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和他的小骨头》 第1章 艾伦和他的小骨头[西幻] 作者：初夏的雪文案：年轻的药剂师在深渊森林里捡了只压坏他小半个月华草从的亡灵骷髅，他把这副端正的骨架带回了家， 决定炖成骨头汤喝掉。天然淡定药剂师攻x贤妻良母亡灵骷髅受。本文阅读要点提示：1，主攻（专栏内有更多主攻完结文欢迎瞅瞅=3=）2，掺杂有abo元素，所占比重不大3，年下4，全文温馨不虐（？）5、日更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亡灵异族搜索关键字：主角：艾伦·沃夫，伊莱·埃格伯特（小骨头） ┃ 配角：亚撒大陆，奥斯蒙学院，艾尔柏塔学院，骑士团，神殿 ┃ 其它：abo，年下，魔法与剑，西幻第1章 希欧多尔边境有个名叫“温德”的小镇，是整个希欧多尔国境内最靠近深渊森林的地方，而穿过那片让最骁勇善战的勇士也不敢独行的森林，就到了魔族与亡灵的聚集地。卡尔比。托这特殊地理位置的福，温德镇偶尔会迎来些来自森林另一端的暗生物访客。对于对魔族亡灵深恶痛绝的对象来说，会有暗生物来访无疑是个可怕的消息，能叫人头皮发麻，夜不能寐，恨不得在家门口叠起十级防护法阵，唯恐自己受到暗元素侵蚀，被邪恶力量所伤。但温德镇的老居民们显然不属于这类对象。这座小镇在边境存在已有上百年，它至今好好留存，人们生活安稳，也鲜少传出镇民被暗生物伤害的新闻，就是边境居民们与那些“特殊邻居”相安无事的最好证据。***“米娜，这么急匆匆的去哪？”有着栗色长卷发的少女抱着一个大纸袋急匆匆走过镇口，这时才刚天亮，天空泛了初白，太阳还没升起来。温德镇门口值早班的守卫对于少女这么就要出去感到惊讶。“嗨，狄克，早上好！”名为米娜的少女停下脚步，活力十足的朝守卫打招呼，“我去给沃夫先生送苹果派，我从贝琪她们那里打听到沃夫先生喜欢这个，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镇上采买了，我猜他一定是每天都忙着照顾药草，肯定没时间为自己好好打理饮食。”“又是沃夫先生。”年轻的守卫耸耸肩，“从沃夫先生来了后，你们这群姑娘就每天‘沃夫先生’，‘沃夫先生’个不停，都快两周过去了，还不准备行行好，消减一下你们的热情？”“谁让沃夫先生有魅力呢？”甩甩自己特意早起洗过的长发，米娜露出少女独有的憧憬神情，“一个alpha，孤身一个人就敢去深渊森林采药，而且他居然还是单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镇上所有未婚的姑娘都有机会！少女用五官明明白白传达出了这句话，出于朋友间的关心，狄克不得不泼米娜一点冷水，他冷静提醒对方一个残酷的事实：“既然你们都知道他是个alpha，那你就更应该知道，alpha会在我们这里找伴侣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你又知道等我性别觉醒时一定不会是omega了？”被迫回归现实的少女“哼”了一声，也不见气馁多少，她冲狄克摆摆手，“不和你聊天啦，我得赶快把苹果派给沃夫先生送过去，再晚一点热气散光，就没有刚出炉时那么好吃了。”说完，她捂紧了些怀中牛皮纸袋的封口，脚步轻快地离开镇口。目送少女身影远去，狄克摸了摸鼻子。温德镇上的居民几乎世代都是beta，那极少数出现于这里的omega与alpha，也都是因为其双亲至少有一方与外来的alpha或omega结成了伴侣。“双beta生出的孩子是omega或者alpha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基本就是零可能。”狄克嘀咕了一句，他为朋友注定破碎的少女梦摇摇头，继续专心起他的守卫任务来。那位被米娜及镇上其他少女憧憬着的沃夫先生，他的居所就位于温德镇镇郊的小山坡上。外来的沃夫先生日常活动轨迹十分固定，他不是呆在居所内研制药剂，就是去深渊森林里采摘药草。深渊森林分明是个旁人眼中危机四伏的地方，他却从来都是只身前往，似乎也从没在里面受过伤。只有当需要采购生活日用及补充食材储备时，沃夫先生才会去往镇上的集贸中心，在又有一段时间不见的镇民面前露个面。小山坡上的这栋小屋，原本是属于温德镇的上上上代看林人，最早是用于监视深渊森林动静的，以便出现异变时能第一时间通知镇子做好战斗准备。随着时间推移，镇民们对于深渊森林及那些“特殊访客”越来越不惧怕，连续几代人与森林及访客们相安无事后，“看林人”一职取消，小屋和小院里的警示钟便一同闲置下来。作为见证了小镇及“邻里关系”演变的一个象征物，小屋与警钟虽然闲置了，却也没有遭到被彻底抛弃的待遇，会有镇民定期前来打扫，将它们保存的十分完好。保存完好的小屋就这么空置了许久，直到前来旅行顺便采药的沃夫先生住了进来。因为沃夫先生住了进来，所以最近，这个原本人迹罕至的小山坡也频频受到少女们的眷顾。——譬如今天一早就跑来送爱心餐的米娜。在小山坡下又凭着感觉理了理头发，米娜才小心提着裙摆走上山坡，敲响小屋紧闭的木门。听见房门被叩响的时候，艾伦·沃夫刚完成了一剂暗恢复剂。即便是比普通人要强健上好几倍的身体，在连续不眠不休几日后也难掩疲态，他开门时的模样把少女吓了一跳。“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糟糕？！”米娜吃惊道，连敬语和称呼都忘了加。黑发的青年揉揉眉心，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他能从眼前姑娘的声音尖锐程度判断出自己现在恐怕真的很糟。“有一副药剂需要连夜盯着。”艾伦简单解释过原因，才问起少女的拜访缘由。他对米娜有印象，记得这是镇上旅店老板的女儿。而好看的人哪怕憔悴起来，也憔悴得要比普通人多几分颜色。米娜费了点功夫才勉强把视线从青年脸上移开，迅速把怀里的纸袋递过去，生怕自己再多看一会，话都要说不利索了：“你有好些天没到镇上来了，我猜你肯定很忙，就做了些苹果派送过来。”牛皮纸袋一直被好好抱在怀里，它被递到艾伦手上时，封口还微微往外漏着热气，散发有苹果和新鲜小麦粉混合的暖香。没料到对方是特意来给自己送吃食的，艾伦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接：“谢谢，劳你费心了。”“不用不用。”米娜连忙摆手，“你的药剂和森林边界路线图也帮了大家很多忙，我们都很高兴能替你做点事。” 第3章 金发的圣子来自多明尼克神殿，他与白手套同样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上用金线绣着神殿标志。试图与他说话的这名骑士轻甲上刻着的却是两把交叉的轻剑，这是艾尔柏塔骑士团的团徽。这位被圣子投以冷眼的艾尔柏塔骑士后退一步，低头欠了个身。圣子方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又专注看起了门。无形降在身上的压力终于消失了，直起身的倒霉骑士这才松口气，并收到了周围同僚无声投来的同情眼神，他摸摸鼻子，朝身侧的另一队骑士做了个鬼脸，意思是——圣子的脾气原来是这样的吗？另一队骑士里转过一张年轻面孔，同样同情地看着他，小幅度点了头——对，就是这样的。在金发的神殿圣子背后，两队骑士泾渭分明，一队轻甲上的徽章与他如出一辙，属多明尼克神殿的圣骑士团，另一队则全出自艾尔柏塔骑士团。与就坐落于希欧多尔境内的多明尼克神殿不同，艾尔柏塔骑士团的本部远在邻国安其罗，这两支驻守地截然迥异的队伍本不该汇聚在一起，如今却都跟在多明尼克神殿的圣子身后，还一路行至位于希欧多尔边境的小镇温德，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第3章 “艾维斯？”艾伦听见门外传来的柔和叩击声时，其实已经是金发青年的第三次敲门了，他先前一直呆在带有降噪效果的屏蔽法阵里，因为要到小屋外间来收点晾晒的草药，才出了法阵，没想到屋外居然有人在敲门。门外站着的人还十分出乎意料，是他在奥斯蒙学院读书时的好朋友，现供职于多明尼克神殿的圣子艾维斯。“下午好，艾伦。”见到艾伦的那一刻，艾维斯那张仿佛中过冰冻术的脸陡然生动起来，他微微笑着，与老友打了个招呼。他后面，多明尼克神殿的骑士们眼观鼻鼻观心，个个见惯不怪，艾尔柏塔的骑士们却是有几个没绷住，被圣子一秒变脸的技术给震住了。他们的表情因此非常一言难尽。艾维斯正背对着自己带来的骑士们，注意力都放在艾伦身上，看不见背后是个什么情景。艾伦正对着艾维斯，恰好将骑士们的神色收在眼底。脸色变得最厉害的那个在心底暗道不好，以为圣子这位熟人会拿他们表情不够庄重说事，那黑发青年的视线却只是下移到他们的轻甲上，粗略转了一圈，就又收了回去。艾伦仅是看了看他们的徽章刻印。艾尔柏塔骑士团。多明尼克神殿的圣骑士。他在心底静静打下一个问号，从这不同寻常的组合中嗅出不对劲的气息，重新和微笑着看他的好友四目相对。“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艾维斯拢了拢自己罩在长泡外的披风，“我可是特意前来看你的。”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外面说话不方便”的意思。艾伦侧身让出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出于礼节，他还给不便进屋的骑士们找了个安置处，并向圣骑士长指明附近哪里能让坐骑们吃个饱，提供了简单的饮食和坐骑保养工具。骑士们的盔甲上或多或少都沾染着尘埃，有细小划痕，这都是经历过长途跋涉才会留下的痕迹。多明尼克神殿位于希欧多尔的中心区域，除非使用传送法阵，否则哪怕是乘坐速度最快坐骑，从神殿所在地赶到温德镇需要整两日的时间，更不用说另外几位来自艾尔柏塔骑士团的骑士，从安其罗到这里，路途只会更加遥远，路上奔波的耗时更长。圣骑士小队的骑士长是希欧多尔人，也毕业于奥斯蒙，曾是艾伦和艾维斯的同院高年级学长，他和艾伦也算相熟，爽快谢过艾伦的好意后，便示意艾伦快进屋，他们家圣子已经颇没有客人自觉的在屋内桌旁坐下了，正又端起一张冷冰冰的“冰冻脸”往屋外看，用目光质询他——你怎么还在耽误我的时间？骑士长当年是老好人学长，如今是能打还好脾气的十项全能保镖兼保姆，他当然不敢耽误圣子时间，亲自把艾伦送进屋，不忘随手关好门，然后他点了四人在山坡前后站岗守卫，就把剩下的一干小伙子都打包带走，哄去别处休息了。屋内，艾伦听着人声渐远，他扭头看向艾维斯：“所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艾尔柏塔骑士们的长剑剑柄上都绘有神圣符文，日光照耀到剑柄上时，剑柄上便隐隐闪烁起神殿的专属标志。“你还是老样子，一头扎到药剂调配里就出不来。”艾维斯答非所问，他笑了一下，下一秒话音却一转，“这段时间明明外面都已经闹得沸反盈天，居然一点消息都没传到你的耳里，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夸你厉害。”自己最近的确活得有点与外界脱轨，艾伦并不反驳艾维斯的话，他取过一个长颈玻璃壶，给自己和艾维斯各倒上一杯甜果酿。甜果酿清冽带甜的香气成功让艾维斯眉眼更弯了些，他手已经端起了杯子，眼睛却还在瞄艾伦放到一边的壶，仿佛是在盘算把整壶要走的可能。这一瞬间，他看起来更像是艾伦在奥斯蒙读书时的那个同学，而不是身负圣职，需要时刻端着架子的神殿圣子。一杯甜果酿下肚，艾维斯也没了再故弄玄虚的心思，他今天能在这里呆的时间也有限，便挑了重点的说：“半个月之前，安其罗那边传讯给神殿，称有一名亡灵偷偷潜入了艾尔柏塔学院内部，该亡灵十分阴险狡诈，擅长伪装，身份暴露后引起了一场大骚动——你知道安其罗那边对待暗生物的宽容程度远不如希欧多尔，在被誉为‘安其罗的心脏’的艾尔柏塔学院里发现一名亡灵，简直是将他们安保防御的脸扯到地上踩，那边的高层管事全气疯了，要求艾尔柏塔骑士团将亡灵逐出安其罗国境还不够，紧接着又下了追击令，有人曾亲眼看见亡灵越过国境线，在希欧多尔境内活动频繁，疑似一路向深渊森林逃窜，我们这次就是与艾尔柏塔骑士团合作，神殿接受了他们的协同追击申请。”艾维斯说完就沉默下来，给足艾伦信息消化时间。他的黑发友人绝大多数时候都面色淡淡，看不出对于某件事情态度如何，但他作为对方的同窗好友，能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将对方情绪窥探一二。——譬如此刻，艾伦修长的手指正微微曲起，在桌面上轻轻敲了起来。艾伦对“亡灵出逃，协同追击”这件事抱有怀疑。“艾维斯。”片刻后，艾伦开了口，他果然问道，“传信里说‘引起一场大骚动’，那名亡灵是在艾尔柏塔学院里伤了人？”“负责联络的圣使和你问过差不多的问题。”艾维斯说，“但同他联络的人似乎也说不清这个问题，只反复强调这是艾尔柏塔之耻，是对艾尔柏塔学院百年荣光的挑衅，此等邪恶之徒若是不除，艾尔柏塔的荣耀将永远蒙上阴影。”说到这里，艾维斯非常不圣子地耸耸肩。他和艾伦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以“荣光”、“荣耀”等词为灵魂基石，以维护它们为毕生信仰，他们认为身可殒，利可损，但荣光与他们的精神同在，谁要是敢他们的信念上摸黑，谁就十恶不赦。整片亚撒大陆大致可划分为三块区域，最左边的是安其罗，最右边的是卡尔比，希欧多尔夹在“厌暗派”和“暗生物大本营”中间，算是充当了缓冲。那出逃的亡灵在“厌暗派”老家大闹一场，还进了周围据说有十重暗生物驱逐法阵的艾尔柏塔学院，无论他是否真正伤了人，是不是仅是想发扬年青一代亡灵的冒险精神，在这些忠诚的荣耀维护派看来已不重要了。他如今就是粘附在荣耀金冠上的泥点，得仔仔细细扣下来，除干净。“和他们比起来，我这个圣子简直当得不像话。”艾维斯笑起来，将话题毫无预兆的转到了自己身上。 第5章 物件的震颤停了下来。艾伦迈开腿，小心避开幸存的月华草们，他抱起比想象中还要轻上许多的黑影，将对方转移到了一旁的树下。原本严实罩着的兜帽随着“放下”这个动作轻轻抖了抖，昏迷过去的亡灵依旧没醒，但他的兜帽滑了下来。尽管在抱起对方时就已有所预感，摸到了斗篷下包裹着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但当一颗空洞的头颅出现在眼前时，艾伦仍是一顿。“黑影”大概是终身都不会有中年脱发秃顶的烦恼了——他浑身上下一根毛都没有。遮盖在斗篷下的“躯体”是一副骨架。那原应是眼睛的部位只余两个黑洞，再也看不出睁眼或者闭眼，它们黑黝黝的与艾伦“对视”。而艾伦……艾伦很手欠地摸了人家脑袋一把。当有一个圆滚滚，光溜溜，月光下依稀能反光的球形物体摆在眼前时，有几个人能忍住不上手呢？反正现下看来，艾伦是忍不住的。——还挺好摸。摸完昏迷骨架的药剂师若无其事缩回手，继续往下揭亡灵的斗篷。斗篷全部揭开后，骷髅终于露出了全貌——上下半身比例标准，骨形端正，纯骨骼身高大概要比艾伦矮上小半个头。以亡灵骷髅的审美标准来说，是个俊俏的美男子——当然美女也有可能。骨架上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那几处实在显眼的伤痕。肋骨有两根直接断裂错位，断裂面卡着至少两枚神圣符文加持过的箭头，左腿大腿骨上有羽箭洞穿的伤口，右髋骨上有三道剑伤，一道刀伤。艾伦粗略检查过亡灵的受伤情况，心下有了估量，然后他将斗篷重新替人拢上了。在把对方带回去之前，他还有月华草需要收拾。虽然听上去颇显无情，但对于此刻的艾伦来说，一个身受重伤，可有没有“越界”还是未知的亡灵，并不比他采摘月华草来的更重要。大约半小时后，幸存的月华草回收完毕，艾伦将一打装着药材的小瓶放入特制药材包，他才又返回亡灵骷髅身旁，将这重新黑成一团的亡灵抱了起来。在带着亡灵骷髅回小屋的路上，艾伦总觉得他抱着一副骨架走路的情景似是有些熟悉，然而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熟悉源头是哪里，一直到他顺利返回小屋，又将装着月华草的小瓶子们整理归柜，等他再转回房屋外间，看见进门后被他随手摆在椅子上的亡灵时，他才恍然大悟——他以前就是这么帮室友搬等身骨骼模型的！这个“以前”，就得追溯到艾伦在亚撒大陆出生之前。是他上辈子的事了。没有让自己在回忆里沉浸太久，艾伦很快回神，把注意力放回了亡灵身上。首先，他得想办法将这昏迷的亡灵唤醒。“……”艾伦在被摆成思考者姿势的骷髅旁边站了会，想了想，打开木门出去了，很快又抱回一个大缸。那大缸一看就分量不轻，体积极大，是小镇居民们日常用来贮水的那一款。艾伦熟练的搭起火架，放上大缸，随后往里添水，生火，向缸底丢了两道加热术和三道小火球术。当水终于沸腾，水面开始不住往上吐小泡泡时，他把剥掉斗篷的亡灵骷髅抱了起来，放进了缸里。第5章 伊莱·埃格伯特醒来的时候，先是被意料之外的满室明亮晃了下眼，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挡，但映入眼帘的惨白骨手让他很快反应过来，他眼眶里如今已没了虹膜和眼珠，“晃眼”不过是他的心理作用。他之前实在是太疲惫了，精神力几乎消耗殆尽，还不能熟练使用的亡灵之力也沉沉拖着他，像道被强行绑在他身上随机爆裂符。因此，他才会在跌跌撞撞地逃进深渊森林后一头栽倒过去、尽管他扑在了一片植株上，植物的茎叶被他有限的“躯体”压的窸窣作响，但森林夜间尤其充沛的暗元素靠了过来，它们像招待一个老朋友一样温和围住了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伊莱清楚感受到他的身体已自发开始吸收周围的暗元素，它们细小溪流般缓缓淌进他的身体，滋润着他濒临枯竭的精神源。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那么，这里又是哪里？他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该在深渊森林吗？意识刚恢复时的短暂迷茫状态很快消去，伊莱勉力打起精神审视环境，他的精神力大约还只恢复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水平，将将够他继续维持清醒，他正身处的地方看上去像个民居，精巧的烛台在不远处的小木桌上摆着，那烛台仿佛是施过“明亮咒”或“照明咒”之类的术法——他不太了解这个——看起来比普通烛台要亮上不少。更远一点的地方，小屋的窗户紧闭着，双层窗帘也拉上了，不过还是能透过窗帘微微露出的缝隙窥见外面天色——这会依然是晚上，窗外夜色如墨。在窗户旁边，是整整两组贴墙而立的大柜，再顺着这两个满满当当摆满了书的柜子往旁边看，那里有一扇半开的房门，大约是通往小屋的里间。“看来我是正在某户人家的客厅里。”伊莱心道。一面猜测起这家主人是不是就在那扇半开的小门后，伊莱一面终于想起要低头打量下自己——从醒来至今，他居然都还没好好看过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只隐约感到周围温暖又舒适，像被一个柔和的怀抱轻轻拥着。然后他低头，与自己身前正翻滚吐露着的泡泡打了个照面。伊莱：“……”他迟疑着动了动身体，沸水被拨动的声响刹那间涌进他的“耳朵”。试问，当你某天醒来，发现自己正呆在一口沸水翻滚的大缸里，疑似被人给煮了，你该作何反应呢？反正伊莱·埃格伯特是没想出来。 第7章 伊莱本来就已是退到了紧贴缸壁的位置，除了跳缸，已退无可退，他在刚醒来时确认过身体状况，眼下他精神力虽然回复有三四成，但体力没恢复多少，能不能支撑他完成“纵身一跃”这个动作都还是未知。从艾伦的视角看过去，便是亡灵骷髅大壁虎似的贴着缸壁，对方已看不出神色变换的脸上四平八稳，可周遭的精神波却是把对方卖了个彻底，他能通过微妙的精神链接体会到对方的紧张。“我没有恶意。”为了不引起更多的误会，让情况进一步恶化，艾伦在水缸前站定，决定也一口气将话说清，“我不缺钱，也不追求协助捕获邪恶之徒之类的名声，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了它们将你交到追击队手里。”伊莱一顿：【那你为什么带我回来？】私藏通缉目标也会招来不小麻烦，伊莱想不出青年冒着风险将自己捡走的原因，他与打露面起就一直神色淡然的药剂师四目相对，那股初见时无暇顾及的熟悉感，这时又渐渐蔓延上来，让他不禁开始思索自己可能是曾在哪里见过对方。艾伦能感知到亡灵的情绪变化，却还没神通到能直接读心。他回答亡灵道：“因为我有问题想要问你。”亡灵骷髅的声音里便带上迟疑：【……问题？】“对。”艾伦微微颔首，拉过就放在大缸旁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从一边的小桌上取过一副手套。伊莱就看着黑发青年将那副深色手套戴上了，他发现这人几乎所有的动作都不疾不徐，透着一股有条不紊的淡定感。“我或许还能为你提供帮助。”戴好手套的艾伦说着，朝大缸又走近两步，“不过在询问和继续交流之前，你最好是先出来。”伊莱从青年出现起就转移了注意力，没这么一提醒，都已经忘了自己身处的是个什么环境。骤然想起自己仿佛还泡在一口下面点着火的大缸，他的精神场不由震颤一下，整个骨架略一犹豫，还是避开了青年的手。【我自己来。】他放低了声音，一面关注着艾伦的动作，一面试探着撑起身体，在探身看见下方还燃着的火时，他还是没忍住，问表情依旧没变一下的年轻药剂师，【我能请问……你为什么要煮我吗？】“煮”这个动词就戳了艾伦一下。他觉得气氛似乎有点僵硬，便试着讲个笑话幽默一把：“因为饿了，你的骨架非常端正，应该适合煮骨头汤。”正在出缸的亡灵骷髅顿时愣住，整个骨架发出“咔”一声响，约莫是现场表演了番骷髅版的“浑身一僵”。艾伦就看着对方紧接着又“咔咔”转头一百八十度，黑洞洞的眼眶幽幽看他。伊莱反复打量了青年表情几遍，只看出正经认真，他回忆是否曾在哪里见过对方的思路当即断了，只艰难的思考起另一个艰难的问题。——这人真的是认真的吗？！第7章 “骨头汤”是句失败的玩笑话，艾伦当然不是认真的。眼见着气氛没有调剂好，反而朝更加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他也有些无奈，只好佯装无事地轻咳了一声：“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别在意，快出来吧，这里面不适合待太久。”可难道不是你把我放进来的吗？伊莱心说着，觉得黑发青年劝慰的语气听着十分违和，就像是他自己主动爬进了缸里似的。脑内纠结成一团是脑内，明面上，亡灵骷髅只默不作声的继续动作，自力更生的离开了大缸。整个出缸期间，他扭了一百八十度的脑袋也一直没转向，就维持在盯着药剂师的状态。直到双脚踩上实地，身体朝向黑发青年，脑袋这会变成朝向背后了，他才又把脑袋扭正，让自己的头和身体不至于看起来像拼错位。【这究竟是一缸什么？】从大缸内出来后，伊莱终于多了一分安全感，他在再次看向浑浊水面时问着。艾伦这次没讲冷笑话：“热水、精神特效药和暗恢复剂，按五三二配比，能帮你短时间内快速回复一定精神力，稳定光元素造成的灼伤。”这一句话的信息量过大，亡灵骷髅几乎是猛地扭头去看艾伦，差点把一小节颈椎给折了：【暗恢复剂？！】暗恢复剂不是早已失传了么？“配方虽然还在调整中，后期还需要大量试验样本。”黑发青年平静地说，“但从你的恢复程度来看，现在这版药剂确实已具备了初级治愈功能。”【你……拿我做试验？】伊莱都不知道他是该为“暗恢复剂真的存在”这件事惊诧一些，还是为竟有人类在为亡灵魔族调配药剂惊吓一些，【可是你从哪里得来的配方？它理应已经失传了……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个？】他实在没压住自己的疑惑，在下一句话快出口前才想起自己身份今非昔比，紧急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毕竟是一名人类。】“人类不一定都是‘厌暗派’。”艾伦先回应了亡灵最后一句话，“暗恢复剂的基础配方尚存于世，只是普通人不会想到要去接触它，我恰好对它感兴趣，所以做了些功课和调查，侥幸找到了点资料。”他说着，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示意亡灵可以坐下，自己则上手处理起那缸已经基本失去药性的水：“我刚捡到你时，你的情况非常糟糕，精神力枯竭的厉害，还有光元素压制着你的自愈能力，所以我才用了暗恢复剂，它目前还没在你身上出现排异反应——别担心，要是后面出现问题，我会对你负责。”除了要提取一小瓶废水留样观察外，剩余部分都要倒进屋后的废水处理槽里。伊莱在听青年说那是一缸能帮他恢复的药剂后就意识到，对方可能真的与他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是真的有希望帮助他的对象。只是之前的经历让他到底多了阴影，他暂时还没法完全放下防备心。看青年准备要搬起那盛满了液体，一望便知就重量不轻的大缸时，亡灵骷髅动了动腿，他正踌躇自己是不是该主动提出帮忙，就见对方眉头也未皱一下，那大缸在青年手里竟轻如玩具，被说完“负责”后的青年轻轻松松地端着走了。伊莱：“……”这个药剂师的力气好大！力气的确很大的艾伦很快就把水缸倒空，又端着空缸走了回来。伊莱看黑发青年重新往缸里注水点火的动作，臆想中的眼角不由一跳。他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都还没来得及分辨这预感的可靠指数，疑似要等待水沸腾的青年就站到了伊莱正前方。“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艾伦说，“现在我们来处理一下我的问题，好吗？”伊莱当然没忘“有问题要问他”是青年带他回来的理由之一。他微微颔首：【请。】艾伦就看了一眼端正坐在椅子上的亡灵骷髅，然后低声念出一句咒文。 第9章 眼前的亡灵骷髅不认识深渊令牌，不知道什么是“亡灵三十二禁令”，这样的特例，艾伦只知道在一种情况下才有可能出现——对方在一个从没见过其他任何亡灵的环境下长大，是成长环境里唯一的一名亡灵。可是，这真的可能吗？艾伦目光落在亡灵骷髅身上。如果不是深渊令牌在前，对方绝没可能说谎，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是个出色的“演技派”，在用假消息故意蒙骗他。亡灵骷髅说的都是实话，他的实话却让真相更加扑朔迷离。不过好歹，艾伦弄清楚了一个关键问题——对方没有在艾尔柏塔学院伤人。“你在过来的这一路上，曾对任何人抱有过杀心，曾动用过亡灵之力致任何人于死地吗？”艾伦问出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令牌的“惩戒线”忽然就被触动了。伊莱咬牙与那再次加强的压力对抗了片刻，最终屈从了那发自血脉的力量。他低低给出那个答案：【有……但除了自卫之外，我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人。】话音没落，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烟消云散。伊莱甚至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青年是在听完他那句回答后就把令牌收起来了。“来。”艾伦朝半跪在地上的亡灵伸出手。骷髅的颅骨发出脆响，低头看他，像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椅子到了地上，也像没领会到这只手的含义。【你相信我？】伊莱看着那只手问。“我相信你。”艾伦回答，手依旧伸着。其实在话出口之前，艾伦原本想说的是“我相信深渊令牌”，但他知道对方眼下迫切需要一句相信。亡灵固然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告知给艾伦，除了表示自己正在被通缉外，也没提及更多的被追击的细节。可艾伦检查过他的伤，知道刚捡到他时他的状态。从那状态和伤口上倒推，不难猜到亡灵恐怕很是辛苦了一番才逃到这里。这多半也不是他第一次向他人寻求相信。第9章 【……谢谢你。】伊莱在又半晌之后，终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他将自己空洞的骨爪小心搭到青年手上，先停了停，见青年的确没露出任何抗拒表情，才就着那只手的力量站了起来。艾伦自然地握住亡灵的骨手，像感觉不出掌心里的“手”和常人之手有什么不同，他一直把亡灵重新牵回到座位上，才又自然松手：“不用谢，你可以先在我这里留下来。”正要追问深渊令牌的伊莱就吃了一惊。【你不怕我会带来麻烦吗？】伊莱问着，没留意他的戒备心已降低了至少了三成，【我可以趁着天还没亮进入森林，追击队应该还在附近，他们很有可能会搜查民居。】“追击队我自有办法应付，这个你不需要担心。”艾伦往一直烧着的大缸底下又加了道火符，沸腾的水声登时在小屋内回荡开，“我说过自己或许能帮你，在确认了你没有伤人之后，‘或许’现在已经可以改成‘一定’。”【可……】“更何况你似乎连基础常识也没有，我怕你过不了深渊森林。”【……】提及有关常识的问题，伊莱就闭了嘴。他必须得承认，他的确欠缺大量作为亡灵的常识认知。……可青年提起亡灵常识的语气如此熟稔，对方又是从哪里获得的大量异族常识？伊莱正思索着这个问题，险些忘了深渊令牌，等他想起来问，年轻的黑发药剂师却只是指了指那一排大书架。“不好意思。”艾伦说，“最左书架上数第五排第一本，你介意自己去取一下吗？我这边暂时有点没法分神，那本书的第一章 就是‘识令课’部分，你能对着种族标签找到令牌详解。”伊莱循着青年的话看了眼书架，又看了眼对方正捏着小瓶往缸内倒入药剂的动作，他很快自助取过书本，然后发现那竟是一本初级教材。还记得青年说对方暂时无法分神，伊莱小心翻了翻书本，大约十多分钟后，他听到了朝自己靠近的脚步声，抬眼看向走近的青年：【我能请问一下吗？】他语气迟疑地道，【你为什么会有布莱克学堂的课本？】安其罗有艾尔柏塔，希欧多尔有奥斯蒙，作为三大区之一的卡尔比，自然也有自己的学院。建设在卡尔比中心区域的布莱克学堂，就是专门招收亡灵与魔族的学院。游历卡尔比时，为了获取布莱克学堂老图书馆的进入权限，艾伦曾提交了临时学院职工的岗位申请，他原本也没报太大希望，那申请最终却被通过了，他成了学院的短期职工之一。任职期间，艾伦甚至还经历了一回赶鸭子上架，被迫替人带过一阵低年级的药剂学，这些初级教材就是临走时被当做纪念品赠予给他，才被他带回来的。黑发青年对自己的传奇经历说的轻描淡写，没有眼也没有嘴的亡灵骷髅听得目瞪口呆。还是从大缸那边缓缓传来的药草气息让伊莱缓过了神，今晚他接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让他直到此刻，才想起还有另一个重要问题——他至今都还没和青年交换名字，不知对方如何称呼。“艾伦。”艾伦爽利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姓氏是‘沃夫’，叫艾伦就好。”亡灵之前一直稳稳抱着书的手就突然哆嗦一下，书都掉到了地上。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字还能带来这样骸人效果，艾伦莫名。【失礼了。】亡灵迅速捡起书本，短促顿了顿，才组织着语言解释道，【我有一个……之前关系不错的朋友，你们正好同名。】抛开沃夫这个姓氏不提，“艾伦”的确是个常见名。艾伦的目光静静在亡灵身上转了一圈，他从情绪波动里觉出对方有所隐瞒，却也没点破，只微微颔首，然后问起对方怎么称呼。 第11章 “好了之后叫我一声。”艾伦说，“这次的清洁药汤里有舒缓镇静成分，你本来体力就没恢复多少，泡完后会更乏力，待会我带你出来。”说完，艾伦就很贴心的又回了里间。但他没等到骨头洗完叫他，只等到了一声巨响，以及东西撞散后落了一地的动静。艾伦：“……”黑发青年默然从里间转回外间，首先就看到了一路蔓延到里间门边的水迹，他继续往前走，与跟架子一起散成一团的骷髅无言对望。亡灵很想散在地上装死，反正他这造型在旁人看来应该跟死也差不多了。但他没能装上多久，他的礼仪和良心又催着他爬了起来，让他先尽力把自己拼齐整了点，然后老实道歉：【对不起，我以为我自己可以顺利出来。】艾伦还能说什么呢？他确实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给亡灵带去了点“阴影”，让对方暂时小心躲着他的接触。他只能说了今晚第三次“没事”，把亡灵拉了起来，用大毛巾包着放到椅子上，接着替对方整理了一下全身关节，再收拾好一地狼藉，把大缸小木架都归位，最后示意亡灵跟他一起去里间。【我也可以进去吗？】伊莱撑着椅背站了起来，没立即迈开步子。“外面没有能让人休息的地方。”艾伦说，“里面还能再摆开一张折叠床，进来吧。”伊莱便要跟着艾伦的指示走，但他刚迈开一步，艾伦长臂一伸，他在身体骤然一轻后才发现自己被抱了起来。“我带你进去。”艾伦没带多余情绪地说完，就抱着亡灵往里间走。……徒留伊莱呆若骨骼模型。第11章 大脑还有些混沌，思维有一半还沉浸在久违的好眠里，艾伦边从卧室里走出来，边小小打了个哈欠。然后他听到了一声问候。【早上好。】完全是下意识的回应了这声问候，艾伦眨眨有些迷蒙的眼睛，才通过不太清晰的视野看见，自家厨房里竟有个骨架子在晃来晃去。出现在尚还不清醒的大脑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他买的鸭架子活过来了？随即艾伦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且不说鸭架子哪有这么大，他根本就还没有去往镇上采购食材，他只是在昨天半夜捡回了一名亡灵骷髅，在对方问他为什么要煮他时开了个不成功的玩笑，说自己是在“煮骨头汤”。……哦对了，是那名亡灵骷髅。大脑终于清醒过来，艾伦想起了正在厨房里晃悠着的骨架子的身份，他叫了对方一声：“骨头？”正在厨房里忙碌的伊莱听见了这声叫唤，他还不怎么适应自己的新名字，迟疑了片刻才做出回应：【是我。】在能够向黑发人类坦诚自己的真实姓名之前，你必须适应这个。伊莱在心底告诫着自己，然后重复了一遍刚刚已经道过的问候：【早上好。】他转身看向艾伦：【睡得好吗？】艾伦就在亡灵的注视里伸了个懒腰，感到自己全身超过一半的关节都僵硬出奇，像件丢在仓库吃灰已久的机关玩具。“还行。”他只能如此评价道。说完，艾伦就注意到自己的小屋似乎发生了那么一点变化。窗户正大开着，清爽的晨风从窗口涌进小屋，在卷走室内浊气后又从另一侧开启着的窗户里溜走了。窗台上摆着的几盆植物像刚刚才浇过水，翠绿的叶片上还挂着几滴晶莹欲落的水珠，窗台前的小木桌似乎也才被擦拭过，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投在光洁的桌面上能映出反光。不仅仅是窗台这一小块区域，所有艾伦曾因为忙于药剂调配而疏于打扫的地方，现在已全变得干干净净，一些未能及时归置的日用品也全都归类摆放整齐，甚至连书架上的书籍也被重新排列了一遍，资料书籍与小说传记分开，文件笔记单独归置在一块。艾伦：“……”这是怎么了，他睡觉时有田螺姑娘来过了吗？伊莱看见艾伦的时候，黑发青年正盯着书架瞧，他的声音从厨房那头飘到艾伦耳里：【我原本想将文件笔记也全部分类整理，摆在它们对应的资料书旁边，但我想了想，又觉得随意翻看他人笔记不太好，你一直没醒，我也不好问你，所以只把屋内散放着的笔记本堆到了一起。】伊莱认为他很有必要申明他没有随意翻动他人的文件笔记，但即便是他看了，艾伦也不会对他的行为有多少意见。艾伦只对于已焕然一新的小屋感到惊讶。——原来不是田螺姑娘来过了，是田螺亡灵。“田螺亡灵”虽然听着仿佛有点怪，不过“亡灵姑娘”更怪……算了，这种问题就还是不要想了吧。艾伦默然收起他不着边的联想，谢过骨头的辛苦，继而注意起另一件事情。记得自己刚将骨头安置好，然后躺回到那张小木板床时，应该是已经到了下半夜，可现在的天色怎么看都是清晨，屋内时钟的时针也稳稳指向七——体能与精神的回复程度都告诉艾伦，他不可能只睡了两三个小时。“骨头。”艾伦向屋内唯一知晓他睡了多久的对象询问，“我究竟睡了多久？”【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了。】伊莱端着餐盘从厨房里走出来，没留神自己的语气里掺了一丝责备，【一整天，距离26小时只差一点，这意味着你之前的体力和精力都临近透支状态，对人类来说这非常不健康，你应该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假使骷髅空洞的眼眶也能传达眼神，艾伦确信他此刻一定已经收到了来自亡灵的两束不赞同目光。原来在深渊森林中捡到对方并带回来，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了。艾伦换算了一下时间，他仔细打量过走出来的亡灵，发现对方看起来恢复良好，先前只有三四成的精神力已然回归到丰盈状态，体能似乎也已经完全回复了。艾伦不由稍稍羡慕起亡灵的恢复力。瞧，一个不久前还精神力严重透支，站也站不稳的家伙，现在就已经恢复到能责备连续熬夜的他不爱惜身体了。 第13章 那股亡灵仿佛对他很熟，可能是认识他的感觉又升了起来，艾伦揣摩了一下骨头言行里不自觉流露出的熟稔。他知道对方会用精神力打探自己的情绪，但幸好他手里有深渊令牌，还能借着令牌力量影响对接。仿佛只是感到手套戴的不够服帖。艾伦转动了一下手腕，他掩饰好情绪，很快又自然动作起来。伊莱也不是时刻都会探知了艾伦的精神状态，过于频繁的精神探知会让他有自己正在冒犯对方的歉疚感。见艾伦已经在实验台旁站定，看上去实验即将开始，他便转身去了外间书架一趟，取了本书过来。【我就在旁边看书，可以吗？】亡灵示意着实验台旁边的小木桌。“当然，请随意。”得到许可的伊莱就快步走到小木桌旁，满足地坐下，预备开始他今天的常识补充：【谢谢，我会小心不打扰你的。】“也不用那么谨慎，我做事时很容易专心，只要动静不过大就行。”话是这么说，但当纸张翻动声响在耳畔响起来时，今天的艾伦却没法立即全神贯注于实验。他不由自主把目光朝骨头投过去，注意到对方看书时喜欢左手撑头，右手则虚按在腿边，需要翻页时才抬上来动作一下。在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曾见过对方后，这个看书姿势让艾伦感到了熟悉，他正试图在记忆里搜索是谁也爱这么看书，伊莱却对他视线有所觉察，疑惑地看过来：【请问……？】“没什么。”艾伦的思路登时被打断了，他收回目光，“你专心看书吧。”因为并不清楚艾伦是在看什么，伊莱只又奇怪地朝艾伦张望了片刻，见青年仿佛真的只是随意看看，没有其他事要向自己交代，他便也收起疑惑，又继续看起书来。艾伦在实验台前呆了近一整天，伊莱就也在小木桌旁看书看了一整天。当然，每到临近餐点时，尽职尽责的亡灵保姆总会轻手轻脚放下书本，静悄悄奔赴厨房，等到一顿小心烹调出的正餐做好后，他再把餐盘端过来，提醒还站在实验台前的人类按时进餐。艾伦自觉真的拿骨头当保姆使唤不太好，但伊莱却乐在其中，觉得这是对艾伦留下自己的回馈。家中所剩的食物储备本就不多，伊莱在做完晚餐后瞅了眼菜筐，不得不叫住准备继续站回实验台旁的艾伦，告诉对方，刚刚那顿晚餐已经耗空家里所有的储备粮了。这意味着艾伦必须得正视起家中食物短缺的问题。亡灵骷髅是不用进食，有暗元素就能过活的强悍物种。可肉体凡胎的艾伦不行。第二天一早，艾伦便前往了镇里，久违的去赶了一趟镇上的早集。“多谢惠顾！”在肉店老板娘爽快的声音里收下找零，艾伦从苗条的老板娘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一包生肉。在店后负责切肉的健壮店老板也走了出来，与艾伦打过招呼后关切的询问：“您这次购买的分量不少，这些全提在手上可能有些沉，您可以把它们先放在这里，过会我给您送到小木屋里去。”老板娘在旁边连连点头：“是呀，您肯定还有不少其他东西要买，就让我家这位给您送过去吧。”艾伦谢过他们的好意：“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了。”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一大包生肉可能的确有些沉，但对于艾伦来说，这还远达不到能称之为“负重”的地步。他与热情的肉店夫妻告辞，接着赶往下一家列在购物清单上的店。由于来镇上采购的频率并不高，艾伦每次来都习惯一次性买齐能用上许久的生活用品，因而他的采购量也颇大，镇上几乎所有店铺的老板都十分欢迎他的到来，他们对这位连购物也亲力亲为的年轻alpha极有好感。毕竟在普遍认知里，alpha是就该高高在上的。单纯“高高在上”这一条，艾伦正好是个反例。第13章 “沃夫先生，好久不见！”路过杂货店时，杂货店老板娘倚在门框上招呼着艾伦，“不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吗？”见黑发青年听见自己招呼声后停下脚步，这位老板娘还眨眨眼睛，朝艾伦抛了一个媚眼：“您很久都不光顾我，我可是想念你好久了呢。”最后一个“呢”字像在舌尖打了个转，带着一点鼻音，听上去仿佛在向冷落了自己的情人撒娇一般，不仅仅是这撒娇感十足的尾音，最后一句话里还刻意省去了‘我的店’，光顾某家店铺与光顾某个人，前者是极其正常的购物行为，后者虽然也能与购物沾边，意味却陡然暧昧起来，仿佛是曾进行过某种特殊交易。杂货店的老板娘是个年逾三十的寡妇，驻颜有方，仍然看起来像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姑娘，说话风格与性格一样热情奔放。镇上有部分居民看不惯她这般过于“豪爽”的行为态度，在后面悄悄议论她放荡，但这名老板娘虽为人作风常受诟病，可她家出售的商品的确质优价廉。并不爱深究他人私生活，艾伦在购物时只认价格与质量，他是这家杂货店的常客。老板娘在故意说了暧昧话语后便专注打量起艾伦的神情，然而就同之前每次她故意调戏对方一般，黑发青年仍是一脸平静，像她刚才的话和普通的“早上好”没有两样。老板娘为自己的这一次调戏也没获取成效撇了撇嘴，但很快又兴致高昂起来。尽管黑发青年从不对她的言语调戏做出反应，她却像把这当做了什么目标一般，每次遇见艾伦时都要这么来上一回，从不厌倦。艾伦在打量了杂货店的招牌片刻，想起自己的确需要购买某件日用杂货，便前进几步走进了店里。“怎么，有什么看中的吗？”当察觉到黑发青年的视线长久落在店内某一点上时，杂货店老板娘十分好奇，她顺着艾伦的目光方向看去，想知道对方是看中了什么商品。然后她发现，艾伦注视着的是悬挂着围裙的架子。架子？还是上面挂着的围裙？老板娘在心底猜测着，又觉得这两个答案仿佛都不对。一个用来悬挂货品的架子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可架子上悬挂着的围裙……这些物品又看上去与一名alpha完全不相配。老板娘心下纠结，正兀自猜测，就听见艾伦对她道：“请给我看看那些围裙。”——竟然是围裙！ 第15章 回过神后，伊莱便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窘迫，他难得庆幸起自己一成不变的颅骨，让这份窘迫不至于外露。【谢谢。】收到意外之礼的亡灵向艾伦道着谢，他的手仍在皮革上无意识摩挲着。忽然，他就感觉到，这块皮革上似乎还有着细微的元素力量波动。伊莱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了艾伦：【这上面似乎留有法术痕迹。】艾伦肯定了他的发现：“对，但我也不清楚它的具体作用是什么，我买这条只是因为它尺寸正好，还没破除过上面的法印。”从围裙堆里挑出这件时，艾伦就感应到了它上面留有的法术痕迹，这一小股元素力量与围裙融合的十分自然，应该是制作者在做这条围裙时便将法术融合进了皮革里。这样向普通日用品增添元素能量的行为并不少见，许多能熟练运用元素力量的人都热衷为部分日用品添加附加术法，好让它们在原有功能之上再附加一些其他功能。艾伦并不在意这条围裙的附加功能是什么，只期望它能为亡灵遮挡一下烹调时的油渍。只要对方能满足这一条件，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买下它。但与艾伦不同，伊莱显然对围裙上的附加功能十分感兴趣。他向艾伦征求着意见：【我真的很好奇——你介意我启动上面的法术吗？】艾伦摇头：“当然不，它已经是你的了。”于是亡灵便开始研究围裙上的术法印记，并很快摸索出附加功能的启动方式。随着法术施展，原本只有两条固定系带的围裙背后骤然又多出了几条皮革细带，并有一根极细的皮革带垂在后腰正中，这条垂在后腰正中的带子上还立着一个极其可疑东西，末端配有起固定作用的金属扣。亡灵：【……】艾伦：“……”比起那些将独特之处直接张扬于外表的物品，反倒是表面看上去平凡朴实的东西更容易出人意料。艾伦没能料到，他竟会在自己送出的礼物上验证这一条“真理”。这条看上去除了过紧之外，其他方面在它的“同行”里都堪称保守的围裙，而附加术法启动之后，才彻底暴露出它的真身。这是一条带有不可描述功能的围裙。第15章 他为什么要好奇心这么重，就非要解开这个法术看看详情，而不遵守师长们过往的教导，坚定相信“来路不明的法印十有八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呢？伊莱扪心自问，却没人能给他回答。那尴尬得人只想原地消失的围裙还挂在他手上，好巧不巧，一阵风还从敞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他手上的围裙便轻飘飘随风摇摆……连带着上面颇一言难尽的某个物体也晃了起来。——不，不行了！——怎么才能若无其事的把这玩意收起来？！亡灵浑身骨头都冻住了似的，轻微挪动一下都会“嘎吱嘎吱”。他在脑海里飞快搜寻了一遍应对方式，奈何他过去从没遭遇过这种窘境，最终只好艰难地去看艾伦，盼着对方能赶快做点什么，让他们俩都从这相当微妙的气氛里脱身。——再怎么说，作为送出了这份礼物的对象，艾伦多少也会有点尴尬吧？伊莱悄悄怀揣了“只要有人一起窘迫就不算太糟”的期望，然而，送出了这份礼物的黑发青年依旧表情淡定如斯，对方的目光确实落在围裙上，像看不出任何异常般沉着如常。一阵风从敞开着的窗户吹入屋内，还挂在伊莱手上的围裙被吹的晃了晃，连带着上面颇一言难尽的柱体也一同摇摆起来……场面就一度十分辣眼睛。本就已经为“附加功能”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现下瞅着那个在风的吹拂下迎风招摇的可疑柱体，亡灵感到他的整副骨架都已经进入紧张状态中。【艾伦。】伊莱忍了片刻，没有忍住，他小心翼翼勾了下手指，至少终止了围裙的随风摇摆，【……你真的不觉得尴尬吗？】“其实有一点。”艾伦很实事求是的回答，但亡灵看起来不怎么相信。他从骨头那里感受到了一阵充满怀疑的精神波动。“我只是觉得尴尬羞窘都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控制了一下自己。”艾伦说，“我得先为这让人尴尬的附加功能向你道歉，它毕竟是我买回来的。”伊莱一句“那请问你想出解决办法了么”便咽了回去，他先回应了艾伦的歉意，按捺住尴尬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太大”关系。艾伦随即向他伸出手，要过了围裙。伊莱就看着艾伦将围裙整个摸索了一遍——包括它最不忍直视的部分，而对方依旧令人惊叹的神色未变。没多久，艾伦检查完围裙，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将这答案当做好消息告诉给骨头：“附加在围裙上的法术不具备永久性。”艾伦说：“这意味着我应该可以将它抹消，这样它就能一直维持基础形象，成为一条适合你的普通围裙。”尽管附加功能的确让伊莱非常尴尬，但在听艾伦说出已找到消除办法，可以把对方变回普通围裙时，他一句“麻烦了”卡在嗓子眼，不知为什么，像有一股说不出的天外力量控制了他似的，让他没有立即把同意的话说出去。从艾伦的角度看来，便是骨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围裙。亡灵从举动到情绪里都带着点犹豫。这让艾伦有些惊讶。因为他本来以为，对方在听到他的提议后迅速松一口大气，并立即请他消除这项尴尬的附加功能。【我……】片刻之后，伊莱开口，像是既难以启齿又困惑极了，他发出一个单音，然后又停下来。艾伦没有催促骨头，只耐心的又等待了一会。半晌，伊莱才期期艾艾的继续表达出想法。 第17章 而距离艾伦将这套课本交给亡灵，也不过才过去了短短几天。艾伦老师对学生骨头的学习进度颇为满意。但他知道这还不够。亡灵还只是具备了理论知识，缺乏一点实践运用，“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等骨头又从厨房出来后，艾伦如是问道。伊莱正要问艾伦想不想现在烧水洗澡的话便是一顿。【出去？】他有些惊讶地反问。“嗯，我想带你去趟深渊森林。”艾伦说。伊莱不由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夜幕已经降临，天虽暗却无云，月色十分清明。仔细算来，从被艾伦带回并留下来后，他确实已经很久没出去过了，连小木屋的门都没踏出过一步，只是几日未曾探听外间消息，也不知道艾尔柏塔骑士团的人和圣骑士们是否还在附近，伊莱想要出去走走，又怕贸然外出会招来麻烦。“不会的。”听完骨头的顾虑，艾伦宽慰对方道。去小镇上采购时，艾伦当然顺便也打听了追击队的信息。艾尔柏塔骑士团与圣骑士们依旧在温德镇驻留，但搜寻已由前几日的紧密转为松散，搜寻队伍认定，亡灵应当是已经穿越深渊森林，逃往了卡尔比，队伍即将撤离，不再滞留于深渊森林附近。这消息对艾伦来说来的正是时候，他的学生骨头终于可以暂时脱离课本，去深渊森林里实践学习。而至于他替骨头选择的第一个实践目标，就是那只据传闻说，正徘徊在深渊森林边缘处的格瑞迪。格瑞迪是生活在深渊森林内的大型魔物之一，每年会有春秋两个休眠期。第一次知晓这种魔物的存在时，艾伦总忍不住拿它与饕鬄比，它们具有两点十分相似的特征——贪婪且贪吃。纵观所有与格瑞迪相关的研究记录，几乎每一只成年格瑞迪的胃里都能发现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秉着“无论是否美味，先下肚再说”的原则，它们不光吞噬活物，对于感兴趣的无生命物体也会兴致勃勃的品尝一番。这种栖息于深渊森林深处的魔兽，原本是不会轻易到边界上来的。格瑞迪的两个休眠期对它们来说至关重要，它们仅有在休眠期时才能生长发育，休眠期对于它们而言，同时也是它们的成长期。那只被人类所扰的格瑞迪被迫从休眠中醒来，它意识到了自己的生长期被硬生生打断，才怒不可遏的一直追到深渊森林边界，因为无法重新回归休眠状态，遂恼火的在边界处徘徊。半小时后，安下心的伊莱任艾伦为他罩上斗篷，他们离开小木屋，趁着夜色朝深渊森林走去。第17章 艾伦和骨头的运气不错，进入深渊森林后没走上多远，那只被迫从休眠中醒来的格瑞迪就出现了他们跟前。觉察到了人类的到来，格瑞迪发出几声烦闷的低吼，它像明白就是这种两腿生物害它睡不着了的，声音里满是焦躁防备。艾伦看了骨头一眼，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亡灵就微一颔首，然后迅速错身上前，把他严严实实挡在了后面。“……”受到骨头保护的艾伦就沉默了数秒，他拍拍亡灵后背，提醒对方应当观察的再仔细些。伊莱收到示意，再次认真打量了一番对面魔兽，这才察觉到对方的脚下竟已出现了一圈浅色符文印记。那是一道限行咒。为了将教学与实践更好的结合，艾伦在发现格瑞迪时便限制了它的行动，他本意是想让骨头来判断这只格瑞迪的生长状态及收服对方的最佳方法，然而还不待他开口，对方也不知道是怎么理解了他的眼神，就先以保护者的姿态把他挡在了身后。“我不会有事的。”艾伦在骨头看完符文后道，示意对方大可让开一些，“它还伤害不到我。”亡灵“嗯”了一声，却只象征性的往旁边走了两步，真的就只让开了“一些”。就着这个保护者的姿势，他开始对格瑞迪进行判断分析——被人类所惊扰的格瑞迪是一只半成熟体，只有正常成年体的三分之二大，它既不具备成年格瑞迪颇具震慑性的庞大身躯，也不具有高物理攻击抗性，遍布它全身的防护性外皮还不够坚硬，部分位置仍旧如幼年体一般，能被普通刀剑轻松穿透。但这并不代表一只半成熟体格瑞迪就可以被小觑。哪怕体型不如成年体那么庞大，半成熟体的格瑞迪相较于人类来说，依然能用“庞然大物”来形容。能被刀剑轻松穿透的柔软部分隐藏在它的肚腹下，饶是知道能够一击重伤对方的部位在哪里，却也未必能有近身去攻击其要害的机会。格瑞迪的左右两腮下各有一个储蓄腐蚀性毒液的腮囊，当它感受到威胁时，它就会远距离喷射出毒液。伊莱对于格瑞迪的分析十分正确，艾伦在他分析完后撤销了对格瑞迪的行动束缚，让他尝试动用自身的亡灵之力去再次制服格瑞迪。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限行咒刚一撤销，代表着暗元素被催动的能量光团才刚聚到不过婴儿拳头大小，格瑞迪金绿色的眼睛盯着那正在蓄积的元素光团，忽然就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嗥叫。那叫声毫无凶狠之意，反而尖细悠长，听上去就像是说话尚不流利的孩童为表达不满在尖叫。为这声意料之外的尖叫，伊莱让能量团停在了指尖。对面的格瑞迪像是也意识到亡灵把攻击停了下来，它微微伏低了些身体，粗壮的大尾巴在地面上拍打着，就叫了一声。伊莱不明所以，正思索他是不是该试试连接魔兽的精神力。艾伦先从格瑞迪一直紧紧盯着亡灵的举动中看出端倪：“它在试图和你交流。”伊莱闻言便一愣：【我能试试连接它的精神力吗？】“能。”艾伦简洁地答完，伊莱就将精神力缓缓放了出去。很快，他成功与格瑞迪建立起了链接。“怎么了？”发觉到骨头的情绪忽然便变得有些奇异，艾伦出声询问着。 第19章 那一根尚沾满了不明流质物的黑色长条，就这么被格瑞迪双爪捧着，献宝似的递到了艾伦和骨头的面前。伊莱就伸着胳膊，尽量用斗篷牢牢护着艾伦，他谨慎看着那根伸到眼前的长条：【你想把这个给我们？】格瑞迪：“嗷嗷！”大尾巴还在身后摆了摆。伊莱便自觉将决定权交给艾伦——因为他实在看不出这玩意有什么接的价值。艾伦静静看了那根长条片刻，他捋了捋亡灵的脊柱，示意对方可以将斗篷收起来了。“原来在这里。”艾伦轻声道了这么一句。【什么？】没料到艾伦真的认识这根长条，伊莱反问出声。就如同伊莱刚刚聚集暗元素时一般，空气中原本呈静态分布的水元素忽然便涌动起来，它们聚集到一起，凭空形成一股水流。这股水流受控制于艾伦之手，他微微指示了个方向，那股水流就流向格瑞迪的爪子，轻巧卷走了魔兽手中的长条。清水很快将长条表面的污浊洗净，被秽物包裹的它露出原形。乍看之下，这根长条通体漆黑，上面没有任何纹饰，看上去俨然只是一根普通的金属块。艾伦却以一种相当郑重的姿态托起了它，将金属条递到骨头面前：“试试拔出它。”【拔？】接过金属条的伊莱就愣了愣。手中的金属长条平滑无缝，他看不出该从哪里“拔出它”。艾伦收到了来自亡灵的茫然注视，却只是静静看着骨头，不再做出更多提示。从这举动中意识到艾伦是在鼓励自己思考，伊莱将视线投回到手中金属长条，开始研究起上面是否还有其他的小机关。很快，他就发现了猫腻。黑色的金属条只是看上去平滑无缝，但在它的中部位置，却有着淡淡的法术痕迹。以查找到的那道痕迹为分界，亡灵用骨爪握住长条两端，他用力朝两侧一拉，看上去不过成人两掌长的金属条就在手中迅速拉长，左侧那段变化为剑鞘，右侧那段变化为剑身。这一段看似平凡无奇的金属长条，竟是一柄以特殊方式收纳的长剑！剑鞘与剑柄并无繁复花纹，刻绘古朴，剑身在月光下凛凛反光，锋利逼人。伊莱愕然看着手中的长剑：【这是……】看清长剑的全貌后，艾伦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是霍尔之剑。”以曾经持有它的主人之名命名，霍尔之剑的主人霍尔，这名出生于安其罗的剑客曾被誉为战神之子，在他的时代中，无人剑术能与他相匹敌。据传，霍尔之剑是霍尔的挚友倾尽半生精力所铸，这把剑陪伴霍尔度过了他的整段传奇时光，后随着他的隐居一同下落不明。按着时间推算，那位曾被称为“亚撒三大传奇”之一的英雄，应是早已在许多年前就走到了生命尽头。曾经的传奇或许会循着生命自然轨迹销匿，可神兵宝器却不会轻易腐败损毁。在霍尔已经过世的传言流传开后，出发前去寻找霍尔之剑的寻宝者也不少，但这把宝剑就像是随着霍尔一起消失了一般，再没有谁找到过它的踪迹。有传言说，霍尔将这把挚友赠予的宝剑带进了坟墓里，然而人们却连他的墓碑立在何处都不知道，没有谁能够想到，霍尔之剑竟然在一只未成年格瑞迪的肚子里。意识到正被自己拿在手中的是一件怎样的宝器，伊莱专注盯着长剑看了片刻。而艾伦在一旁看着他。黑发青年的目光静静落在亡灵正握着剑柄的骨爪上。是行家还是初次上手的新手，从持剑的姿势上便能有所分辨。化名“骨头”的亡灵显然是前者。在盯着霍尔之剑看了半晌后，伊莱珍惜地摩挲了一下剑柄，他利落的收剑归鞘。把恢复长条模样的宝剑递还给艾伦。“它留在你手上更合适，我的剑术非常糟糕。”艾伦却没有接过长条，他只摇了摇头，“以前有个顽固家伙的不信我在剑术上完全没有天赋，硬要拉着我去和他一起练习，说他亲自为我做私下辅导，肯定能让我突飞猛进……结果最后我直接毁了两把练习剑，他写了双份的检讨书。”可能是摸到名剑的“余威”仍在，伊莱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艾伦的语气又过于熟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话：【那还不是因为……】猛然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亡灵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迎着艾伦的目光，笨拙的补救：【那还不是因为……你看上去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对方才不信你没天赋。】“嗯。”艾伦微微颔了下首，“你们这句话也基本说的一模一样。”伊莱：【……】第19章 仿佛有谁按下了时间静止键，伊莱抓着已变回长条形态的霍尔之剑，僵在了原地。他竭力在脑中搜寻着更多的解释话语，试图补救，然而同时，他又意识到“演戏”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事，他一直自以为的掩饰良好，没准早就漏洞百出，是艾伦一直在无声包容着他的“马脚”，对方出于体贴的考量，才没有揭穿他的伪装。……至于艾伦今天为什么忽然就不包容了，这一点伊莱暂时无暇去想，亡灵骷髅本该只有一具看不出神色变化的骨架，可艾伦却从他直直看过去的空洞眼眶里感受到了无措和惊慌。人类和亡灵一时相顾无言，不约而同陷入到沉默里。只有等待着他们反应的格瑞迪最不明所以。魔兽瞧瞧亡灵骷髅，又瞧瞧站在亡灵对面的人类，看不出他们对于自己的“进贡”是否满意，只好试探着小小“嗷呜”了一声，看能不能唤起两人的主意。在“长条”上的术法被驱动前，这只还年幼的格瑞迪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它知道，那东西在人类眼中似乎非常珍贵。魔兽的寿命远长于人类，即使这只格瑞迪在它的族群中还只是一名未成年，是个格瑞迪中的“宝宝”，可它生存的年月却不比艾伦和伊莱少。许多年前，它偶然见过深入深渊森林的寻宝者在找寻这根“金属条”，它以为那应该是某种十分好吃的东西，因此才在意外找见了这根“金属条”后，便一口吃进肚子里。 第21章 半晌，他才又缓缓抬起头。然后正对上艾伦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了“骨头”就是记忆中那位熟人后，艾伦看似处变不惊，没有露出过多震惊神色，但实际上，他与被迫“脱马”的伊莱受的触动一样大。清楚记得伊莱应该是一名完完全全的人类，但现在站在艾伦眼前的，又的确是一名亡灵。艾尔柏塔学院的十重暗生物驱逐阵名声在外，假如伊莱从一开始就是伪装成人类模样的亡灵，他根本不可能在艾尔柏塔就读近七年才被发现。“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艾伦声音温和地说，他试着朝伊莱更靠近了一些，“介意和我说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纵然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半之前的事了，但这并不影响艾伦对伊莱的关切。作为安其罗和希欧多尔国境内最大的两所学院，艾尔柏塔和奥斯蒙每年举办两次交流活动，分为秋季交流与春季竞赛。托这每年两次交流活动的福，出生于希欧多尔，就读于奥斯蒙学院的艾伦才结识了远在艾尔柏塔的伊莱。艾伦第一次参加学院交流活动，是在升入中年级后的下半学期，他正巧赶上了当年的春季竞赛。每年的交流竞赛活动都由艾尔柏塔和奥斯蒙轮流主场，倘若这一学年是由奥斯蒙举办交流活动，那么艾尔柏塔则负责举办该季度的竞赛，在下一学年时，两所学院再交换主办项目。那一年的春季竞赛正好是在艾尔柏塔举行。伊莱比艾伦高上一届，但由于艾伦跳过一级的缘故，按年龄算，他是年长艾伦两岁。伊莱跟随着导师接待了来自奥斯蒙的师生团队。作为奥斯蒙代表团里唯一的一名跨级生，又是升上中年级才刚半年就被特批参加学院交流的对象，即使艾伦言行再低调，只专心跟随着同院前辈们行动，也免不了被投以高关注度。人类时期的伊莱远比如今亡灵形态的他要大方自信许多，他善良谦和且热忱，还兼带着有点老好人属性。他就很快注意到奥斯蒙代表团里最为年幼的男孩，遂向导师申请了专职接待艾伦的任务。无论该年是由艾尔柏塔主场还是由奥斯蒙，身为东道主的学院，总会给远道而来的外校学生配上“一对一”接待，以便让外院学员们在本院内的学习生活更加便捷愉快。一对一接待，即代表了被接待方在学院内的行动全程由接待人负责，艾伦在他尚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被转交给了伊莱，然后在为期一个季度的交流活动中，他就多了一个只比他大两岁的“小奶爸”。尽管偶尔会觉得伊莱过于细心且固执，但艾伦将对方对自己的照顾记在了心底，他们在学院交流活动中很快熟悉起来。照理说，这样关系不错的两人应是不会断绝消息达两年之久，但偏偏这两年半的时间里，他们先后为了各自的毕业试炼奔波在外，并且艾伦在结束毕业试炼后还直接去了卡尔比，等到他终于从卡尔比归来后，才在温德镇呆了没有多久，就听到了有亡灵骷髅从安其罗逃逸的消息。对比自己记忆中的伊莱，艾伦完全无法将“逃逸的亡灵骷髅”与曾经对自己多有照拂的学长联系到一起，直到彻底确认他捡回的亡灵骨头就是伊莱，最先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词是“诅咒”。光与暗本就相伴相生，它们并非绝对对立。就像涵括有大量光元素的白魔法能净化污浊驱逐邪恶一般，当暗元素充沛到一定程度时，将其加诸到原本不具备暗属性的物体上，它同样能够反向“净化”对方。艾伦担忧着他的老熟人是受到了暗元素的反向净化。艾尔柏塔一向有着派遣优秀毕业生随导师前去修行兼攘除邪恶力量的结业传统，被骚扰的暗生物们为了发泄怨气，将侵蚀性暗元素注入到某名学员身上，进而导致了对方暗生物化，这一解释合乎情理——但艾伦很快又推翻了它。是伊莱亲口否定了诅咒的可能。【我很乐意把事情始末都告诉你。】伊莱在珍惜的收好信后道，声音里夹着苦笑，【可问题就在于，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比困窘境遇骤然降临在身上更加糟糕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境遇发生。仿佛只是一场命运轮盘随机指定倒霉人选的游戏，轮盘在原本饱受赞誉的年轻剑客面前转动了一百八十度，让他站上了与原先所处位置完全相反的一端。伊莱的经历简略概括起来，即是——随导师出行前去攘除邪恶力量的勇士，却在众目睽睽下突变为了邪恶力量的一员。【导师最初的想法与你想的一样，他也认为我是遭到了暗法师的诅咒。】伊莱在提到“导师”两个字时，音调又往下低了两个度。艾伦随着他的话想起那名曾在学院交流赛上见过的年长剑客，心下轻轻一突。——那位导师在剑术上的造诣，与对方对暗生物的成见一样深。第21章 不敢相信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学生竟然是自己最为厌恶的邪恶亡灵，年长的剑客迅速将伊莱带去了附近的神殿，请神殿内的圣职人员来为伊莱进行净化洗礼。【然而特意去请求了神官的导师十分失望，因为神官告诉他，我的身上没有任何诅咒痕迹。】像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伊莱在这里顿了顿。而即便他的讲述暂时中止，艾伦也能猜测到接下来的事态。没有受到任何诅咒，便意味着伊莱是自然变为亡灵。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又怎么可能会变为亡灵？浮现在大多数人心中的第一个答案，自然就是这名“人类”本就是亡灵。并且还极其奸猾邪恶。因为只有极其狡猾邪恶，体内暗元素能量极其强大的亡灵，才能把伪装做的天衣无缝，而这伪装越是让人难以察觉，就说明这名亡灵的力量越是悍猛难敌。伊莱安静了好一会，才继续道：【神官告诉导师及同行的所有队友，说我是个极其狡猾的邪恶之徒，我凭靠着伪装潜伏在大家身边如此之久，必然怀藏祸心，在酝酿着什么邪恶大计，他们应该在我的邪恶计划开始之前就将它扼杀在摇篮里。】然而本就子虚乌有的邪恶计划，又从何谈起扼杀？年长剑客在逼问了自己的学员许久计划内容后，认定伊莱的拒不回答是死不悔改的表现，【导师跪在元素神像前忏悔，后悔他这些年对我的教导，然后他对元素神起誓，称他将对我的存在负责到底，他会从根源处粉碎那根本不存在的邪恶阴谋。】话说到这里时，伊莱的声音已然十分平静，但艾伦能从传入脑内的精神波动中探知到伊莱的真实情绪。伊莱平静道：【导师率先对我拔出了剑，决定将我就地诛杀。】与那平静的声音正相反，艾伦感到伊莱的精神力剧烈震颤了一下。那位剑术精湛却也固执的导师对于伊莱而言，当然不仅仅是一名普通的教师。与幸运出生在美满家庭里的艾伦不同，伊莱是在安其罗境内一所孤儿院里长大的。据孤儿院院长所说，伊莱约两个月大时就被放在了孤儿院门口，彼时小小的婴孩被包裹在襁褓里，襁褓中还附上了一张写着姓名的小卡片。那所孤儿院的院长是一位温柔而年长的女士，尽管身为院长的她能够均分给每个孩子的关爱有限，但那有限的关爱仍旧很好的弥补了伊莱对于“母亲”角色的幻想。有关“母亲”的希冀，就这么被伊莱寄托在好心收养了自己的院长身上。有关“父亲”角色的期望，则在他进入艾尔柏塔学院后被放到了导师身上。 第23章 在伊莱静默的注视里，艾伦的手臂最后圈住了他。对方给了他一个拥抱。试图拍拍自己命途多舛的老朋友的后背，然而面对着骷髅毫无血肉的“后背”，艾伦却感到有点无从下手，他只得捋了捋对方的脊椎：“没关系。”给处于重度失意中的老朋友一个拥抱，这在艾伦看来理所当然，是没有任何歧义的举动。固然男性朋友间鲜少会有过分亲昵的互动，但在对方失意沮丧时拍拍背，揽过肩膀给个坚实宽慰的拥抱，也都是人之常情。伊莱却是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怔了不只一秒。幸好他此刻不管作何反应，只剩下骨架子的身体也都难以将它们显露出来。接受着拥抱的伊莱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感到这拥抱毫无歧义，这是此刻的艾伦尚无法得知的事情。但他知道他们不宜在深渊森林里久留。“回家吧。”出于友情的拥抱没有持续太久，艾伦在又捋了捋骷髅的脊柱后就松开了手，他示意伊莱将被遗忘许久的霍尔之剑收好，然后清点东西回家。大概是“家”这个字眼触动了伊莱，他慢了半拍才回了艾伦一声“嗯”，不过声音里又带上了些真切的笑意，听起来心情有所回转。第23章 时间已经很晚，将注意力集中到耳朵，能听见深渊森林深处依稀传来的魔兽活动声响。但一旦离开深渊森林的地界，返回外间的人类居住地，四周便又寂静下来。艾伦的小木屋远离城镇，建在距离镇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小山坡上，周围方圆一里内只住有他一户，这使得从森林边界返回小屋的路途更显静谧，除了他与伊莱行走间制造出的窸窣动静外，就只偶尔有几声虫鸣。“咔哒。”忽的听到身旁传来一声骨头错位的声响，艾伦有些莫名的侧过头。他问伊莱：“怎么？”能发出这样动静的显然只有对方。似乎也对自己制造出的动静感到惊诧，伊莱双手托着脑袋，把自己刚刚不慎用力过猛的脑袋掰正回去：【……没什么，不好意思。】假如“没什么”之前没有那迟疑了片刻的停顿，他的回答会更具有说服力。幸好艾伦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对象，见伊莱说了没什么，他便只仔细检查过对方的骨头是否好好归正。就不再过问。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不自然，伊莱顺势转移了话题：【之前身份没有挑明，我都不好说你——你真的还是一样的喜欢晚睡。】原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才提起这事，结果真的一提起来，伊莱曾经的“奶爸”属性居然被激活了，他迅速意识到从自己和艾伦重逢至今，艾伦七个夜晚里至少有六晚都在熬夜的事实。伊莱为艾伦的健康问题忧心忡忡。艾伦试图为自己辩解：“其实也没有那么糟，虽然我习惯睡得少，但至少我还没有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是啊。】亡灵的颅骨就幽幽转了两百七十度看他，【靠你桌上那静悄悄出现的13个精神补充剂空瓶？】“……”没有料到伊莱竟然还数了自己饮用过的药剂空瓶，艾伦一时语塞，他沉默片刻才想起来，最近他的操作台和家里的柜子都是主要由对方打理，伊莱会发现精神补充剂的空瓶也实属正常。无论平日里脾气再怎么温和，看上去再怎么好说话的对象，也会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下爆发出惊人气场。艾伦在“保姆”气场全开的伊莱面前乖乖闭嘴，时隔两年，他终于又一次体会到了当年在交流活动时被伊莱追着准点用餐休息的“恐惧”。【你这样熬夜可是会长不……】本能的就想搬出当年艾伦身高还不及自己时的说辞去激对方，伊莱在话刚开了个头后紧急刹住，他默默闭嘴，想起来如今艾伦已经比他还要高一事，艾伦在伊莱说话期间，一直扭头注视着他，眼下见亡灵猛地闭嘴，他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艾伦就什么也没说，他只抬起靠近伊莱的那条手臂，在半空中虚画出一条斜线，再次比了比自己如今和对方的身高差。伊莱，【……】简直不公平！默默把怨念藏在心底，伊莱悄悄心酸了一把作息优良身高却比不过常年熬夜的艾伦的自己。这阵打岔极好的转换了两人的心情。伊莱暂时忘记了自己先前是在思考着些什么事。计划着一回到小木屋里就要把艾伦弄到床上去，他已经思考起了待会用僵化咒和搬运术偷袭艾伦的可能性。艾伦则盘算起了今晚自己继续熬夜的可能和交涉成功率。这个夜晚可能是注定不会就此平静。在距离木屋所在的小山坡还有一段距离时，亡灵便敏锐的觉察到，今晚小木屋似乎还有其他访客光临。【有人类的味道。】伊莱分辨着被夜风带来的气息，他为空气中夹杂的些许光明元素警惕起来。艾伦便微微眯了眯眼睛。普通人类在夜间的感知能力固然比不上身为暗生物的亡灵，但他是一名alpha。同样发现了自家小屋门口迎来了不速之客，艾伦替伊莱将斗篷的兜帽拉好，他清楚镇上的居民偶尔会来他家送些东西，但那些作息守时的人们，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里来到这里。“艾伦？”小山坡上远远传来一声叫唤艾伦的声音，这说明守在小屋门口的对象感知力丝毫不比他们差。 第25章 “只是谣传而已。”艾伦摇摇头，声音无奈。艾维斯知道他不是爱开玩笑的性格，在重要问题上向来有一说一，听他否认，便也接受了真相，只故作无趣表情，跟着摇头：“也不知你是做了什么让别人传这样，哎。”艾伦任由艾维斯调侃，在艾维斯笑够后道：“你今晚到底是为了什么过来？就为了确认我家里是不是真有个‘结婚对象’？”“有这么一层原因在。”艾维斯头一句话还是不怎么正经，下一句便端正了些神色，“临走之前我会再来找你一趟，我之前不是这么说过了吗？”艾伦一顿：“队伍这就要撤走了？”“对，而且是明天一早，艾尔柏塔方今晚已确信亡灵逃过了森林中界，全员在温德镇休整最后一晚，明天清晨就撤离。”艾维斯微微颔首，“我要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多明尼克，走前再来看看你，顺便还给你带个消息，猜到你这个点应该还没睡，也怕你这里不太方便，所以只带了罗德过来。”罗德是那位骑士长的名字。说到“不太方便”时，艾维斯又拿眼角促狭地调侃了艾伦一回。不过他这话倒是歪打正着，艾伦这里的确不太方便，只是藏得不是结婚对象，是莫名成了通缉亡灵的旧日学长。“谢谢你的考量。”艾伦真心实意谢道。“和我都这么客气就很没意思了。”艾维斯摆摆手，回给艾伦一个微笑。第25章 与艾伦又交流过几个有关药剂资料的消息，拿到上一次来时说好的整壶甜果酿后，艾维斯终于心满意足地起身，说了告别的话——他看见罗德已经站的离小屋更近了些，只是夜色深沉，看不出对方头上有没有带花。被艾伦送到小屋门前时，金发的圣子就变戏法般摸出一个盒子，他将盒子塞到艾伦手里：“喏。”接过盒子的艾伦发现分量不轻：“这是什么？”“原本是给你准备的贺喜礼物。”艾维斯把话题又绕回了“结婚对象”上，微微一笑，“可惜现在只能当交换甜果酿的等价物了，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等我走了之后再拆吧。”说完，艾维斯伸手在盒面上轻轻一敲，他又看了充当了半天背景的伊莱一眼，冲一直没摘下斗篷的“朋友”微微颔首，算是致意，接着就走出了小屋。罗德在艾维斯迈出屋门的那刻便迎了上来，他轻车熟路地替圣子整理好着装，确保艾维斯在夜色里也一丝不苟。等这一切做完，罗德也向艾伦作过别，艾维斯先行转身下坡，罗德落后他一步跟随，两人的身形很快融入夜色里。艾伦在确定他俩都走远了后，才回屋关门。他再一抬眼，便见伊莱终于将兜帽摘了下来，正将脱下的斗篷往衣架上挂。“辛苦了。”艾伦对伊莱说，他觉得对方应该快憋坏了。【我没事。】伊莱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担忧，【不过艾伦，你确定他们什么都没发现吗？我还是不太放心。】艾维斯和罗德越是表现如常，仿佛这么一个室内也不脱兜帽的人十分正常，伊莱便越不放心。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和艾伦恐怕都没法安稳待到天亮，离开的圣子不出一会，就又会带着大批人马杀回来，一举擒获他这个通缉亡灵和艾伦。艾伦能理解伊莱的担忧，他走过去拍拍对方肩胛：“没事，我信得过艾维斯，他就算是有所觉察，也不会点出来。”伊莱与艾维斯只算认识，并不相熟，他对艾维斯的可靠程度存疑，却又不想质疑艾伦的话。两厢为难了片刻，他只好一叹：【你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多明尼克神殿的圣子并不那么敬业，不如传闻中一样甘愿为圣职付出一切。】“艾维斯确实和传闻不太像。”艾伦说，“他的‘圣子时间’和‘私人时间’是分开的。”完全没想到圣子竟然还能这样做，伊莱一时愕然失语，艾伦顺手打开了艾维斯交给自己的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本书，书上还有个小小的克制法印。解开书上的克制法印后，那原先貌若普通的书本立即变了模样，浓郁的暗元素气息自盒内飘了出来。伊莱被这暗元素冲的回过神，吃惊的望向盒子：【他送了你一本……黑魔法书？】——神殿圣子拿暗元素物品给人做礼物？“现在你能稍微更了解一点艾维斯的不同之处了吧？”艾伦说着，将书从盒内取了出来，他随手翻了一翻，正准备将书放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书页间夹了张魔法便签。艾伦将便签抽了出来，那上面只有艾维斯手写的一条留言。留言表面看上去，是“赠我最好的朋友”的意思。艾伦看了这条留言片刻，将便签翻过来，取过一小瓶显形药水刷上去，背面浮现出的是一行截然不同的文字——“艾尔柏塔的亡灵是老熟人”。伊莱尊重他人隐私的意识极强，在艾伦看便签时，他就去一旁忙起了其他事情。等伊莱回过头来，再看向艾伦，便见黑发青年已经将书本和盒子都收了起来。为了不让亡灵的忧心忡忡进一步上升，艾伦没将便签内容告知给伊莱，他在看到便签时便意识到，这条便签上的内容才是艾维斯真正想带给自己的消息。“收拾完就去休息吧。”艾伦只说，“别担心，就算有事也还有我在。”伊莱就被艾伦的盲目自信逗笑了，这一刻，他觉得对方又成了那个总是十分大胆的小男孩。【好。】他只这么回答着，【那就靠你了。】而另一旁，返回小镇旅馆的路上，艾维斯和罗德先是静默无言地走了片刻。罗德的目光一直落在艾维斯背上，他看着对方的白色披风被夜幕染成黑色，斟酌良久，还是开了口：“今晚……”“今晚我为了不耽误明早行程，连夜去拜访了朋友。”艾维斯打断他，“我和朋友交换了礼物，短暂叙旧，然后在你的陪同下返回旅馆——不是这样吗？”“当然是。”罗德没有犹豫的回答，然后他顿了顿，说，“我只是有些担心。”“既然是这样，就没有什么可担心。”艾维斯的声音淡淡从前方飘过来，像带着夜色微凉的温度。罗德便在他后面微微一低头：“我明白了。”本以为对话到此就算结束，但过了一会，骑士长听见他的圣子又在前方开口。 第27章 艾伦组织了一下词汇，他知道伊莱是一名beta，试图让自己问的更加委婉些，然而迟疑半晌后，他还是选择了最清晰明了的问法：“在发生异变之前，你有经历过发/情期吗？”小屋便一时安静的有些异样。伊莱怀疑了片刻自己的耳朵，才确信艾伦是真的说了“发/情期”三个字，他张口结舌了一会，发现自己接话都接的有点结巴：【我……没，没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想让你尴尬。”艾伦听出了亡灵的窘迫，微微咳嗽了一声，低头在笔记本上划去“发/情期”一行，“我只是忽然想到发/情期也可能带来外形转变，虽然它让人转成亡灵的概率很低，但保险起见，我还是确认了一下。”固然在心底为艾伦过分追求严谨的精神叹了口气，伊莱还是说：【没关系。】差一点就要反问一句“那你呢”，伊莱临出口前才觉不对，连忙把话吞了回去。为了缓解因这个话题而变得略显尴尬的气氛，两人很快又各自忙碌起来，没过多久，伊莱再次穿上了他那件能从头包到脚的斗篷，和艾伦一起离开小屋，前往深渊森林。第27章 在这场骤然降临己身的变故发生之前，伊莱从没想过他会有短时间内多次进入深渊森林的一天，“你越是深入它，就越容易受到森林内暗元素的侵蚀。”这是导师曾给过伊莱的教诲，又一次和艾伦并肩行走在森林内时，伊莱不期然就想起了它。……可从不曾主动靠近暗生物的人，却也有被暗元素主动找上门的可能。导师，您没告诉过我这点。伊莱心下想着，不知不觉思绪飞远，他完全是凭着惯性在朝前迈开步伐，想要继续走下一步时，却感到自己被猛地向后拽了一把。“伊莱！”艾伦叫了他一声，声音竟有些严厉。伊莱这才回神，发现前方居然没了路。一个断层横陈在他们眼前，切断了继续前进的小道，他距离把自己摔成一堆七零八碎的骨头只差一步。“在深渊森林别轻易分心。”艾伦皱着眉头打量伊莱的情况，见对方乖乖点头才松开手，专注观察起眼前已然改变的地形。伊莱也是直到艾伦松了手才发觉，黑发青年刚才抓的是他的肋骨。【……】趁着人类正探身查看地形，亡灵悄悄摩挲了下被对方拽过的地方。不知怎么，他觉得那一段骨头上像还有点热，留有对方掌心抓握过的温度。等这小动作做完，伊莱便也收了杂念，和艾伦一起打探起地形。【这里……】伊莱仔细观察过四周环境，确信自己之前和艾伦来找格瑞迪时，曾一起来过这里，只是当时这里分明是一条平整蜿蜒的小路，可眼下，那小路已从他与艾伦身前的裂口处断开，小路的后半段不知为何沉陷下去，与他们脚下的前半截路有了十数米的相差高度。伊莱有些不可置信：【这里的地形改变了？】艾伦颔首：“对。”深渊森林是艾伦重生在亚撒大陆以来，见过的最具有个性的土地。这里每三个月便会自主更改一次地形地貌，原本的小丘变为平地，平地出现断层或缝隙，而缝隙则合上挤压成新的丘陵。这样的地形变换几乎是合着季节交替的时间而变，变形间隔非常规律。艾伦在培育月华草时，就是特意观察好了日期，在地形停变期内完成培育及收割过程的，以免在地形变化后再也找不到自己当初栽培月华草的那块土地。以深渊森林的地形特殊性，发生地形变化实属正常，但艾伦注视着眼前的断层，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眼下距离季节交替，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深渊森林的地形变换提前了。【为什么？】伊莱不禁问。艾伦给他的书籍中提到过深渊森林会自主地形相关章节，却没有讲到什么外力作用下会使变形期提前。“不清楚。”艾伦解答不了伊莱的提问，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变形期提前的状况。他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是什么外力造成了这一改变，能影响一整个深渊森林自主运转系统的力量一定非同凡响。“从现在起别再走神，至少我们得保证顺利到达卡尔比。”【好。】伊莱回应着艾伦的嘱咐，下一秒却突然感到身体腾空，骤然失去平衡让他条件反射抓紧最近的依靠物。被当做了依靠物的艾伦说：“我带你下去。”伊莱：【等……】从当前的姿势里判断出了艾伦想要做什么，伊莱想要制止的话音刚起，就听见耳边风声加剧，两侧的景物忽然飞速向上退去。在地面于眼中迅速放大时，风声骤然缓，他感到自己与艾伦一同平稳落了地。艾伦一把捞起他锢在怀里，带着他从断层处跳了下去。等四周快速变换的场景归于静止，艾伦才放下伊莱：“抱歉，这样下来比较快。”【你怎么能就这么跳下来？！】比起刚刚那个不成样的公主抱带来的羞窘，先浮上伊莱心头的是气急。哪怕艾伦在落地前精准控制了周围的气流，让空气团托着他们着陆，但他依然为对方的危险行为担心。看着亡灵几近能具现化出不赞同的眼眶，艾伦乖乖听着对方的安全教训，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当初学院交流时的事情。 第29章 魔族少年就为这声呼唤侧了一下脑袋，他周身方才还绕着的冷然感霎时退去不少。“歪脑袋”这个动作让他露出了几分未成年独有的稚气。伊莱问艾伦：【这位是？】“在布莱克学堂读五年级的学生。”艾伦回答。“他姓瓦尔，我带过他的药剂课。”简单解释过来人身份，艾伦就示意伊莱和他走上前去。名为赫伯特的少年这才开口：“亡灵长老团向学校通知了你将要回来的消息，导师算了时间，让我过来接你们，今晚他们专程为你设了宴。”艾伦一顿：“设宴？”“对，你离开卡尔比的时候导师们就不舍得你走，如今你回来，他们都很高兴。”赫伯特例行公事般复述了一边师长们邀请艾伦晚上去赴宴的话语，如果不是从话的内容中足以感受到原说话方的热情，伊莱几乎要以为，布莱克学堂的老师们其实压根就不欢迎艾伦回到卡尔比。忍不住猜测起这名魔族少年是不是对艾伦有意见，伊莱正暗自思索着，艾伦对此倒是见惯不怪，只在听完后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艾伦看了一眼依旧黏在他腿边的格瑞迪：“抵达学堂后，我需要先去麻烦一下学院后山的管理员，这里有个‘小麻烦’要烦请他暂时照顾一阵。”“乔纳斯先生会很乐意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格瑞迪离开深渊森林。”赫伯特随着艾伦看了看巨犬一样温顺的格瑞迪，他把目光转到了伊莱的身上，“就像不是谁都能突然变成亡灵一样。”第29章 因为赫伯特提起了一个并不恰当的话题，艾伦沉声叫了他的名字：“赫伯特！”“抱歉。”赫伯特便摊了摊手，“我只是陈述事实，没有多大恶意。”伊莱没法从那张神情略显冷淡的脸上判断出这句“没有多大恶意”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他本性温厚，对方又比他年幼——至少看起来是年幼好几岁，他不会与一名未成年计较话语里的失礼。伊莱好脾气地说：【没关系。】赫伯特为此多看了亡灵一眼，眼神有些奇异。艾伦从这小动作里觉出少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他目光静静落到赫伯特身上，对方很快注意到这注视，两人的视线在短暂相接后，赫伯特耸了耸肩膀——这是表示他不会再乱说话的意思。艾伦这才移开目光。青少年本就易骄傲自负，热衷表达自己的个性化观点，爱打破框架，挑战权威，反抗来自长辈师长的教诲。在艾伦原先生活的世界里，人们管这叫做“青春叛逆期”。亚撒大陆上的居民十六岁成年，过了十六岁当日的觉醒分化，就由少年步入了生理意义上的成年期。说话总是不太中听的魔族少年赫伯特正好离觉醒分化还有大半年，他正踩着“青春期”的尾巴，抓紧时间展现自己的叛逆。艾伦在布莱克学堂代课时，就直观领略过赫伯特的“权威挑战精神”——少年从课堂到生活上都隐隐与他针锋相对，他倒是不怕这种有意无意的挑衅，从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面不改色的见招拆招，在几番“斗争”后，艾伦就摸清了赫伯特大部分时候只是嘴上不中听的脾性。赫伯特来自传说中拥有最纯正夜族血脉的瓦尔一族，明面上看，是个高冷骄纵的小少爷，看谁不顺眼就针对谁，还专挑他人痛脚戳，但他其实常常心口不一，一边嘴上数落对方，一边又悄摸摸把真的险些出错的地方全部修正。假如赫伯特针对的是自己，艾伦是不会计较对方憋不住的嘴欠的，但赫伯特偏偏找上了伊莱，还直戳了伊莱眼下最要命的痛点。赫伯特久违的收到了来自曾任老师的无声警告，从善如流闭上嘴。一旁的伊莱不清楚艾伦与赫伯特刚刚交换了什么暗语，但他直觉到，艾伦应该是维护了自己，这让他心底忽然就窜起了些愉悦情绪。他有点小高兴。“天色不早了。”老实下来的赫伯特道，“我们赶快去学院吧，大家还在等你们呢。”说完，他便率先转过了身。卡尔比内城被划分为了三个相互交叠的扇形区域，左为亡灵聚集地，右为魔族聚居地，最中央的，则是亡灵与魔族的公共地界。卡尔比境内唯一一所学院——布莱克学堂就是建在位于公共地界的希斯梅洛山谷里。伊莱随艾伦跟上赫伯特的步伐，他在布莱克学堂的初级课本里看过卡尔比地图，知道希斯梅洛山谷距这里还有着不短一段路程，而眼下，至多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晚餐餐点，他不禁好奇起他们该如何在这一小时内赶到布莱克学堂。“我们用传送阵过去。”艾伦在亡灵扭头看向他的瞬间，就猜到了伊莱要问什么。伊莱就先为艾伦的未卜先知怔了一下，随后好奇问道：【传送阵？】“为了方便来自不同区域的学生都能快速抵达学校，布莱克学堂在卡尔比境内设置了多处传送点，这些传送点彼此相通，只需要进入传送点内的魔法阵，依照预设好的咒文选择前往地点，就可以去往另一传送点。”艾伦回答着伊莱的疑问，“我们现在就去最近的传送点，然后靠它直接返回布莱克学堂正门。”【原来如此。】伊莱本以为他们还要再走上一段路才会到达传送点，却没想到艾伦所说的那个“最近传送点”，就在三百米开外，没多久，他们就顺利抵达了目标地。伊莱还在专注打量着眼前的魔法阵，在心底感叹元素魔法的精妙，他忽然就感到自己骨头一紧，一阵熟悉又微妙的抓握感从一侧肋骨上传了过来。艾伦单臂揽过亡灵，将伊莱连斗篷带骨架一同带到身旁，他修长的手指隔着斗篷摸索到了骷髅肋骨缝隙，随后探进去，握着伊莱的肋骨将对方固定。【……我们非要这个姿势吗？】伊莱忍着想要挣脱出去的冲动，无奈问着艾伦。属于人体的温度骤然在旁侧放大逼近，他觉得自己和艾伦间的距离有点过分短小，让骷髅僵硬。“非要。”艾伦回答着，还紧了紧手臂，几乎把整副骨架裹进怀里，“你得尽量靠紧我些。”【为什么？】伊莱继续问着，他隐约觉得自己僵硬的有点异常，依稀已开始紧张。——不太对劲。他暗暗想。艾伦还没回答他，一旁的赫伯特朝这边瞥了一眼，却是先接话道：“虽然分布广泛的传送阵非常便利，但这同时也给可能怀揣有恶念的家伙提供了条进入学校的捷径。为了尽可能防止怀揣着恶意的对象进入学校伤害师生，导师们联合起来，为传送阵设了限制，未持有布莱克学堂术法印记的对象一旦试图强启法阵，就会触动上面的限制术法，得到惩戒。”伊莱自然是“未持有布莱克学堂术法印记”的那类对象。 第31章 葛列格便“啧”了一声，像是对这胆大妄为的小家伙无可奈何：“耍滑头的小鬼。”他又用力揉了下迪恩的头才松手，随后才正身看向艾伦与伊莱：“还以为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艾伦与对方握了下手：“你还是这么精神。”“那是！”葛列格身为赫伯特的导师，性格却与赫伯特截然相反，他爽利热情且身形高大，有着一副好体格，如果不是艾伦亲眼见过对方在元素法术上造诣非常，凭借着第一印象，他恐怕要认为这是一名擅长冷兵器作战的安其罗勇者。伊莱感到艾伦在自己脊柱上轻轻按了一下。黑发青年在招呼完后，便将他介绍给了眼前的对象：“这位就是伊莱。”第31章 有了与迪恩的握手在前，伊莱这会心理素质好了不少，他在葛列格看向自己时主动伸出了骨爪：【很荣幸认识您。】葛列格与伊莱短促的握了下手，在双方松开手后大手继续前伸，按上了亡灵骷髅的肩胛骨。这位元素导师是魔族与亡灵的混血，他对于流离在外的年轻亡灵与魔族，总是本能的多持有一份关爱。葛列格就用他宽大的手掌温和地拍了拍伊莱的肩膀，给予这终于归家的亡灵无声的关怀，随即才侧了侧身：“我们上二层吧，大家可还都在等你……嗯？”转身之时，葛列格无意间注意到了亡灵微微分开的斗篷。让他感兴趣的当然不是亡灵骷髅的骨架之躯，是那里面露出了一小截黑色长条，葛列格虽然专修元素术法，但对人类勇者使用的武器同样颇感兴趣。“我没看错吧？”葛列格仔细辨认了黑色长条数秒，发出一声低呼，“……这是霍尔之剑吗？”霍尔之剑贵为传说级武器之一，其上又有元素术法加持，在布莱克学堂的特殊武器名录里记载在列。【是。】伊莱先看向艾伦，见艾伦微微颔首，才点头承认。见葛列格的眼睛都快黏到剑身上去了，伊莱小心将霍尔之间取下来，供对方更加细致的辨别。【得到它是个意外。】在葛列格夸赞他的好运气时，伊莱有些窘迫的摇了摇头，【实际上，是艾伦先发现了它，他认出了霍尔之剑，并将它让给了我。】“所以你是在说，霍尔之剑是艾伦送给你的？”与导师打过招呼后就一直安静着的赫伯特忽然插话，目光直直落在霍尔之剑上。……“葛列格在半小时前就下去接你们了，不过上个二楼而已，你们是又回到深渊森林采了趟药才回来么？”打趣着艾伦的女声既不娇柔，也不妩媚，带着一股女性少有的沙哑，却有别有风情。由于霍尔之剑，艾伦一行在楼下又磨蹭了片刻才上楼，楼上等待着他们的众人便派出一位“民意代表”，正慵懒趴在扶手梯上方，撑着脑袋张望前去接引访客的同僚与宾客。伊莱循着声音抬眼看去，只见说话的对象是名有着红色卷发的女性，对方正用那双格瑞迪般的金绿色眼睛看着艾伦。直到艾伦迈上最后一级木质阶梯，这红发女子才眉眼一弯，冲着艾伦风情万种的笑了一下，然后撑起身子，婷婷袅袅地从栏杆后绕过来，走到艾伦身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这位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红卷发“姑娘”，名叫丽塔，实际芳龄已逾六十三，她是一名魔族，是布莱克学堂的药剂学教授。艾伦在卡尔比游历，申请到了布莱克学堂的临时职工资格时，正是被安排到了丽塔这里。按着职工合同，他原本是来给丽塔打下手的，顶多算个助教，然而彼时年逾半百，却依旧如年轻人一般充满活力的丽塔听闻某处的稀有药材又到了收获季，她在考核了艾伦的药剂学水平后欣然当起甩手掌柜，并且先斩后奏——先打包了行装离开布莱克学堂，才让自己的元素信使将她将要暂离学院的消息带回学堂。师生种族的特殊性所限，使布莱克学堂相较于其他几所仅收人类学员的学院来说，校规条例远没有那么繁琐周祥，除去有针对低年级生的保护条例，以及校内恶意伤害事件被明令禁止外，布莱克学堂的管理堪称宽松。艾伦就此赶鸭子上架，当了一段时间的代课教师。“好久不见！”丽塔热情地抱了抱艾伦。“很高兴又见到你，丽塔。”艾伦也将手臂环上丽塔的后背，礼节性地拍了一下便放开。这样一个亲昵而不失礼节性的拥抱结束后，红卷发的魔女方转身看向伊莱。伊莱还在斟酌他是该说“你好”还是“您好”，下一秒，便也被按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欢迎你来到布莱克学堂——当然，首先得欢迎你来到卡尔比。”丽塔拍着伊莱的肩胛骨，在拥抱结束之时还在亡灵骷髅的颅骨上摸了一把，非常不见外。男性的骨架远比女性骨架要宽大，但一具完整肉身与一副空洞骨骼相比，身形修长健美的丽塔比伊莱看起来还要结实些。真实年龄已达“奶奶”级别的魔女终于在此刻展现出了一点与年龄相符的慈爱气息，她收敛了些声音里自然流露的风情，语调柔和：“你回家了，小伙子。”进入卡尔比境内开始，伊莱差不多就一直处于接连受宠若惊状态，他本以为对于自己这么一名半路出家的亡灵，这些卡尔比原住民不说对他多么不友好，至少会在初面对他时对他怀有些警惕审视，并多少考虑片刻他这样一名“外来者”是否怀有任何祸心。伊莱在抵达卡尔比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已经经历过一番来自周围众人的审视与不信任，自信自己能再承受这样一波怀疑打量。但现实却是，他收获到的热情友好远超出想象。没有谁对他投以异样眼光，没有谁怀疑他是否居心不良，他收到了与艾伦同等的热情关照，仿佛他只是先前暂离了卡尔比与布莱克学堂，这会他终于回到了自己原本就属于的地方。伊莱下意识去找寻艾伦的身影——是对方将他带到了卡尔比。艾伦正在和一名走到他们附近的男子交谈，从男子那青木灰的肤色上，伊莱判断出这也是一名亡灵。黑发青年似对从身侧投向自己的目光有所觉察，他扭头看向伊莱，正对上亡灵骷髅注视着他的眼光。非常清浅但温和的，艾伦弯起了唇角，给了伊莱一个充满鼓励的温和微笑。第32章 “艾伦！”“沃夫老师！” 第33章 “你如果真认为这不过是个传说故事，为什么不向艾伦提起它？”赫伯特的语气里夹着一丝讽刺，“他并不知道这个传说故事的存在吧？”艾伦——少年没意识到自己使用了另一个更加亲近的称呼，而不是“沃夫老师”。但伊莱注意到了。如今伊莱虽身高已赶不上艾伦，但比尚处在青春期的赫伯特来说，还是要更高一些，他只消稍微低下头，就能与赫伯特之间形成一个俯视的夹角。半小时后在艾伦面前乖乖被俯视的少年发现这点时迅速皱起眉，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让自己从这“被俯视”的状态脱离：“你不接话，是不是等同于默认了我说的即是事实？”伊莱将关注点从称呼上移开：【艾伦的确不知道这个故事。】赫伯特像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称呼无知无觉的又换了回去：“既然沃夫老师不知道，你似乎也不太方便主动告知他此事，那么我大胆猜想，你应当是不会阻止我去把这个故事告诉他？”伊莱平静看了他一会。【请便。】亡灵说道。大约是伊莱的反应不如自己所预想，赫伯特神情复杂的盯了他半晌，皱了皱眉，决定不在这里继续耗费时间：“那么我去找沃夫老师，失陪了。”这番谈话就此不欢而散、远远看着艾伦与赫伯特说话，黑发青年常年神色淡淡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伊莱推断不出艾伦的想法，只无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剑柄。亚撒大陆上有着无数关于霍尔及霍尔之剑的传说，这位惊才艳艳的英雄终生未与任何人结为伴侣，有传言说为霍尔打造了霍尔之剑的挚友即是他的伴侣，但流传下来的资料实在太少，铸剑师甚至比霍尔更早消匿在世人的视线中。比起那个消息真实性无从查证的“伴侣关系”，大多数居民还是更倾向于认为，霍尔及其挚友是关系仅停留在友情层面的生死之交。为霍尔打造了霍尔之剑的那位铸剑师挚友，比霍尔本身更像个谜团。生平也好姓名也罢，铸剑师留给公众的印象除去“高级法师与高级铸剑师”与“霍尔挚友”外，便再没了其他信息。如果不是恰巧出生于安其罗，又对着剑术有着浓厚兴趣，伊莱也不会在艾尔柏塔学院图书馆查找剑术资料时，偶然翻到那本有关霍尔与其挚友的书。那甚至称不上书，只是一本记事本。记事本扉页上以端正的字迹写着“劳伦斯”，它看上去像是一本属于这个名叫“劳伦斯”的对象的私人笔记本。伊莱在图书馆最里端的书架顶层发现了它，它夹在一本剑器名录与一本纹饰法则之间，他在抽取剑器名录时，意外将它一同带了下来。初看到这本记事本时，伊莱误以为是某位学员在找书时不小心把笔记本落下了，他遂将笔记本一同带了出去，准备替它寻找失主。为了获取更多的有关记事本主人的信息，彼时伊莱在心底说了声抱歉，不太好意思的翻过了扉页。扉页之后，便是日记一般的生活日常记录，伊莱只看了记录内容两眼便意识到，“劳伦斯”不是这本笔记本的主人，而是它的主人记录的对象。笔记本上的每一页内容里，都必定会提到“劳伦斯”这个名字至少一次以上。“学了新的招式，下课后比划给劳伦斯看，自我感觉还不熟练，但劳伦斯夸我做的非常出色，对于他这番显然是在睁眼说瞎话的行为，我……行吧，我承认我有点高兴。”“劳伦斯忽然说要为我亲手打一把剑，明明出生于术法世家，他却总对铸造充满了兴趣，我一本正经的说了不想麻烦他之类的话——对，我说谎了，我其实挺希望收到一把，哪怕他锻的丑飞了我也会珍惜它，我发誓！”“休息时间里惯例去找劳伦斯，他在图书馆，我看见他桌上放着一打图纸，翻了翻才发现是剑器名录和设计图，他说想试试将元素法术与铸剑融合在一起，真是创新又奇妙的想法，不愧是他！”“今天和劳伦斯探讨了一下取名的事——如果他真的能为我铸出一把剑的话，我说我们得给剑起个响亮的名字才行，类似‘希德之光’之类的，但劳伦斯认真思考了片刻说‘那还不如叫霍尔之剑’……这个名字完全出乎意料，吓了一跳！但劳伦斯非常平静，他说只要我日后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剑客，这个剑名就足够响亮了。”第34章 “霍尔之剑”一词刚映入眼帘，伊莱便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的将这几行字反复读了几遍，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是拿到了谁的记事本。这里面的‘我’不是别人，正是霍尔本人。这是霍尔的记事本。由笔记本里记载的内容可知，“劳伦斯”应当就是霍尔那位神秘的铸剑师挚友。彼时伊莱捧着这本记事本站在书架前呆然良久，半晌说不出话，那天正好是假期期间，不仅留在学院内的学生没有多少，就连教师也都大半回了家，留校的只有少数几名如伊莱一般没有校外住所的学员，以及假日里也要辛勤值班的管理员。偌大的图书馆内，除了自己与呆在外间借阅处的管理员外，就再没了其他人存在，伊莱捧着这价值不可估量的记事本做了半天内心斗争，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怀着几分窥伺前人的抱歉心情，继续往后翻了下去。传说中的英雄，三大传奇之一。霍尔就像是一个标志，他的形象已在一代代传说中被不断加工，成为了“精湛剑术”与“高尚而勇敢的心”的代名词。无论是成年的剑客还是初接触剑术的孩子，霍尔对他们来说都意义非凡。作为同样听着霍尔的故事长大的一员，伊莱自然也是对霍尔十分崇拜的。然而，霍尔的记事本深刻反映了一个道理——无论日后会长成多么叱咤风云的英雄，传说中的勇者在孩童时期，依旧是个有着数不清烦恼和小心思的毛孩子。记事本里的霍尔年轻稚气，“传奇”卸下了他高不可攀的光环，缠着他同样年轻有才的挚友时的模样就像块牛皮糖。“仅给予彼此的爱与守护。”这句话被霍尔写在记事本里，日期标注为他收到来自劳伦斯亲手铸成的剑的那一天。“你为我用半生铸一把剑，我则以此剑为证，以灵魂起誓，将用这把剑守你，敬你，爱你一生。”是止步于友情的挚友，还是无知无觉朝向更深层感情发酵的关联关系，霍尔亲笔写在记事本里的内容说明了一切。信物这东西说来奇怪，持有者还活着的时候，它是对方珍藏着的宝贝，是由另一人赠送与他的饱含心意的礼物，这件东西本该归持有者私有，是必须得由他保管，放在他手上，才能使含藏在礼物里的心意有所归属，才能让信物价值真正得到发挥的。但当持有者失踪或离世，这件信物与他意外分离，经由传说故事淬炼几番后，本该象征着他与赠予者之间感情的物件居然就被赋上了能为他人感情赐福的含义，甚至连那特殊喻意也不再是他与赠予者间独有，但凡能拿到这件信物的人，仿佛都能共享这层本是具有针对性的特殊喻意。霍尔之剑，即是被传说淬成了这样的一件信物。由霍尔亲口许给名为劳伦斯的铸剑师的承诺，在他销声匿迹数百年后，却成了所有赠剑者与收剑者都能够共享的承诺。 第35章 赫伯特的父亲，就是瓦尔一族现任族长。艾伦第一次来到卡尔比时，就收到过来自这位族长的做客邀请。自认还是个在卡尔比毫无名望可言的普通药剂师，即使在学院读书时积攒了一点小名气，也不该在进入亡灵魔族聚居地后为这么一位大族族长所注意，所以当收到那封黑色为底，印有银色暗纹的邀请函时，艾伦惊诧大过欣喜。怀着一点对“天上掉馅饼得格外谨慎以待”的心情，艾伦去了邀约地点一趟。——然后收获颇丰。瓦尔作为一个古老且传承悠久的大家族，有着数位家族专属的药剂大师，他们对魔族与亡灵的身体构造及能量运行规律颇有研究，艾伦在那一趟做客里与他们交流了不少调配心得。可以说，暗恢复剂的成品顺利制出，也与从他们那里获得的经验建议分不开关系。值得一提的是，瓦尔那位族长似乎对艾伦怀有着非同寻常的热情及关注，他在初次见面时就亲切的不合常理，并直接昭告全族，要求所有族人对艾伦以礼相待，将艾伦的做客礼遇提升到了瓦尔一族能呈现出的最高规格。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艾伦明白这位族长应是对他有所图，只是直到他上一次离开卡尔比，对方都还没有揭示所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眼下，重返卡尔比后，他又在第一时间收到了瓦尔一族的做客邀请，艾伦在心里过了一遍这周的行程安排，他沉吟片刻，朝赫伯特微微颔首：“那就劳烦替我回复族长，届时一定登门拜访。”也许这一次，也能弄清楚对方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如此思考着，艾伦发现银发少年依然站在他门前，正盯着门左下方的角落。“恩？”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角落，艾伦迅速发现了那一块区域上覆盖的隐蔽咒。赫伯特手指轻动，撤销那一层隐蔽，然后蹲下去，从角落里捡起了显形的物品——一瓶闪着诡异粉色光泽的药剂和一张带有香气的卡片。尽管卡片外还套着一个漂亮精巧的小信封，遮盖了卡片上的字迹内容，但仅从那粉色的外观和散发着的浓郁香气就能大致判断出，这约莫是一封求爱信。不知道是哪位学员如此热情，在艾伦返回学院的第一晚就送来了示好物。伊莱回想起小迪恩对他说过的“艾伦很受一部分高年级学长学姐欢迎”，他安静站在艾伦身后，与对方一同看着药剂瓶与卡片，等待着艾伦的反应。“需要我帮你处理吗？”赫伯特在艾伦前面先开了口，他嘴上这么手问着，手上却已经动了起来，暗色系的元素能量在他指尖凝聚，“我正好在本学年当上了级长，有权力处理这些违规物品。”艾伦并不打算收下这份小礼物：“那就麻烦你了。”“不客气。”赫伯特便挥了挥手，将这两样东西收进了他的随身空间里。第36章 【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受欢迎。】将脱掉的外套随手搭到椅背上时，艾伦听见伊莱在他身后这么说了一句。赫伯特卷走了那两样“违规物品”，十分钟前与他们说了再见，终于回了自己的学生宿舍。伊莱跟艾伦一同走进房间，他这会坐在房间内的另一把靠背椅上，从背后观望正“宽衣解带”的黑发青年。“唔。”艾伦没想到伊莱会拿这做话题，他先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然后微微一顿，想了想道，“我觉得他们大多只是对我比较好奇，做学生时环境特殊，很容易混淆对老师的感情，不一定是真的喜欢。”【那抛开你在布莱克学堂的‘高人气’不提，你以前自己做学生的时候可人气也不低。】伊莱笑起来，【我也是看到那两样小礼物就想起来了——七年级的学院交流我虽然没有参加，但修行队伍里有两人的妹妹都留在艾尔柏塔，参加了当年的学院交流，这两人先后收到妹妹来信，以为能看到妹妹的问候关心，结果小姑娘都在托哥哥向我打听更多有关你的消息。】回想起当时两位倒霉兄长不仅没得到关怀，还受妹妹“胁迫”，不得不来向他打听艾伦消息的模样，伊莱忍俊不禁，可他笑着笑着，笑意又不自觉退了下去——他想起了后来自己与那两人的对立。艾伦觉察到了伊莱情绪的转变，大致能猜到是什么让对方笑不出了，他走到对方身旁，按了按亡灵的脊椎骨。伊莱便用自己的骨爪轻轻拍了下艾伦手背，表示自己没事。【那两个小姑娘在信里还抱怨过你。】伊莱轻巧起了个头，回归之前的话题，【她们说你对追求者过于无情，从来都是斩钉截铁的直接拒绝，一丁点幻想的可能都不留给对方。】确认过伊莱的确还好，没有要因回忆陷入低落的危险，艾伦才继续起自己方才进行到一半的脱衣动作——今日一路风尘仆仆，他进入房间后本是准备第一时间脱了衣服去洗澡。“短暂的失落要比长期的患得患失好。”艾伦说着，将解开到一半的马甲也完全脱了下来，随手朝后一抛。马甲飞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了已搭有外套的椅背上。伊莱本来是为了转移而看艾伦动作，结果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已自发开始随艾伦而动。他看着黑发青年伸向衬衫的手：【看上去是冷淡而直接的拒绝，但实际上是为了防止日后造成更多伤害……是这个意思吗？】艾伦：“差不多吧。”伊莱：【你真是温柔。】难得被人当面直夸“温柔”，艾伦就有些不太自然。无论短痛还是长痛，对于被拒绝的对象来说，终究都还是得痛，他觉得自己这似乎还不能算作“温柔”。“虽然同样会导致他们的伤心。”继续伸手去解衬衫扣子走的艾伦叹了口气，“但一时的伤心后能利落斩断念想，起码比因长期得不到明确回应而心存幻想，最后陷到难以抽身的好。”【受教。】伊莱声音里的笑音又飘了回来，【看不出你还是一名情感专家。】艾伦为这调侃无奈的一耸肩。他扣衬衫时，总是习惯一丝不苟的扣到最上一颗，现在他先解开了手腕上的扣子，接着将手伸向领口风纪扣。亡灵骷髅的眼眶紧随黑发人类的手而动，艾伦不经意一偏头，就对上了伊莱直勾勾对着他领口看的目光。“……伊莱？”被叫了名字的伊莱倏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好像有点过分，他从名为“不由自主”的驱动力里挣脱出来，迅速移开目光，试图掩饰自己的失礼。艾伦确信，他听到了骨头在飞快旋转下发出的“咔哒”一响。忧心着这人是不是又将自己的骨头转错位了，艾伦将脱下的衬衫丢到之前那张椅子上，他略微弯了弯腰，伸手去检查伊莱的骨位。 第37章 他轻手轻脚朝睡着的伊莱走过去，他能感觉到伊莱正睡得酣沉，就这么看上去，对方并无异状。即便是对伊莱的身体状况有些担忧，也得等今晚过去，明早再去请人替对方做检查。黑发青年便弯下腰，小心将亡灵从椅子上捞了起来，转移到房间内多加的那张床上，随即他自己躺上另一张。……也许不是伊莱的精力消耗速度越来越快，而是他一次性可回复的精力储备量越来越少，快要向身为人类状态时看齐了？沉入无梦的睡眠前，这个念头在艾伦脑海里一闪而过。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还不明所以的伊莱直奔医疗室。检查的结果是没有结果。艾伦身为药剂师，勉勉强强算得上大半个治疗师，他和常驻学院的几名治疗师一同用法术检测及物理检测反复好几轮，结果都显示伊莱的身体一切数值正常。无奈，他们只有将伊莱最近的休息日期与精力维系时长记录下来，等后续观察后再继续探讨结论。【我真的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走出医疗室的大门时，伊莱看着艾伦依然微皱的眉头，他宽慰艾伦道，【所以别担心了。】“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可情况又确实不同寻常，这才是最让我担心的地方。”艾伦叹了口气。他接着便从亡灵的精神力里觉出一阵愧疚，意识到是自己的话让对方自谴了，他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态，松了些眉头：“……不过现在纠结这么多，也于事无补，还是先等等后续观察吧——我们现在去老图书馆？”第38章 老图书馆, 并非是因为它的建馆时长和布莱克学堂的建校史一样悠久才称它老, 而是因为这所校内图书馆的名字就叫“老图书馆”。老图书馆内收藏着许多年代久远又生僻冷门的典籍孤本, 它设在布莱克学堂校内，布莱克学堂又鲜少与亚撒大陆上另外两所学院交流, 导致这些孤本对于奥斯蒙及艾尔柏塔的学生来说，堪称高价难求一见，更别提其中大部分是需要靠亡灵之力或魔力才能催动内容显形的“暗元素本”, 非亡灵魔族之人就算有幸拿到孤本, 也未必能读到其中内容。突然意识到如今的自己已是可以自由借阅这些需要暗元素能量才能解锁的孤本，知识的力量瞬间压倒了原先的纠结，伊莱将喜悦与内疚齐齐打包扔走, 进入到了可以前去观瞻一番这所神奇图书馆的亢奋状态。艾伦听见亡灵声音轻快的答：【好，都听你的。】他眉心剩余的那点小褶皱便也舒展开：“嗯, 走吧。”主教楼顶层，西边走廊的尽头处, 看起来平凡无奇的两扇高大木门。伊莱跟着艾伦一路走到这里, 他在艾伦停下脚步片刻后才意识到——老图书馆已经到了。【……】亡灵就有些愕然地瞧了瞧眼前两扇木门，不禁左右张望了一番。艾尔柏塔学院的图书馆，是一栋独立的六层建筑。这里, 据艾伦所说就是老图书馆所在的地方，却只是占据了这层楼的一个角。与记忆里熟知的图书馆模样一对比, 这规模落差让伊莱有点不可置信。这就是藏了海量珍品孤本的地方？他忍不住在心底想着。艾伦就站在伊莱身后小半步的地方, 他看着骷髅脑袋左右转了转, 然后维持着半抬起颅骨的姿势直直看着木门。这样的伊莱看起来与平常不太相同, 他显然是处在怔忡和呆愣里，甚至呆的有点……可爱？艾伦便端着一张面瘫脸，不动声色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用词。——他刚才是不是想了伊莱“可爱”？比他年长，比他高届。一两岁乃至三四岁的年龄差距，在学院生活结束后便显得没那么分明，但在尚处于学院读书这个阶段内时，一岁就是一届。大两岁的朋友听上去好像没大多少，换算成高两届的学长，就感到对方仿佛要成熟多了。发觉自己竟冲着一名过去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学长使用了“可爱”这种形容词，艾伦自省了片刻，幸而伊莱还在瞻仰老图书馆大门，没发现他的异样。等沉浸在感概里的亡灵终于回神，他侧过头，看见的就是人类已经恢复神情自若的脸。艾伦说：“进去吧。”【好。】仅通过那两扇平实无华的木质大门，实在是看不出多少老图书馆真正的风采，伊莱把希望寄托于门后的世界。——他没有失望。即使已做好了准备为门后景象大吃一惊的准备，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伊莱还是为目之所及的一切陷入怔忡。那感觉笼统说来，便是眼前忽然一亮，仿佛整个世界豁然开朗。门背后的空间开阔到难以想象。脚下踩着的石质平台悬浮于半空，下方深不见底，眼前有一条长长的石板道与平台相连，石板道通向前方的圆形平台。圆台位于整个空间正中央的位置，四周延伸出去六条长石板道，分别通往图书馆六个不同的区域，圆台本身则是办理各项借阅登记手续的老图书馆管理中心。古朴的石转乍看平平无奇，仔细留神才会发现，每一块巨石板上都刻着元素魔纹，大量元素符号按一定规律排布在石板上，与石板本身的天然纹路融为一体，成为了某种不易察觉的装饰。往更暗的地方张望，能看见那些元素魔纹上隐隐有光华闪过。这是一个依靠元素力量创造出来的术法空间。“好久不见。”管理中心的弧形宽桌后，只坐有一个穿着校袍的清秀少女，看起来大约是五六年级在读的模样，尖尖的耳朵和偏灰的肤色昭示着她的亡灵血统，见来人是艾伦，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细声细气的叫了声“老师”。艾伦回应了这声招呼：“好久不见。”女孩是老图书馆的学生管理员之一，基本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了老图书馆里，借阅登记管理处仅在借阅高峰才会忙碌上一阵，她在其他时间段里均十分空暇，能窝在宽桌后肆意畅读喜欢的书。这位虽然不是艾伦带过的学生，但因为艾伦在学堂时常来光顾图书馆，两人算是相熟。艾伦和她寒暄了几句，然后领取了孤本古籍区的魔法钥匙。 第39章 这个想法就这么浮现在了亡灵的脑海里，他原本是打算叫对方一声，却又因为不太想破坏眼前的画面，最终选择了收声。还是艾伦感到了放在空间里的深渊令牌轻微颤动了一下，提醒着他有附近亡灵靠近，他才从笔记本里抬起眼，看见默默站在几步开外的伊莱，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约定的时间。“抱歉，我……”【没关系。】艾伦一句道歉刚起了个头，就被伊莱截断了。亡灵摇了摇脑袋，声音充满带着点怀念的笑意：【以前你也是这样，一旦找到了感兴趣的东西，就情不自禁一头扎进去，完全忘记原先定好的事情，当初学院交流的时候，强制把你从实验室里拖出来，‘押’去食堂吃饭这样的事我可没少干。】艾伦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情形，他实事求是的补充：“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你妥协，帮我把吃的拿回实验室。”【……对。】总体来说，那会还是伊莱对艾伦妥协的时候更多。第40章 上前几步站到黑发青年身边, 亡灵在进入在的孤本区后就拉下了斗篷兜帽, 此时他自然地将脑袋凑到艾伦身旁, 由于那小半个头身高差的关系，从第三者角度来看，他就像是要靠上人类的肩膀。感受到肩膀处若有若无的接触, 艾伦扫了一眼伊莱的动作。对方正低着头去看他手中捧着的本子。伊莱：【这是？】仅粗略浏览了艾伦正翻开的这一页的内容, 上面摘抄了几条有关炼金铸造的细节技巧，接着便是一些枯燥乏味的实验记录。亡灵觉得这个本子越看越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还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笔记本, 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我在这一排书架里找到了这个，这是一本笔记本。”艾伦轻巧翻动着纸张，让笔记本回到扉页, 他的手指虚按着写有姓名的角落，看向亡灵，“要不要猜猜看, 这是谁的笔记本？”伊莱打量着那毫无特色的黑色封皮，微微泛黄的内页纸张, 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他是在何处看见过另一个相同的笔记本。艾伦不会无缘无故和他玩起猜谜游戏, 对方多半是认为他能够猜到, 才会让他来猜。艾伦没有打扰伊莱的思考，耐心等待了片刻。一短时间后，伊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在精神连接里深吸一口气——尽管他现在没有真正的器官来呼吸——才用不确定的声音开口：【这是……霍尔的？】这个答案让艾伦一顿：“嗯？”伊莱立即知道他猜错了。“并不是霍尔, 但是是与他关系十分密切的人。”移开遮在姓名上的手指, 艾伦公布了答案，“是劳伦斯。”【……】“劳伦斯”这个名字，带给伊莱的冲击一点也不比“霍尔”小。与方才的艾伦一样，伊莱同样盯着那个书写于扉页角落的姓名看了许久，他必须把这个姓名的姓与名分开念，才能稍微平缓一下自己心底的惊诧。念及最后那个姓氏时，他的声调无法自控的上扬：【劳伦斯……瓦尔？】亡灵明明依旧是一张没法做出任何神情的“骨脸”，艾伦却清晰解读出了对方的震惊，他自己已从最初看到那个姓名后的惊诧里冷静下来，现在看着伊莱难以置信的模样，他安慰地拍了拍亡灵的肩膀：“我刚才就是一直在看它才不小心忘了时间，你过来之前，我已经大致把它翻过一遍了，确认了里面记载的内容，这位姓瓦尔的劳伦斯，很有可能就是霍尔传说中的那位挚友。”【可是霍尔的挚友是……】伊莱必须得停顿一下，才能把后面的词说出来，【魔族？这怎么可能？】出生于安其罗，听着霍尔的故事长大，并且机缘巧合之下，在艾尔柏塔学院的图书馆里找到了霍尔的记事本，那上面记载着霍尔与劳伦斯共同学习生活的种种都让伊莱觉得，两“人”一定是自小就认识的玩伴。先前在艾伦心底浮现过的疑问，这会同样出现在了伊莱心底。假使劳伦斯真的出自瓦尔家族，又与霍尔一同学习生活了许久，在同一所学院内读书，那么，一名魔族是如何在安其罗内安然无恙的生活，并且还进入了艾尔柏塔学院读书？艾伦在意着亡灵先前第一次“猜谜”时提出的名字，他落在对方肩上的手十分自然的上移，又安抚地轻轻拍了一下亡灵骷髅的颅骨，然后微微低头，目光里带上探究：“伊莱。”亡灵没有从这话音里听出任何不对，他毫无防备的抬头：【什么？】艾伦合上笔记本，将它交到伊莱手中，以便对方更自由的翻看它：“这个笔记本，你为什么一开始会猜测是霍尔的？”伊莱一愣。抬手接过接过笔记本，亡灵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本子的封皮，他确信这个笔记本与自己在艾尔柏塔学院图书馆里找到的那本完全一样。【……我见过另一本外观一模一样的笔记本。】只短暂犹豫了数秒后，伊莱便决定对艾伦说实话，【那个本子的扉页同样写着劳伦斯，但内页笔迹及记载内容与这本完全不同，主要是写着些霍尔与劳伦斯的日常琐事。】艾伦在微微一怔后，紧接着若有所悟：“那是……霍尔本人的记事本？”【没错。】伊莱说，【它用第一人称书写，记录者应该就是霍尔本人。】半晌便没有谁再开口，人类与亡灵似乎同时落入了各自的思考，默契的给了彼此安静。通俗版本的传说里，霍尔挚友一直以“神秘铸剑师”的身份出现，至于霍尔之剑所象征的那层特殊喻意，按照昨晚赫伯特所言，这层秘闻应是鲜有人知晓。先前艾伦还怀疑过魔族少年是从哪里得知了的这层流传性有限的喻意，而如果劳伦斯真的出生于瓦尔家族，那么身为瓦尔家族的一员，赫伯特会知道这个便也不再奇怪。——等等。突然意识到还有哪里有些不对，黑发青年仔细回想了一遍亡灵方才说过的话语。伊莱见过另一本同样的笔记本，他在翻阅过其内容后确认了那本笔记本属于霍尔，那么……“伊莱。”艾伦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有关赠送霍尔之剑的另一层喻意？”第41章 这就是他刚才没有立即回答, 犹豫了片刻是否要和艾伦说实话的原因。伊莱想。出于私心, 在艾伦最初将霍尔之剑交给他时, 他没有主动说出这层详情，结果导致对方最后从别人口中获悉这一切。【是。】伊莱说, 【我在翻看那本笔记本时就知道了。】 第41章 黑发青年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同样不知道瓦尔族长是什么用意。“总之。”腹诽完自家父亲莫名其妙的行径完毕，赫伯特清了清嗓子，“周五傍晚我的课程结束后，就会前来寻你们，父亲说他会派来使者，将我们一同接回庄园。”“有劳。”第42章 周五下午很快到来。瓦尔家族行事一向贵族派头十足, 竭力从每一处细枝末节里展现自家的财力, 即使从布莱克学堂前往瓦尔庄园, 实际上仅需要一个传送法阵就足够了，但瓦尔族长大手一挥, 仍是派了一辆由四匹骷髅翼马拉着的双轮马车来。上一次艾伦被邀请去瓦尔家族做客时，对方同样是派了这样的马车前来迎接，他每每瞅着那双轮马车的造型, 总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上一世里那些耳熟能详的童话。他觉得这辆马车就外观看去, 有点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当然，由骷髅翼马拉着的魔法马车，是不可能同出自仙女教母之手的南瓜马车那样甜美梦幻的, 这辆马车以黑色为底，上面用古魔文刻着繁复银纹, 这辆马车若是放进童话里，那多半就得是一篇黑童话了。携带着瓦尔一族族徽的物什, 无论出现在卡尔比哪一个角落, 都吸引着周围过路者的关注目光。但今天，比马车本身更吸引过路者注意力的，是这精致马车前随意坐着的“马车夫”。当艾伦与伊莱及赫伯特的身影出现在学堂大门口时, 马车前的两名青年一改先前慵懒姿势，动作轻巧地跳下马车, 目标非常明确的朝艾伦走过来。“好久不见。”两名青年异口同声地说。他们的眸色发色与赫伯特相同, 一样的银发红眸, 容貌上与赫伯特也有七分相似, 但相较于赫伯特的少年稚气，这两名青年要高大成熟许多。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凑近艾伦左右，冲许久未见的人类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容。“别离的这些日子里有思念过我们吗？小老师。”这两名青年是赫伯特的兄长，一对比艾伦年纪还要大上一些的双胞胎。“我想念你们俩那些机灵古怪的魔法创意。”艾伦像突然成了夹心饼干的馅，被不由分说挤到身旁的两块“人饼”夹到中间，他十分熟练的一手一个，推开与他靠的过近的两颗银发脑袋，将自己从被挤压的困境里拯救出来。“言下之意就是根本就不想念我们本身，这太让人伤心了。”“没想到小老师这么无情。”双胞胎做出伪装的心碎表情，看的艾伦一阵啼笑皆非。这样略显夸张的作秀式耍宝，艾伦显然已不是第一次瞧见，他看着瓦尔家这对身高与他相当的双生子摇摇头，示意他们别闹了。艾伦先看向左边：“杰弗瑞。”再转向右边那个：“奥斯本。”还准备继续折腾两下的双胞胎顿时安静下来，他们相互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被人一眼分清两人之间究竟谁是谁，这大约是所有双生子的死穴。当黑发青年一针见血的直接指认出他们俩时，就是他们“游戏结束”的时间。“这是我的两个哥哥、”赫伯特终于找着了插话的机会，尽管这机会来自于他要向伊莱介绍他的兄弟，“大多时候都很难分清他们谁是谁，不过刚刚沃夫老师才正确辨别过他们——左边的是杰弗瑞，右边的是奥斯本。”拥有相同面孔的银发青年们冲着他们的小弟弟摇头：“在过去的十五年的生命里，连至少一次分清我们究竟谁是谁也没做到过的小弟，啧啧。”赫伯特立即反唇相讥：“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连彼此到底谁大谁小都没争论出来的双胞胎也没资格笑话我。”伊莱瞅了瞅这兄弟争执的场面，不着痕迹的站回了艾伦旁边。黑发青年侧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伊莱轻声问：【不需要制止他们的争执么？】“没关系。”艾伦平静地说，“因为赫伯特通常很快就会输。”听见了这边谈话的银发少年倏地闭上嘴，他的确在口头之争上容易败给他的两个哥哥，但这样直白的被艾伦说出来，他就是觉得非常的不高兴。相比赫伯特吃瘪的愤愤不平，被认可了嘴炮功力的双胞胎则大笑起来。“小老师，我忽然又——”“——觉得你是爱我们的！”他们冲艾伦眨着眼，配合相当默契无瑕。杰弗瑞瓦尔与奥斯本瓦尔，瓦尔家族的双胞胎，下一任族长继任者，从小到大都在为了谁是兄长的问题争执不休，然而至今已年满二十岁，依然争不出结果。因为就连他们的父亲，瓦尔家族现任家主，都分不清自己的两个儿子到底谁是先出生的那个，甚至有些时候，这位父亲连两个儿子谁是谁都分不出。据杰弗瑞和奥斯本自己所说，艾伦是他们遇见的目前唯一一个可以凭直觉一眼正确认对他们俩的人。这对双胞胎兄弟有着无可挑剔的头脑和遗传自血统的优秀外貌，却并未在布莱克学堂入学，一直在家里接受着家族的私人教育与继承人培训。艾伦虽然觉得瓦尔家竟同时培养两个继承人十分奇特，但那毕竟人家的家务事，他也没必要刨根问底。艾伦比双胞胎小上两岁半，据双子自己所说，由于下一任族长的继任人选过早被敲定，他们在未来将接管瓦尔一族一事被过早公布，族里与他们同辈的同龄人们和他们相处起来，就总显得有层无形隔阂，仿佛自动区分出了上位者与下位者，相处起来很不痛快，赫伯特作为自家兄弟，虽说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对他们恭敬敬畏，却又太小了些，在诸多方面显得孩子气。而艾伦就不同了。艾伦恰好和他们年龄差距不大，又不厌烦他们三五不时的恶作剧，双胞胎自觉他们和艾伦很是相处得来，他们爱调侃艾伦那过于年轻的代课教师身份，追着叫他“小老师”。总的来说，这对双胞胎和艾伦的关系挺不错。值得一提的是，杰弗瑞与奥斯本与艾伦一样，也都是alpha。第43章 第43章 “走过来开门”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亡灵最后一点力量，艾伦一句话没说完, 就看见伊莱踉跄一步, 直直朝着他倒了下来。这让他迅速止住话语，先伸出手将对方稳稳接住。入手的骨骼滚烫，每一寸都像是要烧起来了似的。——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心下一沉，艾伦扶着伊莱进到房间内, 反手带上门。伊莱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番状况, 他只能如实将自己的身体感受告诉给艾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刚才突然开始觉得很热, 现在我觉得身体像快要融化了……】艾伦皱紧眉头，他本想就这么一路将伊莱扶到床铺上去，但由于亡灵过于虚弱无力，双腿似是完全失去了站立力气，他干脆将对方抱了起来，直接将伊莱抱上了被打理的干净松软的床铺。这本该柔软舒适的床铺，却无法为此刻的亡灵分摊哪怕一点难受。艾伦的到来让伊莱稍微放松了一点，他看见艾伦站在床旁，正在用检测魔法查看着他的身体，但很快的，他原本还算清晰的视野也模糊起来，他感到自己连支撑意识也变得越来越勉强，亡灵就勉强驱动着自己，勾住了黑发青年垂在床边的手。被骨节直接抓住的感觉其实有些硌，但艾伦毫不迟疑的反手握紧了伊莱那明显乏力的手指。他从传过来的精神力里感受到了伊莱的慌张。伊莱正在为发生在对方身上的未知变化而畏惧。已经体会过一番因身体发生剧变而带来的惨痛回忆，伊莱不太能想象自己这一次异变后会变成什么样，于是他本能地抓住了艾伦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块木板那样，把一点微弱的希望寄托在了艾伦身上。“没事的。”尽管艾伦也无法判断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会对伊莱的身体造成怎样影响，但他握紧了伊莱的手，安慰着对方，“不管变成什么你都还是你，我在这里陪你，没事的。”来自艾伦的安慰就仿佛是起了些效用，伊莱在艾伦平稳的声音里慢慢镇静下来，随即颅骨轻轻一偏。他陷入到了昏睡里。“实验第二阶段，进入元素能量交换实践，在转换过程中实验体体温骤然升高。”——这句由实验记录本上读到的内容，这一刻清楚浮现在艾伦脑海里。在身体没有受到任何外部伤害的情况下，精神力的大幅度消耗只可能源自于体内的能量紊乱，自内而发的能量紊乱麻烦就麻烦在于，它无法依靠外在力量介入去平息，只能靠身体系统的自发调节。他人在这种事件里能做到的帮助，至多就只有替紊乱患者提供一些辅助性药剂。艾伦庆幸着他随身携带的药品里有稳定剂这一项，然而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他没办法喂骷髅喝下药剂。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捡到亡灵时的所作所为，黑发青年很快就抱起亡灵，朝浴室方向走去。……暖和的，温柔的液体包裹着他，身体被好好托载着，像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能体会到细小水流轻轻打到身上又溅出去的细微体感。伊莱在这样的温暖中醒来，动了动身体。他感到自己似是带起了一阵水花，“哗啦”的水声让他顿时清醒过来。【……艾伦？】他意识到自己是躺在浴缸里，记忆却像出现了断片，他只记得自己之前突然十分不舒服，于是连忙向艾伦求助，请对方过来，又给对方开了门，对方依稀是把他抱到了床上，两人还说了些话……然后他就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意识清醒。对于自己是怎么又从床上到了浴缸里，他毫无记忆。“我在。”艾伦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旁边还一并伸出了只修长好看的手，将快要完全泡进水里的伊莱往上扶了扶。伊莱偏过头，看见黑发青年就坐在浴缸外。艾伦问：“感觉好些了吗？”【嗯。】伊莱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微微颔首，顺便就着艾伦的手又坐起来了些，【我觉得好多了。】说着，伊莱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就在他的下一句话出口前，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转看向自己还被艾伦托着的手，愣住。艾伦的手指修长，笔直，骨肉匀称，只有常年握着实验器具的地方长着薄茧，像件做工考究的艺术品。而搭在艾伦手上的那只手，与对方健康的肤色相比，要略显苍白一些，在常年握剑的掌心有着一层茧。“什……？”伊莱就倒抽一口气，继而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出声的那一刻，他切实感到了自己声带的细微震动，抽气时，也体会到了久违的空气倒灌进喉管的清凉感。伊莱猛地从水里站起来，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一具同那只手的颜色一般略显苍白的男性躯体赫然映入眼帘。他变回来了。第45章 站在浴缸里呆然半晌, 伊莱盯着他久未谋面的身体,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 他不敢确定这到底是谁的身体，他觉得它看上去陌生极了。小心翼翼屈伸着五指, 攥紧拳头再松开，接着尝试性地抬了抬腿，感受着久违的驱动肌肉的奇妙感受, 在脚底重新踩回浴缸底时, 确认着肌肤与浴缸壁相触的微凉感。由人类骤然“堕落”为亡灵骷髅，再莫名其妙从亡灵骷髅变回人身，这期间仔细算来, 好像也没有过去太久，但血肉重新填充骨骼, 诸多功能器官再次回归到躯壳里，再一次亲眼看见自己的人类之躯时, 浓重的不真实感环绕着伊莱, 迟迟没法散去。右手里仿佛还抓着什么东西，但此刻，注意力全放在身体上的伊莱暂时无暇去注意它。他深吸一口气, 抬手摸上自己的身体，仔细感受着身体各处回馈给他的感受。加入了药剂的水面不够清澈, 水面无法映出伊莱目前的倒影。 第45章 等那一层光膜散去，浴缸里的亡灵骷髅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出现的是紧闭着双眼，还陷在昏迷中的金发青年。艾伦在震惊之余，没有忘记立即替骤变回人身的伊莱做一个完整的全身检查，这些检测术法在这些时日里，他已经使用的无比纯熟——尤其是用在伊莱身上。很快，检测术法将结果回馈给艾伦，艾伦发现那些原本盘踞在伊莱的体内暗元素能量竟然已统统消失无踪。他定了定神，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再次检测了两遍，接着便发现了些第一遍检测时未觉察出的不对劲之处。“你体内的暗元素能量并不是完全消失了。”艾伦瞧见了伊莱悄悄打哈欠的小动作，他就像对方还是亡灵骷髅时那样，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把对方的脑袋。伊莱自觉当着艾伦的面打哈欠不太好，他在打哈欠时微微低垂了脸，是冲着水面的，结果一个哈欠才打到一半，头顶上忽然落下一只温暖的手，他差点被自己的哈欠哽住，缓了片刻才顺过气来。“它们还没有完全消失？”重整了神色的伊莱抬起头，他伸直自己的双臂，尝试着在指尖凝聚起亡灵之力，然而他体内一片干净，先前那盘踞各处的能量已消散一空——他指尖什么也没聚起来。伊莱瞧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指尖，不自觉蹙眉：“我觉得它们像是全部消失了，我的体内现在搜寻不到一点亡灵之力。”“不，它们没有消失。”艾伦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层紫黑色光膜最后重新没了伊莱的身体，他恐怕也要对自己的探测结果信以为真，认为伊莱体内已不存在任何亡灵之力。“它们只是隐藏了起来，但依旧盘踞在你体内某处，并且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元素聚集囊。”艾伦说，“那个‘囊’外包裹着一层混淆视听的掩护层，让检测法术第一遍逡巡过你的身体时，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异常情况。”“……是隐藏了起来吗？”伊莱听完艾伦的话，表情像是困惑，又像是有几分若有所思。艾伦微微颔首：“唯一能确定的是，它们一定还在你的体内。”“但是完全追踪不到去向，”“没错。”浴室随即便安静下来，墙壁上的魔法倒计时尚未归零，伊莱还得再在浴缸里泡上好一会。艾伦思考着那个能量聚集囊形成的原因，先前揉过伊莱脑袋的那只手随意搭在浴缸沿上，无意识地敲击起缸壁。伊莱原本同样思考着能量隐藏的原因，他被这轻微的敲击声唤回神。看着黑发青年漂亮的手指就搁在自己手臂不远处，伊莱认真看了会艾伦的手，想起来这只手仿佛就是方才被他抓在右手里的那只。“……”回想起自己不久前拉着这只手做过什么，伊莱就感到自己的脸一阵发烫，他悄咪咪往水里又沉了沉，在心底暗暗感慨，他在最初变为亡灵时，是那么期待能变回人身，而现在他真的变回了人身，居然又有些想念作为亡灵骷髅时的“便利”了。“啧。”浴室里就突然响起一声咋舌。伊莱下意识朝艾伦看去，却见艾伦低头朝他看来。他们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疑问。伊莱一愣：“那不是你发出来的吗？”艾伦神色一凛：“不是。”说着，艾伦迅速自凳子上起身，他挡在伊莱前方，目光陡然锐利起来，逡巡过浴室一轮。元素光芒在他指尖幽幽亮起，带有攻击能量的光团悬停在指尖。艾伦声音冷冽：“谁？”那声咋舌响起的太过突然，还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声音略显缥缈，难以顺着音源定位方位。“虽然这时候打断你们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属于第三人的声音第二次响起，看不见的对象说道，“不过我希望你们能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任何恶意，你大可收起攻击。”“其实我本来是想在外面等你们来着，但你们……咳，在浴室里磨蹭的太久了。”艾伦没有回话，他正在尝试寻找出对方究竟藏在何处。“艾伦。”伊莱忽然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衣摆，“靠近门的天花板上，有蓝色雾气一样的影子。”艾伦一怔——那里是他刚刚才用目光巡视过的地方。即便是这会听了伊莱的话后重新看过去，他也依然什么都没看见。第47章 艾伦满腹疑惑, 正想问伊莱是不是看错了, 却听见那个陌生声音也“咦”了一声。对方道：“你看得见？”这话显然是在冲着伊莱说。伊莱从艾伦回看向他的疑惑眼神里领悟了什么，他意识到艾伦看不见那团蓝雾。——莫非这也是亡灵之力尚在体内的“遗留产物”？伊莱想, 视线随那团正在浴室天花板上四处游走的淡蓝雾气而动, 他冲着对方点点头。“奇怪。”那团艾伦看不见的“雾气”自言自语了一声，从天花板上飘下来，速度和缓的靠近伊莱，慢慢绕着伊莱转了一圈。艾伦虽看不见雾气，但他从伊莱的举动里猜出了对方已飘到附近，他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将伊莱又往身后挡了挡。“别这么紧张。”那团具备思考能力的雾气再次重申, “我确实没有任何恶意。”无法看见形体，无法由声源判断来者方向，艾伦静静审视着浴室，指尖的元素光团光华流转, 没搭腔。伊莱原先还能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团雾气, 在心底猜测来者的真实身份，但在注意到艾伦的维护举动后，他视线便不受控制的又转回艾伦身上, 看起了黑发青年的侧脸轮廓。淡蓝色的未知气体绕着伊莱转了一圈, 也发觉了伊莱的注意力转移。 第47章 霍尔像是猜到了他会提出这个问题，抬手指了指伊莱手中的霍尔之剑：“它告诉我的。”这回答让伊莱吃了一惊：“您是说霍尔之剑……”是活的？“并不。”霍尔摇摇头，他像很明白伊莱没说完的话，“这到底是我的老搭档，我和它之间有一层特殊的感应联系，我只需碰触到它，就能知晓有哪些人碰过这把剑。”像是为艾伦和伊莱做演示一般，霍尔的手指隔着虚空，虚点了点霍尔之剑，霍尔之剑立即回应了这次呼唤，如刚才飞至霍尔手中时一样再次亮起蓝芒。霍尔：“也正是因为我感应到这把剑出现在了这个房间里，才大半夜跑来叨扰，幸亏你们还没睡。”艾伦与伊莱一道，消化了半晌霍尔传递的信息，他们再次对视一眼。伊莱问：“可是您怎么会……？”“怎么还‘活’着，或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霍尔冲伊莱笑笑，让这个年轻的后辈不要那局促，“别担心，我不介意这个话题。”他已经在瓦尔家族里盘踞了一百多年，平时也没有什么人能与他说话，现在有两个送上门来的聊天对象，他巴不得能多讲讲。“不过比起说我的，我比较想先听听你们的故事。”霍尔说着，在半空中慢悠悠飘了一圈，全方位展示了一下他已然不是人身的躯体，他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更何况，今日这两位能陪他聊天的对象还称得上与他“关系匪浅”——他们拿到了他当年的佩剑。艾伦：“我们的故事？”“没错，比如说先给我讲讲你们怎么拿到的霍尔之剑？”霍尔对这个话题兴致勃勃，“我已经好几百年没见过这位老伙计了。”不知事态是如何发展成了现今的夜谈故事会模样，回忆起意外获得霍尔之剑的那天，艾伦沉思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在格瑞迪的胃里，我们意外找到了它。”“……什么？”霍尔一呆，迟疑的反问，“你们杀了一只格瑞迪，然后在它的胃里找到了它？”“不。”艾伦补足了当时的真相，“是格瑞迪主动吐给我们的。”霍尔：“……”吐！竟然是吐出来的！即使是灵魂凝成的实体，也能明确随魂主心意做出各类表情，艾伦与伊莱均清楚看见霍尔抽搐了一下面部。霍尔看上去完全不能想象自己的宝贝爱剑曾在格瑞迪的胃里过了一遍，再和一堆混合着胃液的残渣一同吐出来的场景。“算了。”用沉痛的眼神注视着曾遭受不幸待遇的爱剑片刻，霍尔忽然叹了口气，“当初我赌气扔掉它的时候，想过它也许会被谁捡去重发光彩，也该想到它可能会就此埋没才对。”“扔掉？”伊莱一愣，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里的关键词。仅赠予彼此的爱和守护，霍尔之剑带着这样一层隐藏喻意，居然还会被本该珍视着剑的主人扔掉？“你们听过那个隐藏喻意？”从伊莱明显难以置信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霍尔露出了今晚他除怀念之色外最正经的一个表情——一个淡淡的苦笑。这一刻，数百年的岁月沉淀下，这位英雄终于显出了一点符合他年龄和阅历的成熟。艾伦自随身空间里取出了在老图书馆找到的劳伦斯的笔记本：“我们在老图书馆里找到了这个。”“这是……劳伦斯的本子？”熟悉的本子像勾起了这位勇者更多的回忆，他先是微微讶然，接着表情敛起，眼底的情绪色彩有些沉郁。“以及，我在艾尔柏塔学院的图书馆里也找到过一本一模一样的笔记本。”伊莱补充道。“嗯？那多半是我的那本，当初我和劳伦斯什么都想要一样的，所以笔记本也一模一样。”提及自己与好友的当年往事，苦笑又在霍尔脸上淡了几分。“对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霍尔看向伊莱，“你说是在艾尔柏塔学院的图书馆，你是艾尔柏塔的学生？”“是的。”伊莱点点头，顿了顿，又摇摇头，“现在应该说，曾经是。”霍尔飘至伊莱身旁，隔空拍了下他的肩膀：“别这么沮丧，‘曾经’不是个坏词，我曾经也是艾尔柏塔的学生。”“……但你一定不是被驱逐出校，同时被导师和骑士团追杀的那个。”伊莱的语气颇有有些自嘲，他原本不想让自己听上去这么尖刻，可话像自动溜到了嘴边，完全克制不住的说了出去。他感到艾伦的手在背后轻轻按上他的背。那只温暖的手掌贴着脊梁，像是要把安慰的温度传给他。“哦，我很抱歉。”霍尔轻轻地说。伊莱摇摇头，让自己平复下情绪：“没关系……是我还不能坦然接纳这段经历。”“那你就更不该对我说‘没关系’了。”霍尔的表情里有一丝凝重，“我必须得更加郑重的向你道歉，因为让你落到这样的地步，我逃不开其中一份责任，若论罪魁祸首，我一定是其中之一。”“……请问这是什么意思？”片刻怔忡之后，伊莱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既然你是艾尔柏塔的学生，那么你知不知道，数百年前，艾尔柏塔学院建校之初，其实是不限种族，面向整个亚撒大陆招生入学的？”“什么？”第49章 立式大钟的雕花表盘上, 时针已经转过零点, 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 分针前进的步履稳健。此时已是到了下半夜，房间里的人却都还很清醒, 谁也没有睡意。“艾尔柏塔建校之初，原本与奥斯蒙一样，是所面向整个亚撒大陆招生的学院, 法术班内招收有不少暗生物学员, 按每位学员的元素天赋能力划分班级，普通元素班内可同时混有人类与暗生物学员，那时候虽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与亡灵魔族共同生活, 但至少学院里的学员们天天相处在一块，日益了解着彼此, 大家互相间都是友好的。”霍尔用怀念的语调讲述着他记忆中的艾尔柏塔学院，他偶尔会在讲到某处时停下来, 神色微微一恍, 随即才继续。“法术班内的暗生物学员最多，除去所有与元素应用课程外，药剂学、冥想学等课程在暗生物学员里也是热门, 学院专门聘请有精通亡灵术法和魔力循环的教授，不少人类学员即便是用不了魔力和亡灵之力, 也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跑到他们的课堂上去蹭课, 听听这些在安其罗并不常见的知识。”讲了半晌艾尔柏塔学院当年的情形,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霍尔话头一转，转而讲起了他和挚友劳伦斯的相遇。 第49章 “启动秘法的条件之一便是献祭，劳伦斯他做了……祭品。”你为我走上这条歧路，堵上性命去追求一个虚幻的永生，我虽然觉得你愚蠢至极，对于你的自作主张怒不可遏，但我依然心甘情愿走上祭坛，拿我的性命去换回你。谁让你是我的挚友，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总能让我束手无策，还心甘情愿费心费力，去锻造那一柄稀世宝剑的家伙。被献祭的灵魂永远无法得到解脱。艾伦如今是深渊令牌的持有者，他意识到自己对霍尔所说的“献祭”有印象，遂立即搜遍记忆库，想起来，他是曾听亡灵长老们提到过这个秘法。作为祭品，在献祭过程中死亡的实际上仅有肉身，献祭者的灵魂会受到禁锢，永远不得离开献祭之地。“当我以灵魂姿态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旁边同样成为了灵视体的劳伦斯。”霍尔神情苦涩，“我茫然了好一会，花了不少时间，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我确实得到了我想要的‘永生’，再也不会死亡，但这和我原本所希望的完全不一样。我是想和他一起永远的活着，但这样子的永远不会湮灭的灵魂之体，还能算是‘活’着的么？”随着霍尔的话停住，房间里变得静默无声。艾伦和伊莱谁也不知在这种情形下该开口说些什么，似乎一切安慰或指责，在这么多年过去后已都显得苍白又无力。这件事距其发生已经过去了数百年，鲁莽的勇者已为他的决定付出了代价。艾伦感到他的手臂上传来一阵拉力，发现是伊莱不知不觉抓紧了他的胳膊，他无言地轻轻拍了拍伊莱手背，然后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就伸过来，直接握住了他伸出的那只手。这突如其来的握手让艾伦一愣，他看了眼伊莱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侧脸，金发青年的神色隐隐有些悲戚，显然是在为霍尔刚刚讲述的故事动容。一道目光落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霍尔看着他对面坐着的这两个年轻人，他们就像他和劳伦斯当年一样年轻。“我原本想就此和劳伦斯一起留在那里。是我让他无法离开终焉之地，我便留在那里陪他，但劳伦斯拒绝了我，并且他对我非常的……恼火，甚至说了再也不想看见我之类的话，我是被他从终焉之地里赶出来的。”回想起当时劳伦斯冷冰冰让自己离开的情形，霍尔摇摇头。那一定是他所见过的对方最生气的模样。也就是那时候，失魂落魄的他从终焉之地离开，然后一路走到了遗忘之川边上。即使已经成为了灵视体，霍尔发现自己依然能感应到霍尔之剑，并且能操控它，甚至是使用它。但那时候的他注视着那柄长剑，却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动用它的资格。——仅赠予彼此的爱与守护。他为对方带去的却不是守护，哪怕是以爱之名行事，最终造成的却是终身无法挽回的伤害。所以，当时的霍尔站在遗忘之川旁边，操控着曾经视若珍宝的爱剑，将霍尔之剑抛入了河水里。遗忘之川是卡尔比境内第一长河，从卡尔比中心区域一直延伸到深渊森林中部。艾伦听到这里，便明白了他和伊莱会在格瑞迪那里意外得到霍尔之剑的原因。以贪食著名的魔兽，大概就是在深渊森林中心区域喝水时，无意间发现了霍尔之剑，然后把这柄名剑吞进了肚子里。第51章 “这就是我和劳伦斯决裂的原因。”第一个问题背后的故事已经讲完, 霍尔看了眼大钟, 夜晚已经过去大半，“你们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谢谢您的关心, 但我想还是不用了。”艾伦说, “要是不能一口气把这两个问题都弄明白，我们恐怕也睡不着。”“那么，我继续说第二个问题的答案。”霍尔就略微闭了片刻眼睛，“你们听说过那么多关于我的传说，但是不是从没在传说故事里听说过我的姓氏？”艾伦和伊莱对视一眼，同时颔首。似乎是觉得方才的气氛过于沉重，霍尔揉揉眉心, 将面容上的苦涩一并揉散了，随即看向伊莱，语气硬是轻快了几分：“来，你先做个心理准备。”伊莱莫名：“我？”霍尔：“对, 快, 先做两个深呼吸。”虽然不明白霍尔的用意，但伊莱还是依言照做，深呼吸了两次。不得不提到的是, 才恢复人身不久的金发青年已许久没有做过“呼吸”这个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感到夜晚偏凉的空气灌进肺腑里, 任由五脏六腑将它们温暖过一轮后, 再缓缓将变得湿暖的气流吐出来。这样的深呼吸让伊莱格外清醒的感受到, 自己确实是又以人类的身体在活着。“做完了？”霍尔问。“恩。”伊莱答。“那我要说了。”霍尔停了停，一字一顿，口齿清晰的道，“我的全名是霍尔·艾尔柏塔。”这话便宛如一道惊雷。出生于安其罗的勇士霍尔，亚撒大陆三大传奇之一的主角，传说里却从未提到这位有“战神之子”美誉的勇者的姓氏。这并非是因为霍尔故意隐瞒，而是他的姓氏被人从各个角落刻意抹去了。霍尔在变为灵视体，又被劳伦斯赶出终焉之地后，不知何去何从间，本能的选择了回家去看看，他的父母自然对他的状况震惊不已，一手成立了艾尔柏塔学院的祖父更是对此无法接受。艾尔柏塔一族里，原本便对人类与暗生物共同生活持反对意见的长老趁机施压，霍尔被视为了人类与暗生物相处会深受魔物蛊惑，自甘堕落的铁证。一个世代高尚纯洁的家族，怎么能染上有族人自甘堕落成魔的污点？即使父母有意保下他，在诸多长辈的授意下，霍尔依然被家族判定驱逐，他的名字从艾尔柏塔家谱上被抹去，任何地方都不得再让“霍尔”与“艾尔柏塔”这个姓氏存在关联。祖父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将艾尔柏塔学院建设成能够面向整个亚撒大陆招生的学校，本就是霍尔祖父的意愿，但发生在孙子身上的变故，却让这位艾尔柏塔家时任家主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纵然他身为当时艾尔柏塔家的掌权者，却也无法在超过半数家族成员都认定霍尔该被除名的情况下保下霍尔。 第51章 各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确是在这里过的夜，所以艾伦坦然的点了点头：“恩。”相较于他这个说话人的一派淡定，听话的几位却反应堪称激烈。得到答案的赫伯特顿时脸色一变，而失去亡灵之身，没法好好隐蔽表情的伊莱则神色一窘。金发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好意思没能逃过赫伯特的眼睛，于是他更加相信事实就是他想象的那样，艾伦已经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嗯？勉强拉回了些自己的理智，赫伯特陡然意识到，他并没有在房间里看见那个本该出现的亡灵骷髅。这里本该是伊莱埃格伯特的房间。冷静了一些后，赫伯特心下便有了猜测——他知道伊莱实际上是由人突变成的亡灵骷髅，他虽然从没见过人类形态的伊莱是什么模样，但刚刚金发男人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听起来颇为耳熟。“老师。”赫伯特问，“这位莫非……”“是伊莱。”全然不觉得自己先前那句话有哪里不对，艾伦收到赫伯特投来的询问目光，他微微颔首，肯定了对方的猜测，“虽然我们暂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又变了回来。”——果然！心里的猜测被证实，赫伯特却觉得他似乎更不愉快了起来。“艾伦在伊莱的房间里和一个陌生金发男人过了夜”与“艾伦在伊莱的房间里和伊莱本人过了夜”，这两个选项对于赫伯特来说，简直哪一个都不是好选项。发觉少年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艾伦就关心问道：“有什么问题吗？你表情像不太好。”——当然不好！赫伯特默默在心里做了两个深呼吸，尽力把表情调整回平静，只是开口时声音依然带着些怨念：“不，我没事——父亲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早餐，我本来是过来通知你们一同去用餐的。”早餐？艾伦愣了愣，他将视线投向窗户，这才注意到，落地窗外天色竟已是一片亮堂。他们竟然就这么和霍尔聊了一夜。“我先去隔壁房间叫你，发现你不在后才过来这边。”说到这里，赫伯特的表情再次纠结了一下，他又想起了艾伦亲口承认的对方与伊莱共处一室，度过了一夜的事实。伊莱一直注意着银发少年脸上的神色，他明白对方一定误会了什么，但话是艾伦说出去的，想起自己昨晚曾在浴室里有过的怀疑，他也没有再多做解释。当你的目光停留在某个人身上无法移开时，你就会对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更加敏感。伊莱已经可以非常肯定，赫伯特对艾伦多半怀有超出“师生”界限的感情。所以他只是在银发少年看过来时，非常温和的露出一个笑。第53章 这笑容对赫伯特来说简直刺眼, 他迅速收回目光, 决定把有关“过夜”的话题全部略过去, 直奔主题：“总之，请在收拾好后随我一道去餐厅, 父亲应该已经等在了那里，我想，他可以在早餐结束后再调家里的治疗师们过来, 一并找寻一下埃格伯特先生突然又变回人类的原因。”一夜未睡对于艾伦来说自是不算什么, 他的精力依旧绰绰有余，他只有些担心伊莱，怕对方刚刚恢复的人类身体会受不住熬了个通宵。“身体觉得累么？”艾伦于是问了伊莱一句。他想的是, 如果伊莱觉得累了，那么他跟赫伯特去餐厅就好, 伊莱可以留在房间里再多睡一会，他会替对方把早餐带回来, 顺便和治疗师预约一个会诊时间。可在旁人听来, 这句问话与前面的“过夜”联系在一处，便无端显得暧昧了起来。伊莱看着黑发青年认真的表情，发觉他都快分不出艾伦这是真的一无所察还是在隐晦调侃。他摇摇头：“没关系, 我们去餐厅吧。”真的一无所察的艾伦便再次看过的脸色，然后一点头, 冲赫伯特道：“抱歉, 得麻烦你再稍微等我们一会。”赫伯特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假笑：“请随意, 我去转角后的楼梯隔间等你们, 你们收拾好后直接过来便好。”伊莱的着装倒是还好，房间衣柜里预置的那些衣物尺寸都还合适，艾伦却是只套了身浴袍，他得返回房间，好好收拾一下自己。黑发青年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整理着装，伊莱也没有要提前去往楼梯隔间，与赫伯特“交流感情”的意愿，他便留在房间里，去浴室洗了一把脸，帮助先前不自觉升温的脸颊降降温。就在将湿毛巾从脸上掀下来时，伊莱身后蓝光一闪，消失了一会的霍尔又再次出现。“我也有了一些疑问。”霍尔说，“这些疑问恐怕要跟着你们才能解开。”伊莱一怔：“跟着我们？”“是啊。”霍尔答，面上多了一点笑容，“不过放心，某些该消失的时刻，我一定立刻消失，我发誓自己绝不会偷看，更不会打扰到你和那位alpha药剂师。”伊莱：“……”等艾伦和伊莱抵达餐厅时，太阳已经冒出了头，餐桌被布置在透亮的落地窗旁，阳光为餐桌上的每样物品都描上了层金边，新鲜出炉的牛角面包泛着金黄诱人的色泽，添加过特殊香料的调和饮料散发有浓郁果香。在那一叠正常至极的食物旁边，还摆着两碟暗元素几乎外溢的“黑暗料理”，它们被精心做成了糕点状，倘若不是那诡异的色泽昭示着它们与普通食物的差异，它们看上去与普通糕点没什么两样。瓦尔家现任家主尼尔已提前在餐桌旁落座，等候着他的客人们。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时，他就起身转向来者方向，一个温和得体的微笑刚浮上唇边，他目光触及来者中的某一位，神色蓦地一怔。尼尔的目光落在了伊莱身上：“这位是？”他问了和自己儿子差不多的问题。艾伦简要说明了一番伊莱骤然恢复成人身的情况，他不着痕迹的上前半步，隔在尼尔与伊莱中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瓦尔家主的目光有点古怪。尼尔看上去不仅仅是在为伊莱的人身而惊讶，他眼中还飞快的划过了什么，那点光芒稍纵即逝，让艾伦很难不去在意它。“……原来如此。”尼尔打量了伊莱良久，才像是终于察觉到自己这么看着一名晚辈有些不妥，他歉意的笑笑，收回目光，“失礼了，事发突然，我实在是非常惊讶，待会我便去发一道调令，请族内治疗师们过来替埃格伯特先生看上一看——现在，让我们先用早餐吧。” 第53章 “这里是瓦尔家的储物纪念廊。”尼尔在前方带着路，他注意到身后两人对于走廊的打量，特意放缓了步伐，给艾伦和伊莱留出更多打量时间，并为他们解释着这里的陈列物品，“墙壁上挂着的是族中已故成员们的画像，陈列柜中摆放着的则是家族收藏与已故成员的重要私人物品。”走过这条颇为深长的走廊，就像是走过了一部瓦尔家族的立体家族史，艾伦顺着尼尔的讲解逐一看过那些物品，他们走了许久，这条走廊才终于到了头。走廊尽头处是一扇已经打开的雕花木门，里面已点亮了暖色的灯。尼尔将艾伦和伊莱邀进门内，门后的布置意外的温馨。地上铺着柔软细腻的织花地毯，一张长沙发与两张单座小沙发围绕中间的小茶几摆放，茶几上已准备好三副茶具，还放了本不知被谁看到一半，摊开后倒扣着放在桌上的书。沙发不远处便是壁炉，现在天气正逐渐变暖，已经过了需要点燃它的时节，但不难想象，当寒冷的冬日再次造访大地时，坐在邻近壁炉的小沙发上烤火喝茶看书，是怎样的惬意而闲适。这地方要说是“密室”，那么最先打造它的那一位“瓦尔”，一定是个十分会享受生活的对象。艾伦看着这里的布置，却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第55章 “请随意坐。”尼尔说着, 抬手轻轻挥了挥, 一旁小柜上的茶壶应召飞来, 自动为三人的茶杯里加上茶水。那茶水甚至还是滚烫的，刚一出壶, 便散发出叫人心旷神怡的花果芬芳。艾伦和伊莱在尼尔对面坐下，这场面也颇有点似曾相识，像极了昨晚他们俩在霍尔对面坐下谈了一夜的场景。说起霍尔……伊莱就看着大大咧咧飘到瓦尔家主身旁, 停顿在沙发扶手上的蓝色雾影, 眼角微微一抽。不难想象，假如霍尔这会显现出实体，他一定是极其随意的一屁股坐在了沙发扶手上。“发生在埃格伯特先生身体上的异变, 的确与我们瓦尔一族有关。”尼尔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开门见山, “放置在老图书馆内的那本实验纪录本，也正是我专程寻了途径放进去的, 如果你们有查过它入馆时间, 就会发现它是在一个月前才放入馆内。”“而一个月以前，那时候我刚与亡灵长老团通过信件，告知他们近期我要回卡尔比一趟。”艾伦若有所思, 接话道。没有去检查那本实验记录本的入馆时间，这是他的失误。尼尔笑了笑：“我在刚听闻你们将要来卡尔比时, 就料想你们一定会去布莱克学堂, 而校长一定会为你们安排住处, 并且为了查阅资料, 你们有九成可能会去老图书馆内寻找资料。那本实验记录本上有一个隐藏的魔法印记，不具备任何危险性，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魔法标示，它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当有谁触碰了那本实验记录本后，能使与之对应的另外半本实验记录本因产生感应而发亮。”“请问。”伊莱斟酌着开口，“另外一本实验记录本现在在哪里？”“在这里。”尼尔再次挥挥手，一本同样厚重的实验记录本从角落里飞过来，落在伊莱眼前。尼尔说：“这里面有你们想要的另一半资料，瓦尔家进行的所有与转换实验有关的记录都在这里。”艾伦没有立即去碰实验记录本，他注视着尼尔，莫名感到对方的微笑背后似乎藏着一丝急切。这样迅速且果断的将自己享有的信息皆数告诉给他们，还将实验记录本也是对方专门放置一事和盘托出，就像是某种……示好。坐在对面的瓦尔家主正在努力来展示他诚意，以求能从艾伦和伊莱这里换取到什么东西。伊莱打开第二本实验记录本的时候，他余光看见原本停在尼尔身旁沙发扶手上的淡蓝雾影飘了过来。尼尔坐在沙发上，掌心摩挲着手杖上的家徽，等待他们先简略翻一遍实验纪录。在记录本的大约中间部分，霍尔看见了他自己的名字。但关于霍尔·艾尔柏塔的记录只到实验第二阶段，以实验体高温不退为止，实验结果处潦草写上了“失败”。再无其他内容。伊莱将下一页纸张翻起，与手中这页重叠，他仔细观察了下两张纸页间的缝隙。“少了几页？”艾伦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道。“恩。”伊莱看了一眼黑发青年，点点头，他将记录本合上，又仔细看了看正常状态下纸张的密度，“大概……少了三页。”手指从纸张根部抚过，他给出了确定的答案。“什么？”尼尔闻言，像是比伊莱和艾伦还要惊讶，他露出让艾伦和伊莱难以分辨真假的惊讶神色。“竟然少了？！”瓦尔现任家主确实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实验记录本竟然有缺页。“这项实验开始的很早，已在族内秘密进行了好几代，记录本由每一任家主保管，在下一任继任者上任时，才会传到新任家主手中。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完整的实验记录和进度情况。”尼尔回忆着他所知道的有关信息，“而这项转换实验在我父亲那一任时已经终止，这两本记录本传到我这里后，便再也没有动过。”艾伦：“也就是说，目前瓦尔家族内除了您，再没有其他人看过这两本实验纪录本？”“……对，是这样的。”回答艾伦的提问时，尼尔明显停顿了一下。艾伦注意到了对方的犹豫，他不动声色，只在心下打了一个问号。伊莱已经将实验记录本翻到了末尾，记录的最后一位实验体是一名来自人族的女性这位女性名为“玖丽莎·温特”。姓名之下，简单记录了这位女性的身份和来历，以及自愿献身实验的动机。这是一位出生于安其罗的女性，却在奥斯蒙学院读书，酷爱钻研暗元素术法，对暗生物很感兴趣，自愿成为实验体。“这位女士，似乎是我父亲的友人。”尼尔注视着金发青年手中翻阅的书页，适时开口。伊莱抬头：“友人？”“是的，我幼时曾在家中见过这位女士两回，父亲与她交谈甚欢，听说二人是在深渊森林里偶然相遇的，这位女士曾帮过父亲的大忙。” 第55章 听到有关“一对一”的分析部分时, 艾伦正要点头，他的确是“一对一”婚姻关系的拥护者, 但尼尔后半段话锋一转, 提及他已有了一位“比赫伯特更适合更进一步”的对象，这让他蓦地一愣。没有给愣住的黑发青年提问间隙，尼尔在说完长长一段后只端起茶盏轻呷了口茶水, 他一改坐姿，连神情都带着一同严肃下来：“将我们联系在一块的那件事才是我今天最想坦诚相告的事情, 接下来的内容, 希望你们能够仔细听。”在得到艾伦和伊莱的共同颔首后, 尼尔才继续道：“我如此急切的行事, 也是因为我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艾伦不太确定这句话的背后含义是否与自己所想相同，他扫视了一眼瓦尔家主看上去还十分康健的身体：“您……？”“虽然看不太出来。”尼尔明白艾伦在打量什么，他给了黑发青年一个微笑，“但我确实快要死了。”——我快要死了。艾伦注视着眼前的瓦尔家主，秉承着这个世界里普遍鼓励早婚早育的传统，对方在达到亚撒大陆合法婚龄后就立即与未婚妻成了婚，并且婚后不到半年，妻子便有了身孕。这些都是杰弗瑞和奥斯本闲聊时告诉艾伦的。第一次拜访瓦尔家时，艾伦受到了尼尔和双胞胎及赫伯特的全程陪同招待，他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在一连两天都没见到女主人露面后，他才向双胞胎问起怎么不见他们的母亲，随后，艾伦就从杰弗瑞和奥斯本口中得知，他们的母亲在诞下赫伯特后不到一个月便因病过世。这位年轻的夫人去世时，双胞胎才五岁，尼尔刚过完他的二十五岁生日，那时候的他甚至都还不是瓦尔家的家主，他的父亲仍然在位。如此算来，眼前的尼尔_瓦尔，现今也才四十出头，，在夜族优良血统的外貌优势下，他看起来毫不显老。四十多岁，正是成年魔族魔力稳定，体内暗元素能量达到巅峰的时刻，魔族的青壮年时期相当长，由现在至未来的很长一段岁月里，对方的身体都将维持在巅峰状态。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名魔族，却说，他快要死了？艾伦本能的想要检查对方的身体状况，他心下转过多道检测术法，转瞬又想到瓦尔家从不缺家族治疗师。尼尔敢这么说，必然是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已了如指掌。艾伦顿了顿：“您是身体出现了任何非正常衰竭么？”尼尔摇摇头。“并不是身体的原因。”尼尔展示般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无论是从日常行动还是面貌气色来看，我都十分健康，身体未出现明显衰竭，魔力也十分稳定，对不对？”可能是为了招待客人，今日的尼尔仪容考究，格外光彩照人。伊莱循着尼尔的动作扫了眼瓦尔家主的脸庞，在心底为对方的话点了点头。尼尔看上去着实不像一位病人。“那您为什么会说您已经要……”伊莱说着，话音一停，他总觉得直言出那个字眼似是不太好。尼尔看了看金发青年，露出一个微笑：“因为我说的是事实。”“而这个问题的具体答案，不如让我来回答，如何？”突然插入谈话的声音音色低沉，它乍然而起，让艾伦和伊莱同时一惊，他们同一时间去找寻起霍尔，误以为是那位行事颇有些无厘头的前辈又一次在他们面前现了形。但说话者尾音上挑，衬着那低沉声线，莫名带着三分勾人的魅惑。艾伦和伊莱止住动作。这不是霍尔的声音，霍尔也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口吻。“等等，你怎么……？”尼尔看向他自己的身后，神色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吃惊，他看着来者呆愣片刻，转而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这和我们说好的可不一样。”“确实不一样。”收到抗议的人语气平平，“只是你磨蹭太久，半天没有进入主题，让我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而已。”说话间，身形高大的男人已从角落阴影中完全走出。艾伦这才注意到，尼尔背后看似是贴有墙纸的平滑墙面上还有一道暗门。短短几步路的距离，男人走到了暖色灯光的照耀范围下。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伊莱轻轻倒抽了一口冷气。同样的银发，同样的红瞳，从眉眼到鼻梁到嘴唇厚薄别无二致，若说走出来的男人与尼尔有哪里不同，便是尼尔留着干练精神，被修剪得宜的短发，而眼前这位，则是一头银色中长发随意披散着，给人莫名的慵懒感。男人的相貌和尼尔一模一样。“二位好。”穿着一身纯黑睡袍的男人就这么随意在尼尔肩上推了一把，他像是已在等待中有了几分困倦，一边打了个呵欠，一边挤着尼尔，“麻烦把你的屁股挪过去点，知道你最近体重见长，好歹给我留点座位。”挤完尼尔，男人才重新看向艾伦和伊莱，微微颔首，继续他的自我介绍：“我是路易斯_瓦尔，尼尔_瓦尔的双胞胎兄长。”双胞胎。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凑在一起，就像是看到了再过二十年后的杰弗瑞与奥斯本。艾伦并不是没听说过现任瓦尔家主还有一个亲哥哥，但他所知道的部分，也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个人，并且据传言说，这位兄长在尼尔继承瓦尔家后便离开家里，再也不曾归家。可眼下，坐在他们对面的中长发男人，就是那位“再也不曾归家”的哥哥。第58章 “真失礼啊, 你说谁体重见长？”对面瓦尔家主的重点已经偏移, 正盯住站在一旁的兄长。“没长胖么？”被瞪着的一方眼皮也不抬一下, “一张双人沙发都快被你坐满了，我都找不到坐下的地方。”名为路易斯的兄长说话丝毫不客气, 好像也不懂应该在宾客和晚辈面前给弟弟留面子，尼尔被他一句话噎住，深深吸了口气, 却也什么都没说, 只乖乖往另一侧让出位子，供刚刚才诽谤了他长胖的兄长坐下。路易斯就十分自然的在尼尔让出的空位上落座。“抱歉没有一开始就出来迎接。”坐下的路易斯交叠起双腿，与一旁坐姿端正的尼尔形成鲜明对比, 他轻轻耸了耸肩，“尼尔认为, 我在他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你们后再出现更好，但是他实在是太磨蹭, 我便自作主张提前出场了, 希望没有对你们造成太多惊吓。”尼尔的目光落在路易斯交叠起的腿上，他看上去很像用目光将对方的双腿掰正：“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自作主张，我是不是感到庆幸？” 第57章 在确认密室里仅剩下自己和艾伦后，路易斯正经了些神色道。“一半是指？”“实验、诅咒、以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面对着黑发青年沉静中沾染疑惑的黑色双瞳，路易斯先做了个深呼吸，他合眼片刻，对满脑杂思稍作了番整理，才继续开口。他有一个比刚刚那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诅咒要更漫长些的故事需要告诉艾伦。因为此时正规整坐在对面的黑发青年，就是他们等候已久的“希望”。第59章 一小时后——“希望”, 艾伦在心底反复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他有些想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 或者找面镜子仔细照上一照，看看他这会的神情是否过于惊愕。过去的一小时中, 路易斯告诉他的内容信息量有些过大，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脑海里接收到的信息，将它们从一团乱麻梳理至条理清晰。没有什么晦涩艰深的言语, 也没有故意在话里设置谜题。路易斯以非常简练的语句, 告诉了他一个潜藏在瓦尔家族华丽强盛外表下世代沿袭的悲剧。从来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切看似天赐幸运的所得，都必然伴随着某种失去。瓦尔先祖以诅咒换取可供种族繁荣昌盛的强大力量与漫长寿命, 让瓦尔一族一跃晋升为纯血大族。彼时管理宗族的长老们认为，换取力量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族内一对双子而已, 若是能以这只作用于一对瓦尔双子身上的牺牲，换来整个世家大族的繁荣昌盛, 这是笔并不会造成多大损失的交易。被诅咒的双子, 其中之一会被择为首任家主，他的任务是“传承”。担负传承任务的双子在达到婚龄后，便会立即与预先指定好的未婚妻结婚, 他的妻子所诞下的第一胎也必将是一对双生子，诅咒会在这对新生的双胞胎身上延续。双子中的另外一个, 则会在半身死去后登上家主位, 成为继任家主, 他的任务是“繁荣”。担负繁荣任务的双子, 会教导这对新生的双胞胎如何管理家族，竭力让瓦尔家族变得更加强盛，并在适当的时刻决定这对新生双子里谁来负责“传承”，谁来负责“繁荣”。负责“繁荣”的那位还有个特殊限制——终其一生都不能与任何人结成伴侣。除了他们彼此与同样继承了被诅咒命运的父辈，没有人关心他们是否愿意承担这生来注定的诅咒，没有人在意他们是否甘心。因为这诅咒已在瓦尔家族延续如此之久，其余的族人，早把家主继承人会是一对双胞胎当做惯例，逐渐，便只有一代又一代的双胞胎家主们知道背后真相，明白“家主”之位的风光外表下，他们需要承担的是什么。“那位将瓦尔家族推上夜族大族之位的先祖，一定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所选中的牺牲品会产生反抗的念头。”讲述着这些的路易斯笑了起来，唇角扬起的弧度尖刻而讽刺。“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那些终其一生不能与任何人结成伴侣的一方，会爱上他们的半身。”只有负责“繁荣”的一方，才会被上一任“繁荣”告知全部的真相。就像一个怪圈。从往上数好几代一辈开始，双子中不能与任何人结成伴侣，不能与他人发生感情纠葛，要眼睁睁见证自己半身死亡的那一方，就开始对他们的兄弟产生出超越“兄弟”的感情。转换实验，它最初被提出来，就是那一代人悄悄做的对于打破诅咒的尝试。“你可以看看实验记录本上初次实验的时间，就是从那一任家主开始，他们寻找起了破除诅咒的办法。”这个“他们”，指的是同为“繁荣”方的双子们。“转换实验如果成功，身体里的特殊力量便会随元素置换而清除干净。无法使用靠那交换得来的力量，交换的天平不再成立，也许诅咒便也会由此失效，这就是那代长辈最开始的设想。”然而设想总是美好，转换实验实际操作起来，并不那么顺利。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才勉强在尼尔和路易斯的父亲那一辈有了首例成功案例。“但在玖丽莎·温特之后就终止了实验。”艾伦想起了尼尔的话。有了成功案例，实验已经终止，这一代的瓦尔家主却依旧面临活不长的命运。显然，实验的结果与预期的有偏差。“她的成功只是当时看起来成功，她可以变成一个完整的亡灵，却依旧保留着能变回人类的能力。”路易斯揉了揉眉心。艾伦的表情微微一动。可以在亡灵和人类之间切换——这不就是伊莱的现状么？“我可以肯定，伊莱·埃格伯特的情况一定与玖丽莎·温特有关，只是具体有关到什么地步还不清楚，在当年实验宣布终止后，玖丽莎离开了瓦尔家的领地，再也没有出现过。”路易斯说着，拿出了一小叠纸张。“这里是玖丽莎·温特的一些资料，其实她在离开后，仍与我叔叔有过几次联络，叔叔把这份资料作为‘繁荣’职责的一部分交给了我。”艾伦接过纸张，却并不急着看。他更关注另外一个问题。“路易斯先生，促使实验中止的原因，是否仅限于结果的偏差？”一个持续这么久的实验，付出了几代人的心血，如果因为一次结果偏差就甘愿放弃，怎么想也不合理。“结果的偏差，确实只是原因之一。”路易斯的红瞳别有深意地看了艾伦一眼。“促使计划巨大转变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你。”“……我？”“是的，亡灵长老团在实验成功的那一年做出了一个预言，携带‘希望’的孩子，会在数十年后的希欧多尔国境内诞生。” 第59章 伊莱跟着艾伦站起来，看黑发青年拿着资料往外走。艾伦这一看就是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非常合情合理，但……“艾伦。”伊莱还是开口叫住了对方。艾伦闻言转身，带着些疑惑看向他。从艾伦的角度看去，便是金发的青年轻轻抿了下嘴唇，对方像是为接下来的话有些迟疑，但片刻之后，对方眼神坚定起来，道：“你就在这边休息吧。”伊莱示意艾伦手上拿着的资料：“你就这么带着资料回去，要是在隔壁房间里继续看资料不休息，我可就完全逮不着你了。”诚信指数遭到质疑的艾伦：“……”霍尔在一旁乐不可支——说好的完全信赖呢？第61章 就差那么一点,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前辈就要把这话给脱口问出去了, 不过为了继续观看艾伦的反应, 他还是保持了安静，并揣摩起黑发青年的心思, 猜对方会不会顺着伊莱的话留下来。然后他就发现，从艾伦那张变化极少的脸上什么也揣不出来。不过艾伦也没有给这唯一观众太多猜测时间，他原地站了一小会, 就转过身, 将资料放回桌上，然后朝着床边走了过来。值得一提的是，瓦尔家在这样的单人客房里, 依然为客人准备了一张宽敞舒适的大床。这张床的宽大程度足够四个成年男人并排躺在上面。艾伦坐上了一边的床沿：“那我睡这边？”“……好。”艾伦的姿态过于自然了，伊莱反倒为他的自然有些不自然起来。在艾伦已经脱掉外衣和鞋子, 于床的一侧躺下后，他还期期艾艾地站在另一边, 磨蹭了半晌, 才从另一侧躺上床。霍尔就默默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完全足够再睡一对人的距离，他正在心底摇头，突然便感到躺下的艾伦将视线投向了自己。“唔。”喜好围观年轻人八卦的前辈遂摸摸鼻子, “我懂，我懂, 我这就走, 去瓦尔家其他转转, 不在这里耽误你们同床。”嘴上说着“去瓦尔家其他地方转转”, 但这所宅邸对于霍尔来说，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他按着年纪从大到小的顺序，将在家的几个“瓦尔”挨个看了一遍，又去庭院花园露台等地转了一轮，发觉实在是没什么好看了，只好又晃晃悠悠飘回房间，预备去翻艾伦带回来的那叠资料。成为灵体后，霍尔对于时间的概念总是要比活人模糊点，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没干什么事，才出去晃荡了没多久，但等他回到房间内时，发现伊莱竟然已经一觉睡醒了。醒来的伊莱正在床上发呆。罕见的，伊莱醒过来的时候艾伦还没有醒，因为大脑像还陷在睡意里，他人也还有些懵懂，便先眨了眨眼睛，等初醒时模糊的视野变清晰了，他把头偏向另一侧，然后就看见了黑发青年睡着的侧脸。——好看。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前，这个几个字已经进入了脑海。伊莱看着艾伦的睡脸，发现自己竟有些移不开眼。或许是霍尔的撺掇真的起到了一定成效，也或许是周围人有意无意的误解造成了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有可能是自己心态真的变了，那个对方“似乎也有意思”的念头一起，就跟心魔似的三五不时浮现心底，并且它每次出现，都还有个声音在悄悄自我质疑。你为什么要用“也”？是真的觉得艾伦对自己仿佛不太一般，还是这“不一般”其实是自己的期望和真实心情，是在无意识的“以己度人”，想从对方身上找到心情或许相同的蛛丝马迹？一连串的质询就从伊莱心底转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像在一层雾幕前站了很久，其实雾不浓，出人意料的薄，但他就是一直恪守着一条线……直到今天才探头过去，小心看了一眼。“怎么了，这是在上演无声剧吗？”返回房间的霍尔心说着，他在发现自己这么大一个魂站在这里，伊莱却是无所觉察，只盯着艾伦看起，就自觉的保持了安静，在距离两人稍远的房间角落站定。而伊莱当然不是在演无声剧。他只是暂时被自己的心事所扰，注意力一半在内省，一半在看艾伦，实在是分不出多余的给其他了。闭着眼的艾伦与平时看起来的稍有不同，黑发青年平时面无表情看人时，总是给人一种冷峻难亲感，但这种冷峻又让认真做事时的对方格外吸引人。现在，他睡着了，不管是常年通透坦荡的眼神，还是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都被掩盖在了闭合的薄薄一层眼皮下，总是平直的唇角也柔和的放松了，竟还显得微微有些上翘，像是正处在好梦里。伊莱就盯着艾伦又看了一会。这是他过去照顾了好几年的小学弟。也是如今把他从绝境边缘拉了起来，能反过来照顾他，替他的事东奔西走的可靠年轻人。某种驱动力极强的情感在心底涌动起来，等伊莱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越过了两人中间的距离，正小心朝艾伦凑过去——还放轻了动作。很快，他就挪到了艾伦身边。稍远处的霍尔自然是注意到了这边床上的动静，他原本都已经悄无声息的去取了资料本过来，正预备按着回房间前的原计划，来看资料打发时间，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自己的“直系后辈”正一脸紧张，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蹭到了睡着的黑发青年身边。伊莱在艾伦身旁停下来，刚好碰到对方因睡姿褶皱起来的衬衫边的程度，能感到艾伦的体温顺着一层单薄的衬衫传过来，让相触的一小片肌肤都暖的发烫。——哇哦！——终于要有行动力吗？霍尔就把资料一放，等着看伊莱的后续动作。伊莱依旧对他的视线无所觉察，只慎而又慎地撑起身体，他踌躇着将上半身探过去，单手扶住床头背板支撑自己，直到移到艾伦的正上方，停住。由上朝下看，一张平静安稳的睡容就在他的脸下方约三十公分处。再凑近一点，距离缩短到二十公分时，能看清对方下垂的浓密睫羽，那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在对方下眼睑上投出了一小片阴影。 第61章 “我是这么说过。”霍尔便颔了下首，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敛，又问，“那你们介意陪我绕个道吗？我想顺路去一趟终焉之地。”终焉之地就位于亡灵聚集区内，想要拜访亡灵十二长老团，就得从那附近经过。艾伦明白霍尔是想去见谁，他说：“当然。”得到肯定答复的霍尔便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注意到旁边的金发青年还维持着复杂的表情，像没怎么听见他们刚刚的话。“伊莱？”霍尔飘过去，推了对方肩膀一下。被推了下的伊莱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脑子有点乱，我有个怀疑……虽然可能性不高，但它让我很在意。”艾伦和霍尔就一起看着伊莱，直到伊莱将他认为自己或许和玖丽莎有关系的怀疑说出来。听完他的话后，艾伦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按了一把，纵然自己面前同样疑问重重，但艾伦依然坚定：“我们会弄清楚所有答案的。”第63章 按着计划, 第二天早餐之后, 艾伦就分别与尼尔和路易斯道了别。因为他头一天晚上就已提过要走一事, 尼尔安排好了马车，让他和伊莱又是搭乘了瓦尔家标志性的马车返回学堂。路易斯依旧不方便在外露面, 艾伦清早还又进了趟密室，是在那个暖室似的小房间里同他辞的行。瓦尔家的双胞胎似乎最近时间格外空暇，他们又担任了送艾伦和伊莱回程的马车夫, 顺便还把休息日结束, 同样得返回学堂的赫伯特给捎带上了。赫伯特难得享受了次被哥哥们接送整个来回的待遇，却并不高兴，他总觉得艾伦和伊莱不过是来自家住了两晚, 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仿佛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了，让他看着比原先还要烦恼。——可他又是在烦什么呢？赫伯特只对这个问题投以了短暂关注, 就觉得探究起来实在麻烦。与其弄清楚自己的烦恼根源，他更想知道“烦恼”为什么会扩大。然而, 瓦尔小少爷的不幸就不幸在于, 他嘴硬还天生倔脾气，做不出主动打探他人关系进展这种事。并且更糟糕的是，只要他一思索起两人关系因何转变这事, 首先出现在脑内的就是那天艾伦亲口说的话。这个“那天”，即是伊莱骤变回人类的那天。艾伦先是承认了他和伊莱同处一夜, 还贴心的问了对方身体是否疲累……这两句话背后的真相具体是什么, 不好去问的赫伯特自是尚不知情, 他只能按着自己的思路去理解。然后他就更加不想去主动询问了。就这样, 马车载着一个一无所察，专心资料的艾伦，一个有所觉察，但一声不吭陪着看资料的伊莱，再加一个坐如入定，实际心潮翻涌的赫伯特。他们车内气氛相当微妙的抵达了布莱克学堂。……并不知道马车驶出瓦尔庄园大门时，尼尔站在书房的窗前目送了他们。“送走那两个小伙子了？”刚一踏上柔软的地毯，返回密室的尼尔就听见了路易斯慵懒的声音。抬眼看去，与自己同样面容的银发男人果然又是姿势随意的斜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还大大方方翘上扶手，正翻着一本不知哪里拿来的传记。“恩，送走了。”瞅了瞅自家兄弟完全没准备给自己挪个位子的模样，尼尔就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走向对面的小沙发。然后腰上蓦地一沉。从后方伸出的手臂勾着他的腰，将他直接向后拉倒，他在心里暗道一声对方总是爱来这套，怎么也玩不腻，身体跟着自然放松，任由对方带着行动。从四周的墙壁到壁炉到天花板到低矮的茶几，半个房间的景致在眼睛里过了一遍，最终眼前旋转的场景停住，视线刚好与茶几平齐。尼尔被他兄弟拽回到了长沙发上。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又收了腿，让他坐到了对方刚才搁腿的地方。“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尼尔坐稳后，也不介怀路易斯这冒失一拉，他只说道。“他会成功的。”路易斯就丢开了书，终于坐直了些身体，与尼尔肩膀相抵，“我们也是。”“我就不指望了。”尼尔笑了起来，他拍拍兄弟的腿，力道充满柔和的安抚意味，“只希望在到奥斯本和杰弗瑞他们前能结束便好。”“艾伦·沃夫是一个靠得住的年轻人。”“我知道，当初我让赫伯特去主动接近艾伦，就是想探探虚实——毕竟这个‘希望’实在太年轻了一些。”“结果虚实才探清楚一半，差点把儿子都搭进去？”“咳，孩子嘛，他又刚好处在这个懵懵懂懂的年纪……”眼看着话题就要被顺利带到孩子身上，接着就能讲讲未成年的心事，年轻人的友谊，然而路易斯却没被尼尔真正带跑，他没接尼尔这句话，只表情渐渐敛起，深深看着他的兄弟。尼尔：“……路易斯？”“一定会结束的。”路易斯强调般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尼尔静静与兄弟对视片刻，伸手过去，揽住对方肩背。“早晚都会结束的。”他说，“但如果在我这里没能成功，也没有关系，我早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我只不希望它继续延续到杰弗瑞和奥斯本身上，我希望我们是最后一……”最后那几个字淹没在唇齿间，瓦尔家的时任家主和隐藏家主都没有让它说出去。 第63章 因为黑发青年依稀是流露出了窘迫的神色十分难得，伊莱不由多看了一会，应声的也慢了半拍。艾伦没发现他的这点小停顿，伊莱很快也调整好状态，与他并排在桌旁坐下看起资料来。也就只有又一次感到自己成了背景的霍尔，才将两人的反应悉数收在眼底。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当背景实在是不怎么好玩，遂晃晃悠悠飘了出去，自己找乐子去了。艾伦和伊莱没发现霍尔的离开，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资料所吸引，正在看这份署名为“路易斯”的资料信件。说是可能需要几日时间来调动关系查找资料，但家主调令的号召力终究不同凡响，这才过去不足二十四小时，一份记录着当年研究人员去向的表格已送到了艾伦手上。在看见表格上某个名字时，艾伦微微一怔。——亚尔曼·巴顿。记录在表的人员大多不是已经过世，就是踪迹难寻，这个引起艾伦注意的名字他过去从未听过，也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可他却熟悉另一个极有可能与该研究人员密切相关的人——他在奥斯蒙读书时的导师，安东尼·巴顿。表格里，只简单记录着这位也姓“巴顿”的亚尔曼先生是希欧多尔人，正巧有从事相关课题研究的意向，才加入了瓦尔家那一届的实验团队。仅凭一个相同的姓氏与出生地，当然还无法确认对方是否真的与导师相关，因此艾伦才觉得是“极有可能”。他向来行动力出色，在与伊莱短暂讨论过导师与这位“巴顿”认识的可能性后，就立即起草了给导师的问候信件，召过隐枭将信件寄了出去。隐枭在卡尔比境内的飞行速度要比在外界快上一倍，当晚，来自导师的回信就又被勤快的枭鸟带了回来。许久没和艾伦联系过的安东尼在接到问候后十分高兴，也是用最快的速度撰写了回信，给自己心爱的学员发回了信息。导师的回信证实了艾伦的猜测——亚尔曼·巴顿的确与对方有关。虽然安东尼对于艾伦竟会问及自家长辈有些疑惑，但还是在回信中将他所知道的亚尔曼近况告知给了艾伦。艾伦确认了这位亚尔曼先生现在依旧居住在希欧多尔境内，居所就位于离奥斯蒙学院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后，他与伊莱及“找乐子”归来的霍尔又简短商量了一下，便定下了拜访亡灵十二长老团之后的行程。“这是不是就是应了那句谚语——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霍尔在一旁伸着脖子看黑发青年手中列出的大致行程计划表，感叹，觉得他们最近的“线索运”似乎颇为不错。他没从艾伦那里获得响应，见对方好像还在思考着什么，就想转头向坐在艾伦另一边的伊莱寻求响应，结果扭过头去，却看见伊莱正撑着脑袋，视线压根没落在信纸上，只专注盯着艾伦列行程的侧脸看。霍尔：“……”不管是黑毛还是金毛，哪颗脑袋都深陷自己思绪，没有要理理这无聊前辈的意思。无言以对半晌，霍尔忽然就用力清了清嗓子——好像如今依旧能有鸟毛飞进他喉咙似的。他靠这两声咳嗽成功拉回艾伦和伊莱的视线，然后做出一脸关心，说：“不早了，小伙子们。”艾伦顺着他的话看了眼屋内壁钟——时针已不知不觉指向了十二，的确是已经不早。伊莱也跟着朝大钟看了眼，他不期然与霍尔视线相接，靠着两人间那点微妙的感应，他却是明白了前辈话里潜藏的另一层怂恿。霍尔这话的潜台词是——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是时候去洗个澡，然后准备同床睡觉了。※※※※※※※※※※※※※※※※※※※※努力恢复日更，时间就争取稳定在晚八点左右第65章 “三大传奇”之一的霍尔·艾尔柏塔, 迄今年纪已得用“百”为主要单位来计算的灵体前辈, 看起来倒是依旧拥有一张年轻英朗的脸，仿佛还能和如今的年轻人们称兄道弟, 然而一旦到了小辈们的感情问题前, 他就暴露出了自己格外“老年人”的一面——爱撮合他心目中的良配，喜欢三五不时给人制造点相处良机。艾伦反正是没听出霍尔话里的潜藏含义，他觉得“时间不早——洗澡睡觉”完全是个正常操作流程，便与伊莱打了声招呼，让对方先用浴室，他还要将刚做好的行程表再理一理，看有没有哪里需要补漏。等伊莱用过浴室出来, 艾伦正好在把所有资料归类，金发青年就假装看不见某位前辈的挤眉弄眼，将手头擦头发的动作一停，朝艾伦走过去：“我来收吧, 你快去洗。”“好。”艾伦没什么异议的收了手, 将他已经整理完的资料单独放到了一边。转身看到伊莱还在滴水的头发时，正要往浴室走的他脚下顿了顿，伊莱觉察到他的去而复返：“嗯？”是想起来有事还需要交代, 还是有东西忘了拿？伊莱一面思索着, 一面等待艾伦开口说话。然而黑发青年却是先伸出了手，拿起了他刚才随手搭在一旁的毛巾。“先擦干。”艾伦盯着那一头湿漉漉的金发皱眉, “你的头发还在滴水。”伊莱从这话中听出关心意味, 不禁失笑：“真是角色颠倒过来了。”他感慨着, “感觉这话像是过去我常对你说的。”艾伦就模棱两可的“唔”了一声，一副不想在这疑似要追讨“黑历史”的话题上多谈的模样。见状，伊莱唇边的笑容便更深了些。他两手都已拿上了资料，正要把资料放下后再去接毛巾，艾伦的目光在他手上一扫，像是略略思考片刻，将递出毛巾的手又收了回去。伊莱：“……哎？”“算了，我来帮你吧。”艾伦说，“这样效率会比较高。”“……”他应该是要说一句“不用”，然后再接一句“你赶快去洗”才对。可该怎么回复的话都已在心底想好了，真正出口前，它们又都争先恐后的缩了回去。伊莱看见自己预备好要接毛巾的手放了下来，落回桌面上，听见自己说：“好，那就麻烦你。”这短短数秒间，金发青年究竟经历了怎样一番心灵交战，艾伦自是无从知晓。 第65章 ※※※※※※※※※※※※※※※※※※※※今天迟了点，不过终于又突破了一回3000！第66章 只是梦见了被送到孤儿院时的情景, 似乎也还谈不上是噩梦。可它却也不比噩梦要令人愉快上多少。伊莱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 想要回应艾伦的问话, 然而半晌过去，他却仅是扭头怔怔看着对方, 一个字音也没吐露出去。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严严实实得拉着，得亏两人夜视能力俱是不错, 才能在一片昏暗里看清彼此的轮廓和动作。艾伦目光静静与伊莱相接, 对方不答，他也不催，耐心等待着这疑似是做了噩梦的人平复情绪。注意到房间内可能有些黑时, 艾伦站起身，伸手准备去够床前的壁灯开关。“……别开。”在艾伦的手只差一厘就要摸到开关时, 伊莱终于低低开了口，他声音里带着恳求：“先别开灯, 好吗？”艾伦的手便收了回去：“好。”伊莱感到他一侧的床沿又轻轻塌陷下去, 一个温暖的热源又回到了离他极近的地方。是艾伦坐回了他的床沿上。“谢谢。”伊莱轻声说，“我现在的状态可能有点……差，所以不是很想见光, 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事实上，即便房间内是没有灯光, 艾伦也能大致觉察到金发青年眼下是个什么表情。但他当然不会把这点说出来, 他体贴的将足够的整理空间留给了对方。“没事。”坐在床沿的艾伦只调整了一下姿势, 他道, “不开灯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你需要热毛巾吗？”“……需要。”稍微顿了顿，伊莱才回答，他语气隐约有些尴尬。也是在和艾伦说话间，伊莱才意识到，他的脸上居然还留有泪痕。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梦里不受控制的哭了一通——毕竟才两个月大的孩子是那么小，哪怕被一个成年灵魂短暂侵占了躯壳，可婴孩回应外界的本能不会变，成年灵魂也得屈服于孩子的本能，用哭去表达需求。梦境中变成了襁褓里的孩子，嚎啕大哭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现实里的自己也跟着一起流了眼泪，还不知道是不是把同房间的另一人给哭醒了，这就太让人尴尬了。“给。”伊莱兀自难为情着，艾伦已将热毛巾拿了过来。感受到一个湿润温暖的东西触碰上了脸颊，伊莱连忙伸手接过：“谢谢，我自己来。”“嗯。”艾伦便把热毛巾交了出去，他听出伊莱的情绪依旧算不上好，在床沿上再次坐下，“要再来杯水吗？”“不用。”不想再麻烦艾伦替自己跑腿，擦完了脸的伊莱摇摇头，他情绪的确还没整理好，但与之前相比，这会至少已经能捋顺思路，将他想告知给艾伦的东西都说给对方听。“我做的应该算不上是噩梦。”以这句话为开头，伊莱不由自主露出一个苦笑，他往后方床板上靠了靠，肩背却没触上坚硬的床头背板——艾伦动作行云流水地往他背后塞了个枕头。“……”因为这意料之外的靠枕，伊莱的话就中断了一下，他在昏暗中与姿态十分自然的黑发青年面面相觑片刻，最后意义不明的叹口气，才接起话头，“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很小的时候，被一个戴着兜帽的女人抱着，放到了孤儿院门口。”这一句伊莱说的非常平淡，可当随着话音落下，那个只露出了有限形貌的女人又清楚浮现于脑海时，一股说不出的低落感便堵在了他胸口。艾伦知道他话还没说完，没有立即接腔，只静静看着他。片刻之后，伊莱继续道：“我觉得她可能就是我的……”后面的话仿佛突然叫人难以启齿了似的，伊莱将“我的”重复说了两遍，依旧没能说出到底是“我的”什么。艾伦将手伸了过去，无声拍了拍他紧绷到几乎凸显出青筋的手背。伊莱被昏暗遮掩了无措的眼睛就飞快看了艾伦一眼，他蓦地反手抓住艾伦的手，像是得靠这样才能汲取到足够安慰和勇气，这才低声把话说了下去：“……我觉得她可能就是我妈妈。”艾伦还没接话，伊莱已自顾自的又说了下去。“她为什么要把我放在那呢？”伊莱说这句话时的声音低如呢喃，倘若不是房间此刻足够安静，它轻的就像能融进风声里。这个问题艾伦没法回答他，伊莱也没期望能有人回答。梦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的那句话，这时终于能化作完整词句好好被说出来……可真正需要听它的人不仅是在梦里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对方在现实中也早已离开多年。除了名字和小被子外，对方一个字也没多留给他。哪怕是做梦，他都没听到对方开口叫一声他的名字。……不想叫吗？还是觉得反正离别已近在眼前，多叫一声名字，就会多增一分不舍，不如干脆不叫了，免得转身后没法再利落迈开步伐？热毛巾忽然就又贴上了脸，伊莱被它小小吓了一跳，上半身条件反射后仰，腰背却在柔软的鹅毛枕上弹了一下。毛巾一触上脸就知道是被重新加温过，它刚才早被擦的从偏热转成了偏凉，这会却已又恢复了恰到好处的温热。“我自己……”“还是我来吧。”艾伦将大半张毛巾都覆在了伊莱的脸上，他小心拿着它，确保不影响对方呼吸，动作轻柔地擦过伊莱的脸。 第67章 梦里的风雪吹不到他，理应是从没见过面的女人也没有再来叨扰他。他像裹着一条绒绒的小毯子，紧挨着一具温暖又坚实的躯体，和对方一起蜷缩在烧着壁炉的屋子里，从头到脚都是暖意融融。非常的安全又熨帖。这份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一直持续到了今早伊莱醒来，当他在依旧略显昏暗的房间内睁开眼，觉得睡得实在舒服，想要展开四肢伸个懒腰时……他先被自己疑似牢牢扒着什么的手臂惊呆了。手臂下显然是人的身躯，对方胸口正有规律的起伏着，如此近距离的感知着另一个人的呼吸，仿佛自身的脉搏都在渐渐和对方同步，有种一呼一吸都完美契合的微妙错觉。昨夜的大胆和厚脸皮就延迟了片刻，才悉数涌进初醒时还有些迟钝的大脑里。伊莱为他想起来的一切瞬间清醒，并发觉自己不只是胳膊牢牢扒住了艾伦，半边体重和腿也疑似正在对方那里。不似瓦尔家在单人客房里也会准备双人大床，布莱克学堂的职工宿舍里摆着的床是标准规格的单人床。这种床一个人睡正好合适，两个人睡便稍显拥挤，更别说艾伦和变回来了的伊莱都是成年男子的体型，艾伦比伊莱还要高上那么一小截。两名身量都与“娇小”一词无缘的成年男性共睡这么一张单人床，除非半夜谁把谁一脚蹬下床去，就不可避免的有肢体交叠。艾伦入睡前，还尽量调整了一下两人姿势，自己只堪堪睡了个床沿，把更多的空间留给了伊莱。不过入睡后，人在深层睡眠时会有的自然翻身和位置调整，他可就控制不了了。伊莱本来就是一手抓着艾伦的手，另一条手臂环着艾伦的肋侧睡的，他仿佛是在梦里感觉出了艾伦的疏远，不知怎么就蹭着床单挪到了黑发青年身上。艾伦被他压得也在梦里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两人相对，“借”出去的胳膊就顺势给人当了颈枕，另一条胳膊也自然搭了过去——正好压在伊莱环着他的那条手臂上。至于再往后，两人的腿勾缠到一块，一张起初还显得面积不太够的床被两人睡成了刚刚好……就都是他们睡着后的无意识调整行为，纯属凑巧了。明白了眼下是个什么情形后，彼时刚醒的伊莱一动也不敢动，差点在艾伦身上僵成一具放倒的人形雕。可能是他的身体过分僵硬，绷紧的躯体石头一样压着人，让人开始感到不舒服了，没多久，在伊莱的注视下，艾伦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尔后睁开眼。艾伦也醒了。“我，我们……”由于还记得昨晚是自己耍的赖皮，让对方不得不留在这里睡觉，伊莱被刚醒的艾伦一眼看的无端心虚，匆匆忙忙就想解释点什么，并觉得自己还是先下床比较好。然而事实上，当时的艾伦既然也才刚醒，那一眼自然仅是确认环境的本能反应，没有传递多少其他情绪。艾伦还在思索为什么自己睁眼就能看见伊莱，两人还隔得这么近，就见他家学长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惊慌。——这是怎么了？问题刚滑入脑海时，艾伦还没开口问，伊莱已松开环着他的手臂，一撑床垫就想起身。……然后被两人还勾在一起的腿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的朝床载了回去。“……”“……”有那么几分钟里，气氛忽然就僵滞了。位于下方的艾伦和俯看着他的伊莱面面相觑。直到一点淡淡的血腥味从唇齿间蹿过去，艾伦调整了一下情绪，确定了当前情形，不得不提醒他还在呆愣的学长：“……先让我起来，好吗？”因为两人已连“过近”这条线都超过了，艾伦这话几乎就是贴着伊莱的嘴唇说的。金发青年的脸以视线可察的速度变红发烫，终于在又一分钟后狼狈逃窜下床。他当然也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伊莱舌尖本能的在自己口腔内扫了一圈，却没发现哪里有伤口。那就只能是……还想继续溜远点的金发青年倏地停住脚步，不太确定的回身朝后看，就见他神色鲜少有变化的昔日学弟正轻轻按着嘴角。见他看过来，艾伦指尖擦去一滴虚浮于嘴唇表面的小血珠：“没事，你只是不小心咬到我了。”伊莱：“……”不，这好像不是该用“没事”来评价的事吧？！※※※※※※※※※※※※※※※※※※※※=3=第68章 是什么造成了伊莱的摔跤？是两个人纠缠在一块的腿。它们缠得亲亲热热,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完全看不出是谁先动的手, 这责任自然就得归双方平摊，不能单独算作是哪一方的错。那么, 又是什么给“纠缠”制造了契机，谁是让摔跤意外发生的罪魁祸首？这就得追溯到艾伦和伊莱昨夜的同床共枕。可致使这“同床共枕”发生的缘由也颇为复杂，刨根究底, 得从伊莱头半夜睡不安稳, 做了怪梦，将艾伦也惊醒了算起。然而做噩梦和夜半惊醒，这两者又哪个都不是伊莱故意的, 他自己也是它们的受害者，并且艾伦是自愿过去查看他人情况, 还主动借出了肩膀及手臂，所以如此算来, “罪魁祸首”就也不能单独归咎到某一方头上。按着这个逻辑捋下来, 这一场意外便该是两人共同促成的结果，他们谁也没有刻意将事件往这个方向引，只是结局偏偏歪打正着, 十分出人意料。“没关系。”痛快接受了意外的艾伦说，“这就是个意外而已, 我们不小心撞了一下, 你的嘴碰巧撞上了我的, 还出于惯性进行了咬合动作,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碍事，它都已经结痂了。”可能是怕神色纠结的金发青年不信，说到“结痂”时，黑发学弟还大方展示了自己的嘴唇。 第69章 明明眼下都已经是人身了，艾伦没法再靠深渊令和亡灵间的微妙关联来感应伊莱情绪，可捕捉到那点无措的一刹那，艾伦就是觉得，伊莱是正期盼着他能说点什么。因为对方暂时不知该怎么和他搭话，十分怕冷场尴尬。“我想起来一件事情。”于是艾伦就说了。刚才的确是有所担忧，现在心下松了口气的伊莱：“什么？”“也什么大不了，是件小事。”艾伦道，“你说，瓦尔庄园那种地方，晚上睡觉时屋内也会有飞虫吗？”伊莱一愣，没立即反应过来。艾伦静静看了他片刻：“……我那天隐约觉得像有虫在咬我。”※※※※※※※※※※※※※※※※※※※※亡灵长老团：等待上线。亡灵长老团：五百年过去了……【骷髅等待.jpg】————【隔壁虫族对最后一句话投以瞩目】第69章 这是一句试探。但等伊莱意识到时, 已经晚了。他先是在艾伦的注视下慢慢睁大了眼睛, 神色间露出些许困惑, 像没听懂。只是转瞬，他表情又倏地一僵。由“瓦尔庄园”和“睡觉”, 伊莱顺利推导出了“飞虫”的真正所指，他面上起先就没退干净的那点红顿时更加醒目，眼神也不由自主开始躲闪,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要逃不逃的信号。在把话问出口前, 艾伦心里其实也还为难了片刻——一方面，他怕是自己想太多，觉得抱有“那种怀疑”去揣测朋友言行不太好, 万一一切只是他多想，还容易让两人都陷入尴尬；另一方面, 假如不是他多想，伊莱对他的感情可能真的有些超出友情界限, 可眼下伊莱还没明确表明过态度, 试探完了后又该怎么处理这事，怎样面对对方，艾伦发觉自己竟一时拿不定主意。……而尽管这番权衡让人为难,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问。艾伦觉得自己起码得弄清楚真相，知道他的感觉是对是错之后, 才能去进一步思考“怎么办”的问题。伊莱用身体给予他的回答是“对”。以防自己会错意, 在将伊莱的反应收在眼底后, 艾伦还又多等了片刻, 金发青年就在他的目光下越发窘迫，那抹红色从脸颊一路蔓延到了耳朵尖。艾伦于是明白，他没有错误理解对方的反应。可他的心却没有随着确认而踏实，反倒被更高的提了起来。“怎么办？”他想着，发现拿到了答案的自己和没拿到前一样，甚至要更加游移不定了一点。从伊莱的视角看去，问完话的艾伦便是一直在沉默，对方的视线静静落在他身上。乍看上去，黑发青年是没有表达出多少情绪，伊莱却像从这沉默里读出了什么，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了下去。他忽然就有些不安。“我……”“你……”两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又同时闭嘴。四目相对的刹那，他们都在彼此脸上找到了一点尴尬。一旁原本是准备乐呵呵看戏的霍尔，这会都没法继续插科打诨了。他安静把自己在墙上卡了半晌的身体□□，飘到房间一角，假装自己是个悬空的人形装饰。“……不介意的话，让我先说吧？”艾伦做了两人间率先再开口的那个。伊莱心底的不安更加浓重了一点，他望着艾伦张了张口，在发觉自己的词穷后又闭上嘴，只无声点了点头。艾伦便轻轻抿了下嘴唇，仿佛是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难以启齿。这无意识的小动作让伊莱心一沉。“如果我确实没有会错意，你真的有那么一点……”后面几个字消失在了喉间，没有真正被艾伦说出来，他顿了一下，将它们直接略过，只继续道：“我得说，对不起。”“怎么办”在心底徘徊了好一会后，这就是艾伦最后想出的回应方案。伊莱脸上不只那点因害羞而起的红褪净了，连理应有的血色也一并消了下去。他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什么念想在听到那声“对不起”后都消散的一干二净。毫无疑问，对面的黑发青年是个好朋友，好兄弟，忠诚又讲义气，会为了朋友将不相干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在帮助兄弟时尽心尽力。对方应该也会是个好情人，好伴侣，因为奉行的感情理念就是“不轻易开始一段关系，不留任何暧昧苗头，不给人过多期望后又叫人失望，一旦关系确定，就是直奔着结婚去”。有着这样的一套感情观且又坚持已久，和这样的人确定关系，只会觉得生活处处充满安全感，不会患得患失，非常踏实又安逸。……可问题的致命之处就在于，当你喜欢上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还把你摆在“兄弟”的位置上。这位未来的好情人，好伴侣，暂时并没有将你——他的朋友列入到“伴侣备选”里。所以一旦你错误判断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被自己的喜欢冲昏头脑，总觉得“他似乎也对我有点意思”，并不慎把感情暴露给了他，那套在确定关系后才会带来安全感的感情观，便将芒刺对准了你。 第71章 菲尼克斯就像被时间定格在了某一刻, 岁月说不上对他优待，却也没让他变得更加衰老。伊莱在艾伦和霍尔相继与这位长老打招呼时，就安安静静站在他们背后。菲尼克斯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金发的年轻人——他从外形上看，实在是看不出哪里像身怀着亡灵血统，从同族间的能量感应来说，也察觉不到他身上携带有亡灵之力。这年轻人像是性格颇为温和又懂礼貌的那类对象，艾伦率先与自己打招呼时，菲尼克斯便发觉对方在迟疑着是不是该跟着一起行礼，尔后自己同霍尔说话，霍尔欠身行礼时，对方居然还又愣头愣脑地跟着鞠了一次。于是等菲尼克斯终于将目光正式转投向伊莱，并发现金发青年竟准备给自己“三鞠躬”时，他眼角的皱纹紧密起来，不禁比刚才笑得更深了些：“不用，孩子，你都快朝我三鞠躬了。”伊莱没料到自己两次关于行礼的迟疑都被看了去，正要弯曲的背脊一顿，有些尴尬的直起身。他与回头看他的艾伦不小心目光一碰，下意识扭开视线：“我很抱歉。”“你没什么好抱歉的。”菲尼克斯长老和颜悦色地说，“我们在传说里常常不是被捧得过高，就是在‘外面’的传说里被写的过于邪恶，很容易让第一次见面的对象感到紧张。”他说话的腔调不只是轻柔和缓，还像带着某种韵律，奇异的，伊莱刚才一瞬有些慌乱的情绪随着话音入耳平复下来。“谢谢您。”伊莱说。“不客气。”菲尼克斯长老便又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招招手，示意还站在法阵前的三人都离他更近点，“你们终于一起抵达了这里，孩子们。”“我还以为您不会用‘终于’这种词。”霍尔顺口调笑。“为什么？”菲尼克斯长老问。“因为‘终于’听上去会显得有些急迫。”霍尔不怎么庄重地耸了下肩，“而您总是能精准把握事件的发生时间，我以为您向来都是对什么都波澜不惊，胸有成竹的。”“我只在大部分时候是这样。”菲尼克斯长老不疾不徐地说，“当一件事获悉的时间过早，直到它真正发生还需要等待很长一段时光，换了谁都会难免感慨‘终于’。”“我们有让您等这么久吗？”霍尔惊诧的挑起眉，“我可是连去劳伦斯那里都延后了。”“是很久了。”菲尼克斯长老话是接的霍尔的，他的视线却已转向了艾伦和伊莱。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灰眼睛看上去静谧又深邃，两束深深的目光从里面投出来，看着发色一黑一金的两个年轻人：“在三十多年前，我就知道你们有一天会一起来到这里。”“我等了三十余年，你说，这个时间久不久？”“……您说，三十年前？”好半晌后，是艾伦先从这句话的冲击下缓过神来，他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可反问还是情不自禁说了出去，像是必须得说这么一句以表达震惊。菲尼克斯长老微微颔首，在艾伦想要继续追问时，他却一扬袍角，转了个身。“走吧，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疑惑，不过在一一解答之前，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里面还有其他人在等着见你们，哪怕只是挨个打完招呼，大概也得花上不少时间。”艾伦无法，只有跟上菲尼克斯依旧稳健如青年的脚步，他在迈开步子前还回头看了眼伊莱，原是准备示意对方跟上，但金发青年却再一次避开了视线交汇，微微垂了头，像在专心研究地转上的花纹，给他看了个发顶，只有脚下随着他一同前进。“……”难以阐明那一瞬间飞快飘过心底的是怎样一种情绪，艾伦微微一顿，一声不吭转回头，若无其事的继续朝前走。伊莱略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觉出他是把脑袋转开了，才不动声色抬了下眼，做贼似的看了眼他的后脑勺。他现在大概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这想法同时存在于两人脑海里，只是性格上的差异，决定了他们应对方式的不同。一个有心要主动让一切回归以往，另一个却在小心退让，觉得先减少接触避免尴尬会更好。霍尔旁观了两人眼下僵硬的互动，也不知该如何推动这段关系了，他不期然向菲尼克斯长老一瞟，见老人家似乎也正看着艾伦和伊莱若有所思。“有了！”霍尔就心道。趁艾伦和伊莱进入殿内，与等候在殿内的其他长老见面时，霍尔就悄咪咪溜到了菲尼克斯长老身边。“您今天的私人占卜还有名额吗？”霍尔小声嘀咕。菲尼克斯长老看他一眼，叹了口气：“不算你和劳伦斯。”“不算不算。”霍尔笑起来，他竖起两根手指，不回头的往某个方向一指，“我是替这边求。”菲尼克斯本该为霍尔今日终于不求问对方和劳伦斯松口气，可顺着手指方向看了一眼，他还是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奈。“您就当我是快闲得发慌了。”霍尔说。“我不用当，你这些年确实太闲。”菲尼克斯摇摇头。他咽回去一句“不过”，觉得某些事暂时还是不说为好，它们还欠缺一点时机，遂只妥协道：“好吧，今天的名额确实还有。”霍尔连连点头。菲尼克斯长老却是先又朝两个年轻人处看了眼：“不过他们本就注定难解难分，其实算不算，星星的轨迹最终都不会偏差太远。”※※※※※※※※※※※※※※※※※※※※中秋快乐鸭！第71章 “不过”之后本该跟着的话, 就这么被精于占卜的菲尼克斯长老替换了一下, 霍尔反正是没听出有什么不同, 更想不到那“不过”原本是要针对他说的，他从菲尼克斯这里顺利拿到了结果, 就高高兴兴走了。目送着他步履轻快的背影，菲尼克斯在人走远后，才轻轻叹了口气。“你又预见什么了？”一道声音蓦地自后方响起来。菲尼克斯回过头, 他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只有一根高耸到顶的大殿廊柱。 第73章 艾伦那句话当然纯属说者无心, 他作为“拒绝事件”后的主动方, 尽管从没想过要把兄弟变情人, 也没想过自己的性取向竟是还有第二选择的，但他至少清楚一点——他不希望和伊莱从此形同陌路, 不希望两人仅是因为手头还有件得共同完成的事吊着，才被迫继续一起行动。从发现伊莱隐隐有些躲着自己起，艾伦除了最开始也有点不知该怎么应对, 就姑且顺其自然了之外, 他后来便一直在主动寻找契机，希望能打破这别扭的局面，让两人的相处尽可量回归如常。……只不过, 因为情感经历实在匮乏，自己过去只要干脆回拒完人便好, 至于后续和被拒的对象是否还要往来，都是全看对方意愿——被拒绝的人要是有心做回朋友, 艾伦就也会当做无事发生, 用和过去别无两样的态度对待对方；被拒绝的人要是觉得窘迫尴尬极了，短时间内或者以后都不想再和艾伦有什么关系，艾伦便也会有意识的保持距离, 尽可能不再让对方感到更多困扰。这一次的情形却是和之前哪回都不太一样。间接表明了心意的伊莱，再度尽职尽责当了“情感灭火器”的是艾伦。想要暂时冷静一下, 觉得和艾伦没法立即如常相处的是伊莱。不知怎么就感受到了一点微妙的烦躁, 总会时不时去关注伊莱, 在主动寻找“如常”机会的是艾伦。自己都还说不好为什么这回他的反应有别于往, 在艾伦想清楚这点前，他庆幸的发现伊莱终于又主动来他了。所以那句“当然随时有空”才脱口而出。只差一点，伊莱就要为这话“听者有心”了。幸好，在思维就要把持不住的又想东想西前，艾伦已经明确拒绝了自己的事实又抢先一步跳至脑海里，伊莱被这桶看不见的冷水浇清醒，他看着黑发青年完全不觉得那话有任何问题的神情，在心里苦笑一声，定了定神：“这里还在殿外，我们会打搅到别人——去那边好吗？”艾伦顺着伊莱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是亡灵主事殿旁的一片小树林。霍尔和伊莱方才就是从小树林那边走回来的。对伊莱挑选的地点当然没有异议，艾伦很快点了头。偏殿大门口还有几级台阶，他快步从台阶上走下来，那道模糊不清的“明暗线”此刻便像是一层膜，随着走动缓缓自艾伦身上蜕下，混入他身体后方长长拖曳开的阴影。两人正式并肩到一块的时候，伊莱的视线就不由朝艾伦身后扫了扫。清楚自己身后这会肯定是没有人的，艾伦不明白伊莱是在看什么，他注意到伊莱的视线略显向下，然而跟着看过去，地上只有庭院地砖及砖面上的雕花。他什么也新鲜东西也没发现。“在看什么？”艾伦心道。他本该直接把这话问出去，但考虑到两人今天一整天都不太正常，这时候才疑似有了恢复希望的相处模式，他只让它在心里转了一圈。两人就一路安静地走到了小树林。说来也是奇怪，亡灵主事殿这么一个在传说故事里阴森又邪恶，当是四处荒凉，周围寸草不生的地方，庭院旁的这片小林子却郁郁葱葱极了，一眼望去满目苍翠，衬的以黑色为主体的亡灵殿堂都不那么“亡灵”了。像是充满了生机。艾伦和伊莱一起走在这片小树林里，他一边等着想要谈谈的伊莱再次开口，一边视线随意扫过两旁树木。大约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思路，伊莱在进入小树林后没立即说话，他目光没有具体目标的落在前方一点，艾伦就陪他慢慢走着……一直到看见身边这人大大方方直奔向一条恶魔藤，完全没意识到那自树梢上丝丝缕缕垂下来的植物枝条是有害的，还准备伸手去拨时，艾伦才眼疾手快地抬手，把伊莱那只即将“触禁”的爪子给摁住了。“别碰。”“……”伊莱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抓愣了愣神，他还没意识到眼前的藤蔓哪里有危险，就感到自己肩膀也被扣住了。艾伦带着他迅速后退几大步。差不多就是在他们离开之前那块地方的同时，那些原先柔顺垂着的藤蔓蓦地扭动起来，它们宛如一条条青翠欲滴的长蛇，在一阵窸窸窣窣的蜷曲交错后，竟是拼凑出了一张抽象又扭曲的脸。“唉——”“藤蔓”发出一声拖着尾音的叹气，五官下方多余出来的枝条部分像触手又像胡须，不断朝前延伸，蜷曲起来的末端在空气中探来探去。伊莱完全没料到这植物竟是有自主意识的，他愕然盯着动起来的藤蔓看了一会，见那些“触须”在空气里探索了一番后，渐渐集中指向他和艾伦的方向，继续努力朝前伸。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它们刚才是在摸索他和艾伦！假如不是艾伦当机立断，带着伊莱离开了刚才站的位置，活动起来的藤蔓多半就已经缠到了二人身上。“……谢谢。”伊莱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低声对艾伦道谢，“我太大意了，没想到这里的植物也会有问题。”“这是恶魔藤。”艾伦为伊莱解释着，他指尖聚起了一点金红色的元素光芒，不多时，一个小火球就从他指尖飞了出去，精准落到还不死心的藤蔓触须上。那恶魔藤显然是怕火的，才仅是触须尖沾了点火星，就整排藤蔓集体后撤，可更大的火球就紧追在外溅的火星后面，藤蔓想要靠蜷缩起来抵御火星，却不怎么走运的把整个火球都给卷了进去，一时间，就只听它的声音骤然高亢两个八度。“哎——”恶魔藤的尖叫相当刺耳，伊莱本能的想抬手去堵耳朵，但他一只手还被艾伦扣着，还是往上拉拽到一半时才发觉的这点。而停顿不过是须臾，转瞬，伊莱就发现他的手在继续上移。耳朵很快就被好好捂住了。手动替人“抬手”了的艾伦先是在伊莱手背上轻轻拍了下，示意自己要松手了，等伊莱慢了两拍的将耳朵自行捂好，他才把自己的手放下来。伊莱依稀是听到他说了句什么，但那话音和恶魔藤的尖叫混在了一起，听不清。他只好茫然的看着艾伦。艾伦便改说为做，推着伊莱的肩膀告诉对方该往哪走。不一会，他们就离开了恶魔藤的生长区域及噪音扫荡区。“耳朵难受吗？”当伊莱终于将手从耳朵上放下来后，他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么句询问。伊莱抬眼，看见艾伦关切的目光落在他耳朵上：“恶魔藤的尖叫穿透力非常强，算是它的自保技能之一，不管有没有觉得耳道深处有疼痛感，你待会回去后都得喝瓶调养药。” 第75章 有时候，开窍与不开窍之间，也就隔着一个勇敢跳出圈外的念头。脱离了既往的固定思维模式，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啦=w=第73章 要是能以“谁最关心艾伦和伊莱的感情发展”为中心做个排行榜, 霍尔位列第二, 就没人敢去摘第一的桂冠。当注意到傍晚分别前还笼罩在金发青年周身的沉郁气场已一扫而空, 对方眉目舒展，唇边甚至隐约噙着点笑意时, 霍尔就在心里“噢”了一声。他摸了摸下巴，冲一旁刚和他说完话的对象挥挥手，示意自己得暂时失陪一会, 接着, 他就在对方好奇的注视里往旁边墙面上一钻——伊莱本来正在外间走廊上走的好好的，只是从这里经过，他都没留意到自己刚才是路过了一个房间, 就听旁边突然有人说了声：“嗨！”余光同时瞥见到了一抹阴影凑近，霍尔之剑也随之轻微嗡鸣起来, 伊莱猜出这“阴影”是霍尔，他停下脚步扭头, 果不其然看见一颗熟悉的脑袋兼半截身体从墙面上探了出来。霍尔像只扒拉着墙缝茁壮生长的大蘑菇, 就维持着这么一个“半出墙”的造型和伊莱搭话。他向伊莱挤眉弄眼：“我猜是有好消息？”能够凭靠着霍尔之剑大致“看见”伊莱的具体情形，是霍尔最近新研究出来的技能之一。在和携带有霍尔之剑的伊莱相遇之初，他还仅是能靠着霍尔之剑感觉到伊莱的动向和情绪, 后续的能在一定距离内用霍尔之剑给伊莱传音，能够把自己的眼睛寄托在霍尔之剑上查看伊莱情形, 都是他在相遇后渐渐摸索出的新感应应用方法。“……是有好消息。”伊莱先为这位前辈越发离奇的出场方式惊了一小会, 才点头肯定了对方的提问。想起自己不久前和艾伦的谈话, 他唇边之前只是隐约露着的笑意变得更深了些。“谢谢您的开导和建议。”伊莱真心实意地说, “如果不是您下午拉我去小树林走了一圈，我可能还要维持在之前的状态好几天，甚至有可能把整件事都弄砸。”“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霍尔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在墙上心情颇好的晃悠了两下——看起来更像只迎风招摇的大伞菇了。“大伞菇”就笑眯眯地说：“最大的功劳得主还是你自己，你愿意抗住自己的不自在，主动去找艾伦谈谈，基本就已算是成功了一半。”伊莱显然还是觉得霍尔的功劳更大，他再次谢过霍尔。眼看着话题再这么持续下去，就有要发展成反复互推功劳的风险，霍尔忍不住为金发青年在某些方面的死心眼无奈笑了一下，连忙将话题打住。“你现在是要去哪？”换了个话题的霍尔问，“你们去找过菲尼克斯了吗？我在这边都和斯托尼聊了大半天了，还不知道今晚接下来的活动安排。”“实际上，我现在正好是在找您。”伊莱为这巧合弯起眼睛，他说，“我和艾伦刚才去找过了菲尼克斯长老，但他已经进入了观星台，我们得明天早上再过来一趟，我听说您在这边，是专门过来找人的。”因为抵达亡灵主事殿的时间就已不早，和艾伦谈谈之后更是直接聊到了几乎天黑，在伊莱为艾伦的等候征询点了头后，他们俩是披着天边刚刚亮起的星光往回走的。菲尼克斯长老在下午刚碰面时就抛了个“钩子”，一语道破他已等了艾伦伊莱及霍尔结伴前来主事殿三十余年，可至于这“三十年余年”从何说起，当年他是做了怎样的占卜，预言除了说三人终有一天会结伴同行外，还有无其他重要内容，这位擅长占卜又会卖关子的长老都还只字未提。等艾伦和伊莱返回大殿门口。他们处理完私事，准备重捡正事，向菲尼克斯长老深入讨教预言的问题时，在大殿门口迎接他们的却是长老尤里乌。和菲尼克斯相比，尤里乌外形看上去要年轻上至少十岁，他眼眶极深，额头略显外凸，乍看上去，面相并不和善，但只要和他对上视线，注意到他平和的眼神，就会发觉他的性格脾气并不像他的外表，是名意外随和亲善的高阶亡灵。“菲尼克斯在星星刚升起时，就去他的观星台了。”尤里乌道，“他托我给你们带一句留言——在明早的太阳初升之前，你们就能得到目前最为困惑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安其罗不盛产占星师和术士，艾尔柏塔学院里的观星也只是门选修课，与其说是正式教学生如何占卜，不如说是娱乐性质更多。因此，在来到卡尔比之前，伊莱都没怎么听人使用过这种动辄将“星星”、“太阳”、“轨迹”等词汇挂在嘴边的说话方式，他一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只好扭头去看艾伦。当发现伊莱又开始坦然在困惑时求助自己，目光落过来就没再回缩后，艾伦发觉他竟然心情一瞬间有明显提升。他伸手拍了拍伊莱后背：“菲尼克斯长老一旦进入观星台，直到他出来前，都是免打扰时间，我们明天早上早一点起，在太阳升起前再过来，他那时候就会告诉我们答案。”于是直到被艾伦带着和尤里乌告过别，按着尤里乌的指引去另一处偏殿叫上了霍尔，三人汇合后再度一道同行时，伊莱都还在思考——太阳初升之前，到底该是几点钟起来？等金发青年想起这个问题他也可以主动询问艾伦的时候，他发现他们竟是已迈入了一个新的传送法阵。“我们现在要去哪？”在法阵荧荧亮起的光芒里，伊莱颇有些后知后觉地问着。艾伦动作自然地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把：“去能够让我们过夜休息的地方。”“虽然亡灵长老们是就住在主事殿的，不过主事殿可不能为人类提供食宿。”霍尔在一旁插话道。伊莱就顺着艾伦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他和艾伦并肩站好，低头又打量一眼法阵，忽然觉得那些亮起来的纹路十分为眼熟：“这是……地砖上的雕花？”“或者叫‘魔纹’更加合适。”艾伦答。整个主事殿里的雕花浮绘都不是无意义的，它们基本每一条上都凝聚有能量，如果艾伦刚才往旁边站一点，是踩在最左及圈外那两块地砖上，那么眼下，他启动的就会是往另一方向去的传送阵。伊莱受了番科普，都还没来得及再仔细打量一番那些奇妙的魔法图案。便跟着艾伦传送到了他们今晚的落脚点——一间开在亡灵市集上的旅店。旅店从外形上看，是栋三层楼高，带有尖顶的普通民居。但走进去便会发现，它的内在空间是外形的至少三倍大，实际上有四层，且单层层高便将近五米，每一层都宽敞得能拿来当集会大厅。“欢迎光临。”旅店的招待是个身形高挑的女性亡灵，她脸上的微笑在看见走进来的竟有两名人类时僵了一瞬，眼睛倏地睁大。“你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艾伦与女招待打了招呼，“我几个月前也来过这里，那天也是你的晚班。”“元素神啊，我当然记得你！”招待员的眼睛在用力睁大后，差不多就占据了整张脸约三分之一的位置，让她的五官比例当即失调，显得十分怪异。不过相对的，因为她眼睛这会实在是大的过分了，那里面的情绪便也鲜明易懂，能看出她是真的惊奇又高兴。“我可没想过这里还能迎来人类回头客，不过请别多想，这绝不是不欢迎的意思，我很高兴你能再来——你甚至还带了个新的人类朋友！”眼睛大到过分的女招待语速飞快，说话间，伊莱就看见她的手臂宛如可拉伸的橡胶制品，她人还是面朝着自己不同凡响的客人，胳膊却反向伸向十米开外的登记簿，一眨眼就把登记簿和羽毛笔拿了过来。“让我瞧瞧，你之前的房间是在顶层——艾伦·沃夫先生是吗？今天那房间正好还空着，您想要它变成几人间的样子？床要多大尺寸？今晚的夜色不错，您想要把屋顶变成透明的方便看星星吗？”伊莱还在消化房间竟然是可以变化，甚至连里面的布置细节都是可选可变的信息内容，艾伦便已轻车熟路的做完了一串决定。那根羽毛笔在女招待面前自动唰唰书写，随着艾伦话音落下，一份房间调整方案也已生成完毕。 第77章 “在那边。”伊莱的注意便轻易转移了。他想要让艾伦看的东西是房间内的伸缩窗台。那窗台处看上去，就是个不到两指宽的普通窗棱，但当伊莱将手无意间撑上去时，他发现窗台竟然也会伸展，飞快就变为了他的手掌那么宽，让他整只手都能撑在台面上。随后他又试了试放上胳膊和腿，那窗台便继续向外延展，最后干脆凭空多出了软垫和靠枕，成了张悬浮于窗台前的小沙发。艾伦上一次来卡尔比时就在这家旅店住过，这些可任意变化的房间布置在他看来已没有那么新鲜，但伊莱的愉快十分有感染力，他看对方像进了等身玩具屋一样四处研究摸索，每多往伊莱那边看上一眼，他的眼神就要更柔和上一分。等伊莱从他的“玩具”里抬头，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激动过了头，简直像个得了新宝贝的学龄前儿童时，他朝艾伦那边张望了一眼，随即一怔。艾伦正看着他。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过分板正的五官，此刻看上去却是出奇的柔和，黑发青年的眉目舒展着，眼尾和唇角都带了弧度，眼神更是像被房间里的灯光染过，那暖色调的目光不紧不慢从眼底投出来，落在身上，仿佛能把聚焦的那一片皮肤都隔空烘热了。是暖的。伊莱有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着，然后险些被他正在摆弄的一个“怪兽盒”给咬了手。那“怪兽盒”是只长着牙的小收纳盒，里面放了些旅馆免费提供给房客的物品，这小盒子不算活物，但具备一定意识，每次开之前都得先摸摸它的盒顶，把它给摸高兴了，它才会乖乖松开自己的小牙，把盒里的东西呈给人看。伊莱是因为看艾伦不小心看的有些久，过了怪兽盒的单次开盒时长，也没动手抚摸给自己“续时”，小盒子才警告性的咬合了一下。得亏伊莱过去身体反射速度就不错，在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前，他突然感受到劲风的指尖已先缩了回来，才躲开这一口。伊莱：“……”艾伦：“……噗。”艾伦是一直看着伊莱，他当然也就看见了对方差点被咬手指的情景。虽然当面取笑人非常不厚道，不过金发青年回头看盒子时的表情实在让人忍俊不禁，艾伦没把持住的破了功，换得伊莱无奈又难为情的眼神一记。他很快就收住笑，轻轻咳嗽一声：“想出去走走吗？”“……唔？”大概过去了有五分钟，伊莱才反应过来这是个邀请。他有点不着北地站起来，应了声好后就跟着艾伦往屋外走。艾伦在伸手去开门前，才听见伊莱的声音又从后方飘过来。“我能把这当成是约会吗？”金发青年相当迟疑又小心地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底气不太足，他音量都自觉调整低了，声音很轻。怎么就这么小心翼翼呢？艾伦在心底想着，他继续抬手打开门，那个短暂犹豫了一会的答案忽然就坚定起来。“能。”他说着，率先往门外走了两步，然后回过身，向后方的伊莱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我带你去亡灵们的集会上逛逛，今晚是他们的半月集，对于本地居民来说，这样的集会就和在温德镇上参加赶集差不多，卖的都是些生活日用，但你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是约会！——艾伦亲口承认的！伊莱的注意力就差不多都集中在了那个“能”字上，后面的话只如耳边风，他的心不由自主雀跃起来，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甚至想听艾伦将那个字再说一遍。这种飘忽又玄妙的状态就持续完了整晚，随艾伦在市集上四处走动的一路，伊莱都像是踩在了云上。艾伦就不得不时刻盯紧了他，以免自家心情极好的学长过于膨胀，把自己给飘丢了。这大概算得上是在遭遇剧变，无端暗生物化为亡灵骷髅后，伊莱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晚上。飘渺不定的预言，异变真相及潜藏在真相背后蠢蠢欲动的东西，还有那些看似已过去了一段时日，实质上余威却并未真正消散的放逐、孤立和反目成仇……它们今晚谁也打搅不到他，谁也没法再让他在夜里辗转反侧。这些难能可贵的愉快情绪给了伊莱无限勇气，在他的心脏上搭起一个小小的四面堡垒，增强了它的抗压层级。第二天一早，在太阳初升之前，艾伦三人如约重返亡灵主事殿。昨夜短暂闭关的菲尼克斯长老就如头天傍晚那般等候在殿前，他灰色的长袍无风自动，衬着后方才泛了初白的天色，让人下意识的收敛杂念，神色正经下来。“你们来了。”菲尼克斯长老招呼着艾伦一行，他微微仰起头，看了眼天边还没完全落下去的淡色残月，“到的时间正好。”听出菲尼克斯这是不需要他们接腔的意思，艾伦三人谁也没开口，只随着菲尼克斯长老看了眼天幕。菲尼克斯接着便轻轻挥了挥手，一支等身高的法杖就凭空出现在他手上，他用杖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昨天伊莱还没来得及细看的地砖之间，便有五块地砖同时亮起来，它们发出的光芒很快交汇在一处，一块薄薄的光幕继而立起，悬浮在菲尼克斯和艾伦三人之间。“这是面‘时间光镜’”菲尼克斯用他那舒缓的语调慢慢说道，“这几块地砖上刻着的是时间魔纹，每当有重大事件发生时，因为那场景颇为重要，这些地砖便会自动记录下事件发生那一刻的情景，当我们想要回顾当年的事件，便会启用地砖上的魔纹调出这面光镜，让它替我们重现当时情形。”随着菲尼克斯的介绍，艾伦将视线投向光镜，他注意到，光镜上正显现出来的是与此刻十分相似的景色——终年如一日的亡灵主事殿，刚泛起初白的天幕，一个雾气较为浓重的清晨。“看起来和今天很像，是吗？”菲尼克斯像是知道眼前几人在想什么，他轻声问着。艾伦和伊莱都点了点头。在他们身后，霍尔看着光镜，却是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某个才走进“镜内”的黑点。魔纹是固定刻在地砖上的，能回放出的场景自然也存在区域限制，那才进入“镜内”的黑点，显然是个从远处朝亡灵主事殿走来的人。他的身影很快就变得更大了些，离光镜这头的众人越来越近。“是个……女人？”霍尔在看清来人的身形轮廓后低低出声。“是一名年轻的女性。”菲尼克斯长老接话，他说，“那的确是个和今天近乎一模一样的早晨。”艾伦看了那已经得用“她”来代称的人一眼，他眼皮忽然就没来由的跳了一下，他不由偏头看了身边的伊莱一眼，却见伊莱的反应似乎比他更大。 第79章 金发的玖丽莎有着双绿松石色的眼睛, 当她神色冷淡地看人时，那双眼睛里就像凝了浓稠的雾, 让介于蓝绿之间的绿松石色陡然变得冰冷，不复原本应有的生气活泼。伊莱的眼睛是更加纯正的蓝, 像春天时平静无波的湖, 它十有八九是遗传自他暂时依旧不知身份的父亲，不过眼下，湖面显然已让接二连三的消息给冲撞得激荡起来, 底部的深色旋涡层层卷起，阴影一直蔓延到了“湖面”上。他眼底的压抑情绪一目了然。“为什么是‘您认为’？”艾伦问。他的手仍然和伊莱的交叠着, 刚才换位置时, 他们就是自然牵着走过来的。平时最好调侃他俩的霍尔今日是暂时无暇旁顾了, 菲尼克斯长老即便是发觉了两人的小动作, 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发表什么看法。时间光镜除了有区域范围限制这个缺点外，还有只能记录下画面，却录不下声音的缺点。单是通过这几块投影幕布一般的时间光镜，艾伦只能看出，玖丽莎当年来到亡灵主事殿时心情似乎十分不好，她从露面起就神色冰冷，目光放空落于身前某处，缺乏一个固定焦点。一直到有第一位亡灵长老在她面前现身，和现在别无二致的尤里乌出现在她面前，她那仿佛被冻住了的表情才起了些微变化，在短暂的惊讶后，她冲尤里乌行了一个不算流畅的亡灵见面礼。“尤里乌刚看见玖丽莎时吃惊极了。”菲尼克斯说，“他从没想过竟有人类能独自来到亡灵们的主事殿，而在看过玖丽莎不伦不类的行礼后，尤里乌隐约感应到了点什么，他向这年轻姑娘询问来意，玖丽莎却没说话，于是他请对方到主殿内去，他们刚迈入主事殿的大门没多久，我就从观星台上下来了。听完这番话，艾伦若有所思：“所以，她是全程都没有说明过自己的来意吗？”“是啊。”菲尼克斯长老微微颔首，他视线投向了镜面，正好和匆匆赶到尤里乌和玖丽莎面前的“自己”碰了下目光。这一场相望穿越了时光，镜中的菲尼克斯仿佛是在与如今的他自己对视，但实际上，他的目光是直直落在了玖丽莎身上。“她一直没有说话。”看镜中的自己尝试与那金发姑娘交谈，对方却一直紧紧抿着唇角不张口，菲尼克斯叹了口气，“那时候，我还只能感应出她就是促使预言出现的契机之一，可她在预言中具体对应的是哪一环，象征着哪一颗星星的行走方向，那会正站在她面前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像是在与菲尼克斯长老的话形成对照，他话音将落，时间光镜中，三十年前的他和尤里乌对视一眼。接着，艾伦便看见菲尼克斯长老微微闭了闭眼，随即对方再次开口，表情凝重地说了些什么。这一回，在听完菲尼克斯长老的话后，玖丽莎那仿佛被强力胶粘合住的双唇终于分开了，她眉头皱起又舒展，不知是下了怎样的决心，先前放空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本该是柔美的侧脸线条看上去竟多了几分坚毅感。确定玖丽莎和自己之间的确存在特殊羁绊之前，伊莱的目光就已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心底翻卷着的困惑犹如沸水，几乎要把他从身体内部烫伤了。听菲尼克斯长老肯定了自己和玖丽莎的关系后，伊莱的视线更是黏在了玖丽莎身上。他看着女人的嘴唇轻轻开合，头一回恼恨起自己为什么不擅长读取唇语。“她说了什么？”伊莱低声问着，不自觉站得离光镜更近了点。艾伦看懂了玖丽莎和菲尼克斯长老两边的话，可碍于话题内容，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替伊莱解惑。菲尼克斯长老便解救了艾伦的为难，他说：“我告诉玖丽莎，在她迈入亡灵主事殿庭院的那一刻，我在观星台上忽然获得启示，占卜出了一个预言。”伊莱勉强将目光从光镜上移开：“您将预言内容也告诉给我……告诉给她了吗？”“是的，孩子。”仿佛没听见伊莱话里那迟疑的停顿，菲尼克斯声音温柔地答道，“然后你的母亲说了句让我们都吃惊极了的话，她说，''我大概就是那个叛逆者’。”艾伦从交握的手感觉到伊莱轻轻抖了一下。为“你的母亲”那句指代。时间光镜中，两名亡灵长老再次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尤里乌看上去是在询问玖丽莎何出此言，然而下一秒，那金发的年轻姑娘就主动揭开了斗篷。斗篷宛如一道封印，它从玖丽莎身上完全脱离的一刹那，浓稠到凝聚出了实体的暗元素便凭空出现，它们须臾间黏连到了一块，一张厚重水膜般覆盖遍玖丽莎全身，容貌姣好的人类女性就这么变成了一个散发着暗紫色光芒的竖形物体。菲尼克斯和尤里乌的神色同时一变。但在两位亡灵大长老采取实际行动前，这变化发生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它劲风似的倏忽而来，又倏忽结束，好像也只是一眨眼，那一层“水膜”就被玖丽莎又悉数吸收，竖形物恢复成人形模样。……只是此时的玖丽莎看上去，已无论如何也不再像个人类姑娘。她依旧保留了类人的外形，但皮肤已由健康红润转为了高阶亡灵独有的白中带青，一双眼睛也变成了砂金色，耳朵精灵般尖长。当着菲尼克斯和尤里乌的面，玖丽莎由人类变幻成了亡灵。“……在我的印象里，您二位上一次露出这么明显的惊愕表情，还是在看到带着我的劳伦斯的时候。”霍尔花了不少时间才从他确实是“献祭者的毕生夙愿”中缓过来，大约是骨子里的乐观成分在作乱，他为光镜中两位长老的表情调侃了一句，声音带笑。只是，那“笑容”三分笑七分苦，让人看了觉得还不如不笑。这一块时间光镜就停在了两位长老一位继续向玖丽莎询问详情，另一位紧急发出全员召集令的画面上。虽然有句俗语叫‘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那穿墙而过的风几经阻拦，再吹拂到身上时，和它在被遮挡前的效力当然是不同的。瓦尔家大张旗鼓的招揽人才，圈地建立基地，动作算不上小，魔族与亡灵一族同享卡尔比这偌大一块区域，在卡尔比之外的地方，他们被划归为一党，笼统称之为“暗生物”，但在卡尔比境内，魔族是魔族，亡灵是亡灵，两族从聚居区域到种族事务管理都不互通，只是维持着互有合作的和平共处关系。是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亡灵长老们只对瓦尔家的研究团队有所耳闻，但对方具体是在研究什么，因据说与瓦尔家族秘辛相关，他们只采取了且听且过的态度，从未深究。……直到玖丽莎·温特出现在他们眼前，还表演了一番惊世骇俗的种族转换。“我们为玖丽莎注册了亡灵户籍，为她在附近的城镇寻了一处长期居所，但她没有在那里住上多久。”菲尼克斯说，“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能看出来，她那会应当是对许多事情都充满了困惑……而那道因她的到来获启作出的预言，恰好是给了当时还迷惘的她一个行动方向。”“她……”伊莱发出一个音节，又顿了顿。艾伦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我的……母亲，她在离开附近城镇后，就去了安其罗吗？”“不。”菲尼克斯长老摇摇头，目光忽然落到了艾伦身上，“她是去了希欧多尔。”艾伦从长老这一眼中领会到了什么，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伊莱已绷得发僵的指关节：“她想要去安杜鲁山谷，等待‘希望’的出生。”“不错。”菲尼克斯这次点了头。知道两名年轻人——包括旁听的霍尔——都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信息，之后，菲尼克斯长老就没再向三人展示时间光镜，也没有主动再说些什么，只在艾伦三人有所疑问时才作解答。通过已经获得的信息和他那零零碎碎的答疑解惑，艾伦和伊莱将当年事件终于还原了一角。自愿参加亡灵转换实验的动机暂时依旧不明，但他们至少可以确定，当年，发现实验竟在自己身上取得了成功后，玖丽莎却不如预想的高兴，她面临着既无法回归以往，作为普通人类继续生活，也没法迅速适应亡灵身份，融入亡灵族群的窘境。 第81章 它和伊莱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来得比他预估的要快上许多，起因也不是艾伦终于捋清了想法，决定接纳他的感情。“……我想睡一会。”伊莱听见自己声音含混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那声音里的疲倦浓重到他自己都忍不住吃惊。艾伦的手臂从他背后绕过去，顺着他微微拱起的脊椎一节一节往下按压，力道温柔得恰到好处：“那就睡。”“可我又有点不敢睡。”伊莱咕哝似的说着。艾伦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我想要再梦见她一回，又不太敢梦见她。”伊莱闭上眼睛，他的睫毛就贴着艾伦的脖子扫了一下，“梦不到她，我醒来大概会觉得失望，可梦到了，再看一次她把我留在那里的场景，醒来似乎也不会好过多少……你说她会来见我吗？”“……”艾伦被最后那句给问住，他继续顺着伊莱的后背，罕见的为对方的提问感到了棘手。“我不知道。”斟酌了两分钟后，艾伦说了实话。伊莱固然这时候情绪乱得一塌糊涂，也明白自己在这种问题上向他人征求意见是强人所难。他闭着眼睛摇摇头，碎发就又扫过艾伦的脖子，有一小撮还滑进了艾伦的领子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让你为难，那话更像是问给我自己听的。”“嗯。”艾伦就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他觉察到伊莱的说话速度已又慢下来了一些，料想到对方大概是真的累了：“走吧。”艾伦又给人捋完一遍后背的手顺势上移，他轻轻拍了拍伊莱后背，将人往床的方向引：“累了就先躺下，我没法担保你一定会梦到谁或梦不到，我只能担保你一件事——你睡前我在这里，你醒来后我肯定也还在这里。”伊莱就微微睁开了些眼睛，抵着艾伦的肩转了下头。艾伦低头看他一眼，将两缕发梢快掉到他眼睛里的碎发别到他耳后：“安心睡吧，我陪你。”伊莱在床上躺下的时候，就看见艾伦搬了一把靠背椅过来，在他床边坐下了，他面朝着艾伦那头侧过身去，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盯着艾伦看了一会。在有如实质的疲倦压塌他的眼皮前，他忍不住向艾伦伸过手，艾伦的目光原本是正落在随手抽取的书本上，却是第一时间将他伸出的手握住。那再次交握的手就像给伊莱灌了一整瓶安定药水，让他心下一松，终于沉沉睡了过去。“艾伦牌”人形安定药水助眠效果优良，但就同他本人担保的那样，他只能为伊莱提供睡前和醒来后的安抚服务，却管不了梦境对伊莱的叨扰。伊莱还是又做梦了。梦里，这次他没有直接见到与玖丽莎相关的画面，刚有些微意识时，便觉得自己像是仰躺在温暖的水面上，四肢都被液体柔和地支撑着……可也完全无法动弹。周围的空间应当是并不密闭的，那水面开阔出奇，哪怕脑袋的转动幅度也被限制了，也能看出这是很大一片水域，像湖又似海。伊莱还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到了哪里，记忆里他似乎也从没抵达过这样一片水域，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动不了，就听到有人的交谈声传了过来。“……非要这样做不可吗？”“非要。”说第一句话的是道男声，交谈的双方依稀是在争执些什么，男人的语调充满无奈，已经隐约带上了退让妥协意味，只是到底不死心结果，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与男声正相对，接话的女声要坚决上许多，和那情感相对充沛的男声相比，这位态度一直坚定的女性几乎显得有些冷漠。“也许还没那么糟，我们可以试试再想别的办法。”“按着最糟糕的情况先做好应对，才不至于到时候完全措手不及。”“可你的方案只考虑到了孩子，你自己呢？你们俩对我来说一样重要！”“后半句话我可以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所以听我的，好吗？你会愿意让我去独自应付这事，然后你带着孩子躲起来么？我想答案当然是不会。”“可……”“没有可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会找到一个风险尽可能低的地方，将孩子送过去，你和我暂时分头行动，你去终焉之地，然后我们按着计划另找地点汇合。”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到这里，便又中断了，因为两人交谈间给出的信息有限，伊莱只能分辨出，这一男一女是合法伴侣关系，并且还拥有一个孩子，他们的小家庭疑似正面临着极大的危险，甚至会危及生命，两人正是在为危险应对方案而争执，最后妻子显然说服了丈夫，决定要将孩子先送走，由两个成年人去共同应对危难。他们还提到了“终焉之地”。……是谁呢？伊莱仰面躺在重归于寂静的水面上，怔怔想着。他觉得自己不会无缘无故梦到两个陌生人的交谈，他能清楚分辨出自己这是在做梦，结合入睡前对艾伦说的“不知她会不会来见我”那番话，一个猜测便慢慢在他心底冒了出来。“……”无意识划动了一下四肢，当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完全沉进了水里，下方的支撑力像是变薄弱了一些后，伊莱惊觉自己的活动空间扩大了。依旧不能朝前或是向后，身体却是可以开始向下翻转。是……水面下面有什么，想指引他去看吗？伊莱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他试着遵从这忽然解锁的限制，缓缓向下翻了个身。然后他看见了一间位于水底的屋子。※※※※※※※※※※※※※※※※※※※※ 第83章 “我想不到有其他可能。”点了下头后，伊莱道，“我过去不怎么做梦，也很少梦到现实里完全无迹可寻的事，他们给我的感觉太亲切了，甚至在听他们讨论该如何应付危险时，我会有点……感同身受的焦虑。”艾伦便将信息要点又理了理——玖丽莎和伊莱的父亲当年身陷危机，是不得已才将孩子送走，由伊莱的成长地点和上一个相关梦境可知，伊莱是由玖丽莎带着送去安其罗的，伊莱的父亲则和玖丽莎兵分两路，在这期间去了一趟终焉之地。“……终焉之地。”将最后这个关键名词提了出来，艾伦轻声念了一遍。“终焉之地怎么了？”霍尔的声音陡然就插/入了话题，这神出鬼没的前辈又是不走正门走墙壁，他从临窗的那面墙壁上钻出来，表情带着疑惑与好奇，显然是对刚回来就入耳的熟悉词汇十分在意。因为霍尔的加入，伊莱便把他从梦中得来的新线索又复述了一次，霍尔听完后摸摸下巴，往他刚以身穿过的墙壁上随意一靠：“这么说来，在等你再去过主事殿一趟，由长老们亲自指点过转换控制技巧后，我们就得立即启程去终焉之地了。”“是的。”伊莱微微颔首，并看了艾伦一眼。假如不是被霍尔不经意的一提醒，伊莱都快忘了还有控制技巧教学这回事，他今天离开主事殿前很有些恍惚，艾伦几乎成了他的“对外发言人”。金发青年就为自己今天格外的麻烦艾伦反省了片刻，艾伦的视线却是落在霍尔身上。尽管这位天性乐观的前辈表现的依旧与之前没两样，像是对能够去往终焉之地十分欢喜，但艾伦能感觉到，对方对于前往终焉之地的期望其实已有所衰减，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踌躇。……而让对方充满盼望和踌躇不前的，都是同一名对象。被限制在终焉之地不得离开的劳伦斯·瓦尔。可不管获悉了预言的霍尔眼下能不能自如面对劳伦斯，终焉之地都已成了艾伦和伊莱必须得去的地方之一。三十多年之前，伊莱的父亲极有可能曾造访过终焉之地，劳伦斯作为在终焉之地已经盘踞了数百年，称得上是对那块地方了如指掌的存在，他有极大概率见过伊莱的父亲，甚至可能知道对方的身份，知道对方和玖丽莎当年面对的困境。伊莱在艾伦那里汲取到了足够多的力量，第二天准时抵达亡灵主事殿接受变换技巧指导，在他随自己的临时导师单独进入偏殿，艾伦只能在外间候着他时，尤里乌长老给艾伦送来了一个封皮有些老旧的记事本。“这是？”“是玖丽莎当年留下的记事本。”尤里乌长老说，“我也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去找了找，看她当年还有没有留下点能拿给她的孩子作念想的东西，没想到竟真的翻出了一样——这个本子应该是当初做转换记录时留下的，里面有她的转换心得和一张相片。”因为自己一会还有事需要外出，几日内都不会回到亡灵主事殿，尤里乌将记事本交给了艾伦，托他转交给伊莱。等伊莱随着临时导师从殿内出来，向艾伦展示他的锻炼成果时，艾伦把记事本当贺礼交给了他。“我这两天偶尔会觉得自己很卑鄙。”翻着记事本的伊莱轻声对艾伦说。“为什么？”艾伦觉得“卑鄙”这个词和对方完全沾不上关系，不由皱了下眉。伊莱恰好捕捉到这下皱眉，大致猜到了艾伦的想法，他轻轻笑了一下，往艾伦那边又挪了一点。记事本就一直打开在了夹有玖丽莎相片的那一页，伊莱小心摩挲着上面那张属于年轻女性的面容，然后他偏过头，把脑袋靠上了艾伦肩膀。“他们遇见了麻烦，那麻烦甚至会带来生命危险。”艾伦听见伊莱的声音低低从肩头飘过来，对方的嘴唇离他颈侧不远，呼吸间的细小气流都落到了他皮肤上。“可当我意识到我是他们迫于无奈才放弃的，他们是为了我的安全才把我给送走了的时候，我却有一点……高兴。”原来他不是个打出生起就被抛下的累赘。太好了。第77章 启程去终焉之地前的这个晚上, 伊莱将那个来自三十年前的记事本看了至少三遍。记事本本身是厚度颇丰的, 大约还是那个年代里的流行款，它的封皮初看上去简洁无花, 但手指一触摸上去，便能发现那看似简单的纸面上还有着压花暗纹, 本子快速翻动起来时, 脊页上还能隐隐闪现出光芒——伊莱一开始都没留意到这点, 还是艾伦眼睛更尖, 从他身旁路过时只抬眼一扫, 就看见了脊页上倏忽闪过的光芒。“伊莱, 试试把本子合上, 再重新快速翻动一下。”艾伦给出这提醒时没站得离伊莱太近, 他停在了桌侧位置，视线很有分寸的把持着距离，避免自己擅自偷看了他人的笔记。固然这本子的真正主人早已不知所踪，据尤里乌长老所说, 里面也没记录什么隐私内容，但艾伦自觉他只是个被托付转交的对象，这记事本对伊莱来说又意义非同寻常, 是以他从拿到本子至今, 在带着它等候伊莱期间都没看上一眼。“唔，怎么了？”伊莱不明白艾伦是发现了什么, 可在询问的同时, 他手下已依言照做起来, 将记事本快速翻页。霍尔今晚没继续溜达出门，在两人交谈时正蹲在伸展开的窗台上思考“灵生”，见了伊莱这还不清楚缘由就先无条件信任并采取行动的行径，他眉梢轻轻一挑，正想要发表点感言，就又见照做后的伊莱不知是发现了什么，脊背忽然一僵。“这是看见什么了？”霍尔心道。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心下有点痒痒，遂终于变更了下他已维持了两小时的姿势，身形一晃就飘到了伊莱身边。伊莱手中，那记事被他翻得“哗哗”作响。霍尔只低头看了眼，就了然了对方如此动作的原因——随着纸张每一次被快速翻动过去，记事本的脊页上就会飞快划过一点浮光。那浮光的亮度并不高，和记事本的封皮几近同色，很容易被忽略过去。但只要细心留意，多尝试几回，还是能看清楚浮光是一行手写体的文字。——玖丽莎·温特。转换实验的唯一一例成功案例，伊莱的亲生母亲，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签名。伊莱就着魔似的盯着这签名看了很久，他反复让它出现，确认自己记下了每一道笔画后抽过纸笔，试着在纸张上将玖丽莎的签名仿写下来。“……对不起。”仿写完后，伊莱把纸张和记事本放到了一起，他也不知道是在对谁道歉，那绷紧了半晌的脊背忽然又放松下来，放任自己软弱地靠在了椅背上，“我的行为看上去是不是有些神经质？可她留下的东西真的太少了，记事本里的内容也都是用非常公式化的口吻记录的，我感受不出多少她本人的存在感，所以……”“所以”之后，伊莱没继续说下去。他像自己都觉得他的表述很成问题，无措地闭上嘴，视线垂落到桌面上，谁也不敢看。 第85章 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离终焉之地越发近的关系，霍尔表现出了一点轻微的亢奋。他话比平时要多上不少，人也更加活跃，看起来是轻松又自如的，能话不带停的和两位还没去过终焉之地的后辈聊起附近风土人情。但艾伦和伊莱对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的觉得，霍尔其实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霍尔也的确没有。他不过是正在用侃侃而谈掩饰内心的紧张。终焉之地位于亡灵聚居地的最北端，从踏入它的周边地域起，就能感受到周遭温度的明显降低。灵体自然是感受不到冷的，霍尔穿着他那身总是不怎么合乎当地季节的剑客服，已往这里跑了不知道有多少次。……而过去来的每一回，他心心念念的对象都把自身藏了起来。你今天会见我么？看着那片已逐渐进入视野范围，像隐隐覆盖有一层灰色雾气的区域，他想着。敢自问，却不敢自答。※※※※※※※※※※※※※※※※※※※※国庆快乐，我是瘦弱的存稿君，作者被拉去给国庆结婚的小姐妹帮忙啦，这两天由我代发更新！第78章 而无论今日重临此地的访客是如何作想, 这段通往终焉之地入口的道路都不会随访客心意缩短或延长。很快, 那一方笼罩在灰色浓雾下的区域已近在眼前。覆盖住了整片地域的浓雾仿若是有生命的，在艾伦一行快要走到它跟前时, 缭绕于最外围的雾气潮水般涌动起来，它们缓缓向外伸展, 分流成三股细长烟气, 目标明确的朝三人方向探了过劳, 最前端的雾丝就像三只半透明的灰白小手, 它们停在了三人前方约一米处。不知道为什么没再往前。眼前的场景让伊莱一下记起了恶魔藤。他对自己险些一头撞上去的事还心怀阴影, 本能的心头一跳。然而都还没等伊莱做出任何下一步动作, 站在他身旁的艾伦忽的向他靠近一步。“没事的。”艾伦力道温和地按着他后背, “它们没有进攻意图。”黑发青年仿佛是已摸索出了一套专门适用于伊莱的安抚技能, 并早已使得十分轻车熟路，他动作相当娴熟地顺着伊莱脊背捋了两把：“它们只是在替主人打量今天的不速之客。”“……”伊莱就一时没接上话。隔着两层衣服和斗篷，伊莱发觉他依旧能鲜明感受出艾伦的指尖轮廓。对方的手刚触碰到他的那刻，他的全身感官好似就紧急集合于一点, 五感不由自主追着艾伦的手指走……连思维都隐隐有急速滑向“邪门歪道”的趋势。幸好，终焉之地入口的气温足够冻人清醒，旁边的霍尔也不是什么正经前辈。“咳咳咳！”像谁能往灵魂之躯的喉咙里塞上一打鸟毛似的, 霍尔靠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替自己挽回了存在感。见艾伦和伊莱都看向自己了, 他视线先在脸上“不知怎么”带了点薄红的伊莱身上一转，又在艾伦的注视下把两句调侃给咽了回去, 这才欲盖弥彰地再清了两下喉咙：“这里的雾和外面的普通雾气不同, 艾伦说的没错, 它们目前还没有进攻意图，只是在打量我们，一旦察觉到有人试图擅闯终焉之地，或者来的是劳伦斯并不想待见的人，浓雾就会进入进攻状态，在把人驱逐出界线后才会停止攻击。”“您听上去很有经验。”艾伦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一句。伊莱觉得这话似乎有在隐晦嘲讽前辈的意思，又觉得艾伦应该不会这样待人，他两厢权衡数秒，只将手从斗篷袍袖下伸出去，接着宽大袖子遮掩，悄悄拉了下艾伦衣角。霍尔倒是没感到艾伦的话有什么不对，还深以为然地点了下头：“确实不可能有谁比我更有经验了。”“你还挺自豪。”饶是霍尔再迟钝，之前那句不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这会再听了这句，也能听出对方不是要夸赞他的意思了。他表情古怪地看了艾伦和伊莱一眼。艾伦和伊莱却是目光越过了他，直接看向他身后。于是霍尔方才确定，那突然插/入谈话的第四道声音不是他的错觉。那是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哪怕那声音是通过不太稳定的传声介质传过来的，听上去颇有几分失真，和对方正常面对面说话时听上去还是有所差异，可霍尔记住它，早就已经不是用耳朵去记的。“……劳伦斯。”刚刚的夸张举止和戏谑神色，包括周身那股轻松自如的气势都一并消失了。霍尔站直身体，低声念出了声音主人的名字。他像怕惊着了谁似的缓缓转过身体，看向身后——那里当然没有出现劳伦斯·瓦尔本人的身影，他出不了终焉之地，连靠近边界也会被视为触禁，因此，那终年笼罩在地区上空的浓雾就是他意志的一部分，是他的仆从，他的化身，他能够勉强“离开”中心区域，去有限的张望外界的眼睛。此刻，那三只先前伸出来探向艾伦三人的小手已全缩了回去，它们与后方的大部队重新汇聚成一体，翻涌的浓雾新卷出了个灰色的旋涡。旋涡的中心是一只眼睛。劳伦斯的声音就是从那传出来的。“不用念悼词一样的语气念我的名字。”以“眼睛”形态出现的劳伦斯·瓦尔道。他似乎是正处在一个十分空旷的环境里，声音空灵缥缈，还带着回音。 第87章 第79章 与惦念了近千年的对象终于再度相逢, 该是什么样？在这一幕切实发生之前, 这个问题在霍尔脑内盘旋了不说上万，也有八/九千回。而尽管每一回的畅想都不尽相同, 他总能找到些似乎与现实过度不相符的地方，再将它们修改替换掉, 但不管他的设想方案是如何变化, 有两点总归是不会变——久别重逢, 再度碰面, 他的激动难当会为这场再相逢奠定出氛围基调, 他发自本能的情感冲动和渴求会让他宁愿冒着被揍的风险, 也要去真切地触碰劳伦斯一下。能揽到肩就知足, 能实实在在抱到的话, 就算被打成魂饼也不亏——彼时的霍尔想法就是如此“光棍”，并对自己会“上手”这事坚信不疑。他还把“上手”的具体操作按着难度等级排了个序。……而今天，到了真正看到劳伦斯的一刹那，他才发现做了再多方案预想都是徒劳。在艾伦和伊莱看来, 这位昔日顶天立地的英雄就仿佛突然僵住了，像是有谁往他身上丢了一打石化咒。霍尔身体还半侧朝着艾伦伊莱方向，脖子却拧向了道路尾端的劳伦斯, 他从顶天立地的英雄骤变成了一根顶天立地的歪脖棒槌, 目光大概是和舌头“夫唱妇随”了，僵直得十分同调, 让他一时是视线再也转不开, 嘴也难以开合, 连嗫嚅地音调都发不出去。意识到前辈恐怕是靠不上，等不到对方来为自己和伊莱作引荐了，艾伦先轻轻拍了下伊莱后背，将这和霍尔一样有些愣神的金发青年拍回神，接着，他才带着回神的对方一起向已快走至近前的劳伦斯·瓦尔行礼。“不必。”在两名年轻人向自己真正弯下腰之前，劳伦斯遥遥一抬手，原本只是擦身而过的风便在他们身前聚集起来。这被截断了前进道路的风继而飞快凝成无形的上升气团，将两人才刚弯下去一点的腰背都给撑直了。等艾伦和伊莱重新直起身，劳伦斯就也停下了前进的步子。前方的这条道路本是不算短，劳伦斯·瓦尔的行走速度看上去也不快，他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一派须是得长期养尊处优才能养成的礼仪风范。可就是用着那乍看是不疾不徐的步速，他一转眼就到了距离三人仅有约五米远的地方，并在那里站定。起先，道路末端雾气浓重，光线又暗的看什么都像笼着阴影。在劳伦斯走到临近位置后，艾伦和伊莱才看清这另一位前辈的形貌。劳伦斯·瓦尔有着一头瓦尔家族标志般的银发，从他的轮廓面相上能找出那几位相熟“瓦尔”的影子，只是他那双眼睛却是和艾伦熟悉的“瓦尔”们都不相同。劳伦斯的眼睛竟不是在夜晚会艳丽如血的红色，他的虹膜微微泛紫，是一种深沉到了近乎墨色的深紫色。霍尔的目光就一直随劳伦斯而动，眼瞧着劳伦斯本尊距自己已仅剩不过几步远的路程，他的脚尖艰难挪动了一点，但由于挪动幅度过小，看起来更像是无措地用脚底蹭了下地面。劳伦斯目光淡淡的在前方三人身上一扫而过，依稀是在霍尔身上多停留了两秒，然而霍尔仍旧扮演着“沉默的棒槌”，视线都快在灵魂身上钻洞了，言行上却屁都没憋出来一个，劳伦斯也就没再看他，焦点最终落到了艾伦和伊莱身上。“恕我没有办法站得离你们太近。”劳伦斯向着艾伦和伊莱开口，他未经失真的声音就同艾伦猜测的那样，声线趋于清冷。用着那仿佛浸在冰水里镇过的嗓音，他继续道：“我的状况和单纯的灵魂外显不太相同，你们现在能看到的这具身体，是完全依靠暗元素堆砌出来的，它就这样看上去似乎是同普通灵体差别不大，但一旦和普通灵魂靠得过近，组成了它的高浓度暗元素就会不由自主被普通灵魂吸引，有可能会造成元素侵蚀。”艾伦和伊莱自然是能理解前辈的难处，也不觉得劳伦斯不与他们站太近有任何问题。倒是霍尔，在听劳伦斯又说完这长长一段话后，仿佛是终于得了道“咒立停”。从“石化”中解脱地他就艰难地动了动肩膀，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关人偶，得先活动一下才能正常发声道：“我……”“年久失修的机关人偶”刚开腔就又掉了链子——因为劳伦斯为他的出声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就跟瞟掉了霍尔哪个零件似的，他非得不自在的又动了一下，顶着艾伦和伊莱追加过来的四道目光，方继续道：“我们的身体结构差不多，我也不算是‘普通灵魂’，你不方便站过来的话就让我站过去……行吗？”这话虽然是个疑问句，还在征询他人许可，但一头棕发的昔日知名剑术师已浑身肌肉都朝着一个方向在蓄力了。就算是个只接受过初级近身格斗训练的低年级学生，都能看出他的“身之所向”是哪。劳伦斯依旧平板着一张脸，他五官仿佛是和声音一样去冰水里浸过——也有可能是被终焉之地常年的低温给冻木了。他看不出情绪变化地注视着霍尔，半晌后，又轻轻转开了目光。没说话。霍尔却像是得到了无声的指令，眼睛骤然一亮。也不知他具体是如何动作的，反正艾伦和伊莱只看见前方身影倏忽一晃，再一眨眼，霍尔已经站到了劳伦斯身旁。“我终于又见到你了。”霍尔心道。尽管对艾伦和伊莱有些抱歉，但眼下，他的确暂时难以再去顾及两名小辈的情况，全部注意力都扑在了劳伦斯身上。漫长的光阴或许不会磨灭思念，可记忆的容量却不是无限，霍尔一直隐隐怀有过担心，他怕时间过去太久，自己这些年新见过的事物太多，劳伦斯又一直不肯见他，他怕随着这年复一年的分别，自己会渐渐模糊关于对劳伦斯的印象，对方的面容会慢慢像一张褪色的画纸，上面依稀还是能得见当年原画的轮廓痕迹，可细节却一塌糊涂，搜遍记忆也再想不起那张他日夜思念的脸到底是怎样一张脸。所以，他这些年才有事没事就往瓦尔家跑，他才比瓦尔家的年轻一辈都要更熟悉这些年在瓦尔庄园内来来去去的人。长期徘徊在瓦尔庄园附近，并不仅是为了了解瓦尔一家近况，让自己在下一次拜访终焉之地时有话可带，有家族新动向能与不见踪影的劳伦斯分享。他还在无数个“瓦尔”身上找寻劳伦斯的轮廓影子。他闭着眼睛都能临摹出瓦尔庄园密室通道里挂着的那幅劳伦斯画像。“多好呀。”霍尔专注看着劳伦斯的侧脸，他继续想，“我到底还是没有忘记你，也又见到了你，你和我记忆里的那张脸一模一样，我没有记错你。”“您早就知道了我们会来吗？”“没错。”霍尔从身到心都进入了某种“忘我”状态，他看劳伦斯看得完全难以觉察外物，除了伊莱还忍不住朝他看上几眼，担心这位前辈的精神是否还好外，在场的另外一灵一人则痛快将他忽略了过去，自如交流了起来。没有忘记劳伦斯起先说的“已等了他们好一会”，艾伦记得他们应该是没有提前给这位前辈发过拜访信，终焉之地一向人迹罕至，普通亡灵及魔族平日也不会朝这里跑，被迫驻留此地的劳伦斯更是踪迹难觅，就算发了拜访信，多半也会落得“查无此人”，信件遣返的境遇。那么，劳伦斯·瓦尔又是从哪里得知他们会来？ 第89章 伊莱在被艾伦摸了两下后才觉出不对。他的夜视能力似乎是突然连升了数个等级，哪怕此地光线昏暗，他也在艾伦的眼睛里清楚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从被对方摩挲的左额皮肤开始，一道诡谲地伤疤斜斜沿着脸颊竖划下来，尾端没入耳根后。那“疤痕”深出仿佛还闪着碎光，像里面长着的不是血肉，而是填充满了粘稠毒液般的物体，让人看了心生忧怖。“在你情绪开始剧烈起伏的时候，你身体内潜伏着的暗元素开始躁动了。”艾伦温声开口，语调温柔得和他日常的冷脸完全不相符。他像压根看不出人脸上豁条口有多可怕一般，哪怕反应过来的伊莱小心偏了偏头，流露出了不想让他看的意味，往后躲了躲，他的手却是还追了上去，托着人下巴将那逃跑的脑袋“逮”了回来，让指尖继续触碰上那道“伤疤”周围，小心描摹。“没关系。”艾伦低声说，“我不会害怕，也不觉得这有多么难看，所以你别紧张，好吗？”伊莱有些难以与这时候的艾伦对视，那“逮”他回来的动作像托又似捧，他被短暂捧了一把的半边脸颊都像中了麻痹咒，这会都还没完全恢复知觉，整个人就难免有点神色不受控制，很怕自己表情的会过于难看。而即便是伊莱一时没接话，还为难的别开了眼睛，艾伦却也像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没事的。”艾伦又重复了一遍，他握着伊莱的那只手也紧了紧，指腹按压过伊莱其实也已有些“过分外显”的指节。金发青年还没留意到他手上也有“豁口”。当年，玖丽莎在转换实验成功后，调配起体内的暗元素来全凭心意，一个念头闪过就能完成体内元素置换，从人类切换成亡灵。哪怕有了亡灵长老作导师的临时急训，伊莱对于暗元素的控制也还远达不到他母亲那种境界，他的元素置换做的不够熟练，一丁点过于剧烈的情绪就能打破他体内的元素平衡。倘若刚才劳伦斯没叫住伊莱，动用自己身为此间主人的力量协助访客平息暗元素紊乱，伊莱只要再在刚才那种情绪状态里多待上一会，他就会给在场众人表演一回“大变亡灵”。眼下，伊莱的情绪是勉强收住了，但劳伦斯只能帮他从大方向上稳定状态，至于这些已经“亡灵化”的身体局部，则需要他自行操控力量，慢慢使它们复原。“我不想让你看见这样的我。”伊莱在艾伦的手下微微扭了下头。因为幅度不大，看上去更像是他往艾伦的掌心里蹭了一下。“可我已经看见了。”艾伦说。他看见自己手指旁的“伤疤”已开始愈合，屈指在伊莱额头上弹了把：“你什么模样我都敢看。”伊莱视线还偏在一旁，竟一时没能领会这句话里是不是还别有深意，倒是霍尔和劳伦斯不约而同看了面不改色的黑发青年一眼。劳伦斯神色莫测，和艾伦一样看不出多少情绪。霍尔的嘴张了合合了张，眉梢快挑出了发际线，他余光瞥见身边人并没有要发表看法的意思，只好艰难的憋住了说话意图，不断冲伊莱打眼色，期盼金发青年能朝这边瞅上一瞅，并看懂他的眼神暗示。……然而遗憾的是，直到伊莱身上最后一处“亡灵化”的部分成功复原，他也没顺利接收到前辈的信息。因为早已变相成为了终焉之地领主的劳伦斯就站在身旁，这里别说一草一木，就连风往哪个方向吹都在劳伦斯管控之下，霍尔也不敢妄动他和伊莱间的特殊联系，用霍尔之剑传递讯息。等劳伦斯问起“我可以继续讲下去了吗”时，伊莱才调转回目光，看向对面两位前辈。他微微颔首，为自己耽搁的时间再次道歉，一只手依旧和艾伦互相牵着：“劳烦您。”原本，当着前辈的面继续这样牵手，以伊莱的脸皮来说，他是该感到有些窘迫的，会为前辈投在两人双手上的视线面颊泛红，身体发僵。但艾伦的姿态实在是太坦然了，他牵伊莱牵得理所当然，这份坦荡就不知不觉影响到了伊莱，让他只短暂踌躇了一小会，继而也接受了两人双手继续交握的事实。虽然凭着某种小野兽般的直觉，伊莱觉得霍尔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可平日霍尔只要是看他和艾伦呆在一块，十回里起码得有七回要眼神不对。劳伦斯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是个对方即将继续接上方才话题的信号。伊莱的注意力就迅速从霍尔身上移开……倒是艾伦将视线静静转了过来，他和霍尔目光一碰，看得霍尔摸了摸鼻子，莫名一阵心虚。可他又有什么好心虚？霍尔回过味后心情十分复杂的想。他觉得这黑发的年轻人如今是在想些什么，他依旧是仅能摸到一个边，越来越难真正看透了。从劳伦斯提起他曾见过伊莱的父亲起，到伊莱险些因情绪起伏过大而亡灵化为止，起先的讲述内容里，劳伦斯先是回忆了一番伊莱父亲的形貌，接着便讲起了对方当初抵达终焉之地时的情形。才刚说及那个当年风尘仆仆而来的年轻男人曾向自己求助，讲述就被伊莱给打断，不得不暂时停下来等他平复情绪。“你的父亲当初过来，主要是拜托了我三件事。”重拾话题的劳伦斯道，“其一，是请我代为保管一件物品，其二，是向我请教是否能有不计后果，只要能让人短期能增强力量就好的办法，其三，是询问我是否有让混血亡灵一直以人类姿态存活下去的可能性。”※※※※※※※※※※※※※※※※※※※※国庆太忙啦，今天这章写的有点不在状态，明天努力日个六千！——累成傻狗的作者留第81章 终焉之地实在不是个时常能迎来访客的地方, 本地的亡灵们知道避着这里走, 魔族们轻易不会靠近这些对亡灵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的领地，而至于卡尔比之外的人类冒险家们, 偶尔能有二三人类访客进入亡灵聚居区就已是罕见，会来终焉之地的万里无一。因此, 劳伦斯对伊莱的父亲印象深刻。“……人类？”三十多年前, 和现今看起来别无二致的银发领主第一眼看见那个满身风尘的年轻男人时, 是先发出了一声不怎么确定的疑问。那会的劳伦斯已摸透了驱动浓雾的方法, 他的分/身与耳目终年覆盖在终焉之地上空, 这里的一草一木理应都逃脱不过他的管控, 可等他注意到自己的领地内多了一团正在快速移动的影子, 并且那“影子”还十分古怪, 像暗生物又非暗生物时，他难得有了亲自露面见对方一回的兴趣。反正终焉之地这里几乎称得上是“身无长物”，最值得一寻的就是他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领主本尊。这来历莫测的“影子”假如不是冲着他来的，还能是冲着谁呢？而等难得兴致大发的银发领主飘然落到了“影子”跟前, 对方先为身前骤然涌动的浓雾警觉起来，“影子”便真如一团没有重量的光，他在一棵参天古木的粗枝上停住, 倏尔静止一切动作, 安静得像融化到了枝杈交错的阴影里。劳伦斯也是这才发现，这陌生访客似乎极其精通潜行。……却并不会亡灵们更常使用的隐身。 第91章 “我觉得这个应该交给你。”劳伦斯道。伊莱怔怔看着他取出的东西，他一时没接上话，艾伦就轻轻捏了下两人还交握的手，上前一步，替他接了道：“可当年，伊莱的父亲正是希望它能彻底从世人眼中消失，谁也追踪不到，才将它交给了您。”“那确实是他的选择。”劳伦斯微微颔首，“而我的观点是，既然你们眼下已经身处麻烦旋涡，有极大的可能会使用到它，你们就应该将它带着。”话音未落，这位银发的前辈一扬手，曾为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器就晃晃悠悠飞到半空，只等它的新主人接住。“拿着吧。”劳伦斯说，“奥米茄当年抛下它，不乏有希望纷争从此平息，他的家人也能从中受益，从此少了一方人马盯梢，从此安逸和乐的想法，可假如是用这东西来保护他自己的孩子，助他自己的孩子和‘希望’一臂之力，我觉得他不会反对的。”“……”前辈的话已是在心底撞了一下，幽影披风还有自主意识般轻飘飘继续上前，柔柔触碰着伊莱的手背。伊莱最终接过了它，他小心翼翼感受着它轻薄又具备流动性的特殊质感，把它与艾伦分享。在结束今天这趟终焉之地之行，预备与劳伦斯和决定在这里多待一会的霍尔告别时，劳伦斯叫住伊莱，像才想起什么一般，提醒他注意自己亡灵化后的力量变换。“这也是长老们之前忘了说，托我提醒你的事情。”劳伦斯说，“玖丽莎在能顺利切换人类亡灵形态后力量明显有所提升，她人类状态下是beta，高阶亡灵状态下的力量等级却达到了a级。”这问题艾伦和伊莱的确谁都还没注意过，伊莱在骤变为亡灵后总共也没战斗过几回，那有限次的出手机会，还以逃亡期间不得不出手居多。他们谢过劳伦斯的提醒，正要离开，余光却瞥见霍尔又在挤眉弄眼。伊莱先前没能顺利领会到前辈的暗示，可这回，他不知怎么又明白了霍尔的想法，并顺应着对方的意思问道：“抱歉，我还有个问题。”“不用说‘抱歉’。”劳伦斯用眼角轻轻瞟了霍尔一眼，“问吧。”“我的母亲在人类状态是下beta，亡灵状态下alpha，那您知道我的父亲属于哪一级吗？”事关自己的父母，伊莱的声音也不免带上好奇。劳伦斯就不知怎么，今天头一回外露出了一点迟疑神色，像是这个问题十分让人不好回答似的。然而迎着金发青年充满期盼的目光，银发的领主最后只好道：“你的父亲他……”“人如其名。”伊莱没能立即反应过来：“什么？”数秒钟后，艾伦眸光微微闪了一下：“……唔。”他听明白了。※※※※※※※※※※※※※※※※※※※※今天迟了一点，网卡的预览界面加载了半天orz第82章 “我好了。”听见伊莱的声音伴着开门声一道响起时, 坐在桌前的艾伦抬起头, 就看见金发青年又“故态复萌”, 是顶着一头还在滴水的湿发走出来的。伊莱神色心不在焉，他小臂上搭着一条毛巾，那毛巾显然还干爽柔软, 完全没尽到它理应尽的吸水任务, 自发梢上淌下的小水珠就都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里，在前襟和后背上都晕出了一块湿润痕迹。“……”为自己的所见皱了眉，看不得他人忽视健康问题, 在这方面格外“双标”的艾伦便放下手上书本，起身朝伊莱走过去。可伊莱眼下大概是真的魂游天外，只剩四肢还在机械执行“让出浴室”的任务了, 艾伦几步走到他近前了，他却似乎仍是一无所察，只继续闷头往前走, 目光焦点也不知道游离到了什么地方，反正半垂着的眼睛里是没映出艾伦的身影。艾伦就眼睁睁看着伊莱又往前走了几步, 对方心不在焉时脚步略显拖沓, 居然把垫在房间过道上的地毯踢了起来都没发觉, 还继续朝前迈步……然后成功被翻卷起来的地毯绊了脚。艾伦：“……”到底是昔日的“艾尔柏塔之光”，身体反应速度在同级生中永远位列前茅。伊莱在被绊住的一刻终于回了神，他迅速调整重心, 大脑却在此刻又掉了链子, 同步向他传递起“手里还有东西”的讯息, 让他下意识优先保护了手里拿着的物品。从绊到障碍物到失去平衡，留给人的反应时间本来就有限，伊莱将重新站稳的机会就此耗费在了保护东西上，受到局部遮挡的视野还在不断向他传递“小心撞到家具”的警报，他做好了自己得在什么东西上重重撞一下的准备，没料到那“东西”远比他预想的要软。那是一种带着韧感和温度的硬，两边还张开了两条仿佛量身打造的“护栏”，将他圈在了里面，防止他继续往左右倾斜，助他站直了身体。“不先抢救自己，倒是先救了毛巾。”艾伦的声音从他头顶传下来，听上去无奈极了，“你在想什么呢？”“我……”后知后觉这“东西”就是艾伦本人，伊莱有点尴尬地抬起头。然而他抬头的速度大概又过快了，等头顶体会到疼痛时，他已条件反射地“唔”了一声，并听见自己的脑袋撞出了“咚”的一响。“……”艾伦就默默收回了一条扶着伊莱的手臂，揉了揉自己险些被撞凹的下颌骨。伊莱这会是真的彻底清醒了，他自己的头顶同样撞得挺疼，但余光瞥见到艾伦的动作，压根不好意思去摸摸自己被撞着了的地方。他怎么能这么笨拙呢？伊莱难以置信地在心底质问着自己，他难道就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得更聪明一点吗？没等质问出个所以然，他便感到艾伦去摩挲下颌的手又垂了下来。艾伦顺手也在伊莱的头顶揉了揉：“撞得不疼么？”“……疼。”被触碰到的一瞬间，身体的本能躲闪骗不了人，更骗不了勉强也算半个治疗师的药师，伊莱老实答了。艾伦的手就似乎是在他头顶又转换了位置，那只手轻轻按着撞击点周围，还拨开那一片的发丝看了看。“还好。”艾伦听上去松了口气，说，“只是红了一小块，过一会疼痛感应该就能退下去。”灵巧指尖在发间拨弄的感觉有些痒，伊莱不由闭了闭眼睛，他为艾伦的话应了一声，在对方的手指拿开后终于自己也想抬手去摸一摸。然而手才抬到一半，就被中途截了胡。“别碰了。”艾伦将伊莱的手按了下去，“你看不见具体位置，力道要是用的不对，反倒会让情况变严重，待会再让我看一下就好。”伊莱在这种时候好像从来都没多少话语权，他乖乖点了头，才被放开手。 第93章 毫无疑问，这是双属于普通人类的手，它纵然能帮助他调配出各色精密药剂，也能驱动起元素能量施展些小法术，可它归根结底还是由人的骨肉构成的，看不出多少特别之处。就是这样的一双手，真的能按着预言所说，让一切回归正位么？“希望”他本人可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走在怎样一条路上呢！他起先只是想帮自己无端遭难的昔日好友一把，无法对对方的困境坐视不顾。……谁能想，这一帮，却是渐渐发现自己竟也是整个事件中的一环，这一环偏偏还至关重要。“艾伦？”伊莱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了起来，浴室门也随着他的呼唤轻轻响了两声。是他在外面力道温和地敲了敲门。“怎么了？”艾伦本就正思考的心烦意乱，难得放任自己为一团乱麻的前路烦恼了一会，他被这呼唤打断了思路，也不觉有什么，正好调转注意力。听见他回话，伊莱听起来便像松了口气：“没事，只是你在里面呆的时间比平时要久，我有点担心。”久？艾伦手指一动，半透明的水雾便在他身前凭空凝出形貌，显示出了当下时间。他这才惊觉，自己的确是在浴室里想东想西的有些久了。从他进入浴室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光，只是因为浴缸在保温咒下一直暖烫宜人，他没法从水温变化里感受出时间流逝，才以为自己还没进浴室多久。“这就出来。”他说着，在浴缸里站起身，随口道，“你还关注过我平时的洗漱时间？”浴室门就蓦地“咚”了一下，听上去像是门外的人一头撞到了门板上。艾伦伸手去够睡袍的动作一顿，他担心门外的金发青年是又把自身哪里给撞红了，干脆就把手头正拿着的宽大浴巾快速一裹，然后走过去开门。因为惊觉自己又不慎暴露了一个观察人洗澡时长的小秘密，伊莱在浴室门板上磕了下脑袋，正捂着额头往后退，并期望艾伦没有在意浴室门的异响，然而事与愿违，他都还没后退上几步，门后的脚步声已走至近前，下一秒门便被人打开了。“我……”“你……”艾伦和伊莱基本同时出声，出于礼貌，艾伦立即停下了话头，预备听伊莱先讲，伊莱却是格外与他心有灵犀，和他同时把话音停下了。金发青年露出了仿佛是被谁当头一锤的表情，呆愣在原地数秒。然后他原本是捂着额头的手默默下滑捂住脸，在还是一脸状况外的黑发青年面前蹲了下去。艾伦：“……？”艾伦就跟着半蹲下/身：“很疼？”他边说着，还边担心的伸手去撩起伊莱额发，想看看这人究竟是傻乎乎的把自己撞成什么样了。伊莱紧紧捂住了脸，拒绝给他看的意味再鲜明不过。——不！——根本不是疼不疼的问题！捂着脸的曾任学长在心底默默呐喊着，可他不敢把真心话说出来给艾伦听。伊莱也说不好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大方露着上半身的艾伦他也不是第一回 看，对方仿佛是脑袋里天生就少两根主管“旖旎”、“暧昧”等词汇的神经，在知道了他的心意，并渐渐也隐约是对他有所回应后，却还是时不时会像这样一般，用对待普通兄弟好友的姿态面对他，待他完全不设防，似乎是也没考虑过他这个对对方“心怀不轨”的人会不会对那些流畅漂亮的线条起歪邪念。出息一点！伊莱试图在心底告诫自己，力求让身体反应跟上大脑指令。然而现实却是，今天他对只围了条浴巾就出现的艾伦反应格外的大，蹲在地上不过半晌，方才勉强降下去的体温就蹭蹭飞涨。偏偏艾伦还近在咫尺，那浴巾因为对方蹲下/身的举动翻卷起来了些，一整个结实温暖的胸膛就在他眼前。因为没得到他的回应，为了更好的查看他的情况，还凑得更近了一点。“我没……没事。”伊莱用自己都能听出勉强的声音回答着。艾伦显然没信。“那你先把手放下来。”艾伦说，“让我看看。”而伊莱自然是不肯放下来的。刚才吹头发的时候好歹有被风吹乱的发丝和毛巾做遮挡，这会全凭手来捂脸，他恨不得能转身逃跑。骤然就怀念起自己用亡灵骷髅之身面对艾伦的日子来，窘迫到了极点的学长盼望自己能快点切换至不用被黑发青年发觉异常的状态，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这份盼望过于强烈了，艾伦正要上手强制检查，放在随身空间里的深渊令却是微微震动了一下。下一秒，暗色光团便罩住了前方金发青年全身。深渊令提醒着令主注意周围有亡灵动向。令主默默看着因穿戴者暂时过于瘦削而松垮下来的衣服，与面前的骷髅无言相对。“……裤子要不就脱了吧。”在沉默数秒后，艾伦友情建议道。——反正它也都滑到你脚边了。※※※※※※※※※※※※※※※※※※※※性感骷髅，在线变身，一秒脱裤。 第95章 “我能吸收这些能量光团。”伊莱不太确定地道，将他的发现告诉给艾伦。里间的艾伦略一沉吟，先给伊莱科普了小光团的来历：“这些小光团是具现化出的暗元素，因为你刚才身体周围的能量场起伏过大，它们被吸引了过来，受你的能量场影响，它们有了可见的实体形态。”“所以持续吸收它们，我体内的暗元素含量会进一步提升，或许能力也会对应的有所增强……可以这么理解吗？”伊莱边说着，边试着又触碰了一个光团，将它从指尖“吸”了进去，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吸收它们时，我只觉得稍微有点热，像摸了一下有些烫的水，没有感觉到异常。”“这说明你的身体对这些暗元素接受良好。”艾伦说，“当你吸取到的元素能量超过一定值，增强是可能导致的结果之一，但也有可能出现元素吸收过量，超出身体承受极限，最终发生能力暴走事故的情况。”伊莱：“那我……”艾伦：“你继续吸收就好。”原本，伊莱是已经收了手，想说那他就不再继续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物一般去触碰光团了，正想请教艾伦有没有让这些光团消失，平复他的能量场的方法。艾伦的接话全然出乎了意料，让他一怔。“我会看着你。”艾伦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了出来，浴室门板多少阻了些他的话音，却丝毫不影响那声音对伊莱的吸引程度。伊莱就被艾伦的声音带着镇静了下来，他听见对方继续道：“你继续吸收这些被吸引过来的暗元素光团，我手中有深渊令，要是你开始出现能力暴走迹象，或者能量场膨胀到了极限，在它们真正发生之前，我都会获得警示。”“我在这边看着你，万一发生意外风险，我会在意外之前先拉住你。”伊莱暂时没了耳朵可“微微一动”，臆想中的一双耳朵却是竖了起来。艾伦好像也没说什么格外动人的话，可那句“我会看着你”和“我会拉住你”偏偏就在伊莱心底某个柔软部位撞了一下。关键时刻会拽住你的承诺。就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时那牢牢绑在腰间，末端握在另一人手中的绳子。也像行走在深沉黑夜里时那仅此唯一的一盏小灯，长长的灯把却是被另一人执着，是对方分享过来的光照。……须得是能交付上全部的信任的人，才有胆量能把自己就这样托付给对方。“好。”伊莱只道。他以为自己是思考了挺久，但实际上，现实里也不过是就过去了不超过十秒。艾伦不依靠深渊令也能从这声带着笑的“好”里听出满载的信任意味，他和伊莱就像一人拿了只能穿墙的无形长刷，一人一回合的轻轻戳对方心窝，就看谁给予对方的那一下更让人心底发软，唇角上扬。“开始吧。”艾伦的话音里就也夹带了点笑意。那点笑意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更柔和了，而他声线本就趋于低沉，语调放轻缓时说话像能引起共振，话音一片小羽毛似的若有若无搔弄着听者的耳膜耳道……让外面的亡灵骷髅猛地缩了下脖子，发出好大一声“咔”！艾伦：“……怎么了？”“没事。”伊莱又“咔咔”两声将出现细微错位的关节拧回去，强作镇定地答，“我们开始吧。”虽然对外面的情况有点疑惑，但见亡灵骷髅的能量场没再像先前那样出现剧烈波动，艾伦“唔”了一声，暂且压下疑惑，继续专心观察起亡灵的能量起伏来。深渊令既是个范围覆盖广阔的亡灵感应器，又是个具备种族筛选功能的隔空测谎仪，还是块关键时刻能调兵遣将的亡灵“虎符”，千里传音召集帮手都不在话下。而除了以上功能之外，它还兼任指定亡灵状态监测功能，能量场镇压制衡功能等等，可谓集多项功用为一体。艾伦之前调出深渊令，本来就是为了辅助伊莱调节情绪，眼下，因为他和伊莱决定顺势测验能力增幅情况，想寻找伊莱的暗元素吸容上限，深渊令正好继续派上用场，成了艾伦随时注意着拉伊莱一把的那条“安全绳”。测验的成果最终是可喜的。艾伦一直预备要应对的能力暴走也没有发生。伊莱周身的暗元素光芒最盛时，整个还算宽敞的旅店房间都被他吸引来的能量光团给照亮了。那些能量光团仿佛取之不尽，他越是吸收，它们反而被吸引来的越多，一个又一个小光团就接连出现在房间内，几乎在房间内漫开一片暗色的光海。艾伦所在的浴室没有受到“光海”波及，当他通过深渊令“看出”伊莱的能量场彻底稳定了，并且其间稳定沿轨迹流转的暗元素含量至少是之前三倍有余时，他同时也听见了伊莱叫他的声音。“艾伦。”伊莱没有动用精神传声，而是切切实实的张口叫了艾伦，他说：“我好像已经好了。”艾伦便再次打开浴室门，走到外间。一个乍看是与人类状态下没有太多差别的伊莱就撞入了他眼里。见走出来的艾伦像看着自己愣了愣，伊莱还不清楚他此刻是个什么模样，有些忐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很……很奇怪吗？”他迟疑地问着，并不由朝前走了两步。因为这两步恰好让他走进了浴室白灯的光照范围，在脱离了室内亮着的暖色灯光后，艾伦就更清楚的看见了伊莱的变化。那“没有差别”，只是先前光照带来的错觉。“不奇怪。”艾伦迅速摇了摇头，目光在淡金发色的青年身上扫过，“你现在看上去很像你的母亲。”伊莱一顿：“我的母亲？”“对。”艾伦继续在心底比照着两者的形象，他道，“你现在很像她那天抵达亡灵主事殿，当着长老们的面变身后的样子。”原本灿如暖阳的金发就仿佛是褪了色，成了在一定光线下会近乎银白的浅金，而之前就已偏于冷白色调的肤色也更苍白了一重，皮肤底下泛出浅浅的灰，掩映在发丝里耳尖由圆润变得尖长，虹膜的色泽似乎也有所加深，一眼望去，那湛蓝的眼底像隐隐还流转有一抹深沉的紫。“头发也长了一点。”艾伦不自觉冲那明显有所生长的发丝伸了手，他将垂在伊莱后颈上的发丝捋了捋。伊莱也是才注意到自己头发也长长了，他被扫过脖子的头发弄得有些痒，不自觉偏了下脑袋：“我都还没有发现这点，你觉得不奇怪就好……唔，我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浴室里就有镜子。”艾伦说，却没有要让出浴室入口的意思，“不过我不建议你现在进去照。”伊莱：“哎？”艾伦很正人君子的只在金发亡灵后背上按了一下，他提醒对方注意另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衣服。”“……”伊莱就为这一拍整个亡灵僵了一瞬。 第97章 虽然黑发青年依旧是没离开他多远，但至少他没再处于连头顶都仿佛要被对方罩住的环境里。就像是那严丝合缝的“罩子”蓦地多了个缺口，给了人喘/息之机，伊莱定了定神：“我闻到你身上有很重的浴液香，浴室里也充满了这个味道。”艾伦：“唔。”从艾伦难得有了鲜明变化的神色中看出不对，伊莱话音一停：“……难道这不是浴液的味道吗？”问完后伊莱也就想起来——艾伦刚才才说过他们用的洗浴用品味道很淡，并没有多香。“你在我前面洗的澡。”艾伦很实事求是地道，他问，“你有闻到自己身上的‘浴液香气’吗？”“我……”伊莱就卡了一下，他不太好意思地避过了艾伦的目光，小声说，“我以为是因为你在里面待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所以我被腌得比较入味么？”艾伦替伊莱把后面的话说完了，他曲指在对方额头上一弹，叹了口气。尽管伊莱想要使用的并不是“腌入味”这类词汇，不过他的意思的确大同小异。他为自己理所当然的想错感到一阵难为情，艾伦便贴心的将话题转移了，让对话回归到“气味”本身。在弄明白了两人之前的互相误解后，再来看这无端出现于彼此身上，还只有对方能闻见的气味，那个之前还仅是在心底若隐若现的念头便更加清晰的浮现在了心底。这一回艾伦抓住了它。“信息素。”伊莱听见艾伦低低出了声，对方话音却并不肯定，带着踯躅与怀疑。“有可能是信息素么？”艾伦的目光落回到伊莱颈侧，他的视线在那据说是藏着腺体的部位来回扫过，像在提问又像自言自语，为这个最贴合逻辑的推测拧起眉心。伊莱在听见“信息素”三个字时便呆了呆，他思维先是跳跃到了玖丽莎的元素置换与力量等级提升上，接着猛地又想起了劳伦斯那句“你的父亲人如其名”，为某件眼下依旧有点不敢去深想的事小小哆嗦了一下后，他的焦点跳回艾伦身上。“你怎么看上去那么为难。”太少见黑发青年如此纠结的神情，伊莱就没忍住地笑了一下。在身体发生异变之前，作为一个标标准准的beta，伊莱从没体验过所谓“被他的气味吸引”，也不知道ao两级之间的信息素相吸是怎样一种感受。beta夹在alpha和omega之间，与成年后就要小心提防“信息素”及“特殊生理期”两件大事的另两级相比，他们简直与那个充满了信息素和原始本能的世界格格不入，偶尔有对信息素相对敏锐些的beta，却也不会像真正的oemga和alpha般气味相吸，受其影响也不大，不至于完全受控于本能，让信息素凌驾于理智之上。“我对信息素不够敏锐，不敢确定自己闻到的是不是信息素也就算了。”见艾伦依旧皱着眉，伊莱不自觉抬了手，等他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竟已摸上了黑发青年的眉心，正手动捋平着对方拧起的眉头。为了掩饰尴尬，他就强行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你明明觉醒分化成了alpha，怎么甄别起信息素来还像是很困难。”艾伦只为那只忽然摸上来的手眼睛闪了闪，却没避开，他任由伊莱动作，想了想后，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向对方说了实话：“刚觉醒分化后不久，导师就发现我好像对信息素反应格外迟钝，他建议我去找校医做个检查，检查结果表明，他的发现没有错，我是十分罕见的信息素免疫兼信息素钝感患者。”伊莱不由自主睁大眼睛。“信息素免疫，就是基本不会受他人信息素影响的意思，而信息素钝感，意味着我是alpha里长期重度鼻炎患者，别人能轻松闻到的气味我几乎从来闻不到。”艾伦就抓住了那只已停下来的手，他与那还写满惊诧的湛蓝双眸静静对视几秒，忽而轻轻一笑，“……但我似乎闻到你了。”※※※※※※※※※※※※※※※※※※※※关爱残障ao协会今日成立。第85章 对于一个曾在没有abo分级体系的世界中生活过的人来说, 闻不到所谓“信息素”的味道, 也不怎么受它影响, 其实才是正常生活应有的模样。在确诊了自己是“信息素免疫体”兼“信息素钝感患者”后，周围人或多或少都向艾伦投来过奇异眼光，仿佛他是生了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病, 其复杂程度大概还能刷新亚撒大陆上的“疑难杂症史”。然而他本人却是对此适应良好, 不仅毫无自己是个病患的自觉，还时常和他那些身为“常态人”的同学好友互相观察。别人觉得他是alpha中一朵迎风招摇的奇葩，他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他们会受信息素影响如此之大。每当身边有身为ao两级的同学忽然“眉头一紧”、“眼神一凝”或“表情一变”, 接着就做出了像在空气中嗅闻什么的动作时，艾伦总要反应上好一会，以为是谁的药剂熬过头了, 谁的药锅底要烧穿了，或者谁又制造出了一点“死亡气味”，引得一班同学都找寻起气味源头。然后, 等他继续看到身为beta的同学们仿佛是都和他一样茫然，没闻出什么, 最先有所动作的ao两级学员却是已不约而同朝某个人投去视线, 并且部分a或部分o级的表情还逐渐不对, 开始神色迷幻地向那人靠近时，他方才顿悟——是他的“疑难杂症”让他又被隔离在了信息素的世界之外。有那么好闻吗？彼时才刚成年不久，搁上一世都还没满十八不算成年的艾伦默默想着。他觉得这份发自原始本能的冲动真让人费解极了, 也实在是嗅不出空气有什么异常, 只好按着“带有致幻、催/情效用的人体香水”的理解去自行定义信息素。……没想到自己竟会有真正闻到它的那天。因为艾伦最后冒出来的那句“我似乎闻到你了”, 旅馆房间里就安静了小半晌。伊莱像被艾伦稍纵即逝的微笑给蛊惑了似的，他本来就为对方满身的玫瑰味有点晕头转向，这会的意志力要比平时薄弱上一点，偏偏艾伦这浅淡一笑还歪打正着，正中红心。“闻”原本不是个多么旖旎的动词，可它在这种情形下被说出来，听上去就无端多了一点勾人味道。金发亡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黑发青年低头看他一会，指尖突然不请自来的碰上他脸颊。“你脸红了。”艾伦说，他语气十分实事求是，还隐隐带着点惊讶。伊莱：“……”是该质疑对方的惊讶还是该继续窘迫下去，亦或是强装若无其事的转回先前话题——还没等伊莱想好对策，就见黑发青年指尖忽而又一僵，对方眉心飞快蹙了一下，像是自己也有点吃惊，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摸人脸了，接着，艾伦便把手又收了回去。伊莱和抬眼看来的他正好四目相对，微妙的尴尬氛围须臾间弥漫上来。赶在两人又进入“相顾无话”的尴尬状态前，伊莱就急中生智地低低清了下嗓子：“看来我们……咳，我们得小小的庆祝一下。”艾伦顺着话接了下去：“庆祝什么？”“庆祝你的‘疑难杂症’原来还有一线挽救生机。”伊莱一只手还被艾伦给握着，正好让他反握回去，他垂眸看了眼两人交握的十指。“……也庆祝我恰好就是那个让你闻见了，带来这一线挽救机会的家伙。”上一回伊莱如此直白的表达自我，还是在亡灵主事殿的小树林里，并且他在表白不久前才获得了霍尔的鼓励加持，说话间是牢牢攥住了前辈传承下来的霍尔之剑。 第99章 随后便见金发亡灵先微抬下颌，示意了一下艾伦，然后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下自身：“一个正在散发信息素的alpha——和一个稀里糊涂晋级还正散发信息素的omega，我们除了能闻到彼此的气味之外，谁都没有出现更进一步的‘信息素相吸’反应，难道不应该感到挫败吗？”“无法信息素相吸”等同于“自身魅力不足”的等式就过了片刻，才在艾伦脑中成功建立起来。他的确不觉得没法用信息素俘获他人是件令人挫败的事，不过考虑到面前的伊莱是亚撒大陆原住民，从没体会过没有abo分级的生活，他斟酌片刻，试着说了句能让对方感到宽慰的：“但今天的你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这是艾伦的真实想法，可具体不一样在哪，他却又像没法仔细说出一二。老实说，在确认了自伊莱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就是信息素后，艾伦除了觉得那味道格外令他在意，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分一缕注意力过去，散发着它的伊莱今天像也格外招人想要靠近，他会不知不觉距离对方更近，完全忽视了平时会守着的那条“安全线”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更特别的。他用来做比较参考的是昔日同窗们在闻到信息素时的生理反应，倒是没想过，他列在“之外”前的种种行为，跟他自己的往日状况相比，就已经足够特别了。第86章 “是我错过什么了吗？”问话的是霍尔, 他目光充满探究地在屋内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被他正用视线仔细描摹的二人看上去是与平时无异, 都正动作麻利地收拾着东西，可凭着一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霍尔总觉得这两人是有哪里不一样了。那“不一样”不仅出自于对方本身, 还暗藏在两人间隐隐流转的别样气氛里。有大几百年都对“挚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一朝终于幸得劳伦斯松口，居然没有在试图赖在终焉之地的时候被赶走，真的就让自己给赖下了, 霍尔就为那天降之喜高兴得整个灵体都快发飘，他一连在终焉之地里呆了整整一天两夜，第三日清早, 才被劳伦斯用雾气凝出的巨手“请”出了入口。“你得走了。”劳伦斯“亲手”送完霍尔后道。天生声线所致，这位一头银发的前辈不管说什么，只要语气平平, 听着都十分冷冰冰。不过霍尔这两日心愿小小得偿，还从劳伦斯没赶他这事里嗅出了一线关系修复希望, 哪怕呆在终焉之地的这两日他基本什么也没干, 大部分时间里不是在暗中观察劳伦斯, 就是在单方面聒噪，凭一己之力让整个领主居所都热热闹闹的，他也觉得还挺满足。满足到劳伦斯说一句都算不上送别的逐客令, 他都听出了点柔和味道, 遂回身朝对方大力挥挥手, 还附赠了一个露出八颗大白牙的微笑：“那我下次再来！”劳伦斯：“……”银发的领主沉默了一小会，他目光静静落在剑客脸上，对方除了头天刚见到他时是想要靠近又忐忑的，看过来的神色总带着些拘谨外，这两日，对方仿佛又已经找回了过去和他相处的状态，能随时随地冲他笑得一脸灿烂，像他是件什么看了就能让人心情极好的宝贝。终焉之地是个终年都被浓雾所笼罩的地方，它低温又荒僻，连景色都带着点厌倦世俗的苍凉感。……可对面这人一来，同样是当了快一千年的“异类”，他只要笑起来，就依稀还是当年愁苦不识的样子，能把这片地方都带的闹腾起来。“快走吧。”心念转了几转，现实中也才就过去了短短两分钟，劳伦斯略微垂了眼，让耷下来的淡色睫羽遮掩了部分眼神，“艾伦他们还在等你，不要拖累别人行程。”霍尔：“唔。”虽然劳伦斯后面这句听着不像好话，似乎是在谴责自己的样子，可霍尔仔细品了品，没咂摸出几分真正的指责意味，他便轻车熟路地曲解了一下话意，把它当成是说给“自己人”听的关心嘱咐，继续笑眯眯应了，然后带着好心情和劳伦斯落在他背后的复杂目光飘然而去。等这不走门窗爱穿墙的前辈再度回到旅馆，他没冒然进屋，先把一颗脑袋穿过墙，瞄了眼屋内情形……和正好在墙边收拾资料书的伊莱面面相觑。“……您回来了？”相视一愣后，是伊莱先反应过来，他将手里的资料书理了理，继续塞进空间里，与归来的前辈打了招呼。在另一边收拾一只小箱子的艾伦循声也看过来，霍尔就冲两名年轻人一起招了招手，把身体也拔出墙壁，在半空中盘腿坐下：“我回来了——是要准备走了吗？”来到亡灵聚居区的本来目的，就是拜访亡灵长老团，想问问长老们对于伊莱的身体异变是否有头绪，未曾想，这趟拜访却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了预言和伊莱的亲生父母。在去过终焉之地，将劳伦斯·瓦尔也见过之后，目前的亡灵聚居区对于艾伦等人而言，暂时已收集不到更多的信息，他们今天便是在收整行装，准备循着线索前往下一站。“是要准备走了。”艾伦回答着，将手头一打半透明的小瓶逐支放进小箱。霍尔伸长了脖子瞅了两眼，发现那竟是个施了空间术法的随身药箱，它真正的容量远超过外观可见，里面摆满了一排又一排的等身小药剂瓶。高龄剑客对于药剂学不怎么熟，上学时这门课从来都是低空飞过及格线，他又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名堂，就先把注意力放到了他们仨的下一站目的地上。“是先返回希欧多尔，还是直接去安其罗？”还得继续跟着两名后辈一起行动的霍尔问着，他记得还有个能联络到的当年的实验团成员住在希欧多尔，而安其罗则是玖丽莎当年冒着风险将伊莱送去的地方，也是他真正的故乡。这两个地方蕴藏的线索含量料想都是不小，霍尔猜不出艾伦和伊莱想要先去哪一个。“先去希欧多尔。”艾伦利落装完了最后一支药剂，不放心似的又往上面施了两道泛着浅绿光芒的咒语，才合上他的小箱，“那位参与过当年研究的亚尔曼先生就住在奥斯蒙学院附近，我和伊莱准备先去拜访他一趟，再去安杜鲁山谷看看，不过在正式出发之前，我们得先回布莱克学堂，还得给瓦尔家送一封拜别信。”黑发青年显然已是又做了份行程规划表，没准路径图都已在心底画了出来，霍尔边听边点头，正觉得能不费脑筋的跟着人行动就是好，忽而他注意到伊莱神色像有点奇异，对方手上动作都停了下来，怔怔不知在想什么，就叫了后辈一声：“伊莱？”金发青年慢了半拍才应声：“……嗯？”艾伦就和霍尔一起又看向伊莱。两人的视线同步投过去时，霍尔竟捕捉到了伊莱的一点躲闪，清楚他这位“嫡系后辈”的躲闪不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霍尔的视线便在两名年轻人间转了两轮。他摸了摸下巴，方才发出那句他是否错过了什么的询问。“……我来说吧。”艾伦的态度要比伊莱坦荡许多——不过这也有可能是他那张淡然脸带给他人的感官加成——他在与伊莱视线又短促一碰，看出了对方写在眼里的为难后，便揽过了向前辈概述前两晚情况的任务，将他们的新发现说给了霍尔听。“……等等，等一等！”有了玖丽莎·温特曾在转换成功后能力等级提升，由b变a的案例在前，接受伊莱在顺利进阶后由b成o对霍尔来说倒是不成问题。年近千岁的前辈或许性子是终年如一日，没什么长进，但在“见多识广”方面，他绝对能拥有名姓。当日，在听劳伦斯提及伊莱的父亲是“人如其名”后，霍尔其实还悄悄想过假如伊莱是随了双亲之一的分化等级，会是怎样一个情形。……而一朝自己的设想成了现实，原本是盘腿坐在半空的前辈凌空转了一圈，满面不可置信地飘到地上。他十分费解地问：“你们俩一个alpha，一个omega，就……就在房间里闻着信息素纯聊天？不是吧？你们确定那真的是信息素吗？不是你们手抖用了旅店老板提供的情侣香氛？”“……”艾伦听完前两个问题后溜到嘴边的回答就咽了下去，他先把前辈最后一个问题里的重点拎了出来，“……旅店老板提供的情侣香氛？”伊莱本来也想要解释点什么，一下被艾伦挑出的重点带歪了思路，他跟着一愣：“什么香氛？”霍尔前辈就倏地闭了嘴，用看两株人形魔植的眼神看了艾伦跟伊莱一眼，然后他起身走到窗台旁，摸过伊莱摆在上面的怪兽盒，两下鼓捣开盒子，把里面一支盛着浅金液体的小瓶和两根紫色短烛取了出来，托给他仿佛是哪根筋不太对的后辈们看：“喏，绝大多数套间里都会准备有的一点小玩意。”据经验疑似十分丰富的前辈介绍说，那浅金色的液体是“信息香水”，能在一定程度上伪造出ao两级的信息素气味，具体效果因人而异，每个人喷到身上后最后产生的味道都不相同，而至于那两截紫色的短蜡烛，它们的效用和信息香水差不多，都是供给有需求的对象的调剂品，只是这暗紫色蜡烛的适用范围要更窄上一点，它里面掺有暗元素成分，比起前面各族通用的香水，香氛蜡烛算是暗生物专用。 第101章 “哎，现在就只剩我们俩了。”在艾伦被院长用猫头鹰叫走后，霍尔张望了一眼黑发青年身影消失的走廊尽头——顺便与正好路过走廊，正惊愕看他的一名教师打过招呼——才将脑袋缩回房间内，勾上伊莱肩膀，“嘿嘿”笑起来：“我不在的那两天，你们俩究竟是怎么了？有什么是能单独悄悄告诉我的吗？”此时此刻，他们三人已是退掉了位于亡灵聚居区的旅店房间，并返回亡灵主事殿和当值长老打过招呼，然后再通过亡灵主事殿处的传送法阵回到了布莱克学堂。刚在几日不见的教师宿舍内落了脚，才坐在桌前写了封寄给瓦尔家的拜别信，艾伦前一秒将信件交给隐枭，让他一身黑羽的灵巧信使将信带走了，后一秒，同样是好几日不见的银发少年赫伯特就敲响了他的房门。也不知赫伯特是不是放了只“顺耳风”在艾伦这里，艾伦是在学院正常授课时间回来的，除了和当值防卫和一路遇见的熟人打过招呼，他的归来理应是还没被广而告之，可赫伯特就是神速抵达了他这里，还带来了校长询问他现在是否有空，想在临别前和他说几句话的讯息。“有。”艾伦简短答完，嘱咐过伊莱在屋内休息片刻，霍尔可以去自由行动，他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又匆匆跟着赫伯特走了。霍尔想找伊莱打探“错过之谜”的念头憋了一路，见相对能镇住他些的“希望”一走，立即磨起了伊莱。伊莱本就还处在有些纠结的状态里，霍尔用“单独”和“悄悄”把他俩划归为了一伙，想到自己之前的确受过前辈好几次帮助，前辈给的建议绝大多数都是可行又有效的，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把自己的烦恼和对方说了。等艾伦去过校长室，在大约一小时后回到房间内时，便见平常最爱出门晃荡的前辈竟还呆在屋子里，用奇异眼光迎接了他的归来。艾伦脚步一顿：“……怎么？”他是有什么不对吗？那奇异眼神仅是在霍尔眼底一晃，转瞬就又找不见踪影了，稍纵即逝到仿佛是艾伦的错觉。艾伦再看霍尔第二眼时，这位前辈真的就已神色恢复如常，冲他十分无辜地一摊手：“没怎么啊，我们都很好奇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费罗普找你去说了什么？有我们能听的吗？”“费罗普”是布莱克学堂现任校长的大名。尽管霍尔长着一张仿佛能给对方当晚辈，要比费罗普小上大几十岁的脸，可从年纪上算，费罗普校长是他不折不扣的晚辈。艾伦一听就明白前辈这是在转移话题，他确信自己那一瞬间捕捉到的神色不会有错，不过等他再看到旁边伊莱的表情时，演技比前辈要差上不只一分的金发青年就小小躲了一躲，让他一下看出了端倪。伊莱和霍尔有了“小秘密”。那“秘密”十有八/九还和自己相关。心下须臾间有了决断，艾伦没再追究之前的问题，说：“费罗普校长和亡灵长老团间也有一条通讯密钥，他从菲尼克斯长老那里拿到了预言内容，和我聊了聊他对于预言的看法。”而至于具体是怎样的看法，艾伦没有继续往下说。就像他没有追问伊莱跟霍尔聊了什么一样，见他顿住话头，霍尔和伊莱便也心领神会了下面的内容大约是“不可说”，他们都没有再追问。“和费罗普校长打过招呼了，尼尔先生那边也送了信，我们是今天就启程返回希欧多尔吗？”伊莱问着艾伦。他们的行李都还用术法缩小着放在随身空间里，刚刚艾伦让伊莱在房间内好好休息，伊莱除了取了条软巾和艾伦惯用的杯子出来外，其余物品一件未动，让他们处在随时可以继续赶路的状态里。浸过水的软巾擦干净了屋内桌椅，惯用杯子则盛好了精力饮料摆在桌上，伊莱边问边将杯子给艾伦递过去。艾伦在接过杯子时也不知有意无意，他是先连着伊莱还没放开杯子的手指一并握住了，指腹沿着伊莱的指骨轮廓摩挲而过，接着才准确无误捏住杯柄：“谢谢——我们明天早上走，今晚还有个送行宴，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伊莱就被摸的整只手轻轻哆嗦了一下，像杯里温度适宜的饮料忽然烫了手。得亏艾伦的手是覆在他的手上方，对方的掌心在另一边稳稳托住了杯子重量，才没让一满杯饮料抖溅出去。“你喝过水了吗？”艾伦像没发现伊莱的异常，接过杯子喝了两口后就抬头注意着伊莱嘴唇，并在发现金发青年嘴唇有轻微起皮后拧了下眉头。余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没有在房间内找到第二只水杯的踪影，大约猜到了这人是只给他倒了水，结果把自身给忘了，他心下一时好笑又好气，干脆把手上的杯子递了回去。“喝两口。”艾伦声音莫名带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伊莱有点小心翼翼地接回杯子，见黑发青年是真的没露出抵触神色，还示意了下他的嘴唇，才捧着杯子飞快抿了抿。杯子倾斜着遮挡视线时，借着从上方漏到杯沿上的光，能看见对面杯口上有一圈还没干透的水渍。伊莱不由盯着那水渍多看了几秒……然后感到杯子忽然又沉了两分。刚才放开水杯的艾伦把手又伸了回来，强行让杯沿重新摆水平。艾伦：“你要喝漏了。”伊莱：“……！”水杯是倾斜的，伊莱沉迷关注艾伦留下的水渍，吞咽没跟上持续涌上的水流，险些就闹出一场二十青年还要像两岁儿童一样喝水漏嘴的惨剧。饶是艾伦及时出手帮忙扶了一把，把水杯摆正了，还是有几滴“漏网之鱼”落到了伊莱衣襟上，把浅灰的布料浸出两块深色。将杯子放到一旁的艾伦就熟练地聚风加热，之前用来给伊莱打理过几次头发的“元素暖风机”这会缩小了吹拂范围，两下消灭那点深色痕迹。伊莱一个疗程都还没窘完，就连喝水险些漏嘴的证据都被艾伦抹干净了。他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怔怔看着艾伦。打散元素小风团的艾伦看了他两眼，实在没忍住，曲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笑了。“好了，别发呆。”眼角眉梢都柔和下来的艾伦说，“我们今天还要再住上一晚，来和我一起整理下东西，嗯？”“……”伊莱脸上就腾地多了抹薄红，并且那红色还有越来越艳的趋势。他想说话又怕说错，在艾伦比平时要温柔上许多的注视里，又有点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干脆闭了嘴，只一声不吭地点头，然后跟着对方一起打开空间，收拾起今晚要用的东西来。就和两人一同抵达布莱克学堂当晚参与过的接风宴一样，哪怕他们实际上在布莱克学堂也没呆上几天，伊莱更是与学院师生还没认识上多久，但他好似本来就是这里一份子般被接纳了。有关于瓦尔家转换实验的部分被掩去，伊莱被当做了流落在外的普通混血，当他好奇起过去是不是真的有高阶亡灵与人类结合的案例时，和他同桌的年轻亡灵和年轻魔族说法不一。 第103章 在他把手收回自己跟前之前，伊莱眉眼倏地一动。他的手被对方以一种近乎惶急的姿态抓住了。“……上次你给过我机会。”伊莱嘴唇动到第三下，声音才真正发出来，“我不想再错过这次了。”“唔。”艾伦就把两人交握的手抬得更高了些。伊莱在一把抓住艾伦后，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太过用力，他急忙换过抓握方式，眼下是小心将自己的五指穿插/进艾伦指间，两人十指正相扣。“你看。”艾伦摇摇两人交握的手，“你不是已经抓住了吗？”对于两个都是新手上路，表达起情感来都不够直白热烈的来说，话说到这一步，意思就已足够明朗了。整趟卡尔比之行结束前的最后一晚，跟着沃夫老师打“外面世界”来的埃格波特先生终于成功“上位”，让传闻名副其实起来。霍尔飘在穹顶上围观完了这场别开生面的“餐桌表白”，他难得在艾伦和伊莱面前服了回老，抱着胳膊冲两人直叹气：“我是真的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你们就不能再更浪漫一点，再多一点仪式感吗？”伊莱反正是觉得这样就挺好，他和学院里见过的那些小姑娘不同，没有太多浪漫幻想，更喜欢实在一些的东西。艾伦为这质问静静看了前辈一眼，没有立即答话，他像是短促思考了阵什么，尔后才道：“我觉得仪式感应该留在更正式一点的地方。”霍尔：“那什么是‘更正式一点的地方’？”艾伦：“……”没接前辈反应极快的追问，黑发青年忽然就又变成了个死死闭着壳的闭口蚌，霍尔实在没能从他那张面色淡淡的脸上挖掘出更多信息，只得扭头去看另一位当事人，却见伊莱专心致志看着艾伦，显然刚才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已然一副能靠看人打发时间的沉迷模样。行吧。霍尔就想，反正我还得继续跟着他们，早晚会让我知道的。第二天一早，在去后山领过格瑞迪，带上这只已有好一阵没见过的小魔兽后，艾伦一行踏入位于学堂门口的传送法阵，又回到了他带伊莱初临卡尔比时的地方。反向穿越深渊森林时，他们注意到森林似乎又经历了一回变形，许多小道和来时已完全不一样。不过一来艾伦认路能力出色，二来又还有这些年是满大陆跑的霍尔在旁侧，再加上一只本就是在深渊森林内长大的格瑞迪，他们只比去时多花了不到两小时，就顺利穿过森林中界，已临近温德镇边境。“一想到是你这么个小东西吞了我的剑，我现在看到你的心情很复杂，你明白吗？”霍尔是在和小格瑞迪说话。那小格瑞迪在布莱克学堂呆了一阵，依旧没有真正成年，但可能学堂后山伙食太好，体型倒是大了足足两圈。霍尔从看到它起表情就十分一言难尽，偏偏小家伙像对他这个特殊的灵体存在极感兴趣，一灵一兽才见了半天，格瑞迪最喜欢往他这里跑，喜欢抵靠着他磨蹭。“我们是不是得把它往回引，不能让它继续跟着走了？”伊莱为前辈头疼又无可奈何地样子笑了一会，想起来格瑞迪的去留问题，他向艾伦问着。艾伦就拿出了已经准备好的引诱剂，他答：“是。”前方就是温德镇的边缘区域，人类的活动迹象会越来越多，格瑞迪继续往前走，只会招来麻烦。他们在这里就得和小家伙告别了，让对方回归自己的种族群落。“走吧。”艾伦将引诱剂挂在了格瑞迪脖子上，那半透明的小瓶微微闪了下光，一道色泽极浅的光线接着从瓶身上投递出去，遥遥指向后方森林某一方向，“顺着光走就能找到你的同族，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再相见的。”小格瑞迪金绿色的眼睛眨了眨，它扬起头低低嚎了一声，像听懂了人话。倒退着走了一小段距离后，格瑞迪的尾巴最后冲三人摇了摇，随后它转过身，奔着光线指引的方向跑去，很快就没了踪影。送走格瑞迪，艾伦三人才继续前行。他们在暮色降临前抵达了温德镇边缘处的小山坡。艾伦还保留有山坡上小木屋的钥匙。上次离开温德镇前，艾伦原本是准备将小木屋的钥匙归还给镇长，但那位慈祥的老人坚持让他留着钥匙，说反正按着他的职业，以后每年有珍贵药草成熟时约莫都要来上一回，小木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留给他长住。艾伦推辞不过，悄悄往镇子的公共账户里转了一笔金币，当做小木屋的长租费，这才将钥匙留了下来。“没想到你们在这里还有个小窝。”跟着两人一起走到木屋门口，霍尔在等待艾伦开门期间感慨着。艾伦动作利落地开了门，他们今晚准备就在小屋落脚，进门后他便将基础生活日用从空间里取了出来。伊莱几乎是和他同步行动，艾伦在这边取物，伊莱就收起了艾伦取出的那堆东西，他甚至比黑发青年要更清楚屋内日用品的老摆放位置一点，操办起家务来又快又好，迅速将因一段时日没有住人，略显欠缺人气的小屋变得又生活气息浓厚起来。霍尔在这场家务整理里是个彻头彻尾的闲人，他只能用目光和嘴给两位后辈加油打气，并见缝插针地调侃：“你们真像一对出远门后刚回家的伴侣。”第89章 半边身体似乎都沉甸甸的, 像被什么重物给压着, 手脚伸展不开, 身体一边紧紧挨着面坚实的墙壁，另一边则抵着个分量不轻的“大件”，试图舒展的腿没能顺利越过它伸出去, 胳膊干脆就被禁锢住了, 上面仿佛是压着个带毛的秤砣。动弹不得。艾伦才刚醒来没多久，还没完全清醒，眼睛都还是半睁半闭的。他迷迷糊糊间搞不清楚情况, 抽了一下手臂没成功，那“秤砣”在他有点麻木的胳膊上滚了滚，没被他的动作甩走, 他下意识就又抽了第二下。第二下当然也是没成功。“秤砣”依稀是具备自主行动能力的，见自己没被挣走，还得寸进尺的顺着艾伦动作往前又滚了一截, 它柔软偏长的“毛发”也就跟着在艾伦手臂内侧扫了一路。艾伦胳膊本来有点麻木，皮肤敏/感程度大不如正常状态时, 可手臂内侧近腋下位置的神经末梢到底分布更密也更浅, 他被那乍然而起的瘙痒弄得微微一缩, 胳膊本能地想夹起来……结果就正好把前行还下移了的“秤砣”给卡在了胳膊身体之间。“唔……”“秤砣”发出一声闷声闷气的哼唧。鼻音浓重，还能听出明显的不满。艾伦一下就彻底清醒了。 第105章 金发青年的话非常让人费解，可他刹那间表露出来的委屈又十分真实。艾伦顺着这话瞅了眼屋顶，没发觉异常，只好伸手拍拍伊莱后背。在他安抚对方的话出口前，屋顶上就忽然探出一颗脑袋——是霍尔。这位神出鬼没的前辈朝下方望了一眼，笑眯眯地说：“捅屋顶的没有，不过穿屋顶的倒是有一个——我是来提醒你们，屋外来了访客，已经到了小山坡底下，看起来是来找艾伦的，你们最好准备一下。”※※※※※※※※※※※※※※※※※※※※今天晚了一点第90章 “您真的回来了？”“我还还以为是狄克故意哄我的, 他说自己昨晚轮守时看到小屋这边像有灯光。”“这？这是一点问候礼, 我想着您如果真的回来了, 空手过来总不太好，幸好有做准备……”小木屋里间房门的隔音效果其实不差，不过, 因为它此刻没有完全关严, 是虚掩着，外面小会客厅的交谈声就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大部分时候是声音清亮的女孩在絮絮叨叨地说，话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高兴, 艾伦的声音只偶尔在她话间响起一二，简明扼要地回答着她的问题，态度倒也不显冷淡, 出人意料的和气。霍尔提醒艾伦二人注意的“访客”，就是这位正在外间和艾伦说话的姑娘。伊莱对她印象不深，他自己当初是狼狈逃亡到深渊森林边界来的, 绕温德镇而行，连进入到小镇居民的周边活动范围区都小心翼翼, 更别说去镇集。听和他一起留在小屋里间, 同样不便见人的霍尔说, 这位年轻姑娘是小镇旅店老板的女儿，一大清早，霍尔远远就看见她抱着个牛皮纸袋朝小屋赶来了。随着两人说话声一同传入卧室内的还有熟食香气。“是做了爱心果派当重逢礼。”仗着自己有先天的“偷窥优势”, 霍尔隔一会就要把脑袋伸过墙, 选墙壁低矮处探出一双眼睛, 一面观察外间会客情况，一面替伊莱做实况转播。他转播之余还要小声点评：“不赖啊，我记得这是艾伦喜欢的东西？这姑娘明显也是个有想法的。”前辈把“有想法”几个字格外落了重音，催人防范的意思一听就明。伊莱有点无奈地拉了霍尔一把。比起先为自己疑似有了竞争对手而如临大敌，他更担心这喜好八卦的前辈会一个控制不好，直接把脑袋怼出墙壁。艾伦和他反正是已经习惯了墙上时不时就“长”出个霍尔，可外面的女孩显然还年轻，就是个普通的小镇姑娘，哪怕她打小就生活在临近深渊森林的地方，对于暗生物或许不如内陆居民那么惧怕，但假如是让对方真的直面上一回“墙上长脑袋”的画面，难保不会给女孩留下阴影……还会给艾伦招来麻烦。伊莱之所以留在里间卧室，只让艾伦出去给访客开门，也正是出于怕给艾伦招祸的考量。亡灵形态的伊莱姑且不提，他那会身无血肉，长着副让人一看就知道“非我族类”的骷髅模样，由艾尔柏塔骑士团和神殿圣骑士组成的追击队伍那时一路追至温德镇，还在小镇上驻留了好几天，小镇公告栏上都挂有受通缉亡灵的大画像。如今即便是伊莱已能顺利在亡灵和人类之间转换，却也依旧没法大摇大摆走去镇上，在小镇居民面前露面。因为就在亡灵的大画像旁边，当时还并排挂有他人类形态的画像。“想什么呢？”霍尔被拉住后本是想反问伊莱怎么一点不见急，预备着要调侃后辈是不是对艾伦格外有信心。然而他一扭头，看见的却是伊莱不知怎么收敛了表情，目光略微下垂的脸。敏锐觉出后辈情绪有些不对了，“祸源”似乎还不是外面正和小姑娘说话的艾伦，霍尔就在伊莱面前打了个响指。伊莱被他成功唤回神。“没什么。”回神后的伊莱迅速给了前辈一个微笑。再次了悟自己已脱离常人生活太久，哪怕是回到人类聚居区，也没法像过去一样自然站到人前的滋味太过复杂，非得是经历过一回的人才能懂。现下的生活实在已比逃亡时好出太多，每日都有行动方向，也有同伴和重要之人陪在身旁。伊莱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像个不知足的家伙，他在霍尔带了审视的目光下坦然微笑。尽管霍尔能感到并不是“没什么”这么简单，可他也没有强行撬开对方嘴的办法，只好在片刻之后一皱眉，宣布自己放弃：“不说也行。”伊莱被前辈没轻没重地在脑袋上按了一把。“不过万一什么时候觉得它发酵膨胀了，到了不说心里就憋得慌的程度，那时候就一定得说出来，知道吗？”霍尔说，“‘没什么’一般是用来哄外人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保护壳保护色也是，最亲近的人永远最乐意知道你在想什么，烦恼什么，千万别觉得说这些不好意思。”伊莱近日被艾伦揉脑袋的时刻比较多，来自长辈的摁头细数起来，这仿佛还是头一次。和艾伦的掌心摩挲过发顶时总能带来的细微酥/麻感不同，霍尔的手宽厚坚实，落在脑袋上时就像是被缩着爪子的野兽用肉垫拍了一下，遐思是绝对一毫厘都带不起来的，还压得人脑袋一沉。……却意外的贴合伊莱对长辈的期望，有种厚重又踏实的温暖感。艾伦在外面就听到了霍尔那声响指，为前辈闹出来的动静眼睛微微一抽，幸好对面的女孩心大，注意力基本都落在他这里，没发觉里间卧室有什么异常。小木屋位于小山坡上，地势相对偏高，昨晚艾伦一行深夜归来，小屋亮起灯火，镇门口当值的夜间守卫看见亮光，猜到可能是之前的“沃夫先生”又回来了，那当值守卫之一恰好是和少女米娜相熟的狄克，他早上回家睡觉前路过旅馆，就把艾伦可能归来的消息告诉给了米娜。纵然“沃夫先生已有了结婚对象”的消息当初传得人尽皆知，不过艾伦作为无意中荣登了少女初恋宝座的“特别存在”，还是引得米娜一早又匆匆准备了些重逢礼，就带着她的礼物赶来了小屋。一方面，米娜的确是单纯为艾伦的归来欢欣，她从小在旅店里长大，受家中生意和父母影响颇多，十分擅长和人打交道，给外出归来的镇民送点小礼物，在她看来完全是合乎人情的正常行径。另一方面，本着一点少女的小心思，她直觉艾伦那位“神秘结婚对象”应该是和他在一块，两人是一起回来的。她想赶在自己一众同为艾伦失意的朋友面前先见这“神秘结婚对象”一回。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败在了怎样的竞争对手手上，并为对方的长处心服口服，在少女尚且青涩稚拙的感情观里，唯有这样才算彻头彻尾的“输了”。然而问候礼送了，寒暄也说了，眼看着自己按着礼仪教养，都该自觉同主人告辞离开了。可理应和黑发青年一同露面的情敌却迟迟没有出现。这小屋显然是正住着两个人的。 第107章 ……除了把面前平摊着摆放的衣服穿上身。艾伦所能想出的“换得彻底”的主意，就是让伊莱姑且连性别也一并伪装，真的就成为他“货真价实”的未婚妻，用女性的形象陪他出门，一起去镇上一趟。“……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拿起衬衫往身上套时，为了缓解尴尬，伊莱没话找话地问着。“离开瓦尔家之前，你首次恢复成人身之后。”艾伦声音听起来还是挺坦然地答了。他看着金发青年将手伸进带由蕾丝边和塔克褶的衬衫袖筒，忍不住微微别过了眼，但只过了片刻，他就又把视线转了回来。由于面朝着艾伦穿女装这事太挑战羞耻极限，伊莱是背对着艾伦穿的衣服，他此刻扣纽扣的手都在发僵，更别说去留神后面的人是不是在瞧他。“那，那么早吗？”伊莱干巴巴地接着话。“因为那时候我就考虑过之后带你回希欧多尔的事情。”艾伦视线继续有一眼没一眼地在伊莱身上扫过，他看出了对方的手忙脚乱，自己的手在身侧蜷起又舒展，“追击队当时是带着人类亡灵两幅画像一路追赶，我看过小镇的公告栏，只要我们离开卡尔比，就不可能一直绕开人类聚居地行动，总会有和人打交道的时候，我也不敢确定追击队那头就真的没有留后手，没有增派眼线提防你的再次出现，所以我自那会起便思考过该如何带你混进人类活动区，至少得争取到短时间的安全，协助我们顺利经过城镇。”伊莱听完，都不知道他是该先为艾伦替自己考虑之早而感动，还是该为对方早就“有所图谋”，做好了让他穿女装的打算而哭笑不得。他终于也将衬衫扣子扣到最顶一颗，第一次体会到穿衬衫竟是件这么不容易的事情，摇摇头叹气：“而那会我还在为自己的心意感到苦恼，每天至少要纠结上一回你究竟有没有喜欢我，你却已经悄悄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份……唔，礼物？”艾伦没接这句单听内容貌似没多大问题，可听语气便能听出紧张的调侃。他看着金发青年穿好衬衫，接着背对着他抓起一只长耳朵蝴蝶结，对方像没弄懂这个蝴蝶结到底是该系在哪的，先拎着两头的软绸缎带看了几秒，然后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又在腰上比划一下，觉得系在两边位置都不太对，最后才迟疑着举到脖子附近。“不对。”制止了伊莱将蝴蝶结直接往脖子上绑的行为时，艾伦垂在身侧的手也终于抬了起来。他几次三番想上手去帮对方一把，这会好不容易有了理直气壮的机会。“这是个领结。”艾伦的手穿过了伊莱披散在身后的发丝，将用生长咒延长的金发捋成一束，拨到一旁。他自伊莱手中接管过蝴蝶结的系带，让两条绸带都服帖地压到了衬衫翻领下，再在背后将带子系紧，“它不能直接系到脖子上，是衬衫上的配件——觉得紧吗？”伊莱只有摇头的份。在艾伦的气息和体温忽然一同从背后靠近，对方从自己这里取走服装配件时，伊莱脑子里就像轻轻“嗡”了一声，他窘迫地把自己交给了对方打理，并发现他在羞窘之余，心底其实还潜藏着一点神奇的小高兴。有了艾伦帮忙做的细节调整，带着长耳朵飘带的蝴蝶结顺利点缀在胸前，正好修饰了男性相对平坦的胸部线条。真正穿好衬衫之后，接下来就是穿外面的长裙。那长裙是背心裙，半托胸款，留空的前襟与衬衫领结互不干扰，柔和的灰蓝色调十分衬伊莱的金发和眼睛，裙子款式在女装中不算复杂，仅在弧度极大的裙摆底端有两圈蕾丝装饰，其他地方则一水净色，最大程度的呈现了衣料本身的光泽及垂顺感。长裙腰部还配有一根浆果红的腰带，正好将伊莱紧窄的腰线勾勒出来，也无形中强调了腰跨比例，让他这个新鲜出炉的未婚妻看上去更“真材实料”了点。当腰带在身后扣拢时，伊莱发现他已本能地开始吸气。然后他后腰就被正在调节对扣格数的艾伦拍了拍，整个人霎时一歪。“放松。”艾伦在背后指点道，“你这会越紧张，所有系带都是按着你紧张时的围度绑的，这身装扮待会便会让你越难受，你放松下来，我们才能确保这些带子不会系得太紧，找到一个让你舒适的区间。”伊莱闻言努力放松起自己，不过效果似乎不太好，他耳尖以肉眼可及的速度红了起来，两个红彤彤的耳背掩映在金发底下。看得艾伦就非常想上手摸上一把。总之，尽管这番穿着打扮期间大小波折不断，除了当事人太过紧张，协助人仅是看起来没那么紧张，偶尔也会面色镇定地出错外，他们还面临了诸如“头发不慎绞进拉链”、“当事人一个用力就捏碎了要戴到头上的小发卡”及“当事人一脚踩到裙摆险些摔成一团”等问题。但最终，两人正式出门时，伊莱的衣服好歹是换好了。变装的效果好到为了避嫌，一开始就飘了出去的霍尔回来时都没认出伊莱。“我的……”也不知道前辈后面原本是想说什么，反正他把那几个字吞了回去，只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人。短发被生长咒延长后，似乎还做了点快捷保养，正柔顺披在身后，微微泛出光。额前的碎发也稍稍增长了一点，发梢将将过眉，一下便削减了眉眼带给人的英气感，让五官柔和了好几分。那宽羊腿袖的衬衫恰到好处的掩盖了手臂线条，蝴蝶结修饰胸口，长裙裙沿一直垂落到脚踝上方一点，下面是双带着软跟的皮鞋。活脱脱就是一个温婉安静的金发美人。“我敢打包票，除非是对你和艾伦都熟的不能再熟，并且知道你们俩最近是一起行动的人，不然绝对没有人能猜到伊莱的身份，前面的条件缺任何一个都不行！”送艾伦和伊莱下小山坡前，霍尔前辈就如此向两人做了保证。他信誓旦旦。可能就因为前辈的保证做的过分圆满了，信心太过充足，这大陆上就有位神明冥冥之中想打他的脸。约一小时后，当艾伦在镇集上遇见专程来找到他的艾维斯时，一身白袍的圣子先是为携“女伴”亮相的艾伦一怔，他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了点不可思议神色，视线反复滑过两人自然交握的手，又在疑似颇为眼熟的“女士”脸上停了停。片刻之后，艾维斯眼睛倏地睁大。艾伦确信，假如他们这会是在一个二维平面世界里，他肯定能看见艾维斯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我以为自己设定好了定时发布，吃完螃蟹回来一看，发现我设定在了2019年的10月15号定时发布……伊莱的裙子和衬衫都是作者翻着衣柜对着写的，啊哈。——推一下基友的文：《王爷他有病》by半盏茗香 第109章 伊莱的话瞬间被他的动作给打断了。“对不起，我也不想反应这么大。”艰难把自己后仰的身体掰正回来后，艾维斯道了歉。他单手撑住额头，有点没眼看似的遮着一只眼睛，视线相当小心地往伊莱身上扫，眼神复杂极了：“哪怕是作为一个知道你原本样子和性别的人，忽然听见你以这幅尊容开口发出纯正男声，也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调节心理的……你能理解吗？”“……我能。”听出艾维斯话音里的迟疑，伊莱就也顿了一下才回答。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是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想着反正除非周围有镜子，他看不见自己当下形象，才勉力做到了镇定自若的行动及说话。“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弄成这样？”确认当事人之一和自己在观点上是同一战线，艾维斯就像好受了一点，他略略松开了些挡着眼睛的手指，目光再度在“伊丽莎”身上转了一圈，“这身装扮带给我的冲击太大了，另一件重要的事都差点忘了问——看来这趟卡尔比之行收获不错？你们找到了让伊莱变回来的方法？”“去卡尔比的收获的确是超出预想的大。”艾伦接话。他先回答了艾维斯的前一个问题：“我们是昨晚回的温德，有人注意到了小木屋夜间亮起灯，今天清早便有镇民来拜访，还发现家里有两人的生活迹象，所以我干脆顺水推舟，亲自向他们确认自己是有了‘未婚妻’，并借着采购的机会带伊莱去镇上转一圈，让传闻进一步落实，削减他们对伊莱身份的猜想，让不管是不是单纯心系八卦的人都知道，跟我回来并且即将又跟我一并出发的是我的未婚妻子，一个姑娘。”听完后的艾维斯就“唔”了一声，他面上浮现出思考神色，半晌后，大约是这一大段话被他顺利消化完了，他冲艾伦一耸肩，叹了口气：“前因我理解了，不过你们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一点。”“伊莱的牺牲比较大。”艾伦很公允地说，“这段时间需要辛苦他维持变装，在外面时还不方便说话。”艾维斯从这话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艾伦起先在镇集上跟伊莱手牵手的画面当即跃入脑海，他眼睛一眨，后知后觉仿佛还有第三件重要之事被他忽略了，眼睛不由眨了眨：“那你呢？”艾伦莫名其妙地反问：“我？”“你的未婚妻名额也就这样贡献了出去，还有了婚约在身，这段时间得尽职尽责扮演好‘未婚夫’的角色，万一日后伊莱有机会对外恢复本来形象，你们俩掰了，为了能让‘伊丽莎’从此销声匿迹的更合理，十有八/九还得由你来扮演过错方，那样你没准就会多出一条负心薄幸的骂名。”艾维斯列举了一系列艾伦在此期间可能遭遇的情况，随后试探地问，“你觉得你这不算牺牲么？”“我认为不算。”艾伦很快给出回答，速度快得让艾维斯觉得他差不多是想也没想就答了。白袍圣子的眉心就短暂的蹙了一下。他显然是还有异议，可小桌对面的黑发青年却是已又说了下去：“毕竟对我来说这不是扮演。”艾维斯一顿：“……”他飞快调转视线去看伊莱，却见伊莱的目光全神贯注地落在了艾伦身上。因为黑发青年那句“这不是扮演”，“伊丽莎”的耳尖像又在泛红。艾维斯：“……什么叫‘这不是扮演’？”哪怕答案其实已浮现在了心底，对将会获得的答案有所预料，艾维斯还是又问了这么一句，想听老朋友亲口给他一个更确切的答案。艾伦便给了他一个，说：“除了伊莱的身份有所偏差，‘未婚妻’最后的那个‘妻’字需要修改之外，其他部分其实就是现实。”艾维斯：“……等等，等一等。”圣子的职业包袱就在今天傍晚丢得十分彻底，他表情已由试探进阶为了突遭观念碎裂时的震惊。看着坐在桌对面这竟然已真的晋级成“未婚伴侣”的两人，艾维斯在艾伦一向淡然的脸上没看出什么，摸不准黑发青年有没有逗他的可能，遂把寻求证实的视线投向了伊莱，觉得以伊莱·埃格伯特一贯的为人，应该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继续和他开玩笑。伊莱也的确从不拿感情大事开玩笑。只是他没给出艾维斯期盼的“这是玩笑”的回答，反倒用一种略带了羞赧，但异常明亮坚定的眼神把艾维斯给看了回去。“我们确实是已经在一起了。”伊莱肯定地说。艾维斯就忍不住冲自己的头发伸出了爪子：“可你们去卡尔比之前不都还是单纯的兄弟情谊？我们上一次见面时你们可还没到这一步吧？”说着，圣子就挠乱了他一头柔顺光亮的金发，大约是想靠发型变更来表达自己凌乱的心情：“卡尔比除了为你们答疑解惑，帮伊莱恢复身体，是还兼带着附赠感情升级服务的吗？”在心态转换这一步上，艾伦和伊莱就谁也帮不了艾维斯。伊莱是过去就和艾维斯不算太熟，两人只能算是认识，在学院交流上见过几回，彼此间称得上一声“熟人”。艾伦才是和艾维斯共同学习生活了好几年的老朋友，可他和伊莱会从朋友发展成恋人这回事，他在去卡尔比之前也从没想过。喜欢或者是不喜欢，能影响情感的因素向来纷繁复杂，它从不仅与单一要素息息相关。※※※※※※※※※※※※※※※※※※※※啾！再推一下基友的古耽文——《王爷他有病》by半盏茗香为了活命不得不对王爷嘘寒问暖的小少爷受 x 天天怀疑这小少爷暗恋自己的王爷攻老闷的文一向有质量保障，吃古耽的小宝贝儿们去看看鸭！第93章 两名当事人都给不出什么有效的疏导建议, 想要消化现实, 就只有全凭自己努力。过了大约有十分钟, 艾维斯才感到他是从“艾伦竟跟伊莱从兄弟变情侣，两人还疑似是准备直接奔着结婚去”的冲击里缓过来了。他定了定神，桌对面新鲜出炉的“未婚夫夫”一起静静看着他, 他与艾伦和伊莱的目光分别碰了碰, 揉揉额头，叹出口气：“我现在的心情真的是复杂极了。”伊莱就眨了眨眼睛，没接腔, 非常符合他这身装扮的将目光投向了艾伦，仿佛是想要“夫唱妇随”。艾维斯正为他不由自主冒出的猜想小小打了个寒颤，怀疑他可能很有一阵子都要没法直视伊莱了, 接着就听艾伦接过话头，说：“能理解。”好友的声音是一贯的镇静，表情也波澜不惊。艾维斯刚找回一点和艾伦正常相处时应有的心境, 便听艾伦继续说：“假如这次重逢，换做是你忽然向我宣布你和罗德间有了‘越界关系’, 我肯定也会吃上一惊, 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你们的新关系。” 第111章 第94章 一场从安其罗持续到希欧多尔的追与逃, 追击路线横贯了希欧多尔国境地图。出去必要的防守护卫力量不可擅动外, 境内能调出来辅助追击的人手都调的差不多了, 在进入邻国国境后还申请了神殿圣骑士团的协助，是和友邻友情提供的支援一起继续进行的追捕。而即便是如此，他们还是让“污点”给跑了。艾伦刚和亡灵骷髅状态下的伊莱相认时, 两人没有聊起太多关于逃亡的细节。他也没有刻意去问。占据了整片亚撒大陆三分之一的面积, 希欧多尔的国土范围当然是不会小，伊莱从安其罗一路奔逃过来，常规的交通驿站无法使用, 官途大道不敢走，那会的他对亡灵之力的运用也还不熟，没准压根就不敢轻易动用这份力量, 唯恐自己真的会受到邪恶力量侵蚀。所以，他那会必然也是不会使用传送法阵，不知道该怎么运用亡灵力量去走捷径的。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他就只能纯靠身体力量咬牙前行, 拼着只差一厘精神力就要消耗殆尽的风险持续奔走，昼夜不息, 才好不容易狼狈逃进了深渊森林边界。然后侥幸被艾伦给捡走。这是一段不用细问都能料想出艰难的路程。伊莱却也从来没主动拿它向艾伦诉过苦。这个本性温柔的金发青年就像把这段经历都已自己嚼碎了, 咽了下去, 预备将它和自己之前的人生一起翻篇。他好像没什么怨恨，也没怎么表露过痛苦，仿佛是很快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全神贯注的追溯起自己身世之谜, 并琢磨起该怎么“谋夺”到艾伦的感情和心。卡尔比的大多数居民都待伊莱比他预想的要热情, 布莱克学堂里的教师学员虽然大多只匆匆见了几面，但他们几乎也都是热情友善的，毫无芥蒂的接纳了他这个“混血”，至多只是对他有点过分好奇。饶是对伊莱怀抱有细微敌意的几人，倒也都不是因为对伊莱本身有什么意见。他们主要由“沃夫老师的倾慕者”组成，觉得自己是因为伊莱才情场失意，因此在看见他这个沃夫老师的正牌恋人时，那几颗还没疗伤完毕的少男少女心就都还是要阵痛一下，有些意难平。和之前茫然逃亡时的日子相比，近日以来的生活充实到简直像一场梦境。哪怕前面还有重重谜团摆着，一打纠结凌乱的线头还等待着人去梳理，可伊莱觉得他的心十分安定，是处在一汪温暖又有力量的水源里，被妥帖的浸泡，来自外界的冲击只能让水面偶尔震荡几下。艾维斯带来的消息就惊醒了他。怎么可能翻篇呢？伊莱想。从追击队手中顺利逃脱，被艾伦——或许还有不动声色出了力的艾维斯——掩护着进入卡尔比，这对他来说，是一场成功的逃亡，固然虽胜尤败，但好歹是逃跑成功了。可对于费了大力气的艾尔柏塔一方来说，追击逃逸亡灵的动静闹得那么大，邻国神殿都被央着掺了一脚，那么多力量拧成一股，就为了追击区区一名亡灵，还没追着。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是将骑士团的荣光摔到了地上往死里踩。“虽然本质上来说，其实就是他们失败了，追捕时闹得轰轰烈烈，一路沿途的村镇都知道了有亡灵出逃的消息，可追得这么轰烈，却还是没能将邪恶之徒铲除，这结果又沿途反传回去怎么行？”艾维斯一口灌干净了杯中的残茶，优雅将唇边的水渍拭去后，才要笑不笑地一弯嘴角：“所以为了不显得这场追击小题大做，为了掩盖他们的失败，从追击队全面撤出温德镇的那天起，他们就开始有意散布出消息。”那由艾尔柏塔方散布出的消息里，最大限度的抬高了“邪恶之徒”的可怖程度。“用极力鼓吹对手有多么邪恶奸诈的方式来委婉表示不是己方不强，也不是没有尽到全力，只是邪恶之徒手段下作到超乎预想。”艾维斯冲艾伦一耸肩榜，“这招数不够新鲜，但又非常好使，是不是？”平日里，艾伦的表情就不算多，微微皱起眉时显得人格外严肃。今天他没有皱眉，五官全都平板着摆在那里，却就是让人觉得周遭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还有吗？”艾伦问，声音沉冷。艾维斯向椅背上靠了靠：“有。”抬高危险层级，让人相信伊莱·埃格波特这邪恶之徒阴险狡诈，再明里暗里指出追击队伍中不乏有通缉亡灵的旧识、同学及朝夕相处过的师长，然后顺理成章地将“不忍”、“手下留情”等词汇往自己人身上堆，再把“利用旧情”、“蛊惑人心”的帽子往伊莱头上扣。如此一来，追击队的失败好似就已成了人之常情和天时地利的结合产物。伊莱在这些有意传播的消息里被推至新的“巅峰”。“假如不是你足够沉得住气，一路过来也没做出什么毁坏村庄城镇的事，基本没靠近过普通人的居住区，我看他们恨不得把‘亡灵王’之类的头衔都刨出来一个塞给你。”艾维斯说完，他看着伊莱，没忍住地叹了口气。从艾维斯的话头忽然转向自己，听到了已很有一段时日没听到的名词时，伊莱就仿佛被定住了。他像尊等身雕塑，静静冻结在了椅子上，只有眼睛偶尔眨动一下，让人觉得五官还透着几分活气。没追到目标的主要责任不在自身，不过好歹是将此等邪恶之辈赶入了深渊森林，对方暂时不会再回归到人类聚居地来，破坏周边居民的生活安定。一场失败的追击就此在流言和有心之士的口中一转，成了场“虽然略有一点遗憾，但整体尚算成功”的行动。为了展示出安其罗绝不容纳任何一点污垢，艾尔柏塔学院势必与这狡诈暗生物划清界限的态度，针对伊莱·埃格伯特所做的背景关系调查十分透彻，安其罗官方还公开发布了居民户籍注销声明，宣称安其罗的国土从此谢绝携有此名者入境一步。“……你们不要忽然就谁也不说话了。”屋子里静了有小片刻后，艾维斯又开了口。他稍稍坐直了些身体，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和两尊雕塑说话。只不过这两尊雕塑一尊是石雕，一尊冰雕。艾伦本是想抬手替艾维斯添道茶，他注意到对方的杯子空了半天了，可手在抬起来前，他才发现伊莱的手还被他握着。两人也不知道已双手交握了多久，那握在一起的手仿若浑然一体，都没了是在牵着另一人的感觉。略微顿了顿后，艾伦就将手又放回了原位，他逐根摩挲过伊莱的手指，迎上艾维斯的视线：“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晾着你，只是刚才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第113章 “为什么？”艾伦没有继续立即否定伊莱的观点，他跟着调整过姿势，以便让两人都能更舒服些。“我睡不着，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明明都把你吵醒半天了，不仅什么都没发现……还觉得你能醒来陪我十分安心，这是第一个原因。”伊莱说。看出黑发青年嘴唇微微一动，大约是就要来反驳自己了，伊莱难得在艾伦面前眼疾手快一回。他竖起手指，飞快抵在了对方嘴唇上：“我想先说完，好吗？”艾伦就顺应着他的期望，又闭了嘴。并把那根胆大包天的手指握在了手心里，轻轻捏了一下它。伊莱被这一下捏得像从指尖麻痹到了肩膀，他不自觉缩了缩，好歹思路是没被这阵细微的麻痹给打断，让他能够继续说下去。“第二个原因，也是和我们相关。”伊莱轻声说，“我被注销了户籍，被官方通告从此和安其罗及学院再无瓜葛，从情理上来说，我都应当伤心，艾尔柏塔对我来说意义特殊，安其罗则是我长大的故土……可当我发现你为我可能动了真火，在生气时，我居然还有点窃喜，在为你外露的维护高兴。”“……这又有什么可耻呢？”艾伦很快接话道，他由手指握住了伊莱整只手，将对方拥抱得更紧。跌宕起伏的人生已待这人足够不好了，他愿意待他好。他值得体会到这世界上所有欢欣的情绪。※※※※※※※※※※※※※※※※※※※※这两天搬家赶路，今天又迟了点，不过好不容易是收顺了，明天可以正常码字啦第96章 “同行？”昨晚前半夜, 伊莱在小床里侧翻来覆去, 辗转半宿, 睡眠神经就像被白天的信息给冲击麻木了，睡意迟迟升不上头。然而在艾伦醒来之后，他翻身枕上对方手臂, 艾伦的体温和气息一并兜头罩下来, 他竟不知不觉合了眼，接着就在艾伦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里睡了过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清早，当伊莱再次睁开眼, 意识到这会已经天亮了时，他还吃了一惊。“怎么这么惊讶？”一个早上还没过完，艾伦就已经说了两遍意思基本相同的话。他第一遍是说在了伊莱刚醒的时候。“沃夫老师”可能是浸淫熬夜之道已久, 把自己活生生锻炼成了一个晚睡早起还精力不见萎靡的神奇物种，他大半夜为身边人的辗转反侧醒了，爬起来提供了快一小时的陪聊哄睡服务。确认伊莱呼吸平稳, 表情放松，是真的陷入了安稳的睡眠后, 他才又小心翼翼调整姿势, 没吵醒身边人的自己躺下了。一大早, 半夜扰人安眠的家伙兀自睡得香甜，还没醒，艾伦却已又睁开了眼睛。伊莱的脑袋还枕在胳膊上, 手臂和腿也各缠过来一条, 它们让先醒来的艾伦醒了也没法起床, 索性就继续躺着，观察起了伊莱睡相。由此，艾伦便刚好捕捉到了这人醒来时茫然中带着惊讶的表情。不清楚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一瞬间甚至不确定时下是几点了，金发青年迷迷瞪瞪醒来，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睡前还在说话的对象还依旧陪在他身边。“……”在用语言和艾伦打招呼之前，伊莱就先埋头在脑袋下方的“枕头”上蹭了蹭，然后他小小打出一个哈欠，冲艾伦露出一个懵懵懂懂的笑。“早。”艾伦说，并将被沿往下拉了拉，以便更多清晨的新鲜空气能聚到伊莱脑袋旁。伊莱昨天半夜睡着后，又习惯性地往被子底下钻了，仿佛是从头包到脚的入睡方式对他来说最让人安心。艾伦头天就被那“有人在捅屋顶”的发言弄的愣了一愣，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梦，他尔后再看对方睡相，忽然无师自通了“屋顶”和“捅屋顶”是指的什么。作为那个“有人”，艾伦既不想让伊莱连选择喜好入睡方式的权利都没有，又实在担心对方一直往下钻会睡得憋闷，于是他后来只好用自己的双臂卡住对方，以比正常拥抱要稍微更紧一点的方式抱着这人，手动锁定了对方的可移动区。有了艾伦这副夜半悄无声息附上来的“人肉锁链”，伊莱昨晚才只沉了半张脸到被子里，勉强没让被子“没顶”。艾伦原本还想再帮他把被子往下拉一点，但他一碰被沿这人就缩，最后无法，一直等到今天清早伊莱醒了，才终于把对方从被子里挖出来一截，并把被沿在对方脖颈附近掖严实了。暖烘烘得被窝是如此诱人，伊莱其实不太想让被子把拉走，不过在艾伦动作期间，他的注意力都被那声“早”给吸引了过去。他就是由这声早安问候才注意到天已经亮了，接着露出一脸吃惊。“早上好……”伊莱有点难以置信，“已经早上了吗？我昨晚后来就……那样睡着了？”“太阳都已经升起来了。”艾伦摸摸他发顶。言下之意是——当然已经是早上了。“是觉得自己昨晚睡得哪里不对么？”估摸着伊莱应该是不会赖床，准备起来了，艾伦一边问着，一边随手聚起一个小风团，让两人的衣服被风团托着飘了过来。伊莱昨晚睡得没有哪里不对，正相反，他还睡得好极了。让他惊讶的原因主要是他昨晚居然就那么睡了过去，把艾伦吵醒后一声招呼都不打地自顾自睡了。这让他不仅惊讶，还有点扰完人后不负责的歉疚。听他期期艾艾说完的缘由，已经起身下了床的艾伦唇角就微微翘了一下，那笑里隐约还带有两分无奈，他拿着属于伊莱的那叠衣服反身回来，又在那颗乱蓬蓬的金毛脑袋上按了一把。“想太多。”艾伦点评着伊莱的担忧，顺手把衣服递给还坐在床上的对方。知道艾伦是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行为，接过衣服的伊莱趁艾伦再次转身，摸了摸自己被连按两回的脑袋，很快也跟着起身洗漱。 第115章 艾伦在伊莱走到近前时抬了手，先揉了把那头发丝偏细软的金发，然后他掀起眼皮, 静静看了还在无声“嘿嘿嘿”的霍尔一眼。“……唔。”霍尔就被这一眼看得笑容收敛了点。他收敛完, 在心底迅速暗骂了声“见鬼”。为什么眼前的青年明明比他要小上十几轮, 满打满算起来，如今也不过是个才毕业没几年的年轻人，并且之前也没和他家“挚友”有过多少接触……可对方看人的眼神却和他家“挚友”一样，能一眼看得他不由自主正经不少？霍尔几乎要怀疑劳伦斯是偷偷给艾伦开过“小灶”，让这黑发年轻人得了对方冷眼真传。“怎么这么看我？”心下一边暗自腹诽着，遭不住这和“挚友”至少七分像的眼神的前辈一边开了口。他在离艾伦和伊莱还有两米的地方停住了，揉了揉鼻子：“我又没……好吧，我可能确实没忍住的逗了伊莱一把，但我保证自己绝无坏心，只是和他开个玩笑。”“玩笑得是‘被开方’觉得好笑，才算是玩笑。”艾伦眉梢轻轻一动，“假如‘被开方’只觉得有点苦恼，主要是开人玩笑的那方比较开心，这只能称之为‘捉弄’。”霍尔就快要把自己的鼻尖给搓红了：“……但我真的没有坏心？”“我也没有说您有。”艾伦淡淡地说。他将手从伊莱发顶上拿了下来。手一移开，就对上了伊莱仿佛带了担忧意味的眼神。两人只是对视一眼，艾伦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又想说自己其实没什么关系，明白前辈只是在调侃自己之类的话。霍尔对伊莱是长辈看嫡系后辈，越看越喜欢，伊莱的经历追根溯源，与他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也有所关联，他自然是不可能对伊莱有任何坏心。只是没有坏心，不代表这天性里带皮的前辈就能按捺住戏弄冲动，老老实实在后辈面前扮演好一个成熟稳重的前辈角色。伊莱性格不算强硬，好脾气，发现自己遭受戏弄时会为难窘迫，但基本不怎么生气。这种又有反应又不会轻易被惹恼的人，就是霍尔心目中的“宜捉弄”首选了。就像猫喜欢拨弄固定垂在那里的小玩具，一有机会，霍尔便忍不住要过来扒拉伊莱两爪子。在艾伦和伊莱互通心意，正式确定关系之前，霍尔这三五不时的“扒拉”还受限不明显，艾伦偶尔看到了，只要伊莱没表现出明显的抵触，他自觉不该插手他人正常交往，也没有特意去制止过霍尔的行为。……但在两人的关系已确定的不能再确定，身边这人连“艾伦·沃夫的未婚妻”标签都贴上了后，艾伦发现，他不能再对霍尔戏弄伊莱的行为报以平常心了。短暂的“对峙”之后，是转过弯来的前辈先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投降。“明白了。”霍尔说，“我得反思一下自己，这种欺软怕硬的行为确实有点问题。”前辈把这话说得严肃又正经，本以为自己这番自省能收到后辈一致好评。但艾伦和伊莱都没立即接话。他们一起默然看了前辈至少半分钟，在霍尔奇怪地问“怎么，还有哪里不对吗”时，他们便意识到，霍尔是真的不觉得“欺软怕硬”这个词有任何问题，把它一派泰然的安在了自己头上。“……没有什么问题。”伊莱原本是要对前辈的用词提出异议，想提醒对方似乎用错词了，但在他真正开口之前，他的指尖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伊莱为这一捏一怔，话音没及时溜出嘴去，他还没领会到艾伦小动作的用意，就听截断了他发言的对方开了口。艾伦告诉霍尔没有问题，语气平淡镇静。霍尔有点狐疑地又看了他们两眼，大概是没看出什么，又想到艾维斯那边可能已经在等，在大事上鲜少出岔子的前辈便大手一挥：“那成，我们现在继续去和圣子的队伍汇合？”“嗯。”艾伦很快赞同了前辈的提议，“是该走了。”伊莱两次都没插上话，等到艾伦和霍尔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他有了加入话题时机，可碍于他“暂时失声”的伪装身份，他立马又要进入全程无法说话的状态了。在三人正式离开小山坡前，艾伦便示意他在原地稍站片刻，然后替他理了理发型和衣服上缎带。“忍到今晚过夜的地方就好。”艾伦温和地说，“我们到了旅馆后就有了独立空间，再叠上两道隔音咒，你就可以自由讲话了。”难得没有在艾伦伸手帮忙时要求自己来，伊莱从这帮忙打理着装的行为里品出了点专属于两人的亲昵，他乖乖站在原地让艾伦收拾自己：“好。”艾维斯带着队伍在小镇门口等来这携手而来的“未婚夫妻”时，看见的就已又是一个金色长发侧束在一边肩膀，十分温婉娴静的“伊丽莎”。“伊丽莎”这个名字几乎是玖丽莎的翻版，只有开头音节不同。艾伦向伊莱征询他想要怎样的女性姓名时，伊莱不假思索的报出了它。“久等了。”臂弯间自然挽着自己的“未婚妻”，艾伦向艾维斯招呼道。艾维斯回给他一个标准的礼貌微笑：“不久，我们实际上也才刚到。”结束这两句例行公事般的寒暄，艾伦就带伊莱汇入艾维斯的队伍。他注意到骑士长罗德的目光似是越过了他们一瞬，投向两人身后的虚空。对方的感知能力十分敏锐，艾伦的视线才只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几秒，那有着一头棕发的男人就把目光转向了他。身形高大的人，再加上宽肩厚背，很容易给人不好招惹的凶狠感。罗德兼备了以上所有体貌特征，五官也算得上英气，但他偏偏与“凶狠”反其道而行，周身像天然自带着一股可亲气场，亲和力极强。倘若不是穿着那身神殿圣骑士专属的秘银铠甲，肩上一丝不苟佩着代表骑士荣耀的徽章，他看起来就像个高大可靠邻家大哥，眉目总是舒展着，难得见他露出凛然厉色。但艾伦并不会因为他看起来温和就掉以轻心。霍尔不便离由圣骑士组成的队伍太近，他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队伍后方，借由霍尔之剑和伊莱随时保持联系，让前面的后辈能实时知道他的动向。罗德刚才投去视线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霍尔所在的地方。“那里有什么吗？”艾伦与罗德对上视线，问。 第117章 闻言，艾伦眉梢就轻轻一动。“当然是真的。”心下立即明白了伊莱踯躅的缘由，艾伦一边回答，一边拉开小桌旁的另一把椅子坐下，“我们现在的身份是未婚夫妻，我带你回奥斯蒙一带拜访老师，还要去安杜鲁山谷，不会有比回安杜鲁见我父母更理直气壮的理由了。”伊莱：“可……”艾伦：“‘可’什么？”“目光”从常理上来说，理应是个摸不着，逮不住的东西。它没有实体，如同能散落延伸至各处的光影，能见其形，难触其身。可伊莱与坐下的艾伦四目相对，他偏偏就是觉得自己被艾伦用目光锁住了。来自黑发青年的目光宛如有实质，正强势又不过分鲁莽的“按”住了自己，让伊莱连最细微的情绪变换都隐藏不了，只能把他那四分犹豫、三分担忧及三分忐忑暴露在艾伦眼前。“……可我有点担心这样会不太好。”伊莱捋了捋思路，先用相对委婉的方式表达了他的不安。他斟字酌句地说：“你的父母假如知道你有了中意的结婚对象，一定会非常高兴，但如果事后我们再告诉他们这只是伪装与演戏，他们便有可能会……不那么高兴。”“你担心他们发现真相后会有心理落差？”艾伦问。伊莱飞快点了下头：“这还只是我担心的原因之一。”艾伦：“唔。”看出黑发青年是在静静等待“之二”，示意自己接着往下说，伊莱就像是座椅上方忽然长了钉子，把他端正的坐姿破坏了个干净。他很拘束地在座椅上动了动身体，再次抿了下嘴唇：“我很希望去见你的父母，也珍惜这个机会——你明白吗？但在我的预想里，我应该是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能够光明正大的和你并肩出行的时候，我再和你一起去拜访你的父母，去见见你的导师亲友，然后宣布我们在一起了，甚至宣布我们将……”后面有几个字，伊莱都已经做出了唇形，但他却没真正将它们说出来。那几个字就仿佛带有某种魔咒，是他轻易不敢说出来的东西。可他不敢，身边这人却敢。“甚至宣布我们将要去办理登记走手续，成为正式伴侣。”艾伦接话道，他语气平淡地犹如只是说了件日常琐事。伊莱不由为这语气多盯了艾伦几秒，刚才一直有点闪躲意味的他大方把艾伦看了回去。艾伦迎着他无意识带了点不赞同，仿佛是不满他把“结婚”这事说的过分淡然的目光，须臾之后，一下笑了。“我也要先声明一下，我的语气起伏不够多，不代表我觉得办理登记手续是件不值得激动的事。”艾伦说着，他的手就伸过小桌，仗着个高腿长胳膊也长，把掌心覆盖上了伊莱手背，“我听起来说的平淡，是因为它在我心目中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是自‘我们作为恋人正式在一起’后会自然发展而至的一个阶段，它在我心底早已是件非常确定的事了，非原则大忌和生离死别不可撼动，所以我能相对沉着的面对它，说出它，但假如这一天真的即将到来，我会和你一样的欣喜愉快。”“……”黑发青年这话说得就十分犯规，“灯下看人更添颜色”的形容其实反过来，同样适合用在艾伦自己身上。伊莱不由自主愣了片刻神，反应过来后才发觉自己耳朵像中了小火球术，从耳根到下颌一线都灼灼发热，想也知道肯定是都红了。艾伦的目光却只是在那一片红上轻描淡写一扫，然后一只手伸过去，在伊莱脸侧碰了碰。“单就我父母会有落差感这件事而言，你不用为这件事担心。”他说，“只要先回到家里，我会在第一时间向他们坦诚公布我们的关系，不会欺瞒他们什么，我对他们非常有信心，他们只要及时知道信息有误，更正信息内容，一定会接纳你，不会因为伪装身份和真实身份间的差异而对你另眼相待。”可他的真实身份上还背着一道通缉令，终生都无法再返回安其罗，那一对疼爱儿子的夫妇也能不介意吗？伊莱忍不住想追问艾伦这个问题，但对方显然话也还没说完，他急忙把它吞了回去。“至于你提到的你的想法，这一点我要道歉，是我疏忽了它。”说到这里的艾伦正色下来，收起笑。烛火倒映进了他纯黑的瞳孔里，在他眼底窣窣燃起两束小火苗，他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深思熟虑，拍了拍伊莱手背：“我会努力想办法。”以前的身份用不了了，他就想办法换一个新的给他。※※※※※※※※※※※※※※※※※※※※【抱头】第99章 可能是因为艾伦是在遭遇剧变后第一个伸出手的人, 所以不自觉有了依赖心理, 也可能是因为对方的确迄今为止每件事都处理得当, 所以让人觉得安心又可靠。还有可能是因为这是自己交付了喜欢的对象，所以看他自带“有色眼镜”，觉得他言出必行, 只要是说出口了的承诺, 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总之，不管是因为以上哪种原因，还是或许全部兼有, 伊莱发现他对艾伦抱有一种近乎无条件的信任。对方让他不要担心，理智上，他知道问题绝不会如对方说的一样平淡轻巧, 可情感上，他已不自觉偏向了对方，竟真的在后半段路程中安心不少。第二天的赶路也没出什么意外, 带着橘调的暮色才刚在天边染出一线黄，艾伦一行就已抵达了距离奥斯蒙学院最近的一处小镇。希欧多尔作为一个盛产术士, 崇尚元素力量的国度, 它的传送阵分布或许不比卡尔比一般密集, 但在几大交通枢纽上都设有传送驿站，能供可以驱使元素力量的对象使用。连同圣子本尊在内，整支来自多明尼克神殿的队伍都由奥斯蒙毕业学员组成, 艾伦也是奥斯蒙毕业生, 唯有乔装打扮的伊莱对此地传送法阵不熟。按着艾伦的预想, 到了这里后，他和伊莱便该与艾维斯的队伍分别，可以去和远远跟在后方的霍尔汇合，进入单独行动时间了。然而预想很丰满，世事却难料。在抵达这一处紧邻学院的小镇之前，艾伦在校时的直系导师，那位与他们的拜访目标紧密相关的长辈——安东尼·巴顿——就像长了千里眼，冥冥之中感应到了自己最欣赏的小学员准备“过学院门口而不入”，根本没有要看他的意思。于是他紧急修书一封，发的还是带学院印章的邀请函，用了佩戴有学院专属标志的鸟禽类魔法信使。那邀请函在艾伦等人才行至半程时，便十分瞩目的飞到了队伍上方，它迎着一干视线大大方方落到马车顶棚上，将马车撞的“咚”一声响，然后，它也丝毫不为自己那堪忧的体重而自行惭秽，十分骄矜地抬起了一只爪子，示意最先过来关注伊莱这头情况的黑发青年接信。艾伦在导师手下呆了差不多五年，之前收到导师传信时就见过这位小信使一回，一见这熟悉的“鸟影”就知道是谁送来的信。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从那金贵的鸟爪上取下了信，还没拆就已料到，导师恐怕是想到自己要先去拜访亚尔曼先生，遂来催自己先回奥斯蒙一趟。 第119章 伊莱：“……”居然不是错觉！※※※※※※※※※※※※※※※※※※※※【数了数评论区的小猫们】第100章 阿西尔, 就是安东尼那位小信使的名字。艾伦一直觉得自家导师像个长大版的“小霸王”, 特立独行的特别理直气壮, 这些归属于学院的鸟禽信使们理应只有编号，没有姓名，姓名得是私人信使才能拥有的, 可学院信使们却是学院公共财产, 编号靠后的信使可供学员们自由调遣使用，联络亲友，编号靠前的则是教职工特调信使, 它们速度更快，传信安全指数也更高，为全体教职工提供传讯服务。安东尼导师他老人家倒好, 阿西尔身上的院徽校牌都没摘下来，他就已经另挂了一个新的小铭牌上去，还大大方方给“鸟家”起了名字, 俨然是已把“公共财产”挪来私用。能遇上这样一个护短又肯给自己提供机会的导师，艾伦当然心怀感激, 也敬重佩服对方的才华能力。……只是就导师偶尔过于霸道和特立独行这一点, 他作为学员, 偶尔却会生出年长者一般的忧心，总担心自家导师的锋芒有些过于外显了。可他担心也没什么办法，安东尼·巴顿披着一身温柔皮张牙舞爪这么多年, 他四处扎人的累积时长恐怕比艾伦的年纪还长。因此, 他一听这黑发小学员委婉表达担忧就想笑。“行了。”彼时还比学生要高出一大截的导师摘下手套, 伸出他那双肤色比普通人白上不少的手，不轻不重在学生脑袋上摁了一把，随手揉乱对方那一头打理规整的黑发，“是报告又提前写完了，还是七种同效配比方案写好了，还是已经找出了将材料再精简上两种却仍能不改变无梦药水基础药效的方法？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居然做老师做的这么失败，都已经沦落到让我未成年的小学生担惊受怕的地步了。”“我没有在担惊受怕。”小艾伦被揉乱了发型，没被揉乱表情，依旧特别平静地注视着他高大的导师，有理有据地说，“我这是在合理为您的人际关系感到担忧，是在关心您。”安东尼绷着脸端详了这一本正经的小男孩半晌，小艾伦继续坦然与他对视，片刻之后，他自己的表情首先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好好。”想着反正艾伦也不介意头发乱了，安东尼索性又上了手，将那起先还只是“有些凌乱”状态的一颗小脑袋直接揉成变形鸟巢，他说，“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谢谢你的关心，嗯？不过大人们自有大人的一套处世之道，你家导师可不是个空有心气高的傻子，我有自己的妥善处理方式。”艾伦仔细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安东尼口中的“妥善处理方式”是什么，他见导师仿佛也没有要藏着掖着什么的意思，遂不耻下问了。“方式？”安东尼就挑起一侧天生长得像精心修饰过的眉毛，将手臂往一旁半人高的试验台上随意一撑，“比他们更能打，比他们配药手法更精妙，出品成药药效更优良，让他们打也打不过，受伤了要用的药水还只能在我这里找到最好的，他们要么就别招惹我，招完就别想着日后再请我帮忙，这样几回下来，你看你家导师的人缘如何，是不是还挺好的？”“……”听完的艾伦就没吭声。他觉得自己和导师之间，一定有一个人对于“挺好”的理解存在问题。安东尼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与喜欢戏弄伊莱的霍尔有点相似，只不过霍尔戏弄伊莱的“趣味性”在于伊莱好脾气，只窘不恼，让霍尔不担心自己会把人给惹急了，还能看伊莱变脸。而安东尼逗艾伦，则是觉得艾伦小小年纪天天板着一张脸，有他这么大个移动靠山还不骄不躁的，忍不住就想看看艾伦露出别的表情。安东尼这番有“毁人不倦”之嫌的交友教诲，艾伦至今都不知道导师是不是带了玩笑成分说的，反正他当时是默然无言半晌，一头红色中长发的青年却越笑越灿烂，接着，对方就推着顶了个“鸟巢”的他赶去餐厅吃晚饭了。“怎么还不跟上来？”时间线回归当下，安东尼的声音一下将艾伦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抬眼，便见起先和他只隔着两步远的导师已站在了少说五六米外。安东尼原本是中长发，发色红中带棕，在艾伦毕业的这两年里，他的头发似乎又长长了点，他也懒得修剪，就用编织带在身后扎成一束，竟也不显不修边幅，颇有随性美感。阿西尔正落在这红发男人的右肩上，对方惯用手是左手，辅助元素能量运行的法杖持在左手下方。他半侧过身来，表情有些疑惑地看着艾伦。正身处的地方一条单侧立有廊柱的弧形走廊，那廊柱外就是奥斯蒙学院领空，这会夜幕已经完全低垂下来，星星近的像触手可摘。伊莱没和艾伦在一块。例行公事般的寒暄及晚餐接风后，作为一路舟车劳顿的“柔弱女士”，伊莱这个未婚妻已进入了学院安排给艾伦的房间，他们今晚要在奥斯蒙学院住上一晚。艾伦亲自将伊莱送到宿舍，确认宿舍内没有异常，又在对方那里留了个能启动即时通讯的小玩意——一颗小纽扣——并拜托偷偷现身的霍尔在这里千万注意小心隐匿行踪，随后他才又赶来与导师汇合。安东尼有话想单独对他说。艾伦本以为，他和导师会一起去往实验室，或者是对方的办公室，但这条弧形走廊环绕建筑二上，他一路走上去，最终会到达的地方是校长室。“想什么呢？”安东尼叫了艾伦一声，觉得小学员的视线焦点是聚回来了，可半天没有给他一点话语回应，他不禁又问了一句。艾伦张了张口：“我……”安东尼：“放心不下你的未婚妻，怕她一个人在房间里会出问题？”艾伦：“……”这句“出问题”便问的艾伦一时有些无话可答。安东尼既然能隔着半截路程就知道艾伦可能要溜，没准备真正回到学院来，艾伦在他面前多少有些无所遁形感，担心自己多说多错，一不小心就会暴露什么重要信息。他一时沉默，欲言又止的给了一个音节，安东尼等了片刻依旧没等出什么，红发男人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皱眉，但在那个皱眉真正完成之前，安东尼摩挲了一下手下法杖顶端，却是忽然叹了口气：“这可让我有点受伤。”前面的话艾伦不敢贸接，这句话他想接，又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安东尼就彻底转过身来，面朝向他，招招手。艾伦沉默着追上前几步，站定在导师跟前。这个他已经能与对方肩膀平齐的男人接着便抬起手，在他脑袋上毫不客气地揉了几下，那动作一如当年，像是不把他的头发又一次揉成鸟窝不罢休。安东尼这边揉完了，那“鸟仗人势”的阿西尔还啾啾叫了两声，一挥翅膀飞到艾伦头顶，好似在以身认可安东尼这个“鸟窝”垫得十分过关。艾伦任由导师揉了，被一只鸟蹲到头顶，也不生气，他轻声对导师说了句“对不起”。收回手的安东尼抱臂看他：“以前哪一次快要弄出实验事故了，宵禁时间过了你还没回寝室，或者是高年级的又与你起纷争了，我不是站在你这边，嗯？”“您的确一直站在我这边，给过我很多帮助，非常的偏心我。”艾伦说，“但……” 第121章 他余光不经意间扫到导师，却发现红发男人的眉心微微拧着，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们能开始了吗？”安东尼感知力敏锐出奇，艾伦的目光才只是在他身上稍停了停，他很快就捕捉到这注视，拧着眉头看了自家学员一样，然后对校长道。“当然。”纳古塔伸手敲敲实木制的办公桌，“都先坐下如何？我找你们过来也不是要让谁写检查，只有我坐着太不像话。”应和着他的话音，一旁就有两把靠背椅“吱吱呀呀”的滑了出来。这间办公室不太像是堂堂一位校长日理万机的地方，倒有点像是间私家书房，它主色调温馨，室内光线昏黄，除了有落地大窗和邻门的这两面墙壁外，其他墙面一律都被一直到顶的大书架给严实铺满了，那些书架上有的堆着书，有的堆着荣誉奖杯和相框，还有的堆着一层又一层的琐碎杂物——因为此类“杂物”数量最多，恐怕是占据了屋内物件总量的大头，它们甚至在书架前方还堆起来了，垒成了一座小山。那两把椅子就是从这“小山”里挣扎出来的。假如不是它们从那里冒了出来，艾伦根本看不出那一堆杂物里还能埋下两把靠背椅。而比起由此颇感校长个人整理能力不佳，怀疑纳古塔本人多半是个懒于收拾的邋遢鬼，更令人在意的，是纳古塔对于元素能量的精密操控力。隔着五六米就“拖”出了椅子，在椅子利索挣出杂物堆时，那些原本该是挤挤挨挨在它周围的东西竟没碰乱，仿佛是正有无数只小手逐一托着周围杂物，将它们固定于半空，等两把座椅在办公桌前并列着摆好了，桌后的校长才又随手轻轻在桌面上敲了一敲。那轻巧一声“叩”就宛如指令，所有起先呈半滞空状态的物品都轻飘飘回到实地，新的小山不到两秒堆建起，还没闹出多大动静，分外安静。“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对于元素的掌控能力肯定会做的比我更好。”纳古塔发现了艾伦在关注着他抽调椅子的举动，他冲年轻的黑发学员温和一笑，“当然，这个时间点可能还会来得更早一点，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员之一。”安东尼丝毫不与校长见外，两把椅子摆好了，他率先拉开一把坐下，在坐下后还拍拍旁边那把椅子的扶手，示意艾伦也坐。艾伦谢过校长，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敢冒领这么高的夸赞，他为导师过于随意的行径眼角微微一抽，见校长面上的确半点愠色都没有，才憋着一声叹气在导师身边坐下了。“需要点上壁炉吗？”纳古塔在面前两人都落座完毕后问。他甚至还又弹了弹手指，往艾伦和安东尼面前各摆了一套茶具和一碟点心，仿佛今晚是准备在办公室里弄个小茶话会：“最近似乎是开始变天了，我总觉得夜里要比之前凉上一些。”安东尼可能是个甜食厌恶症患者，那淋着厚厚蜂蜜的松饼刚他面前一摆，他像蜂蜜气味有毒似的往后仰了下身体：“劳驾，这味道闻得我真的非常不适……壁炉您若是觉得有需要，就点上吧，我只想再重申一遍自己先前的问题——我们接下来可以进入正题了吗？”前一句话，红发男人其实是对着艾伦说的。他相当迅速的把自己那碟甜品也推到了艾伦面前，要求小学员代替自己解决它，后一句话他才转向纳古塔，“请求”校长能把节奏提快一些，不要耽误他和艾伦今晚宝贵的师生重逢时间。“那好，我就把壁炉点上了。”纳古塔校长故意逗职工一般，回避了安东尼的要求，还慢吞吞地去点了壁炉，“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安东尼。”安东尼皮笑肉不笑：“我只是不喜欢浪费时间。”“而实际上，我也没有浪费时间。”点完壁炉后，就仿佛是某个必要的前置程序终于运行完毕了，纳古塔表情正色下来，他严肃地与职工对视一眼，“‘最近似乎是开始变天了’，这并不单是一句关于天气的唠叨。”导师和校长起先“聊得火热”，艾伦在长辈交锋的时刻总是插不上多少话，遂老实扮演好了旁听角色，将谈话主场交给师长们。校长那句二次强调“变天”一出，他耳朵下意识地一动。还在温德镇门口时，临出发前，圣骑士长罗德说过的那句“只是那边似乎有几朵乌云抱成了团，待会有可能会下雨”不期然跃入艾伦脑海。不知道怎么，他竟觉得纳古塔校长的口吻和罗德有八/九分相像。“……所以，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有极大可能是真的，是这个意思吗？”校长的神色一严肃，导师周身的大爷气场就也跟着收敛了。他和校长间的谈话骤然脱离了艾伦能够听懂的层面，艾伦一时莫名，但逐渐凝重的气氛又克制住了他想要询问的念头。艾伦耐心等了大约有三分钟，房间内的两名长辈像全凭视线完成了某种信息交换，接着，他感到四道目光同时落到了自己身上。“你今晚可能得稍微晚一点才能回去宿舍了，艾伦。”纳古塔先开口道。想起还等在房间内的伊莱，艾伦半个音节都还没发出去，安东尼抬手按了下他的肩膀：“不用担心你的小未婚妻，我们不会让他在奥斯蒙的地界内出现问题。”为导师话语中传达的某个讯息先是一愣，艾伦蓦然反应过来，难掩惊诧地猛地扭头看向校长。纳古塔神色好像又温和了点，他双手微微抬起，做了个十分舒缓的下压动作：“安心，我们确实都知道了，但我们并不反对你的行为，甚至可以为你们提供帮助。”“……”艾伦就一时没接上话。像是不久前在走廊上萌生的三个“为什么”又接连在心底回了个场，他疑问太多，话到嘴边，却是陡然有了不知道先问哪一个的无措。“有很多问题，对吗？”安东尼的手还没从他肩上拿开，又按了一下，“我们也有不少想告诉你的事情，但也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校长，能请您担起这个开头的重任吗？”“当然可以。”纳古塔点了下头，他往椅背后坐了一点，灰色的眼睛看向艾伦，“我们就从一个提问开始吧，艾伦，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卡文大神远离我，球球了！第102章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假如把时间往回倒退上二十年, 回到被冠上“沃夫”之姓, 以“艾伦”的名字在这片大陆上正式生活之前, 对于校长的这个问题，艾伦是能干脆利落回答“不信”的。那时的他学的就是与生命打交道的学科，讲究并追求精确与科学, 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环境已改, 人也在变。切实重生到这片神奇的大陆已近二十年，自己亲身体会过驱使元素力量的奇妙，还亲眼见过神殿、圣骑士团、圣子圣女及一干圣职人员, 也去往过传说中的邪恶之地卡尔比，接触过货真价实的魔族与亡灵。昔日观点的基石都已被动摇了，艾伦当然不能再利落说出“不信”。可奇异的, 他像同样也没法痛快说出“信”。当想到神殿与魔族亡灵聚居地时，电光石火间，仿佛就有某个念头霎时间闪过脑海, 可它来去均迅疾如风，他根本还没来得及抓住刹那闪烁的火花, 它就已经又溜走了。并且时下, 屋内的两位长辈都正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第123章 他甚至都还没看清那是什么, 却先无缘由的心里一慌，身体快于意识的行动起来，急急忙忙就要去追那东西。只是四肢都好像随大脑一起打了个盹, 刚醒来时的身体协调性还不太够。伊莱一撑桌面弹出座椅，尽了最大努力尽快行动起来, 可顺着妖风力量往前飞的“薄片”速度竟比他快, 他一面活动着不太灵光的腿脚一面追, 觉得自己好似一觉睡坡了，一直快要到房间门口，他伸出去的手指才堪堪要触碰到“薄片”边缘。——快抓到了！伊莱如此想着, 正心下微微松了口气。下一秒, 前方闭合着的房门毫无预兆地打开。“薄片”像看准了房门开启的那一瞬间似的, 对流起来的空气增大了它受到的推进速度，它顺应着“呜”的一声风吟往外冲……却没同伊莱预想的逃窜到走廊上，进一步提升抓回的难度。这随风而逃的“薄片”被两根漂亮修长的手指夹住了。它像只被人一把抓回了引线的风筝，终于在那只手上老实下来。伊莱本就是追着这小东西赶过来的，因为起先房门闭着，他知道自己整个人正处在强惯性下，抓住“薄片”后肯定还要再往前冲一点，但也不介意。反正前方是房门，他可以先抓住这小东西，尔后再顺势朝房门上一撑，稳住身体，接着边低头打量到底是什么差点被风吹跑了，边继续缓和他的四肢，让身体也彻底从休眠中苏醒。然而现在，目标“薄片”没有抓住，前方房门还打开了，伊莱来不及改变方位去撑旁侧墙壁，唯有顺着惯性继续前冲。……他就一头撞到了那成功擒获“薄片”的人身上。此人比他要高上快大半个头，在意识到即将发生“撞车”事故后也不躲闪，还大大方方张开手臂，把直冲过来的人接了个满怀，以身替人当了回缓冲器。伊莱在切实撞进这人怀里前，就已先嗅到了极其熟悉的气息。他在这个混合了药草和浴液气味的怀抱里止住脚步，抬起头：“对不起，我是想追被风吹跑的那件东西，你是和导师已经谈完了吗……艾伦？”正好开了门的人就是艾伦。这会，他已经结束了在校长室的那番谈话，回到了他和伊莱的房间门口。从伊莱的视角看去，黑发青年的表情就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凝重，艾伦本就是个拥有黑发黑眸“双黑”的人，虹膜和瞳孔颜色都极深，而此刻伊莱朝艾伦的眼底看去，却是觉得对方的眸色似乎比平时还要更深上一点。深到呈现出了一种幽暗的观感来。伊莱：“……艾伦？”因为艾伦没有立即回应自己，神色看上去还十分有异，伊莱忍不住就又叫了对方一声。那仿佛凝结在黑发年轻人眼底的幽暗便随呼唤微微震荡了一下，艾伦在短暂一顿后，眼底终于又有鲜活的情感色彩流动起来。“嗯，已经谈完了。”没有要松开他正抱着人的手臂的意思，艾伦一面回答，一面还把伊莱抱得更紧了点。伊莱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能往这场导师约谈或许是不那么顺利的方向想，而他即便是心里有所疑惑，还隐隐担心他们是不是已经暴露了什么，给艾伦招惹了麻烦，很想再追着问一问详情……可他同时直觉到，艾伦这会恐怕不那么想讲话，对方似乎也需要缓一缓。于是伊莱闭上嘴，先把自己的困惑担忧小心收好，他回应了艾伦的拥抱，安安静静在对方怀里呆着。艾伦被导师安东尼叫走前，就已经是晚饭后，时间约在晚八点半左右。伊莱和终于惊险摸进学院内部的霍尔留守房间，这闲不住的前辈等艾伦一走，就在伊莱面前软磨硬泡地说起无聊，想出去走走，“踩踩点”，看看他有哪些地方是能够安全通行的。在请前辈承诺了两遍对方绝不会肆意妄为，一感应到前方仿佛灵体无法安全通行就赶快回来后，伊莱颇为无奈的目送前辈走了。只剩他一人留守房间，艾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霍尔短时间内大概也是不会回来，伊莱伪装了两天一夜的“伊丽莎”，这会环境安全，说话安全，没有人会特意盯着他一言一行，不担心言行有失女性仪态风范而出错，他可以无拘无束的做回伊莱一会……然而能陪他说话的人却一个都不在。伊莱不是那种会主动向他人表达期望，尤其是在他人已先说过将去做什么后还磨着对方来陪自己的人。他有一点点无聊，没人说话，也不能出门，于是先把房间整理打扫了一遍，又把自己和艾伦两人的携带物品清点了一遍。这两件耗时不算短的事都做完了艾伦也还没回来，他就挪去了桌边，找了资料和闲书杂记出来。看资料看的心不在焉，就换用作消遣的闲书瞅上两眼，等闲书也看得不能良好排解时间，他就又切换回资料。然后伊莱就把自己活生生给看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培养出坚强意志，眼睛快要闭上前竟还能想到不能压坏资料，于是他把摊开的书本推开了，才放心栽倒在桌面上。摊开的书本的确是没被睡梦中的伊莱给压乱，只是他快要睡着前睡意上头，顾上了推开书本，没顾上关闭大开着通风的窗户，最后却让妖风将书页吹乱了，不得不拖着睡钝了的身体起来追小物。……对了，他睁开眼睛后就开始追的那个小“薄片”！伊莱打扑进艾伦怀里，确定“薄片”是被对方给抓住了起，他险些就把这个自己追了半晌的小东西给忘了，在被艾伦静静拥抱了片刻后才想起来去看物品详情。因为艾伦的双臂依旧环抱着他，对方似乎还把下颌轻轻抵在了他发顶，伊莱左右试了两回，发现以两人目前这个姿势，他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那正在艾伦手上拿着的东西，正要作罢，就听见艾伦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抱歉，是不太舒服么？”一边问着，艾伦一边将手臂稍稍松开了点。但那手臂就像舍不得放开怀中躯体一样，松也只是松成了“松松环着”的模样，没有真正从伊莱身体两侧移开。“不……”不是不舒服。伊莱不希望艾伦误解他的行为，虽然有点窘于启齿，但他绝不会觉得和对方拥抱这回事不舒服。然而在语句完整说出去前，伊莱的视线从艾伦肩头投出去，无意间扫见两旁空落落的走廊。他倏地闭了嘴，终于意识到还有个重要问题被他和艾伦忽略了。他怎么在房间外面说话了？！“……”“……嗯？” 第125章 艾伦给他准备的发带遂都是只带了细微弹力，以棉麻、丝绸等纺织面料为主的。这种不带过多弹力的发带能帮伊莱将头发松松束起，使发丝不至于乱飞，又不会过分牵拉头皮，让他时不时觉得像有谁在扯他头发。不过这种发带也有个缺点，它保证了舒适度，却没法保证牢固。伊莱方才睡觉的时候，发带可能就已在无知无觉中滑下去了一截，后来又是妖风吹拂，又是一路追小物件的大动作，那睡前还帮他固定着一头烦恼丝的发带早掉没了影，他这会金发披散，散落的发梢有一部分与艾伦紧贴，这导致他每挪动一下，这部分头发就同时在他和艾伦两人体表擦过。那细微的瘙痒感微妙又磨人……只可惜艾伦此刻实在没有太多心思去欣赏它。“我的话和行为让你为难了吗？”不动声色将夹在两人中间的头发捋出去，手动在怀中人背后拢成一束后，艾伦问着。伊莱还有些陷在他刚才公然表露的“吃醋”里，没留神他的动作，但听见了他的话。伊莱相当迅速地摇了头：“没有。”“没有就好。”艾伦说，他另一只手的指间似乎还夹着某样东西，由于那东西在手指间已经呆了有一阵，他都快把它的存在当成了自然，这时候手指无意间一动，方才觉出异物感。“我刚开门的时候，你是在追什么东西？”边问着，艾伦边把那只夹有“薄片”的手往上抬了抬。伊莱这会是侧坐，脑袋也没再被扣在谁的肩膀上，稍一垂眼就能看到艾伦环抱着他的手，当然也能看清那让他慌忙起身追的东西。一看，他却是一怔。被妖风胡乱翻了一阵的书本，恰好是他取出来与闲书交换着看的资料簿。那方块大小的“薄片”是从资料簿中飞出去的，上面是一小幅女人的画像。是伊莱仿照着档案临摹下来的玖丽莎。“原来是在追这个。”艾伦又轻轻摸了下伊莱的头发，他将手指穿插/进金色的发丝间，安抚地揉揉，随后把小画递过去，“给，待会我给你加个小塑封和固色咒，就能长期保存了。”“……嗯。”伊莱动作十分小心地把画接了过去，他目光垂落在画上，无意识地往艾伦身上蹭了一下。艾伦为这一蹭眼神微微一闪，但在思维朝不可描述的方向滑动前，他又凭着过人的意志力把它强行拽了回来。玖丽莎的画像再次让他想起了校长和导师的话。哪怕希望这个消息能传到伊莱耳里更晚一点，期望对方的烦心事能再少一件，可……那到底不是什么他能先不告知给对方，就自己不动声色解决掉的事情。伊莱是某个重要计划上的关键一环，有权利知道他本身的重要和处境的危险。“你……困了么？”斟酌片刻后，艾伦起了个不太高明的开头。他说话间顺手召出浮空时钟，看了眼元素力量凝成的数字。这会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巡夜人都已能把半小时一轮的巡查改成了一小时一巡。伊莱觉得这不太像是一句单纯的询问，他把视线从画像上移走，与艾伦对上目光。“不困。”看出对方还有话想说的他道，“我在你回来前已经睡了一小会，刚好睡精神了。”“好。”艾伦微微颔首，“不困的话，正好我有东西想与你分享，一说起它来，我们可能还得有还一会才能上床。”“……”之前是艾伦为那无意识的一蹭，思维就险些跑偏。此刻，就换做伊莱为他泰然自若说出的“上床”顿了一下，心情一时十分微妙。金发青年默然注视了自己的黑发恋人好一会，确信对方是真的没发现某个用词存在问题，只是把它顺口一提，替换了“休息”或“睡觉”，他就只好又默默把满腔复杂心情咽了，打起精神，让自己尽量专注于对方接下来的话语。“是关于什么的？”伊莱一边问着，一边觉得刚刚被某个词汇无形撩拨过的他再坐在艾伦腿上像不太好，想起身。然而腰间的手臂仿若有自主意识，感应能力超群，伊莱才只动了一下，那条手臂竟收紧了。艾伦还在一无所察般继续说：“是关于我的‘情敌’。”伊莱：“……”再次提到“情敌”的话题，由于想象不出竟有谁会明知道“伊丽莎”和艾伦是未婚夫妇还起觊觎之心，伊莱就愣了愣，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艾伦静静看了他一眼，环着他的那条手臂弯过去，轻轻按了按他脊背：“也关于你的母亲，还有艾尔柏塔学院，或许还涉及到三大传奇和三大宝器。”已经寂静了有好一阵的妖风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又喧嚣起来，它肆无忌惮地穿过仍开启着的窗户，闯进室内。烛台上的小火苗再次被吹得窣窣颤抖起来，看上去颇为费力的为房间维持住照明，而起先摆在一旁不远处，和它一样接受妖风肆虐的书本却已被拿走了，不再与它“共患难”。闲书被放回了随身储物空间，资料簿被艾伦拿到了手里。伊莱的目光长久的落在资料某页上，他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但艾伦与他紧紧挨着，放在他身后的手继续慢慢捋着他后脊，能感受到他不算规律平缓的呼吸。第105章 “我有一种感觉, 就是不管我们去了哪里, 有什么样的前情, 只要我在到了新地方后出去转悠上一会，并且这个转悠的时间最好还尽可能的长一点，然后等我再回来, 和你们汇合, 保管就能听到你们告诉我一个了不得的新消息。”霍尔说这段话的时候，他话的内容乍听像在调侃，倘若把这段单独提炼成文字, 也很容易想象出这位前辈惯有的调笑语气。但他实际上没有笑。一面说着调侃意味十足的话，一面，这位“晚散步”归来的前辈却是面沉如水, 眼底的神色严肃极了，他落在那薄薄几页纸张上的视线仿佛具备某种穿透力。像两束寒气逼人的冰。 第127章 艾伦腿上坐着伊莱，一条手臂还环着对方，只有单只胳膊能活动，他便操控着风元素凝成的小气团拖出前辈要的东西，将它们呈到霍尔面前：“请。”霍尔辨别出那是一套出产自亡灵的纸笔用具，他为后辈的贴心朝勉力对方笑了一下，尔后眉心又紧紧蹙起，在纸张上画了个粗糙的表格，把自己还能默写出的族谱部分迅速默了上去。默写完后，霍尔对着这张表格想了想，又下笔慎之又慎地在几个名字上画了圈。艾伦全程安静地注视着他完成这一切，没有贸然出声干扰，直到霍尔扭头又看向他，把这张不算完整的族谱递过来，他粗略扫了眼被做了标记的人名：“请问这些标记是？”“我很不想这么说。”霍尔就深深吸了口气。一向端正的肩膀忽然耷拉下半截，前辈没有再漂着坐，他站到了距离艾伦最近的一堵墙壁前，十分疲累似的往后方墙上一靠。“这些是我心里有所怀疑，并且至今后人还十分活跃，经常和多明尼克神殿间有往来的族人。”“祖父当年很生气，把我驱逐出艾尔柏塔一族，撤销了我的艾尔柏塔庄园通行权限，抹消了世家认证。”“……但在他们接连过世后，我偶然有一次晃到附近，只准备远远看一眼庄园和学院，在触发警戒前止步走人时，我发现我的庄园通行权限仿佛是被恢复了。”仿佛。艾伦在心底揣摩了一下前辈的用词，他问：“那您当时是……没有继续去谨慎确认吗？”“我没有。”霍尔答，“当时我也只是因为不小心靠得过近了一点，越过了最外层警戒线，我以为会触发警报和防御却没有，才怀疑可能是同行权限恢复了。”“我没敢过去确认，怕自作多情，慌慌张张溜了。”霍尔苦笑一声：“我是个胆小鬼。”※※※※※※※※※※※※※※※※※※※※伊莱：【在睡梦中出镜的一天】——天气冷啦，最近又有点想写篇纯感情流，老夫老妻式琐碎日常，二十万字左右？假如接档开纯感情流的话，应该会开在虫族那个预收坑里。第106章 传闻中骁勇悍猛的英雄, 一旦剥离掉那层“传说滤镜”, 似乎也只是个比普通人要天赋更卓越些的凡人。没有因为入选“三大传说”就有了副钢筋铁骨, 从此成为“传说之躯”。也没有因为传称为“战神之子”，就真的有了神格，能脱离庸俗的七情六欲纠葛, 从此活得出尘又出世。他依旧会陷在所有寻常人都会有的情感囫囵里, 会近乡情怯。对于“被原谅”这回事，霍尔同时心存期望与怀疑，于是他最后选择了逃之夭夭。“不去确认, 好歹还留了一份念想。”在又沉默了小片刻后，这位前辈继续说，他声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语, “没有着落的事，就还能时不时的琢磨一下……万一呢？”万一庄园的通行权限是真的被恢复了，万一他真的在某位长辈过世之际被原谅了呢？只要不去确认, 这个“万一”就能在心底长存，谁都没法把这个美好又漂亮的气泡给戳破。它被霍尔“万一”着摆在了那里, 一摆, 居然也真的近百年都安然无恙, 成了大英雄心底继“劳伦斯究竟会不会和我重修旧好”后又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像被一根细线拴着坠在心上的砝码，不知道会不会某天突然绳子绷断，它就掉了下去。由于无法评价前辈这鸵鸟行为是好是坏, 自觉似乎也没有评价的立场, 艾伦在霍尔说完后没有接腔, 他只当了个安静的听众。霍尔目光焦点游离地盯着房间某处看了会，像是飞快陷入了过往回忆里。睡着的伊莱继续埋首在艾伦肩头，对房间内有术法加持过的这场谈话一无所知。一时间，房内便安静得落针可闻。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只有不再受谁叨扰，可以自顾自发光发热的烛台还努力亮着，偶尔发出一点燃烧时独有的“窣窣”动静。这一点平时决计无法引人给予多少注意力的响动，在分外寂静的夜里就好似被放大了数倍。等艾伦意识到时，他已经一面调整着环抱伊莱的手臂，换了个能让对方脖颈不过分侧弯的姿势，一面无知无觉地把视线投向了烛台。霍尔和他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前辈焦点涣散地看着摇曳烛火，慢慢的，那两点火光终于真切映入到他眼底。他从回忆里苏醒了。“……这可不行。”从回忆里醒神的霍尔似乎是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他声音放得比刚才说话时还轻，几乎和烛台发出的窸窣声融合到一起，然而艾伦还是轻易捕捉到了它，正为前辈这话有些疑惑，接着，就看见霍尔长长呼出一口气。对方把靠着墙壁半晌的身体直起来了，方才有坍塌趋势的肩膀也重新调整板正。霍尔仿佛是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晚辈面前流露出颓唐一面不太好，想立即恢复以往的精神模样，在短暂闭了闭眼后，他竟给了艾伦一个已经和“苦涩”基本不搭边的微笑：“差点让你看了笑话，抱歉。”艾伦就不知道是该先为霍尔难得正色说出的“抱歉”惊诧，还是先为对方前半句话摇头。短暂权衡过半分钟后，他优先选择了后者。“您不用对我道歉。”艾伦说。然后他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决定继续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您听过许多回伊莱的烦恼，虽然偶尔看起来行事随性，但实际上每次给出的关键性建议都行之有效，您给过我们很多帮助，假如您也有想要和谁说说的烦恼，并且不介意将它说出来，我和伊莱都非常愿意倾听。”霍尔眉梢轻轻一动。 第129章 “你还是和伊莱一起去床上躺一会，来一份真正的休息吧。”霍尔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边小青筋直跳。他看着艾伦那少说也有两打的精力药水“库存”，怀疑艾伦是想把血液都替换成精力药水味的：“……我可是会回收空瓶，让伊莱醒来后看看你又连续熬夜不睡，靠精力药水续命的——你想明天被伊莱用担心又难过的眼神盯一天吗？”艾伦：“……”老实说，在霍尔刚准备制止自己灌下精力药水的行动时，艾伦其实还没打算就此向前辈“屈服”。他那会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今天反正也晚了，过不了两个小时就要迈入天亮时段，不如今夜先靠精力药水撑一撑，正好他也还能再梳理一下信息，再看看霍尔拟定的人名表格，顺便还能把回过安杜鲁山谷后的初步行程规划做了……结果在前辈搬出“伊莱”的名字后，他微微一顿，那极有可能出现在金发青年脸上的神色随着霍尔话语浮现于脑海，生动清晰还立体，一下就把他那点坚持给戳了个七零八落。艾伦必须得承认，他确实不想看伊莱露出那种神情。“……算了。”把手从随身药箱上拿开的艾伦想，“他要担心的事已经够多了，我这里不该再让他多一个操心目标。”于是接着，在前辈的友情帮助下，艾伦就和伊莱一起老实躺上了床。他那条环着对方的手臂也就从“固定支架”自然过渡成了“靠枕”，伊莱压着它睡了一晚，白天这时候，伊莱看起来终于是醒了，艾伦只消将手腕弯折过来一点，就能立即摸上还躺着的人的后背。“唔。”还困着的大脑也辨别出了熟悉声音，伊莱先回应了艾伦的问候，并不自觉磨蹭了一下，然后他才慢吞吞挪动着脑袋，让视线往上爬。“……艾伦？”“是我。”确定身边的人是真的醒了，艾伦把手中的纸笔往空气中一放，撒了手，那离开他之手的物品却也没立即掉落到床铺上，反而是被无形的气团给拖住了，像那里凭空多了一张小桌。昨晚临出校长室前，可能是体内的“学霸因子”在作祟，艾伦要走不走，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了纳古塔注意，校长好心询问这位年轻学员是否还有提问，并做好了听他继续问实验、交易及当年往事等方面问题的准备，然而艾伦说的却是：“不好意思，我对您之前拖出椅子时的控制技巧很感兴趣，您介意……为我简单解释一下操控原理或需要注意的控制技巧吗？”纳古塔：“……”安东尼：“……”校长室里短暂安静了一会后，纳古塔首先忍俊不禁，为这出人意料的答案笑起来。他当然为艾伦解释了技巧，还重新演示了两遍。艾伦不敢贸然学习校长那样同时控制大量物品及元素气团，不过他今天先拿小物件试了试手，效果看起来还不错。伊莱昨晚听艾伦提的都是谈话重点内容，并不知道自家恋人末了还有个辛勤学习的小段落，他有些惊异地看了那漂浮在空的物品一会，正好又醒了个盹，感到自己更清醒了一点，撑起身：“什么时候了？我记得昨晚……我是又中途睡着了吗？”“已经快上午九点了。”艾伦随手调出悬浮时钟，自己也看了眼时间，“我昨晚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说完话后也过了零点，你睡过去也是正常的——别皱眉。”伊莱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皱了眉，艾伦的手却已先一步抚了上来，带有薄薄茧子的指腹在他眉心按了按。为靠近眼周的压力下意识闭了眼，伊莱在感到眉心被抚弄后才再睁眼。然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与艾伦眼下的姿势似乎微妙的存在一点问题。饶是在艾伦胳膊上枕了一夜的伊莱已撑起了些身体，但他还没完全离开艾伦的怀抱范围，艾伦的手臂自然也不好收回去。而一条手臂还环着人，艾伦能替人揉开眉心褶皱的自然仅有另一只空手。他距离伊莱稍显远了些的那只手想要伸过来，整个上身就必须得朝伊莱倾转，两条手臂恰到好处的形成了一个“闭合空间”。正把伊莱给罩了进去。起先还觉得有点耀眼的光瞬间被遮走大半，位于身体上方的黑发青年成了占据视野的主体，对方修长漂亮的手指晃悠在眼前，偶尔能透过手的间隙看到对方专心注视自己的神情。伊莱：“……”艾伦也是直到替人捋平了眉心，再一低头，才发现伊莱的脸依稀是有些红。在一句“怎么了”溜出嘴边前，他和伊莱同时听见后面有人欲盖弥彰的清了清嗓子。霍尔前辈的咳嗽声里没压住促狭，艾伦就骤然顿悟了伊莱致使脸红的原因。“觉得靠得太近了？”没有立即拉开距离，让两人间的距离重新回到“安全线”之后，艾伦反倒是拿开了手，让刚才时不时挡在伊莱眼前的手转到了对方脸颊旁。他掌温比在被子里埋了半天的伊莱要凉上一点，伊莱这会脸还有点发烫，被他的手摸得情不自禁一缩。“……没有。”艾伦听见金发青年极其含混又极不好意思地说。后方的前辈恐怕是把耳朵伸出了两尺长，伊莱这点音量也被对方捕捉到了，霍尔像被伊莱的回答给呛到，假咳瞬间变真咳，在后面“咳咳咳”的惊天动地。然而仿佛是明白灵体不可能真正拥有口水体液等分泌物，是不会轻易出现呼吸道问题的，“没良心”的后辈们竟然谁都没回头看上一眼——艾伦是知道前辈又“捉弄人不成反坑自己”，在用咳嗽抗议他和伊莱这里过于“瞎眼睛”，伊莱是人都被艾伦给整个罩住了，左右上方都是艾伦的气息，他视线越不过艾伦，想看一眼霍尔也不行。“前辈那边没事么？”伊莱小心在艾伦的桎梏下动了动身体，发现实在看不到霍尔那头，只好问艾伦。他有点担心：“我听见他咳得厉害。”“他可能是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起。”艾伦眼睛也不眨地为霍尔的咳嗽做出“解读”。霍尔在背后大声“咳咳”抗议，然而艾伦的注意力却更多的被伊莱所吸引，仍没回头接受他的目光谴责。艾伦瞥见到了伊莱藏在凌乱金发间的耳朵，那上面也飘了点薄红，让他的手指有点发痒，很想也伸上去摸一摸。“那我们是不是该起来了？”被盯上了耳朵的伊莱还没觉察出“危机”，他当然并不介意和艾伦距离这么近，假如这会时间还早，并且房间内没有另一位前辈在，他或许还会贪图这份安逸感，再躺着赖上一会。可现实是时间已经不早，前辈就等在房间内，前方还有一打待处理事项需要解决。 第131章 ……可现在，学弟依旧是那个天资卓越又年纪轻轻就有所成就的学弟，他却从一个“守护者”沦落为了“麻烦携带者”，不仅没法为艾伦提供多少帮助，需要反过来依靠艾伦，还容易给对方招惹祸端。艾伦就走在离伊莱不到半步远的位置，能轻易发现对方情绪的变化。哪怕是有导师在场，也不阻碍他伸手握住伊莱的手，在对方手指上安抚地捏了一下。这一牵一捏当然也全落到了安东尼眼底，他视线在两名年轻人“勾勾缠缠”的手上扫过，鼻腔里似是发出了一声“哼”。伊莱被他“哼”的不敢放松，姿态相当之谨慎的和艾伦一起在他面前坐下了，他心爱的小学员坐下后还一脸认真地说：“那您愿意考虑将表情也放柔和一点吗？您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不用怕我’，反倒会加重他的紧张。”安东尼：“……”胳膊肘向外拐的臭小子！至今单身未婚，竟从艾伦身上先找到了当老父亲的心态，红发导师不露声色磨了磨牙，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冷”一点。他觉得面对拐带自家白菜的对象，不心平气和才是常态……然而视线又在伊莱身上转了一轮后，他又皱着眉头主动把心态改了。“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挫败地叹了口气后，安东尼声音柔和下来。他叫了一声对面“姑娘”的名字：“伊莱。”伊莱的嘴唇动了动，先寻求支持似的看了艾伦一眼，然后他才开口：“好久不见，巴顿先生，谢谢您愿意不揭露我。”“我当然不会揭露你。”安东尼摆摆手，“姑且不提我们可能本身就属于同一个阵营，出于利益相同我们也会维护你，就算没有这份纠葛，揭露你就等于揭露艾伦——我是那么不偏心的老师吗？”“您当然……”伊莱下意识就要顺着安东尼的话接，蓦地又意识到哪里不对。在常规观念里，“偏心”其实算不上一个好词，寻常人也不会这么大方的把自己偏心挂在嘴边。然而对面的红发男人不仅大方把它说出来了，还说得颇为自豪，仿佛艾伦偷偷从艾尔柏塔追击队手上“截获”伊莱是桩与考试打了小抄没什么差别的小事。伊莱一下卡了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话往下接，安东尼打量了片刻他左右为难的模样，像觉得很好玩，居然笑了。“好了。”红发男人在桌对面摆摆手，“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算了，不用勉强。”笑完，他又仔细看了伊莱两眼，摇摇头：“我真是不明白，就你这个长这么大了，被调侃两句还会无措的性格，他们得是发挥了多大的想象力来臆测你穷凶极恶，还给自己和他人洗脑的？”伊莱语塞，依旧接不上话。艾伦替导师和自己二人倒好茶水，说：“我和您一样不明白。”接不上话也不妨碍伊莱听出这一对师生都在维护自己，他终于敢确定安东尼也对自己怀有好意，胸口登时一阵发胀。“……谢谢您。”一时想不出多少好话，伊莱只能重复最简单的道谢。他觉得自己口舌真是笨拙极了，但对面的红发师长并不介意，还站起了身，隔着桌子探过身来，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没客气。”男人的手上依稀是夹带有什么东西，他按了伊莱一下后手抽走了，那东西却留在了伊莱身上。“这个给你。”收回手的安东尼说。伊莱低头，发现自己被按过的肩膀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徽章。他本该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安东尼，但因为艾伦也正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不期然撞到一起。他的询问目标下意识就换了一个：“这是？”“是导师的炼金制品，具备保护和信息传递作用。”艾伦替导师答，并指导了伊莱使用方法，“将一滴血滴到徽章表面，它会以魔纹的形式渗透进衣服内，直接与你本身建立链接，不用担心因为换了衣服或弄丢徽章而失去保护效力。”伊莱没怎么犹豫就依言划破了指尖，向徽章表面滴上鲜血。几乎是在鲜血被徽章所吸收的一刹那，这个精巧的小物件就地融化，水一般渗透进了衣内，他感到像有股温和的小水流自肩头涌进了体内，但等他伸手再去摸时，那里平平整整，既没有湿润感，内里肩头也没留下痕迹。“给我小徒弟未婚伴侣的一个小见面礼。”安东尼说，他在伊莱掀开衣服摩挲肩头时很绅士的移开了眼睛，“艾伦身上有个一模一样的防护徽章，我把你这个徽章的直接联络目标定为了艾伦，两个徽章间能互相联络感应。”这对于时下的伊莱来说，的确是一份用心又实用的礼物。他注意到了安东尼的用词是“未婚伴侣”而非“未婚妻”。“真的非常感谢您。”伊莱轻声说。一双手就从旁侧伸了过来，替他把松散开的衣领重新合拢。艾伦面不改色为伊莱理好衣服：“我也要谢谢您。”安东尼余光瞥见这头似乎没什么需要“非礼勿视”的了，这才把目光转回来，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这个来回感谢的话题到此打住，随后取出两个信封，朝艾伦两人递了过去：“我写给亚尔曼叔叔的问候信和他的回信。”两封信件既然都被大方展示了出来，就说明上面没有什么需要避着两名晚辈的地方。居住在附近棕橡镇的亚尔曼·巴顿听闻有两个年轻人要拜访自己，信件里看上去十分高兴，他欢迎艾伦和伊莱去陪他这个老人家说说话，还说自己最近都很空闲。艾伦的计划是今日下午就前去拜访，两边时间正好对得上。※※※※※※※※※※※※※※※※※※※※结束，没有啦！第109章 棕橡镇镇如其名, 是个四处长满了高大橡树的小镇。亚尔曼先生的小屋也十分好找, 尽管这位热心的老先生已随信附上了自家详细住址, 还在信件底部附了一幅手绘的小地图，但他的侄子——安东尼·巴顿告诉给了艾伦和伊莱一个更简单粗暴的认路方式：“从小镇门口第一棵大橡树开始数，往里数到第五棵, 第五棵橡树旁那栋蓝顶小房子就是亚尔曼叔叔的住处。”说完, 红头发的导师仿佛还颇为自豪，一脸与晚辈分享了某个重要秘密的神情：“这是我小时候的独门认路方式，比记门牌号和看麻烦的地图要方便得多。”“……”艾伦并不觉得看地图麻烦, 私心里觉得还是记门牌号更加科学靠谱一点，但他也并不想泼自家导师冷水，于是保持沉默地乖巧点了头。安东尼遂自觉小学员不愧是自己带的, 亲的，像他。 第133章 倘若不是名叫艾伦·沃夫的黑发青年断言他认错了人，伊丽莎是对方未婚伴侣，和他所认识的玖丽莎的确是两个人，亚尔曼险些就要抛弃身为研究人员的逻辑性思维，怀疑跟在艾伦身旁的姑娘其实就是改名换姓的玖丽莎本尊了。毕竟，作为实验成功体，玖丽莎·温特当年就已能实现自主元素置换，“不老”对于暗生物们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个难题。省略掉预言、瓦尔家的诅咒、终焉之地及霍尔与劳伦斯的部分，艾伦提前已准备好了一个涵盖有部分事实，又避开了大多数重要信息的背景故事，以此作为他和未婚伴侣“伊丽莎”追查玖丽莎资料的原因。“请恕我能够说得内容有限。”艾伦在说完追查动机后道，“我只能向您担保，这份档案绝对来路正当，我没有动用任何手段将它从谁手里骗取或抢夺过来，导师对于我正在做的事情也有所了解，我不方便、或者不知道该不该说的部分，您在随后可以考虑去问问他。”饶是亚尔曼那会还处在惊愕中，他看着那份档案惊疑不定，听了这话，忍不住也一下抬头，分神认真打量艾伦几眼。在确定没从黑发年轻人面上找到任何不妥神色后，亚尔曼叹了口气，居然笑了：“我听安东尼提过你好几回。”艾伦：“唔。”亚尔曼说：“他一直夸自己把你教的好，觉得你是和他特别同调的学生，认定你在很多方面特别像他。”艾伦听出眼前的老先生话还没说完，没有接话，只把目光停留在对方身上，表示自己认真在听。亚尔曼继续说：“我今天第一眼见你，本来还觉得他吹牛，你看起来比安东尼要正经多了，性格上也看不出来有哪里像他……但刚刚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就发觉了你们的相似处。”艾伦快速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话，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虚心请教：“您是指我说我有些事情可能不便告知，建议您考虑去问导师吗？”“是啊。”亚尔曼笑着摇摇头，没把他的真实想法补全。实际上，他指的是艾伦三言两语就把主要责任推给了安东尼，让对方导师——自家侄子——骤然背起“被问询”义务大锅这回事。对面年轻人理直气壮“坑师”还不自知的样子，就特别像他隔三差五坑师坑亲戚还坑同僚的侄子。可能是有了这么一回打岔，接下来的谈话里，亚尔曼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他轻易辨认出了艾伦出示档案的真实性，在明白对方是有“不得不”查探当年详情的缘由后，他只沉吟了片刻，就转身去取了两封档案和一个笔记本来。眼下，茶几上摆着的小资料堆里，就只有那封玖丽莎的档案是艾伦取出来的。旁边堆叠着的其他资料都来自亚尔曼。“虽然契约至今依旧处在时效期，但我还是有些东西能够展示给你们，也有能说给你们听得部分。”摊开资料时的亚尔曼道。艾伦和伊莱都表示洗耳恭听。在拜访亚尔曼·巴顿之前，伊莱也曾和艾伦探讨过，不知道他们能从这位老研究员这里获得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听闻当年所有研究人员均与瓦尔家签了契约，研究内容及资料均不得擅自外传后，艾伦心下其实已经将期待值又调低了一档，他做好了听不到多少有价值内容也无妨的准备。但亚尔曼固然无法透露出当年实验过程及元素置换理论详情，可在别的地方——譬如玖丽莎其人和团队内发生的理念分歧，他倒是从回忆里翻捡出了不少信息。“我没有想到玖丽莎最后竟然没有留在瓦尔家。”等亚尔曼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续接上他那句先前只说到一半的“我没有想到”时，便是说了这么一句。艾伦和伊莱同时捕捉到了关键词汇“瓦尔”，他们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伊莱这会大约是“玖丽莎症”已经过了，他反握住艾伦的手指指尖仍偏凉，但至少指节已不再过分僵硬。仗着隔了一张茶几，还有长长垂下的桌布遮掩，亚尔曼先生的目光也还正落在对方手记本上。艾伦不动声色搓了搓伊莱指尖。仿佛是想要将它摩挲热一点。亚尔曼对两位年轻人的小动作自是一无所察，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那毕竟是由瓦尔家组建的实验团队，哪怕团队成员招募是面向全大陆的，可你们都知道，卡尔比与安其罗和希欧多尔间有‘通讯壁’，在卡尔比内流通的消息很难传递到两大人类国度来，人类这边出了什么大事情，但凡不是大到举国闻名，也不会流传到卡尔比，我当年是恰好比较离经叛道，算是个‘亲暗派’，因为一直对那头颇有关注，所以才侥幸拿到了消息，然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递了申请。”茶几上，压在手记本之下的，就是亚尔曼·巴顿当年的申请草稿之一。听到他说自己“离经叛道”，是个“亲暗派”，伊莱的心情的确是已经平复多了，他甚至有闲心在听了这话后侧目去看艾伦。原本是准备扫一眼就好，然而艾伦调转目光的速度更快。他们视线短促相接，伊莱无端有了点偷窥被抓包的感觉，飞快转走视线。什么也没发现的亚尔曼继续说：“实验团内的人类相当少，加上我，总共也不过才三人，而玖丽莎是我们三人里唯一的实验志愿者，也是唯一的女性，所以当年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也对她印象深刻，她说她来自安其罗，但因为自幼就很难对暗生物抱有恶感，自觉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所以在到达入学年龄时考来了奥斯蒙，和我是同校不同届的毕业生，因为有了这层校友情谊在，我们熟悉得很快，也还算合得来。”说到“印象深刻”时，亚尔曼的声音乍听与之前无异，艾伦却是耳尖一动。他直觉对面的长辈对伊莱的母亲可能是不仅仅是“印象深刻”，这份直觉在听到后面的“合得来”时更加强烈了一点。但亚尔曼神色除了留出了一点怀念外，像是主动压抑了情感。他与艾伦的视线轻轻一碰，十分克制地微笑了一下，艾伦无意识地摩挲过伊莱的手指，被这个微笑将探寻之心压了下去。他的注意力放到了另外一条重要信息上来。“亚尔曼先生。”艾伦有礼地表示他有疑问，请对面的长辈暂时中止片刻讲述。在亚尔曼微微颔首，示意他有问题的话但说无妨后，艾伦问：“您刚才说，当年实验团内包括您在内总共有三名人类，我想请问除了您和玖丽莎·温特之外，那另外一人是谁？他和您及温特女士的关系好么？”亚尔曼微微一怔，面上接着浮现出思考的神色。伊莱想起了尼尔·瓦尔给予他和艾伦的那份研究员资料，他十分希望自己也能专心于眼下事情，认真回忆资料内容，以便和亚尔曼的话相对应，可这对他来说委实是一件难事。……艾伦似乎把他的手指当成了某种思考时能用来把玩的物件，刚才还只是摩挲和偶尔捏上一下，这会已经比刚才还要过分了点。※※※※※※※※※※※※※※※※※※※※……喵。第111章 等艾伦意识到他手上翻来覆去把玩着的“物件”其实有温度, 不是个能供他随意搓来揉去的“小玩意”时, 亚尔曼几乎都已经把当年“三人组”里的另一名成员给回忆完了。那险些被忽略过去的第三人叫克鲁, 姓氏不明，据其本人所说，他是被孤儿院抚育长大的, 那素未谋面的便宜父母仅给他留下了一条小命和一床小被子, 除此之外，一点多余信息都没留下，他连名字都是院长给起的, 双亲姓氏自然俱是不详。在孤儿院长大的克鲁成年后自然分化为了一名普通的beta，暂时没有婚姻需求，也没有中意的结婚对象, 他的个人档案还没被迁入任何一个家庭户籍当中，因此，年纪已不算小的他依旧单名无姓, 让组成了“三人组”的另外两名同伴——亚尔曼和玖丽莎——直接称呼他名字就好。 第135章 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他站到伊莱背后，微微俯下/身，从后方抱住了看起来已快要在椅子上蜷起的人。“我们总会找到答案的。”他用下颌缓缓摩挲过怀中人的发顶，温声说。片刻之后，伊莱的脊背就在他的臂弯里放松了一点。他听见对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谢谢你，艾伦。”伊莱往后靠了靠。然后搁在他脑袋上的那个带着硬度的物体——艾伦的下巴便移开了。艾伦松开一条手臂，以便他能有空手去蹂躏眼前的金毛脑袋。伊莱在不明所以但温顺地被揉了脑袋后，才听见后方的黑发青年说：“很早之前我就想说了。”伊莱：“唔？”艾伦：“你太喜欢对我道谢，让我总觉得自己或许随时会被发张好人卡。”伊莱没怎么听懂，虚心求教：“什么是‘好人卡’？”想了想，他还天真的补充道：“而且我确实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温柔的……”“人。”艾伦果决截断了话头。伊莱：“……？”※※※※※※※※※※※※※※※※※※※※现实出了一点意外，今天终于能好好更新了orz第112章 玖丽莎与瓦尔家时任家主疑似有超出友情界限的私交, 还以小道消息的形式传遍了当年的实验团, 而据尼尔·瓦尔和路易斯·瓦尔所说, 当年那一任瓦尔家主还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是双生子中负责“繁衍”的那位，至于他们的叔叔, 负责“繁荣”的那位长辈, 彼时便与如今的路易斯一样，还没接替过自己兄弟的位置，活在暗处当着半身的影子。……顺便还替忙于族内事务的兄弟带带孩子。艾伦这一晚基本上一夜未睡, 连夜整理了从亚尔曼那里得来的信息，他还召过隐枭，向尼尔·瓦尔送去了一封问候帖。以晚辈的身份去过问一位爷爷辈对象的私生活, 这当然是件古怪至极的事情，还显得有点没大没小，非常冒犯。要如何又能表现出诚意, 措辞委婉不鲁莽，又还要能恰如其分的表达出诉求, 让现任家主明白自己是想请对方再多回忆点对方父亲的“风流史”。为了写好这封问候帖, 艾伦光是斟字酌句就斟酌了快两个小时。等那皮毛依旧顺滑光亮的小信使系稳了信件, 振翅飞离窗口，艾伦在吹拂到脸上的微风里眯了眯眼睛，他这才注意到, 外面的天空都已开始泛白了。微风带有清晨独有的微凉湿润感, 黑发青年站在敞开一半的窗前深深吸了口气, 感到五脏六腑里的浊气似乎都随着这个深呼吸被排出去了。他耳畔捕捉到了一点窸窣响动，像是有个分量不轻的东西在一团柔软的纺织物里打了个滚。侧身回头，便看见拱起成一团的被子蠕动了几下。这个邻近安杜鲁山谷的小镇不大，镇上仅有这么一家旅馆，最近小镇上还恰好在举办花展，昨晚艾伦和伊莱到达的算是有些晚了，旅店内就只剩下一间有着张双人大床的房间。介于艾伦和伊莱仍是以“未婚伴侣”身份出行的，伊莱也是女性装扮，店老板兴高采烈将双人房开给了他们，还祝福他们有个“美妙的夜晚”。而此刻，因为艾伦正站在窗边，整张大床就成了伊莱一个人的领地。半夜没了艾伦这层“人肉桎梏”，这个喜欢埋头睡觉的人已经又把自己睡成了一团，向床上放眼望去，居然连一缕醒目的金发发丝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一个隆起在床铺中部位置的巨大鼓包。在耐心等了约有五分钟后，艾伦就看见伊莱慢吞吞从被子里挪了出来。对方仅先探出了个睡得头发乱翘的脑袋。金发青年的脸上犹带困倦，但清晨晨风的醒脑效果优良，他被吹进屋内的凉风扑了一头一脸，下意识一闭眼，等再睁开眼时，他投向艾伦的眼神看起来便清醒多了，神色里的困顿也消退了大半。“早上好。”伊莱对朝他看来的艾伦打着招呼，声音还带着鼻音，“你起得真……”这句话后面理应还跟这个“早”字，但它在跑出嘴唇前，被它陡然意识到了什么的主人给一口叼了回去。艾伦就看着伊莱先是倏地闭嘴，用某种审查意味十足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两回——着重看了眼他的衣着和面色，然后对方视线才又依次转去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小桌、对方自个身处的大床。在又摸索过自己两旁的床铺位置后，伊莱最后才把视线落回到艾伦身上，他表情不算太好的说出自己的发现：“你是不是昨晚根本就没睡？”熬夜对艾伦来说是常态，通宵作战也是时有发生的“周常”，在没有跟伊莱重逢前，他是个自由自在的快乐单身汉，靠精力药水连熬三天都不担心有人会对他的行为提出异议……但眼下，在伊莱这个并不仅限于名义上的“未婚伴侣”面前，艾伦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了点微妙的被管束感。他并不能理直气壮的告诉对方自己就是熬夜了。“我还是有睡了一会。”脑内想法再如何复杂，也没耗费掉多少现实时间，艾伦非常中肯地对仿佛是在瞪着他的伊莱道。顶着一头乱发的金发青年就把自己从被子里挖了出来，他不那么信任地看了“前科累累”的恋人一眼，走到窗台边摸了摸窗棱：“有暗生物留下的气息，时间大概是二十分钟前。”说完，他又扭头近距离看了眼小桌，“那支笔里的墨水我昨天才灌过，我确信直到睡前它都几乎还是满管，但是现在……”一抬手就召来了那支墨水已快见底的笔，伊莱叹着气把这有力证据呈到艾伦眼前：“……现在我光是看墨水的消耗程度，就能猜出来你的‘一会’是有多货真价实的‘一会’了。”艾伦：“……”单了极长一段时间的身，并已在无知无觉中习惯了让另一人来替自己打理生活日用后，艾伦发现他至少在生活琐事上，已经进入了某种“有伴人士”特享的甜蜜折磨中。把时间往回倒推上一点，昨晚伊莱睡得其实也不早，他一直对信息整理这块似乎总是艾伦在做心里有愧，想要帮忙分担整理任务，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同时拥有两套元素回路，并且如今这两套回路还都已完全激活的原因，他发现自己似乎变得比过去更容易困倦了一点，每天需要休足定额休眠时长，才能够在第二天拥有充沛精力。伊莱勉强陪艾伦熬过了两点半。艾伦说自己“睡了一会”，就是在把坐在椅子上靠着他睡着了的伊莱送回床上后，因为被抱上床的人并不老实，在被抱起来的途中就无意识又无比自然地拽住了艾伦衣服，不得已，艾伦在送人回床后就自己也躺下来休息了会。一直到伊莱遵循起那个雷打不动的睡眠习惯，开始往被子深处钻，艾伦的衣服被无情抛弃，睡了个“战斗觉”的艾伦正好被身边人这小动作给弄醒，才顺势起来继续干起了事情。清晨的这点小插曲最终以艾伦难得低头告终。 第137章 ——仿佛开的不是一扇门，是个有可能藏着奇珍异宝，也有可能藏着灾祸的魔盒宝箱。艾伦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着。而黑发青年即便是大脑短暂出了个神，身体动作却不见迟缓，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么一间密闭许久的房屋内气味会不太好闻，随着房门推开，还会有大量粉尘混合着异味一起往外面涌，因此，在房门被身边人推开的那一刻，他已同步调整过呼吸，还伸过去一条手臂，替他的未婚伴侣也挡了下飞扬的灰尘。“……唔……”伊莱倒是没想到气味和灰尘的问题，一心都扑在了想赶快看看室内环境的事上，猝不及防被艾伦捂住口鼻，他的第一反应是发出疑问。正掩在嘴边的手就成功阻止了疑问出口，张开的嘴只发出一个单音。在伊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开合的嘴唇已经蹭过了艾伦掌心，看起来就很像是他条件反射地亲了对方手心一下。伊莱：“……”艾伦：“……”跟在两人后方的霍尔：“……啊哦。”前辈的声音就宛如道破除静止魔咒的解咒语，艾伦松开手，同时再次驱动起风元素驱散前方异味与飞尘，伊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等那覆盖在嘴上的温暖拿开之后，他不自觉抿了一下嘴唇，舌尖飞快在唇上扫过一轮。——有点艾伦残留下的淡淡气味。“扫”完后的伊莱想，然后反应过来的他浑身一僵。貌似若无其事的艾伦刚驱动着风将扬尘异味卷成一团，准备打包把这一团扔出室外，他低头看了伊莱一眼，就看见同样微微低着头的对方忽然肩膀绷紧。“……伊莱？”“不，没，没什么！”误以为伊莱是还在为刚才的意外尴尬，清楚对方一直都不属于脸皮有多厚的对象，艾伦就也贴心的没再追问。这个脑回路对接失败但也无伤大雅的小误会过去后，伊莱重新定神，终于能和艾伦一起打量起前方的房屋内部。“稍等。”伊莱只看了两眼，就对艾伦和跟着一同进来的霍尔说。他神色匆匆走向上楼楼梯方位，艾伦原本是想要跟着他一同上去，但考虑到楼梯也已陈放多年，多少存在些坍塌风险，短暂沉吟片刻过后，艾伦停下脚步，只对着伊莱的背影说了声“小心脚下”，然后他往后退了两步，元素光华以肉眼可察的速度聚集起来，在他的驱动下直奔楼梯。运用着元素能量，艾伦替伊莱做了个有时效性的楼梯支撑，确保对方能安全踏上“嘎吱”作响的楼梯，顺利站稳在二楼回廊上。“……就是这里！”站定在二楼回廊的伊莱俯身朝下看了一会后，才如此开口，他声音里带了几分按捺不住的激动。艾伦站在楼下，只能仰头看他，在半空中与他带着兴奋的目光相触。伊莱：“从这里往下看，和我梦里的家具摆放位置几乎完全一样！”艾伦听伊莱陈述过梦境内容，但不能钻进对方的脑海里查看真实情景，他起先对于玖丽莎和奥米茄当年居所如何仅能想象，眼下，也无从比对这个“完全一样”的说法是否正确。但他依旧被对方的喜悦给感染，给了楼上兴奋的伊莱一个小小的微笑：“那说明我们没找错地方。”说完这句，他话头一转，冲对方已经探出二楼栏杆的上半身皱起眉，“但你得往后退一点，这里的栏杆也只勉强保持了造型，木头早就腐朽脆了，它们承不了重。”巧就巧在，艾伦说着这句话的同时，二楼的金发青年确实老实往后退了，但同时也伸出了手，像个听到了“此处陡峭，注意抓好扶手”的低龄学员，后退的同时扶了栏杆一把。那腐朽的栏杆的确同艾伦所言，是个已经不中看更不中用的老旧摆设，别说是承下成年男性的大半体重，它连对方这用了点力的随手一按都承不住。朽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紧接着，它像一碰即散的某种松脆糕点，须臾间裂成碎块粉末。伊莱神经反射速度优良，有多年剑术训练打底，瞬间找回身体平衡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找回平衡的他还没站稳当，就感到一阵风迅疾朝他吹了过来，他的手撑在了宛如有实体的“风墙”上。刚一撑上去，那风墙上还冒出几根“风线”，缠绕上他的手腕。“下来。”站在下方的艾伦说，“或者我上去，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呆在上面了。”伊莱被风拉住了手腕，能清楚看见艾伦严肃而不赞同的表情，他莫名觉得此刻的艾伦有点像个大家长，而他真的是个低龄学员，正被对方逮到了危险行为，即将进入被监护模式。就在两人短暂僵持着的这时候，在一旁看戏的霍尔忽然身形一动，从和艾伦一起站在一楼变为迅速漂浮上二楼。“有人过来了。”霍尔飞快地说，“你们俩注意一下。”差不多也就是踩着霍尔这句话的话音，透过大敞着的房门，能看见院门外站了一道身影。艾伦在转身扫到那道身影时眼角一跳，伊莱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艾伦？”“艾伦？”伊莱的低声呼唤和来自屋外的呼唤完美融合在了一块。伊莱听出那叫着艾伦的另一人是名女性，他微微一怔。院门口的人又喊：“艾伦宝贝，是你在里面吗？”※※※※※※※※※※※※※※※※※※※※稳住了一次日更_(:3」∠)_第114章 “宝贝”这个称呼杀伤力极强, 成功让屋内除了艾伦之外的对象齐齐变脸。伊莱和霍尔原本还都只是对院外来人的身份有些疑惑——或许还带有几分警惕, 但在听到那声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宝贝”之后, 他们的表情就不约而同扭曲了一瞬，继而停留在微妙又谨慎的怀疑里。 第139章 女人就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滑过被儿子从自己这里拉走的“姑娘”手臂。她没怎么恼，只冲伊莱又是温温和和地一笑。伊莱僵硬地回以一个微笑。——第一次见面就险些把心上人的母亲当成情敌，还能再尴尬一点吗？※※※※※※※※※※※※※※※※※※※※悄悄掉落一个短小的第二更第115章 一个人感到尴尬的时候, 只要周围还有其他人和他感受相同, 能让他发现他不是一个人在尴尬, 那么，他的尴尬感或许就会得到缓解，渐渐从那种困窘又无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相反的, 假如一个人在感到尴尬的时候他发现周围只有自己在尴尬, 其他人要么不明所以，要么有所领会但气定神闲，甚至看他笑话, 那么他的命运基本可以预见，蓬勃的尴尬感会飞速成倍增加……尤其在他恰好神经不算粗糙，近期心思还算细腻的情况下。伊莱就是这么一个不幸的“恰好”。艾伦的母亲桃乐丝不仅出人意料的年轻, 还出人意料的热情健谈。三人刚打照面时挎在桃乐丝臂弯里的果篮已易了主，现下正挎在艾伦的胳膊上，空出了手臂的年长女性没挨着自己许久不见的儿子走路, 倒是站到了与她同样有着头金色长发的“姑娘”身边，笑吟吟和艾伦一起把伊莱夹在了中间, 边走路边和伊莱说话。更准确一点说, 主要是桃乐丝在说, 伊莱扮演着的“伊丽莎”仅负责做听的那个。“你刚看到我的时候似乎非常谨慎又惊讶。”桃乐丝说，“艾伦没有告诉你他家就在这附近吗？”“伊丽莎”不方便说话，只能回给询问的长辈一个有些为难的尴尬微笑, 并扭头去看对方话里的另一位当事人。对于艾伦已经走到了自家山头附近, 却仅说了句“这附近我似乎有点眼熟”, 然后就没再提那个话题这回事，伊莱也是十分想叹气的。他非常后悔自己那会一心都扑在了双亲的旧居所上，居然没顺着“眼熟”往下多问两句。“我之前的确没有想起来。”艾伦坦然接话说。他收到了伊莱投来的求助视线，心知连自家山头附近都没认出来完全是自己理亏，利落揽过责任，顺便还向笑容越发温和的母亲低头承认了错误：“有一阵子没有回来了，我没有认出这就是自家后山那一块……抱歉，妈妈。”桃乐丝摆摆手：“毕竟你从上学起就开始住校，一年只回来两回，毕业后连一年回来两回就都不能保证了，妈妈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嘛，没关系没关系。”在场唯一的真女性边笑吟吟的这么说着，边伸出手臂，越过中间的伊莱，示意艾伦把果篮抬高，从里面取了个果子。之前隔着一段距离，伊莱以为桃乐丝的果篮里装着的都是些时令鲜果，这会隔近了才发现里面还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果实。正被对方拿起的这一个，就是个不仅有着坚硬外壳，外壳上还不满了尖刺的“怪果”。假如让艾伦来凭着经验说个与这果实相近的参照物，他大概只能第一时间联想到过去世界里的“水果之王”——榴莲。正拿在他这一世亲妈手中的果子就像个缩小版的榴莲。接着他的亲妈便徒手碎壳，把里面的果肉完美剥出，让风元素聚成的小气团将果肉托到了伊莱面前。艾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刚才他妈其实是想捏他的脑袋，只是碍于还有“未婚伴侣”在场，所以只能暂时捏个果子泄愤的感觉呢。心上人的母亲都已经把果子剥好递到眼前了，伊莱当然没有不接的道理。可能是因为他接过去的姿态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因为手暂时被果实占了，又比划不了手语，话也说不了，于是他颇有点小题大做朝桃乐丝鞠了个躬来表示感谢。桃乐丝被这个鞠躬给逗笑了。之前，这位从年龄上算，已实打实步入了“中年”阶段的美人虽然一直在笑，但作为十分了解自家母亲脾性的亲儿子，艾伦被桃乐丝笑得隐隐有点神经紧绷，总觉得这是某种暴风雨前的平静——走到自家附近却没清楚认出来，介绍起伊莱时不自觉遮掩了一下没有利落提出这就是未婚伴侣，还承认了自己已对自家周围环境不太熟了……上述种种罪状，差不多已够让桃乐丝女士今天做出一顿魔鬼大餐来招待她的“傻儿子”。但现在，桃乐丝面上的笑容已真正柔和起来，她用一种非常温柔的眼神看了伊莱几秒，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快尝尝看？”她示意了下已被伊莱接过去的果子：“虽然刚才那一户和我们家勉强算是邻居，但这里地多人少，每一户间都还隔着挺远一段路，我们还要走上一会才能到家，你先吃个果子垫垫肚子——它吃起来有些像半冻的香草奶昔，是这里的姑娘们最喜欢的零嘴之一。”由于桃乐丝若无其事抛出了关键词“姑娘”，伊莱意识到自己也被归在了这一大分类里，他刚小心送进嘴里的果肉就噎了一下，差点被迅速滑进食道的果实给哽住。艾伦发觉了伊莱的窘境，姿态十分自然地抬手替他拍拍后背。等他们这个放在平日里简直不值一提的小互动做完，伊莱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又扭头看向自己另一侧，就撞上了桃乐丝正观察着他和艾伦的眼睛。观摩完了儿子是如何照顾“未婚伴侣”的母亲似乎对艾伦的表现还挺满意，见伊莱略显无措地看她，还微微颔了下首，让年轻人不要太害羞。“对了，艾伦。”短暂的果实插曲过去后，三人——加上一个再度隐匿起身形，晃晃悠悠飘荡在后方的霍尔——继续朝艾伦家走去时，桃乐丝开口叫了自己的孩子一声。艾伦朝她转头：“嗯？”桃乐丝问：“方便让我看看你给伊丽莎配的药么？”刚和自家母亲打过招呼，提及“未婚伴侣”暂时不方便说话，喉咙还在恢复调养期时，桃乐丝没有多问什么，在随后的交谈里还很体贴的调整了说话句式，让伊莱能用简单的手语或点头摇头就能和她交流。突然听到她想看看艾伦给自己配的药，在艾伦有所回应前，伊莱的手就已经先搭到了自己腕间。他对桃乐丝几乎没有戒心，只等着艾伦一点头，就准备把袋子拆下来递过去给对方看了。但艾伦做出回答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长。隔着一个伊莱，艾伦与自家母亲对视了片刻，那张与他很有几分像的脸上挂着雷打不动的微笑，眼底一片平和。像在说：“我明白。”为自己的迟疑心生出抱歉，艾伦接着没再犹豫，他让伊莱将袋子递了出去。 第141章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全了自己的实话：“最多是还有点忐忑。”“忐忑？”艾伦目光从柜子上收了回来，落在伊莱身上。伊莱十分细微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毕竟他们到现在都还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未婚妻？后面的词汇由于主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还略为羞于启齿，它们淹没在了伊莱喉咙里。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艾伦也能明白伊莱的未尽之言。“这个不用担心。”站着的艾伦轻松摸到了伊莱发顶，随手替伊莱将戴了半天的发饰取下来。他也是这两天才发现，姑娘们的发饰看起来精巧漂亮，点缀在头上时能为装扮增色不少，但哪怕是看起来最舒适的发带，在头上压久了也会要么压迫头皮，要么拉扯发根，让原本舒适的装饰物渐渐变得像层金箍。反正最令身前人担忧的“见父母”环节已完成了大半，这会已进入休息时间，艾伦取走对方的饰品，把自己的手指还伸入了伊莱发间，替伊莱理了理被发饰压塌的那部分头发。“……唔……”在反应过来之前，伊莱没管好的声带就已擅自运作起来，身体赶在大脑前面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喟叹。“没关系。”艾伦的手指继续深入了一点，指腹缓缓按压起那一带的头皮，他另一只手拍了拍伊莱后背，“放松，你在我面前因为觉得舒服发出声音，又不是什么需要难为情的事情。”“……”伊莱原本仅有一点困窘，为不自觉出了声而尴尬，结果艾伦这句安慰完全起着反效果，让他的“一点”瞬间翻了倍。被伊莱用“你真的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的眼神扫了半分钟，艾伦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他那句话是不是还有点饱含歧义？在两人的相顾无言里，房间就陷入了阵短暂的沉默。为了气氛不进一步变得古怪，艾伦率先轻轻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之前说让你不用担心我父母会误解的事，那句话还没说完。”那的确也正好是个伊莱十分关注的问题，他注意力被轻而易举调转，扭头看向艾伦：“嗯？”“我准备今晚就和他们坦白。”艾伦说。他拍着伊莱后背的手静静上移到对方肩后，按住了对方肩膀，顺便打断了对方差点从椅子上惊到弹起来的动作。“实际上，我觉得我妈妈应该已经发现了点什么，她看出了药水只具备保养功效，猜到了你的喉咙灼伤可能是谎话，但她什么都没问，在她和我爸单独在厨房里待过好一阵后，他们两人的态度都没改变多少，依旧对你相当欢迎，所以我想向他们坦白不会是件冒风险的事情。”艾伦再次揉了揉伊莱的头发，“他们越是不问不旁敲侧击，只用行动表示他们信任我们，我们才越该主动一点，不能枉费他们的好心。”伊莱：“可……”可真的能有父母爽快接受“儿媳妇”从性别上就不对，一中午过去，他们看好的“姑娘”就成了男性的事实吗？伊莱对此显然没有多大信心，可他又已经习惯把重要事件的决定权交给艾伦，并不想态度强硬的质疑对方，于是一下卡了壳。艾伦落在他发顶上的那只手颇不安分，揉完他的头发，居然还又往下伸。伊莱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耳朵。“我们能在安杜鲁山谷呆的时间也不多，可能过两天就又得赶路，爽快与父母坦白，也能方便我们去办另一件重要的事。”艾伦说，“免得拖到走前都还没能办理成功。”伊莱好不容易才稳住声音：“是……什么事情？”艾伦这回却没立即回答他。身后传来了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黑发青年从椅子后方绕到坐着的伊莱身前。“虽然场合和姿势都不太对。”艾伦俯下/身来，单手撑住了伊莱身后的椅背，“但我想要现在就把它告诉给你。”伊莱没弄懂什么叫“不太对”，但本能的，他从艾伦专注投下来的目光里觉出了某种认真，直觉告诉他这会恐怕专心听下去才是最佳选择。所以他没有提问，只抬头与艾伦对上了目光。“之前还在温德镇的时候，刚与艾维斯交流完信息的那回，我就在想，一定得想个办法帮你重新注册户籍，让你重新拿到能在人类居住区域行走的户籍证。”艾伦继续说了下去，并且十分罕见的，他神色专注之余，还流露出了点平时不易见到的紧张。像是为了平复自己情绪，他唇边弧度浅淡地笑了一下：“不过条件有限，我想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就只想出一个特别占人便宜的主意……还特别厚脸皮的觉得你多半会乐意。”“什么样的主意？”伊莱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大地问。黑发青年就仿佛不动声色做了个深呼吸，尔后后退一步，按在椅背上的手一路下滑到伊莱手边，握住了他的。艾伦忽然在伊莱的视野内矮了一截，他们的视角飞快对调。艾伦非常慎重地问：“你愿意真正成为我家的一份子，在名后冠上我的姓氏，从此用新的家庭户籍来生活吗？”“……”“对不起，我应该说的更直白一点——你愿意和我结婚吗？”第117章 第一回 没能立即给出回应, 当然不是因为伊莱觉得艾伦说得太迂回, 不够直白, 所以在故意装没听懂，想等黑发青年再说一个更直截了当版本的求婚宣言。他只是非常彻底的被震住了，为这完全超出意料的发展目瞪口呆, 直至艾伦说完第二遍的此刻, 表情都还维持着受冲击过度的一脸空白，整个人像个发条已经转到头的玩偶，突兀又生硬的定格在了某一动作瞬间, 只能直勾勾盯着前方目标看。“目标”艾伦十分富有耐心，依旧半跪在地上，握着他金发的恋人一只手。他给陷入呆滞的对方留足了信息接收空间。其实单就两人现下关系来说, 他们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未婚伴侣”关系，在和伊莱离开温德镇，与艾维斯的队伍汇合同行之时, 艾伦记得自己也曾说过“‘未婚妻’的说法不太对，但除此之外, 其他部分在我看来毫无问题”这类话。那句表达方式相对委婉的话转述一下, 与“我乐意和你成为真正的未婚伴侣”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它与真正的求婚宣言到底是不太相同的。 第143章 可能是最近他一直在以有意模糊了性别的女性装扮示人，也有意识的调整了自己的肢体语言，骤然恢复到正常装扮，这本应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扮相——除了变长的头发——可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居然有几分陌生。“没关系。”艾伦仗着自己颇具优势的身高，将伊莱犹不放心做调整的手拿开来，他安抚地从后方抱了对方一下，“这样很好，我们下去吧。”“好。”抱着艾伦都说了没问题，自己也该更多信任对方一些的想法，伊莱终于出了门，与艾伦一同下楼。尤利克和桃乐丝似乎也才午睡后刚起来，两人的装扮都既居家又不显过分随意，桃乐丝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度惊人的大书，正低头翻阅书本，她身形高大的丈夫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后。尤利克坐着也比妻子要高出一截，手头正做着的事却与他那身锻炼优良的肌肉颇具反差，他在给阅读着的桃乐丝提供捏肩捶背服务。伊莱：“……”站在艾伦家的楼梯上，伊莱低头观望了片刻客厅中的光景，有种自己和艾伦此刻下去是在强行加入背景板，打搅夫妻和谐生活的感觉。不过显然，和他同行的艾伦没有这么多顾虑和烦恼，黑发青年大方继续向下走，还揽了一把站着不动的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迈步。在没有特意去收敛气息和脚步的前提下，两个成年男子从楼上下来的动静当然不会小到微乎不计。正在楼下相处和谐的夫妻二人早在艾伦伊莱刚踩上走廊时就听见了动静，他们怡然等着孩子们下来。当看到伊莱那身明显迥异于上午刚见面时的装扮时，尤利克看起来有点惊讶，目光在伊莱身上多停留了数秒。与惊讶的丈夫对比鲜明，桃乐丝的表情相当淡定，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同时抬起手。招呼道：“休息得还好么？有才烤出来的小饼干和热奶茶，快过来坐。”艾伦替自己和伊莱应了一声好。屋内的人谁也不是“元素零感症”患者，在桃乐丝抬手的一瞬间，都清楚发觉了空气中的术法波动。桃乐丝的抬手和招呼并不为一体，她招呼归招呼，抬手的动作却是在施展元素术法。就像艾伦和伊莱之前拜访亚尔曼·巴顿时做的那样，几重隔音咒和反侦察咒以桃乐丝为中心，四散飞向屋内各处门窗。等艾伦和伊莱走到了沙发旁，这间小屋已飞快成为一座防范完善的隔音隔窥探堡垒，被重重咒语加持得严丝合缝。“好了。”放下书本的桃乐丝说，“第一个发言机会就给艾伦——宝贝，你有重要的事要跟我们宣布对么？”艾伦向他一向洞察力惊人的母亲点了头，他牵过还有些为这事态发展愣神的伊莱，大方道：“重新向您和爸爸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伴侣伊莱，男性，他刚刚接受了我的正式求婚。”第118章 “……所以, 艾伦其实不是交了个女朋友, 咱们儿子是交了一个男朋友？”桃乐丝不再继续看书, 摆出了一副要开展家庭小会议的架势，尤利克在发觉妻子是在施展术法，疑似要把自家打造成间高防秘会室后就也转移了位置, 坐到妻子身旁。身形高大的他往桃乐丝旁边一靠, 仿佛是紧跟在对方身侧的忠实保镖。等他提炼出艾伦发言里的重要信息，意识到自家“儿媳妇”的性别可能不如先前所想的时候，艾伦的话都已经进入了第二环节——向父母说明伊莱的嗓子受损也仅是个幌子, 对外宣称伊莱不便说话只是为了更好的假扮女性，掩盖真实声音。“是的，男朋友。”桃乐丝替艾伦接了丈夫的话, 她扭头问尤利克，“你觉得这有问题吗？”“……”尤利克就十分微妙的停顿了一下，他有种妻子是在笑眯眯威胁自己的错觉, 并直觉假如他觉得这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孩子们多半也不会付出什么问题代价, 倒是他自己可能要因为“问题发言”而遭遇大问题。“当然没有问题。”在妻子面前总是特别能屈能伸的好丈夫说, 这原本也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在这个由abo六性分类体系的世界里, 一个人的性取向是男或者女，都不是什么值得人大惊小怪的问题。就连女alpha都能轻松撂倒男omega，缔结出与夫妻完全相反的“妻夫”关系, 自家儿子仅是喜欢一个同性, 这有什么大不了？让尤利克发出感慨的根本要素不是伊莱的性别, 而是对方必须得掩饰性别的原因，以及……他觉得“伊莱”这个名字似乎很有些耳熟。“伊莱。”“是？”艾伦的父亲第一遍叫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伊莱不明所以，他与对方隔着茶几投过来的视线短促一碰，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在真正叫他，那一声呼唤，不如说是对方在确认他的名字。果不其然，很快的，在他应声之后，男人眼底浮现出某种深思神色。伊莱听见对方又确认了一遍：“伊莱·埃格伯特？”安杜鲁山谷是个离希欧多尔国境中央区域稍有些远，却也还不至于到“偏远”地步的地方。这里固定住户不多，地多人少，不代表这里就消息不畅，与外界交流甚少。伊莱·埃格伯特，已被安其罗除名的邪恶暗生物，亡灵之身却假扮作人类混入人类居住地生活，疑似在酝酿一场大阴谋，逃出安其罗国境范围后继续流窜于希欧多尔，最终消失在希欧多尔与深渊森林的交汇处，疑似已顺利逃回卡尔比的亡灵大本营。——以上讯息，安杜鲁山谷的居民们当然也是知道的。伊莱的手不由自主的又有些发僵。纵然对面的长辈还什么都没往下继续说，但他大致能明白潜藏在确认姓名之下的意思。而在指尖连温度也一并退去之前，伊莱感到自己的手指被温和轻柔地摩挲了两下，那只自下楼前就与他交握的手还覆在他的手背上，没有将他放开，因此，对方的主人能第一时间获悉他的情绪变化，并从肢体相接的小动作里无声给来安慰。“安其罗那边已经发布了户籍注销通告，‘伊莱·埃格伯特’现在已经是个无法查询到对应对象的姓名。”艾伦握着伊莱的手，沉静地说，“您要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问题，也不必担心，他很快就该改名了。”尤利克：“……”儿子的语气十分轻巧，仿佛这真的就只是个名字上的小问题，他从这乍听平淡的回话中听出了某种坚决，不由揉揉太阳穴：“这也就是你们不得不一路假装未婚夫妻的原因？”接话的却是桃乐丝：“显而易见。”这位在家中拥有绝对发言地位的妻子兼母亲说，“我相信艾伦。”尤利克便只有松开揉着太阳穴的手，并把另一只也举了起来。他的妻子已经和儿子站在了同一阵线，作为家中地位最末，他目前最好的选择是服从多数，再仔细听一听儿子为什么要做这种选择的原因。“谢谢您。” 第145章 当听到自家母亲对记忆生出怀疑，迟疑着说那边屋主过去疑似为一名年轻女孩时，艾伦就猜这位“年轻女孩”多半便是玖丽莎·温特。拿到了亡灵长老的预言，已知自己是预言中的一部分，并且自己的孩子未来会与“希望”紧密相连，还已知“希望”将降生在安杜鲁山谷。玖丽莎·温特在到达安杜鲁山谷后与这片区域内的居民有所接触，尤其是那些家中已有孩子或看上去会要孩子的，这一系列行动推断十分合乎逻辑，由目前收集到的线索信息来看，对方当初似乎也确实是走的这个路数。可疑问依旧一层乱过一层。“在房门和院子大门上，我都找到了术法残留痕迹。”再次和伊莱一同回到二楼房间后，将蹲在屋顶晒夕阳的前辈也叫进了屋内，艾伦才说了这么一句。他没有专门给霍尔科普前情，因为知道以霍尔的本领，想要探听到刚才的谈话仅是一桩小事。“能用检测术检验出具体术法吗？”霍尔果然也没提出任何异议，只问道。艾伦摇了摇头：“不能，时间过去太久了，能觉察到术法痕迹就已经很不容易，哪怕动用高阶检测术也验不出东西。”霍尔耸了下肩膀，用肢体预言表达遗憾。然后他和艾伦一起把目光投向了房间内的第三人。伊莱从跟着艾伦又回到房间后，就进入到了某种沉默状态里。下楼前的忐忑，听艾伦与对方父母摊牌时的紧张，得到艾伦父母认可后的喜悦等情绪此刻都已在金发青年身上寻不见了。新的谜团和困惑沉沉压在他肩背上，让他不自觉就收敛了表情，此时的他一眼望过去，由于呆的位置靠近阳台门，正好被夕阳余晖洒了半身，他的面庞看上去竟给人不真实感，五官都像模糊在了一片光影里。“……我想不明白。”察觉到前辈和艾伦都在看自己后，伊莱动了动身体，他轻声说：“为什么要混淆桃乐丝阿姨和尤利克叔叔他们的记忆，是谁这么做的，解除混淆的条件又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么多年都不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任何问题，可艾伦只是一追问，就又想起了些与记忆不同的东西？”金发青年一时间抛出来的“为什么”就很有些多，让他的听众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不过好在，伊莱也不是真正在向谁寻求，要求谁必须给他一个答案。他只是心里新叠加的疑问太多了，好不容易才把它们梳理过一遍，然后一桩桩的陈述出来给自己目前最信任的两人听。“我一开始怀疑过是追踪者们的手笔。”原本站在床尾附近的艾伦往阳台门走了几步，方便自己能把伊莱看得更清楚一点。他不太喜欢对方眼下那近乎要和光融到一块的状态，而要求一个正心烦意乱的对象来顾及他人的观感，显然有失一名好男友，好未婚伴侣的行事准则。于是艾伦自行动腿，站到了一个能减弱那天然光影滤镜的位置里。被挡去了一部分光的伊莱扭头看他。“消除掉曾见过你母亲的人的记忆，进一步切断她与外界的关联，从而达到即便是让她销声匿迹，也不会引起过多关注的目的，更方便他们的行事——这是我一开始怀疑追踪者的主要原因。”知道这是个细说开来会让伊莱相当不舒服的话题，艾伦没有继续细说“行事”内容，话音一转，又提出了自己的“猜测b”，“但我后来又怀疑，施下了这个记忆混淆咒的人可能是你的父亲或母亲。”“因为假如动手的是追踪者，他们不该给自己留下隐患，把触发条件设定成简单的‘反问’么？”伊莱问着。在被艾伦遮掉一部分光源后，他在人工造成的阴影里呆了片刻，渐渐才觉出温度变化，边问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夕阳眷顾半天的脸。有点热。“没错。”艾伦特别自然的接替了伊莱准备放下的那只手，把自己的手覆到了对方脸颊旁边，他指腹在伊莱脸上轻轻擦了一下，“假如动手是你的母亲，她原本就是奥斯蒙的学员，对元素术法应该不会陌生，在能够自由转换种族之后，力量提升后的她元素控制力只会更高，能接触到更多复杂的高阶术法。”“也意味着她能设置出更加复杂的术法触发条件。”伊莱为艾伦的那一下触碰闭了眼睛，以为是自己脸上沾到了什么，十分配合的让人摸了，“……我脸上有什么吗？”“没有。”动手动脚完的艾伦特别坦然地说，“我就是想摸一下。”伊莱：“……”话题似乎就又猝不及防的转向了奇怪方向，被这回答结结实实噎了一口，伊莱一时忘了词，没想出下文该怎么接。霍尔非常适时的在旁边咳嗽了一声。黑发青年若无其事的把话继续了下去：“把设定人假定成你的母亲，还有不少其他方面的问题便也能说得通了——安全起见，她和你的父亲在离开前布下能混淆记忆的咒语，让附近邻居都不再记得旧屋里住过谁，但她同时又还记着预言内容，希望能给自己的孩子，或者她猜测的‘希望’留下一点线索，于是在混淆咒上设了个‘开口’，然后多年之后，等长大归来的孩子寻找起一个曾经住在那栋房屋里的年轻女人，咒语造成的封印就会松动。”那倏然而起的不好意思随着艾伦的话又倏忽而逝，伊莱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艾伦的话上，顺着艾伦的思路思考片刻后，他点了头：“你说得对。”“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他问。这完全是个顺势滑出嘴边的问题。在伊莱看来，艾伦总是能走一步看三步，他们还在当下场景里，对方的眼睛便像已经看向了更远的下一站，心中永远有目标灯塔。深受他信赖的对象却没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艾伦先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该很清楚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伊莱一愣。艾伦没有忍住，伸手又揉了他的头发一把：“不是什么需要加紧赶路的地方，过一次传送阵就能到，我预约的时间是明天上午，那会应该没有多少人，所以我们不会引起太多注意。”模模糊糊的，一个念头蓦地跳进伊莱脑中，他觉得自己领会了艾伦的意思，可又还有点不敢确定。霍尔左看看右看看，预感这是又已经到了自己插不上话的场合，于是他悄无声息穿墙走了，留一个有所了然又踯躅的晚辈与黑发青年大眼瞪小眼。伊莱直到靠耳朵接收到自己的声音，才确定他是真的开了口。“你的意思是……”艾伦替他补全语句，十分温柔又笃定地注视着他：“我的意思是，我们明天早上就去一趟最近的伴侣中心。”※※※※※※※※※※※※※※※※※※※※【突然诈尸】第120章 第147章 他在这里度过对他成长来说最重要的七年，和节假日能回家的其他学员不一样，他从学习到住宿到休假都呆在这所学院内，并且有了毕业后留校申请转为教职工的想法。这是他的第二个家，也是寄托了相当多期望的，以为能长久居住下去的家。……但可能正是因为投入的期待过高，艾尔柏塔学院承接不起他这份过高的期盼，所以它最后成了一个让他不得不狼狈逃离的地方。它相当坚决又冷酷的将他从“家”里赶走了。被从寄托了期望的上一个“家”里驱逐之后，温德镇上的小木屋成了伊莱经历的第三个家。小木屋是个临时落脚点，艾伦是阴差阳错——现在或许也能说是命运指引——碰上的。与孤儿院和学院相比，这个由一个临时住所和艾伦构成的家算得上简陋，伊莱在这个家里先是个被好心捡回去的通缉犯，尔后也只能算是受艾伦好心收留帮助的旧识。它原本该是为时更加短暂，比前两者看起来更容易随时解散的家。只要艾伦变更一下想法，透露出一丁点想要和伊莱拆伙的意思，彼时隔三差五就要自我反省一番，觉得不该牵连艾伦的伊莱就会立马收拾东西走人，跑到离艾伦最远的地方去自行谋生。……可偏偏就是这个初看最不稳定的“家”稳住了。在艾伦和伊莱一起递交的婚姻申请书里，伊莱的新身份是人类与暗生物诞下的混血，因双亲情况特殊故单名无姓，他来自卡尔比边境某不知名居住区，混血的身份让他无法真正融入暗生物群体，所以他前往人类驻地，并偶然遇上了四处游历的艾伦，和黑发药剂师在共同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后坠入爱河，决心结为正式伴侣。卡尔比边境区域的居住证是艾伦和伊莱还在卡尔比时就拿到了手的，它一直放在艾伦那里，伊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早早有了这个东西，在看到它时愣了一瞬。“这原本是前同事们给我们准备的惊喜。”艾伦在之后解释道，“他们在我们还没正式向对方表明心意时就默认了我们是一对，提前替我们考虑起了我们日后该在哪里定居的问题，而作为生活在卡尔比的原住民，他们更希望我们能就留在卡尔比，这两张合法居住证是他们给我们准备的礼物之一。”当然，合法居住证是两人都有份，办理登记手续时艾伦仅拿出了属于伊莱的那张，让对方的混血身份更有理有据。希欧多尔作为一个不如邻居安其罗那么抵制暗生物，奥斯蒙学院还鼓励学院学员四处游历的国度，正大光明带着暗生物进伴侣中心的人不算常见，但与一名带有暗生物血统的混血结婚，倒也不算件多么稀奇的事情。纵然对人与混血结婚有所非议的对象不是没有，可既然希欧多尔律法内没有规定人一定不能与混血通婚，那么带着混血恋人进伴侣中心做手续登记就是合理的。艾伦和伊莱这日还挺幸运，替他们办理手续的对象不仅对人与混血结婚没有异议，还和艾伦一样，是个对暗生物颇感兴趣的“亲暗派”。“您介意再多讲点和您的伴侣认识时的事情吗？”接待员一脸憧憬，“我觉得那一定是个非常浪漫的故事！”办理桌对面坐着的黑发青年看上去严肃难亲，眼神只在落到自己的金发恋人身上时才会忽然消融几分，从眼底浮现出温和又熨帖的暖意。十分会看人的接待员判断出对方那金发的恋人是更好说话的那位，遂把他的问题主要都抛给了伊莱。伊莱在心底默默承认了他和艾伦的故事或许确实是浪漫的——末路逃亡，绝处逢生，将坠落的人拉出黑暗的那只温暖的手。以上关键词随意组合一下，都能组成一个听上去精彩又动人的故事。不过碍于它还牵扯到了自己的逃亡与通缉，伊莱并不怎么想把这份记忆说给他人听。“对不起。”艾伦替他接下了话茬，把手头确认完毕的申请书向前推了推，用工作打断接待员的探究和好奇，“我更希望那能成为我们两人的专属珍贵回忆。”他语气平淡的说着不能称之为“平淡”的话，“我不想让他说给第三人听。”“哦……哦。”接待员眨了眨眼睛，低头飞快扫过申请顶栏里表明的申请者性别。——是alpha！——难怪气场和独占欲都这么强！年轻的接待员在心里悄悄咋舌惊叹了一番，用全新的眼光又小心打量了艾伦一番，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老实闭了嘴，业务纯熟的为他的客户服务起来。先确认完艾伦的申请，接着看向属于伊莱的那份申请时，这位接待员就又在心里“噢”了一声。他在伊莱的性别栏里看见了十分瞩目的“omega”。妈妈。他心说，您的儿子今天出息了，他当着一个alpha的面追着人家的omega说话，还没有被当场决斗暴打。……不过，既然眼前这两位是相当常见的“ao”组合，为什么他没有在这个omega身上感受到旁边这位alpha的气息呢？利落将两人申请都录入进系统的接待员有两分疑惑，他不由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想不通，却也没有去深究。反正作为一个在伴侣中心认真干活的接待来说，他只要替每一对前来这里的未婚夫妇办理好手续，就算完成了本职，至于客户间是否有着什么小秘密和小约定，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好奇心谁都有，可过分的好奇也会为自己招惹祸端，他深谙这个职场道理。这位接待员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面前这对看似常见“ao”组合压根就不能用常规“ao”组合的相处模式去理解。艾伦是个罕见的患有“信息素免疫”和“信息素钝感”的alpha，伊莱则是个昨天晚上才紧急测调了元素置换能力一夜，直到临近今天黎明，才终于能熟练操控体内元素仅局部置换，通过局部置换来调节外貌和气息的“半omega”。“祝您和您的omega日后生活和谐美满，天天幸福愉快！”所有手续都处理妥当，仪器即时打印出的纸档婚契文件也妥善交付到客户手上后，接待员冲已能称为正式伴侣的艾伦和伊莱露出一大个笑容，亮出八颗牙齿将他们送出了登记处。伊莱一直到和艾伦一起走入了传送阵，他才后知后觉：“刚才那个接待……”“嗯？”因为伊莱的话只起了个头就又顿住，艾伦正单手揽着他调整目的地坐标，随口接道，“他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假如之后有谁追查到他那里，只要对方问及关键词，我留在他身上的术法就会启动，他不会透露出多少信息，本身也不会有太多风险。”“我不是想说这个。”伊莱摇摇头，又沉默了几秒，“……我是想说，他是不是在那句祝福上落了重音。”“……祝福？”艾伦一怔，顺着伊莱的话回想了一番接待员最后的话，他没从“和谐美满”和“幸福愉快”中揣摩出什么别样意味，只能把疑惑的目光又投回给自己提出问题的伴侣。伊莱默不作声将文件袋拆封，艾伦知道对方不可能是终于忍不住要半路看文件了，等了一小会，就见伊莱从袋中摸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塑封袋。那袋子上面印有硕大的“赠品”两个字，袋身完全透明，能让人一眼看清里面装着的东西。——两小瓶色泽透亮的粉红液体。——几只表面分布有不明凸起物的橡胶套状制品。艾伦：“……” 第149章 艾伦认真端详了一下前辈的神色，确定了霍尔这话是认真的，然后相当诚恳的提出了疑问：“可我和伊莱现在是合法伴侣，我与自己的伴侣互相关爱，又为什么会有问题？”霍尔：“……会有对无辜群众时不时造成视觉、听觉及心灵上的伤害的问题。”伊莱沉默了一小会，小声替艾伦帮了腔：“但这听起来……像是听众个人占主要责任的问题。”霍尔：“……”果然是孩子大了就留不住了，嫁出去后就成了泼出去的水了！敌我力量严重失衡，挚友远在终焉之地的单身前辈腹背受敌，心酸地倒挂在树枝上不说话了，假装自己是个随风飘荡的低级幽灵。安静后的他反倒获得了比聒噪时更多的关切，才反驳过他的伊莱抬头张望他片刻，有点谨慎的问道：“前辈，您是生气了吗？”“我没有。”霍尔抹了把脸，顶着艾伦投来的目光说。伊莱：“可……”艾伦：“该翻面了。”同时开口的两人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艾伦一句话又把伊莱注意拉走，金发青年迅速照顾起他和艾伦的晚餐来。在离开了那栋位于希欧多尔边境的小木屋后，内心深处潜藏着“贤惠”属性的伊莱已经很久没有获得过掌勺大权，他和艾伦一路上不是在住旅馆就是在宿舍，好不容易到了艾伦家里，艾伦家有厨房了，可桃乐丝坚决不让他进去操劳帮忙。此时此刻的这顿野外烧烤，算起来还是离开小木屋后他动手烹调的第一餐。……也是和艾伦正式登记之后，他以“新婚伴侣”的身份下手做的第一餐。有了这两个“第一”加成，哪怕这只是只烤兔，伊莱也端出了准备圣诞大餐的态度去对待它，十分不希望这个重要的“第一”出现问题。霍尔大致能猜到后辈的想法，挂在树上又叹出一口气，无聊的晃悠两下。“也好。”无所事事的前辈心想，他即便是倒挂着，视线水平也要高于坐在树下的两人，能越过一部分干扰视线的灌丛，看向远处掩映在夜色里的峡谷。按着艾伦最初列的行程表，在离开安杜鲁山谷之后，他们便算是结束了在希欧多尔的最后一站，那栋旧屋里没有找到更多线索信息，他们接下来该前往安其罗。但在离开安杜鲁山谷前的那个晚上，伊莱久违的又做了个梦。他梦见了玖丽莎·温特。他的母亲依旧穿着那身几乎包裹住全身的长斗篷，身形和面容都隐藏在斗篷及拉低的兜帽下，对方远远望着他，身后是深不可测的峡谷沟壑。饶是这个梦整体色调偏暗，伊莱仍然一眼认出了那是什么地方。他就是在这处据说潜藏有强大魔物的峡谷里，随导师和小队修行时骤然变身成了亡灵骷髅。这是他人生剧变之地，是噩梦开始的地方。※※※※※※※※※※※※※※※※※※※※快要进入收尾部分啦=3=感谢一直对我这只鸽鸽不离不弃的大家，么么！第122章 玖丽莎为什么会出现那个象征着伊莱人生转折点的峡谷里？梦中的伊莱对此茫然极了, 他隔着一段距离与自己的母亲遥遥相望, 尽管对方的面容与前几次一样, 依旧大半隐藏在斗篷兜帽下，看不清脸，但他就是知道, 对方也在看着他。也不知两人具体是对视了多久, 梦境会混淆人对时间的感官把控，反正等伊莱在又一阵兜头扑来的冷风里微微打了个寒噤时，他看见自己快要静止成一幅画的母亲动了。对方往后退了一步。而对方身后就是幽深的峡谷沟壑, 没有了落脚处。哪怕已觉察到这又是一个梦境，伊莱的心脏仍是为这一幕剧烈跳动了一下，他本能的拔腿就往前追, 三两步跑到玖丽莎原先驻足的位置上。出乎他意料的是，后退的玖丽莎虽说已经踩上了虚空，脚下没了支撑物, 可她还是稳稳的站住了，似乎是站定在了凝聚出实体的气团上。然后在伊莱惊讶又困惑的注视下, 这位全身都隐藏在斗篷内的女性抬起一条手臂, 朝下方指了指, 苍白又纤细的手指比划出一个“朝下看”的手势。伊莱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就像是有谁埋伏在他身后已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的时机降临，差不多是在伊莱低头的同时, 他听见脑后劲风乍起, 然而还来不及回头确认情况, 脚下有限的崖石面积妨碍了他的闪避动作，他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被重重撞了下后腰，身体理所当然失去平衡，无法自控地朝前扑去。玖丽莎·温特站在伊莱正前方的虚空上，仿佛是做了一个抬臂的动作，预备将扑过来的儿子拥进怀抱里。伊莱看见了母亲在眼前迅速放大的身影，他也确实是直朝着对方撞了过去，但他并没有扑到一具拥有实体的身躯上。他感到自己像是抱到了一团冷冰冰的，或许还有点粘稠的雾气。难以形容的冰冷感霎时间包裹住了他，那冰冷里缓缓流动着他熟悉的亡灵之力。“来这里。”这团构成了他母亲的“雾气”轻声在他耳边说，话音轻如呢喃。伊莱将将接受完这句信息，他还来不及对第一回 听见母亲的声音生出任何想法，也来不及回应对方哪怕一个音节，下一秒，那支撑着他在半空中短暂停滞的力量便消失了。他朝着下方的黑暗坠落下去……摔在了某个柔软而不失弹性的支撑物上。有了前几回的经验，艾伦基本已对“及时接住一个在睡梦中翻滚的伊莱”这项业务驾轻就熟。替伊莱又一次稳住身体的“支撑物”当然就是艾伦。伊莱从梦中醒来，刚一睁眼，就对上了艾伦与他距离极近的脸。他在上，艾伦在下。 第151章 此刻，从树上下来的他神情略显严肃。“伊莱。”霍尔先叫了他的直系后辈，他用下颌示意了下已就在不远处的峡谷，“你之前说过，当初你是随导师和同期学员组成的小队来的这里，原本的目的是为了剿灭附近魔物，对吧？”“是的。”伊莱点了头。这个话题多少会勾起回忆，还会牵带出些不那么让人愉快的记忆部分——譬如从代表正义的剿灭者一朝沦为被剿灭对象。尽可能不让自己受负/面情绪影响，伊莱补足了回答：“当初我们……当初带队导师也是先收到了附近有暗生物出没，暗元素浓郁程度持续上涨的消息，小队才会集结出动，把这里定为了修行地。”艾伦和霍尔都听出了伊莱刻意回避的内容，他们表现得就像没听见伊莱临时更换了词汇。霍尔叹了口气：“可我刚才稍微提了点速度，先赶到前面去看了一眼，前面峡谷附近给人的感觉也相当‘干净’。”干净到别说是暗生物，就连一点暗元素的影子都揪不出来。偌大半边森林，一个曾因暗元素浓郁疑有暗生物出没的峡谷。而今半边森林内动物无踪，峡谷内干干净净。在一阵短暂的相顾无言后，是艾伦先打破了沉默。“我们总要先去看看情况。”他说。这句话很快得到了伊莱和霍尔的赞同。他们继续朝峡谷前进。伊莱梦中所见的那一方景色，没多久就真正呈现在了他们眼前。“冷吗？”或许能解密大部分疑惑的峡谷就在身前了，据说是玖丽莎·温特在伊莱梦里站过的位置只距自己几步远，再往前走上一点就能低头，去俯瞰那位女士专程入梦让孩子来看的东西。然而艾伦在到达这里后的第一个动作不是继续往前走，不是去立马看峡谷下面有什么，他先皱着眉头迎接了一阵温度冻人的风，在感受过温度后立即往伊莱身上丢了两个保暖咒。这句问话，还是在保暖咒已经在身旁人身上生效，他摸了摸对方温度不再过分冰凉的手，随后才问出口的。伊莱正看着这与梦中别无二致的地方，不由自主有些出神，他下意识对照着梦境在空荡的崖石上想象母亲的模样……结果那一点怅然情绪都还没发酵起来，就被艾伦接连两个保暖咒和关心给打断了。在大脑有所反应之前，他身体已经相当熟练的握住了艾伦覆到手背上的手。“……”为自己完全发自条件反射的举动稍稍反省了一小会，伊莱才扭头看向艾伦，“我总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他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你第一次先动手再问了。”十分擅于这种另类“先斩后奏“的黑发青年就微微提了下嘴角，他显然是不觉得自己这样先做再问有什么不好。亡灵的体温本身就要低于人类，哪怕伊莱目前仅是控制着力量转换为了半亡灵，他正常状态下的体温也比艾伦要低。艾伦稳稳牵牢了伊莱主动握过来的手，并不嫌对方手冰。就在艾伦和伊莱准备继续一起朝前走，站上玖丽莎·温特在梦中引导着伊莱站上的位置时，霍尔蓦地出声叫住了他们。“等等！”以灵体状态存活多年的前辈，比他的后辈们更先一步的觉察到了周遭空气的变化。他面上浮现出了惊诧的神色，迅速与两人并肩：“我感受到了暗元素，它忽然就出现了。”艾伦和伊莱同时止住步伐，在霍尔提醒完后，也明显感受到了周围元素能量场的不同。伊莱：“可为什么……”为什么之前还干干净净的峡谷，会忽然又出现了暗元素？伊莱的这一句问话没能成功问完。艾伦和霍尔都明白他是想要说些什么。令人惊异的是，那悄无声息出现的第三人竟也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第三人”像一条凭空出现的影子，也像一朵乍然而至的乌云，它没有任何预兆的出现在了艾伦一行前方，然后不疾不徐地调整自身高度，飘到了与两人一灵平齐的位置。“因为我来了。”“第三人”开了口，发出似乎是已努力放轻过语调的女声。只是碍于声线所致，她的语调依旧算不上温柔亲和，像幽谷下静静淌过的水流，冰冷清冽。伊莱为这声音骤然睁大了眼。第124章 这是道伊莱过去其实没怎么听过, 它响起在他耳畔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哪怕是他仅听过一回, 他也能牢牢记住的声音。它才刚造访过他的梦境不久。梦里，他的母亲就是用这种仿佛来自某个极远的地方，缥缈又冷淡的声音对他说了那句“来这里”。“母……”最初的愕然怔忡过去之后, 伊莱几乎是下意识的开了口。然而他仅艰难的发出了半个音节, 无法用言语道清的情绪就慢半拍的翻涌上来，它们顷刻间堵住了他的喉咙，外溢到宛如凝聚成一只有了实体的手, 一把扼住他的喉咙……总之是打断了他的呼唤，让他没能继续发出下一个音。母亲。妈妈。 第153章 缺席孩子成长多年，并已知晓孩子成长之路不算顺遂的父母，又有谁会不希望孩子如今过得好呢？可本该替孩子撑起保护伞，担负起“鉴人”职责的父母一朝沦落到被鉴席，鉴定人还是理应轮到她和伴侣来鉴定的，已完全拐跑了自家孩子的对象。玖丽莎：“……”玖丽莎：“在说正事之前，我想我们应该还有一点空暇。”伊莱不知话题是怎么忽然就转到了这里，他只能看着母亲等待下文。玖丽莎却没看他。以一己之力搜刮走了全峡谷的暗元素，这位身为这片区域内所有暗元素集结体的母亲看着艾伦。“艾伦·沃夫。”她点了拐带者的名字，“请让我先见识一番‘希望’的元素操控能力，可以吗？”艾伦：“……”比起一脸茫然的伊莱，他觉得自己隐约能明白话题是为什么转到了这里。※※※※※※※※※※※※※※※※※※※※丈母娘测女婿了【x第125章 元素操控能力又不是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独门绝活, 但凡是能使用元素之力的人, 都能算作拥有元素操控能力。玖丽莎很客气的用了“见识”的说法，不过碍于她如今的存在形态和发声方式, 说法客气, 语调听着却不那么客气。霍尔为这“变故”挑了下眉, 从后方走上前, 拍拍还死攥着艾伦手不放的伊莱肩膀, 示意对方松手——因为艾伦已经应下了这份“见识”邀请。伊莱被拍的有两分茫然，一方面，他还没搞清楚事情是怎么一下发展到了这一步的, 另一方面, 他直到被前辈拍完肩膀, 听到了对方低声提醒的“你该松手了”, 他才后知后觉到，原来他抓着捏了半天的“东西”是艾伦的手。右手被人抓着以绝对不轻的力道攥了半天，艾伦表现得却相当没事人，他手指上都还留有被大力按压过才会留下的青白印子, 那一小块地方的血液被迫不通半晌，与青白部分相对的, 是两头指节部分都呈现出了一种淤血后紫红色。然而艾伦好像都这一切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只随意活动了一下手指, 一偏头对上伊莱难掩歉疚的目光, 特别平和又熟练地摸了对方脑袋一把。从松手到对望到摸头, 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也没将时间耗去多少。被无声安慰过的伊莱随着霍尔后退了一段距离, 给即将开始“见识”的艾伦和悬浮着的玖丽莎留出空间。没有专门指定谁来喊开始，也没有协定用什么作为开始信号。变化仿佛就发生在一瞬间。先是玖丽莎周身的能量场剧烈震颤了起来，那构成了她身躯的“黑雾”忽然如同泼墨入水，浓郁到不可忽视的暗元素气息即刻蔓延到了周遭空气里，蛮横填充着每一道气流空隙。层层荡漾开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扩散，看上去似乎是有要用自身替换掉原生自然元素的意图。艾伦差不多同时动用了自己的能力，以他为中心，那一方笼罩在能量场下的自然元素都被驱动起来，由静止迅速进入活跃状态。他对外铺开能量场的速度竟比玖丽莎要更快，却没有直接用自己的能量场与玖丽莎的力量正面对冲，在霍尔和伊莱这两个观战方的视角看来，艾伦的力量便如同一双掌根与指尖仔细合拢，中部留空的大手。它有意绕过了玖丽莎的力量范围，仗着高速将对方的能量场团团围住，先切断暗元素在周围空气中进一步延伸的可能，再才慢慢开始回缩“包围圈”，用一种十分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将玖丽莎张牙舞爪的能量一步步往回压。并惊人的压制成功了。“确实很出色。”当自己的能量场被压回到一定范围，对面的黑发年轻人也停了手，似是到达了自身的压制上限时，玖丽莎轻声给出了这句评语，并没有吝啬给予赞美。然而她语气依旧有些复杂，让这句赞美听上去不够真心实意。还好艾伦也不介意这点小问题，他听出了玖丽莎这句称赞带有真心成分，这便已经足够了。“谢谢您的肯定。”他诚恳地说。玖丽莎就挥挥手——她大概是做了这么个近似于“挥手”的动作，一缕黑雾自她身侧被抽取出来，凝聚成了个极富抽象艺术气息的手掌模样，替而今缺乏人类形体的主人在身前挥了挥。这是个“到此为止”的信号。艾伦在看懂它的下一秒便停止了自己的能力，那与他对峙了半晌的力量与他的能量场同步消弭。周遭由玖丽莎释放出去的暗元素像循着无形管道被按原路抽回的水，它们在空气中流动着快速奔向玖丽莎方向，不过须臾，周围便又变得干干净净，除了站在前方的玖丽莎本尊之外，再找不出其他一点暗元素气息。确认了“见识”已经结束的霍尔推着伊莱再次走上前来，艾伦和玖丽莎便同时侧目看了他们一眼。“妈妈。”伊莱叫出了他依旧不太熟练的称呼，差一点把刚才在心里盘旋着的“您是因为我才考验艾伦的吗”问了出去。幸好，他的羞耻心及时制止了他让这句话跑出口。他话音一转：“您……是一直都呆在这里吗？”“是。”玖丽莎回答。她“黑雾”构成的身躯好像还没完全重组完毕，边缘处呈现出了忽明忽暗的光效，仔细看去，还能辨别出是丝丝缕缕的“暗元素丝”正在互相缠绕，织布般重“织”这具刚才因动用了能量而局部溃散的身体。等待着躯体完全重组的玖丽莎像隔空领会到了孩子的未尽之言，她与伊莱“对视”数秒，轻轻叹了口气：“你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之前据说出没于附近的魔物是不是也是我，周围居民曾向上反馈过的暗元素气息增强是不是也出自我的原因，对吗？”这两个问题无疑都命中了红心。伊莱没有立即答话，但他明显是踯躅了起来，想要追问什么，张了张口又抿起嘴，最后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多种情绪的复杂表情。玖丽莎稍稍调转了下视线，目光在同样想知道那两个问题答案的艾伦及霍尔身上扫过。“对。”她点了头，自问自答道，“你想问的没有错，都是我。”艾伦就听见伊莱轻轻抽了一口气。修行地点之所以会定在这个峡谷，不正是因为收到了附近有魔物出没，近期森林暗元素含量持续上涨的信息？ 第155章 它们带着一点难言的情绪盯住他，说：“而这一系列‘必须’的根源，和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也是一致的。”艾伦一愣。霍尔迅速回头看向他。伊莱还没从自己的父母当年就是殒身此地，他在梦里感受到的当腰一撞是双亲当年真实体验的冲击中完全缓过来，这个消息又猝不及防的砸到了他跟前，他也只能和前辈一样，懵头懵脑去看艾伦。艾伦很快就从错愣中回过神，收起了那一瞬间的奇异神色。他垂眼短暂思索了片刻：“那个预言？”“那个预言。”玖丽莎重复了一遍艾伦的话，用着肯定的陈述语气。艾伦仿佛仍能感受到她那有如实质的复杂目光。他听见对方继续问：“你一路和伊莱一同过来，初衷是想要帮他一把，事件起初明明看着和你毫无关系，你完全是因为他才掺和进来的，帮着帮着却发现自己也早已被牵连其中，就没有想过，这一切都可能是早已被谁安排好的吗？”而艾伦当然想过。只是信息太少，线索时断时续，他稀里糊涂从一个半途参与的援助者成了身负重任的希望……却连希望该担负起什么责任，有什么义务都两眼一抹黑，也就只能顺着有限的线索一条条找下去，仿佛玩一个解密探索类游戏。玖丽莎·温特就很像一个游戏进程已经过了大半之后，在boss点前给出最后重要信息的关键npc。可切身参与的现实终究不能等同于游戏。游戏里揭秘谜底，接下令人头疼的任务，还能嘻嘻哈哈，一周目失败便读档二周目重来。现实里的每一步都是单程单项选择，无法回头，没有攻略。“‘希望’是个听起来就非常光明，能给人带去希望的词。”玖丽莎接了这样一句颇显没头没尾的话。在场却谁也不敢把这句话真当无谓的感慨忽略过去。“可当象征希望的英雄出现，他站出来，勇敢去拯救世界于水火的时候，也还有一件众所周知的事——”“英雄不会毫发无伤就拯救了世界，救世是需要牺牲的，而牺牲总是从代表希望的英雄最先开始。”※※※※※※※※※※※※※※※※※※※※这个部分又卡了我几天，艰难的琢磨着该如何呈现它的时候，我就想起来，当初这篇文中途夭折，好像就是断在了揭秘前的结婚部分，如今终于是艰难的朝前推动了。第126章 天上从来不会白掉下馅饼, 这是句艾伦还生活在上一个世界时就已耳熟能详的话。而世事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证实了, 这些已靠先人亲身实践无数回才得出的真理, 即便是换了一个世界，它们依旧能够套用上。早在初次造访卡尔比就收到了瓦尔家的隆重欢迎，去亡灵聚居地转了一圈还喜获亡灵长老们的亲自接见起, 艾伦就有过不太对劲的预感。他向来是个缺乏所谓“主角意识”的人, 不觉得自己在某一方面天资过人，也不觉得自己是生来就背负着不凡命运，未来必然要有所作为的。假如他真的如学院传言鼓吹中一般天赋异禀, 那他这些年喝下的精力药水、熬过的夜以及查过的资料也就不会一个比一个数目高昂。假如他真的生来就背负不凡命运，那他所收获的每一份礼遇，每一份尊敬都该与具体事件息息相关, 他应该是靠切实发生过的事件去博取它们，再一步步扩大社交，提升声望, 树立威信的——诸如“alpha”这种与生俱来的属性带来的好感加成除外。瓦尔家给了他规格足够高的礼遇，表现得却像是毫无索求, 亡灵长老团不仅亲自接见了他, 还把意义非凡的深渊令牌交付出来。纵然深渊令牌来的比瓦尔家的器重要稍显合理一点, 据亡灵长老们说，这是他们因为艾伦致力于研究暗恢复剂而给的，可这理由也只是初听合理, 事后细想, 就会发现它也充满了矛盾。自古做买卖都讲究银货两清, 就算深渊令牌是作为暗恢复剂的等价交换品被拿出来的，然而那会，暗恢复剂甚至都还没做出一瓶成品，艾伦的配方尚在调整，资料仍在收集，他连一瓶合乎标准的“试用装”都无法提供出去，深渊令牌却已被郑重无比地呈到了跟前，送到他手里。这是桩怎么看都不够公正的交易。对方来意不明，盛情又难却，再加上自己正身处对方大本营，还说不好如果执意推拒下去，会不会因为“不识抬举”而节外生枝。艾伦怀抱着疑问和不对劲感收下了礼，做着静观其变的打算，但直到他与伊莱重逢，再度回到卡尔比，他的疑问初看仿佛是在得知预言内容时被解答了，可预言里的“希望”为他同时又带来了更多问题。如今，听玖丽莎提起“牺牲总是最先从英雄开始”，他竟然生出了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需要我做什么？”艾伦听见自己这么问了，声音是出人意料的平静沉稳，简直能在后面再接上一句更加可靠的“使命必达”。伊莱抓着他的手登时紧了一紧。与之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抓着谁的手的情形不同，眼下，金发青年十分清楚自己正抓着谁，并不由自主加重了手上力道，像一撒手，身边这人就会立即飞走。然而这世上就是有些人和事，是光靠手紧紧抓住，也没法如愿留在掌心里的。在把“希望”需要担起的责任告诉给艾伦之前，玖丽莎先说了个不算冗长的故事。“这片大陆上最初只存在人类。”她用这样一句开了头，“而暗生物是人类滥用元素力量，结果异化的元素却连带着驱动者一并形态更改的产物。”至于滥用元素的初衷是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还是单纯的只具备有科研精神，想探索元素之力在人体上的适用极限，个中理由便难以说清。单看现今暗生物种类繁多的情况，或许是以上理由兼有。异化的造物很快会意识到自己与原生人类的不同，他们从外形到力量都发生了跨越式的改变，再难融入原本的群体，过去的同伴往往也难以接纳以新面孔出现的他们，所以顺理成章的，异化者纷纷自原本的族群中脱离，他们逐渐聚集到一起，开辟新的居住地。“在第一批‘异化者’逐步从人类群体中脱离，搬迁到距离人类聚居地更远的位置时，就有一部分人意识到，异化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的确有人因为它增强了力量，而有了数目不低的异化先例在前，后来者完全可以收集信息，尝试探索出最为安全的异化方式，继而用这套新异化方式造福亲友，甚至使自己所在的整个族群力量都获得飞升。”“这一部分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成为了‘二代异化者’及‘三代异化者’，其中不乏有确实带着全族变更了形态的。”“二代和三代之中，也有你们的熟人。”“熟人”。艾伦和伊莱——包括霍尔——几乎是不约而同在心底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数个身影先后跳进他们的脑海里，虽说先后顺序稍有不同，但最终登场的对象大同小异。 第157章 “不会实现的。”玖丽莎笃定地摇了头。然后她顿了一下。不管是“瓦尔”还是“实验”，时隔多年，这两个词碰撞到一起，依旧能让她怔怔愣上片刻的神。玖丽莎还没有对两名小辈坦言的部分里，那条当年在研究团队内流传甚广的小道消息是真的——关于她与瓦尔家时任家主私交甚密的那条。彼时，她也不比自家孩子如今大上多少。年轻的，刚从学院里出来不久，还恰好对暗生物颇感兴趣，家人也支持她四处游历的姑娘。她那会年岁与孩子如今相当，兴趣和胆大程度则与孩子的伴侣更相近。然而在情感控制程度和识人技能这一点上，她前者不如孩子伴侣，后者因为尚未经历过挫折，也不如她已经见识过人心莫测的孩子。一个土生土长于卡尔比，所属种族与人类形态相去不算太远，外表堪称俊美，家世十分不俗的夜族青年。对方的主动示好对年轻女孩来说简直杀伤力超群。时任瓦尔家主是法则所选中的“初代被选召者”，他创造偶遇，与玖丽莎相识，轻而易举博取到了年轻女孩的好感，让她下定决心要协助对方脱离苦难。玖丽莎是串联在对方任务栏上的“二代被选召者”。而她本人当时对此自是毫不知情，还自以为自己即将为爱奉献，参与实验，争取破除掉倾慕对象一家身上代代相传的诅咒。预言中提到，“禁忌的星星将以身化焰为他们引路”，艾伦为这句话思索过许多回，不敢断言“禁忌的星星”究竟是在指代谁。他曾谨慎怀疑过是路易斯和尼尔这一对双生兄弟，也不太确信的猜测过杰弗瑞和奥斯本。这两对双子却哪对都不是正确答案。答案是更上一代的瓦尔双子。路易斯·瓦尔和尼尔·瓦尔的父亲与亲叔叔。实验成功后，年轻的玖丽莎一反往日要好模样，态度坚决的与瓦尔家割裂开来，就连当时与她同为“人类三人组”成员的亚尔曼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就只有包括玖丽莎在内的三位当事人知道，真相无非是“喜获成功之后，满怀期许的姑娘却意外撞破‘恋人’与其亲兄弟奸情，惊觉这份情感从一开始就是欺骗”这样老套的故事。年轻的情感直白又热烈，干净又无暇……当然也就容不得沙。玖丽莎走得非常干脆，实验帮她实现了层级晋升，真正动起手来也未必会有多吃亏。瓦尔家本不该让她轻易走掉，毕竟她是寄托了如此之高期望的唯一成功体，可大约是法则在那时又下达了什么禁制，总而言之，瓦尔家出人意料的没有阻拦，让她顺利离开了家族势力范围……她还为此心情复杂过，并更加坚信了姓瓦尔的混球只是在戏耍她。漫无目的的游荡过好一阵后，发现自己已无法自然回归人类族群的玖丽莎去找了亡灵长老。再往后，就是艾伦他们打探到的消息部分了。“……亲……母亲？”一不留神就陷入了回忆旋涡里，等玖丽莎听见伊莱叫她的声音时，她以为自己只是错过了孩子的一声呼唤，迅速“嗯”了声，示意自己在听。没想到那其实已是伊莱叫她的第五声。好在，伊莱也没有要强调自己已经叫了母亲多少遍的意思。玖丽莎刚一陷入沉默，周遭三人均以为她是需要对思路稍作整理，便默默等待着下文，谁知一等半天过去了，女人依托黑雾凝成的身形依旧静滞着，仿佛真的变成了一道不言不语的影子，他们方才意识到，她是忽然走了神。玖丽莎没有要主动提走神内容的模样，艾伦一行也没有追问。看出了自家母亲似乎已忘了之前说到哪，伊莱贴心的提醒：“‘他们不会成功’，这也是您从……法则那里获得的信息吗？”“是。”玖丽莎迅速收拾过心情，没让声音泄露出一星半点多余情绪。有个问题打她现身起就出现在了艾伦心底，此刻，艾伦终于顺着伊莱的询问，把它也问了出去：“您能和法则直接交流？”“当然不能。”玖丽莎微微摇了下头，“我顶多只能接受它的指令，当它需要我去做某事时，它的意志会直接传达到我的脑海里。”近二十年前，她与伴侣一路躲避追击队伍躲到此地，被从悬崖上当腰撞下去后，她原本觉得能跟奥米茄一同在这里殒身也好，起码这辈子到头，她虽然遭遇过挫折，但走到终点时能跟后来遇上的真心人在一起，也还算不赖。……谁知她闭眼后竟又醒了过来，还被迫接受起完全打破旧常识的信息。“非要给自己下一个定义的话，如今的我，算是半个法则的代言人，也是‘希望’的最终引路人。”玖丽莎给自己下着定义，声音听不出悲喜。她有再多跌宕起伏的情绪，也快要在这些年的驻守时光里消磨殆尽了，而今剩余的那一点情感能为见到孩子而欣喜，能让她想起要考教孩子的伴侣，再为往日回忆稍稍心绪难平一番……差不多就已把“余额”用到了极限。“那么。”艾伦轻声开了口，他问，“需要‘希望’去履行的使命及付出的代价是什么，现在您能告诉了我吗？”故事已经讲得差不多，所有熟识都在或自知或不自知的推动着“希望”朝某个方向走。而“希望”究竟需要做些什么，答案终于揭开于艾伦眼前。“你需要去安其罗。”玖丽莎说，“不用再去其他地方兜圈子，我这里有最准确的路线知识图，能让你顺利抵达他们构建多年的研究基地，找到他们命名为‘造神台’的东西。”艾伦：“然后呢？”玖丽莎的目光就仿佛从黑雾中穿透出来，钉在了艾伦身上：“然后我们需要你上造神台。”艾伦愣了愣：“……我？”他原本以为法则是需要他去破坏掉造神台。但玖丽莎坚定的将这条指示重复了一遍，以示她没有说错。“还不明白吗？”她看着站在对面的年轻人，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伊莱浮上担忧神色的脸，心下忽而一叹。 第159章 在艾伦已经进入了天平核心，归期难定的当下，小木屋是伊莱能找到的最好的落脚点。它里面一张桌子，一副碗筷都承载着两人那段共同生活的回忆。伊莱还没对着满室回忆整理好心情。他甚至不希望有除他之外的对象进屋打搅，仿佛任何一点新事物、新气息都会破坏掉旧人留下痕迹的完整性。那一日在峡谷里见过玖丽莎后，艾伦终于明确了身为“希望”应当履行的使命，伊莱最终真的是用上了快要捏碎人骨头的力气在抓着他……却也没能说出一句“别去”或者“不行”。“我会去的。”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艾伦这样回复玖丽莎道。黑发青年仿佛天生就缺乏一条主管“恐惧”的神经，他在已经知晓一旦踏上造神台，就必须将灵魂都奉献出去的前提下，还相当清醒冷静的重捋了一遍重要信息，并权衡过利弊，最后得出“不去不行”的结论。“法则费尽心思编了这么一份任务表，牵扯进了这么多的对象。”他有理有据地说，“就算我现在说‘不想去’，并立即往与安其罗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它也一定有办法制造出新事件，让我最终还是得踏上它安排好的这条路。”“这不是什么‘英雄的自觉’，是两相权衡之下决定选择不确定性最低的那个选项。”“……你真是不太像一个年轻人。”玖丽莎低低感慨了一句，也不知是该为艾伦的配合高兴还是伤心。她问：“你舍得放下现在的生活，现在的同伴，现在的……伴侣么？”“当然是舍不得。”艾伦十分坦然地回答了，并抬了下他与伊莱交握着的手，将两人的亲昵展示给他人看，“我非常庆幸自己是个不喜欢说‘等我们做完什么什么事之后，就再去如何如何’的人，不然，我也许就要把‘结婚’变成一张永久空头支票，直到明白身为‘希望’的职责，也还没能和伊莱变成合法伴侣关系。”“也正是因为我舍不得，所以我比谁都不希望我的朋友、家人及伴侣过得不好。”他看着想要反问什么的玖丽莎，平静地说，“按着您的说法，法则相当擅长揣摩人心，最会抓人软肋，而假如我违抗它的意志，它胁迫我的最有效方式就是从亲友伴侣下手，我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出现。”与自己执意违抗所谓“命运安排”，结果却让亲友伴侣全部陷入未知风险里相比，艾伦觉得，只需他一个人站上造神台就好实在是个最佳选项。“我的心态确实不太像年轻人。”离开峡谷之前，他最后这样对玖丽莎说，“我看起来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能接受，但换个角度看，这其实也是缺乏挑战精神，不敢轻易冒险的表现。”离不开峡谷的玖丽莎静静目送着他们一行的身影，没有接话。一直到艾伦等人快要走出目送范围，身影即将在玖丽莎眼中消失时，艾伦倏地停下脚步，不太确定地向她回过头。极短的一瞬间，艾伦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元素变化。他无端觉得后方的玖丽莎已与之前有些不同。而很快，玖丽莎便开了口，她的声音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传到耳边竟依然清晰：“我也没有料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我忍不住想要多送一个小秘密给你。”“……秘密？”那一个“也”字就点明了对方已确实不是玖丽莎，艾伦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追问。“玖丽莎”远远冲他挥了挥手，声音被风送到他耳畔。“你不会死。”对方郑重地轻声说，“我只需要你帮助我将天平扶正，等扶正之后，我就会让你重新回来。”留下这一句秘密后，艾伦再回头去看玖丽莎，便见黑雾凝成的身躯正由浓转淡，很快像一阵真正的雾，消散在了微风和阳光里。大概是头一回见到这么配合自己的对象，法则对艾伦表现出了十足的喜爱。尽管它不能真正在艾伦面前凝聚出实体，说句话都要借助它的传达者，但它可以动用自己的权限，在权限范围内帮助艾伦一行行事更顺利。前往安其罗，找到研究基地，深入研究基地内部找到造神台，甚至是进入艾尔柏塔庄园搜寻参与了“造神计划”的成员名单……艾伦他们的行动一路顺利出奇。伊莱和霍尔最终陪同着艾伦抵达造神台前，目送黑发青年走上造神台，继而消失在一阵光辉里。有了法则亲自做出的“不死”及“会归来”保证，伊莱刚在送走艾伦时表现尚可，他甚至沉着的先后返回了希欧多尔及卡尔比，向艾伦的父母亲友、导师校长、瓦尔一家、亡灵长老团及布莱克学堂同僚都送去了消息，将能告知出去的部分都说给了对方听。霍尔一路跟着他，险些都以为伊莱是真的心志坚定，因为抱着“艾伦一定还会回来”的念头而无坚不摧了。……还是两人把消息送到终焉之地时，劳伦斯提醒了他要多多注意伊莱的情况。“这孩子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定。”劳伦斯认真劝告霍尔道。霍尔于是提起小心，重新谨慎的观察起伊莱。一直到两人几乎跑遍了大半大陆，回到这座位于温德镇边缘的小木屋，他才终于捕捉到伊莱坚硬面具下泄露出的一点真实情绪。回到小木屋的头一周，伊莱的生活轨迹十分单一，他没有要与镇民打交道的意思，每天入夜出门，进入深渊森林，不是去和艾伦初见的月华草旁转悠，就是去看格瑞迪领地。那只曾被他和艾伦短暂饲育过的小格瑞迪已经顺利成年，成了只体格惊人的大格瑞迪，对方出人意料的还记得伊莱和艾伦，刚见到伊莱时非常高兴，伊莱都还没认出这迅疾奔来的魔兽是熟识，对方就先“嗷嗷”叫唤起来，让近期笑容越发罕见的金发青年难得露出一丝笑影。他每晚出门，白天自是门户紧闭。温德镇上的居民开始稳定见到这位木屋新住客，渐渐与他有所交流时，就已是伊莱搬回木屋一季后的事情。半亡灵状态下的伊莱不会衰老，不会死亡。哪怕他如今笑容渐少，待人已难以找回过去那份自然而然的热情，总是表现的客气但疏离，但只要有那幅宛如精雕细琢过的面孔在，他依旧能收缴到不少倾慕之心。起初没有多少人敢与他主动搭话，但在居住期超过一年后，他发现自己每回去镇上采购时，往他身旁凑的年轻面孔变得多了起来。“这可是让我吃了一惊。”某一回又在采购时被大胆倾慕者拦住，花了点时间才拒绝掉对方的好意后，伊莱听见了道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一时没想起来这声音属于谁，还是霍尔提醒了他。——是已经许久没见过的圣子艾维斯和对方的骑士长罗德。然而等伊莱转身回头，看到的却是普通打扮的两人。艾维斯没穿那身纯白无瑕的长袍，骑士长也脱了刻着荣耀徽章和咒文的银甲，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对普通的“术士剑士”组合。 第161章 因此他下意识就应了声“嗯”。应完，刚醒时尚略显滞塞的大脑就像得了道加速符，“嗖”的飞快转起来，让伊莱察觉到了不对。他猛地抬起头，被水汽打湿的额发上却因动作紧贴上额头，滑下几滴小水珠，瞬间对他的视野造成了些干扰，让他没法立即看清前方说话的人。一只同样熟练的手就伸了过来，温暖的指腹轻轻擦去挤在眼角处的水滴，还轻车熟路的把他的湿发拨开，帮人的视野重新回归清晰。“这下能看清楚了吧？”对方又问着，温和的语调和面容一样，都令人觉得充满了不真实感。在被切实触碰的那一刻，伊莱便不由自主的僵住了，而听到对方这句问话，他又像被拨动了某个开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自发做出动作——他单手撑上缸沿，鱼一样从水里弹了起来。人都还没找到平衡，先近乎惶急的伸手去抓前方的身影。艾伦毫无怨言的被溅了一身水，让伊莱好好抓住了他。“是我。”他边说着，边手动替对方找回平衡，当起对方的支撑，“我回来了。”然而对于过分煎熬且漫长的思念来说，仅有这一句“我回来了”，还不足以安抚一颗久等的心。艾伦摸了摸伊莱被水烘热的后背，侧头看了眼火符和保温咒还没撤去的水缸：“你是提前想到了我今晚或许会回来，于是替我准备了夜宵么？”伊莱挂在艾伦的脖颈上，他本该有一腔话要说，不计其数的问题要问，可当艾伦真正站到了眼前，他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他听见自己哑声回答了。顺着艾伦的话。“夜宵保温时间有限，不立即开动的话会凉。”※※※※※※※※※※※※※※※※※※※※感谢陪伴，完结啦。评论区经常出现的宝贝几乎都已被我记住了id，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新文一周内开坑。虫系列已更名为《老夫老妻重生日常[星际]》=3=第129章 番外这一日艾伦清晨睡醒，却没在怀里找到伊莱, 身旁也没有, 这让他多少有些意外。因为打从他自元素天平里回来了起, 他的合法伴侣仿佛就患上了点轻微的ptsd，黏人程度至少翻成过去三倍。他稍微在对方视野内消失的久一点，对方就会随着他离开的时间增长而渐渐坐立难安，焦躁不已, 必须得他赶快出现在对方眼前, 让伊莱再次看到他，确认他是真的已经回来了，那种难以形容的焦虑感才会慢慢从对方身上退去, 然后逐步恢复如常。刚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艾伦简直心疼坏了。可事已至此，当初离开的决定是艾伦自己做的，伊莱的“小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心病不同于其他病症，用对药剂就能祛除。它只能靠养。是以, 艾伦心疼也没有什么办法, 还不能让伊莱意识到他在为对方的这个“小毛病”而难过, 不然以伊莱的性格, 比起为了艾伦在关心自己而高兴, 他十有八/九会先陷入到“我又让艾伦操了心”、“我又给艾伦带去了麻烦”的自我谴责里。※※※※※※※※※※※※※※※※※※※※艾伦只能小心把自己的情绪收拾好了，然后默默增加陪伴伊莱的时长，确保自己如非意外，能时刻呆在对方一回头、一抬眼就能看见的范围里，并每晚都把这窝进怀里的人牢牢抱紧，让对方即便是睡着，也和他一部分身躯相叠。他的存在感如斯强烈，能一直陪伴对方进入梦境。这种无声又特殊的养护方式持续了半年之后，伊莱的情况就似乎有所好转，不过“每天睡前醒后都要看到艾伦”这点已经成了两人固定日常。哪天艾伦因故要起的比平时早一点，他哄被自己带着也醒了的伊莱继续回去睡，伊莱哪怕呵欠不停，眼睛都要睁不睁地半闭着，也坚持要跟着艾伦起来。“醒来之后却没看见你……太可怕了。”伊莱小声如此嘀咕着，他声音里也满是困意，显然还没睡醒。也正是因为他还没睡醒，昏昏睡意还占据着他一部分大脑，所以他一不留神，就说了句正常状态下不会吐露给艾伦的真心话。艾伦那天听完后沉默了一会，穿到一半的外套直接脱了。他把外衣重新挂上门口的外置衣架，转身就把因为犯困，反应也比平时迟缓，还没领会到他怎么又不穿衣服了的伊莱一捞。直接回了里间卧室。“睡吧。”艾伦把人带回床上，一起躺进后还有着余温的被窝后说。伊莱就慢吞吞在他臂弯里翻了个身：“唔。”脑子不清醒，竟也不影响身体的自发动作。金发青年相当熟练的找到他最常躺靠的位置，脑袋蹭上伴侣肩膀，然后他这才慢了不只一拍的想到，好像是有哪里不太对。可是是哪里呢？伊莱靠着艾伦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问：“你不出去了吗？”黑发青年低头，用下巴轻轻蹭过他发顶：“嗯，不去了，我待会用信使送条消息过去，拜托对方改个时间。”伊莱其实已经困极了，回到被窝后他的困意像翻了两倍，因此，他也没觉得艾伦临时变卦有什么不好，还相当高兴对方能继续陪他睡觉。于是他努力抬头在艾伦脸旁亲了一口，连把艾伦的下巴撞了下都不知道，十分心满意足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