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太寡情》 楔子 腊月天,细雪纷飞。 一向往来频繁的官道上人烟稀少,放眼望去,细雪覆盖山头一片白茫茫,湿气在地面结成薄薄的霜,官道崎岖难行,依著山脚平时高朋满座的小茶棚,此刻显得冷冷清清。 「叩咯咯、叩咯咯……」清脆的马蹄声踩著稳健平缓的步伐由远而近传来,一名身著黑色大氅的年轻男子在小茶棚店口驻足。 他抬眸望了眼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斗大「茶」字招牌,再打量一圈空荡荡的店铺,像是犹豫很久,确定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后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店小二。」削瘦男子的嗓音是好听的中音,不似一般男子低沉粗犷,听在耳里很是舒服。 「啊?来了~~来了~~」因为天气太冷,连苍蝇都没得抓的店小二赫然从睡梦中惊醒,匆匆擦去嘴边的口水,直觉地拿起挂在肩上的布,胡乱地在桌上抹两下。「请进,客倌。」 睡眼惺忪的店小二眯眸看去,只见男子牵著高大黑色骏马站在寒风细雪中,雪花沾湿了他的大氅,瞧不见他刻意隐藏的脸,手中握著一把通体墨黑的长剑,望过去既突兀又不真实。 「赶了好长一段路,你不必急著招呼我,先伺候奔雷吧!」黑色大氅的帽檐遮住男子的五官,他将缰绳交给店小二,迳自入棚找个位子坐下。 「奔雷?」还没完全睡醒的店小二,一脸错愕地朝外头左右张望,直到确定除了年轻男子之外没有其他客人,猛一回头,才恍然大悟男子口中「奔雷」,就是正对著他鼻孔喷气的黑色骏马。 「原来你就是奔雷啊!」店小二对著马喃喃自语。怪怪,这匹马长得比一般马高大许多,他不算矮,却几乎都要抬头看它了,尤其那双乌溜溜的马眼,炯炯有神,直勾勾瞪著他的时候直教人打从心底发虚。 「大尧!客倌叫你照顾他的马,你对著它发呆做啥?还不快点到后头拿干净的水和饲料过来!整天就只知道偷懒贪睡……」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今天总算有客人上门,店老板急忙从后头走出来,他一手扶正帽子,不住叨叨念念,「全天下大概也只有我这么好心,会请像你这样的懒鬼……」 「店老板,给我一些吃的,再帮我包一些干粮带走。」年轻男子将长剑搁在桌旁,好声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是、是、是,客倌,马上送来……」「来」这个字还在舌尖跳动,店老板睁大双眼,惊愕地瞪著正揭下帽子的年轻男子。 在这山脚下经营这座茶棚大半辈子,看过多少过客,却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的男人。 他肤白似雪,束发未冠,有著漂亮的凤眸和浓密卷翘的长睫,直挺的鼻梁下,魅惑人心的薄唇似勾未勾,要不是衣领间的喉结清晰可辨,他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人活脱脱是个貌美出尘的大姑娘。 「店老板,」俊美男子抬眸望他,薄唇扬起一抹笑痕,让人如沐春风,「我饿了。」连一向对审美毫无天分、神经又超大条的三弟,常常都在他耳边叨念说他好看得雌雄莫辨,要他没事待在府里头少出门招惹麻烦,要不是这一回人手不够,他是万万不会出府的。 有时候,人长得太过俊美也是种麻烦,尤其── 是像他做这种买卖的。 「啊!是,马上送来。」一双老眼瞪得大大的,店老板动作迟缓地慢慢转过身,手压在心跳如擂的胸口。 方才俊美男子对他这么轻轻一笑,他已经心如止水多年的心居然怦怦多跳了两下…… 完蛋了,他竟对个大男人感到心动,这样算不算晚节不保啊? 「哎哎!你是哪里来的小乞丐?」猛地,店小二粗声喝斥,引来俊美男子的注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去!快滚!」 「小哥,我不是来乞讨的,拜托你行行好,让我在这先躲一会儿。」回答店小二的是名猜不出年龄的少年,他一身风尘仆仆,似猫的大眼里透著惊慌,紧张兮兮地不断回头看。 「躲?」听见这个字,店小二更是猛摇头,现在世道不好,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招惹到什么凶神恶煞,要是收留了他,到时连他们一起拖下水就惨了。「不行!不行!快滚出去!」 他更努力地将人往外撵。 「小哥!求求你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让我躲一会儿吧!」少年的声音更惊慌了,小嘴微微泛白。 「不行!不行!你少给我惹麻烦!」 「小哥,求求你了──」 「店小二,」将一切看在眼底,俊美男子终于慢吞吞地出声,他清澈的眸光正好迎上少年不安的视线。「发生什么事了?」 在这种教人冻进骨子里的细雪天里,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任何足够御寒的衣服,一身薄薄的棉布长袍,肤色白得透青,小脸脏兮兮的,乍看之下还真有点像小乞丐。 「客倌,这小子直嚷著要躲到棚子里,」店小二不悦地嘀咕,「问题这店就这么大,他想躲到哪儿去?再说谁知道他招惹到什么人?说不定到时连我们一块儿倒楣!」 没吭声,俊美男子淡淡望向少年,因为天冷,此时少年的身子正不住颤抖。 「算了!」猛地,少年狠狠咬住唇,年轻的脸庞掠过一丝倔强。「我不求你,我走就是了!」 事到如今,他为什么还看不清人心的淡薄呢?还有什么好冀望的? 少年脚跟一旋说走就走,不料人还来不及踏出店外,店门口已经停下数匹马,五、六名面无表情的彪形大汉正大剌剌地往店里走来。 方才的豪气转眼间消失无踪,少年脸色瞬间刷白,无意识后退数步,惊慌的神情仿佛是看见牛头马面拿著勾魂锁要向他索命。 「你这小子不是要走吗?怎么又踅回来了?」店小二咕哝著,但当他看见门外那群来者不善的大汉后,不由得也是一脸惊恐。「小子,他们该不会是要来抓你的吧?」 「嗯嗯。」用力的点点头,少年的脚步一退再退,直到身后抵到了桌沿。少年蓦然回头,冷不防望入一双澄澈如水的漂亮眼瞳。 俊美男子没有错看少年隐含在猫眼里的惊慌,那是种绝望的讯息,还有种豁出去一切的倔强。 这种眼神是如此似曾相识,男子心念一动,突然掀开宽大的黑色大氅。 「躲到我身后吧!」他薄唇勾起淡淡的笑弧。 他要救他?少年有片刻的怔忡,旋即躲进他坐的椅凳后,俊美男子立刻用黑色大氅将他盖起来,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有人躲在里头。 「谢谢。」将整个身子缩得小小的,少年低声道谢。 俊美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替自己倒杯茶,对紧跟著进门的凶神恶煞视若无睹。 「店小二!」为首的大汉一进门就沉喝出声,「刚才有没有一名少年来过这里?」 「啊?」被为首的大汉这样一问,店小二的腿不争气地直打哆嗦,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我……」 「到底有没有看到?」为首的大汉朝他恶狠狠的皱眉。 「……有!」好不容易找到舌头可以说话,店小二连忙点点头。 「他人现在在哪里?」 「他他他……」 「在哪里?」 不敢说,是怕得罪另一位客倌,毕竟人家手中也是拿剑的,店小二可怜兮兮地看向俊美男子。 「哼!」跟著店小二的目光,为首的大汉大摇大摆地走到俊美男子桌前,巨掌用力往木桌重重一拍,让人不禁担心起木桌是否会当场灰飞烟灭。「臭小子,我劝你少管闲事,乖乖把少年交出来,要不然别怪大爷我对你不客气!」 听见大汉的粗声威胁,躲在黑色大氅里的少年缩得更紧了。 蹙蹙眉,仿佛对他的粗鲁感到难以忍受。俊美男子扬眸看他,好听的嗓音轻声细语的。 「我没有看见你所说的少年。」 「小子,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插手什么事,」为首的大汉摸摸腰间的金色令牌,「我劝你想清楚,乖乖把人交出来。」 「我说过了,我谁也没看见。」 「我警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后一个「酒」字飘在空气里,显得十分微弱。 谁也没看清俊美男子的剑是何时出鞘的,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冰冷的剑锋已经抵在为首的大汉喉前,森冷的剑气冷得直教人打从心底发寒。 「大胆!」其他的壮汉见了,眼看就要拔剑。 「我再说一次,我谁也没看见,」缓缓的,俊美男子绽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手中寒气森森的长剑却更逼进一分。「你听懂了没有?」 「大家都别动!」这一回,换为首的大汉结巴,冷锐的剑锋紧贴著他的肌肤,似乎呼吸只要用力一点就会划破他的喉咙。「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就算是皇宫来的人也一样,我说没看见就是没看见。」俊美男子薄唇勾笑,说起话来还是不愠不火,和他手中的长剑极不相衬。 「知道我们是皇宫里的人,你还敢插手!」 「我谁也没看见,这不算插手,」持剑的手微微用力,为首大汉的颈间已渗出血丝。「本爷今天心情好不想见红,我数到三,全部给我滚,要不,所有人的脑袋都给我留下!」 「你敢!」为首大汉怒喝。 「一.」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俊美男子已经开始数。 「你难道不怕得罪我们,到时连命都没了?」知道他是来真的,为首大汉开始发抖。 「二.」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俊美男子持杯就口。 「……算了,我们走!」还真的没有勇气让他数到三,为首大汉会害怕是有原因的,这么多高手在这里,竟没人瞧清他的动作,教他怎么不打从心底发毛。 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先走吧!他就不信那少年可以藏一辈子,他们迟早会抓到人的。 听见大汉们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少年连忙从他的大氅里钻出来,脏污的小脸上满是感动,似猫的大眼里掠过异样的光芒。「谢谢你救了我。」 在这些日子里,他是唯一肯对他伸出援手的人,看来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吧! 「小事一桩。」微微点了点头,俊美男子朝他淡淡微笑。 不安地低下头,少年苍白的脸颊浮现两抹可疑的绯红。 「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不过你自己还是要小心点。」俊美男子收剑入鞘,语气云淡风轻,似乎方才的事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他会救这少年没别的意思,全然是这少年让他仿佛看见当年殷柔的影子,所以才会忍不住出手相救。 殷柔……曾几何时,她对他而言已经成为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公子,谢谢你,」少年绞紧细瘦的手,说出来的话像刻上去的字那般用力,大眼眨也不眨地望住他。「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大恩大德,一辈子都记得!」 听见少年咒誓般的话,俊美男子一笑置之,伸手揉揉他的头。 「你不用太在意,大氅你拿去穿吧!要不你迟早会冻死在这雪地里。」 第一章 三年后北京城 入夜,万籁俱寂,皎月悄悄隐入乌云后头,是做杀人买卖的最好时机。 江府大宅的屋檐上静静潜伏著一名削瘦的黑色身影,他黑巾蒙面,仅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漂亮凤眸。 他已经待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就像屋顶上的砖瓦般一动也不动,将下头侍卫往来巡逻的时间算得清清楚楚,只要再等一等,他就能趁他们交班的时机直挑江喜福的卧房,取下他的项上人头回去交差。 江喜福,官拜户部尚书,十几年来不知捞进多少民脂民膏,而他就是受人之托前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蒙面男子足尖轻点,一个漂亮的翻身,无声无息地落地。 「……讨厌,难道你不怕老爷知道吗?」属于女子的轻笑猛地从后方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两人的脚步声,蒙面男子眉峰微蹙,倏然隐入树后。「难道不怕他剥了你的皮?」 「能获得像十二姨夫人如此美丽的女子的青睐,就是要霍某赌上性命也心甘情愿。」男子刻意压低声音回答。 「这种话,霍总管该不会也和五夫人说过吧?」女子轻哼。 「霍某句句真心,愿意拿项上人头担保。」 「哼!我才不信你。」 「十二姨夫人不信我,真是教我心里难受呀!」 「油嘴滑舌的家伙!」 一男一女的身影缓缓的从左方走来,依著昏暗的月光,约莫能看出他们打情骂俏的模样,蒙面男子俊眸微眯,没想到会在此刻遇见偷情的小妾。 「时候不早,我该回房了,以免老爷怀疑,」十二姨夫人千娇百媚地回头睇了霍总管一眼,「你呀!给我老实一点,少给我招惹五夫人,知道吗?」 「小的明白,姨夫人慢走。」霍总管轻笑回答。 「嗯~~」十二姨夫人临走前还不忘捏捏他的掌心,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剩一个。」蒙面男子无声喃道,眸光陡然一冷,从袖口滑出两只森冷的匕首反握在掌心。 他已经没时间再等,现在就要动手! 身影飞快闪出树外,冰冷的刀锋才贴上霍总管的颈子,蒙面男子却眼尖的发现十二姨夫人不知道和门里的人说了些什么,江喜福匆匆打开房门,往这儿走来。 可恶!被他们一扰,计画全乱了。 「英雄~~求你手下留情别杀我啊!」耳边传来霍总管苦苦哀求的声音,蒙面男子欲杀人灭口的手一顿,「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是我做的。」 「……」蒙面男子冷冷的盯著霍总管可怜兮兮的告饶举动。 「我一切都是依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英雄千万别找错人。」霍总管只差没跪下来求饶。 扬眸望了眼正穿过小桥而来的江喜福,蒙面男子语气里带了一丝嘲讽。「身为男人,你现在的行为会不会太没骨气了?」 方才和十二姨夫人偷情的时候不是胆大包天吗?怎么现在又像只畏缩的老鼠? 霍总管垂下眼,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抹阴狠,语气显得比之前还可怜兮兮。「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求求你啊!只要英雄肯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沉默下来,蒙面男子对眼前毫无骨气、声泪俱下的男人极端厌恶,这下连动手杀他都懒了。 「只要你安静地待在这里不出声,我就饶你不死。」冷冷的丢下话,蒙面男子目光紧盯住越来越靠近的江喜福。 「谢谢英雄大恩大德、谢谢英雄不杀之恩。」感觉出他已经松开手,霍总管跪在地上迭声道谢。 「闭嘴。」蒙面男子身形疾掠而出,直扑向不知危险已经靠近的江喜福。 眼看蒙面男子离开,霍总管神情一改之前的害怕,表情变得狰狞,悄悄从怀中取出短剑,猝不及防地朝他背心刺去。 「江大人危险,小心有刺客!」霍总管高声提醒。 「什么?」听见警告,江喜福脚步猛然一顿,顿时感觉到冰冷的刀锋挟带寒气从颈前锐利擦过。 「卑鄙!」眼看江喜福的人头就在眼前却功败垂成,蒙面男子气怒地低咒。 霍总管手中的短剑直直刺进他的背,飞溅起一串腥红的血珠,而他硬提起一口气,旋身将霍总管重重踹向石墙。 原来霍总管非但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窝囊,相反的,他的身手还相当好,甚至比一般高手来得矫捷。 「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有惊无险逃过一死的江喜福当下扯开喉咙惊喊,脚步踉跄地节节后退。 「你!」用力拔出短剑,蒙面男子一个箭步想再夺他性命却是力不从心,剧烈的痛楚让他眼前一晕,他恶狠狠地瞪著江喜福──可恶,只差那么一步! 「来人啊~~快来人啊~~」吓得心胆俱裂的江喜福跌坐在地,冷汗布满他脑满肠肥的脸。 感觉到侍卫从四面八方迅速围来,蒙面男子咬咬牙,反身跃上屋檐。 如果……如果今天失败的原因被三弟知道,他肯定会狠狠的数落他一顿,讥笑他的妇人之仁…… 如果……如果他还有命在的话…… .lyt99.lyt99.lyt99 「李爷慢走啊!记得再来捧场。」天才蒙蒙亮,大街上还蒙著一层淡淡的薄雾,上官颐娇颜上的粉浓得仿佛光说话就会掉下来,她粉唇扬著灿烂的甜笑,吩咐二宝小心扶著醉醺醺的李爷走出「女儿红」。 「当、当然,本爷一定会来……今晚就来……」已经醉得语无伦次的李爷激动地比手画脚,过大的音量破清晨的宁静。 明眸里厌恶的情绪一闪而逝,上官颐的笑容不减,连忙挥手示意在门口等候的李府家丁快将李爷扶进轿里。 「李爷早点休息,小女子不送了。」脸上开心的笑容像面具,轻快的语调和眼眸里厌恶的情绪形成最强烈的反比。 「颐姑娘别、别送了,叫冬香等本爷,本爷今晚会再来看她的……」李爷摇摇晃晃地坐进轿里,浓重的酒气弥漫。 「这是一定的,李爷慢走。」眼看软轿终于慢慢远离视线,上官颐招牌笑容倏然一敛,旋即换上不悦的神情。她拢了拢貂毛大氅,寒风全窜进了骨子里。 「这些男人是怎么回事?不喝到天亮不离开,家里头是金山银山挥霍不完吗?难怪说富不过三代,有这样的败家子,怎么可能不家道中落!」上官颐狠狠蹙紧眉心,脸上过浓的胭脂水粉掩盖住她该是清丽脱俗的娇颜,塞满心中的不甘与失望,全换作无力的抱怨。「朝政不张,民风腐败,上梁不正下梁歪!」 「颐姑娘,我都收拾好了,你快进来歇息吧!」「女儿红」大门内传出苍劲有力的声音。 「海叔,我把灯收了就进去。」踮起足尖,上官颐小心翼翼地取下两盏华丽的琉璃宫灯,这两盏灯可是她千辛万苦请宫里的师父做的,放眼整个北京城也只有「女儿红」能有如此排场。 「女儿红」──红透北京城的花楼,多少达官贵人在此一掷千金面不改色,全北京谁不知道「女儿红」的当家颐姑娘八面玲珑、一笑倾城,更明白颐姑娘不陪笑、不陪酒的规矩,若是谁胆敢犯了她的禁忌,就算是王爷她也不客气的扫地出门,与其说「女儿红」红透整座北京城,倒不如说是她上官颐红透了全北京。 收起宫灯,上官颐关起朱红色大门,猛地,一只冷得仿佛失去温度的掌心紧捂住她的唇,将她往阴暗角落拖去,似曾相识的好听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嘘,别出声!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不会伤害你。」 上官颐眨眨似猫的大眼,缓缓的点了下头。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方才是不是有官府的人来过?」身后的男人用力呛咳,天气很冷,他的掌心还泛著一层薄薄的冷汗。 上官颐感觉到他的手微微放松,看来是要她回答问题。 「不久之前有狗官遇刺,他们是来做例行巡查。」身后的男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原来应该是他挟持她,现在倒像他把重量放在她身上。 现在是呼救逃跑的最佳时机,但她没有这么做,一心只想看清身后男子的模样。 看他──究竟是不是他? 「狗官?」她的回答让男子想笑却笑不出来,他现在连问话都显得吃力,「他们人都走了?」 「嗯,他们不会再来了。」 「你怎能如此确定?」 「我就是能确定。」绝对不会错,这个声音就是当初救她的男子!上官颐惊喜不已。 不知停顿了多久,男子略显气虚的嗓音再度传来。「你似乎不怕我?」 「我该怕你吗?」上官颐小心翼翼地旋过身,扬起宫灯照清他苍白的俊颜。「果然是你。」 她难掩欣喜的语气。 漂亮的凤眸倏然眯起,猛然的光亮教他睁不开眼,猛烈的晕眩紧接著朝他席卷而来。「我认识你?」咬咬牙,他强自清醒。 「你不认得我了?」还真把她给忘了,上官颐连忙扶住他不稳的身子,这时才发现他胸前深红色的血渍,她震惊地睁圆美眸。「咦?你受伤了?」 「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眼前打扮艳丽的女人提不起戒心,冷惑心微乎其微地点头,光是这样的动作就已经费尽他好大的气力。 「我先扶你进屋,」上官颐感到手心一阵滑腻,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背上满满是血,当下小脸吓得更白,整颗心狠狠揪在一起。「你受这么重的伤,必须尽快去找大夫。」 「我──」还想说话,不料眼前一黑,冷惑心终于支持不住地昏厥过去。 「你没事吧?你别吓我,」上官颐撑不住他的重量,跟著他跌坐在雪地里。「二宝!二宝!快来人啊!」 .lyt99.lyt99.lyt99 「……小月,你再端盆热水过来!」年轻男子的衣襟才掀开,上官颐纳入眼帘的就是皮开肉绽的伤口,她不忍地别过眼,将手中染红的水盆递给小月。 「是的,小姐。」小月应了声,又匆匆下楼。 「尚大夫,怎么样?他伤得重吗?」眸光刻意避开血淋淋的景象,上官颐扬睫睇向正在包扎伤口的尚大夫。 「嗯。」尚大夫面色凝重的摇摇头,严肃的脸色让上官颐不禁有些不安。 他流了好多、好多血,几乎把她的床褥全给染红了。 「颐姑娘,我先开几帖药,你给他服用看看,」尚大夫提笔沾墨草草写下药方,「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尚大夫,您的医术这么好,怎么说这种丧气话?」他的回答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上官颐心一揪。 「颐姑娘,他受的不只是刀伤,姑且不论这刀几乎穿透他的胸膛,刀上还喂了毒。」尚大夫重重叹气,抚著长须垂眸望向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冷惑心。 「照您这么说来,他还有救吗?」听完尚大夫的解释,上官颐的心又凉了半截。 他们好不容易才又见面,可别让她的恩人死在她面前。 「颐姑娘不用丧气的太早,你别看他瘦瘦弱弱的,其实他的身子骨好得很,」尚大夫笑了笑,语带保留,「依我多年行医的经验,这小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其中不乏足以致命的伤痕,我想这回他应该也可以熬得过来。」 这不是第一个留在他胸口的伤,也不是最致命的一个,让他不禁好奇起眼前漂亮秀气的男子究竟是什么身分? 「话虽如此,但是……」 「如果他能熬过这两天,应该就没有大碍,」尚大夫轻轻截断她的话,「当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果病情并非我所形容的乐观,那么……就请颐姑娘准备他的后事吧!」 这样的答案,简直跟没有回答没什么两样。 「我明白了,谢谢尚大夫,辛苦您跑这一趟了。」点点头,上官颐语气沉重地道谢。 「颐姑娘,你千万要记住,这两天对病人很重要,需要时时刻刻在他身边照顾,定时换药,可别让他的伤口腐烂化脓,不然到时就棘手了。」尚大夫将外伤药拿给她。 「我明白。」 「那我先回去了,药方我已经写好,你照著去抓药就行了。」临走前,尚大夫不忘殷殷叮咛。 「好,谢谢尚大夫,」上官颐回头朝丫鬟示意,「小月,帮我送尚大夫出去。」 「是。」 「尽人事听天命啊!」喃喃自语,上官颐走近床榻,思绪似乎有些飘忽。「这是我最讨厌的一句话,在这世上还有所谓的天理吗?」 床榻上,冷惑心剑眉痛苦地紧蹙,破坏了他该是十分好看的俊颜。 「你千万要熬过来,这三年来我一直想再见到你,」上官颐拭去他额间的冷汗,刻意装扮俗艳的脸庞写满忧心。「绝对不是为了要为你送终的。」 .lyt99.lyt99.lyt99 痛……一种火辣辣的痛楚在胸口燃烧,偏偏从骨子里窜出来的是难以忍受的恶寒,身体同时承受著酷寒和灼烫两种煎熬,身上的每一根骨头仿佛都在喀喀作响,挣扎著想起身,却总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拉回。 朦胧中,一抹火红色的影子忙碌地来回走动,虽看不清她的容颜,却能感觉出她的担忧,当她的掌心轻轻覆在他滚烫的额间,总有种舒服的冰凉稍稍减缓他的不适。 「你……你是谁?」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如此问道,冷惑心喑哑的声音连自己都认不出来。「我在哪里……」 「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好听的女声忽远忽近地传进他耳内,手中正拿著干布拭去他颊边的汗。 眯起凤眸,冷惑心想将说话的女子瞧仔细,无奈视线模糊,眼前总像是蒙上一层薄雾,怎么也看不清。 「我、我要离开,我不能待在这里。」硬提起一口气,胸前的剧痛让他清醒了些。 「你想离开?你身负重伤,能不能下床都成问题了,你还想到哪儿去?」好听的女声没好气地嘀咕。 「我不能留在这里……」猛然翻身坐起,牵动伤口的痛楚几乎教他咬碎了牙,「我不能连累你。」 他刺杀江喜福的行动失败,相信就算要翻遍整座北京城,心思歹毒的江喜福也会把他揪出来,他怎能连累无关的旁人? 所有的环节只有一个地方出了错,就是他不该存有妇人之仁,眼看贪官的狗头就要到手,一念之差却差点送掉他的一条命。 「我不怕你连累,正如你当年不怕被连累一样,」好听的女声轻声回答,仅用一根手指头便轻易地将他推回床榻,「我上官颐敢收留你,当然自有盘算,你只要负责安心养伤,其余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 她一个年轻姑娘家能在北京城立足,当然有她的本事。 「你不明白事情有多严重……」剧烈的呛咳中断他未说完的话,他下意识地反握住她为自己拭汗的小手。「收留我你会引祸上身的……」 心一跳,上官颐的眸光落在他紧握住不放的手,粉颊不争气地微红。 镇定一点,就算当年救她一命的恩公模样长得再俊,人家现在命在旦夕也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 「我不怕。」想抽回,偏偏他握得死紧,传来的炙烫温度让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我不怕麻烦。」 「女儿红」做的是什么生意,什么麻烦她没见过,又怎么可能怕麻烦? 现在换她有能力保护他,当然她说什么也会保住他。 「你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冷惑心紧紧蹙眉,咬牙忍住几近让人晕厥的巨大痛楚。 这女人是驴子吗?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被官兵发现,她也会落个窝藏逃犯的罪名,陪他一起人头落地。 「让……让我走……」好不容易硬提一口气,冷惑心再度翻身坐起,疼得背脊冷汗直流,眼前一阵晕眩。 「我不会有事的,」还是用一根小指头就让他乖乖倒回原处,上官颐不赞同地瞪他一眼,「你尽管放一千一百个心。」 她都不怕了,他还担心什么! 「你──」冷惑心还想说话,无奈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光是想保持清醒就已经耗费太多气力。 这女人居然向他保证要他安心?她根本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可是刺杀朝中命官的刺客,想必现在整座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要缉捕他归案,她何必非要陪他蹚这浑水? 「我向你保证,你会很安全的,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害你,」见他还是不放心地锁紧一双剑眉,上官颐柔声道,柔荑轻轻覆上他滚烫的额,抚平他深锁的眉。「你先好好休息,不用烦恼太多,能不能熬过今天对你很重要。」 倘若他再继续高烧不退,他也不用再多费心,因为他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你向我保证?」漂亮的凤眸眯起,朦胧中瞧见的是未施胭脂的清丽娇颜,她柔柔的笑容泛在唇边,的确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向我保证……」 想讽笑却笑不出来,真好,如今他连扯动脸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想他冷惑心乃堂堂「地狱门」的二当家,何时需要人向他保证了?!眼前的女人倒是开了先例。 头好沉,手脚重得使不上力,冷惑心乏力地将头靠回枕上。 要不是他现在伤重了些、血又流多了点,没力气和她一般见识,他肯定要好好开导她,告诉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道理,这样随便捡人回来的行为是不好的、是不对的……更别提什么鬼保证了…… 心中的念头还在转,冷惑心才闭上眼,意识在瞬间又被拉回黑暗中。 第二章 「大人。」一撩衣袍匆匆踏进厅内,江府总管霍子棠恭恭敬敬地朝脸色僵冷难看的江喜福抱拳。 「怎麽样?人抓到没有?」一见到他进门,江喜福立刻恶狠狠地问,过於激动的情绪让他两边肥软的颊肉不住颤动。 「回大人的话……还没有。」霍子棠抿了抿唇,照实回答。 「一、群、饭、桶!」闻言,江喜福勃然大怒,他愤怒地站起,圆滚滚的肚子在霍子棠眼前晃来晃去。「本官平时花那麽多银子养你们是做什麽用?叫你们办点事也办不到,平时吃吃喝喝倒是挺行的。」 「属下无能,请大人再给属下一点时间。」霍子棠敛下狭长的黑眸,连忙解释。「属下昨晚那一剑伤他不轻,谅他再跑也跑不了多远,人一定还在城里。」 「既然跑不了多远,为什么却抓不到人?」江喜福气得表情狰狞,「昨天要不是本官反应快,脑袋差点就给人割下了。」 「属下绝对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案。」轻吸一口气,霍子棠恭敬地回答。 反应快的人应该不是他吧?而是他霍子棠,要不是昨夜他临危出声,他哪还有命在这里大呼小叫? 「平常老说什么戒备森严,随便一名小贼单枪匹马就能闯进来,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大人请息怒,属下一定会将人抓回来。」 「霍子棠,别说本官没警告你,如果你没有逮到人,你这个总管也别想干了! 再养你这个废物也没有用。」 「废物」两个字骂得霍子棠微微变了脸色,原本该是俊逸的脸庞,瞧上去阴沉得教人不舒服。 「属下明白。」咬紧牙根,他装作恭敬的回答。 「明白还不快滚,少在这里碍眼。」鼻子重重喷气,江喜福趾高气扬地挥袖赶人。 「属下告退。」眯细眼眸,霍子棠无声退了出去,心中燃趄熊熊怒焰。 要不是……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念在跟在这个贪宫身边油水多得花不完,他怎可能让他如此污辱!废物两个字让他死一万次都不够! 举步离开大厅,霍于棠神情更显阴骛。 当然!他当然会将那名刺客抓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谁胆敢危及他江府总管的位置,他绝不轻饶。 .lyt99.lyt99.lyt99 「颐姑娘?颐姑娘?」海叔轻声唤,不赞同地看著累得趴在桌上睡著的上官颐。「天黑了。」 他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老仆,可以说是看著她长大的。 「……嗯,」上官颐揉揉眼,直觉先望向床杨上陷入昏睡的冷惑心。「这么快?」 她怎么觉得才阖上眼,天就已经黑了。 「你照顾他一整天,肯定都没有好好休息。」心疼她眼下的阴影,海叔嘀咕。 「没关系,我不睡也习惯了。」 「咱们『女儿红』什么不多,房间最多,何必非把他留在你房里不可?不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破坏你的名声,还害得你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海叔不悦地碎碎叨念。 「海叔,我都已经是『女儿红』的当家了,哪还有何名声可言?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当年的萧府千金?」上官颐倒是笑得无所谓,「更何况当初要不是他伸出援手,我哪还有命在这儿跟你说话?」 「那可不一样,当初是为了保护萧大人唯一的血脉,逼不得已才请小姐隐姓埋名伪装成别的身分,等到有一天大人的罪名沉冤得雪,小姐当然能恢复千金身分。」海叔不以为然地道。 微微一笑,上官颐没有戳破海叔的奢想,现在奸臣当道,能为父亲洗刷冤屈的机会渺茫啊! 倒不如—上官颐回头瞥了眼紧锁的柜子,倒不如用银子买奸臣的项上人头或许还快一些。 「恩人有好一点吗?」海叔下巴朝床上的男子努了努,音量压得极低,深怕打扰他休息。 「如果能熬过明天,应该就没有大碍。」上宫颐走近床边,美眸睇向明明在沉睡中,却又倔强紧蹙的两道剑眉。 回想起今晨他的执著,身体分明已经虚弱的站不起来,偏偏又急著想离开的模样,她下意识看向自己被紧紧握住不放的手心。 他应该不知道吧!这三年来其实她一直心心念念,希望能再见到他。 「那就好。」海叔点点头。「不过……」 「海叔,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些年来我已经懂得保护自己,瞧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上官颐放柔音调,安抚一直为她担忧的海叔。 「小姐……」海叔还有话想说。 「海叔,你还是先去帮忙二宝吧!他年纪轻,很多事还不够小心,需要有人在旁边盯著。」知道他又要开始唠叨些什么,上官颐巧妙地转移话题。 「好,二宝那孩子糊里糊涂的,我去看看也比较放心。」海叔不疑有他,转身离开璇玑阁。 望著海叔步履蹒跚的背影,上官颐收起灿烂的笑容,眸光微黯。 这两年,海叔老了好多啊! 的确,她早就已经不是萧府千金,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腻在娘身边撒娇,过著无忧无虑的生活;再也不能对自己的未来有憧憬,当个不知世间险恶的千金小姐。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咎户部尚书江喜福! 当年江喜福贪污渎职的事惊动皇上,他却卑鄙地将一切罪过全推给她为官清廉的爹。还记得那一夜,白公公捧著诏书来到府里,宣布皇上下令抄斩的消息,她永远忘不了爹娘苍白著脸接过圣旨,还要谢主隆恩的模样。 虽然爹爹当年已有先见之明要她先离开,但她在逃命的路上却还是被江喜福派出的恶人追杀,最後是贴身婢女双儿伪装成她代她受死,她才能藏身在上官姨主事的「女儿红」里,不然早随著爹娘成为黄土一坏,含恨九泉。 当然她不是没想过要报仇,无奈一个女儿家人单势孤,只能眼睁睁看著江喜福逍遥法外,过著快活的日子。 缓缓扬起羽睫,上官颐眨也不眨地凝望铜镜中的自己,她在粉颊扑上一层又一层的厚厚脂粉,隐藏住原本清丽出尘的绝美容颜,换上连自己都陌生的脸。 这些年她隐藏真实身分,抛弃萧家人的尊严接下上官姨「女儿红」的生意,为的就是有朝一天能帮爹娘报仇雪恨。就算这种日子再不堪、再辛苦,她也会咬牙撑下去,至少她要撑到亲眼看见江喜福自食恶果的那一刻。 「殷柔……殷柔……」床杨上传来模糊不清的呓语,上官颐插上珠钗的动作一顿,回头瞧他的眸光顿时显得有些复杂。 「殷柔?」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他几乎唤了一整天了。上官颐扶起他的头,小口、小口地喂他喝水,湿润他已经乾裂出血的唇。 「殷柔……」昏迷中的冷惑心痛苦地蹙紧双眉,仿佛梦里的景象比他身上的伤更教他不堪。 「殷柔?你不断叫她的名字?看来她一定对你很重要。」上官颐直觉地抚乎他紧蹙的双眉,心中突然一刺。 殷柔?他该不会早已娶妻或是有心上人了吧? 不过像他模样如此俊美的男人有妻室也是难免的,就算没有三妻四妾,身边的红粉知己定也是一堆…… 越想越觉得心闷,上官颐插上珠钗匆匆离开璇玑阁。 .lyt99.lyt99.lyt99 「怎么样?有没有二哥的消息?」琥珀前脚才踏进门,易羽寰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 「没有。」琥珀是名年约十六、七岁的甜美少女,她苦著脸摇摇头,很哀怨地望著易羽寰。「我到处都问过了,没有人见过像二当家的男人。」 二当家是很好认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爱穿一身白衫,又漂亮得像个女人似的,只要是见过他一定不可能忘记。 「怎么可能?」难掩暴躁的语气,易羽寰焦急的来回踱步,「你是查清楚没有?」 「回三当家的话,琥珀真的都查清楚了,两天前江喜福的确有遇刺,但是刺客负伤跑了,现在整座城里都在缉拿逃犯呢!」 「什么逃犯!你是猪脑袋啊!」易羽寰粗声骂道,俊逸肤白的脸庞气得红扑扑的。「那是二哥、你二当家,你跟著嚷嚷什么逃犯。」 「对不起,琥珀说错话了。」被骂得无辜,琥珀可怜兮兮地噤口。 何必对她这么凶嘛!她只是一五一十地照著外头的说法回答,就算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二当家叫成逃犯啊! 「现在把二哥给搞丢了,我怎么跟大哥交代啊?这次的买卖非同小可,对方是首辅大—算了,不说了。」易羽寰将玉骨扇往桌上重重一敲,坐了下来。 「……」 「任务失败事小,二哥安危事大,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人头买卖,还牵涉到朝中政治,就是因为二哥行事小心,所以大哥这回才请二哥出马,就是怕我鲁莽坏事。」 「三当家,你先别担心,二当家不会有事的。」琥珀小声地道。 「二哥福大命大,当然不会有事,这还用你说!问题是行动怎么可能会失败? 先撇开二哥深思熟虑的个性不谈,放眼整座江府又有谁能伤到二哥一根寒毛?」易羽寰越想越不对劲,他俊眸一转,又落在琥珀身上。「官府那边有头绪了吗?有什么口风没有?」 「没有,他们张贴的告示人像画得歪歪扭扭、粗眉毛大眼睛的,和漂亮的二当家一点都不像。」 「这样倒好办,代表他们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也没看清二哥的长相,」易羽寰喃喃自语,「琥珀,你再去查查,看能不能找出二哥的下落。」 「那三当家呢……」该不会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当然一起出去查!」易羽寰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担心依你粗枝大叶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 「哦!」 「还不快出门,在这里磨磨蹭蹭的,二哥若是有了意外,你能担待吗?!」见她还傻愣愣地呆在那儿,易羽寰拿玉骨扇重重敲她脑门一记。 「是……」房门里传出琥珀的痛呼。 .lyt99.lyt99.lyt99 当「女儿红」里的嘈杂渐歇,天边渐渐露出曙光,终於得已歇息的上官颐卸下装扮还自己清丽的素颜,尖尖的瓜子脸显得有些憔悴。 「……今天朱爷又来了,看样子他真的很喜欢小姐呢!」小月边帮上官颐梳头,边开心地低嚷。 「你真的认为朱爷很喜欢我吗?」美眸睇她一眼,上官颐扬眉反问。 「这是当然的,」小月用力点头,「朱爷三天两头就往这儿跑,也不叫其他姑娘,就是找小姐聊聊天、说说话,小酌几杯就离开了,这不是喜欢小姐是什么?摆明就是特地来看小姐的。」 敛下美眸,上官颐没回答小月的问题,仅是安静地拔下珠钗。 「虽然朱爷每次前来都很低调,但我猜他肯定是王宫贵族,搞不好还是个王爷。」小月嘀咕。 「他是不是王爷很重要吗?」 「当然,」小月笑咪咪地回答,「朱爷如果真是个王爷,依他喜欢小姐的程度,改天小姐会成为王爷夫人也说不定。」 「小月,你太天真了。」闻言,上官颐笑看她一眼。 「难道不是这样吗?」小月一脸不明白。 「当然不是。」上官颐无声地叹气,笑容微凝,「你以後就知道了。」 就算朱爷真的是特地为了她而过来,也绝不是单纯的喜欢那样简单。 「颐姑娘,我帮你送汤药过来了,」像是怕惊动任何人,海叔轻手轻脚地端著刚煎好的汤药上楼。「恩人有好点吗?」 「他还没有醒过来,我担心……」海叔的话狠狠敲中她最担心的部分,上官颐摇摇头,伸手接过药碗。 「恩人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海叔连忙安慰她,「我先帮他换药,以免伤势更加恶化。」 「还是由我来吧!」上官颐拿过他手中的剪子。 「这种见血的事颐姑娘不适合吧?」海叔微怔。 「没关系,我可以的。」上官颐仔细剪开缠在他胸前染血的白布。因为伤口尚未愈合,部分的布料和肉血淋淋地黏在一起,她费了好大的工夫才使自己的手不颤抖,伤口血肉模糊的模样教人不忍卒睹。 「颐姑娘……」 「海叔,帮我把乾净的白布和药拿过来。」 「是。」 手脚俐落地重新将伤口包扎起来,上官颐凝睇他的眸光写满忧心,伤口在他身上,可不知为什么,她却仿佛比他更痛。 「颐姑娘。」海叔轻声唤。 「嗯?」她猛然回过神。 「你尽管放心,恩人他不会有事的。」小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会瞧不出来吗? 「但愿如此。」心头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大石,上官颐紧锁的眉心不曾解开。 .lyt99.lyt99.lyt99 「冬香,李爷来了,你还不快点过来招呼。」上官颐眼尖地瞧见熟悉的人影跨出软轿,她立刻回头高声唤道,唇边的笑容灿烂却不够真实。 天色渐晚,「女儿红」上上下下又热闹起来,华丽的琉璃宫灯高悬,映出一室纸醉金迷的奢靡气息,空气里充斥著脂粉香,数名打扮得千娇百媚的女子在门口温柔相迎,虚华不实的夜晚再度悄悄拉开序幕。 「颐姑娘,本爷一言九鼎,答应过你的事绝对做到。」李爷笑嘻嘻地朝她开口,他的脸红得诡异,彷佛今晨的酒还未完全清醒。 「李爷,您真是让小女子太感动了,」上官颐笑容好甜,甜得就像刻意画上去的面具,「今天您的酒菜免费,『女儿红』请了。」 「好!好!颐姑娘果然够豪气,」李爷听了哈哈大笑,「但是既然上门哪有给颐姑娘请的道理,今天的酒菜多少银子,本爷付双倍!」 「李爷出手真大方,我肯定要教冬香好好伺候您。」上官颐掩唇轻笑,举手投足间千娇百媚,白天夜晚的面貌截然不同。 她现在的身分是上官颐,红透全北京城的「女儿红」大当家,做的是送往迎来的生意,当然得放下身段。 虽然她越来越痛恨自己这张像面具般的笑脸。 「颐姑娘……」小月忽地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话,上官颐表情一变,欣喜的笑容跃上唇边,也顾不得招呼客人,脚跟一旋像蝶般往後头的璇玑阁翩然而去。 「你终於醒了……我好担心你就这样一睡不醒。」上官颐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纳入眼帘的是冷惑心坐在床边的身影。 听见她清脆的嗓音,冷惑心眯细凤眸,疑惑地转头望她。 「我不断在想如果你真的不行了怎么办?我一直念著你,想再见你一面,绝对不是为了替你送终。」捂著快喘不过气的胸口,上官颐绽出真心的笑容。 冷惑心仔细打量眼前装扮艳丽的女子,这一回不是他错听,她和他说话灼语气熟稔,仿佛他们认识很久似的。 只是……他们认识吗? 「谢谢你救了我。」薄唇勾笑,冷惑心向她道谢。 他疏远客气的语气让上官颐有片刻的怔仲,不过也难怪,她当时为了逃命,刻意做男装打扮,和现在的模样有天壤之别吧? 虽然她现在的模样不比那时好到哪儿去。 「你千万别这么说,」上官颐连忙摇摇头,「我只是回报你而已。」 又是这种话?冷惑心停顿了下,终於慢吞吞地问出口。「姑娘,我们认识吗?」 「你记得三年前在一间小茶棚里救过一名落魄少年吗?」上官颐试探地问。 「不记得。」这些年来,很多事他都已经刻意忘记。 「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咦?还真的忘记了。上官颐不介意地微笑,「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复姓上官,单名颐。」 她认识他却不知道他的名字?总觉得眼前艳丽的女子说话反反覆覆,偏偏又让人无法对她产生戒心,就像个复杂的综合体。 「我姓冷……」话到唇边顿住,他没有将话说完。 「我就称呼你为冷公子吧!」上官颐也不多问,含笑在他对面坐下来。「你尽管放心在这养伤,这里很安全的。」 「上官姑娘,这里是—」窗外灯火通明,丝竹乐声和属於女子的高亢笑声隐隐约约传来,教人不怀疑也难。 「这里是『女儿红』,名满京城的花楼,」这一回,上官颐的笑容没有之前灿烂,显得有些勉强。「我是这里的当家。」 第三章 第一回见面的时候,她是脏兮兮像个小要饭的落魄少年;第二回当他们再见面,她却摇身一变成为「女儿红」的大当家。尽管这两个身分天差地远,应该都不太讨人喜欢吧? 上官颐无声地叹口气,秀眉微蹙。 如果不曾发生这么多事,她还是萧户部侍郎的掌上明珠,或许她在冷公子面前就可以更坦荡一些,而不像现在这么不堪。 「颐姑娘?你有心事?」海叔眼尖地注意到她微黯的脸色,关心地询问。 「没什么,海叔别替我担心。」上官颐连忙摇摇头,朝他灿烂一笑。 「是跟冷公子有关吗?」 「不是,海叔别瞎猜,」上宫颐急急转移话题,「海叔,赵员外有派人吩咐多准备一桌酒菜,你帮我去厨房看看好了没有。」 「好,」海叔点点头,原本踏出去的脚步忽地又缩回来。「颐姑娘,是霍子棠。」海叔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闻言,上官颐直觉往门外头瞧去,眸底闪过厌恶之色。 最讨厌的人上门了。 放眼全北京城,有谁不知道户部尚书江喜福的势力正盛?连底下的走狗们也跟著趾高气扬起来,霍子棠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例子,正应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句话。 身为江府的总管,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经过他的手,想见到江喜福,就必须巴结他这名霍总管,靠著江府的名声,作威作福四个字已经不能形容他的德行;而他明明是杀父仇人的走狗,她偏偏不得不笑脸相迎,这点更是她心里的最恨。 「霍总管,您最近人红事忙,似乎很久没看到您了。」深吸一口气,上官颐还是努力挤出最甜美的笑容上前招呼。 没办法,来者是客,「女儿红」既然是开门做生意,总没有端出一张脸给人家看的道理。 霍子棠眸光一闪,目光诡谲地瞧向上官颐,脸上的笑容教人极不舒服。 「怎么?颐大姑娘想我了?」他伸手就要握住她的腕。 早明白他会有什么动作,上官颐灵活的转了个圈,绕到他的另一边说话,正好避开他的禄山之爪。 「霍总管真爱说笑,真正想您的不是我,而是夏香。」上官颐还是笑脸吟吟,脸上浓厚的粉妆掩饰住她的真正情绪。「霍总管里面请,我留了最好的位子给您。」 回头吩咐二宝带姑娘进花厅,上官颐故作镇定地在前方领路,就算不回头,她也能敏锐地感觉出霍子棠盯在她身上的目光。 教人浑身不舒服。 「霍爷,那名刺客有消息了吗?」冷不防,和霍于棠一块儿来的男子出声问道。 「没有,江大人快气疯了。」冷冷的回答,霍子棠脸色陡沉。 听见他们的对话,上官颐心儿猛然一震,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我那一剑伤他很重,谅他再跑也跑不了多远,」霍子棠阴冷的眸光落在上官颐背心。「人一定还在城里。」 「既然如此,就算翻遍整座城也要把人抓出来。」 「这是当然。」霍子棠薄唇泛起冰冷的笑,「我不会放过他的。」 「霍爷知道是谁想……」男子语气顿了顿,偷偷觑了上官颐一眼才压低音量。 「暗杀江大人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妨碍我升官发财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猛地,霍子棠冷不防从身後一把抓住上官颐的小手,他的手冰冰滑滑的,像蛇的触感一样,冰冷的温度直窜入她掌心里。「你说对吗?颐姑娘?」 他轻声问。 「嗯?」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重重骇她一跳,上官颐脸色微白,被他诡谲阴森的眸光瞧得背心泛凉。「霍总管,您吓到我了。」 半撒娇的语气,上官颐掩饰住自己的心慌。 他看出来了吗?还是他本来就知道她窝藏了人,故意来这里试探她的? 「哦?我还以为颐姑娘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给吓著。」似乎不是很相信,霍子棠薄唇勾起冷弧。 「霍总管,我天生胆子小,是不禁吓的。」微微敛下羽睫,上官颐避开他的注视,一颗心跳得惶急。 「颐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方才说的话对吗?」霍子棠顿了下,话题又绕回原点。 「霍总管方才有说什么吗?我怎么都没有听见?」送他一朵粲笑,上官颐存心装傻。 霍子棠瞬也不瞬地望住她,狭长的眼眸仿佛要看进她的内心深处,最後,他忽然轻声笑开。 「不傀是红遍城里的颐大姑娘,该听的都听得见,不该听的,什么也没听到。」他意有所指地道。 「霍总管,芙蓉厅到了,您里面请吧!」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上官颐镇定的请他进入花厅,平静的外表下紧缩的心脏就快爆裂开来。 「其实我一直在想,到底如何做才能一亲颐姑娘芳泽?」霍总管丝滑的嗓音如影随形,教人不禁寒毛竖立。 「霍总管这样说就要伤夏香的心了,您别忘了,您曾承诺只喜欢她一个,」眼看二宝终於带著姑娘们过来,上官颐这才松口气,连忙将进花厅的夏香往霍子棠的怀里送。「夏香,霍总管来看你了,你可要好好招呼人家。」 「夏香明白。」夏香聪慧地点点头,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朝夏香使了使眼色,上官颐头也不回地走出芙蓉厅,因为再不走,她怕再也没机会走了。 霍子棠没吭声,只是伸手拥住投怀送抱的夏香,阴柔的眸光却瞬也不瞬地紧紧盯住上官颐匆匆离开的背影。 「颐姑娘,你还好吗?他有没有冒犯你?」见她终於走出来,海叔立刻担忧地上前询问。 「没什么事,海叔别担心。」摇摇头,上官颐面色凝重。 小手被吃了豆腐,用力洗一洗就好了,但是…… 上官颐眸光不自觉地瞥向璇玑阁的方向,秀眉紧紧蹙了起来。 霍子棠口里所说的刺客分明就是冷公子,万万是不会错的,看来事情比她想像中还要麻烦。 .lyt99.lyt99.lyt99 「咦?冷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拢了拢貂毛大氅,上官颐眼尖地瞧见後院里熟悉的顽长身影,她缓步走了过来,在雪地里留下浅浅的鞋印。 细雪刚停,天空泛起鱼肚白,呼出来的热气白蒙蒙的。 「上官姑娘。」冷惑心朝她淡淡微笑,藏青色的绸缎长袍更显得他挺拔俊秀,不过在这么冷的天里,他重伤未愈,只穿这么薄薄一件会不会太单薄了? 「冷公子是睡不著?还是刚睡醒?」上官颐仰头望他,他浓卷的长睫下是双魅惑人心的凤眸。 事隔三年了,当初十五、六岁的黄毛丫头,如今变成一笑倾城的大美人,而他倒是一点都没变。 「我没睡。」冷惑心清澈如水的眸子望入她的,清浅笑容一如当年。「我在等上官姑娘。」 「等我?」 「我是特地来向上官姑娘告辞的。」 「你的伤还没好就要离开?」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急迫,但是她忍不住。 这些年她一直惦记著当初伸出援手的大恩人,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 「我很感激上官姑娘出手相救。」冷惑心答非所问。 瞪著他人畜无害的笑容,上官颐突然有种错觉,如果说她的笑容不诚恳,像画出来的面具,那么他的笑容才是真虚伪。 「我不许你走!」看见他吃惊地扬眸看著自己,上官颐也很惊讶自己强硬的语气。「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的命当然我也有一半,除非你的伤好了大半,不然不许你走出『女儿红』的大门。」 「上官姑娘,我—」冷惑心蹙眉,他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应。 「千万别跟我说什么留下来会拖累我的鬼话,」上官颐咬咬唇,艳丽的脸颊浮现一丝倔强。「我不怕的。」 不就刺杀狗官江喜福嘛!她额手称庆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把他往门外推?不过话又说回来,好端端的,冷公子为什么要刺杀狗官?难不成他和狗官之间也有深仇大恨? 没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全被她一个人说完了,冷惑心微微眯细凤眸,沉默下来。 「总而言之,冷公子尽管留下来安心养伤,在『女儿红』还没有保不住的人。」她朝他扬眉。 薄唇忽地跃上耐人寻味的笑,冷惑心对眼前艳丽的女子不禁另眼相看,如此豪气干云的话从她的小嘴里说出来,是有那么一些突兀。 「冷公子在笑我?」他这笑容总算看上去有些人性了。 「不,我不是在笑上官姑娘。」 「不然你在笑什么?」吃定他的个性就是温温吞吞的,上官颐故意眨也不眨地望住他,极认真的反问。 「没什么。」对她的伶牙俐齿有些难以招架,冷惑心连忙摇摇头。 「这么说来冷公子不走了?」咬了咬唇,上官颐菱唇微勾,笑意跃上眼眉。 「暂时留下来叨扰上官姑娘。」人家都这样说了,他还能走吗? 更何况依目前他的状况离开是有些冒险,胸口的伤势未复,倘若泄漏行踪就糟了,还不如留下来等三弟的消息。 「天要大亮了。」听见他的回答,上官颐满意地绽出甜甜的笑窝,她呵口气,搓搓冻僵的小手。 不走当然好,这样她就能多看见他一阵子。 漂亮的凤眸斜睇她取暖的模样,他修长如玉的大手冷不防包住她的,一阵暖意立刻紧紧包围住她的小手。 他、他在做什么? 上官颐的身子倏然僵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美眸怔怔望住被他包覆住的小手,粉颊飞上两抹红云。 虽然她是「女儿红」的大当家,但除了招呼上门的客人入座外,她可是不让客人碰一根寒毛的,而他突然就这么握住她,恐怕不太好吧?被海叔瞧见会被骂的。 「冷公子——」檀口欲张,本来要向他说些什么,但望入他清澈如水的眸子後,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呀?平常她不是这样子的。 「上官姑娘很怕冷?」眸子里一片坦荡,仿佛这样握住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冷惑心低声问。 「嗯,」听见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上官颐心怦怦一跳,一时间连呼吸都乱了。 「我本来是南方人,不习惯这种天气。」 「哦~~」望她的眸光是如此清澈,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唐突,冷惑心点点头。「我们还是进屋吧!」 「嗯。」冰凉的小手还是被他温暖的掌心握著,上官颐能言善道的嘴如今只能回答简单的单音,总觉得心头软软的,彷佛有什么隐隐骚动著。 她朝冷惑心甜甜粲笑。 见著她的笑,冷惑心不自觉也跟著扬起笑弧。 在这么冷的天里,上官颐粉颊火烫,心中没来由的有丝窃喜。 能再遇见冷公子……真好。 .lyt99.lyt99.lyt99 「姑娘们,接客啦!」夜暮低垂,门口两盏大红宫灯高悬,「女儿红」的生意一如往常好得不得了,店门外达官贵人的软轿排得老长,不傀为京城第一花楼。 「二宝,紫苑厅的陈老爷不是吩咐过今天吃素吗?」上官颐脚下步伐走得极快,艳丽的娇颜挂著教人迷恋的甜笑,还不忘回头叮咛二宝。「你送只那么大的烤鸭到他桌上做什么?」 「颐姑娘,咱们这里是花楼啊!哪有人到花楼来还要吃素的?」急急跟在她身後,二宝不满地嘀咕。 「话是没错,可是人家陈老爷就是吃素啊!别罗唆了,快将陈老爷桌上的酒菜撤了,叫厨房备一桌斋菜送到紫苑厅。」 「哦!」搔搔头,二宝闷闷的应声。 「颐姑娘!今天的生意还是这么好啊!」门外华丽的软轿走下一名俊挺男子,清朗的眼眉间有股常人难及的贵气,他笑吟吟的走向上官颐,身後跟著六名面无表情的黑衣壮汉。 「朱爷大驾光临,『女儿红』蓬华生辉,」回过头,上官颐美眸缓缓眨了眨,她连忙盈盈一福,跟对其他的客人态度不同,似乎显得更加小心翼翼。「小女子还是帮您留了老位子,朱爷里面请。」 「本爷特地抽空来看你的,」被唤作朱爷的男子微笑,「你也明白本爷出入其实不太方便,何时颐姑娘有空闲过府坐坐?」 「朱爷,您是明白人,小女子从不过府的,」上官颐语气温柔,却有自己的坚持。「这是小女子的原则。」 「呵呵!又是原则两个字堵得本爷无话可说,无论本爷问了多少回,颐姑娘的回答始终如一啊!」朱爷也不生气,笑著随上官颐登上二楼,「或许就是因为颐姑娘的『原则』让本爷欲罢不能,就算再忙也得亲自过来瞧瞧。」 「朱爷对小女子的厚爱,小女子全都明白。」咬著唇,上官颐粉唇微弯,盈盈对他一笑。 「既然你都明白,何时让本爷一偿宿愿?」 「小女子担心朱爷一偿宿愿後,就再也没有兴趣踏足『女儿红』,所以这是一种手段,是留住朱爷的手段。」灵活的眼珠儿一转,上官颐四两拨千金的回答。 「话虽如此,本爷还是希望有天能在府里瞧见你。」朱爷挑挑眉,在二楼的位置坐下。这里的视野良好,能将周遭景物一览无遗,却也是最隐密不教人看到他的地方。 「朱爷,还是照旧吗?」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上官颐笑问。 「照旧。」 「明白。」上官颐轻轻关上花厅的门,灿烂的笑容微敛,眼底掠过一丝疲累。 朱爷背景显赫得罪不得,招呼得好是她「女儿红」最大的靠山,要是哪天惹得他不快,「女儿红」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说不定就要跟著人头落地。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她要小心拿捏的地方。 「颐姑娘!颐姑娘!你在哪儿啊?赵公子来了。」楼下二宝高亢的声音呼唤,人匆匆忙忙的上楼来。「颐姑娘?」 「我在这儿!」定定心神,上官颐揉揉笑僵的粉颊,硬堆出来的笑容比刚才还灿烂。「赵公子,您快楼上请,秋香等您好久了……」 「是吗?我也很想她啊!」赵公子呵呵笑,连忙跟著她的脚步登上二楼。 「您如果真想她,就要常常来,别忘了秋香,她对您可是一片痴心……」言不及义的客套话自然而然的说出口,厚重的脂粉掩去她真正的表情。 到底什么时候她才有机会帮爹娘报仇雪恨?到底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脱离这样的生活? 她每天如履薄冰的过日子,真怕有天自己会支持不下去。 .lyt99.lyt99.lyt99 闭上俊眸,盘腿坐在床杨上的冷惑心运气至四肢百骸,不料才稍微提气,胸口的剧痛让他不禁呛咳出声。 还是不行,现在还太勉强,看情形他大概还得继续休养几天。 冷惑心步下床杨,眸光幽冷地投向窗外热闹奢华的景象。如果让他再见到那夜暗剑伤人的霍总管,他冷惑心肯定会加倍奉还。 「冷公平,该吃药了,」小月捧著热腾腾的汤药步上璇玑阁,纳入眼帘的是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的冷惑心,她愣了愣,将药碗放在桌上。「小姐吩咐我要请您服完药後早点休息,这样您的伤才好得快。」 闻言,冷惑心俊美的脸庞没有特殊的表情变化,他回头朝她轻轻微笑,小月一时被他笑红了脸。 「谢谢。」 「冷公子,」顺著他方才的目光望去的地方正好是「女儿红」的後花园,现在正有不少酒客和花妓在那里轻声调笑,小月咬咬唇,几次欲言又止。「其实小姐、小姐她……不是您想像的那种人。」 小姐本来是系出名门的大家闺秀,要不是被奸人所害,她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 听见她的话,冷惑心很讶异地扬眸瞅她。「你认为我觉得她是哪种人?」 咦?这问题怎么又丢回来给她了? 「小姐她虽然是『女儿红』的大当家,可是她她她……」冷惑心清澈坦荡的眸子望住她的,让小月觉得是自己多嘴了。「她并不是—」 哎呀!到底该如何说比较好呢! 「不是什么?」 「小姐她虽然是『女儿红』的当家,可是她从来不陪笑不陪酒,跟那些冰清玉洁的姑娘没什么两样,冷公子可别误会她。」 静静的望住她,冷惑心不懂小月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解释起来。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王宫贵族一掷千金要小姐过府,小姐也是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她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种爱钱女子。」 「我从没这样想。」总算明白她的意思,冷惑心摇摇头。 不!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 照易羽寰的说法,他不该取名叫惑心,应该改名叫无心,因为他冷眼看待周遭的一切,如果觉得他温和客气,绝对不是他人好,只是没有感情。 换句话说,他这种人瞧上去虽然人畜无害,但若要他多杀一个人、或少杀一个人他都是无所谓的。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他心底也有一个放不下的影子。 「冷公子,您快喝药吧!」小月轻声催促,总觉得眼前的男子温和归温和,但有些难以亲近。 「嗯。」点点头,冷惑心端起药碗就口,幽远难测的眸光再度投向窗外。 第四章 「小子,你的伤好得挺快的嘛!」尚大夫满意地将冷惑心的衣襟掩上,转身写下新的药方。「比我想像中还要快上许多,看来颐姑娘将你照顾得很好。」 「尚大夫!您说到哪儿去了?」这种语意不清的话让站在一旁的上官颐微微红了粉颊。 她只是把他当成一般的病人照顾,为什么大家的态度都像她意有所图一样? 好吧!就算她比较关心他一些,也单纯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大恩人。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再过个三、五天你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尚大夫拍拍他的肩,「小子,你太瘦了,该好好补壮一点。」 冷惑心仅是微笑,并没有回答老大夫的话。 「颐姑娘,」尚大夫将药方递给上官颐,暧昧地朝她眨眨眼。「多买些养身补气的东西给这小子补一补,不然将来怎么会幸福呢?」 「尚大夫!」尚大夫此话一出,上官颐又羞又窘地跺足。 小月立刻掩唇窃笑。 大家老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瞎起哄,就算原本没什么,说久了好像变成真有什么了。 上官颐才转过头,正好迎上冷惑心望过来的清冷目光,她心一跳,急忙别开视线。 大夥儿最近是怎么回事?老爱拿她开玩笑。不过话说回来,和冷公子被说在一块儿,她非但不讨厌,心还没来由的有丝甜意。 「上官姑娘,」眼底映的全是她红得诡谲的娇颜,冷惑心不著痕迹的蹙眉,旋即舒展开来,他从怀中取出绣功精细的红色荷包,「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他虽然感情淡薄,不代表他是感觉白痴,他明显的感觉出眼前的美丽女子对他极有好感,却不明白为什么? 她似乎对自己很熟稔,从那夜见面对他就像熟人一般,但是任他搜遍记忆仍不记得有她这个人。 「冷公子请说。」大夥儿的取笑仿佛还在耳边,上官颐粉颊酡红。 「我在这儿养伤有段时间了,我怕三弟会担心,想请你将这只荷包送到悦来客栈,给一位叫易羽寰的人。」他身上没有什么可以代表身分的东西,只好将殷柔送他的荷包拿出来了。 「好,我明天就把荷包送过去。」点点头要他放心,上官颐没心机地对他甜甜粲笑。 微微眯细凤眸,冷惑心看过不少女子对他笑,从不起任何的波澜,可意外的他竟被她的笑眩惑了。 许久不曾波动的心似乎隐隐有些不同。 「上官姑娘,我们曾经见过面吗?」疑惑地扬眸瞅她,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 上官颐笑容微敛,凝睇他平静的俊颜,所有的话到唇边顿住。不知道为什么,每每他这么问,她心底就会有一丝受伤的感觉。 他还真把她忘得一乾二净啊! 「冷公子觉得我们该认识吗?」忽地,她的唇瓣又扬起一抹笑。 「我不知道。」望她的漂亮凤眸更显狐疑。 「是否见过面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认识了,不是吗?」不希望他再深究下去,上官颐回他一个不置可否的答案。 .lyt99.lyt99.lyt99 「到现在还是没有惑心的消息吗?」「地狱门」大当家东方朔旋过身,凤眸瞬也不瞬地望住易羽寰。 「没有,至今已经整整十天了,我就是查不出二哥的下落。」易羽寰烦躁地叹气。 「你找不著,代表官府也找不著。」平静的俊颜读不出心思,东方朔慢条斯理地接口。「别心急。」 「我是担心二哥的安危。」易羽寰眉头深锁。 「我相信惑心。」东方朔轻轻坐下来,执起杯慢慢的滑动碗盖。 「嗯?」 「我相信惑心不会有事的,」东方朔挑眉,「前日首辅大人来找过我,计画生变。」 「计画生变?」易羽寰微怔。 「这一回不是要江喜福的头那么简单,他希望能找出罪证呈给皇上,由皇上来定江喜福的罪,顺道连白公公一起解决。」 「所以首辅大人不要江喜福的项上人头了?」 「他要帐册。」东方朔薄唇勾笑。 「帐册?这东西不好到手吧?」「地狱门」是杀手组织,什么时候还要兼偷东西了? 「是不好到手,所以计画如下,」东方朔似笑非笑,「你和惑心先想办法潜入江府,如果真找不到帐册,再提江喜福的人头回来见我。」 「那也要先找到二哥才行。」易羽寰嘀咕。 「惑心会自己出现的,你尽管放一千一百个心。」 .lyt99.lyt99.lyt99 「颐姑娘,你最近的心情好像不错,眉开眼笑的,是不是跟你救的那名男子有关啊?」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雪终於停了,舒服的冬阳晒在身上,连心情都变得暖洋洋的。 冬香挽著上官颐刚从悦来客栈走出来,她笑咪咪地问。 闻言,上宫颐不禁有片刻的错愕,吃惊地望住她。「你—」 她救冷公子的事应该是秘密啊!她是怎么知道的? 「颐姑娘,你别担心,我们不会说出去,」冬香笑著安抚她,「『女儿红』就这么大,多了个男人的事怎么可能藏得住?」 「冬香……」 「你平时对我们也挺好,我们众姊妹不会不知感恩反过来害你。」 「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们一定要保密。」轻蹙眉心,上官颐有些急切地反握住她的手。 「我明白,最近京城风声鹤唳,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随时把人抓进官府里,这种事我们不会乱说的。」冬香理解地道。 「他是多年前曾救过我的恩人,」上官颐笑了笑,神色有些黯然,「只不过他已经忘记我了,是我还对他心心念念的。」 「既然是颐姑娘的恩人,也就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不会泄漏这件事的。」冬香笑著再三保证。 「嗯。」 「颐姑娘,我们难得上街,不如挑些漂亮的布回去做衣服,」冬香见她终於放宽心,笑著拉她走进街上的布行。「你看这块布的颜色漂亮吗?」 「这颜色比较好看吧!」上官颐摇摇头。 「其实我喜欢颜色再浅一点的。」冬香拿起另一条鹅黄色的绸布卷。 「我喜欢红色的,红色瞧上去比较有喜气。」 「谁不知道『女儿红』的颐大姑娘喜欢红色啊?」冬香轻笑,「不如这块吧!颜色比你手上的红更漂亮一些。」 「这个颜色的确比较漂亮,我手中的布卷显得失色多了。」 「当然,」布行老板笑嘻嘻地介绍,「那种红色是最新的染法,全北京只有咱们的布行有。」 「是吗?如果我……」上官颐的声音怱地被外头的嚷嚷声给盖过去。 「闪开!闪开!没见到江大人要过路吗?」大街上数名彪形大汉耀武扬威地将无辜百姓全推到一边,空出中央一条通道。「闲杂人等全都给我闪开!」 「……又是江大人,瞧他趾高气扬的,简直比皇上出巡还威风!」 「不知道他还要嚣张到什么时候?」 「依他现在得宠的程度,再嚣张个六、七年都不是问题。」 敛下美眸,上官颐意兴阑珊地放下手中的绸布卷,旁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全入了她的耳。 老天无眼,没让奸人自食恶果,反而更逍遥了。 「颐姑娘,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发现她不对劲的脸色,冬香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上官颐摇摇头,「这布还要吗?」 「依你的意思吧!你不是最喜欢红色吗?」 「不买了,我们走吧!」上官颐头也不回地走出布行,正好看见江喜福的八人大轿招摇过市,轿旁还跟著十数名带刀侍卫。 「好威风的官啊!」冬香伸长脖子好奇地张望。 「是好怕死的官吧!」上官颐冷冷的应。 「颐姑娘?」冬香没听过她如此冷淡的语气,不由怔住。 「是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所以才如此怕死吧!」咬著唇,上官颐眼眶已经先红了半圈。 仇人就在眼前,她却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从身旁经过,她真的好气,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颐姑娘,你和江大人有仇?」冬香小心翼翼地问。 「不只我,我想全天下的人应该和他都有仇吧!」上官颐缓缓扬起羽睫,含泪的美眸不甘心地瞪著八人大轿逐渐远离。「包括你,不是吗?」 闻言,冬香怱地沉默下来,神色微黯。 「冬香,我们回去吧!」上官颐深吸一口气,已经丧失原先的好心情。「我突然觉得好累。」 .lyt99.lyt99.lyt99 「易公子!易公子!」见到两位客倌终於回到客栈,店小二急急叫住易羽寰。 「有事?」易羽寰脚步一顿,狐疑地回头。 「今天下午颐姑娘特地送荷包来给您。」店小二一脸暧昧地朝他挤眉弄眼,似乎好羡慕他能受到上官颐的青睐。 「颐姑娘?」店小二笑得让他浑身不舒服,易羽寰和琥珀交换了个不明白的眼色。 「哎呀!就是『女儿红』的当家颐姑娘嘛!」店小二一副要他别假正经的表情,「红透全北京的花楼『女儿红』啊!」 「花楼?」先惊讶出声的是琥珀,她瘪著嘴,埋怨地瞪了易羽寰一眼。 还说什么是去查二当家的下落,原来人都晃到花楼逍遥去了!不管啦!她要向大当家告状! 「你那是什么表情?」易羽寰执起玉骨扇,就往她头上狠狠敲去,「你怀疑我去花楼?」 「痛!」琥珀疼得龇牙咧嘴。 「店小二,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去过『女儿红』,更不认识什么颐姑娘!」易羽寰皱眉解释。 「客倌,您不认识颐姑娘,她怎么可能亲自送荷包过来,还指名要交给您呢?」店小二黑眼珠滴溜溜地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一圈。「告子说过,食色性也,您也别不好意思了。」 真是胡说八道、乱七八糟,原本没有的事被店小二一说仿佛跟真的一样。 易羽寰还要再说,不料琥珀已经先闷闷的出声。「三当家,你就别推辞了,人家颐姑娘还『特地』、『亲自』拿来给你。」语气特别加重那四个字。 「琥珀,你—」俊眸微瞪,易羽寰扬起玉骨扇又要敲她,不料她一溜烟地逃出攻击范围之外。 琥珀是易羽寰一时兴起捡来养的小孤女,看来已经被他宠得没大没小,连这种话都敢说! 「是啊!客倌您就别推辞了,说不定绣囊里头是定情物。」店小二跟著附和。 「哟~~定情物耶!」另一头又传来琥珀酸溜溜的声音。 没好气地回眸瞪她一眼,易羽寰俊颜染上薄薄的恼意。 人都没见过,哪来的定情物? 「三当家还不快打开来瞧瞧?」琥珀不怕死的再度出声。 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易羽寰打开荷包,从中倒出半圆的白玉玲珑,绑著朱红流苏带的玉面上隐约有碎裂的痕迹,证明玲珑从前本是完整的一块,後来才裂成两半。 「二哥的半玉环?」顿时,他俊颜一变。 「二当家?」琥珀立刻踅了回来。 「店小二,你所说的『女儿红』在哪儿?」易羽寰回头问道。 这块玉玲珑原是五年前一名女子给二哥的定情物,不过那名女子最後嫁作他人妇,而这块玉玲珑也碎成两半,如今回想起来,她好像也是嫁到京城来。 一向心思缜密的二哥这回任务会失手,该不会是因为那名女子就住在这儿,影响了二哥的心情的缘故吧? 「要去『女儿红』,客倌顺著这条大街走到底左转,门口高挂著两只琉璃宫灯的就是了。」他不是去过了吗?怎会不清楚「女儿红」在哪?店小二虽不解,但仍没有多问,眼神不住在他们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似乎很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说是主仆嘛!应该没有婢女敢吃少爷的醋:若不是主仆,他们的关系好像又太亲近了些! 毕竟他们同住一间房嘛! 「琥珀!」轻轻颔首,易羽寰叫唤还在发傻的琥珀。「还不快去准备。」 「准备什么?」琥珀一脸不明白地抬首。 「准备去找你二当家!」 .lyt99.lyt99.lyt99 那首「将军令」从早晨到傍晚,已经弹了一整天。 璇玑阁上,冷惑心垂眸静静看向八角亭内纤细的身影,慷慨激昂的曲调像只无形的手揪住他的心。他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对任何事常常是随心所至,偏偏琴声的主人让他迷惑。 那样的琴音既悲痛又愤慨,激愤不平的情绪涨得满满,就像一个人被逼到绝境,再也找不到一线生机,对人世绝望、泣苍天不公。若硬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就是这样强烈的情绪不该出自整天笑脸盈盈的上官颐。 天色渐暗,细雪纷飞。 不曾停歇的琴音将他压得就要喘不过气,他并非琴音的主人,却能深刻体会旋律间的沉痛情绪。冷惑心缓缓敛下俊眸,浓密的长睫掩住他复杂的心思,最後,他转身拿起油纸伞,缓缓的步出璇玑阁。 像是知道有人闯进她的私人禁地,上官颐手中的琴弦倏然绷断,她玉手一顿,沾满水气的美眸睇向亭外执伞而立的白衣男子。 所有的声音似乎在刹那间全然静默,亭外的天地一片银白,冷惑心全身仿佛笼罩著一层光晕,一时间不禁让上官颐瞧得失了神。 四目相接,彼此的眸光中包含太多复杂的情绪,诡谲的气氛缓缓流动,四周静得仿佛没有声音。 「天要黑了,」不知过了多久,冷惑心终於开口,好听的嗓音打破沉静。「上官姑娘还不打算休息吗?」 其实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的站在这里,对周遭不闻不问才像他淡然的性子啊!或许是因为她一开始就热络的冲著自己笑,把他当作自己人似的,所以让他破了例吧! 上官颐朝他绽出一朵满是歉意的笑花。 「我打扰到冷公子了?」她的声音有别於平常的朝气愉悦,显得特别低柔,仿佛才刚哭过。 气温骤降,飘落的雪花有渐大的趋势。 心中滑过一种异样的感觉,冷惑心微微眯细凤眸,薄唇微抿。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看她,绝美清丽的娇颜泛著惹人心怜的笑意,还多了一股孤傲的气息,和平时所见到开心自信、仿佛没有烦恼的上官颐截然不同。 「上官姑娘有心事?」不著痕迹地蹙眉,旋即舒展开来。 胸臆间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在隐隐骚动,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但这不是他乐见的情况。 这只会让他想逃。 「我哪有什么心事?只是无聊弹弹琴罢了。」上官颐笑笑,青葱五指有意无意地轻抚过琴弦,云淡风轻的回答。 收起油纸伞,冷惑心拾阶而上,凤眸里的迷惑更深。 现在灵气逼人惹人心怜的她,或是夜晚一笑倾城八面玲珑的她,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上官颐? 如果说他对身边的任何事都很难起兴趣,那么上官颐已经成功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她让他感到既迷惑又好奇。 「你的手受伤了。」也不管是否合乎礼教,冷惑心执住她冰冷的玉手,白嫩的指尖果然血迹斑斑。 莫名的,他心一揪。 「照理说一般女子不会喜欢这种慷慨激昂的曲调。」她难道不觉得疼吗?冷惑心清澈如水的眸子望入她的。 他的掌心如此温暖,暖和了她失去温度的小手。 「那么我应该弹些什么比较适合我?汉宫秋月?昭君怨?或许冷公子不该拿寻常女子来看我。」唇瓣的笑显得有些讥诮,上官颐的回答若有所指。 或许是今晨看见仇人的打击太大,过度激愤的情绪仍震荡难平,上官颐如今实在很难再戴上任何虚伪的面具。 上天无眼,非但没让害她一家的恶人得到报应,反而让那恶人更加猖狂。 「其实上官姑娘不像花楼女子,」没忽略她话里不甘心的语气,冷惑心突然如此说道。 「冷公子刚才说我什么?」上官颐心头一震,像是猛然撞进了什么。 「上官姑娘不像花楼女子,」不厌烦的再说一次,冷惑心修长如玉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感觉不像,气质不像,你不应该在这里。」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照实说出心里的感觉。 「哦?冷公子真是这么想吗?」清丽的娇颜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她倏然扬起晶亮的美眸,眨也不眨地睇住他。「还是只是哄哄我而已?」 「如果让我猜,上官姑娘应该出身官宦之家,是名门之後。」冷惑心轻声回答。 心头狠狠一颤,上官颐仓皇地别开视线,不让他瞧见自己眸底盈满的泪水。 三年了,在「女儿红」三年,他是唯一如此说她的男人,不愧是她心心念念的恩人,一语道破她的心事。 一时间,她突然有种凭他知她,就算要她牺牲一切也无所谓的感觉。 「若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待在这里?」忽地,上官颐扬起一抹飘忽的笑容。 想当年父亲官拜户部侍郎,爹娘都是有一身清风傲骨的读书人,若他们地下有知,看到自己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竟沦落风尘,他们还会认她这个女儿吗? 她连承认自己的萧姓都不敢,哪还有脸面对萧家的列祖列宗? 「难道上官姑娘不能离开吗?」她不像被迫卖身到「女儿红」,身为红透北京的颐大姑娘,她想走应该随时能走。 「离开?冷公子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到哪里去?」听见他的话,上官颐缓缓摇了摇头,绝美的娇颜浮现不容错看的倔强。「更何况我现在还不能走。」 她的血海深仇还没报,又怎么能走呢? 又是这样的表情,像透了他深藏心里的女子,冷惑心不由得放开了手,一向平静的俊颜起了不易察觉的波动。 眼前的丽人和心中思念的影子重叠,刹那间他竞有难以承受的狼狈。 「上官姑娘若真想离开『女儿红』,身边应该不乏想照顾上官姑娘一辈子的人吧?」好半响,冷惑心终於找回声音,硬生生将自己的思绪拉回。 如果当年他肯做出承诺,或许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局面了。冷惑心蹙紧眉,近乎懊悔的情绪怎么也无法摆脱。 「是吗?冷公子觉得那些慕名而来的男人中,真有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闻言,上官颐仰头朝他绽开绝美炫目的笑花。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怨他吗?冷惑心好看的薄唇掀了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笨,从她的一言一行中,他明白她是喜欢自己的,但是他不懂为什么? 他们不是才刚相识不久?对这样的陌生人,她浓烈的情意是从何而来? 「在这些人中……」等不到他的回答,上官颐深深凝睇他的翦水秋瞳里带著期盼。「会有冷公子吗?」 「什么?」冷惑心不禁怔忡。 「冷公子有喜欢的人吗?」心中狠狠骚动著,一如她敢爱敢恨的性子,或许从三年前他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动心。 「嗯?」她问得直接,他反倒显得狼狈。 「还是冷公子早有妻室?」 「……没有。」上官颐的话碰触到他的禁地,冷惑心俊颜微冷。 他唯一深爱过的女子已经嫁作人妇,他这辈子已无心再爱其他女子。 「如果有名女子遭恶人所害沦落风尘,可仍保持一身玉洁冰清,」上官颐咬咬唇,睇望住他的美眸蕴涵著深深的情意。「这样的女子,冷公子会嫌弃吗?」 第五章 如果有名女子遭恶人所害沦落风尘,可仍保持一身玉洁冰清,这样的女子,冷公子会嫌弃吗? 他会不会嫌弃并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他这辈子是无心了。 耳边忽地又响起上官颐幽幽的问句,站在白梅树下,冷惑心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无端端烦躁起来。 眼前浮现的是殷柔一双美眸如怨似泣望住自己的模样,冷惑心以为早已麻木的心狠狠一抽,漂亮的凤眸倏然眯细。 上官颐不是殷柔,为什么他对她的复杂情绪竟和殷柔如此相似? 「冷公子。」说人人到,上官颐披著华丽柔亮的玉狐裘,娇颜含笑,显然已将昨日受伤的心情收拾好。 人嘛!总不能老是自怨自艾的过日子,不是吗? 「上官姑娘。」直觉想躲,又觉得不妥,冷惑心的脚步硬生生留了下来。 说穿了,他还没有心理准备面对她。 「每次见到冷公子都是在白梅树下,看来冷公子很喜欢赏梅罗?」上官颐笑咪咪地走至他身边,学他抬首仰望梅树。 淡淡幽香飘来,对他绽放的笑容是如此灿烂不设防,冷惑心剑眉一蹙,说不上心中是何感觉,悄悄退开两步的距离。 「是久未谋面的故人很喜欢梅,我只是跟著欣赏而已。」他淡淡回答,小心谨慎著用辞。 事到如今,不能再让她对他存有任何希冀,这对她是不公平的。 「难不成冷公子在睹物思人?」上官颐随口笑问,不料却见到他微僵的表情。 他那样黯然的神情…… 「只是故人而已。」冷惑心云淡风轻的回答,漂亮的凤眸仍望著梅树,没有迎视她望过来的目光。 「冷公子,你当真没有喜欢的人吗?」心中猛然升起再强烈不过的直觉,上官颐不禁再问。 方才黯然神伤的表情,若要硬说他心中无人是骗人的。 「没有。」这一回,他回得乾脆,还是迟迟没有迎视她的眸光。 上官颐咬了咬下唇,隐隐约约嗅到不对劲的气氛。是她多心吗?自从她昨日一问後,他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自己。 「冷公子—」 「上官姑娘,」先一步截断她的话,冷惑心薄唇勾笑,却笑得冷淡客气。「我的伤好得差不多,该是向你告辞的时候了。」 「冷公子要走?」闻言,美眸猛然圆睁。 「嗯。」大眼里盛满的难过不容错看,冷惑心剑眉微蹙,颔首。 「怎么好端端的,冷公子突然就要离开呢?」上宫颐原本清脆悦耳的嗓音显得破碎。 她失落的神情毫不掩饰,冷惑心不著痕迹的蹙眉,旋即舒展开来。「不是急著要走,而是该走的时候了。」 再不离开,恐怕会让人徒增伤心,既然无心,他又何苦折腾人家? 「该走的时候?」她低声重复他的话,仿佛在咀嚼他话里的真正意思。倏然,上官颐扬眸,清亮澄澈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住他的。「冷公子急著想走,是因为我吗?」 她的问题来得又快又直接,冷惑心不禁怔然。 「是因为我昨天向冷公子说的那些话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没见过像她如此直接坦率的女子,一时间冷惑心竟被她问得有些狼狈。 「我昨日的一番话,让冷公子为难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微弱,最後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所以冷公子急著想走?」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本来就不该再叨扰上官姑娘,给你添麻烦。」他客气地朝她一揖。 「我并不觉得是种叨扰,冷公子肯留下我反而觉得很高兴。」 「上官姑娘—」 「倘若昨日的话让冷公子为难了,冷公子就当作是笑话听过就算了,不必真的往心里去。」上官颐的语气有些急切。 她并非没有自知之明,身在花楼就算她真的洁身自爱又如何?她身为花楼的当家总是事实啊! 她每天晚上还是要笑脸迎人,做的是送往迎来的生意。 「我很感谢上官姑娘的好意,但是我非走不可了。」明知道说出来的话很残忍,冷惑心仍静静回答。 相对於自己的激动,他的反应倒是很平静,上官颐心中难免有种受伤的感觉。 他想走的心好急啊!仿佛急著躲开自己。 昨日的温柔和气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才隔了一夜却天差地远? 「上官姑娘—」 「当然,倘若冷公子真的想走,我也下便强留,」上官颐打断他的话,盈盈秋瞳直勾勾望住他的,仿佛要看进他灵魂深处,语气竞意外显得有些讥诮,「毕竟这是什么地方,若是有辱冷公子的身分就不好了。」 别怪她的话酸,但她的心中难免有不平啊! 「上官姑娘,我从来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冷惑心皱了皱眉,她深深望住自己的眸光在在指控他的无情。 他绝对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只不过— 他的心这辈子除了殷柔恐怕很难再容纳任何人。 这是他的问题,与她无关。 气氛突然陷入尴尬的僵持,静默相对的两人谁也无话先说。 上官颐轻叹口气,「这样吧!我先去买些养身补气的药材回来帮冷公子调养身子,再过两天,等冷公子的身体好一些,冷公子想走再走吧!」她绽出一抹连他也觉得勉强的笑容。 她不想让彼此留下不好的回忆,就算他真的要离开,至少也是笑脸吟吟的互道珍重。 她有喜欢人家的权利,相对的,他当然也有权拒绝。 看著她不真心的笑,冷惑心微微眯细凤眸,她现在故作坚强的模样,比泪眼汪汪更教他揪心。 「无论如何,万事以冷公子的身体为重。」有些仓皇地睇他一眼,像是刻意压抑什么,上官颐旋身翩然离开。 望著她隐入寒风细雪中的纤丽背影,冷惑心缓缓敛下眸,心意外竟有些微沉。 一切应该都很好啊!他依照自己的意思表达要离开,顺道斩断她不该存在的情丝,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压在胸口上的大石到底是因何而来? 上官颐那样的笑,像是有什么东西撞进他的心里,一时间,他突然厌恶起自己的残忍。 其实他不想伤害她的。 .lyt99.lyt99.lyt99 「小姐,您不是在生冷公子的气吗?既然如此,又何必买这么多珍贵的药材回去给他补身子?」连忙从怀中掏出银两交给药铺老板,小月拿起刚包好的药材,转身追上已经离开药铺的上官颐。 「谁说我在生他的气?」上官颐拢拢玉狐裘,艳丽的娇颜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方才冷公子说要离开的时候,您明明在生气啊!」小月嘀咕。 「与其说是生他的气,不如说是生自己的气,」上官颐轻吸一口气,「我和他又有什么好生气?当年要不是他出手相救,又怎么会有现在的上官颐?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可是您喜欢他,不是吗?」小月仰头望她,「跟在您身边多年,从没见您对哪个男人这么好过,冷公子是唯一的例外。」 「我喜欢他有什么用?我是什么身分?人家又是什么身分?」上官颐自嘲一笑,「红透北京的『女儿红』大当家,一笑倾城的颐姑娘,试问有哪个正经人家敢要我?小月,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那又如何?小姐不陪笑不陪酒,又没做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小月不服气地咕哝,「小姐有哪点比不上人家?」 「小月,你别再说了,」摇摇头,上官颐黯然一笑,「再说什么也没有用,我们不可能改变人家对我们的眼光。」 「可是小姐—」小月还有话说,眼前却被三名身著华丽的年轻男子给挡住去路。 「哟~~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居然在大街上遇见颐姑娘?」尽管霍总管笑脸盈盈,但看在眼底就是教人不舒服。 「霍总管?!」上官颐脸色微变,唇瓣还是硬勾出笑弧来。 「颐姑娘出来买东西啊?要不要霍某帮忙?」霍总管不著痕迹地挡在她正前方,让她想闪都闪不过。 「不麻烦霍总管,我们已经买好了。」今天是楣星高照吗?难得出个门也会遇到讨人厌的煞星。 「颐姑娘原来是出门抓药啊?」霍总管锐眸瞥了小月手中的药包一眼,笑得更教人讨厌。「难不成颐姑娘玉体欠佳?」 「这阵子天寒,我不小心受了点风寒,」纵使心底不悦,上官颐还是笑脸以对。「所以来药铺抓几帖药回去。」 「哦~~」霍总管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寒进骨子里。「虽然我不懂医术,但常识还有一些,人参这类药材不适合受风寒时服用吧?更何况,颐姑娘拿的尽是些伤药,怎么看都和风寒没有关系。」 听见他的话,上官颐心头一震,她皱眉望著眼前来意不善的霍总管。 「前些日子江大人遇袭,刺客受我一刀之後逃逸无踪,为了追拿刺客,我下令城里所有药铺只要有人买了伤药就要向我通报,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情形下遇著颐姑娘。」 秀眉一挑,上官颐就算心头慌乱也没有表现出来。「霍总管言下之意,我就是袭击江大人的刺客罗?」 「颐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霍总管摇摇头,朝她逼近两步,还算俊逸的脸庞靠她极近。「说出这种话,可是杀头的死罪。」 上官颐清冷的美眸斜眼瞅他,艳丽的娇颜是不容错看的倔强。 「不然霍总管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刺客呢!万万不可能是颐姑娘,这点霍某敢拿人头担保。」霍总管挑起她一缯青丝在鼻尖轻嗅。 「……」上官颐强忍住厌恶不去拍开他的手。 「但是,这不代表颐姑娘没藏了人,收留逃犯。」霍总管慢吞吞地将话说完。 「霍总管,这话也不能乱说,」上官颐抢回他手中的秀发,美眸挑衅地回望他。「要说上官颐窝藏逃犯请拿出证据来!」 「霍某只是随便说说,颐姑娘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再说了,霍某也不相信颐姑娘是这种人。」 「既然如此,还请霍总管让路!」他的话越说越教人心慌,还真怕自己不在「女儿红」里会出乱子。上官颐挽起小月的手就要走,偏偏又被霍总管身後的两名壮汉挡住去路。 「霍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脚步一顿,上官颐回头冷冷的问。 「话都还没说完呢!颐姑娘何必急著离开?」也不生气,霍总管笑吟吟地回答。「只不过今儿个好不容易遇著大名鼎鼎的颐姑娘,想请你回府一叙,咱们可以暍喝茶、聊聊天,不知道颐姑娘意下如何?」 「霍总管应该早就明白我的规炬,」上官颐别过头,不再多瞧他一眼,「我是从不过府的,要见人,麻烦今儿个晚上亲自来『女儿红』。」 「我当然明白,那是颐姑娘的原则嘛!」霍总管嘿嘿笑,「不过那是在『女儿红』,如今咱们是在大街上,该是另当别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官颐勃然变色。 「说好听是请,但是由不得你拒绝。」他想一亲芳泽很久了,现在终於逮到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你想强抢民女?」她怒斥。 「我就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那又如何?有谁敢管霍某的闲事?」霍总管得意的挑眉。 「你—」上官颐为之语塞。 他说得没错,就算他真的强掳她进府,官府也不敢插手此事,谁教他是江狗官的总管。 「颐姑娘,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免得到时大家都难看。」话声还在舌尖颤动,霍总管伸手就要攫住她的皓腕。 「上官姑娘说她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冷不防,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插入,迅雷不及掩耳地反制住禄山之爪,牢牢拙住霍总管的腕脉。 「冷公子?」没想到他会出现,上官颐怔怔的望住他挡在自己身前的顽长背影。 「你是谁?」被制住的腕脉狠狠抽痛,仿佛就要废了,霍总管痛苦得眯起眸。 「竟敢管本爷的闲事?」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官姑娘不愿意去。」冷惑心沉下的俊颜足以刮下一层霜,凤眸里杀机乍现。 他第一眼就认出这个调戏上官颐的家伙,就是那日偷袭他的阴险小人。 「臭小子!想英雄救美也要掂掂自己的斤两,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走、狗!」冷惑心好看的薄唇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你—」闻言,霍总管气红了眼,偏偏自己的手又收不回来。「哦~~我知道了,听闻颐姑娘在『女儿红』里藏了一名小白脸,原来就是你啊!」 「你胡说什么!」上官颐蹙眉低斥。 「难道不是吗?整座北京城都在传,平常一副高高在上、玉洁冰清的上官颐,其实养了个男人在自己房里!」霍总管眯起狭长的眼眸。 「这种话你是听谁胡说的!」自己的名节被他说得如此不堪,上官颐又气又急。 「是冬香亲口告诉我的,原本我还不相信,今天总算让我见著了。」霍总管笑得让人嫌恶极了,「其实说穿了,鸭儿终究还是个鸭儿!」 闻言,箝住霍子棠的手劲加重,有种前所未有的怒焰在胸臆间燃烧,冷惑心好听的嗓音虽然还是一派平静,但听在耳里却教人不寒而傈。 「你方才说什么?我似乎没有听清楚。」冷眼看他疼得脸色泛白,豆大的冷汗从额间滑落,冷惑心俊美的脸庞没有特殊的表情。 「放、放手!」霍总管痛得龇牙咧嘴。 「我劝你嘴巴放乾净,逞口舌之能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还不向上官姑娘道歉!」 霍总管原本还想张口反驳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对、对不住,上官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犯不著跟自己过不去。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滚出我眼前,」原本想痛下杀手,但又顾忌上官颐在场,冷惑心终於松开手。「马上滚!」 揉揉被抓痛的腕脉,霍总管脸色阴晴不定的望住冷惑心,彷佛要从他的脸上瞧出什么端倪。 奇怪,他一直觉得这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他究竟在哪儿听过? 「还不走?」凤眸冷眼瞅他,冷惑心淡淡警告。 霍总管吓得缩了一下,可临走前还是不忘撂下狠话。「你们给我记住,得罪我保证没好处的。」 而後,他带著手下匆匆离开。 见到惹人心烦的家伙终於离开,上官颐轻吐出一口长气,万分感谢的朝冷惑心盈盈一福。 「多谢冷公子又救了我。」方才他若是没及时出现,後果不堪设想。 「又?」敏锐地听出她的语病,冷惑心疑惑地回眸望她。 他曾经救过她吗? 「不!应该说谢谢冷公子救了我。」上官颐摇摇头,唇瓣扬起绝美的笑花。 这是个小秘密,她将永远藏在心底。 「上官姑娘—」眸底映满她灿烂的笑颜,冷惑心轻蹙眉心。其实他是追她出来的,心里一直挂念著方才她强颜欢笑的神情。 只是,他为什么会舍不得见她难过?难道真是因为她倔强的神情和殷柔有几分神似,而没有其他原因吗? 「嗯?」 那双清透澄澈的美眸眨也不眨的望住自己,其中的情意他不会错看,冷惑心猛然住了口,有些狼狈地别开目光。 别这样瞅著他,他不是她该放感情的人啊! 「上官姑娘,」好一会儿,他终於又开口,「我不能再待下来,否则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和霍总管的梁子已经结下,到时霍总管一定会藉此找上官颐麻烦。既然不忍见她难过,又怎么可能让她陷入危险之中?就当作他唯一所能为她做的吧! 他的话让上官颐怔然,就算娇颜上脂粉再厚也掩饰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冷公子只是要向我说这个?」 他只是要跟她确定他坚定的辞意? 「嗯。」不再犹豫,他颔首。 「我也说过了,等冷公子身子再好一些,冷公子随时要走,我不会再强留。」心头一阵揪疼,上官颐硬是挤出笑容。 他就这么急著躲开自己吗?让她再多见几天都不肯,早知道昨日她不该一时激动说出心底话。 他这一走,日後恐怕很难再相见。 「不能再等了,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他的语气极轻,笑容既疏远又客气,没错过她震惊的神情。 他的离开真对她打击这么大吗?倘若如此,他更该离开。 「冷公子若真要走,就走吧!」心很痛,转眼间泪水已盈满眼眶,上官颐旋过身,语气是如此轻松。「我没理由要冷公子非留下来不可。」 「既然如此……」 「能不能请冷公子明日再离开,今夜就让我好好的为冷公子饯别。」让她保有一些回忆可供日後回味。 听见她的要求,倏然眯细凤眸,冷惑心不懂事情为什么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她几乎是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就对他怀有情意,但是为什么?照理说他们应该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而她毫不掩饰的感情已无可避免的影响到他,让他既迷惑又无法不起波澜,只能一再的逃避。 「冷公子不愿答应吗?」上官颐轻柔的嗓音低低传来。 倏然扬眸,映入他眼底的是她一脸冀盼的娇颜。 「一切就依上官姑娘的意思吧!」就是对她狠不下心,冷惑心无声地叹口气。 「多谢冷公子,」上官颐朝他绽开一抹笑,灿烂得让冷惑心的心没来由的一揪,「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就能让她回忆很久很久了。 就算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真的足够了,不然依她现在的身分,她还能奢求些什么呢?所以— 真的够了,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第六章 「小姐,您今天要帮冷公子饯别,那『女儿红』的生意怎么办?」小月细心地帮上官颐挽起秀发,露出她绝美清丽的脸庞。 「不去了,请海叔向他们说我受了点风寒,不方便见客。」上官颐敛下羽睫,娇颜写满失落。「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他们做什么?『女儿红』的大门就算今儿个不开,明天那些人还是会上门,可是有些人走了,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上官颐的声音如此哀伤,小月怔了怔,也感染到她难过的情绪。「小姐,您就别难过了,您如果一哭,整个妆就会糊了,那就不漂亮了。」 「谁说我要哭,」上官颐眨眨美眸,硬是将眼泪咬在眼底,「我说过会笑著送冷公子离开,就是会笑著送他离开。」 小月皱皱眉,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好转身默默取来玉狐裘披在上官颐肩头。 其实回头想想,小姐何必那么倔强?每次遇著事情都往自己的心上堆,迟早有一天会承受不住了。 「小姐,时候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先过去永望亭等冷公子?二宝应该把酒菜都备好了。」小月提醒。 「嗯,我先过去。」上官颐轻轻颔首。 「颐姑娘!颐姑娘!事情不好啦!」人尚未走近,二宝大老远的就嚷嚷起来,「有官府的人上门说要抓人!」 「二宝,你先别急,有话慢慢说,」听见他的惊呼,上官颐连忙推开房门,她蹙眉望著脸色惨白的二宝。「你说官府的人上门抓人是怎么回事?他们要抓什么人?」 「就是江府的霍总管啊!他带了好多官兵守在门口,说『女儿红』私藏逃犯,要进来搜人!」他激动的比手画脚,在「女儿红」做事多年,他从没见过大批官兵上门。 闻言,上官颐脸色微变,她咬住唇没出声。 「小姐,霍总管真是卑鄙小人,他今天下午欺负人还不够,现在还找上门来了,您说该怎么办?」小月也跟著心急。 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窝藏逃犯是杀头死罪,她不可能放著「女儿红」上上下下三十余口不管,但是,她更不可能眼睁睁地把冷公子送到奸人手里…… 「颐姑娘—」二宝急得频冒汗。 「小姐!」她不说话,底下的人心更慌。 「你们别怕,天子脚下是讲规炬的,我想霍总管再嚣张也有个限度,」为今之计只有先安抚人心,走一步算一步了。「小月,你帮我跟冷公子说一声,就说『女儿红』临时出了点事,我去处理,请他一定要等我。」 「小姐!」小月担心的回望她。 事到如此,她心里还惦著冷公子。 「记住!」上官颐冰冷的掌心抓住她的。「请他一定要等我回来。」 .lyt99.lyt99.lyt99 冷公子,今夜戌时我在永望亭为你设宴饯行,到时我们不见不散。 冷惑心负手而立,倚在朱红色的窗棂边,耳边不断响起上官颐低柔的嗓音,「不见不散」四个字让他想不告而别都难。 认识她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摸透她言出必行的性子,他担心这一走,她会真在永望亭等他到地老天荒。 拾阶而下,他走入永望亭里,石桌上已备好酒菜,却不见让他想逃避又放不开的女人。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可能会无故缺席的。 「冷公子。」不远处传来小月的呼喊,她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神色有些仓皇。 「小月姑娘。」他回眸。 「小姐、小姐要我来转告冷公子,『女儿红』里出了点乱子,她必须去处理,请冷公子务必等她。」 「『女儿红』出事了?」冷惑心微微眯细凤眸,「出了什么事?该不会是霍总管上门找麻烦?」 「啊?」小脸露出一丝惊慌,小月连忙用力摇摇头。「不是的,当然不是霍总管,和霍总管一点关系也没有。」 冷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啊!一猜就中。不过小姐千嘱咐万交代,绝不能让冷公子知道此事,所以…… 「不然是发生何事?」漂亮的凤眸狐疑地望住她。 「就、就、就……」小月咬咬唇,随口胡诸,「就是有几位老爷多喝几杯起了口角,小姐不得不去安抚诸位老爷,毕竟上门是客,谁也不能得罪啊!」 她在说谎! 冷惑心深深瞅她一眼,但并没有戳破她的谎言。 「我家小姐马上就回来了,请冷公子再等一等。」小月紧张地抓住自己的衣角,担心会被瞧出破绽。 「嗯……」沉默半晌,冷惑心薄唇缓缓勾起笑痕。「我会等她的。」 他就姑且等一会儿吧!否则他若贸然出现,只会为她添麻烦。 .lyt99.lyt99.lyt99 「从什么时候开始,咱们『女儿红』需要烦劳各位官府大哥守门了?」缓缓步下台阶,上官颐冷眼打量守在门外的官兵,尤其站在最前头,笑容阴狠的霍总管。 原本热闹烘烘的大厅里,此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眼光在上官颐和霍总管身上来回溜转。 「原来是颐姑娘,」霍总管笑吟吟,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颐姑娘不是玉体微恙,怎么亲自下楼来了?不过我这一瞧,颐姑娘的气色还挺好的嘛!看不出有哪儿不舒服。」 「本姑娘若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也是教人给气病的!」上官颐撇了撇唇角,对江喜福的走狗已是忍无可忍。「咱们客套话也甭说了,霍总管,你无缘无故派一堆官兵大哥挡在我『女儿红』的大门口,要我们如何做生意?」 「霍某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难道颐姑娘的下人没有把话带到?」见她态度转硬,霍总管的口气也跟著不客气起来。「霍某怀疑『女儿红』窝藏刺杀江大人的逃犯,要进去搜一搜!」 「呵!无凭无据的,哪能由得你胡来!」上官颐秀眉一挑,冷冷应道。「要搜『女儿红』、说『女儿红』窝藏逃犯,还请霍总管拿出证据来!」 「证据?」霍总管冷嗤,「霍某的话就是证据,霍某就是看见逃犯躲在这儿,就是要搜!」 「这么说来,霍总管是摆明诬赖罗?」上官颐脸色微变。「别忘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讲道理的地方!」 「霍某一向很讲道理,只是没人敢出来跟霍某讲道理,」霍总管志得意满的模样令人厌恶。「颐姑娘,咱们废话不多说,麻烦你让让,我们要进去搜人!」 他就是不让「女儿红」做生意,非把今儿个让他难看的小白脸揪出来不可! 「你敢!」上官颐又气又怒。 「我就是要这样做,颐姑娘能奈我何?」霍总管冷笑。「要是搜不出我要的人,我就叫人天天守在你『女儿红』的大门口,看你怎么做生意!」 霍总管欺人太甚的话一出,大厅里众人一片喧哗。 上官颐气得娇颜泛白,狠狠咬紧下唇。 「霍总管,咱们『女儿红』到底是哪里犯到你?让你非要和我们过不去!」 「颐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天在大街上意外的小插曲,你该不会忘了吧?我说过不会善罢甘休的,没人能让霍某难堪还能平安无事,」霍总管挑挑眉,「现在颐姑娘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乖乖将你的小白脸交出来;一是让我派人进去搜到高兴为止,看你的生意还要不要做!」 上官颐玉手在身旁紧握成拳,又一次,她恨苍天无眼,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总是眼睁睁看著恶人猖狂。 「霍总管,你摆明是要欺压良民百姓?」 「霍某追拿的是逃犯,怎能说是欺压良民百姓?」霍总管薄唇勾起一丝冷弧。 「颐姑娘,你到底要不要把人交出来?」 美眸气怒地微眯,上官颐倔强地扬高下巴。「『女儿红』里没有霍总管口中的逃犯,我上官颐交不出来!」 「好!既然颐姑娘不肯配合——来人呀!给我进去好好的搜!」霍总管扬手,大摇大摆地坐下来。 收到霍总管的指示,十数名官兵立刻粗鲁地推开众人,开始一间一间房的搜。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他们这样一闹,以後谁还敢来『女儿红』?」小月焦急地附在她耳边低语。 上官颐和小月对望了一眼,她咬住唇没吭声。 别问她该怎么办!因为她也无能为力啊!只求老天保佑冷公子别被发现。 「等等!」忽地,二楼的花厅里传出男人威严的声音,大夥儿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往上望,只见一名黑衣壮汉手持金色令牌站了出来。 「朱爷……」见到熟悉的身影就坐在屏风後,上官颐喃喃自语。 「王爷有令,谁都不得任意搜索『女儿红』,当然也包括你—霍总管,」黑衣壮汉面无表情地瞅著他。「不知道北京城从什么时候开始,是由霍总管你说了算?居然连王法也不放在眼底。」 「王爷!」一瞧见熟悉的金色令牌,霍总管脸色大变,连忙跪了下来,他万万没想到会有王爷在这里。 「没想到江大人人红势大,连底下养的狗都如此嚣张,改天我可要好好的说一说江大人。」朱爷冷冷的嗓音传来。 「小的有眼无珠冒犯王爷,还请王爷大人大量,放小的一马。」不见方才耀武扬威的气势,霍总管伏地低声道。 「王爷有旨,这里没有所谓的逃犯,要你立刻带人滚出去!」黑衣壮汉接话。 「是、是,小的这就走。」霍总管咬咬牙,没料到率众而来却碰到一个大钉子,以後教他在北京城如何混下去? 他和「女儿红」的梁子是结定了! 霍总管狼狈的起身,一招手,一群人旋即消失在大门外。 「小姐,幸好有朱爷在这儿。」小月捂著胸,悄悄松口气。 上官颐眸光复杂的瞥了小月一眼,沉默下来。 真的是「幸好」吗?她不确定。 「多谢朱爷仗义执言,小女子谢谢朱爷。」上官颐朝屏风盈盈一福。 「颐姑娘,」黑衣壮汉走了过来,传达主子的话,「王爷行事一向低调,如今泄漏真实身分,自然不方便再留在这儿,还请颐姑娘随我们回王府一趟,王爷还想和颐姑娘多聊聊。」 「什么?」站在一旁的小月吃了一惊,「可是小姐她从不—」 「小月,」上官颐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绝美的娇颜上没有意外的表情,或许从朱爷出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心里有底。「麻烦你回报王爷,这是上官颐的荣幸。」 听见上官颐肯定的答覆,黑衣壮汉难得的露出笑容。「颐姑娘果然是明白人,我这就去回报王爷,安排轿子等候颐姑娘随行。」 「有劳了。」 「小姐,」见黑衣壮汉转身离去,小月大惊失色地拉住上官颐的衣袖,「您怎么答应他了?您不是从不过府的吗?」 一旦过府,小姐的名声会大大的受影响啊!以後还能不能嫁给好人家?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我不去成吗?」缓缓敛下美眸,上官颐唇瓣绽出黯然的笑容,「小月,这是保住冷公子和『女儿红』唯一的方法。」 「小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小月,冷公子他正是刺杀江喜福的刺客。」轻吸一口气,上官颐低声道。 「什么?您说冷公子是……」小月震惊的瞪大眼。 「小月,」上官颐先一步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大声嚷嚷,「朱爷是我们唯一的靠山,我去去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小月的眉重重拧起,小姐怎能担保她一定没事?若真有事,小姐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吧! 「小月,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冷公子。」她不要他对她心存亏欠,这不是她所要的。 「可是这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小姐,您为他这么做值得吗?」小月拉拉上官颐冰凉的手。「更何况冷公子明天就要走了,您又何必——」 「小月,冷公子曾经救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不是吗?」上官颐娇颜浮现一抹倔强。「更何况冷公子的伤尚未完全痊愈,我怎能眼睁睁的看著他落入奸人手中?」 「可是霍总管都已经走了,危机解除了啊!」小月还有话要说。 「小月,你太天真了,」上官颐扬起嘲讽的笑花,「霍总管会走,是因为有朱爷给我撑腰,但是万一哪天没有朱爷当靠山,你以为霍总管不会再来找麻烦吗?」 「小姐,您说得都对,说得都有道理,可是您这样为冷公子牺牲值得吗?人家……人家对您根本没这个心啊!」她不希望自家小姐继续无谓的牺牲下去。 小月的话重重落在上官颐的心版上,血色从她绝美的脸庞褪尽。 「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我只是……」小月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禁一脸自责。 「你不必道歉,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冷公子不但对我没这个心,甚至还急著躲开我,」上官颐轻吸一口气,清亮澄澈的美眸坚定的望住小月。「但是这世上很多事是没有理由的,更没有所谓的值不值得。」 「小姐!」上官颐下求回报的话说得她的心头一阵泛酸。 「小月,我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lyt99.lyt99.lyt99 「冷公子、冷公子……」从遥远的前厅跑到位於最後方的永望亭,小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深怕冷公子因为久等不到小姐而离开了。 「小月姑娘。」石桌上的红烛已残,冷惑心缓缓旋过身,平静地望著眼前红扑扑的圆脸。 「幸好冷公子还在,我好担心冷公子就这样走了。」用力喘著气,小月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倘若冷公子真的走了,要她如何向小姐交代?小姐千嘱咐万叮咛要她一定得留下冷公子。 「上官姑娘呢?」冷惑心问道。 「小姐、小姐还有点事要处理,马上就过来了。」小月皱著小脸,说出和上官颐串通好的谎言。「因为楚老爷喝醉酒,小姐不得已只好亲自将楚老爷送回府,请冷公子务必再等一等。」 漂亮的凤眸瞬也不瞬地望住她的,冷惑心停顿了好半晌才又缓缓开口。「小月姑娘,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啊?」小月愣住。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冷惑心的语气平静,早已看透她的谎言,只是不想说破而已。 「冷公子……」听见他这么说,小月突然泪眼汪汪地瞅著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小姐……小姐她被接到王爷府去了。」 「什么?」闻言,冷惑心微微眯细凤眸。 「就在不久之前,霍总管率众来闹事,硬要小姐将冷公子交出来,小姐说什么也不肯,霍总管便强行要搜『女儿红』,还扬言若搜不到人,就要让『女儿红』永远做不了生意……」小月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口气全说出来。 果然是那个小人!缓缓敛下俊眸,冷惑心浓密的长睫掩住他眼中疾闪而逝的杀气。 「後来是朱爷开口替小姐解围,还将他们全赶了出去,」小月不满地埋怨。 「我原以为朱爷是好人,谁知道他马上藉这个机会要小姐过府,小姐担心她若拒绝会危害到冷公子的安危,所以她就答应了。」 修长如玉的手无声无息地在石桌上印下清晰可辨的五指掌印,冷惑心虽没吭声,心中的情绪却是激荡难平。 「冷公子,」忽地,小月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其实前些日子刺杀江喜福的人是您吧!」 冷惑心倏然抬首,凤眸里杀机乍现。 感觉到冷惑心身上进发出来的寒气,小月不自觉退了两步,眼前看似温文儒雅没有脾气的男人,恍若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教人感到害怕。 「小姐早知道刺杀江喜福的人是您,所以说什么也不让您被带走。」小月壮起胆子续道。 原来她早知道他是刺客啊! 冷惑心很难分辨心中到底是何感觉?他很清楚明白她喜欢他,但是他难以回报啊!甚至他想躲著她,从此离得远远的…… 他根本不要她喜欢他! 闭上俊眸,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她的一颦一笑,和她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 冷惑心猛然回过神,这才发现飘著细雪的寒天里,他的掌心竞泛起薄薄的冷汗。 「小月,王爷府在哪里?」 「什么?」小月一愣。 「我问你王爷府在哪里?」意外自己的嗓子竟是如此低哑,冷惑心又问。 如果她在王爷府里遭遇什么不幸,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想到此,冷惑心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急急的走出亭外,任由冰冷的细雪洒在他脸上。 「冷公子要去带小姐回来吗?」小月一听大喜过望。原来冷公子不是全然对小姐无心的啊! 「我—」话到唇边又顿住,他蹙眉。 他要去带上官颐回来吗?若将她带回来又如何? 他什么也给不起。 「小月姑娘,」冷惑心扬睫看她,「你先告诉我王爷府在哪儿吧!」 .lyt99.lyt99.lyt99 冷惑心提气纵身,颀长的身影俐落地翻过「女儿红」的围墙,不料足尖才落地,他就感觉身後有人靠近。 修长如玉的五指成勾,冷惑心一个旋身,又快又狠地袭向来人的心口。 「二哥!是我。」易羽寰玉骨扇连忙挡住他的攻势,脚下不禁急急退了数步。 「羽寰?」冷惑心微怔,撤手。 「二哥,我终於找到你了!」幸好他反应快,不然二哥那只爪子保证可以活生生的剜出他的心来。易羽寰一脸埋怨的走近他身侧。「自从那天之後,我完全没有你的消息,要不是你托人送半玉环给我,我还真不能确定你是否安好!」 「我受了伤,暂时先躲起来。」见到是易羽寰,冷惑心的表情柔和下来。 「你没事就好,我就说嘛!二哥怎么可能会有事。」易羽寰绽出灿烂的笑容。「走吧!我们先回客栈。」 「现在?」冷惑心不著痕迹的蹙眉,眸光投向隐没在夜色中的另一头。 「当然,」易羽寰用力颔首,「二哥应该还不知道吧!连大哥也来了,他正在客栈等你。」 「东方?好端端的他来做什么?」冷惑心眉头锁得更紧。 「谁教你好些日子没消没息的,所以我就捎信给大哥了。」易羽寰解释。 「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是担心,」易羽寰一脸正经的纠正。「二哥,你在看哪儿?瞧你魂不守舍的。」 「羽寰,我还有点事,不能立刻随你回客栈。」他的心里现正有个教他又迷惑又放不下的人,他必须先去王爷府一趟。 「有什么事会比见大哥更重要?」易羽寰拉住他的衣袖,摆明不让他走,好似他这一定又会消失好几天一样。「况且,连首辅大人也在等著你呢!」 「首辅大人也在?」这一回,冷惑心总算认真地瞅向易羽寰。 「是啊!计画生变,不只是要狗官的人头那样简单。」 「羽寰,我—」 「事不宜迟,二哥还是快点随我回客栈吧!」易羽寰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客栈的方向拉去,就怕无法向大哥交代。 「羽寰!」 「二哥,凡事以『地狱门』为重啊!」见他还有话说,易羽寰提醒。「你要去见什么人或找什么人,等回去见了大哥之後再说吧!」 易羽寰的话让他无可反驳。 冷惑心抿住薄唇,轻轻抽回衣袖,紧锁的眉心不曾展开过。 「我随你回去就是。」好听的嗓音比平时来得更为低沉,冷惑心忍不住又回眸看了反方向的大街一眼,终於转身离开。 不是他真的冷漠,毫无感觉,只是有时候…… 由不得人啊! .lyt99.lyt99.lyt99 「小月,冷公子人呢?」顾不得身上的大氅还沾著雪花,上官颐一下官轿便直奔後院的永望亭,急切的脚步不曾停过。 这一路她心急如焚,心心念念的全是在永望亭等她的男子,和朱爷对弈时她心不在焉,输得一败涂地,朱爷问她话时她答非所问,整个人恍恍惚惚,始终不能专心。 一切只因为她急著想回来见他一面。 「小姐?您回来了?」听见上官颐的声音,小月开心地跑出来迎接。「您没事吧?朱爷有没有欺负您?」 「没有,」上宫颐摇摇螓首,「朱爷是好人,我们除了品茗对弈,他没有对我做出逾炬的事。」 「那就好,如果朱爷欺负您的话,我就是拚著小命也要帮您讨回公道。」 小月率直的话逗笑了上宫颐。「小月,冷公子还在永望亭等我吗?」 「冷公子?」她的问题让小月听得一头雾水,「冷公子不是去接您了?」 「接我?」心头一凉,浑身的血液似乎冰冻了,上官颐错愕地回头睇向小月。 「没有,冷公子没有来接我。」 「怪了,可是冷公子是这么跟我说的,」见上官颐神色不对,小月的声音越说越微弱,「他一直追问我王爷府在哪儿,人就匆匆跑出去了。」 「小月,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冷公子没有来接我,」上官颐脸色微白,可仍勉强挤出微笑。「你再仔细想一想是不是有哪儿听错了。」 「不可能有错的,冷公子一听见你被接到王爷府就神色大变的追出去了,你们没碰著吗?」 「没有,我没碰著他。」退了两步,上官颐缓之又缓地摇头,奔进早已冷清的串内,石桌上除了未曾动过的酒菜外,挂念的人影已不在这里。 永望亭外的风雪再冷,也比不上她此刻心凉的感觉,上官颐扶著石桌,乏力地坐下来,泪水不知何时已蓄满眼眶。 他走了,居然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连声再见也吝於和她说,他当真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吗? 「可是冷公子真的是这么跟我说的。」小月解释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她难过地瞧著上官颐心碎的模样。 「小月,他走了。」上官颐轻声喃道,三个字道出她心底最害怕的事实,泪水随著她轻到不能再轻的语气一块儿往下坠,「他不会再回来了。」 「小姐,您别这么说嘛!」很久没见到小姐哭得这么伤心了,小月焦急地拿出绣帕,心疼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说不定冷公子等等就回来,你们只是错过而已。」 「小月,他不会回来了,」上官颐紧抓住她的手,冰冷的温度让人心惊。「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不会再回来了。」 「小姐,您别难过。」见她的泪彷佛像断线的珍珠不断往下坠,小月整颗心都揪在一块儿。「冷公子他……」 至少他听见小姐被接进王府的时候,他脸上震惊错愕的表情她不会错看,他多多少少对小姐是有点感情的。 「小月,我该怎么办?我的心好像都被掏空了,心痛得不能呼吸。」上官颐梗著声问,泪水模糊眼前的一切。 「小姐,您别哭,我相信冷公子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看您的。」小月低声劝慰。 再多的安慰也不能抚慰她的心痛,上官颐的情绪崩溃了,哭得像个孩子。 他真的狠心的不告而别,甚至……甚至事到如今她除了知道他姓冷,连名字都不知道。 这教她情何以堪? 难道身处花楼真是她的错吗?活该她没有资格爱上一个人?她也是满心的不甘愿啊!爹娘的血海深仇背负在她肩上,萧氏一门十二一余口的血债等著她讨回来,倘若能够选择,她何尝不想离开这里? 她真的好不甘心! 第七章 「二哥,你觉得首辅大人是不是在给咱们找麻烦?」手中把玩著毫不起眼的茶杯,易羽寰皱眉询问身旁长相毫不起眼的白衣男子,他的五官平凡无奇,教人一看就忘。「直接拿下狗官的头就好了,何必再找啥帐册?」 「如果能找到帐册就能请皇上治罪,说不定这一回连白公公都逃不掉,」白衣男子面无表情的回答,「单单杀了江喜福又如何?白公公还是能再培养另一个江喜福。」 易羽寰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一双漂亮的眼瞳直勾勾瞅著白衣男子。 「二哥,以往那张好看的脸蛋看久了,如今你突然变了模样,让我好不习惯。」 冷惑心冷冷的瞥他一眼。 「这里见过我的人太多,不换张脸皮只会坏事。」 「但是你也别把自己易容成这副德行啊!」易羽寰啧啧两声,「先别说旁人了,难道你自己看了不难过吗?」 「我觉得这样很好。」冷惑心的眸光投向客栈一楼热闹的大厅。 「二哥,你还记不记得三个月前我在『女儿红』找到你的那晚?」 「嗯。」冷惑心不置可否的应声。 「那时你到底急著去找谁啊?」 「嗯?」听见易羽寰这么问,冷惑心这一回终於肯正眼瞧他。 「你到底急著去见谁?」易羽寰好奇地问。 「那已经不重要,一切都过去了。」冷惑心不著痕迹地蹙眉,旋即又舒展开来。 「二少爷、三少爷,」琥珀清脆的嗓音传来,她步履轻盈地奔上客栈二楼。 「我都查清楚了。」 「坐下说话。」冷惑心朝她颔首。 琥珀先看了易羽寰一眼,见後者也点点头後,便在他们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大当家要的帐册目前在霍子棠手中,要拿帐册必须从他那里下手。」 「又是霍子棠,」易羽寰有趣地托腮微笑,「二哥,他和你真是冤家路窄啊!」 冷惑心斜睨他一眼,当作没听见。 「不过,霍子棠因为上回没抓到二少爷和江喜福有了嫌隙,他们最近的关系恶劣,要从中破坏易如反掌。」琥珀续道。 「要我混进江府吗?」冷惑心挑眉。 「嗯,你可以先来当个狐假虎威的冷总管,然後正大光明的拿到帐册。」易羽寰皮笑肉不笑地道。 「那就这么办吧!」 .lyt99.lyt99.lyt99 沉静庄严的大雄宝殿里静悄悄的,空气中飘散著一种香烛的好闻气味。 上官颐将手中的清香插入炉内,诚心地双掌合十。 「愿菩萨保佑江喜福早日自食恶果,以慰爹娘在天之灵……保佑冷公子平安无事,永远快乐顺心……」 「小姐,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见天色渐晚,在门口等候的小月忍不住小声提醒。 「好。」总觉得有种摆脱不去的沉重缠绕在她的心头,上官颐仰头深深睇了慈悲垂眸的菩萨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不早点起程,我怕天一黑就不好了,毕竟世道不好,哪里都有强盗出现!」 小月嘀咕,软轿已经在寺庙外等候。 上官颐没回答小月的话,仅是默默的走著,自从冷惑心不告而别後,原本私底下就不常说话的她,如今更少开口了。 「小姐,您快点上轿吧!」 「嗯。」上官颐点点头,在上轿的前一刻,前方不远处的熟悉身影忽地引起她的注意。 身边所有的声音倏然安静下来,她的眼中只瞧得见在夕阳余晖下,全身仿佛笼罩一层金光的白衣男子。 「小姐?您怎么了?大夥儿都在等您呢!」见她又失神,小月不禁轻声催促。 「是冷公子!」掀轿帘的手一顿,她喃喃自语,眼眶已经先红了半圈。 「冷公子?在哪儿?我怎么没瞧见。」闻言,小月左顾右盼,「小姐,一定是您错看了,冷公子不可能在这儿出现的。」 「绝对是冷公子,我不会认错的。」用力摇摇头,上官颐难掩激动的情绪。 「小姐?」 听不见小月担心的轻唤,上官颐脑中乱烘烘一片,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脚下的步伐不知道何时已经移了过去。 「冷公子?」 听见她颤抖不确定的低柔嗓音,原本低声交谈的三人停下动作,背对著她的白衣男子先是一僵,才慢慢旋过身来。 四道狐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姑娘想必是认错人了,」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客气有礼地道。「在下并不姓冷。」 上官颐没想到纳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脸孔,不由一愣,她方才是如此的确定,不料结果却残忍的让人难以承受。她轻抽一口冷气,失望难过的情绪几乎将她吞噬。 她居然错认了,可是他们的背影是如此相像啊! 「对不起,我、我……」想道歉的话无法好好说完,上官颐喉间像梗住硬块,吞不下也吐不出来,泪水早一步冲上眼眶。 看见上官颐不对劲的脸色,易羽寰不禁和琥珀交换奇怪的眼色。 「打扰公子了,是我不好,将你错认成一位故人。」上官颐的语气很轻,彷佛只要说重一些眼泪就会无法控制地掉下来。 冷惑心抿紧薄唇,将她难过苍白的表情全看在眼底,心意外的有些沉。 难道事隔三个月,她还没有忘记他吗? 「真的很对不住。」上官颐盈盈一福,血色从她绝美的娇颜褪尽,觉得自己仿佛就快崩溃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断在期望、失望中反覆煎熬,身心都已经到了极限,她到底要如何才能让自己不再想起他?为什么才相处一些日子,她却心心念念无法忘怀? 空荡荡的心口到底要如何才能再次温暖起来? 「姑娘。」忽地,冷惑心出声叫住她欲离开的步伐。 她变得好憔悴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清瘦的瓜子脸更尖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吗? 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何感觉,有歉疚、有怀疑,似乎又多了点心疼,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臆中翻搅,一时间连他自己都迷惑了。 她当真如此喜欢他?那么,她又能为自己付出到什么地步? 还是像殷柔一样,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最後却毫不犹豫的琵琶别抱! 「公子叫我?」上官颐回头,长睫沾染水气。 「姑娘是在等人吗?」他此话一出,易羽寰和琥珀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问,但话就是自然的脱口而出。冷惑心表情一贯平静,修长如玉的手俏悄在身旁紧握成拳。 他不是要躲著她吗?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听见他的问题,上官颐怔了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没有,我没有在等人,」上官颐唇瓣绽出自嘲的笑花,扎痛他的眼。「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出现。」 闻言,冷惑心心头重重一震,一时间竟有种不敢迎视她清澈眸光的错觉。她的话如此直接地说中他的心事,让他有种毫无心理准备的狼狈。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打扰诸位,我先离开了。」上官颐又朝他们盈盈一福,转身消失在漫天飞舞的樱花瓣里。 眯眸凝望她渐渐远离的纤细身影,冷惑心用力地抿紧唇线。 「二哥,其实你认识方才那位姑娘吧!」忽地,易羽寰出声打破沉默。 「嗯。」冷惑心回头瞥他一眼。 「那你怎么不对她说实话?」 「没有什么好说的。」冷惑心衣袍一甩,朝与上官颐相反的方向离开。 别说他冷情,但他已无法相信这世上有真爱,多年前也有位女子口口声声说爱他,最後却是琵琶别抱,让他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女子,更无法接受她们的感情。 所以,对於上官颐的一片深情,他只能说抱歉。 .lyt99.lyt99.lyt99 「在下明心冷,久仰大人威名,特前来投效江大人。」江府大厅内,冷惑心双手抱拳,不卑不亢地说道。 江喜福眯细那双绿豆眼,仔细打量堂下器宇轩昂却貌不惊人的男子。 「你就是何大人的贤侄?」江喜福每说一句话,肥软的下巴就不住颤动,他端起杯,轻轻滑动碗盖。 「是的,还希望大人多多提拔。」只是花点小功夫动动手脚,何大人真正的外甥早被狸猫换太子,冷惑心微笑回答。 「何大人信里都和我提过了,要我好生照顾你,」江喜福趾高气扬地朝他努努下巴。「说吧!你有哪些本事?能帮本官做些什么?」 「回大人的话,说本事倒是不敢,」冷惑心薄唇勾笑,「倒是有件见面礼想送给大人。」 「哦?什么见面礼?」江喜福被他挑起了好奇心。 「听闻大人前些日子遇袭,至今仍未抓到刺客?」 「嗯,提起这件事我就一肚子闷气,平常霍子棠老是嚷嚷自个儿多有本事,可这回教他逮个人也办不到,」江喜福冷嗤,「简直白养了一条狗。」 「大人先别动气,」冷惑心深深一揖,唇边的笑容显得高深莫测,「行刺大人的刺客在下已经抓到了,犯人就在府外听候大人发落。」 「你抓到了?」江喜福激动的站起,绿豆眼顿时瞪得老大。 「是的,在下逮到他了。」 「你是怎么抓到这名刺客?」江喜福又惊又喜,「霍子棠翻遍整座北京城也找不著,倒是惹了不少麻烦。」他指的是霍子棠得罪朱王爷,累得他上朝时还遭到一顿冷嘲热讽。 「霍总管办不到的事,不代表在下也做不到,」冷惑心扬扬眉,「更何况前来投效大人,当然先要带份够分量的见面礼。」事实上,外头那人是他们「地狱门」先前逮著的恶徒。 「霍子棠办不到的事,不代表你做不到……」江喜福反覆思量这句话,最後,他突然笑了开来,对冷惑心替他抓到刺客的事满意极了;相对的,他对霍子棠的无能更是厌恶到了极点。「明心冷,只要你以後好好的替本官做事,本官绝不会亏待你的,哈哈哈……」 「多谢大人提拔。」唇边诡谲的笑容更深,冷惑心假意恭敬道。 .lyt99.lyt99.lyt99 「小姐,您听说了吗?」小月匆匆越过大厅里的人群,她用绣帕掩住口鼻,避开客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酒臭。 「听说什么?」上官颐正忙著招呼登门的客人,不是很专心地回答。 「听说霍子棠不再是江府总管,有人取代他的位置。」小月跟在她身後急切地道。 「云云,快出来呀!孟老爷正等著你呢!」上官颐先往楼上招呼,才慢吞吞地回答小月,「这很好啊!大快人心不是吗?霍子棠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多年,现在失去狗官这个靠山,看他还能多嚣张!」 「小姐,霍子棠是否为江府总管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府的新总管啊~~」小月越说越心焦。「听说这个新总管明心冷的手段比霍子棠更加残酷,而他能得到总管这个职位,取得狗官的信任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抓到刺杀狗官的刺客,并且将他交给了狗官。」 「小月,你刚刚说什么?」上官颐心头猛然一震,娇颜瞬间刷白,「你说明心冷抓到谁?」 「他抓到刺客,并且已经将人交给江喜福了。」小月轻声重复。 眼前一片晕眩,上官颐粉紫色的衣袂在空中扬了半弧,小月连忙上前扶住她虚软的身子。「你是说冷公子已经落入狗官的手里,是吗?」 「恐怕是的。」小月朝她点点头。 绝美的娇颜苍白如纸,上官颐浑身血液泛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从哪儿听来的?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消息是从江府传出来的,千真万确。」小月忧心仲仲地望住看起来随时会晕厥的上官颐。「小姐,您振作一点啊!」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仿佛再也吸不进任何空气,此刻她听不见周遭嘈杂的声音,耳边回响的都是小月方才说的话。 倘若冷公子真的落入狗官手里,那岂不是凶多吉少?依江喜福残虐无道的个性,冷公子他…… 闭上眸,上官颐不敢再想下去,她的心痛得像活生生被撕裂成两半。 「贵客到~~」大门外传来二宝了亮的嗓音,上官颐空洞的眸光落向外头。 「小姐,就是他!抓到冷公子的人就是他!」小月眼尖,第一眼就瞧见走在最前头长相平庸的白衣男子。「他就是明心冷!」 「他就是明心冷?」湿冷冒汗的掌心紧抓住小月,上官颐不敢置信地瞪住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是的,他就是明心冷。」小月十分肯定地道。 .lyt99.lyt99.lyt99 「明总管初来乍到,一定还没有机会好好逛过北京城吧!」邱大鹏笑嘻嘻地在前头领路,他是江府的小管事,最懂得逢迎巴结的道理。如今总管一夕之间换人做,他当然要好好拍拍新总管的马屁。「这间就是北京最红的花楼,里头的姑娘各个美若天仙,明总管一定要来瞧瞧。」 「哦?」不置可否的应声,冷惑心一撩衣袍踏入「女儿红」的大门。 「尤其这儿的当家颐姑娘,更是个中翘楚,」另一名尾随在他身後的男子连忙接口,他伸起大拇指表示称赞。「只可惜颐姑娘规矩特别多,连摸摸小手都不行,她只青睐王爷,听说还曾到过王爷府。」 冷惑心没吭声,沉默下来。 上官颐会到王爷府的真正原因恐怕他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对她总是带著一丝歉意。 「哎呀!毕竟是花楼里的女人嘛!当然事事都向银子看齐,人家王爷是什么身分,她怎么可能拒绝?别看她平时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说不定在王爷面前,叫她宽衣解带都没问题呢……」话越说越小声,邱大鹏突然感觉到身旁扫来的凌厉眸光。 奇怪!难不成明总管认识颐姑娘,要不然他怎么多说颐姑娘两句,他瞅他的目光直教他冷进骨子里? 邱大鹏忍不住偷偷觎了冷惑心一眼,後者的表情果然阴骛难看。 没注意到前面两人之间流动的诡谲气氛,尾随在他们身後的男子忽然兴奋地高喊出声。「说曹操,曹操就到。明总管,您真是有分量,颐姑娘亲自来迎接我们啦!」 闻言,冷惑心的眸光不由得望向正朝他们走过来的上官颐,只见她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沾染水气的美眸仿佛有哭过的痕迹。 「颐姑娘。」见到上官颐,邱大鹏眉开眼笑,「你瞧我带谁来捧场啦!江大人眼前的红人明心冷明总管,这回你可得好好的谢谢我。」 「邱爷的好意,上官颐心领了,」比起他的热络,上官颐声音清冷,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住冷惑心平凡无奇的脸庞。「只可惜『女儿红』今儿个客满,恐怕不能招待各位。」 冷惑心不著痕迹地蹙眉,旋即舒展开来。是他多心吗?怎么觉得上官颐对他充满敌意。 「颐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咱们特地来捧场,说什么也应该腾出空位来吧!更何况今天来的不是别人,是明总管耶!」邱大鹏不满地道。 「正是因为来的人是明总管,『女儿红』这座小庙容不了大神,诸位请回吧!」上官颐扬高秀眉,送客之意明显。 「颐姑娘,你这岂不是给明总管难看?」邱大鹏不悦地问。 「诸位要怎么想都成,总而言之,『女儿红』无法招待各位。」上官颐平静地道。 一想到冷公子被眼前的奸人所害,她就无法忍下这口气! 「上官颐,别以为你『女儿红』小有名气,你就—」 「别吵了,」不是他错看,而是上官颐真的对他怀有敌意。冷惑心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安静。「我能和颐姑娘单独说句话吗?」他慢条斯理地问。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要私下谈不可?」上官颐语带挑衅。 「我想和颐姑娘单独说句话。」唇边扬起一抹淡笑,冷惑心不疾下徐地重复。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的男人不管是长相或动作都和冷公子截然不同,但她就是莫名的将两人联想在一起。 扬睫深深看了他一眼,上官颐不甘不愿地摒退众人。 .lyt99.lyt99.lyt99 「颐姑娘,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曾有一面之缘?」环顾四周环境一圈,冷惑心笑问。 「记得。」上官颐冷冷的应。 「犹记得那时颐姑娘对我的态度并非如此,还说我像你的一位故人。」冷惑心眼睛瞬也不瞬地望住她绝美的脸庞,不放过最细微的表情。 「是又如何?那只不过是场误会,」心中微微一痛,上官颐轻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如果能够选择,我倒希望没见过明总管!」「明总管」三个字她故意说得又酸又用力。 「颐姑娘,我不懂你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 「明总管,那你又是怎样当上江喜福眼前的大红人的?」上官颐毫不修饰的反问。 「我是捉到刺杀江大人的刺客,所以深得江大人的赏识。」 他的回答惹来上官颐熟悉的心痛与愤怒,她眼前浮现冷惑心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走、狗!」她冷嗤。 「颐姑娘?」冷惑心不禁蹙眉。 「江喜福鱼肉百姓、搜括多少民脂民膏,人人得而诛之,而你居然将刺客交给江喜福,甘愿做他的走狗!」上官颐一字一句用力地道,蒙上水气的美眸无惧地迎视他。 心中悄悄的叹口气,冷惑心敛下俊眸。 说穿了,原来她是以为「明心冷」把「冷惑心」交给了狗官,所以才会对他怀有莫大的敌意,倘若今天来的人不是他「明心冷」,她会为了方才的话惹来天大的麻烦。 「颐姑娘,这些话不能乱说。」他语重心长地道。 「为什么不能说?」上官颐扬起一道秀眉。 「听颐姑娘的语气,难不成你认识那名刺客?」 「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不管我认不认识,我都不欢迎你!」 「颐姑娘,你可知我现在的身分?」她的倔强再一次动摇了他的心,冷惑心一个箭步逼近她,将她困在自己及矮墙边,清冷的眸子深深望入她的。「得罪我对你绝对没有好处。」 「明总管想太多了,我并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任何好处!倒是明总管交出刺客後,从狗官那里得到不少好处吧?」不畏惧他的威胁,上官颐倔傲地扬高小巧的下巴。 「你可知道单凭你方才大逆不道的话,我就能将你送进官府?」冷惑心心一动,她绝美的脸庞近在咫尺,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吻住她艳红的唇。 「我不怕,反正这种事明总管最拿手了不是吗?」上官颐反唇相稽。 眯细眼眸,冷惑心说不清心中真正的感觉。 她当真就这么喜欢自己?难道不怕为此惹祸上身?她越是执著,就越教他迷惑,也越想试探她。 「颐姑娘,你率直的个性真教人激赏,」瞳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冷惑心薄唇勾笑。「让我更想得到你!」 现在口口声声说喜欢,说不定转眼间就成为过往云烟,这一点他比谁都有深刻的体验。 「可惜我不喜欢你!」上官颐冷冷反驳。她头一偏想离开,却被他抓住皓腕。「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她怒斥。 「我说过,我想得到你。」话声方落,冷惑心已经狠狠封住她的唇。 四唇相贴的瞬间,仿佛有种异样的火花擦出。 上官颐又惊又怒,原本想挣脱後再用力赏他一个耳刮子,却冷不防望入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不!不应该说他的眼眸似曾相识,而是他瞧她的眸光,那种既忧郁又带了点温柔的眸光像极了冷惑心。 一时间她忘了反抗,任由他炙热的唇侵占她的唇,彼此的眸光深深胶著。 「我会再来的。」不知过了多久,冷惑心倏然放开她,缓缓退开一步。 这原本是要伤害她的吻,却发现真正受到激荡的是他的心,到头来,他不知道到底谁比较狼狈! 「不管你来几次,『女儿红』都不会欢迎你!」美眸中泪光闪动,上官颐复杂地睇他一眼,衣袖一甩,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望住她离去的纤丽背影,冷惑心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上头仿佛还残留她的芳香。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了。 第八章 「二哥,我都查清楚了,原来上回在寺前叫住你的女人就是『女儿红』的大当家上官颐啊!」易羽寰慢条斯理地端起杯,眸光盯住对面貌不惊人的男人。 「嗯。」冷惑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似乎对这个话题并无兴趣。 「长得真是漂亮呢!想必她的生意很好吧!」易羽寰拿了一块茶点入口。「二哥是怎么认识她的?」 清冷的眸光看向易羽寰,他一语不发。 「凭她的长相和身段,慕名而来的客人一定不少。」 「她不卖笑不卖身,羽寰。」他面无表情地轻声道。这不知是第几次了,只要听见有人对上官颐有偏见,他胸中就会燃起熊熊怒焰。 「二哥当真相信那种女人不卖笑不卖身?」易羽寰撇唇冷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冷惑心冷冷的问。 「亏二哥生得俊俏,偏偏遇到的女人都不好,之前一个殷柔,现在又出现上官颐,我担心二哥又看错人。」 「羽寰,除了这些琐事,你没别的话题吗?」眸光一闪,冷惑心瞧他的目光冷得像冰。 他不想跟任何人谈起上官颐的好或不好。 「有,当然有,」见二哥不高兴,易羽寰识相的将话题导回正轨,「首辅大人在等著帐册。」 「我知道,江喜福对我日趋信任,帐册交到我手中指日可待,」冷惑心挑挑眉。「倒是霍子棠消失得太彻底,反而让我觉得奇怪。」 「霍子棠消失不好吗?」 「依他有仇必报的个性,销声匿迹不像他的作风,我总觉得他另有阴谋。」冷惑心抿紧唇。「更何况别忘了,他还欠我一条命。」 「霍子棠的事我会留意的,」易羽寰颔首,「帐册就麻烦二哥了。」 「我明白。」 .lyt99.lyt99.lyt99 「小姐,明总管又来了。」小月提著裙摆匆匆登上二楼,小心翼翼地附在上官颐耳边低声说话。「这回他是跟江喜福一块儿来的。」 「江喜福?」上官颐连忙抓著栏杆往下望,果然看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女儿红」。 「怎么办?要把他们轰出去吗?」 「不行,」眼见害自己一家天伦梦碎的仇人就在眼前,上官颐咬紧唇,强烈的情绪在胸臆间翻腾。「我不能这么做。」 江喜福是什么人?哪受得了这种污辱,她若因一时愤怒的情绪把他们轰出去,可是会拖累「女儿红」里所有的人。 「小姐?」 「我来处理吧!」上官颐神色复杂地看了小月一眼,缓缓的步下一楼大厅。 此时,海叔已经将他们一行人安排在花厅里,她从门缝中悄悄望去,正好迎向冷惑心望出来的眸光。 「大人,在下先离开一会儿。」冷惑心朝江喜福一揖,推开门走出来。「颐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他微笑。 上官颐深深睇他一眼,旋即面无表情地别开脸。 她应该要很讨厌这个人的,毕竟是他将冷公子交给狗官,还在後花园里强吻她,但是私心里,她却无法真正讨厌眼前的男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 「颐姑娘,我说过我会再来的。」等不到她开口,他自己接著道。 「和那样的人一起吃饭,你不觉得食不下咽吗?」上官颐冷冷反问。 「每个人对自己都有种期许,我只是追求我想要的,过程并不重要。」冷惑心目光灼灼地看她,高深莫测的笑容教人无法猜透。 「因为你的期许而赔上别人的一条性命!这样你也无所谓?」 「颐姑娘,」冷惑心一个箭步朝她跨近,原本是想让她有种受压迫的感觉,没想到却低估了她,上官颐无惧地站在原地,反而是他先停下脚步。「说来说去,一直令你挂心的是那名刺客吧?难道他对你就如此重要?」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上官颐扬高一道秀眉。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也甭绕圈子了,」冷惑心眯细眼眸。「颐姑娘其实很担心那名刺客的安危吧?」 「……」 「那名刺客跟你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说是什么关系,明总管也不会信,又何必问这种问题?」上官颐似是而非地回答。 「倘若—」冷惑心眸中复杂的光芒疾掠而逝,他故意拉长尾音。「倘若我说我能让那名刺客活著离开江府呢?」 「你能让他活著离开?」有些狐疑地回望他,上官颐小手悄悄抓紧了手绢,她不明白这句话背後的真正含义。 「虽然江大人对他恨之入骨,」冷惑心薄唇勾笑,犀利的眸光没放过她最细微的表情。「但是人是我抓的,我能活著让他进去,当然也能活著让他离开,一切端看颐姑娘怎么做了。」 他知道自己很残忍,但就是忍不住,他想知道眼前对自己表现得一往情深的女人,能为自己付出到什么样的地步? 会不会像殷柔一样,只是将喜欢挂在嘴上而已? 「你要我做什么?」上官颐蹙了眉心。 「耳闻颐姑娘红透全北京,不卖笑不卖身,」冷惑心刻意靠近她身旁,轻佻地挑起一缯青丝。「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你要我?」闻言,上官颐有片刻的怔然。 「是的,我要你,」冷惑心深深凝望住她清透澄澈的美眸,嗓音低哑。「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最後一句话不经大脑的说出口,两人表情皆是一僵,都受到不小的震撼。尤其是冷惑心,他几乎无法再维持表面的平静。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这句话他方才是用什么心情说的?一时之间连他自己都分下清。 说这句话的人,到底是「明心冷」?还是他冷惑心? 上官颐定定心神,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逐渐泛凉。「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得到我,你就会保证他的安全?」 「我保证。」 「明总管倒是很直接。」 「我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 「……我答应你。」完全不多做犹豫,上官颐没给自己後悔的机会。「但是你必须先让他安全的离开。」 如果她的牺牲能换取冷公子的平安,那么牺牲又何妨?反正……反正她早已经一只脚踏进泥沼里。 闻言,冷惑心不禁放开手中散发著幽香的青丝,他退开数步,眸光不曾稍离。 她答应的太快,快得连他都感到惊讶。难不成为了冷惑心,她甚至赔上清白也无所谓吗?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离开江府?」既然做出决定,她就不会後侮,这一回,换上官颐掌控主导权。 皱皱眉,冷惑心还要说话,不料身後的房门忽然开启,走出来的是脑满肠肥的江宣旦顺。 「明心冷,你在门口磨蹭什么?还不快进来陪本官喝两杯……」话声一顿,江喜福绿豆眼中透出惊艳的光芒。「哟~~眼前的小美人是谁?本官怎么从未见过?」 原本一个横身想挡在上官颐面前却迟了一步,冷惑心平凡无奇的脸庞不禁浮现淡淡的恼怒。 上官颐怔怔看著他似乎想保护自己的动作,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在骚动。 「她是在下的朋友。」冷惑心言简意赅的解释,不想让上官颐和江喜福有正面接触的机会。 「哦?没想到你居然会认识如此国色天香的小美人,」江喜福贪婪地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圈。「很好、很好。」 「大人,她不是别人,正是红透全北京、一笑倾城的颐姑娘啊!」不知道什么时候邱大鹏也跑出来凑热闹。 阴鸷地看了邱大鹏一眼,冷惑心真想撕烂他那张嘴。 「原来你就是上官颐!」江喜福脸上兴奋的笑容令人作呕,「本官以往来『女儿红』怎么从未见过你?」他一伸手就要抓住她的皓腕。 「大人,别忘了我们来这儿还有重要的事呢!」准确无误地挡住江喜福的手,冷惑心眸中杀机乍现,说出来的话却仍谦和有礼。「咱们进去说吧!被人听见不好。」 他随手带上花厅房门,将上官颐隔绝在江喜福的魔掌外。 上官颐瞪著紧闭的房门好半晌,最後,终於翩然转身。 上官颐不得不承认她迷惑了。 明心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倘若他只是个贪图名利的小人,方才他又为什么要护著她?种种疑问不断在她心中冒出,可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不过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只要能让冷公子乎安脱困就可以了。 .lyt99.lyt99.lyt99 「小姐,朱爷又送来好多东西喔!」 天色蒙蒙亮,当所有的喧闹又归於平静,璇玑阁里绝美的女子洗净铅华坐在妆枱前梳理如云的秀发,神色有些飘忽。 「小姐,您瞧瞧这颗夜明珠,有鹅蛋那么大,一定价值连城吧!」小月吃惊地仔细端详手中圆润透亮的珠子,兴奋极了。 「……」 「还有这匹布,摸起来好冰凉好舒服,如果裁起来给您做夏衣,穿在身上一定凉快极了,」没注意到上官颐不对劲的脸色,小月兴奋地将朱爷送来的礼盒一一打开。「他老是送这么多贵重的礼来,又三天两头请您去王府坐坐,我听王府的老管家说,其实他有意要娶您过门呢!」 没回应小月开心的话语,上官颐对著铜镜中模糊的脸庞怔怔出神。 「如果您变成王爷夫人,到时再告诉王爷您真正的身分,请王爷帮我们主持公道,这样不就皆大欢喜吗?小姐,您瞧这玩意漂不漂亮?」喜孜孜地拿起一支珍珠钗,小月兴高采烈的回头,这才发现上官颐的不对劲。「小姐,您怎么啦?闷闷的都不说话。」 「没什么,」听见小月的轻唤,上官颐猛然回过神、有些慌乱地放下玉牙梳,「你继续说吧!我在听。」 「小姐,您该不会又在想冷公子吧?」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小姐的心思她当然摸得透。 「嗯。」上宫颐轻轻颔首,无声地叹口气。 「您就别担心他了,其实今晚明总管有派人捎来口信,只是我一直没告诉您。」她不希望小姐的一颗心全放在冷公子身上,耽误了幸福,可见小姐郁郁寡欢的,她还足不得不说出这消息。 「明心冷?」上官颐猛然抓住小月的手。「他说什么?」 「他说答应您的事已经办到,问他何时能拿到报偿。」 心跳得剧烈,泪水先一步冲上眼眶,上官颐不禁有片刻的失神。 冷公子他……已经安然离开尚书府了? 「小姐,您没事吧?您的脸色好难看。」小月见状,连忙用手背测试她额间的温度。 「我没事,你先下去休息吧!」听见冷公子已经平安的消息,上官颐终於放下久悬心中的大石,朝小月绽出微笑。 「可是——」小月仍是不放心。 「你先下去吧!我静静的睡一觉就没事了。」 「是。」小月拗不过她,忧心忡仲地转身退出去。 「……颐姑娘是知道我会来讨赏,所以刻意将人支开吗?」忽地,窗口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lyt99.lyt99.lyt99 「明总管?」上官颐飞快地回头,不知何时冷惑心已靠坐在窗台上,晨曦照在他平凡无奇的脸庞,那双眸子竟显得有些妖魅。 「颐姑娘,我是来讨赏的。」轻盈地跳下窗台,冷惑心笑吟吟,笑意却未达眼底。 「明总管还真是迫不及待啊!」下意识按住领口,上官颐站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颐姑娘。」 脸色微微泛白,她仍强自保持镇定的语气。「你还没证明冷公子安全离开。」 「我无法证明,颐姑娘只能信我了,」冷惑心眸光一闪,伸手轻抚她柔嫩的粉颊。「我派人连夜快马送他离开北京。」 上官颐别开脸,拒绝他的碰触,「如此一来,我怎能确定明总管不是骗我的?」 「我向来说到做到,颐姑娘尽管放心,倘若你还是不愿相信,我可以命人再把他带回来,不过这一次要再把他送走就没这么容易了。」 「你威胁我?」上官颐微恼。 「这不是威胁,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冷惑心故意贴在她颊侧轻声说话,「一切端看你怎么做了。」 狠狠咬紧唇,上官颐深深睇他一眼,最後,她转身走至床边,解开胸前的盘扣。 「……我相信你。」原本清脆的嗓音微微颤抖。 就算她背对著他,他也明白她现在的动作,冷惑心倏然眯细眼眸,意外她的毫不犹豫。 她就这么——无怨无悔吗? 强烈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腾,冷惑心蹙眉望著她纤丽的背影,分不清自己究竟希望她怎么做?或是—— 自己怎么做? 「明总管,你要的人在这里,」雪白的中衣落地,裸露出仅穿著抹胸的美背。 上官颐轻吸一口气,硬是将泪忍住。「我事先声明,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知道……颐姑娘心心念念的『冷公子』知道你为他如此付出後,他会做何感想?」咬咬牙,冷惑心故意忽略心中异样的感觉,残忍地将戏继续演下去。 「他不会知道的,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上官颐翩然转身坐在床杨上,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她仍是倔傲地扬高绝美的小脸。 那种将一切豁出去的表情让他揪心,依稀中,这样的表情他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明总管,你还在犹豫什么?」上官颐扬眉问道。 她内心当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但是事到如今,已没有让她回头的余地。 看著她毫不珍惜自己的举动,冷惑心胸中猛地燃起熊熊怒焰,他是不轻易动怒的,完全是因为她作践自己!倘若今天做此要求的是别人,她是否也会答应?! 敛下俊眸,冷惑心将暴怒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他倏然贴近她柔软的娇躯,将她压制在软杨上,幽合的黑瞳紧锁住她的。 「冷惑心何德何能,能让你这样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他惩罚性的吻重重落在她艳红的唇瓣,语带讥诮地问。 她怎能如此轻易的牺牲自己?如果今天来的人不是他,岂不是让他— 心如刀割?! 这是多么复杂的感觉啊!要试验的人是他,到头来先心疼的人也是他。 「冷惑心?」纯属男性的气息印在她唇舌之间,上官颐小手害怕地抓住锦被,略显苍白的娇颜却不肯示弱。 「那是他的名字。」易容过的平凡脸庞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冷惑心……」眼眶有些热热的,原来在这种情形下,她才能知道他的全名。 似乎有点讽刺呵! 「你当真不後悔?」如云的秀发披散在床杨上,映满冷惑心眸底的是上官颐雪白细致的颈项,和泫然欲泣的绝美娇颜。「你为他如此付出,他不见得会领情。」 「我从来没冀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上官颐唇瓣扬起一抹倔强的笑花。「像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像他这种人?她说的人是「明心冷」还是「冷惑心」?一时之间,他被翻涌而上的愧歉所淹没。 当初背弃他的人是殷柔,和上官颐全然没有关系,她只是不小心爱上他的无辜者,他却如此残忍的对待她。 这是不公平的。 「明总管又恍神了,」咬咬牙,上官颐刻意装出不在乎的模样。「不如我帮明总管宽衣好了。」 「不用……」冷惑心倏然抓住她的皓腕,「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他认输,这场戏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 再演下去,已经分不清受试探的人是他?还是她? 「我答应的事情一定做到,明总管尽管放心。」上官颐用力拉开他的外袍,与其这样耗著,倒不如爽快一点,长痛不如短痛。 「等等!」就在他们一拉一扯之间,上官颐眼尖地瞧见他藏在衣袍下的眼熟伤疤。「这是什么?」她倏然翻身坐起。 「这是——」 「明心冷怎么可能和冷惑心拥有相同的伤痕?」美眸圆睁,她不敢置信地瞪住他。「你到底是谁?」 蹙紧眉心,冷惑心咬咬牙没吭声。 「你到底是明心冷?还是冷惑心?」上官颐的声音支离破碎的,如同她此刻惶惶不安的心。当初是她亲自帮冷公子换药,他胸前的伤疤她绝对不会错认。 「上官姑娘,是我。」事已至此,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冷惑心叹口气,撕下脸上的易容面皮。 「……冷公子?」一阵晕眩,上官颐浑身的血液凉透了。泪水猛然冲上眼眶,她泪眼迷蒙地瞪著眼前欺人太甚的男人。 脑中不断闪过的是他在後花园轻薄自己的画面,还有他故意试探、伤害自己的口气,上官颐摇摇欲坠地离开床杨,娇颜苍白如纸。 原来,她一直被他玩弄在手掌心呀! 「冷公子,你好狠的心,」空洞地望著他,上官颐未语泪先坠。她觉得此时衣著不整的自己好不堪!「我喜欢你的这份情,让你困扰到非得这样玩弄我才行吗?」 「上官姑娘,事实并非你所想像,我不是刻意易容来欺骗你。」想伸手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冷惑心发现她体温冷得让人心惊。 「如果你觉得我脏、我污秽,配不上你的身分,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犯不著用这种方式让我明白自己的下贱!」她含泪控诉。 她说出的字字句句都狠狠敲在他的心版上,在在控诉他的残忍,冷惑心蹙紧眉,冷然的心因她落在颊边的泪而狠狠揪起。 「你真的好过分……」上官颐用锦被紧紧包裹住自己,仿佛这样能多一些安全感,可以减低他对她的伤害。「我也是人,我也有感觉的,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上官姑娘,我会隐瞒真实的身分也是有苦衷的。」冷惑心咬牙回道。 他从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他原以为他的身分会隐藏到最後,到他离开…… 「我已不知道能再相信你什么?」她痛心疾首道,这辈子不曾像此刻感到如此绝望。 「我从来没有看轻你的意思。」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是这样吗?你的所作所为似乎和你说的话有天壤之别!」 「上官姑娘……」 「难不成你真以为我甘愿委身在『女儿红』里是为了银子吗?我本名萧颐儿,父亲官拜户部侍郎,要不是遭奸人江喜福所害,一家十余口人头落地,我怎么可能在这里?」上官颐狠狠咬住下唇,淡淡的血腥味在舌间漫开。「我会躲在这里,完全是为了等待机会帮爹娘报仇雪恨!」 「你我当然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上官颐美眸泪光闪动,不甘心地凝睇冷惑心。「三年前的一个风雪天,你是否还记得出手救过一名落魄少年?」 记忆拉回从前,冷惑心似乎有模糊的印象。 「因为你,我侥幸逃过一死,从此我对你心心念念,期望有一天能再遇见你,这样的心情你能明白吗?」上官颐难忍气愤的反问。 她是真的喜欢他呀!爱上像他这样的男子。 「上官姑娘,我很抱歉,我无意如此伤害你。」原来他们从前就见过面啊!难怪他俩一见面,她待自己就像亲人一样。 想到自己竟是如此混帐,伤害了对他用情至深的女子,冷惑心修长如玉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冷惑心……冷惑心……」上官颐自嘲地哈哈笑,泪水模糊她眼前的视线,「你应该叫冷无心的,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 「……」 「你走吧!」不知过了多久,哭得心碎肠断的上官颐终於缓缓吐出话。「就当作这件事从没发生过,就当作……我从来不认识你。」 「上官姑娘……」冷惑心的心狠狠一揪,想走近她,却被她眸中的伤痛给止住步伐。 「从此我俩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上官颐决然地道。 第九章 「明心冷。」江喜福负手走过小石桥,出声叫唤正望著湖心失神的男子。 「大人。」听见他的声音,冷惑心定定心神,双手一揖。 「你在想什么啊?想得如此专心?」 「没什么,多谢大人关心。」还会有什么?当然是那夜和他绝情分别的上官颐。 他的心沉沉的,想的都是她,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用情已深。 「明心冷,自从那日离开『女儿红』後,本官茶不思饭不想,脑中想的只有一个女人。」江喜福的绿豆眼眯得更小了。 「大人想的是谁?」不著痕迹地蹙眉,冷惑心小心翼翼地问。 「还会有谁?当然是『女儿红』的当家上官颐,」江喜福重重叹口气,「说实话,本官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想收来当第十三房侍妾。」 低垂的瞳眸中隐敛著教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与冷惑心平静的嗓音有著天壤之别。「大人,如果在下没记错,颐姑娘是不卖笑、不卖身的。」 「本官当然明白,」江喜福不耐烦地横他一眼,「但是本官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不是和她很熟吗?想办法给本官弄来。」 「大人,这似乎有些困难。」他的嗓子略显清冷,修长如玉的手悄悄栘至匕首上,如果江喜福再罗唆,他先一刀划破他的喉咙再说。 「明心冷,你应该知道本官的帐房是肥缺吧?」江喜福嘿嘿笑,「如果你帮本官把她弄来,从此那位子就是你的了,这个条件够诱人吧!」 「大人的意思是……」按在匕首上的手松开了。 「拿上官颐来换帐房的位子。」 .lyt99.lyt99.lyt99 「你说狗官要你拿上官颐来换帐房的位子?」易羽寰托腮挑眉,似乎对这个提议感到有趣。 「嗯。」瞧他笑嘻嘻的,冷惑心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二哥,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还不赶快将这个消息告诉上官颐?」易羽寰皱眉。 「我有说要她嫁吗?」冷惑心冷冷瞥他一眼,「我自己会想办法拿到帐册,并不需要她牺牲自己。」 「话不能这么说,别忘了首辅大人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呢!帐册越早拿到越好,免得夜长梦多。」易羽寰正色道。 「那又如何?总而言之,我不会让上官颐去涉险。」 「二哥,听你的口气,你是喜欢上她了?」易羽寰扬眉。 「……」 「二哥,就算你喜欢她,也要以大局为重,更何况又不是真要她嫁,只是做做样子。」 「做做样子?」冷惑心冷嗤,「要是换作你,你会开这个口?」 「我会!二哥应该是最明白我的。」他用力颔首。 「你甭说了,我不会答应的。」瞧也没瞧他一眼,冷惑心抿紧唇线。 「二哥,你别这么死心眼,可别忘了我是用药好手,保证狗官进了洞房後从头昏睡到尾,你心爱的上官颐一根寒毛都不会少。」 「……」 「再说了,狗官是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易羽寰继续游说,「说不定她自己也很希望能为家人报仇呢!」 「羽寰,你别再说了,我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冷惑心一把抓起桌边的长剑准备走人。 「二哥,感情用事不是你的作风,」易羽寰下了最後一帖重药。「别忘了,一切要以『地狱门』的利益为重,这是我们三个人约定好的。」 .lyt99.lyt99.lyt99 「小姐,王爷又派人来问了,您怎么还不答应?」小月蹲在快将整个璇玑阁塞满的红色礼盒中,一脸不明白地瞧著上官颐。「王爷夫人呢!多好的归宿啊!」 坐在妆枱旁的上官颐扬睫睇她一眼,丝毫没有欣喜的表情。 是啊!只要她答应了,就能风风光光的嫁进去当王爷夫人,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为什么那声允诺她迟迟回答不出来? 难不成事到如今,她还在等著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还在执迷不悟? 「小姐?」久等不到上官颐的回答,小月忍不住出声。 「小月,你先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哦!」小月不甘不愿地起身。小姐最近怪怪的,动不动就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从前不会这样的。 看著小月关门离去的背影,上官颐起身走近那堆得半人高的礼盒,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她真的就要这样嫁了吗?从此和冷惑心分道扬镳?! 「上官姑娘。」身後传来好听的低沉嗓音,冷惑心跃窗而入。 「你还来做什么?」见到是他,清脆的嗓音冷了三分,她背过身。 「我有件事想请上官姑娘帮忙。」早料到她冷淡的反应,冷惑心不著痕迹地蹙眉,旋即舒展开来。 「哦?」 「是有关……」他话声一顿,狐疑地环顾快将房间塞满的锦盒。「这些东西是——」 「王爷府送来的礼品,」上官颐故意轻快地道,朝他绽出最灿烂的笑容。「王爷他想迎我过门。」 「是吗?」俊颜微微一僵,冷惑心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你答应了?」 「冷公子认为呢?」上官颐忍不住语带嘲讽,「像我这种女子好不容易有了好的归宿,当然要答应罗!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任人嫌弃。」 「我从来没有看轻上官姑娘。」咬咬牙,他重申。 「冷公子是否看轻我并不重要,反正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话说得决绝,泪水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我们已经毫无瓜葛。」 「言下之意,上官姑娘答应王爷的求亲了?」冷惑心忍不住追问。 因为他伤她太深,所以嫁给谁都无所谓了吗? 「我不该答应吗?」上官颐扬眉反问。 抿紧薄唇,冷惑心望著眼前绝美的女子,「恭喜」两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冷公子,你还没说找我何事?」见他不对劲的脸色,上官颐总算出了一口怨气。 他也会感到心痛吗?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他摇摇头,心中充斥著强大的失落感。 她即将成为王爷夫人,再说什么已是多余。 「既然人都来了,冷公子乾脆把话说清楚。」上官颐微笑。 漂亮的凤眸深深看她一眼,冷惑心照实将自己的身分和为什么找她的理由全盘托出。 他考虑了好久,煎熬了一整晚,才做出前来找她商量此事的决定,而他故意漠视私心里想见她一面的心情。 「冷公子这次前来,是要我答应嫁给江喜福?」听完,上官颐眨也不眨地望住他。 「上官姑娘不是想报父仇?将帐册交给首辅大人是最好的办法。」 「你既然知道江喜福和我有血海深仇,你还要我下嫁?」以为心已不会再痛,没想到仍是这样的痛。 「这只是一场戏,我会事先准备好掺入迷药的酒,到时你只要诱他喝下便可。」冷惑心解释。 「冷公子,」上官颐轻轻唤他,走巨他身前。「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上官姑娘直说无妨。」她的眸光如此清透澄澈,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你当真要我嫁吗?」她问得真切。 「嗯?」 「我只要冷公子的一句话,你真要我嫁给江喜福吗?」她轻声问。 「所有事前的准备我都会……」冷惑心被她的眸光瞧得有些狼狈。 「我只问—」上官颐截断他的话,「你要我嫁吗?」 「……如果上官姑娘肯帮忙,在下感激不尽。」咬咬牙,他说出违心之论。 「是吗?你要我嫁?」上官颐深深凝望他,眸中包含太多复杂难懂的情绪。 「上官姑娘……」 「好,我嫁!」上官颐翩然旋身不再看他,泪水已然溃堤。「冷公子,请你回去转告江喜福,请他准备八人大轿来迎娶我。」 「上官姑娘,王爷那里……」没料到她会答应,冷惑心不禁一怔。 「既然是冷公子的要求,我怎么可能拒绝?王爷那儿我自有说法,」她也想狠下心不理他,但是再见到他时又心痛、又心动的情绪逼得她几乎发狂。「冷公子请回吧!我会遵守诺言。」 这样也好,她已经好累、好累,就让所有的事情做个结束。 「我会做好一切准备,绝对不会让江喜福有机会碰上官姑娘一根寒毛,你尽管放心。」冷惑心低声道。 「无所谓,我已经不在乎了。」艳红的唇瓣扬起一抹飘忽的笑容。 .lyt99.lyt99.lyt99 红巾盖头,龙凤烛光摇曳。 上官颐身著大红喜服静静坐在床杨旁,房门外传来的喧闹声一点都不真实,她小手紧握的,是寒气逼人的锋锐匕首。 其实她会如此乾脆的答应冷惑心不是没有原因— 她已打定主意今晚要和江喜福同归於尽。 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上官颐背脊一僵,冰凉的小手紧握住匕首。 从红色盖头下望出去,停在她面前的是双黑色布靴。 「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於开口。 听见熟悉的好听嗓音,上官颐激动地掀起红巾,圆睁的美眸惊愕地望住眼前似乎有些憔悴的男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仔细装扮过的她更是美得教人不敢直视,冷惑心不著痕迹地蹙眉,朝她伸出手。「我不可能让你嫁给他的。」 喉中像梗了硬块,吞不下也吐不出来。上官颐好久才找回声音。「别忘了,是你开口要我嫁的。」 「我後悔了,我办不到,」冷惑心俊美的脸庞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不是没有感觉的人,我不会让你嫁给江喜福。」 美眸里慢慢泛起泪光,上官颐轻吸一口气,倔强地别开脸。「我不走。」 「不走?」他错愕。 「是的,我不走。」上官颐毫不犹豫地道。 她已经没有心再让人伤害了,也没有力气再回去过那样的日子,与其行尸走肉的过下去,她宁愿和江喜福同归於尽。 「由不得你,快跟我走。」她心灰意冷的表情狠狠扎痛他的心,冷惑心一把握住她的皓腕。 「冷惑心,你没有资格要我走,」上官颐用力收回手,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 「当初是你要我嫁的!」 「但是我现在要你走,」顾不得会抓疼她,冷惑心这一回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开。「我不会让你作践自己!」 「你放开我、放开我!」上官颐奋力挣扎,冷锐的匕首锵一声掉落地面。 顿时,两人的动作一僵。 「原来这就是你的打算?」冷惑心变了脸色,前所未有的怒气在胸臆间燃烧。 「你要和狗官同归於尽?」 上官颐咬紧唇,别过小脸。 「回答我!」冷惑心咬紧牙根,要她面对自己,「你是不是想和他同归於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会在乎吗?」上官颐讥诮地反问,「我只是你达成任务的棋子不是吗?」 「如果我当你是棋子,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冷惑心气得气血翻涌,仿佛自己一张口就会呕出鲜血来。 一想到她竞有这种傻主意,他就骇得全身血液泛凉。 「不然你当我是什么?好玩的玩具?得意有个傻女人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我喜欢你,」被她咄咄逼人的嘲讽语气逼到无处可退,冷惑心咬咬牙,说出心底话。「我只是不能信任感情,所以才会忍不住试探你,我……我并不是真心想伤害你。」 心头重重一震,上官颐怔怔的望住他,不敢相信方才所听见的话。 原来……他对自己也是有情意的。 「所以不管你愿或不愿,我都不会让你留下来,」一向平静的俊颜难得流露强烈的感情。「更别提你的傻主意!」 「来不及了,堂已经拜了,还有你的帐册怎么办?」 「帐册我自己会想办法弄到手,你是非走不可,」冷惑心深深望入她的眸,握住她的手就像从前般温暖。「很抱歉曾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但我是无心的,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 上官颐眼睛眨也不眨地望住他漂亮的凤眸,任仿佛滴不尽的泪水哭花了脸上的脂粉,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算她没用吧!有他这句话,从前种种的委屈她都不在意了。 垂眸望住她艳红的唇,冷惑心心一动,俯头深深吻住她的。因为今夜一别,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江喜福是不可能会放过上官颐,他必须尽快找出他的罪证呈给首辅大人。 「记住,」不知过了多久,冷惑心轻轻退开,清冷的瞳眸中有著不容质疑的坚定。「不管我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为了你好。」 她和殷柔不同,她肯为他牺牲所有,这样的感情螫伤了他,也螫伤了她自己。 不让她有说话反驳的机会,冷惑心点住她的昏穴,抱著她隐入门外的夜色中。 .lyt99.lyt99.lyt99 「二哥,你把新娘给藏在这儿,回去怎么跟狗官交代?」扮成车夫模样的易羽寰靠在门边小声嘀咕,「别忘了咱们还要帐册呢!」 为什么每次做坏事都有他的份啊?这样会不会太苦命了点? 「狗官那儿我自有办法,你别操心,」冷惑心将昏迷的上官颐轻轻放在床榻上。「洪嫂,麻烦你照顾她了。」他回头和守在一边、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说道。 「二当家,我会的。」洪嫂点点头。 「等她醒来後,千万别告诉她我的行踪。」 「是。」 「为什么不跟她说啊?」易羽寰又有意见了,「你不是喜欢她吗?讨回去做老婆不就行了?」 「我希望她能把过去不开心的事都忘了,等她醒来後,回复过去萧颐儿的身分,而不是『女儿红』的当家上官颐。」浓密的长睫掩住他复杂的心思,冷惑心低声解释。 「可是这样对她会不会太不公平?你就这么把她丢下,说不定她想跟著你!」 易羽寰还有话说。 「我去拿帐册了。」猛地截断他的话,冷惑心旋身离开房内,刻意逃避这个话题。 他曾经对她做出很伤人的事,并不认为她跟著他会幸福。 「怎么拿?你和上官颐同时消失,江喜福一定会怀疑到你头上,你还能轻易的取得帐册吗?」 「哼!那就来硬的吧!」冷惑心轻吸一口气,凤眸里冷光乍现。「拿刀抵著他的脖子,看他交不交出来!」 .lyt99.lyt99.lyt99 浓密的长睫颤了颤,上官颐倏然睁开美眸,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顶。 上官颐连忙翻身坐起,全然陌生的环境教人心惊。猛然回想,最後的记忆停留在冷惑心深情的吻— 冷惑心他人呢? 破旧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探进门的是洪嫂圆圆的笑脸。 「姑娘,你醒了?」 「这里是……」上官颐匆匆下床,绝美的娇颜透著一丝惊慌。「我怎么会在这儿?」 「是一位公子送你来的。」洪嫂微笑,「你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 「那送我来的公子呢?」 「他走了。」 「走了?」血色瞬间刷白,上官颐双肩一垮,「他走了?」 「嗯,他嘱咐我好好照顾你後就离开了。」洪嫂解释。 「他有没有跟您说他要去哪儿?我要到哪里找他?」小手紧抓住洪嫂的衣袖,上官颐不争气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没有。」洪嫂见她掉泪,忍不住轻声劝她,「姑娘,你别哭啊!」 「所以,他把我一个人丢下了,」听不见洪嫂劝慰的声音,上官颐的声音显得空洞。「在他说喜欢我後,把我一个人留下来了。」 「姑娘?你没事吧?」洪嫂轻拍她的肩,「别难过了。」 心空荡荡的,一如他当时离开的时候。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表白之後又一走了之?她真的不懂他在想什么? 「姑娘,或许那位公子有他的苦衷,」见她哭得伤心,洪嫂也心软了。「他不是故意要扔下你的。」 哭红的美眸怔怔望著洪嫂,委屈的泪水再度涌上眼眶。 「如果姑娘有心,或许还能见著他的。」洪嫂语带保留地道,「你就别再哭了。」 三日後,首辅大人将江喜福和白公公的证据罪状呈给皇上,龙颜震怒,江喜福、白公公罪及九族,萧氏一门沉冤得雪。 第十章 细雪纷飞的腊月天,天地冻成一片霜白。 「大尧,你知不知道那位客倌究竟来多久了?」店老板窝在火炉旁,用下巴努努坐在角落的黑衣人。 「不知道,」大尧摇摇头,「好像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就来了吧?」 「哦!这么算来也一个多月了。」店老板点点头。 「是啊!他天一亮就来,坐到咱们打烊才走,应该是在等人吧!」 「天气这么冷,谁会没事跑出来闲逛啊?」店老板狐疑地咕哝,「你知道他等的人是谁吗?」 「我有问过,」大尧搔搔头,「他回答的我听不懂。」 「他说啥?」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欠他一辈子的人。」 「哦!敢情是来讨债的,所以堵在这个官道口等他……」店老板摸摸胡子。 「大尧,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好像是马蹄声!」大尧侧著耳朵听了好一会儿。 「那你还不快去招呼客人上门,」店老板瞪他一眼,「只知道躲在这儿跟我取暖。」 「哦!」大尧不情愿地应声,搓著手臂来到店门口。「客倌里面坐。」他热络的招呼。 「奔雷交给你照顾了,」男子的嗓音落在好听的中音段,「一壶热茶,一笼包子。」 「是,马上来。」眼前的客倌不是第一次来了,手中的长剑和那匹特别高大的骏马是他最明显的特徵。 「客倌,你的热茶和包子。」将马伺候妥当後,大尧端来热食。 「谢谢。」男子对他点头微笑,伸手摘下帽。 霎时间,大尧的眼睛瞪得好大。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眼前俊美的相貌的确教人雌雄莫辨,大尧越说越大声。「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客倌,我懂你的意思了。」 角落的黑衣人听见他的叫喊,激动地站起来。 「店小二,你—」冷惑心蹙眉,不懂他在鬼嚷什么。 「客倌,有人等你好一段日子了。」大尧解释。 「等我?」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何时会经过这条路,是谁在这里等他? 「你欠他什么,快还一还吧!」 「还?还什么?」冷惑心眉头蹙得更深。 「用你的一辈子来还。」倏然,他身後扬起幽幽的嗓音,「这是你欠我的。」 一时间,心好像猛然撞进了什么,冷惑心回头。 「那一夜就这样抛下我,让我在全然陌生的地方醒来,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吗?」萧颐儿泪眼迷蒙地凝睇他。「又一次不告而别,这一回我连去哪里找你都不知道。」 「上官姑娘,我——」没想到会再遇见她,冷惑心千言万语全化作云淡风轻的一句问候。「你还好吗?」 「当然不好,我可能会好吗?」萧颐儿咬紧唇,深深望住他的美眸充满埋怨。 「我一直、一直找你,却不知从何找起,最後只能等在这里,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冷惑心不著痕迹地蹙眉,「所以—」 「我是不想原谅你,自从喜欢上你之後,我就一直追寻你的身影,追得我……」萧颐儿吸吸鼻子,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快撑不下去了。」 「上官姑娘。」 「皇上已经还我爹娘清白,如今我的名字是萧颐儿。」 「萧姑娘,」冷惑心无声地叹口气,惭愧自己总是让她哭泣。「我无心伤害你,我那夜说的全是肺腑之言,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我也不想再继续伤害你。」 「冷惑心,我只问你一句话,其余的废话我都不想听,」萧颐儿红通通的美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的,「这一回,请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萧姑娘请说。」 「冷惑心,你到底要不要我?」萧颐儿将泪水含在眼底,「你若是不要我,我马上就走,从此不再出现……」她的话尚未说话,整个人已被纳入温暖的怀抱里。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冷惑心紧紧抱住她,内心激动不已,这期待已久的人儿啊!「这一年我来回江南与北京,就是想见你,可却又怕见你。」 「这么说你是要我罗?」闻言,萧颐儿的泪像断线珍珠般滚落,埋怨地瞅他,「那你会不会再不告而别?」 「我保证,我绝下会再丢下你。」冷惑心轻吻她的额。 「那我勉为其难的相信你,」萧颐儿也紧紧回抱住他,眼眶好热好热,一年来的等待终於有了结果。「相信你不会再抛下我。」 大尧目瞪口呆地看著两个男人装扮的人紧紧抱在一块儿,动作僵硬地走回店老板的火炉旁。 「大尧,客倌伺候好了没有?」店老板随口问道。 「伺候好了。」大尧点点头,忽地,他像想起什么,「老板,你上回说我欠你什么?」 「欠我一辈子呗!除了我,谁会雇你这个大懒鬼!」 闻言,大尧面色铁青地坐了下来。 老板,我会努力工作来回报你的,不要抱在一起行不行?!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