有骨气,她应该疾言厉色的教他滚出去,可惜她只能装出冷若冰霜的态度,这已是所能表现出来的极限。 “听皇上说你腊月初六成亲?”风沧亦直接问。 “恩。”允乐咬住唇,忍不住讥讽。“这不正如你所愿,我越快嫁出去你越轻松?” “我从没这么想。” “你怎么想与我无关。”允乐旋身,不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神情。“风沧亦,你到底来做什么?” 当初她三番两次放弃矜持去找他,他如何残酷无情的拒她于千里之外,现在木已成舟,他又来做什么? “我是来告辞的。”收回停留大红喜衣上的目光,风沧亦轻道。 “告辞?你要离开?”听他这么说,允乐忍不住心慌,连刻意要摆出冷淡的态度都忘了。 风沧亦垂眸。“抱歉,我无法如约定送你出嫁。” “你-”允乐蓦然转身,气恼瞪他。 她已经别无所求,连这一点点要求都……罢了!事已至此,他送不送嫁都无所谓。他真送了,只是让她更放不不他而已。 “皇上命我出兵黑骥国,明日就出发。” 出兵黑骥…… 允乐错愣。“这么快……” “皇上想趁他们还没有心理准备时,先下手为强。” 心里酸酸的、苦苦的,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这么说来,一切都要感激本公主啰?”允乐粉唇扬起嘲讽冷笑。“风大元帅,恭喜你重振风家名声有望。” 恭喜他的舍终于换到他的想望。 是他!是他把天真烂漫的允乐逼到这种境地,让她变得愤世嫉俗。 “寒泉国气候严寒,公主记得要多添衣保重身体。”他低沉开口。 允乐冷冷睇他,不带感情的。 他不是不爱她吗?何必又跑来说这些话? 她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 “我衷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呵!幸福很久之前就离我远去,所以别再说这些话。”允乐扬起美睫望他,泪眼汪汪。 “允乐-” 握紧双拳,允乐将心底的怨喊了出来,“除了你风沧亦,我嫁给谁都一样、都不会幸福,因为都不是你!” 无论她表现得如何倔强、如何无所谓,她还是爱他啊!他不懂她的心。 她的话字字句句像把刀割在他心上,风沧亦闭眸。 “允乐,我从没想过要伤你!若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形下相见,我不会放你走。”她只看见他的无情,可曾看见他的苦? 他不会放她走…… 换作从前,这句话会让她感动到无以复加,可是如今只会让她更痛苦而已。 “风沧亦,你是在跟我约定来生吗?”她笑,笑得空冷。“我不要!来生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辈子她已经够悲伤了,她的来生不需要他的参与。 “允乐-” “风沧亦,你的话本公主听见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相处会遭人议论,你走吧!”允乐漠然转身。 “这次道别,或许永远不会再相见,请公主保重。”风沧亦咬咬牙,躬身行礼。 此次出征,他无法保证可以活着回来,所以他才想来见她最后一面。 “……”允乐背对着他不发一语。 不知多久,直到感觉背后风卷珠帘寒意袭来,允乐知道风沧亦已经离开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颊边,好苦。 风沧亦带兵出征了,边疆战鼓频传,数次传来战事吃紧的消息,瑾南全国上下全都揪着心等待结果。 这是背水一战,赢了,从此瑾南没有后顾之忧;输了,全盘皆输。 有别于众人紧张的心情,允乐反而异常平静,静静的等着大婚之日到来。 腊月初六,允乐公主大喜之日,大批宫车人马浩浩荡荡从皇城出发。 身着大红喜衣的允乐拜别新皇,没有掉一滴泪,像个没有灵魂的冰雕娃娃。 送亲宫车出了皇城,向北走了半天路来到十里坡,不料一群黑衣蒙面人埋伏已久,一见到送亲宫车全都手持利刃冲出,见人就杀。 “大胆狂徒!这是允乐公主的车马,谁敢无礼!”侍卫长怒声斥暍。 “正好!我们就是要找允乐公主,你不说,我们还怕杀错人呢!”黑衣蒙面人狂笑,五人一组飞快朝允乐所乘的马车攻去。 “来人!快保护公主!”侍卫长挥剑大喊。 火轮似的夕阳斜挂空中,荒凉的旷野里,两方人马杀得天昏地暗,送亲侍卫虽然人数众多,却不敌对方凌厉的攻击逐渐败退,一个时辰过去,眼看允乐公主岌岌可危。 “公主,我们快走!” 喜桃趁乱拉着允乐从马车后方逃离,她脱下大红喜袍,随手拿了件已死侍卫的披风覆在头上。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非要我的命不可?”允乐慌乱的在刀光剑影下逃命。 这已是她第三次遇刺,连出嫁也不放过,她想不透对方非要杀她的目的。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现在逃命为要,抓凶手的事还是交给皇上吧!”喜桃焦急回答,明眸在附近搜寻,看能将公主藏在哪儿。 “你们想逃到哪里去?” 冷不防,身后传来可怕的声音,喜桃和允乐不约而同回头,看见蒙面黑衣人紧追在后。 眨眼问,黑衣人已经逼近身后,手中亮晃晃的长刀毫不留情地朝允乐劈下…… “……黑骥军节节败退,已没有当初凶猛的气势,若我们再拿下过庸关,他们再撑也没有多久。” “可是气候入冬严寒,末将担心士兵的身体熬不过寒冬。” “我们熬不过,他们也熬不过,所以动作要快,五日之内必要拿下过庸关!” 军帐内隐隐传来讨论的声音,一名士兵低声和军帐外的守卫说了几句话,掀帐进入。 “启禀将军,属下有信要呈给将军。” 讨论被打断,风沧亦俊颜微沉,有些不悦。“什么信?” “皇城来的信,说要亲手交给将军。” 皇城?! 听见这两个字,风沧亦忽然感到不安。 “拿来。”他伸手。 “是。”士兵恭敬地将书信交给风沧亦后旋即离开。 展开信,浓眉紧锁的俊颜瞬间变得苍白。 “将军,怎么了?该不会皇上出事了?”看出风沧亦异样的神色,属下纷纷关心。 风沧亦不发一语,任由薄薄信纸飘落地,他深吸一口气,没预警的呕出一大口鲜血。 “将军!您没事吧?将军!”属下赶忙扶他坐下,被鲜血染红的信纸显得沭目惊心。 “将军,千万保重身体,您还得带兵啊!” 捂着额,风沧亦没出声,他闭紧眸:心痛如绞,脑海里回荡着信上那行字…… 允乐出嫁途中遇害,无一活口。 如果……如果他亲自送嫁,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如果他别老是逃避,允乐至今或许还会好好活着。 允乐- 想到她的慧黠、她的笑,风沧亦心如刀割,她的死讯把他逼到绝境。 原本以为带兵出征,生死难料,所以临行前去玉清宫见她最后一面,结果他错了,回不来的人是允乐,不是他。 “将军-” 一名属下捡起书信来看,大惊,忙要传军医进来。 “不用,我没事。” 好半晌,风沧亦终于哑声开口,等他再睁开眸,又恢复冷静自持的风将军。 “将军,您-”属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确定将军真正没事,毕竟刚才忽然吐了那么多血…… “我没事,继续讨论过庸关的事!”风沧亦站起身,摇摇欲坠地定回放置地图的大桌前,面无表情的侧颜让人猜不透心思。 “是。”将军都这么说了,谁敢有意见?总不能押着他去看军医吧? 大伙儿默默回到原处,又聚精会神的讨论起战术。 “……原计画不变,一举拿下过庸关,唯一改变的是时间。三天!三天之内我要取下过庸关守将的首级。”强压着身体的不适,风沧亦镇定的说道,将伤痛压在内心最深处。 他不可能抛下战事不管,眼下能做的,就是尽快灭了黑骥国,然后回去找出杀害允乐的凶手。 不管对方是谁……不管多久时间,他一定会要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九章 两年后。 今天一进城就觉得气氛浮动,热闹非凡,不是大过年,却有相同庆祝欢乐的氛围,乐乐看着周遭人群,感到有些意外。 “哎呀!乐乐姑娘,你今天也来买豆腐啊?” 卖豆腐的董大娘一见到她便开心的打招呼,不用她开口,立刻给她大分量。 眼前这名清丽可人的小姑娘打从两年前住进后面的简陋房于时,她就超级喜欢她的,若非自个儿儿子太笨,配不上人家,真想讨她做媳妇。 “恩,因为吃来吃去,还是董大娘的豆腐最好吃。”乐乐微笑,“董大娘,是我的错觉吗?怎觉得今天不是过年,每个人却都很高兴,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情了?” “乐乐姑娘,你还不知道吗?咱们和黑骥国的仗总算打完了!”董大娘眉开眼笑,手中豆腐拚命给。“打了两年的仗,黑骥国终于投降啰!” “黑骥国投降了……”听见董大娘这么说,乐乐笑容微凝。 “是呀!人家风元帅是名门之后,带领大军打了场漂亮的仗,皇上龙心大悦,为他加官晋爵呢!” “……” “谁想得到当年风老将军阵前投降,让风家背上千古骂名,结果孙子硬是争气,立刻将功折罪了!”董大娘眼里闪亮亮的。 “……” “听说那些原本瞧不起风将军的人,现在全等着巴结他,连女儿都准备好啰! 最积极的就是当今丞相贾大人,”董大娘摇头叹气。“你瞧瞧,作官的人多势利眼。” 董大娘聊开了,乐乐却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揪紧手绢,说不出胸口翻腾的究竟是什么。 他回来了……回来了…… “乐乐姑娘,你怎么发怔了?在想什么?”说得口渴,董大娘中场休息,却发现乐乐若有所思的。 “没事!”乐乐用力摇头。“我只是在想仗打完了,百姓也能过安稳的日子了。” “是呀!谁也没想到这场仗会打了两年,不过赢了就好,赢了就好。”董大娘天性乐观,啥事都往好地方想。 “恩,赢了就好,没事就好。”乐乐像想到什么喃喃自语。 “乐乐姑娘,我怎么瞧都觉得你今天心神不宁,你真的没事吧?”董大娘关心问道。 “真的没事,可能知道这个消息太过惊讶,还不能消化吧!”乐乐浅笑,三言两语带过,把买豆腐的铜钱递给董大娘。“董大娘,我先回去了。” “好!乐乐姑娘慢走。” 乐乐挥了挥手,一路上仔细留意,果然大家热烈讨论的都是有关风沧亦的话题,说他如何英明神武带兵打败黑骥军,又说他前途无量,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 心思纷乱间,乐乐不知不觉已走出城外,匆地,她停下脚步,眼眶微红。 风沧亦他终于回来了。 “沧亦,来!快让朕好好看看你!” 远远看见风沧亦大步走来,新皇开心的上前迎接,紧握着他的手,真挚诚恳的。“这两年辛苦你了。” “皇上,这是臣该做的。”风沧亦微微一笑,经过两年征战的洗礼淬炼,现在的他更多了一股剽悍和沧桑。 “打败黑骥国这个外患,你功不可没,朕不知道该如何赏赐你才好。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赏给你!”新皇拉着他在亭中坐下,命人斟酒。 “臣并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就我们两人也没其他人在,你不用这么拘束,尽管开口吧!” 闻言,风沧亦停顿了下。“臣希望皇上颁旨,恢复风家的声誉。” “当然!除此之外,朕还打算封你为南阳王爷。”新皇轻拍他的肩。 “臣不需要加封王爷,只想摆脱罪民的身分。”风沧亦摇头。 “就这样?”新皇愣住。“不要王爷的身分?” “不要。”风沧亦毫不考虑。 “那将军之位呢?风家本是将相之后,封为骠骑大将军你总没意见吧?” “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但臣不要任何官位。”风沧亦心意坚定。 见他语气如此坚定,新皇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气。“沧亦,你该不会想离开联吧?” “这些年奔波劳心,臣的确累了。”风沧亦回答得含蓄。 “只是因为这样?”新皇挑眉。 “皇上,巨想去允乐公主坟前祭拜。”未能及时回来看她最后一眼,是他心里最大的遗憾,此次回来,他只想去坟前看看允乐。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对允乐的情深意重,新皇感觉到了,他负手起身。 “想起允乐……朕心里有无限的懊悔,朕不该逼允乐远嫁寒泉国。” “这不是皇上的错,您是为了瑾南国。” 是呀!他是为了瑾南国。为了瑾南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新皇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沧亦,你想知道害死允乐的人是谁吗?”他缓缓地问。 风沧亦重重一震,眸中杀机立现。 “皇上已查出凶手?” “朕不但查出来也抓到幕后主使者了,人现在关在天牢里。”新皇叹气。“是贾大人告诉朕的。” “……” “幕后主使者就是璩大人。” “皇上没下令斩了他帮允乐公主报仇?”已知凶手是谁,风沧亦握剑起身,已经按捺不住。 “朕当然想这么做,只是-”新皇转身看他。“他不图别的,只是单纯想为二皇子报仇,这是愚忠,却让朕有很深的感触。” “皇上?” “沧亦,若当年死的是朕,你是否会做同样的事情?” 风沧亦哑口无言,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这么做。 “况且,为了这个皇位,无论理由多冠冕堂皇,朕亲手杀了异母兄弟是不争的事实,或许这是朕的报应!该还的,最后还是会回到朕身上。” “……” “朕不杀他,是因为死的人、染的鲜血已经够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若你执意替允乐报仇,朕也不拦阻你。璩同疯了,人关在天牢里,看你想怎么做,朕都没有异议。” 八年的皇位之争到允乐的死,的确已经付出太多代价……风沧亦沉默许久。 “皇上,我想去看看允乐。”他涩涩开口。 就放过璩同吧!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杀了璩同,允乐也回不来了,就当作帮她积德吧! “行!这是小事一桩,朕即刻命人带你去。”新皇按按他的肩。“不过,那只是衣冠冢。” “衣冠冢?”风沧亦错愕。 “死伤太过惨烈,无法辨认出哪一个尸首是允乐……”新皇说到这里,不忍再说下去,“最后只好拿她的喜服下葬。”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喜服变成丧服,新皇沉痛闭眼。 “其他人呢?喜桃的尸首也没找到吗?” “喜桃?不!都没有找到。” “是吗?臣明白了。”风沧亦颔首,一抹幽芒从眸底闪逝。 狂风萧索,吹乱一头墨黑如缎的长发。风沧亦静静伫立墓前,凝望着墓碑。 和允乐相处的点点滴滴,如今想来变得好不真实,最令他痛苦下堪的,是他从不曾对她坦白。 是的,他爱她。 这句话在她生前他无法说出口,现在再说已来不及了。 如果人生有机会重来,当允乐问他的时候,他一定会诚实回答,绝不隐瞒,更不会伤她如此之深。 如果……只是如果,而今说什么都太迟了。 风沧亦从怀中取出断成两截的月牙珊瑚坠,将它轻轻搁在墓碑上,薄唇微抿。 他的直觉向来准确,而这回也愿意相信他的直觉…… 赌这个衣冠冢。 “你有听说吗?带领瑾南打赢黑骥国的大将军风沧亦拒绝皇上加官晋爵,孤身一人离开皇城了?” “为什么?当王爷不好吗?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耶!” “我哪知道原因!”路人甲白了他一眼。“不过我还听说风将军在守一座孤坟。” “什么孤坟!明明就是允乐公主的坟!”路人丙听不下去,虽然素不相识也忍不住插口。 “好端端的,风将军干嘛去守坟?”不管守谁的坟,总之都是个死人,路人乙一脸不明白。 “我也不懂啊!若我能当王爷从此吃香暍辣,绝对不会想去守坟!”路人甲耸耸肩。 “哎呀!听说就是听说,所谓听说就是听别人说的,不担保一定正确,说不定风将军根本没守坟,只是谣传而已。”买包子的路人丁也凑一脚。 听见隔壁一群人聊得口沫横飞,乐乐白了娇颜,她加快脚下步伐离去,心思紊乱。 那个人说得没错,好好的王爷不当守什么鬼坟?人都死了,还守它做什么?还不如逍遥自在过自个儿的人生。 就算守着又能代表什么呢! “公……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在回家的路上被喜桃堵个正着,喜桃一把抓住她的细腕,手上拿着包袱。 “喜桃,我们要上哪儿去?”允乐怔忡,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是您,您快去皇城外的十里坡!”喜桃催促,把包袱塞给她。 “我去那儿做什么!”闻言,允乐急急甩开她的手。 十里坡是她出嫁遇害的地方,若非喜桃机警带她逃过一劫,那里就是她的魂断之地。 “您知道去那儿做什么!您心知肚明。”喜桃认真地回望她。 “我-” “当年一个公主、一个罪民;一个是未来寒泉国太子妃,一个是为皇上卖命的杀手,所以你们不能在一起。可现在不同了,所有阻止你们的原因都烟消云散,您真的不去找风大人吗?” “……” “风大人在那儿等您呢!”见她犹豫,喜桃轻声道。 “他是守坟,不是等我。”允乐抗拒。 “没错,风大人是守坟,他为了什么缘故守坟,您心底明白,而您要眼睁睁看着他一辈子这样守下去吗?”喜桃反问。 “喜桃,这事情没你想的简单,世上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我若突然出现……” 允乐拧紧眉心。 “以为您死了才好,以为您死了,您和风大人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 “公主,相信喜桃的话,您若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喜桃用力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千万别错过了! 风沙满天,芦苇茫茫,十里坡景色苍凉。 瞧见墓碑前那道熟悉的颐长身影,允乐停下步伐,红了眼眶。 他真的在这里,难道他真想傻傻一辈子守着她的衣冠冢到老死吗? “听说……你在守坟?”缓缓走到他身后,允乐轻声开口。 听见她低柔的嗓音,风沧亦一震,身躯僵直,没有回头。“恩。” “打算守到什么时候?” “直到把亏欠她的都还给她。” “还得清吗?” “还不清。”风沧亦咬咬牙。“所以我打算守一辈子。” “人既然死了就算了,你何苦念念不忘?当初不是不要她吗?”允乐别开睑,故意问。 “不是我不要,而是不能要。” 不能要…… “现在你要了吗?” “绝不放手!”短短四个宇,斩钉截铁。 “那你可知这里头并没有人,只是衣冠冢?”不争气的泪水冲进眼眶,允乐强忍住不让它滴落。 “我知道。” “知道你还守着?” “因为我赌她还活着,上天垂怜,真让我给赌对了。”风沧亦转过身,黑眸映满允乐的容颜。 “你怎能确定我没死?”见到他略带沧桑的俊颜,允乐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泪流满面。 “我不能确定,所以我在等。”风沧亦哑声道,大手搂她入怀,用力得仿彿要揉进骨血里。“如果你真死了,我守墓陪你;若你没死,我赌你会来找我!” “为何我非要找你不可?”偎进他怀里,允乐哽声问,带着负气。 “因为我们打过勾勾,难道你忘了?”轻抚她的发,风沧亦苦笑。 可恶的风沧亦,这时倒全部都记起来了! “我本来好恨你不想来的,可是到最后,我无法真的恨你!”允乐抱住他劲瘦腰身,气自己孬。 “我知道,是我辜负你。” “既然你也知道辜负我,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允乐瘪着嘴,泪眼汪汪反问。 或许曾真的恨过他吧!但听见他要一辈子守坟的时候,她整颗心都软了,如何也怨不下去。 她不能不承认,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爱她,一直一直。 “我放弃皇上所封的王爷,恐怕不能让你当王爷夫人了。”风沧亦长指轻抚她柔美的轮廓。 他当然得放弃,不然众人都会注意着他,因为寒泉国的缘故,允乐末死的真相不能公开,否则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在一起。 “那怎么办?” “我可以带你游遍天下,你爱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玩累了就找个喜欢的地方待下,生一窝胖娃娃。”风沧亦低语。 他的意思她懂,她是不可能回到皇城的。 “谁说要生你的胖娃娃!”允乐含泪娇嗔,模样娇媚动人。 “我说的。”风沧亦支起她的下巴,柔情万千的印下一吻。 苍凉狂风吹过,衣袍翻飞,紧紧相拥的两人谁也不放开谁,各碎成两半的心终于能补成一个圆。 五年后。 “皇上……皇上……有信,风大人的信!” 宁静无声的大殿传来仓卒的脚步声,昭公公急急忙忙地跑来,好几次差点跌倒。 “终于有信来了,快拿来给朕瞧瞧!”新皇急忙接过手,迫不及待撕开信,展信阅读。 “皇上,怎么样?”眼看皇上表情高深莫测,昭公公急切的问。 “好!当然好!”看完信,新皇龙心大悦,把信交给昭公公,笑容满面地转身离开。 昭公公连忙摊开信纸。 皇兄: 允乐生下龙凤胎,母子均安,有空记得来看看皇妹。 允乐 “太好了!太好了!皇上当舅舅了!”昭公公同样满心欢喜,急追至新皇身后,“皇上,我们要送啥给风大人?” “嘘!小声点,你怕没人听见啊?”新皇笑看他一眼。 “对!对!”昭公公连忙捂住嘴,压低音量。“皇上,咱们要送啥才好呢?” “啥都不送,朕打算亲自去瞧瞧。”背着手,新皇慢步定出碧龙殿,赫然发现宫外桃花盛开,漫天桃花纷飞。 他停步,唇办笑容扩大。 第十章 缘起。 三月天的瑾南皇城漫天桃花办飞舞,呈现一种难以形容的春色之美,风沧亦快步走过青石步道,墨色长发随风飘扬,年仅十三岁的他,年轻俊秀的脸庞有着下符年龄的深沉神情。 这是心高气傲的他第一次尝到人情冷暖,来皇宫途中饱受群臣冷嘲热讽,身为开国功臣后裔,风家被封为王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道祖父阵前投降,现在的风家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狠狠握紧双拳,风沧亦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仿彿这样就能宣泄心中满满的怒气,他不懂祖父为何带兵投降?或许他太过年少,无法理解祖父的心思,但他明白荣誉重于生命的道理啊! 脑海浮现群臣们一张张讥诮嘲讽的脸,他们都等着看风家会落得什么下场。 方才皇上降旨,风家将被降为最低贱的罪民,他们若知道了应该很开心吧! 陌生景色从身边掠过,等怒极的风沧亦回过神,已经不知身在何处,眼前是碧波荡漾的翠绿湖畔,白玉拱桥、仰月亭,还有随风轻舞的花办雨。 刹那问,风沧亦被眼前美丽的景色迷惑住了,激荡的情绪也缓和不少,他回头想找来时路,却发现一名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娃跌坐在桃花树下,粉雕玉琢的小脸挂着两行清泪,瞧上去楚楚可怜。 会在这种地方出现不是宫女就是公主了,依她穿着滚着雪白狐狸毛的朱色短袄判断,后者的可能性大点。依皇宫规炬,他该要立刻避嫌离开才是,偏偏他的脚像有自主意识,不由自主走向她。 小女娃也看见他了,仰头凝望眼前的大哥哥,因为背光,她瞧不清他的长相,一颗晶莹泪珠还悬在眼睫。 “怎么了?为什么哭了?”俯下身,风沧亦柔声问。 “痛痛……”小女娃瘪着嘴,眼看泪水又要氾褴。 “别哭,告诉大哥哥哪里痛?” “手痛痛。”小女娃委屈地摊开两只小手,只见细嫩莹白的掌心布满伤痕,血痕斑斑。 “跌倒了?”美丽黑眸扫过小女娃穿着短袄的笨重身子,可以想像她走路摇摇晃晃重心不稳的模样。 风沧亦忍不住薄唇勾笑。 小女娃用力点点头,生气指着身后的桃花树。 “大哥哥帮你擦药就不痛了。”掏出怀中的瓷瓶,风沧亦温柔地帮她敷上翠绿药膏,风家历代都是武将,都会随身带着风家的独门药膏,对外伤特别有效。 不过,以后应该用不着了。风沧亦苦笑。 “好痛!”药膏碰触伤口瞬间传来刺痛,小女娃噙泪瘪嘴,可邻兮兮。 “忍忍,等等就不痛了。”风沧亦握住小手不让她躲,低头在她掌心轻轻吹气。“不然大哥哥帮你把痛痛吹跑就不痛了。” “恩。”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如果她是公主,不该一个人待在这里,身边该要有宫女伺候才对。 “母后生病,吐了好多好多血,大家都很忙。”吸吸鼻子,小女娃软软的童音听在耳里十分舒服。 听小女娃这么说,风沧亦已猜到她的身分,当今皇后身染重疾,群医束手无策,如果没错的话,她应该是小公主允乐。 “所以她们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风沧亦大感意外。 “紫娟要我自己玩。”允乐低下头,模样让人好不忍心。 紫娟原本负责照顾大皇子的起居,对这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公王实在没多少耐性,更何况皇后是因为生了允乐才一病不起,当今皇上也不爱允乐。 她的寂寞孤独,风沧亦感受到了,她的处境和他有几分相似,他也是被众人排挤的孤独之人。 原本谁都巴结着风家,而今避之唯恐不及,见到他好似见到煞星。 “允乐公主,别哭了,我可以陪你玩呀!”伸手抹去她颊边泪痕,才发现她的泪珠好烫,像似烫进他心底。 “你要陪我玩?”小允乐睁圆大眼。 “恩。”她的表情让人打从心底发软,风沧亦唇办微扬,露出这阵子以来第一个笑容。 “真的?”她年纪最小,连最小的皇子都大她八岁,根本没人要陪她玩。 “真的。”小允乐公主开心的神情让他不舍。 “大哥哥,你是好人。”小允乐忽然扑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抱住不放,刹那间有种浓烈的情感撞入他心口,在众人避他唯恐不及的时刻,她是唯一肯亲近信赖他的人。 “大哥哥,你会一直待在宫里吗?”小允乐眨眨大眼,充满期待。 “不,我日落前就要离开了。” “那你还会再来吗?” 犹豫了下,风沧亦轻轻摇头。 皇上已决定将风家降为罪民,在风家人掌心烙上半月形烙痕,一辈子不得翻身。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踏进宫门。 “喔~~”低下头,小允乐好失望。她突然再度仰起小脸,解下颈上的月牙珊瑚坠。“大哥哥,这个送你。” “送我?”风沧亦错愕接手。 “你不能来,这样我长大后才能用月牙珊瑚坠找到你呀!而且这个坠子有魔力喔!它可以保你永远平安。”小允乐偏头绽开甜甜笑靥,眩惑他的眼。“嘻嘻!这是母后说的。” “既然能保平安,为何小公主不自个儿留着?” “因为除了母后、皇兄之外,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了,所以我把它送给你。” 明知道这只是童言童语,不知为何,他却把它记进心坎里了,或许是同病相怜吧!所以特别有感触。 希望这位善良可人的小公主未来的人生路途能比他顺遂些。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大哥哥,你以后会记得我吗?”小允乐问。 “恩?”风沧亦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等我长大还要很久很久……”嘟起小嘴,从她的表情判断,小允乐真的很苦恼。 “会,我一定会记得你。”风沧亦莞尔,要不是碍于她公主的身分,真想摸摸她的头。 “如果我们再见面,你会不会用性命保护我?” “当然会。”风沧亦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怀疑。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啰!等我长大以后,我一定会找到你。”小允乐信誓旦旦地许下诺言。 桃花树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打着勾勾,风吹过,扬起漫天桃花办,拂了一身还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