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是孩子他爹》 第1章 《你真的不是孩子他爹》作者:西瓜炒肉  文案:  花妖严清修炼了几百年,化形化成了一个清纯可人的美少年,在人类世界当了个小编剧。  但是那个和他春风一度的男人似乎误会了什么。  八卦媒体:十八线编剧严清与商界巨佬疑似关系匪浅,严清带资进组石锤!  巨·上古大妖·佬:“你怀着我的孩子,好好调养。”  严清:“嘤,这孩子和你没有关系。”  “听话。”  严清气得把自己埋进了花盆里:“qaq这真的不是你的孩子!真的不是!!!”  我们族里的妖都是自己生孩子的.jpg  有一种现象叫做自花授粉.jpg  后来孩子出生,商界巨佬眯着眼睛打量和自己没一个地方像的包子,目光微沉。  上古大妖兼商界巨佬:这顶帽子我戴了,但是我必须要弄死孩子生父  严清:???  上古大妖大佬攻x玫瑰花妖萌萌哒受  内容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清,耿一淮 ┃ 配角:求收作者专栏/接档文《所有人都以为我很穷[穿书]》求收藏呀 ┃ 其它:  作品简评:  玫瑰花妖严清化在人类世界当着小编剧,意外与上古大妖兼商界巨佬耿一淮春风一度,随后怀孕。耿一淮血脉珍贵,被妖族长老催婚催生,把怀孕的严清接过来养胎,百般呵护。然而孩子是严清自花授粉的结果,和耿一淮毫无关系。严清一边解释一边推拒,耿一淮却只当是他在闹脾气、宠溺更甚。  本文行文流畅活泼,两位主角一个成熟稳重,一个善良单纯,相处的小细节十分有趣且动人,甜蜜得恰到好处。二人互动之外穿插了妖族的过往、主角二人的回忆和牵绊以及事业上的发展,感情和剧情在波折和惊喜之中愈加丰富。第1章   朝阳浮空而起,晨雾还未散去,远山群岱披了金色,远景蒙蒙。坐落在高楼中的酒店更是抢尽了所有的阳光,落地窗将温暖和人间朝色都带了进来。  严清醒了。  他躺在宾馆的床上,什么都没有穿。  他动了动手,猝不及防间,手边温度像是比屋内的暖气还要高,肌肤触感伴随着灼人的滚烫。  “!!!!”  严清猛得坐起,转头看了眼躺在一旁似乎还没有醒的男人。  男人侧躺着朝向他,窗外朝阳将碎金洒在那人的身上,衬出毫无缺点的侧脸。他似乎察觉到严清坐起的动作,锋利浓厚的眉动了动。  严清就算再不了解人类,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这个男人是从哪来的?  他察觉不到男人身上的妖力流动——要么是个纯正的人类,要么是个道行高深的大妖。  通常情况下都是前者。  地毯上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手机铃声。  严清慌乱间一个翻身就下了床,赶忙从一摊衣服中捞出自己的手机——看也不看,直接用妖力把声音给封了。  “呼……”好险没把人吵醒。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是把人给吵醒了,那不是两张脸对着懵吗?  好在床上的男人只是动了动,线条匀称的手臂从被子下方露了出来。可是……  他那上衣下摆似乎还粘着点什么干涸的东西,突出一块深色,像是昨晚没来得及脱衣服就……  噢上古大妖天道爷爷啊!!  这个酒店一看就很贵,他现在不仅衣服穿不了,连酒店开房的钱不一定付得起,还为了解决自己的授粉期生理需求,和一个陌生男人睡了……  小玫瑰花妖有意识以来几百年,第一次遇到这样连人类都无法解决的难题,他的脑袋当机了足足三分钟,随即在床上的男人眼看似乎要睁开眼的那一刻——  一株小玫瑰花树跳出窗外,陡然出现在落地窗外侧的高空中,冬日清晨的风凛冽得厉害,他的枝桠抖了抖,险些没有缠好下意识迅速戴出来的手机和眼镜。  小玫瑰花树的根部牢牢地盘在墙上,他一点一点地往楼下挪动着。  ——电话又响了。  来电显示上写着“张寻”,是严清的好朋友兼同事,两人都在丰年编剧工作室工作。  他脑袋还装满了浆糊,缠着手机的枝桠晃了晃,另一个长着小花苞的枝桠在手机屏幕上踌躇着,回想了半晌,这才想起来接通键是哪个。  “喂——张寻……?”严清垂直地挂在酒店高楼上,一点点往下挪着,耳边簌簌风声不断。  都怪他修行太笨,现在还不会缩地成寸。  “喂?喂?喂?”  “喂——”严清喊得更大声了些,“听得到吗?”  “听到了听到了,你那边怎么吵成这样?大冬天的刮台风啊?”  “……”严清看了眼还有一段距离的地面,声音有些委屈,“张寻,我、我昨天晚上、晚上……”授粉期突然来临,他整只妖都烧的厉害,朦朦胧胧间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醒来就在这里了。  他最后几个说出来的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说得极为小声,张寻根本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人呢?不是你定的八点吗?现在都七点四十五了祖宗!!”  八点?  七点四十五?  严清往下挪动的根须愣了愣,随即,小玫瑰花树像是突然呆滞了一样,整株玫瑰花都愣在了那里。  他猛地想起来了什么:“!!!!!”  “我我我马上过去!!!”  他之前就预感到授粉期要到来,授粉期的他会时不时冒出需要疏解的需求,可他还在单身,又觉得露水情缘不太好,所以让认识的德高望重的妖族长老帮了个忙,牵线搭桥约好了今天早上八点相亲。  为了让相亲的妖对他有个好印象,他特意让张寻准备一些浪漫的小东西,毕竟张寻是人类,这些方面肯定比他懂。  只是他实在不善修行,连自己的授粉期都推断错了,和相亲对象还没见上面授粉期就来了,还在意识朦胧的时候睡了个人类……  “哦天哪……”严清喃喃自语道,“我这刚睡了别人又去相亲……”  如果相亲看对眼了,他必须第一时间坦白,积极认错,要做一个不花心的妖怪!  其他的再说吧。  至于酒店里那个人类……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个交代。  严清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个人类——妖和人是没办法一直在一起的,他连怎么负责都不知道。  不过人类似乎很多都对这种露水情缘见怪不怪,对方兴许也没打算让他负责。  相亲是之前就约好的,就算成不了,赴约也是基本的礼貌。  好在现在是周末的清晨,北城区路边行人不多,小玫瑰花树躲在路边的绿化中,一路想七想八地用着妖力飞奔到了茶餐厅外头。  小玫瑰花树像是累瘫了,疲软地松了松枝桠,打开屏幕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七点五十九。  还好还——  不对,他没衣服。  严清:“!!!!”  两分钟后。  严清穿着从张寻身上扒拉下来的休闲运动服,戴上眼疾手快从酒店房间带出来的金框眼镜,心中默默对被自己打晕了扒光衣服的张寻道歉。  他给张寻设置了障眼法,还用妖力保持了温度,张寻在卫生间的隔间应该可以睡得挺舒服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包装精美的玫瑰花束,觉得自己实在太委屈了。  一早上醒来在酒店就算了,张寻帮他准备的还是玫瑰花,艳红艳红的那种,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那种,已经从土里□□没有生机的那种。  妖族和本体同族之间都有强力的种族羁绊,严清望着这株张寻准备的玫瑰花束,不自觉就有些共情了起来,委屈中还带着三分悲伤。  虽然生灵不成精怪,没有灵气和妖力,大多都会短期内遵循规律凋亡,但是严清有了人类身份还不到十年,对待别的物种还好,看到同类总归有些波澜,无法冷漠地对待这种凋亡。  “你好,”有人拦住了他,“请问是来相亲的吗?”  严清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自己三分忧郁的表情,倏地停住脚步,抬眸看向来人。  金框眼镜下坠着细细的金链子,他那带着悲伤眼神的眼睛因为疑惑而睁得极大,睫毛卷起,低眉顺目,仿佛当真有什么人欺负了他一般。  “对……你是?”严清问。  来人是一个外貌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长相一般,穿着严肃正经的黑色西装,周身似乎有妖气流动,是个妖族,修为不高。  是他的相亲对象吗?  来人立刻解答了他的疑惑:“我们家先生和您约的八点。我是我们家先生的助理,包间已经订好了,请跟我来。”  包间?  好像比他有钱的样子……  还请得起妖族当助理,好像更有钱了的样子……  那一会见面的时候,这位相亲对象会不会嫌他这一束玫瑰花太寒酸啊?  如果、如果对方嫌弃他寒酸的话……  他也可以自己变回本体,和这束花堆在一起,就会显得更多了吧?  “抱歉,”走在他前头的助理打开包间的门,“先生似乎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要让您多等五分钟,一切花销我们会负责的。”  助理说着,眼神似乎一直往他的脸上瞥。  不用这么快面对看上去有钱修为也比他高的相亲对象,严清居然松了口气,仍旧有些肃穆而又温柔地抱着逝去的同族,问道:“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我怎么了吗?” 第3章 他觉得这能符合制作方想要的。  他觉得钟丰和可以听听他的看法,他满怀期待地笑了笑,露出俏皮可爱的虎牙:“我已经有完整的构思了,您可以看看的。”  钟丰和看也没看他:“你听着就好。”  严清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放下手,如竹节般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本子,没有说话。  几个资历高的编剧和钟丰和谈了起来,严清在把握十足的情况下开口说过几回建议,只是其他人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径直略过了他的话。  这场会议开了很久,会议的结果是放弃。  散会的时候,工作室散发着低迷的气息,有人已经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随时搬走。  钟丰和心情明显不太好,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路过严清时,拍了拍严清的肩:“年轻人要踏实,不要好高骛远。”  严清登时怔了怔,直勾勾地看着钟丰和。  他虽然嗓音不高,声线微软,语气却坚定得很:“我没有这样想。”  钟丰和却走得急,这句话还没说完,他老人家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工作室。  严清双手抱着那写着构思的本子,紧咬下唇,在会议室门口伫立良久。  半晌,严清掏出不怎么使用的手机,好久才翻出钟丰和的电话,花了十几分钟才成功发送短信。  【老板,我想试一试制作方的要求,希望您给我一次向您表达的机会,五分钟就好,谢谢您。】  短信发出去了,工作室却仍然处于即将倒闭的危机中。  好在今晚还有一个额外的享受能调剂他的心情。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才刚刚入冬,杨城这样依山靠水、不南不北的地方居然飘落了一场淡薄的雪,软绵绵地在地上铺成一片。  他披上咖啡色的风衣,将写着构思的本子放在风衣内测,兜里揣着先前花了大半身家买的音乐会门票,一路步行来到了演奏厅外。  时间刚刚好,却也比习惯提早进场的观众迟了些许,进场的长队只剩下一个小尾巴,严清赶紧坠在队伍尾巴,庆幸和那个男人发生关系的那天口袋里没有揣着这张门票——不然也要一起丢了。  室外冷的很,他踏着雪,微微搓手,薄唇微启,呼出丝丝热气,暖了他略微冰凉的手心。  平稳的脚步声传来,身后的灯光一瞬间被遮盖了个完全,来人影子重叠着他的影子,不回头看,严清便能从影子中看出这人身姿的修长。  居然有人来得比他还迟。  他下意识回过头,背着光,猝不及防间,瞧见这两日来频繁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脸。  “啊,”他觉得自己本体的枝叶都要给吓掉了,浑身枝桠都要在这寒风中瑟瑟发抖,“好、好巧啊……”  男人眼底,诧异一闪而过,他的语气却淡淡的:“很巧。”第3章   严清对前两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情并没有太多记忆。  授粉期突然来临的时候,他在回家的路上,正从高楼林立的大道拐入一旁的老城区,胡同巷子深处亮着微弱的灯,夜色中见不着几个人影。  他只见到了一个男人。  对方应该是个人类。妖族只有几位长老妖气不外露,完全看不出是个妖,而妖族的长老们严清都见过,绝对没有眼前的男人。  他当时意识浑浑噩噩的,朦胧间根本没有端详男人的外貌便下意识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他连声音都发着热,仿佛根本不属于自己:“……帮帮我……”  随后他便彻底被本体的本能所驱使,完全记不得今夕何夕,唯一记得的就是男人背着光走来,黯淡的灯光映着完美对方的侧脸,照出修长身姿。  和现在一样。  严清眨眨眼,睫毛微颤,攥着门票的手指稍稍用力,口不择言道:“嗯……嗯,好久不见,啊不对,我那天……你……”对方那天起来没见到他,肯定还一个人支付了开房的费用,此刻碰巧遇见,是不是会很生气?  他其实不是故意睡了就跑的,只是前天早上再次回到酒店的时候,那间房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控制不住地紧张了起来,只感觉浑身的玫瑰花刺都要张开,在这寒风中迎风而立。  只见男人微微挑眉,嗓音清冽:“挺久的,两天没见。”  自知睡了就跑理亏的严清:“……也、也不久。”他不敢看对方,仍然低着头瑟瑟发抖,恨不得这个队伍赶紧结束。  两人排在队伍最后面,离得很近,气氛盘旋着一丝尴尬,严清实在挨不住,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你也来听演奏会啊……真巧,啊,我好像说过真巧了。那个,真有缘,你也喜欢这个……嗯……”  回应他的是男人的一声轻笑。  男人似乎不像他一样浑身别扭,一本正经:“那天晚上……你可没有这么害羞。”  严清:“!!!”  他又想起自己直接往男人怀里冲的画面,浑身都发烫,脖颈和脸颊在这黯然月色下贴上不太明显的绯红。  他声音都快低到听不见了:“那是意外……”  队伍往前挪着,严清检票通过,回头瞥见身后的男人只是扫了个什么身份卡之类的对象就进来了。  “跟我来。”  那人说。  “不、不用了吧……”  那人:“又要跑一次?”  严清:“……”  欲哭无泪。  想到自己没掉了钱包,他怂了吧唧地迈开脚步,认命跟上去了。  他这位春风一度的对象似乎还有特权,居然没有顺着人流,反倒直接拐进了一旁的绿色通道。严清有点懵:“这里可以走吗?”  男人微微颔首,没有答话。  “那……我叫严清,严肃清明的严清,你叫什么呀?”称呼对方的名字比较礼貌一点,总不能一直你你你的叫着。  回应他的是对方递过来的一张名片。名片上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职位或者称呼,只有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  就着走道里微弱的光,严清下意识读出声来:“耿……一淮?”  “嗯。”  随后一路无话。严清这才意识到,对方刚才那几句交流像是个意外,这人话不多,惜字如金。  他心下忐忑,更不敢多说烦人,只是不远不近地坠在男人身后,在绿色通道中长驱直入,手中攥紧他那张快要坐到演奏厅外边的门票,然后——来到了第一排。  身后是灰蒙蒙一大片人影,观众席上坐满了人,可眼前却空空荡荡的,视野辽阔,一眼就能看清楚演奏台上的一切。  小花妖在走道旁粘住了脚,声音很小:“我的票不是这里的……”  “这里坐不满。”男人回过头来看他,“我有权利带人来。”他不需要票,他就是这场音乐会的金主爸爸。  这人说话都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清冷,让人根本生不起拒绝的勇气,严清却微微垂眸,摇头道:“可我没有买这里的票。”  回应他的是男人温热的掌心。  突然和男人的肢体接触让他如同触了电一般,眼前的场景与那晚的朦胧交织,让他一瞬间恍惚了。  严清道行太低,紧张的时候收不住玫瑰花刺,就算是人形,别的人类或者刚化形的小妖碰到他都会有一瞬间的刺痛,可这位耿先生却一点影响都没有,宽大手掌覆上他的手臂,将他拉倒了座位上坐下。  严清嘀咕了一声:“……真奇怪。”  与此同时,演奏大厅的灯光倏地关上,唯有幕布前亮着微弱的灯。观众席稀稀疏疏的声音都消失了,庄严肃穆的古典乐演奏不会有人制造噪音。  严清只好心不安理不得地坐着了。  这场演奏会的主角钢琴家陶宁还没有出场,严清趁着这伙功夫,赶忙小声道:“前天……抱歉有急事先走了,房间的钱是多少?我还给你一半的钱吧?全部也是可以的……”就算人类当中多的是这种春风一度的事情,毕竟还他先招惹的人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话音刚落,严清居然听见耿一淮又轻笑了一声。  耿一淮的声线本就富有磁性,此刻压低了声音说话,直说得严清耳朵发痒:“你刚才都在想这个?”  严清摇头:“不全是,还有一个。我的衣服钥匙和钱包在你那里吗?”  “……”耿一淮这回是真的有些无奈了,“是,在我家。”本来是想直接给酒店前台的,只是他一看见那叠衣服,就想起小家伙那晚含着水光的眼睛,突然改变了主意。  小妖怪居然出乎意料的……有些可爱。  和那晚缠人的模样截然不同。他原先还在想是不是什么老手,如今看来……根本就是小嫩芽。  发生关系那晚,他正巧斗法着了点道,中了个无足轻重却又下三流的术法。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小家伙就冲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他先前是有些排斥这种突然发生的关系的,此刻却发现自己没了大半的抵触与反感。  这场演奏会只不过是开场前过来做过例行检查,察觉到那股熟悉的妖气之后,他才从后台拐了个弯出来。  “耿先生,”他听见小妖怪低声喊他,“那我可以拿回我的东西吗?”  耿一淮点头。  随即小妖怪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露出的虎牙更添三分可爱。  下一刻,耿一淮的话让小家伙直接收起了虎牙。  “你是第一次吧。”  小家伙表情一滞,眼神瞬间变了味,说不清是羞赧还是羞愤,耳垂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演奏台上,幕布缓缓拉开,三角钢琴出现在灯光正中央,聚光灯照出钢琴家穿着黑色西装的周身身影。  严清只好噤声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起了钢琴曲。  直到音乐会结束,两人都再做多余的交谈。  已经说好了要拿回东西,严清再次跟着耿一淮从绿色通道走出来,在耿一淮的默许下坐上了对方的车。  耿一淮有司机,两人都坐在后座上。严清侧头看着窗外闪过地街景,心想,耿先生似乎身家不错,惜字如金,却挺好说话。  起码没有见面就发脾气,追究他不负责任的离开。还帮他收好了东西,送他去家里取。  于是在下车的时候,严清由衷地说了一句:“耿先生,你人真好。”  随即是司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严清没看到司机的表情,只是跟着耿一淮进屋。  说是屋,不如说是房子。  还是大房子,是严清租的房间的几十倍大的那种。 第5章 “啊?”  “我家还住着别人,他弹。”  别人?  闻言,小花妖又看了眼昂贵的三角钢琴,方才一直上扬的嘴角不自觉落下了弧度。他拿着风衣,语气都不似刚刚那般轻快:“噢,那我回去了。”  生怕耿一淮又安排司机送他,他拎着风衣便快步朝外头走去,临了,青年清朗的声音传来:“耿先生再见。”  随即便消失在了耿一淮的家中。  这一回耿一淮没有客气。他站在窗边抽完了电子烟,看着烟雾缓缓散去,微微眯了眯眼,远远瞧见外头空无一人的宽敞大道上,小妖怪逐渐远去的身影。  严清撞进他怀里的时候,他不自觉脑海中浮现那晚青年红着脸冲进自己怀里的情形,方才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控,居然想往前一揽,直接将人按在他的胸膛上。  兴许是一个人太久了。  他应该是冷静而不被任何东西影响的。  耿一淮不喜欢这样突然出现的情绪,有些烦躁,手中一掐,电子烟瞬间在他面前化作粉末,同方才那些烟雾一般随风而去。  窗上的玻璃也动了动,顷刻间化作齑粉。寒风哗哗而入,微微吹动他的黑色短发。  “哟,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你,一回来就看到你发脾气。”门边,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推门而入。他一头墨黑色的长发就着脖颈的位子绑起来,眉梢微长,鼻梁高挺,黑框眼镜遮挡了些许丹凤眼的风韵,一看就十分具有艺术风格。  若是严清还没走,肯定能认出男人就是昨晚演奏会的主角——年轻钢琴家陶宁。  陶宁微微笑着,身后跟着耿一淮的助理李穆山。  耿一淮站在窗边没有答话。  李穆山和耿一淮打了声招呼:“先生。”随即尽职尽责地将手中的文件放进书房。  陶宁往沙发上一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拿起遥控器就打开电视,嘴里念叨道:“每次妖族开会你都不去,害得我一个人要负责两个人的工作。”  “我让穆山帮你了。”  “有些事情他又做不了,”陶宁的手根本闲不下来,换了换台就拿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抱枕又揉又捏,“不过你今天没去还挺幸运的,你知道今天开会说了什么吗?还张罗着给你找对象呢……又挑了个不知情的小妖,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见见。”  耿一淮不假思索:“不见。”  上回妖族长老执意要安排,他就没有去现场。  李穆山放好了文件走出来,正巧听到陶宁的话,也赞同道:“我也觉得先生不见比较好。上次长老安排的那个小妖,看上去乖乖顺顺的,背地里还在卫生间和别的人类搞在一起,谁知道这次长老们要牵线的妖怪又是什么样的?”  一看这位助理先生就对那天那位相亲对象很不满意。  不过耿一淮也不喜欢这种私生活混乱还要相亲的妖怪。  陶宁瞪了李穆山一眼,拿起抱枕就往李穆山身上砸:“你怎么还撺掇他不去呢?上次那个不好,这次的不一定不好。他要是不去,我每回妖族开会都要被念叨死,你先生什么血脉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群老不修的恨不得他一天娶一个夜夜笙歌生个子孙满堂来继承他的血脉。不左拥右抱三年抱两就算了,耿大总裁——”  陶宁竖起手指,比了一个“一”的数字,恨铁不成钢道:“一个总行吧?你就生一个,让长老们当作太子爷供着,我们可全都耳根清静了。”  耿一淮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带着警告,深蓝色的双眸透着寒霜,夹带着明显不悦的情绪。  陶宁立刻怂了,怂得还很有艺术家的优雅,他往沙发上一靠,看着另一边窗户外的天穹,仰头四十五度,做出一副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现在正在思考人生的做派。  耿一淮早就习惯了他这幅德行,转头几步就走进书房,不轻不重地关上门,将自己和外界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陶宁劝婚再次失败,默默地对这关上的书房门翻了个白眼,随即道:“老李,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呗。”  李穆山无奈:“您怎么又饿了?”  “我什么时候都是饿的。”  ……  严清有种说不上的烦闷感。  他想着那大大的别墅里,沙发上明显不是耿一淮使用的抱枕,还有那占地极大位置极好的三角钢琴……  耿先生只是和他说不要打扰对方的生活。  也许耿先生是不想被他打扰,并不代表耿先生不希望被别人打扰。  严清意识到这一点,先前冒出的那么一点点想法也没了——本来他授粉期最好就要有人疏解,要是能一直固定一个人才是最好的,耿一淮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个好选择。只是对方显然没有那个心思,看上去禁欲而克制,疏离而有礼。  而且耿先生家里还住了别的人。  严清甩不开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先去租房的天台照顾了一番被他养着的那些有些灵气的花草——这栋楼没有空调,高层没人愿意租,只有严清看上它便宜,又看中了天台,这才和想要省钱的室友一起租下来。  “……一定是我恋爱经验太少了。”他给放在角落的小梅花树先浇了水,轻轻摸着它的枝干,和还没生出意识的小梅树聊着,“和耿先生的事只是意外,我要不要再试试相亲?不要妖族也可以,虽然人类很多都不长久,但我也不能一直不尝试……”  不然一见到耿先生这样的就容易想多,太不行。  其实大学时期严清也收到过不少人类的追求。只是那些人总是盯着他的脸看,他不太舒服。  后来他直接千求万求找妖族长老要来了那个金框眼镜,眼镜上带着妖力,戴上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外貌,这才解决了那些不舒服的情况。  “——小阿花!”倏地,清脆的女声自后方响起,喊的是他还未化成人形时的小名。  严清下意识回眸望去,一只浑身白色绒毛的团子从天台的房檐上跃过来,直接往他身上撞。  他没有躲,稳稳地接住了小白团子,白色的肉垫踩在他的肩膀上,他笑了笑:“阿九?”  这是一只九尾狐狸——这么说似乎又不太恰当。她的脸上两侧长着细长的白色胡须,头顶两侧耳朵又弯又圆,像是一只雪白的猫。可若是看到她的身后,九条尾巴微微晃动着,每条尾巴的末梢细长雪白,显然是狐狸尾巴。  他们都是在一家现在已经破旧的老戏院生成意识,算是人类定义中的儿时玩伴。因为混杂着猫妖血脉的小狐狸有着九条尾巴,还没名字的时候严清就喊她“阿九”,阿九也随口喊他“小阿花”。  “你的授粉期怎么样了?”阿九问他。  严清抱着阿九的动作下意识一顿,他想起耿先生那张脸,头一回不诚实道:“还没开始呢。”  “那你如果有什么问题了必须马上和我说!”  虽然不想麻烦到每天行程都挤得很紧的阿九,但严清还是客气地应承下来:“会的。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严清缓缓地抚了扶阿九的背,“不是说要去外地拍戏拍很久吗?”  听到严清说授粉期还没来,阿九松了口气。她趴在青年的身上,软乎乎的头靠在他的锁骨旁。  “临时回来赶一个通告,”猫脸的九尾狐狸声音又软又糯,如同一个纯真的小女孩一般,“顺路来看看你。”  她头颅动了动,轻轻蹭了蹭严清的脖颈,微微仰头,红色小舌缓缓伸出,有些难以自抑地想要舔上青年漾着温柔的唇。  不行,会吓到小阿花的。  阿九不甘愿地收回了刚才的想法,从严清手上跳下来:“我还赶时间,走啦。”  “快去吧。”严清朝她挥挥手。  阿九再次在天台上跃起,临了又补充了一句:“授粉期有问题了一定要告诉我!”  这才在人类看不见的角度中迅速飞越下楼。  白团子丝毫不畏惧冬日的凛冽寒风,几下只见就来到了一旁巷口停泊的小轿车旁,车门也没开,哧溜一声就直接出现在了车内。  下一刻,一脸精致妆容的女人出现在驾驶座上,她眼角眉梢都带着三分风情,正红色的口红更衬托得她面容媚而不俗,淡棕色的长卷发披落在露着锁骨的肩上,和方才那蹭着严清发出软糯声音的白团子截然不同。  她接起响了不知多少次的电话,还未开口,电话那头经纪人绝望的咆哮就冲破了手机:“胡冉冉!!!你人呢!!!整个制作组的工作人员都在等你,摄影师扛着摄像机都要睡着了!!!”  胡冉冉——小名阿九——轻笑了一声,眉梢一挑,从容道:“来了。”  破旧小区的天台上,严清给草木们松松土浇浇水,这才平复心情,回到房间拿起本子开始整理起自己的构思,将耿一淮暂时忘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钟丰和只愿意给他五分钟,但他也要做到最好。  耿先生的生活离他太遥远了,他只是个温饱都不能解决,房租就要交不起的小小编剧。  剧本都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日隐月出,严清低着头,在台灯下一笔一画地写着。他时不时笔尖顿首,眼神放空地思考,不知不觉一晚上没有休息,直接睁着眼迎来了朝阳。  十点未到,严清就已经守在钟丰和的办公室门口了。  他掐着点,一秒不差地敲响了钟丰和的门:“老板?”  “进来。”  严清推门而入,钟丰和正坐在办公桌旁揉着额头,神情十分颓丧。  “五分钟。”钟丰和说。这位人到中年却面临着工作室解散危机的老板明显不想给严清太多眼神,他甚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严清,随即继续低头沉思,没把这五分钟当回事。  严清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将那本笔记本递到钟丰和面前:“您可以看看吗?我的构思主要在于对东方神话体系的重新定义,侧重点在人和妖,还有龙……”  他边说着,边打量钟丰和的反应。  本子翻开,纸张上写着隽秀好看的笔记,甚至还有些简单笔画的图案,清晰地表达出了设定。  钟丰和翻开第一页,情不自禁就往下翻了一页有一页。  青年双眸像是盛着星光,眉宇微弯,嗓音清晰而明朗,如汩汩清泉般流淌。  他方才那副拘谨于紧张似乎瞬间被遗忘。  要说清楚一个故事,即便只是设定和大纲,五分钟也是远远不够的。严清目光停留在表盘的秒针上,只是挑简单的说,五分钟转瞬即逝。  最重要的部分他都说完了,严清突然又紧张了起来,钟丰和却一直一言不发地翻着本子。他感觉自己的玫瑰花刺因为紧张再次颤动,他的指尖有些苍白,指甲微微按着掌心,双手攥紧。  “老板……”五分钟刚好。  钟丰和没听到他继续说,抬起头看向他,眉头促起,看似更烦了。  严清心下一沉,却听见钟丰和不悦道:“怎么停了?继续说啊。”第5章   严清一愣,他分明听得懂钟丰和在讲什么,只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全身枝桠都想挥舞。  钟丰和似乎刚刚想起自己之前说的“只有五分钟”,突然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催促道:“怎么不继续说?”  严清瞬间咧开了笑,眉眼弯弯,金框眼镜的镜腿摆动着细链子,更显得他双眸灵动。  “我觉得设定需要详细说。故事大多千篇一律,只是情节链和逻辑链的不同种组合方式,古装神话偶像剧更着重那种感觉,观众不一定喜欢谈恋爱,他们要的是仙侠气……”  他嘴边的弧度没有落下来过,声线中夹杂着丝丝的朝气,一字一句描述出一个他心中的世界。  不远处车流走过,嘈杂的鸣笛声夹杂着风声,完全无法打扰到青年的思绪。  待到严清完完整整地说完,钟丰和十分满意地合上笔记本,丝毫没有犹豫地问道:“小严,这个构思是谁给你的?”  严清一愣:“什么谁给我的?”  “想法很有灵气,而且设定非常圆融完整,”钟丰和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大家之作,哪个高人在背后帮你?你说出来,我去找他签,你不用担心,我也会在剧本上写你的名字的。” 第7章 话落,正巧寒风再次袭来,远方天边镀上一层暖色的金,夕阳光随着风一同洒落,温度仍旧低得让人指尖发凉。  这场风来得恰到好处,自以为还没有被发现的小花妖仿佛得到了天然的掩护,顺着风起之时,一根没有长着花苞与花朵的枝桠用力向前一甩,生气一般地打到耿一淮的额头上。  打了一下还不够,小花妖似乎真的被刚才那句话气到了,趁着风还没停,立刻又将枝桠甩过耿一淮的额头。  花刺却被贴心地收了起来,并没有划伤耿一淮的皮肤。  耿一淮:“……”  再成功的人士都要被这直接的反击给幼稚到了。  屋内传来悠扬的钢琴声,节奏舒缓却时时刻刻迸发着情感,弹奏的人显然技巧极为高超。  他看了一眼别墅的方向,随即再次抬手,弹了弹幼稚花妖的花苞,眼看对方立刻又有了怂成一团的架势,这才缓缓起身,扫去裤腿上的尘土,从容地回了家。  严清又气又恼又羞地看着耿一淮进了门,那挺拔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放松下来,枝桠以舒服的姿势展开。  成功人士耿先生的生活有什么好看的?  不仅动他的花苞,摸他的花瓣,还想要摘他的花!!!  不过……  严清发现自己的心情已经调整过来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被耿一淮这么一弄,他完全没心思想难过的事情,理智回归,严清这才冷静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现状。  不被钟丰和赏识也不算什么大事——总会有地方会接纳他的。  这里待不住,那他就换一家。  他现在没钱,得赶紧行动才是。  严清将根部从耿一淮院子里的土中拔出,左右看了看,以极快的速度扎向另一处不太繁茂的绿化,瞬间消失在了耿一淮家的院子里。  耿一淮在窗边看着小玫瑰花树走远,陶宁手指按下曲子的最后一个琴键,琴声终了,在空空荡荡的别墅中带起一声轻微的回音。  “我可是都看到了,”陶宁眯着眼睛笑着看他,“道行好浅的花妖,明目张胆地在你的地盘扎根,你居然只是逗了他一下?”  耿一淮不理他,独自给自己做起咖啡。  “喂喂喂,不给我做一杯?我弹得好饿。”  “你每天都饿。”  “那你给我也弄一杯呗。”  “自己来。”咖啡机搅拌的声音响起,屋内瞬间飘荡起淡淡的咖啡香。耿一淮却觉得手边的玫瑰花香更为浓烈,丝毫没有被咖啡香遮盖。  陶宁已经凑到了他的身旁:“所以这个小花妖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找到对象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有孩子了?你的真龙血脉是不是可以有继承人了?我是不是不用继续被那群老家伙念叨了?天青雀长老是不是不用撞我们家门了?”  他一个问题抛着一个问题,黑框眼镜下,双眼放着光一般盯着耿一淮,仿佛耿一淮的终生大事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十倍——不过这似乎是个事实。  耿一淮被小花妖散去的烦躁又倏地升了起来,他喝了一口咖啡,一个抬眼看向陶宁:“闭嘴。”  高等血脉上古大妖带着杀气的一瞥,陶宁温文尔雅的脸庞露出了怂的情绪,随即能屈能伸得十分迅速,立刻又变出一个笑脸:“我不提,我闭嘴!不过我最后提醒你一下,过几天妖族长老们就要来你家了。”  耿一淮眼神一动,语气淡然道:“再说吧。”  ……  严清是用本体回家的。  他本来就没有带衣服出门,本体在耿一淮家待了一会,自然也是用本体跑回家。  他从墙上一路跑到天台,陪着天台里那些花花草草们玩了一会,正准备回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楼下传来交谈的声音。  他的同租室友沈信时语气平稳,不卑不亢:“放心,严清要是回来我第一时间提醒他。他就是最近太忙忘了交房租,我先帮他说一声抱歉……”  房东似乎很是不悦:“都忘了多久了?来找他几次都不在,这个月底是最后期限,不交让他滚蛋。”  “我会和他说的。”  房东又抱怨了几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严清窜回房间,变回人形穿上衣服走出来:“沈哥!”沈信时已经二十□□,身份证上的年龄比严清大了好多,严清都喊他哥。  沈信时见他从房间里出来,愣了一下:“你在家?不过你刚才没出来是对的,房东来找你要房租了,你凑够了吗?”没记错的话,严清几周前就开始喊缺钱了。  严清当然没凑够。  编剧本来就是大部分靠着项目分成吃饭,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丰年工作室很久没给他分到活,他这段日子不仅没凑够钱,还辞职了。  “没有,我今天辞职了。”严清摇摇头,沮丧神情一闪而过,随即被青年的笑容所取代,“不过我明天就开始找新工作,总能凑出来的!”  工作不难找——服务生、发传单、导购员……都是人类社会一直缺人的工作。他可以先做这些,一边自己写剧本锻炼能力,一边找编剧工作,反正他也不用天天睡觉,总能撑过去。  总比回到土里扎着跟,日日无所事事的好。  沈信时已经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对年轻人的事情没有好奇心,他不过问,只是叹了口气:“你辞职了?月底马上就到了,房租要一千,你现在有多少?我可以借你一些。”  严清眨眨眼,认认真真想了想自己兜里的余额,诚实地回答道:“几百块吧,如果我实在撑不下去会找沈哥帮忙的,谢谢你。”  沈信时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你怎么辞职了?”  “和老板观念不合。”  “应该先确定找到工作再辞职的,”沈信时叹了口气,“这样损失太大了。”  严清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当时一个冲动就辞职了,现在只能认真找新工作啦!”他知道是他冲动了,可他也并不后悔这样的冲动。  看严清如此坚定,沈信时指了指楼上的天台:“你把那些玩意都卖了吧,够你缓冲一段时间了。”  沈信时的工作是理财顾问,往来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虽然自己并不算富裕,但对那些有钱人家讲究的东西却有点了解。  严清养在天台上那些适应不同季节的花草,有些一看就是昂贵的品种。  严清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沈哥,谢谢你的建议,只是它们不能卖。”  人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沈信时只当严清喜欢园艺,并不多劝:“那你如果实在有困难,可以来敲我房间的门。”  “我会的,谢谢。”严清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  他十分感动沈信时的好意。沈信时虽然年纪比他大,但是正在攒钱买房,还背着车贷,压力不比他小。  他和沈信时寒暄了几句才回到屋子里。  书桌上,那写着上古神话构思的笔记本正安静地躺着,台灯照出惨白色的光,照得本子咖啡色封皮都有些反光。  明早天亮就去找工作,今晚他可以继续完善这个构思,自己一个人慢慢写完整个剧本也可以。  严清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排除,白皙修长的手指提起钢笔,规整而潇洒地在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字。  夜深,地面上的雪刚化,漆黑的天穹再度飘下雪花。  即便路灯光线昏暗,就着屋内台灯的光,严清透过窗都能瞧见洋洋洒洒的雪花,想来这是一场大雪。  这场雪过后,天台的小梅树应该要开花了吧?  真是高兴。  他笑了笑,头顶不自觉又冒出了一束小小的枝桠摆动着。嫩绿色的叶子轻轻摇摆,最顶端的花苞鲜红欲滴。  他那不常使用的电话突然响了。  严清看了眼来电显示——张寻。  “喂,张寻?”  张寻的声音没了往常的大大咧咧,严清甚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凝重:“严清,你辞职信交了吗?”  “嗯?”严清一愣,头顶的小枝桠也顿了顿,“交了啊。”  张寻那边似乎沉默了几秒,这才一字一句地严肃道:“西北海神话是不是你的构思?”  张寻向来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突如其来的严肃让严清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摆正神色,将头顶的枝桠按了下去,道:“是我的。”  他和张寻提过一嘴,张寻会知道这个构思也正常。  “我是偷偷跑出来和你打电话的。今天老板突然紧急让我们加班,赶一个新剧本,说是要再试试那个大项目,新剧本的构思就是西北海神话。”  严清脑袋空白了那么一瞬间,随即心下一沉:“是讲西北海烛龙的吗?”  “果然是你的构思!”张寻似乎激动了一下,嗓音微高,“老板向你买了吗?”  没有买。  严清很清楚的记得,钟丰和从始至终都怀疑他不是这个构思的原创者,最终都没有打算直接从他这边签走这个故事或者让他当主笔。  窗外的雪更大了。  严清和张寻通了气,立刻披上一件小棉袄,穿着厚重的雪地靴,在这大雪封天的夜色中快步走着。  自打那天授粉期来临、和耿一淮发生了意外的关系之后,严清总觉得自己身体变化了不少,对温度越来越敏感。  他逆风而行,被冷风吹得抖了抖,不自觉运转微弱的妖力护住全身,走了好一会才到工作室旁的小道上。  工作室里几乎每间房都亮着灯,果然如张寻所说,所有人都被喊来临时加班了。  没过一会,张寻便从工作室里跑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青年,瘦高瘦高的,严清也认识,是个比他们入职早一些的编剧,叫陈子彰。  “你看看,”张寻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沓纸递给严清,“老板应该是知道我们关系好,给我的工作都是看不出什么的,这是子彰负责的部分,他刚刚给我看了我才觉得不对劲,你看看是不是和你的构思一模一样。”  一旁,陈子彰点了点头:“我就是遇到点问题去问问张寻,没想到他说这个构思很眼熟……”  严清笑了笑:“谢谢你。”  雪花瞬间洒在印着黑字的纸张之上,张寻的手指瞬间被冻了个冰凉,严清从他手中接过那叠纸,手背承接着一片片雪花。  他抖了抖纸上的细碎雪花,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再也不抱有一丝侥幸。  “……确实是我的构思。”第7章   严清再次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张寻和陈子彰给他的文件。  内容和他的构思基本差得**不离十,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但是模仿的痕迹十分明显,反而像是记不太清楚内容了这才补上差不多的想法。  他在第一遍看的时候已经知道了结果,可偏偏还要看第二遍,生怕冤枉了钟丰和。  他的老板早上还在义正言辞地质疑他抄袭、盗用别人的创意。  “我就说为什么这么眼熟,”张寻搓了搓手,呼了口热气,“你打算怎么办?老板这个架势,是打算几天之内做出点什么给制作方看啊。” 第9章 玫瑰花树本就不高,严清年龄还这么小,化作人形才只有一米七多,在耿一淮那明显就有一米九的身高面前根本不够看。他此刻与耿一淮离得很近,抬眸才能和对方对视上。  小花妖仰着他那轮廓完美的下巴,眨了眨勾出三分桃花的眼睛,随即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耿先生?你怎么来了?”  耿一淮开口,扯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不能来?”第8章   耿先生这句“不能来”问得没有多少质疑的感觉,反而像是随意的一声招呼。  严清听在耳中,只觉得耳廓微微发痒。  耿先生不仅人好,有钱有势,声音还很好听,和耿先生住在一起的那位一定很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严清居然产生了一种求助的想法。不论是阿九还是耿一淮,或许都能轻松让他摆脱现在的困境。  可他还不起。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甩掉这不该出现的想法,摇了摇头,对耿一淮会出现在他家门口实在困惑:“没有。耿先生有什么事吗?”  耿一淮微微颔首,他低垂着双眼看向严清,说:“有事,有时间谈一下吗?”  看上去还是不小的事情。  严清看出了耿一淮的严肃,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我可能现在不太有空……”  下周一钟丰和就要带着他的构思去和横越影视那边谈,他必须在这之前拿出一个设定和大纲都完整的故事。  万事开头难,昨晚他才确认了最终的灵感,正打算趁感觉还在,一鼓作气先弄完主要的人设。  听到严清拒绝的话,耿一淮深蓝色的双眸闪过一丝惊讶,他一手抄着风衣口袋的兜,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可以等。”  严清呆了呆:“那……耿先生先上来坐一下?”  他总不能让人家这种一看就生活条件优越的成功人士站在门口挨冻。  只是不知道耿一淮找他是什么事情。  除了那天晚上的意外,他和耿一淮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里到外都找不到什么相交点。  严清让开一点距离,比了个请的手势,眼见耿一淮抬脚,那干净明亮的皮靴踏入这墙上都贴着各种□□广告的老居民楼,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补充道:“算了,还是直接说吧,我这地方又破又旧的……”  耿一淮已经走了进来,他侧身与严清站在一起,抬手将身后的居民楼大门轻轻关上,只是道:“上去吧,下面冷。你先忙你的,本来就是我不请自来。”  小花妖歪了歪头,这才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走在前头带着耿一淮来到他家里。  想到一会沈信时就要起床上班,怕打扰到沈信时,严清将人带到自己房中,搬了把椅子给耿一淮。  他抬眸就瞧见耿一淮略微有些错愕的眼神,脸色微微发红:“抱歉,地方简陋。”  耿一淮确实有些惊讶。  妖族虽然数量不多,但好歹各个都是修了几百几千年成了人形的,有的在人类社会也混了一代又一代,耿一淮会接触的妖族不多,但大多都不会因为钱财发愁。  小花妖是唯一一个不同的。  卧室很小,甚至没有暖气,床和书桌基本占了大半的地方,窗户都有些简陋,甚至一块玻璃还破了个缝,只是贴了一张粗胶布在那缝隙上,权当挡风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细细碎碎的风吹进屋。  他看出了小花妖的窘迫,又想着自己今天到来的原因,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发:“你先忙吧。”  严清似乎确实很急,他甚至没有客套大多,只是又道歉了一番,随即直接在书桌前坐下,拿起钢笔,摊开本子,沉思了起来。  窗外寒风飒飒,天边灰蒙蒙的,偶尔有不远处车辆开过,鸣笛声响起。  道行低微的小花妖却仿佛渐渐忘了耿一淮的存在,他只是握着笔,时不时地在纸张上写下几个字。写得很慢,却基本不会有修改。  耿一淮坐在一旁,离得很近。他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香散开,仿佛洗去了他方才在外面沾染上的所有尘土和风雪气息。  纸张上写了写人名和小片段,他没有看,只是余光扫过,就发现小家伙的职业似乎是个拿笔杆子的。少顷,他眉梢一挑,望着严清身周浮现出的幻境之力看了半晌。  居然是个有着不俗的天赋神通的小妖怪。而且看这情形,也许是因为年纪还太小,这个小妖怪还对自己的天赋神通一无所知,妖力微弱得几乎没有。  耿一淮见多了世间奇珍异景,不甚在意,只是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电脑和键盘。  ……难不成全都用手写吗?  成功人士耿先生这么多年的高冷范都要被这个发现给震惊没了,方才还有着见多了世间奇珍异景的镇定,此刻却压不住惊奇了。他气宇轩昂地坐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开口道:“你不用电脑吗?”  这只是随口的一个问题,若是陶宁在这,只会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耿一淮居然是主动开口的那一方。  可是小妖怪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工作中,台灯照出线条好看的侧脸,金框眼镜坠着细链,精致而优雅,高挺的鼻梁顺着白炽灯的光,让人想凑上去碰一碰、亲一亲。  那只握着笔的手白皙修长,仿佛每个关节都带着魔力,指尖抵在笔杆之上,白皙中透着微微的红色。  耿一淮以为对方没听见,又重复道:“你不用——”  话未停,小花妖皱着眉,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的想法和情绪与坐在身侧的耿一淮差了十万八千里,青年舒缓温煦的嗓音响起,语气却带上了难得的不耐烦:“别吵。”  说完,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继续抬笔,留下一道又一道秀丽笔锋。  和昨天在耿一淮家门口,随便一戳就颤动个不停的小玫瑰花树完全无法联系起来。  头一回被人甩脸色的耿先生:“……”  天青雀长老管辖妖族数千年,对耿一淮催了不下十次的婚,也只敢放狠话在耿一淮家门口以死明志,完全不敢给这位爷一点颜色。  从来只有这位爷甩别人脸色的份。  耿先生放在双膝上的双手不自然地动了动,指节轻抬,指尖轻敲大腿。  他没有生气。  他居然没有生气。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却也说不上是什么坏兆头。  耿一淮清了清嗓子,什么也没做,只是略微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等小花妖空下来。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严清舒了一口气,放下笔,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还是一分钟价值百万的耿先生。  他赶忙站起来,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黑,脑内一片晕眩,双腿一软。  这种感觉只来了一瞬,严清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一片温暖。  有力的手臂从后往前抱住了他,身后是硬朗的胸膛,这片胸膛传出来的心跳声原先是规律的,不过片刻居然加快了起来。  严清却满脑子星星在转,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  “你还好吗?”耿一淮问他。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从刚才突然的虚弱中稍微缓过来。只是严清此刻浑身还有些发软,说不出话来,微不可查地点一下头。  耿先生完全不等看到这个点头,双手一动,轻而易举地将瘦弱青年一把打横抱起,几步路走得稳稳当当,十分轻巧地将严清放到了床上。  严清因为突然晕眩而苍白的脸颊顿时染上了一丝绯色。  耿先生不仅抱他了,还抱他抱得好容易……  他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妖,妖力微弱,光是比身体力量,可能还比不过耿先生。  他听见耿一淮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  严清呼吸缓慢,整个身子都软的厉害,但好歹已经能动一动、说说话了。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十分诚实:“我也……不知道……”青年的声音本就十分清朗,此刻他语气微虚,声线覆上一层难以掩盖的柔和,竟是变得有些软儒起来。  “我带你去看医——”  严清刚想拒绝,就见到耿一淮自己顿了一下,随即道:“我帮你看一下。”  严清:“……???”  难道成功人士耿先生是个医生?  是个医生也不行,他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授粉期开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对劲,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不喜欢和花妖族那几位前辈打交道,但他确实需要抽空去问一问了。  他赶忙低声道:“不用的,谢谢你,我只是……我只是贫血!”  耿一淮:“……”  一株花树会贫血,他的智商仿佛收到了侮辱。  对方不仅把他当成人类,还把他当成了说什么都相信的人类。  不过严清刚才只是一瞬间的妖力停滞,此刻耿一淮看去,严清周身妖力流转恢复了正常,没什么太大的不妥,他也就不多问了。  严清眼看耿一淮的嘴角抽了抽,担心耿先生发脾气,赶忙道:“耿先生,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他这话提到了正题,耿一淮在床边坐下,语气不疾不徐道:“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愿意搬到我家住吗?”  严清一愣。  他怔怔地看着耿一淮,双眼澄澈透亮,却又带着明显的茫然。  耿一淮言语没停:“我因为一些需求,需要家里住着一个人,让我少点麻烦。”直接让妖族长老们觉得他已经找了个在一起的对象,也不会有一次次开会催婚和永不停歇的念叨了。  只要有人住在他的家里,就可以造成这个假象。  比起随便找个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小花妖。  除了陶宁,这是唯一一个进入他领地而不会引起他浑身戒备与不适的妖族。  “我不会收取你任何费用,屋里的东西你都可以使用,我也可以给你配司机接送你上下班。其他方面的物质要求,我也愿意提供给你帮助。”耿一淮将预先想好的条件一一列出,“算是我们之间的协议。”  严清躺在床上,看着坐在一边居高临下对着他的耿一淮,第一时间想到那位住在耿一淮家、弹得一手悠扬钢琴曲的人。他双唇微动:“耿先生……什么意思?”  因为需求让他住到对方家里去?什么样的需求需要同居才能满足?  提供所有物质帮助?  协议?  这些话串在一起,搭配上耿一淮家已经住着位极有可能是女主人一样的存在,严清只觉得刚缓解的头晕又来了,他此刻眼冒金星,思绪紊乱。  亏他还以为耿先生是个好人!  亏他前些天睡前闭眼都是耿一淮这张甩脸,头顶还时不时因为想到耿一淮而情不自禁冒出枝桠! 第11章 “就算你赢了,一年半载甚至几年的官司打下来,你获赔几十万,够得上我卖出这个剧本得到的零头吗?”第10章   严清拿着手机的手都气得有些发抖。  今天天气本来就不好,游乐场很多露天设施都关了,工作人员也零零散散走了许多,更衣室不多时只有严清的身影。  声控灯亮起,外侧星辰缓缓压上。  寂寥的小空间内,严清听到自己呼吸加重的声音。  只可惜小花妖出生就在与世无争的老戏院,又在校园里待了几年,脏话半晌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他怒道:“你还要脸吗!?”  义正言辞怀疑他抄袭不用创意的人是钟丰和,他辞职后大张旗鼓盗用他创意的人也是钟丰和。  “哎,小严,”钟丰和高高在上一般,语气悠然,“我只是注重结果而已。如果你是我,你也是一样的。”  严清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更衣室旁的长椅上,已经戴回自己那遮掩了三分面容的金框眼镜,一旁还放着萌萌的玩偶服,周围安安静静,外头的喧嚣也差不多要停下了。  ——“如果你是我,你也是一样的。”  呸!  青年盯着通话记录看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压下情绪,站起身抱着玩偶服小步跑着把衣服还了。  严清走出已经有些人影窸窣的游乐场,下意识抬头——天色昏沉,黑云压边。他又低头看了眼脚下,游乐场地面上的雪已经被铲了个干净,可地上却仍旧**的,和杨城冬日该有的干燥截然不同。  一副即将大雨的模样,还是突然变的天。  有点奇怪。  昨天才下了那么一场轰轰烈烈的雪,今天怎么能下雨呢?  草木对天气近乎敏锐的直觉让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  游乐场往西约莫五十公里。  似乎所有的黑云大多压在了这里,层层山丘见不着几盏灯,刚刚流进人间的星辰都被遮挡的干干净净。  风卷着云,云层中似乎还积着雷光。  洞口再次封上了。只是此地方才妖力动荡,龙气翻滚,招来了漫天层云。  陶宁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容终于绷不住了,他绑起的黑色长发都有些凌乱,黑框眼镜在鼻梁上微微有些滑落,在这黑云重重下颇有些狼狈。  他身边飘着个传音符咒,天青雀长老苍老的声音传来:“发生什么了?”  “他/娘的,”陶宁温润嗓音忍不住蹦出了脏话,“老耿不见了!!”  天青雀长老的声音立刻拔高了一个度:“什么???”  “洞口刚才出来了太多脏东西,他杀红眼了,又——”  陶宁一顿。  话没出口,那头的妖族长老们已经炸开了,杂乱的声音混在一起。  陶宁想,给他一把火他就能把这群长老们烤成一锅混搭麻辣香锅。  那边有长老说:“我们现在赶过去!”  陶宁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平时的那些伪文艺却全都在嘴里破了功:“过来有屁用,老耿发作的时候我拦了一下就差点被他揍傻了,现在连他一丝妖气都察觉不到,还来洞口干什么?撒网扩大范围找人啊!!”  李穆山也站在一旁,忧心忡忡:“先生上古时那点伤一发作就不认人,我们找到先生之前,千万不要有谁碰到他……”  别说是人类了,即便是妖力绵长的妖族,谁又能抵挡毫无理智的真龙一击?  像陶宁这样没有碎成渣就不错了。  ……  下雨了。  这雨来得突然,游乐场还未散场的人顿时迈开脚步快速超外侧跑去,昨日刚下过雪,没人想到会有暴雨,带伞的人不多,大多戴上帽子或者拿着包挡雨。  严清啥也没有,只能趁着人群都没空注意他,雨幕又大,撑起微弱的妖力在身侧,保证自己随身携带的钱包和手机等东西不湿。  他低着头,快步朝记忆中公交站的位子跑去。  游乐园在郊外,出门就是大道,车辆在雨幕中呼啸而过,卷起寒风。  严清一路跑着,骤然停下脚步。  ……好像跑错路了,公交站在另一头。  严清:“……”  前方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影,公路两侧便是高低不齐已经全是枯枝的树林,雨滴哗啦啦地洒落,将严清的眼镜都弄湿了——为了不被人怀疑,他并没有用妖力给衣服和眼镜做保护。  他正转身打算回头,眼角余光间,重重雨幕后,树林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曲膝半靠在树干上,昂贵的黑色风衣沾染着**的水花和泥土,还有几片被暴雨打落的小枝条落在他的身上。  严清没想到一天不到,会在这种地方再次见到耿一淮。  他先是踌躇了一下——他可还没忘上一次见面,耿一淮想和他有个同居协议的事情。  小花妖在雨中前进了几步,又停下一会,又前进几步,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踩着一地潮湿树枝走上前,缓缓蹲下:“耿先生?”  雨声太大。  严清又提高了音量:“耿先生?”  对方此刻却毫无反应,双眼紧闭,看似毫无知觉地靠在那里。  可即便是这样,他那周身清冷气质也时时刻刻让人退避三尺。  有点让人发怵。  严清有点懵。身价一看就上百亿千亿的大总裁看上去像是从绑架现场跑出来的一样,喊了两声都不应,眉头紧紧地皱着。  严清:“……”  该不会真的是从绑架现场跑出来的吧?  他被自己的脑洞狗血到了,上前想要将耿一淮扶起来——总归不能放着人在枯树林里淋雨吧?这么大的雨,这么冷的天,昏迷不醒淋个一天估计就可以住院了。  严清碰了碰耿一淮。自从那天晚上意外的相遇,他还没有在这样清醒的状态下主动触碰过对方。  一碰到男人的手臂,那晚朦朦胧胧的画面便一溜烟地在他脑海里冒出来。严清只感觉指尖一烫,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冷静地将那晚的事情划入露水情缘的范畴中。  小花妖喃喃自语着:“……看来我还是在意的啊。”  他低下身子,身处略微瘦弱的手臂,从前方环抱住男人。靠的太近,严清的左耳贴着对方的右耳,看不清那张帅得天怒人怨的脸。  自然也看不到,男人在他用力抱上的那一刻悠然睁眼。  那双眼不似平日里那般平静幽蓝,像是含着光,像是注入了日月星辰。  却又带着森森杀意,毫无理智。  耿一淮手中,微不可查的妖力缓缓运转,他抬起手,眼看就要毫无理智地握住费劲扶起他的青年的脖颈。  严清毫无所觉。  他看不见那张脸此刻覆上了更为淡漠的情绪,看不见那张脸上所有的情感都只是漫无目的的杀意。  耿一淮意识在朦胧与清明之间。  恍惚间,有人靠近了他,妖力微薄,不堪一击。  ——杀了这个人。  那印刻在骨子里的嗜血腾腾燃起,他睁着眼,眼前却模糊一片。  严清嘀咕了一声:“好重……我现在要怎么办啊……”他总算将男人完全扶起,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那带着致命妖力的宽大手掌。  耿一淮的手突然一顿。  周身玫瑰花香味若隐若现,像是炙热的火,在这瓢泼大雨中仍然潋滟鲜活。  久远的记忆似乎一瞬间汹涌而来,遮天蔽日的花瓣遮挡住他小小的龙身,巨花的生命力渐渐枯萎,它将所有的妖力和杀戮都挡在了外面,将他护得满满当当,分毫不伤……  耿一淮放下了手。  严清抬眸望去时,只见对方还是如刚才一般闭着眼,雨滴打在那张俊脸上,一条条水线滑下,竟然比平常还有xing感。  想舔一口。  “……我想什么呢。”  他扶着耿一淮一路走道大道上,好不容易拦着车,打的去了耿一淮家门口。  虽然不知道男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昏迷,但他能看出对方生命没有危险,还是先把人送回家才是。  耿先生家里住着的那位总会知道怎么处理合适。  豪宅外,从来不会出现出租车的宽敞大道上开来一辆脏兮兮的出租车,后座门一开,一个青年扶着看上去年纪稍大的男人走了下来。  陶宁站在耿一淮家门口,还在骂骂咧咧地打电话,他那经营了许久的温柔人设一去不复返:“你们是废物点心吗?就你们那点破妖力怎么可能察觉到老耿的行踪,用人类正常的搜寻方式啊!”“让我去现场?我去现场老耿出现在家附近了怎么办?你们敢来他家附近?”“我要气炸了,一个小时内再见不着消息我就把你们全吃了……算了你们估计很难吃……”“……”  陶宁气呼呼地把这通电话给挂了,不想和那群传音符咒都用不来的妖族管理会的小妖继续聊下去——这年头有点能力的都跑到人类社会自己单干了,谁还会留在妖族管理会干苦力?  他又气又饿,掏出口袋里的压缩饼干,想吃糖豆一样一口一个地啃了起来。  直到严清带着耿一淮撞入他的视线中。  啪嗒一声——  陶宁懵得十分到位,一松手,一大包压缩饼干壮烈牺牲,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瞎了吗……老耿居然乖乖地让一个障眼法都不会的小花妖给带回来了!??”  ……  那像是玫瑰花的香味一直如影随形。  哄着他深深入眠,又缓缓将他从朦胧与混沌中拉了出来。 第13章 第12章   严清下意识伸手就要夺回自己的眼镜。  岂料年轻男人迅速将眼镜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又在他身边低声说:“一会再还你。”随即根本不给严清多余的反应机会,转身就回到自己座位上,欲盖弥彰地用普通音量说了句:“我看你这眼镜挺有意思的,我玩玩。”  严清:“……”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打一架斗个法!  好气!  他瞪了这个抢了自己眼镜的陌生男人一眼,负责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想说什么,说吧。我们最多还能在这多花十分钟。”  话落,似乎对方也意识到自己态度转变,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没有多少人能对长得好看的人恶言相向,即便是见惯了娱乐圈水准的脸,在座的一些人仍然一瞬间因为严清摘下眼镜后突然的颜值提升出神了那么一瞬间。  严清眨了眨眼,脑海中印刻着那句“十分钟”,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好立刻走上前轻轻鞠躬:“谢谢您愿意给我机会。”  他咽了咽口水,双唇清张,一字一句清晰明了:“我刚从丰年工作室辞职,辞职的原因就是因为……因为钟丰和剽窃了我的创意。”  他不再留有余地,直接用了“剽窃”这个词。  “西北海神话是我一个月前突如其来的灵感,我经常做梦梦到这样的世界,所以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慢慢将它写下来,在几天前说给当时还是我老板的钟丰和听……”青年的声音悦耳异常,没了金框眼镜遮挡的面容透露出卓然光华,像是连绵不绝的花海一般赏心悦目。  他言简意骇地说完了前因,“……起因就是这样,所以我站在了这里。我知道要证明一个创意的源头并不容易,西北海神话在这之前并没有一个完整的稿子,所以我准备了另一份全新的上古神话构思,我希望您和各位能考虑一下它。”严清从兜里掏出笔记本,打开第一页,就着思路介绍了起来。  这是一份准备不完全、连雏形都算不上的构思。一切模糊的概念还在他的脑子中,还不等他抽丝剥茧编织而出,此刻就要面对所有业内人士的审视。  可就在构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一切还未成形的模糊想法却突然有了清晰的模样,本子里写下的内容很快就说完了,可严清却没有停。他的一切思路仿佛都自然而然,完整的世界构建在他的脑海中。  陆远星——抢了严清眼镜的年轻男人——修为自然是比不上耿一淮和陶宁的,他并没有察觉到严清身周那愈发凝练的幻境世界力,只是认真听着严清的叙述,时不时点点头,嘴角挂着一抹无谓的笑。  十分钟早就过去了。  青年讲故事时的声音似乎有种让人不想停下或者打断的魔力——第一次听严清将西北海神话构思的钟丰和是如此,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人也是如此。  话音终了,会议室内荡出轻轻的回声,随即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严清抬起袖口,擦了擦额间因为紧张沁出的冷汗,安静地等待负责人和其余诸人的反应。尽人事听天命,他自己能做到的都做到了,结果如何他都可以接受。  足足过了十几秒,负责人抬起手,用力鼓了三下掌。  “很精彩。”他说。  严清睁大了眼睛,清澈双眸涌上星河般悠长璀璨的明光。他的声音带着惊喜:“您的意思是,我的这个创意可以——”  “不。”负责人短短一个字再次将严清的心提到嗓子眼,下一句却又将这颗心重重地放下,还给这颗心盖上了暖和厚实的毯子,“不是这个创意。我想同时签下西北海神话和目前这个没有名字的创意,不知道严先生愿不愿意?”  严清一愣。  烈火烹油,鲜花簇锦。  一朵朵烟花在冰雪中绽开一般,似是昏暗天穹被撕开一层流淌的星河,如此这般又这般如此地堆着沸沸扬扬的烈火时,严清怔了怔,不假思索道:“西北海神话的着作权问题……”  制作方负责人了然地笑了笑:“如果在听第二个构思之前,严先生问我可不可以放弃丰年,我兴许会站起来送客。但是在听完第二个构思之后,我相信严先生拥有这个能力。每个编剧、每个作者的手法和习惯都是不一样的、都是有迹可循的,我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什么东西来自什么样的手法和思维,我还是能分辨一二的。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有这个分辨能力。”  陆远星全程安静听完,一手慵懒地甩动着手上的圆珠笔,一手拿着严清的眼镜,随意地点头道:“我也赞同。”  严清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在逐渐变得急促,他嘴角已经不自觉咧开了笑容,理智却又让他保持清醒:“您的意思是?”  “这个圈子,不论是演员、导演还是编剧,都是看天赋的。我认同严先生的天赋,并且抛出签下这两个构思的橄榄枝,如果西北海神话会有后续着作权和版权问题,一切官司横越负责。”  严清感觉自己突然踩到了云端。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亦或者是有天赋的。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和其他人类、其他妖族一样,每一天都在逐渐认识到自己的平庸,发生的每件事都在告诉他,他有多么的普通。  当成功接二连三地堆在一起凑成了个大家伙直接怼到他面前时,他不能免俗地激动着、欣喜着。  是那副被那个年轻男人摘掉的眼镜的原因吗?严清不清楚,却又有些清楚。一开始目光都是附着在他脸上的,可是后来,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拉倒了那个缈缈苍苍的世界中,那个完整构架的上古神话中。  直到敲定签合同的时间,横越众人起身鱼贯而出,严清仍然因为成功来得太突然而有些飘忽。他心不在焉地走出会议室的门,走在前头的项目负责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对他说:“对了严先生,除了卖出这两个剧本,你可以考虑一下和横越签约吗?”  “诶?”严清以为是签约横越当编剧。他好像记得,这家影视公司从来都是外包编剧,不自己养编剧的吧?  负责人却笑道:“横越有经验老道的经纪人和接触业内一流影视资源的机会,自制剧也会提供给公司内部演员很多机会。你要是出道,我们一定捧你!”  对方说完,拍了拍他的肩,留给他一句“好好考虑啊”就转身走了。  严清:“……???”  怎么突然和他说出道?  他根本没想过演戏这方面的事情!  “喏,”陆远星和他擦肩而过,将眼镜递还到了他的手中,挑眉道,“我都说了嘛,要利用自己的优势。戴这玩意干什么?不要暴殄天物啊小可爱。哦对,你看上去好像对我的行为很不满,我叫陆远星,横越的股份持有者兼签约演员,欢迎你来当我的黑粉泄愤,不客气。”  今天心情跌宕起伏又伏起宕跌的严清:“…………”  对方不由分说不争得他同意就摘了他的眼镜,这个行为又似乎真的帮到了他。他气也不是,谢也不是,只好鼓了鼓腮帮子,咬了咬牙,同手同脚地快步离开了。  身后传来陆远星哈哈大笑的声音。  严清近乎小跑着走出横越大门,却在看到一旁靠着墙的身影时脚步一顿——没想到男人居然直接在门口等他等到了现在。  耿一淮一直在外面等他吗?  严清突然升起一丝微妙复杂的心情,他拐了个弯,直接冲到了男人的面前。  他完全忘了自己和耿一淮之前的那些来来往往,下意识就直接抱了上去,双手环着对方,尾音上扬:“耿先生,谢谢你带我来呀!我成功了!”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伸出了放在外衣兜里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腰。  小花妖的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一条缝:“制作方不仅放弃了和钟丰和合作,还愿意和我同时签下两个合同。我的房租不用愁啦,我的创意也不会被别人用了!”  耿一淮微微低着头,冬日暖阳撒下的碎金勾勒出他天然雕刻的轮廓,他轻笑一声,道:“恭喜。”  他们离得极近,严清微微倾着身子依靠在耿一淮的身上,却又抬着头,额头近乎贴上了耿先生的唇。对方那低沉磁性的嗓音流入他的耳中,他耳侧不由得一痒,倏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干了什么。  严清:“!!!”  他立刻站直,从耿先生的怀里跑了出来,脖颈和脸颊全都染上了云霞一般的绯红。他嗓音都有些虚:“啊……我刚才、刚才太激动了就……”就下意识抱上来了。  这话不能说出来,他和耿一淮此刻没有任何关系,说出来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下意识做的事情是抱上来了。  他只好含糊地将“抱上来”这几个字说过去:“就……了,抱、抱歉……”  他那施过法的眼镜还勾在手上,那张脸毫无遮挡地近距离映入耿一淮的眼帘,带着窘迫的神情,蔓延的绯红让人寻着修长的脖颈线条往下看去,一路看到被衬衣领子遮挡的锁/骨处。  耿一淮抬手,指节轻轻敲了敲小家伙的额头,好心提醒道:“眼镜怎么不戴?”  严清立刻回过神来,三下两下拨开两处镜腿悬挂着的细链子将眼镜重新戴了回去。  耿一淮已经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了,严清此刻突然不用赶稿,不知道该不该和耿一淮告辞,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的身后。  “昨天你把我带回来,”耿一淮的声音自身前传来,“我还没答谢你。走吧,去吃饭。”  严清双眸一亮——因为付不起钱,他好多餐都没吃了,错过好多次品尝人类美食的机会。  耿先生真好!  严清此刻心情大好,不自觉话多了起来,一连串说了好多方才进横越发生的事情,除了陆远星那令人讨厌又无可奈何的举动,严清将所有经过都复述了一遍。  耿先生秉承惜字如金的原则,中途只是点点头,或者音节简单地回应一声“嗯”。  待到两人走到车前,耿一淮打开驾驶座的门,突然状似随意道:“你刚才含糊过去的那几个字,是‘抱上来’吧。”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话说完,耿先生又回到了那个惜字如金的耿先生,脸色淡然地坐到了驾驶座上。  严清刚褪去没多少的绯红却直接回来了。  啊啊啊!  他还是决定收回耿先生的“好人卡”!第13章   汽车缓缓启动,在横越影视的门口打出一条完美的弧线,随即渐行渐远。  “我们要先去接一下陶宁。”耿一淮说。  严清闻言,下意识往车后座看了看,似乎在打量什么。  耿一淮直接问:“在看什么?”  “我坐到后座上去吧?”就是好像在车里爬过去不太好,或许等会停车了再说。  耿一淮手中方向盘一摆,扭头看了严清一眼。  严清立刻从对方一闪而过的眼神中读出了问题,笑着答道:“陶先生坐前面比较好吧。”毕竟副驾驶似乎都是关系更好的人才坐的。虽然他们两不是他之前误会的那个关系,但是耿一淮和陶宁,总比和他亲近吧?  “不用。”  耿一淮沉默了几秒,这才道:“陶宁应该和你说过我们的关系了。”  “诶?耿先生怎么知道?昨天晚上陶先生和我说,他说他是你的——”  ——“小弟弟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的眼神我看出来了哦,我和老耿不是同居伴侣哦,我怎么会和他那个天杀的有关系,我瞎了吗!??我是他的长辈!长辈你懂吗!长辈的长,长辈的辈!”  严清眼珠子转了转,将“长辈”两个字压回了嗓子眼——兴许是开玩笑的,陶宁明明和耿一淮差不多大的样子。  而且……  看耿一淮和陶宁站在一起的样子,说耿一淮是长辈还更让人信服一点。  见他突然不说话,耿一淮挑眉:“嗯?”  严清:“说你们是很好的关系!”  咳,起码不是他之前误会的同居伴侣。  岂料耿一淮淡然道:“没多好,我懒得理他。”  “噢,”严清点点头,“那我懂了,是互相怼的关系。”  耿一淮:“……”  严清心情实在好,他难得地打开信息界面编辑了好久,给张寻发完这个好消息,没忍住又道:“耿先生,我就要有自己的剧本了!” 第15章 严清十分茫然:“我就是偶尔会想这样的片段。耿先生是突然生气了吗?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断了话语。  小花妖周身妖力流转突然断开,“咚”地一声,毫无知觉地晕倒在了座椅上。  耿一淮前脚刚刚带着一身寒气立场,严清后脚在这边晕了个彻彻底底。  陶宁:“???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第14章   陶宁立刻上前扶住了严清。  他连碰都不敢碰这位耿一淮明显区别对待的小妖怪,妖力托着严清的身体,在陶宁的手和严清的身周隔开一层薄薄的妖力流。  “严清?”陶宁试着喊了一声。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所有的妖力流动都无法探查,仿佛他面前晕倒的这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并不是一个几百年道行的小花妖。  陶宁挣扎了片刻。  “……我真是太惨了,老耿现在这个状态我哪里敢去惹他。”他将严清扶好,手指轻轻一点,深黑色的妖力自指尖流出,迅速钻进了眉心中。  妖族未经同意灌输妖力进入对方身体是大忌,即便是当初见着严清妖力停转的耿一淮,在严清没表现出大碍的时候也没有妄自探查。  可陶宁现在无可奈何,耿一淮已经出去了,严清仍旧没有醒,他只好出此下策。  小花妖的道行虽然浅得不能再浅,体内的妖力却十分纯然,竟然没有被饕餮大妖带着威压的妖力压制,反而更为活跃,眼看妖力流转就要重新恢复。  陶宁不由得摆正神色,双眸一凝,目光更为严肃。  ——这小家伙的血脉居然不惧怕他的大妖威压。  这不可能。上古大妖尽皆亡于那一战中,唯有他和当时尚且年幼的耿一淮不曾陨落,小花妖不过是一株简简单单的玫瑰花树,哪里来的血脉威压能和他不相上下、甚至是如鱼得水?  眼看严清一切恢复如常,即将悠悠转醒,陶宁妖力抽出的那一刹那,骤然察觉到了严清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  错觉吧?  是错觉吧!?  不对,那感觉太明显了,不是错觉。  严清那凝结着妖力、维持着周身生命力的妖丹身周,居然缓缓凝聚出了一枚刚刚成型、还十分微不足道的小小妖丹。  这枚妖丹并不是死物,恰恰相反,小妖丹正在缓缓地形成……新的生命。  也正是因为它在汲取生命养分,严清自己的妖丹才会发生刚才那样骤然的停滞。  这小妖丹还十分微弱,明显才刚刚诞生没有几天,如果不是陶宁这样的修为,就算是严清自己恐怕都难以发现。  “……陶先生?”  舒缓的嗓音响起,严清悠悠转醒。方才昏过去的时间不过一瞬,和他上次昏倒没有什么两样。  他从茫然中拔出清醒的意识,看着陶宁震惊茫然的神色,突然想起了昏倒前发生的事情。  “——我去找耿先生!”  他二话不说,起身就朝外走去,寻着方才耿一淮离开的方向小跑着离开,徒留陶宁一人坐在原地继续目瞪狗呆。  “……这回我是真的裂开了,”他震惊之余,下意识拿起一旁的空盘子就往嘴里塞,“嘎嘣”一口啃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那他/娘的……是一个刚刚成型的孩子吗?”  可是严清是个货真价实的雄性妖怪。  是谁的?这世间只有一个物种能让世间万物的雄性都能怀孕。  “老、老耿的吗!???”  ……  严清失去意识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他追出包间时并不算迟,拐了几道弯就看见男人板着脸在前台付账。  他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前台的灯光勾勒出这人硬朗的轮廓,深蓝色的眸子积沉着央央寒霜,前台收钱的人递回银行卡的手都有点抖。  耿一淮接过银行卡,随意往口袋里一塞,大步流星地便往大排档外走去。  严清立刻跟上去:“耿先生!”  耿一淮没有理他,甚至没有往方才停车的地方走,只是一个劲地朝人流越来越少的方向而去,像是想将一切尘嚣全都抛却身后一般。  严清连着撞了好几个人,只好暗自运起妖力追上去。  待到他略微冰凉的手心握上对方的手臂,两人已行至一旁的小胡同中,与外界大街上的喧嚣彻底分开。  这里本就地处偏僻,随意一拐就是不曾扩建的小胡同小巷子。  那晚夜色疏疏,他在寂寥的巷口就着破旧街灯撒下的暖黄灯光,一头撞进男人结实的怀里。  严清脑海中记忆一闪,手便如同触电了一般,下意识收了回来。  耿一淮却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他说:“你回去吧。”  严清不肯:“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冒犯到你了?”  对方明显是在他说完西北海神话的构思之后状态不对的。  “你怕烟味吗?”耿一淮突然问他。  严清摇头:“我不怕气味。”  耿一淮往胡同墙上一靠,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动作潇洒一气呵成地点上,在这冰冷的空气中吐出一团朦胧烟雾。  严清小心翼翼地:“耿先生?如果我真的不小心冒犯到你的话,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和先前逗严清玩、亦或者聊天是随意的一个语气截然不同,像是拭过的寒凉锋芒。  “没什么,刚才我失控了,应该我说抱歉。”  严清一怔:“为什么失控了?和我说的……西北海神话的构思有关吗?”  耿一淮问他:“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构思?”  “日思夜想吧,有时候会梦到,有时候会闪过一瞬间的想法,零零碎碎拼凑在一起。”  耿一淮点了点头。或许是什么先辈传承记忆的碎片吧,这在妖族之中不算罕见,小家伙还有那若隐若现、天赋卓越的幻境世界力,会有这些片段不稀奇。  严清见他不说话:“耿先生?如果真的有冒犯到你的话,可以告诉我吗?我下次会避免的。”  再怎么说,他和耿一淮现在也算得上是朋友关系,冒犯了对方的地方必须改。  耿一淮却摇摇头:“没有。”  ——“哪个妖族敢在他的洞府前停留?也不怕沾染晦气!”  ——“龙族得天道庇佑,族内各个天之骄子,只有他……哎……”  ——“怪物罢了。”  ——“龙?掰断那两支角,和地上爬的那些蠢钝蛇类有什么区别?这红色的鳞片让我恶心。”  众神妖过而不敢停,皆惧。  皆惧?  呵。  烟灰轻轻颤动便抖落在地,烟雾被斜风带走,只留下空空如也的烟头。耿一淮随手一抛,烟头准确无误地落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眼前的小花妖仍旧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里不带有任何杂质。  不是将他当作春风一度可以继续纠缠的对象,像是对待纯粹的朋友一般的关心。  金框眼镜上的细链摆动了一下,酒红色短发被凛冽寒风卷起,凌乱中丝毫不影响青年的表情。后脑勺的正中间冒出一根小小的枝桠,枝桠上挂着鲜红花苞,因为紧张而摇晃不止。  耿一淮叹了口气,抬手,宽大的手掌再次覆上对方的脑袋,轻轻拍了一下。  严清呆呆地眨了眨眼,说:“怎么又摸我头?”  看起来还是对方才枝桠都冒出来了一无所知。  耿一淮微微低头看着他,脑海中尽是光怪陆离的那些过往,眼前青年纯然的面孔像是浑浊中透出来的光,和那些过去格格不入。  他说:“下次注意控制情绪。”要是在别的大妖面前这样无知无觉的摇摆枝桠,难道也要别人帮忙拍回去吗?  严清却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噢,我下次注意说话,不惹你生气。”  耿一淮:“……”  他向来说过不多说一遍以上,此刻却破天荒了:“控制好情绪不要随便紧张。”  “啊?”严清一愣,嗓音轻飘飘的,“是指这个啊,耿先生不爱吃海鲜,管得却比海宽呢……”  最后那句话是含在嘴里的嘀咕,丝毫没有责怪的感觉,反而像是随口一处的嗔怪——听在耿一淮耳中更像撒娇,还是以为他听不见的撒娇。  他没有装作没听见,反而点头肯定:“嗯。”  严清:“嗯什么?”  “回答你。”  “回答我什么?”  “我确实管得比海宽一些。”  严清:“……”  小花妖这回不开口了,只是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在心里吐槽什么。  随后,严清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脾气消了吗?陶宁还等在大排档里面呢!我们回去吧?”  不是脾气,只是那些随着碾碎被他压在心底的过往一瞬间抽拔而出罢了。  耿一淮没有辩解,只是点头:“好。”  严清笑了笑,正待转身,巷子口响起一阵摩托车引擎的喧闹声,轮胎在这下过大雨泥泞非常的土地上拼命摩擦,黑乎乎的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前后两处都冒出几个年轻人来。  统共有五个人,光是头发的颜色就差不多可以集齐一条彩虹,拎着根木棍就当个大砍刀一样用,就差没有在脸上纹着“混混”两个字。  领头的从摩托车上下来,手上的木棍恶狠狠地敲了一下巷子的砖墙,冲着耿一淮说:“停车场那辆豪车是你的吧?我的弟弟们盯了可久了。” 第17章 “不过老耿你这次下手得格外狠啊,魂灵都不给他们留。”  耿一淮已经缓步走出去了。他来去匆匆,挺拔身影在这破旧楼道中穿行。  陶宁:“等会!”  他回过头,双眸敛着所有情绪,眼看就要开口。  陶宁语速加快:“我一会就闭嘴!但是!最后一个问题!你不打算对严清负责吗?”人家连孩子都有了!  话落,耿一淮眉头一皱:“我表达过,他拒绝了。”睡过确实应该负责,但是小花妖不乐意。  “啥?”陶宁懵了,“你们都这样了他还拒绝?”  耿一淮眉梢微动。怎么样?兴许在严清看来,露水情缘而已。  他迈开脚步,不答。  陶宁在身后追着他:“你是怎么说的?”  “直说的。”  “……”陶宁在耿一淮的身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你就直接说你要负责!?”  “嗯。”  陶宁:“…………老耿,来,交给我,保证明天你的亲亲宝贝抱着行李送货上门。”  彼时,累了好些天的严清带着吃饱喝足的餍足,破天荒地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和张寻分享着喜悦。  屏幕那边的张寻比他还要高兴,发微信的速度快到窒息:【哎哟我可乐坏了,你是不知道老板还有陈子彰脸都绿了,老板一下子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在里面摔东西呢。还有陈子彰,哎哟那个脸色,看得我都懒得冷嘲热讽了。】  严清打字慢,语音还算用得来:“是我运气好。”  张寻:【运气什么运气,那是实力!实力你懂吗!对了,哥们我刺探情报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圆满,功成身退,明儿个就去喷一波老板然后辞职!】  严清一愣,头顶上摇摆的枝桠都顿了顿,花苞轻抖:“是因为我吗?你要辞职的话,下一份工作怎么办?”  这条语音刚发出去,没等来张寻的回复,反而等来了一条新的短信。  备注显示着“陶宁”,是他昨天刚刚添加进手机的号码。  陶宁:【我和老耿商量过了,为了报答你把老耿找回来,没让他一个人昏死在荒郊野外,明天我就去接你来老耿家住,这样你就可以省下房租了。】  严清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下意识看了看窗外,想起先前耿先生那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豪车停在他家楼下,那人踩着锃亮皮靴踏进他这逼仄的小屋里,问他愿不愿意搬家。  他缓慢地打下一行字,回了过去:【谢谢你们,我已经拒绝耿先生了。】  这消息发过去不到三秒,那边居然回来了一长串话,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回答一样。  陶宁:【那你是不打算接受我们的报答了?那容易,今天中午那顿饭也是报答,不接受的话,那顿饭的钱记得还给老耿。】  陶宁:【结账小票.jpg】  严清:“!!!!”  小花妖整个人都呆滞了,坐在床上抱着手机,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份五位数的账单看了半晌,头顶的枝桠怯生生地缩了回去。  第二日清早,耿一淮顺着敲门声开了门。  朝阳垂挂东方,天空乌云散尽,寒风都收敛了起来。  他那位春风一度后就落跑、还曾经把他从荒郊野外捡回来的“救命恩人”手上拎着一箱行李,大大的眼睛映着碎金的阳光,里头盛着耿一淮的身影,连人带行李“送货上门”了。第16章   送货上门的这位还一脸沮丧,仿佛刚刚经历过了“逼良为娼”。  耿一淮第一时间转头,看向正在三角琴旁弹奏钢琴曲的陶宁。  悦耳琴声不曾停止,音符在空气中跳动,陶宁那清亮的声音在一阵琴声中格外明显:“来啦!”显然对严清的到来早有预料。  耿一淮:“……”  严清眨眨眼:“耿先生早上好。”  为什么耿一淮一副意外的样子?昨晚陶宁联系他住过来不正是耿一淮的意思吗?  他看着有点出神的耿一淮:“耿先生?”  男人眸光一闪,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瞳孔里映着他提着行李的影子。  对方终于开口:“进来吧。”  耿一淮侧过身,不假思索便从严清手边捞过行李往里走。  “诶?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搬。”  耿一淮没听他的,在陶宁带着促狭情绪的琴声中一路把行李带到了楼上一间侧卧。  “你的房间。”  严清将行李接过,放到了宽敞的房间里面,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  耿一淮:“客气。隔壁就是我的主卧,陶宁住在楼下,家里每周日有佣人打扫,我的助理每天早晨会来,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人难得一长串话说下来不带停顿,低沉的嗓音润了一层薄雾,听得人耳朵发痒。  严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不出意外地摸到了温度。  他声音不自觉小了下来:“等我这个剧本的稿费打过来,我还是给耿先生付房租吧。”  耿一淮不置可否。  严清却突然被侧卧窗外的情形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即便只是站在门边,窗外那一大片温室仍旧十分亮眼,温室内绽放着四季不同的花朵,姹紫嫣红,红色尤其占据了大半。  这片窗台背对着正门,同耿一淮卧室外的窗台连在一起,在半空中构建出了一座小巧却精致的花园。  严清语气中带着惊喜:“这是你的?”  耿一淮:“对。”  “真好看。”严清自言自语,“尤其是红色,真好看。”他的用词十分简单,却比任何浮于表面的词藻更让人心动。  “红色好看?”耿一淮问他。  严清狠狠地点头,连自己是被陶宁坑过来的都忘了:“特别好看。耿先生亲手种的吗?”  “是。”  青年浅浅低笑了起来:“把它们照顾得这么好,要费不少心思吧?耿先生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这个“果然”成功地让耿一淮神情一动,双手微微攥紧,双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楼下传来进门的声音,像是又有什么人来了。  严清没注意,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歪头看向耿一淮,问:“耿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一定需要一个人同居啊?也不是,为什么你需要我搬进来啊?”如果需要什么照应之类的话,陶宁不是一直住在这房子里吗?  严清想不通。  回应他的是耿一淮一贯的沉默。  两人站在奢华的侧卧门口,严清微微仰着头,双眸澄澈,倒映出点点晨光。他的棉袄夹克已经脱下来挂在手中,内里一间浅绿色圆领短袖,领口不大不小,正巧露出一半锁骨。  他看到耿一淮的喉结动了动,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浮现了让人无处可逃的侵略性。  那双眼盯着的方向……似乎是他的唇。  严清没来得及细想,只见耿一淮抬起手,动作僵了一瞬间,随即像是转了个度,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  严清:“……又摸我头!”  “嗯。”其实是想摸摸那浅色的唇的,临了拐了个弯,在那柔软的头发上揉了一下。  严清提醒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我搬进对你有用啊?”  “是因为——”  “先生,”李穆山快步走上楼,和声音一道拐了个弯出现在严清和耿一淮的面前,“今天早上长老给您安排的第二位相亲对象我已经打发——”  李穆山的声音戛然而止,出现了和严清如出一辙的呆滞表情。  “是你?”  “助理先生!?”  耿一淮:“?”  严清认出李穆山之后就已经完全懵了。  他看到这位妖族的助理先生,第一时间想到了当时扛着没穿上衣的张寻、站在卫生间里的画面。  ……被这位助理先生看了个正着。  下一刻,青年惊讶的声音和李穆山困惑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怎么在这?”  “所以你家先生就是耿先生!?”  耿一淮:“??”  严清:“!!!”  小花妖脑袋里灌了一吨的浆糊,搅一搅就一个劲地冒着泡。他坐看一眼李穆山,右看一眼身旁的耿一淮,眼睛一眨一眨的。  “那个……”他脑海里的浆糊渐渐成型,给了他模糊的猜测,“所以我那天的相亲对象是……”  耿一淮问李穆山:“怎么回事?”  李穆山:“先生,就是之前妖族长老给您安排的相亲,那天早上您没去,这位……就是我见到的您的相亲对象。”  话音刚落,严清恍然大悟的声音响起:“所以你是妖族!???”  明白过来的耿一淮:“……”  还处于目瞪狗呆中的李穆山:“?”  刚刚听到动静上楼的陶宁:“怎么了?” 第19章 司机战战兢兢地给耿一淮开了车,得到特许的目光之后,一溜烟儿就把车开走了,没有对自己的老板有丝毫不舍。  严清微微抬头看着男人那夜色勾勒出的完美下颚线,倏尔有些出神。  眼看耿一淮要走近,他下意识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将符咒搓揉握紧——那上面写着的内容实在是……  “晚、晚上好啊。”严清磕巴地说。  耿一淮微微颔首,沉敛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说:“进去吧,外面凉。”  路灯照出男人修长的身影,严清看着对方转身,追着跟上去走了几步,倏地停了下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在离对方一步之遥的身后拉住了耿一淮的手臂。  “耿先生,”他抬眸,“我……嗯……算了,你不开心了对吧?”  耿一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诧。  严清解释道:“相亲那天的事情,我觉得是我不负责任。之前不知道你就是长老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总之,睡完了就跑去相亲,我这个行为确实不对。”  他说着就慢慢垂下头,活生生一副做检讨的样子。  耿一淮哪里在乎的是这个?  ——“天呐,您的相亲对象居然抱着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  仅仅这句很早之前助理就和他说过的话,原先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今天,一切巧合和缘分碰撞在一起,这句话突然被拎出脑海的角落,短短一天的时间在他心里反复鞭尸。  他听到严清又说:“但是我觉得、我觉得吧,你要不还是别太在意?影响你的心情就不好了。我们那一天相亲也没见上,你要是不开心,我们可以……”  小花妖低着头想了想,脑袋上缓缓伸出了一根枝桠,枝桠上坠着鲜红花苞,此刻居然又开了一些,一片花瓣渐渐展开。  耿一淮这回没有给他拍回去,只是配合地站在那里,收敛起自己周身那生人勿进的气势,听见严清又道:“我们可以再安排一次相亲!怎么样?”  这个道歉完全没有戳到点子上,提议的解决方案也装着完全不同的脑回路,可是效果却仿佛比做了一天工作都有用,仿若拨开了层层云雾,将月亮捧到了耿一淮的面前。  他居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严清轻轻拉了下他的手臂。  鬼使神差地,千百年没有开过玩笑,耿一淮此刻却无奈道:“进去说,你这样,”他叹了口气,“我会觉得我像个教导主任。”  严清:“……噢。”  他下意识就往前走了一步,神思不宁间,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在耿一淮家的大门口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耿一淮的胸膛上。  严清手中一松,握在掌心写着授粉期传话符咒的掉落在地,耿一淮一如既往一把将他扶住,余光却瞥到了地上的黄色纸条。  严清大惊失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耿一淮,电光石火间捡起了那写着授粉期生孩子还有自花授粉的可怕事实,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什么?”耿一淮问。  “这这这这这这是——”第18章   严清其实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消化胡冉冉给他送来的这个消息。  他慌慌忙忙将纸条攥紧在手中,下意识就是先捂好这件事——他在耿一淮面前丢人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他攥的掌心都发了汗,浑身花刺因为紧张而绽开,满脸都写着抗拒。  耿一淮刚刚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居然没有多问,转身就进门了。  严清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传话符咒塞进兜里,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在这空旷的宅子中穿行。  直到看着耿一淮在餐厅的吧台上坐下,缓缓抽了一根烟,严清仍然不清楚男人在想些什么。  会不会在觉得他不负责任的情况下,又觉得他这人不真诚,连个符咒都要藏藏掖掖的呢?  先前当耿一淮是人类的时候,他从来不想多,这些年在人类社会见得多了,严清和人类相处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可是和妖族不一样。  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受待见的妖族。  “我……”  “你——”耿一淮顿了一下,看向严清,一副让严清先说的架势。  严清:“我……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刚才在门口都说了。耿先生想说什么?”  耿一淮垂眸看着空空如也的吧台,点了点头:“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见谅。”  这话基本等于一笔勾销之前那些事情的意思了。  严清眨眨眼,控制不住自己嘴角上扬,嗓音也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耿先生明明脾气很好!昨天吃大排档,我吃到后面才发现你不喜欢吃海鲜……”青年有些羞愧,“你还陪我们吃了那么久,也是我口无遮拦不知道哪里——”  他想说“哪里戳到你伤心事了”,可是话语一顿,又觉得这样说似乎不太妥当。毕竟到现在为止,耿一淮也没有告诉过他,为什么在知道了西北海烛龙那个创意之后居然起身就走。  耿一淮却好像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轻动了一下,指尖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声响。  他说:“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  严清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地应了声:“啊,嗯。”  耿一淮:“……”一看这小花妖就是没懂还不好意思多问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想着白天里坐在办公室的书桌前,商务楼的落地窗揽下杨城的辽阔风景,却没有一丝一毫地入得他的眼。  他看着文件,抓心挠肺的感觉却如附骨髓,片刻不得停歇。  耿一淮抬眼,目光穿过吧台,直勾勾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花妖。  我还是想问问他相亲那天卫生间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的。  我可能是真的栽了。  他想。  可他没有问,他只是轻笑了一声,打破沉默,说:“早上出门匆忙,没有认真欢迎你住进来,抱歉。”  小花妖的脖颈立刻红了起来:“不用不用,本来就是我来蹭住……”  耿一淮指了指他的头顶。  严清下意识跟着抬起手,猝不及防间,摸到了自己冒出头顶的小枝桠。  严清:“……”突然知道了之前为什么耿一淮经常拍他的头了呢。  耿一淮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严清表情的变动:“没关系,不丢人。”  “……”严清的脸跟着脖子一起红了。  耿一淮欣赏了一会对方窘迫而又可爱的神情,伴随着夕阳彻底坠入山林,他站起身,穿过昏暗,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餐厅的灯。  他转身朝着书房走去,低沉嗓音传入严清耳中:“你刚才的提议,我同意了。”  关门声随之响起,将这道嗓音的主人隔绝在了书房里面,徒留严清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发呆。  今晚陶宁不在,夜空到来的那一刻惯例响起的琴声荡然无存,空荡荡的房子里一片安静。  严清一时间没明白耿一淮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茫然地回到了自己那间侧卧。  他的行李不多,只有日常用品和那一沓见证了各种灵感与创意的本子,外加一些编剧书。天台上的花草还没搬过来,他本来打算和房东商量继续单独租天台——毕竟在来之前,他并不确定耿一淮会同意他带着一堆花草住进来。  但是……  严清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温室里没开灯,借着刚刚升起的月色,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一片姹紫嫣红。  温室里还有一片小空地,似乎还可以再放一些东西。  耿一淮应该不会介意吧?他明天问问耿一淮,可不可以把他的那些花草也放进温室里,多交点房租也行。  和耿一淮商量一下这件事,过两天还要去横越具体商谈细节,嗯,还有授粉期这个孩子的事情……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揉成一团的黄色符纸,迅速展平。  胡冉冉给他的传话符咒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玫瑰花妖一族有着和其他妖族截然不同的一个时期:授粉期。授粉期不仅仅会产生无法控制的需求,还会有一定概率自花授粉成功,孕育出新的生命。  而这个“一定概率”的判断标准,就是对温度波动更为敏感、妖力会因为供给新的小妖丹而经常短暂性断裂、对本体形态控制能力降低总是忍不住冒出花苞等行径。  完美命中。  严清:“……”  有点自闭。  但又不得不接受。  一个字,愁。  他直接趴在空旷的书桌上,侧着头,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着之后自己可能会慢慢感受到一个小妖丹在自己体内成型,然后他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心情复杂。辛酸苦辣、悲喜交加。  严清很清楚,这些情绪的最深处,他并不抵触,甚至有些期待与盼望。他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和他同出一族,可能还是一个可爱的小玫瑰,他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挺好的。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终于被一通电话打断了思绪。  “沈哥?”  “严清,我帮你约好时间了。”  或许是这两天的事情接踵而来,严清脑子前一秒还停在孩子这件事情上,此刻愣了愣:“约?什么约啊?”  “相亲啊,姑娘的照片你不都看过了吗?”  严清怔了怔,下意识松了手,手机“哐铛”一声掉在桌上。耳边传来沈信时在电话中询问的声音,脑海中响起的却是另一道嗓音。  带着磁性,蒙着薄雾,一点一点摩/挲他的耳畔。  他好像明白过来耿一淮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要是不开心,我们可以再安排一次相亲!怎么样?”  ——“你刚才的提议,我同意了。”  这一回,严清头顶的花苞彻底伸了出来,绿色枝叶缓缓摆动,趁得最上头的花苞愈发鲜红。  他喃喃自语一般地对着电话那头说:“沈哥,我……我不去了,抱歉麻烦你了。”  月隐日出,星河流去,引来碧空如洗。  严清披上围巾,戴好他那遮挡面容的金框眼镜,酒红色的头发柔软发亮,青年的眼睛透着光一般澄澈。 第21章 严清:【没谈完,我可能需要请律师。】  张寻:【我还以为你已经请了呢。看来横越还是挺有良心的啊,没有想在合同上坑你。找个人帮忙看看吧,不过我看不懂,帮不了你了兄弟。】  严清:【嗯!有点烦,横越有个人一直烦我。】  张寻:【烦你?有情况啊,男的女的?我和你说,一个人要是一直缠另一个人,不是有男男女女间的那些事,就是别有所图,不然只能说那个人是个脑残。】  男男女女那些事?应该不是。  别有所图?他能有什么所图的呢,妖力修为要多低有多低,也没有那些血脉高绝的大妖该有的天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妖族。  于是严清得出了结论:【那他应该是个脑残。】  脑残陆大明星见着严清发短信,本想继续逗逗他,可是手中方向盘一转,按照严清指的路停在了一栋奢华的别墅门口,他脸色突然就不太好看了。  偏偏严清还补到了一句:“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可以把眼镜还给我了吗?”  “……你住这里!?”  “是啊。”  陆远星侧头看了一眼别墅平静的外表,表情更凉了一些。  那家伙家里居然住着陶宁之外的人!?  他一直逗弄的这个小妖精居然住在这里!?  求生欲让陆远星迅速从兜里掏出眼镜寄还给严清,眼看小妖精心满意足地戴上眼镜打开车门,别墅的大门突然开了。  男人上身穿着修身的灰色衬衫,手中端着一杯咖啡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严清不由自主眉梢一弯:“耿先生!你怎么出来了?”  耿一淮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轻笑了一声:“听到你回来了。”  富有磁性的嗓音为这句话润上一层疑似温柔的东西,仿佛男人一直在等待他归来一般。严清下意识耳梢红了红,顺着耿一淮的视线看去,赶忙开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是陆远星,他是横越的演员,谈完合同说要送我回来。”  刚准备找机会踩着油门就溜的陆远星:“……”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见。”  严清眨眨眼:“诶?你们认识?”  耿一淮抬眸看着陆远星,颔首默认。  严清恍然大悟。  原来横越的保安看过几次耿一淮是因为这个。陆远星也是妖族,说不定和耿一淮在娱乐产业上早就碰头过。  看在陆远星有耿一淮这么个温柔心地好的朋友的份上,他就不记抢他眼镜的仇了吧。  只听陆远星勉强道:“认识,颇有渊源。”  “渊源”这两个字加了重音,似乎藏着点什么别的意思。陆远星也一点叙旧的意思都没有:“既然已经送严清回家了,我先走了。”  “不急。”耿一淮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咖啡,语气淡淡的,“进来坐坐吧,谢谢你送严清。”  严清:“正巧可以吃个午饭!不如我来请客吧?白吃白住多不好意思……”  陆远星看了一眼耿一淮淡然无波的脸庞,自知现在踩油门溜已经来不及了,强作镇定地摆了摆手下了车:“我请吧。”  耿一淮连“谢谢”这个词都说出来了,他现在心底发寒,觉得自己已经凉了。  严清刚想开口争一争请客权,说一不二富得流油的耿大佬居然点头了:“行。”  陆远星赶忙道:“吃什么?我现在点!”  耿一淮淡然答道:“严清喜欢吃海鲜。”  陆远星嘴角狠狠一抽。  严清:“耿先生不是不爱吃吗?我不吃海鲜也可以的。”  耿一淮语气平稳:“现在爱吃了。”  “诶?那耿先生想吃什么菜啊?”  “铁板鱿鱼。”  陆·鱿鱼·远星:“……”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凉透这么近。第20章   耿大佬说一不二,没人敢反对,他说吃什么自然就是吃什么。  陆远星在耿一淮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目光和严清无辜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准备乖巧点好外卖,吃完赶紧跑得越远越好,再也不逗严清。  电话刚打出去,耿一淮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陆远星:“……”老实说,这一眼看的他手疼。  他颤颤巍巍按掉了这通电话,一张帅脸此刻的表情惨绝人寰:“我还能挣扎一下吗?”  严清:“啊?”  耿一淮不说话。  陆远星:“……好的我知道了。”  他们此刻已经坐在了餐桌旁,严清还在暗自揣测陆远星和耿一淮的相处模式似乎有点不对,不像是朋友,反倒像是上司和下属。  可是耿一淮妖力比他还薄弱呢——对方又不是妖族长老,妖力连他都察觉不到,弱成这样,怎么会是陆远星的上司?  可能只是因为耿先生有钱吧!毕竟人类社会,有钱就是爸爸。  他得出结论,空气中突然波动了一下妖气,陆远星从厨房移来一口锅,右手一动,划出绚烂妖火烤着锅底,左手……左手袖子一荡,一根弹性十足保养极好的鱿鱼触须出现在了严清和耿一淮面前。  小花妖第一反应是咽了咽口水。  耿一淮:“……”  陆远星:“……”  小花妖第二反应才是惊讶:“诶?原来你是鱿鱼?”  突然明白了耿一淮说想吃铁板鱿鱼是什么意思了……  ——陆远星显然早就明白了。  五分钟后。  弹性十足、还带着充沛妖气的铁板鱿鱼在锅底滋啦啦地冒着油,海鲜特有的香气飘荡在耿一淮家的客厅,陆远星麻木地给自己的触须撒了把盐。  严清盯着锅里大块大块的鱿鱼须,再次咽了咽口水。  陆远星:“……”  三十分钟后。  严清:“……嗝。”  陆远星:“……”惨无妖道。  六十分钟后。  陆远星:“不能剁了,再剁自杀。”  严清没做好表情管理,下意识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陆远星:“…………”  耿一淮终于大发慈悲:“我也饱了,一会有工作。”  这句话等同于大赦天下的圣旨,陆远星摸了摸自己刚长出来的手臂,就差没有感恩戴德叩谢皇恩。  他赶紧说:“那我不打扰了!”  随即起身快步往外走去,不过几秒,门外就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带起一阵风声。  厨房内,鱿鱼须的香味还萦绕左右,严清看着耿一淮起身走向书房,突然喊住对方:“耿先生!”  耿一淮回头看他,深蓝色的眸子一望无际。  “没、没什么,我上楼了!”  他想多了吧?  耿一淮怎么会因为陆远星欺负他才这么做呢?陆远星摘他眼镜不还给他是在横越,耿一淮又不在场。除非对方能在千里之外就看到一切——可是耿先生这么弱,做不到的。  兴许是耿先生和陆远星朋友之间的叙旧方式!  正在开车火速逃离现场的陆远星如果知道严清这个想法,恐怕会跪下来叫他爸爸。  和耿一淮称兄道弟当朋友?  除了陶宁谁敢啊。  ……  又下雪了。  严清和耿一淮商量之后,刚把旧房子天台上那些草木搬到耿一淮家的阳台上,透着朦胧天光的天穹洒落下一片片碎絮。  他也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体里那刚刚孕育的小生命。  耿一淮家门前渐渐堆积落雪,周围宽阔无际,别墅伫立在风雪中,门前的青年蹲下,轻轻捧起一堆雪。  小花妖穿着纯白色的鹅绒大衣,又黑又长的睫毛上挂着一片雪花,在眨眼间抖落而下。  越来越敏感的身体立刻感受到了手掌的冰凉,那孕育的小生命似乎发生抗议一般,妖力微微动荡,在他周身凝结成界。  严清觉得很玄妙。一个月前的他,觉得他作为一个花妖,漫长的一声或许是在离群索居、无止境地写故事中度过,花妖族觉得他可有可无,人类社会他和万万千千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走到哪里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最好最好的未来,或许他能找到一个真诚的伴侣,一起渡过妖族漫长的岁月,一起凋亡。  可现在,这个孩子的到来突然让他对平庸的未来做的所有心理准备都没用了。  积雪收到挤压的沙沙声响起,软绵绵的雪地留下一排脚印,小白团子飞奔着冲到了严清的怀中,和他那白色鹅绒大衣融为一体。  严清一如往常稳当地接住胡冉冉:“来了呀。”  “你现在住在这里吗?”小狐狸抬起那张猫脸,圆圆的耳朵在落雪中一动一动的,“怎么突然搬了?都没告诉我一声,搬了才说。”  这里并不偏僻,离杨城市中心不远,走哪都是差不多的路程。可是周围却不喧嚣,高楼大厦要走出一段路才能瞧见,像是专门买了一处地,专门开阔一片路,只为了在这里建这一栋别墅。 第23章 严清思索间,耿一淮抬眸看了一眼合同,还未发话,钟丰和突然吃笑了一声:“我不卖了!早知道你们和这个——”  他瞥了一眼严清,眼神里满是怨恨,“和这个堵我门道、害我破产的蠢货是一伙,我根本不会谈这个合同!”  钟丰和站在那里,似乎迫不及待就要离开这个房间,却又迫于耿一淮的气势没有做的这么绝,只能满肚子怨气地看着严清。  他本以为严清兴许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摆了自己一道,横越和严清没什么更深的关系,再加上他已经资不抵债了,这才无可奈何间在陆远星的联系下卖了工作室。  但是此刻看到严清,钟丰和哪里愿意?  现在看来,陆远星刚才非要叫上无足轻重的陈子彰也过来,显然就是为了等严清来,方便严清落井下石!  “我呸!”钟丰和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一份合同,恶狠狠地眼看就要将合同撕碎。  耿一淮的声音制止了他:“你不卖?”  他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可钟丰和却愣是被这三个字唬住了,完全没单子继续撕合同,只好色厉内荏地说:“不卖!我大可以卖给别人——”  “哎我说大叔,”陆远星托腮,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钟丰和,“你好天真啊。我身旁这位——”  他指了一下耿一淮,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他要是放话不买你的工作室,整个杨城可没人敢买了。”  耿一淮言简意骇:“价格砍半,不卖我现在就走。”  他从始至终没有看向钟丰和,仿佛对方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  他没有否认陆远星的话。  除了对耿一淮到底在杨城能力有多大一无所知的严清,在座的人都知道,陆远星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耿一淮愿意,他可以兵不血刃地将一个人逼到绝路。  钟丰和握着合同的手逐渐攥进,青筋暴起,可他只能不甘心地看着严清,最终泄了气一般坐了下来,近乎绝望地说:“卖……我卖。”  卖出工作室的价格减少了一半,根本不足以偿还他现在的债务。  可他无能为力,只能在他曾经最看不起、从没放入眼中的严清面前忍气吞声。  “好。按照一半的价格重新拟一份合同,”耿一淮对那个负责合同的中年女人说,“拟好之后直接送到我办公室签。”  中年女人忙不迭点头。  不过才待了几分钟,耿一淮直接起身,拍了拍严清的头,示意严清跟他一起离开。  严清全程看着这位曾经趾高气昂的老板在耿一淮面前滑稽而又可笑,他无声地站起来,正要跟着出去,陈子彰突然喊住他。  “严清!”这位相貌平平、水平一般的前同事扯起面漆那个的笑容走到他面前,“之前是我不对,我太自私了。但我也没办法,咱们这个圈子,要找一个圈内的工作多不容易啊,我——”  “够了。”  严清的脸色沉了下来。似乎是没有料到一向好脾气的青年居然会有如此锋利的语气,陈子彰一怔,只听严清说:“你上次和我说,让我体谅你,你也不容易,我听了。”  “这一次你和我说你不容易,我不会再听了。”  陈子彰和钟丰和尽皆神色惨然。  今日这一出,根本就是为了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们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什么样的代价。他们看不起的青年从今天开始即将一路向前,而他们却在泥沟里翻不起任何浪花,微小而可悲,却没有任何人可怜他们。  严清头也不回,跟着耿一淮走出去,一路沉默地回到了车上。阿九似乎也很困惑这一趟出门是为了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私底下和严清多说说话,她藏在肚皮上的手机就响了。  一接通就是她经纪人震耳欲聋的怒吼。  阿九:“……”  她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舔了舔严清的手心,又充满敌意和幽怨地看了一眼耿一淮,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她这一离开,车里只剩下耿一淮和严清两个人,沉默的气氛似乎更为明显了一些。  “那个……”严清挠了挠头,“虽然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但是,你刚才带我去看,是为了……”帮我出气吗?  他和耿一淮的关系有这么好吗?而且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做了,他又靠什么才能还上这份恩情呢?  他没说完,耿一淮却明白了一般,微微勾起嘴角:“不是。”  “啊?噢,是我想多了。”其实这样才是最好的。  严清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中带着失望。  “我一直都有在娱乐圈投资,购买一间工作室正好合适我最近的计划。”成功人士耿先生头一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你让我注意到这家工作室而已,所以我才顺便带你来看看。对了,你现在手上有和横越的合作合同,有兴趣的话,可以回到这个工作室,我来做你的代理人,不过剧本需要给我一点分红。”  青年眼神一亮:“我可以吗?陆远星之前就和我说,最好有个助理或者律师之类的帮我处理签合同之类我不在行的事情,如果耿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参加新工作室的面试的!”  目的达成,耿一淮打方向盘都打得轻快了许多:“好,等工作室正式转入我名下开始运转,我安排你去面试。”  “谢谢你!”小花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嘴角虎牙显露,增添了三分可爱。  没了阿九在,耿一淮自然而然收起了周身的气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严清说着话,没过多久就到家了。  严清开开心心地上楼,说是要看看能为面试做点什么准备。  耿一淮由着他,自己一个人按照往常一般去了书房。  屋外大雪封天,夜幕垂下的那一刻,杨城终于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足以让行人一脚踩下去埋了膝盖。  就连最繁华的街道,行人都少了许多。  可就是这样一个大雪夜,耿一淮这向来静谧的别墅却迎来了一、二、三、四……  八个不速之客。  耿一淮看着喜气洋洋的七位妖族长老和终于跑回家的陶宁:“……”  天青雀长老很少来耿一淮家,每一次来都是全副武装、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为了催婚催生。  其他六位长老也是,手上握着不下三件法宝,就是为了在耿一淮发怒的时候抗揍一点。  可是今晚,这七位长老的情绪比窗外四十五度纷飞的大雪还要激烈,天青雀长老更是满脸通红,就差没有在脑门上印着四个字:开心,快乐。  耿一淮:“……”哪里不对。  陶宁优雅地坐在一旁喝了口咖啡,说:“小妖怪在二楼?不下来见见我们吗?”  “为什么要见你们?”  天青雀长老激动地脸颊上都出现了羽毛,苍老的嗓音夹杂着喜悦:“不见也行,不见也行,免得我们吓着人家,动了胎气。”  耿一淮:“?”  另一位长老附和道:“大人怎么都不和我们几个老骨头知会一声,上回不知道大人已经要有孩子了,还在大人面前冒犯您,真是抱歉。”  耿一淮:“??”  “大人自然有大人的道理,我们不敢置喙。我们就是来道喜,没什么别的目的,大人别介意!”  耿一淮:“???”  “是啊是啊,可惜大人没有提早通知我们,时间匆忙,我们给您夫人和未来孩子准备的礼物都有点仓促。但是没关系,离孩子出生肯定还有段时间,我们会准备新的礼物的。”  耿一淮沉默了。  这位上古至今幸存的大妖天崩地裂都面不改色,世间奇景勾不起他任何内心的波澜,可他却被这些烦人的老不死你一言我一语给绕得有些晕。  于是他在一众大妖兴奋搓手以及满怀期待的时候,足足沉默了一分钟,这才石破天惊地说:“……什么孩子?”第22章   耿一淮依靠着沙发坐在那里,微微皱眉, 目光扫过面前的八只大妖。  陶宁挑眉看着他, 一脸“你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还要瞒我们”的表情。  天青雀长老目光闪过一丝茫然, 随即露出了揣度的表情,似乎在思考他是不是别有用意。  其余六位长老左看一眼耿一淮,右看一眼陶宁,满脸卧槽。  陶宁:“老耿这事不是你和我确认的吗?”  天青雀长老:“大人您别说笑了!”  其余六位长老:“???”  “陶宁,”耿一淮直接点名罪魁祸首,“你说清楚, 孩子是什么,和严清有什么关系?”  他嗓音低沉, 表情十分严肃,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不带有一丝玩笑的情绪。陶宁惊疑不定间根本不敢开玩笑:“严清不是怀了你的孩子吗?那天我们一起去吃海鲜, 你出去之后他突然晕倒, 我冒犯了一下探查他的体内才发现的。当时回去的路上我就和你确认了, 你没否认啊……”  耿一淮放在双膝上的手动了动, 修长指节卷起,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膝盖。  那天……  陶宁从始至终没有说孩子的事情, 只是询问他会不会对严清负责,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当作对方在询问那晚的露水情缘。  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你们都出去。”  “那个,老耿——”陶宁接收到了耿一淮不客气的目光,接下来的话直接给他咽了下去。  天青雀长老也欲言又止, 他们满心欢喜, 结果还没见到人、礼物也没送, 这房子的主人直接下了逐客令。  耿一淮微微转头看着二楼的方向,不置一词。  他冷静惯了,此刻突然通过他人的口察觉到这件事情,他看上去仍然波澜不惊。可陶宁却隐约觉得,这位天生反骨的上古大妖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惊喜、犹疑、困惑、……  总之这不该是耿一淮该有的情绪。  陶宁察觉到了此间微妙,赶忙拦住还想说点什么的天青雀长老:“长老,洞口千百年都不会出事,这段时日实在异常,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吧?总不能每次都让老耿去堵着。”  说完,他根本不给天青雀长老反驳的机会,拉起老长老就一个劲往外走,其余六位长老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不过片刻,别墅内再次回归安静。  耿一淮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目光仍然停滞在二楼的方向。  他缓缓闭上眼,耳畔传来的声响愈发清晰,妖力渐渐蔓延,他听到了严清房中的动静。  小花妖似乎在和朋友聊着天,手里还写着什么。  笔锋落下的声音簌簌个不停,青年嗓音清朗,没有沾染这世间任何浑浊。他的语气舒缓,声线都裹着笑意。  “是啊,耿先生低价买了丰年,过几天我就可以去面试了。”  “……真好,我们可以继续在丰年工作室一起工作了。”  “哈哈,你居然还偷偷去老板办公室把辞职信顺回来,没人发现吗?”  “等剧本的事情落定,我拿到首款,我们去丰年旁边那家大排档吃海鲜吧?我又想吃鲜汤海蛇肉了!”  特属于青年的嗓音一点一点划入耿一淮的耳中,每一句话都带着天真。明明说的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却能在小花妖的心间荡起涟漪。 第25章 这件衣服实在太眼熟了。  那日第一次见到耿一淮,就是这件精致的白衬衫。扣子是具有质感的仿木质感,深棕色,磨砂纹理,解开衣服的时候极具实感。  严清:“……”  他抬手,在这花丛中捂住了自己绯红的脸颊,为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画面忏悔。  “——看我窗户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男人偏低的嗓音,声线仿佛披着层层花香,熏得严清神思一晃。  他回头看向耿一淮,下意识将实话脱口而出:“看衣服……”  话一出口,严清就知道不好。  耿先生那宽阔明亮的主卧里,衣柜的门紧紧地关着,将所有衣服的模样都拦在了里面,除了那件挂在床头的白衬衫。、  耿一淮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你怎么……?”严清看了一眼耿一淮所处的方向。这人居然是从自己房里来的?  “看你房门没关。”  “噢。”  严清赶忙把实现从那件白色衬衫上转移,想说点什么含糊过去,可男人显然不想把这个话题岔开。  “这衣服你喜欢?”耿一淮自从那日提完孩子的事情,和严清之间少了一份疏离。  严清羞得头脑发胀,载着满屋子的花香,他点头:“嗯……”  因为喜欢衣服盯着,总比因为想到那天晚上脱人家衣服的场景才盯着,好那么一点吧?  看上去耿一淮也没有发现他刚才脑子里闪过什么了什么画面。  他眼珠子转了转,生怕多说多错,低着头就开始照顾起阳台上的花草。  耿一淮站在那里,含笑看了他一会,随即进屋脱了外套,居然陪严清一起拾掇了起来。  严清用自己微弱的妖力滋润着那些有灵气的花草,余光中看着微微弯的耿一淮。一分钟百万起跳的耿总裁此刻正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松土。  男人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曲起,指尖抵着铲子手柄,没有沾上一点土屑。他低着头,神情淡然,似乎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  嗯,看上去并没有发现他想过脱掉对方的衣服。  放心了。  ——事实证明严清放心的太早了。  次日,严清去横越参加完会议回家,侯在客厅的李穆山将东西递给他:“先生送给你的。”  “送我?”严清一怔,“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棕色的牛皮纸袋,纸袋正面印着严清不认识的牌子名字,拎在手中极有质感。  他和李穆山早就知道相亲那日只是个误会,李穆山笑着看他,答道:“先生说,可以直接拆开来看看。”  严清没想太多,他打开袋子,拿出了里头的东西。  是一件衣服,一件他怎么都忘不了款式的衣服。  那件白色衬衫。  不同于挂在耿一淮房间的那一件,这件显然是新买的,上头还挂着标签,只是价格似乎被剪掉了。  看到标签上的尺寸,严清脸色一红。  “这个多少钱……?”他刚抬头,发现李穆山已经离开了。  他只好掏出手机,想给耿一淮发个微信。  严清的微信基本没有朋友圈,只是用来和人联系。耿一淮的微信和他风格特别一致,头像全白,就连昵称都十分简洁——是一个“嗯”字。  两人上次的聊天界面是耿一淮下班的时候问他还想不想吃海鲜,严清担心白吃人家的,拒绝了,耿一淮回了他一句“好”,也没多要求。  他一个一个按键打着字:【耿先生,送这个衣服——】  严清把字删了。他该问什么?为什么送了一件一样的衣服给他,却不是他的尺寸,是为什么?  他又编辑了一下:【耿先生,这件衣服多少钱?我还是给你——】  严清又把字删了。对方既然剪掉价签,必然是不会告诉他多少钱的。他不如去问问张寻或者阿九,买个同等价值的回礼——他还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买不起这件衣服。  【耿先生,这件衣服——】  手机震动了一下。  嗯:【想问我衣服的事情?】  严清:“……”  他“正在输入”的状态太久,直接在聊天框里被预料到的耿一淮抓了个正着。  嗯:【不用给钱,给了我就扔。】  严清:“!”  发消息的人一改平日里话不多的风格,在两人的微信小窗中又发了三个消息。  嗯:【衣服是我的尺寸。】  嗯:【那件我收藏了。】  嗯:【下次脱这件。】  严清这回全身都红了,绯红从脖颈蔓延到脸颊,就连那剔透的双眸都仿佛染上了绯色。  他下意识左顾右盼,怀疑耿一淮是不是在这附近留下什么监听法阵,将他刚刚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那些内容看在眼里。  可惜没发现什么。微信那头的“嗯”先生似乎就是这么厉害,凭空猜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这人昨天还装作一无所知地拾掇花草!亏他还放心了!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发,其实早就看出他当时看着衣服想到什么了。  花:【什么脱衣服……?】  他决定装死。  严清发完这个消息,直接把手机塞进兜里,转身就要回屋。  他走楼梯走到一半,突然发现两手空空,又慌不择路地回到客厅将那件衣服拿了起来这才回屋。  回屋之后,小花妖看到衣服就脸颊发烫,囫囵把衣服塞进衣柜里,将衣柜关了个严严实实。  他独自一人拼搏久了,骤然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待着,心里暖烘烘的,却又有些无所适从。  他坐下来想了想,再次从衣柜里拿出衣服,鼓捣着手机拍了一下衣服的标签发给了比较了解这方面的阿九问价格。  还是问一下吧。先准备好这部分钱,要是以后和耿先生有了什么……也好还清人家的钱。他还做了个账本,约莫估算一下房租等花销的钱,以后好用得上。  耿一淮太优秀了。  优秀到他总觉得对方不至于在平庸的他身上一头栽死。  ……  耿一淮很久没有踏足妖族管理会的驻地了。  他虽然护着洞口,守着天地,却从来对妖族没有任何归属之心。这里只是他诞生骨血的地方,冰冷苍凉,无情无义。  天青雀长老捧着笑看着他,毕恭毕敬:“大人,您孩子的事情解决了?”  耿一淮瞥了他一眼。  苍狼长老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大人能有子嗣,我们都很高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耿一淮坐在那里,神情冰凉,“休想。”  几位在场的长老脸色俱是一变。  耿一淮半垂着眸,哪也没看,仿佛自己在想着什么。可他那深蓝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更让人心惊胆战。  “这孩子可是您的血脉,”苍狼长老额头冒着冷汗,“我们探查一下也不为过不是。我们只知道陶宁探查到了微弱的妖丹,还不知道这孩子继承了多少您的血脉……”  耿一淮直接起身。  他敛在身侧的妖力此刻毫无压制地自内而外荡除,真龙威亚一泻而下,直接将苍狼长老压出了半个本体。  他嗤笑了一声:“谁要是去打扰他,我杀了谁。”  话落,他迈开脚步,毫不犹豫便要离开。  天青雀长老咬牙,在这重重威压之下,居然没有放弃,颤颤巍巍地说:“这毕竟是全妖族的大事——”  “什么大事?”  一位长老勉强凑了个笑脸:“自然是妖族有了新的真龙……”  耿一淮平淡无波地看了他一眼:“有了新的真龙血脉,你们好找机会自己培养,就不用看我脸色了,是这个大事吗?”  那位长老浑身一颤,面色惨白,瞬间说不出话来。  耿一淮抬眸,目光在几位长老身上一一扫过,嗓音低沉:“是我最近脾气太好,让你们都胆大了。”  回音还在宽阔的妖族洞府内回荡,妖族长老们却同一时刻睁大了眼睛,被留下来的真龙威亚逼得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人却已经走了。  耿一淮带着满身的戾气,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洞口旁。  群山之中,低矮的山谷之下,一口枯井看似毫无用处地立在那里,上面浮动着唯有妖族才能看见的千千白白符咒,底下镇压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抬手,作势要在虚空中遥遥一点,打开这前几日自己亲手加固的封印。  唯有毫无顾忌的厮杀一番,才能将他满身的杀气迈进心底的最深处,将自己掩盖成一个理智而又顾全苍生的模样。  可就在耿一淮即将放出妖力揭开镇压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不远处山林里的一股微弱妖气。  一股熟悉的微弱妖气。  漫天杀意在这一刻停滞了。上古真龙面色一顿,一个闪身,出现在了这股妖气所在之地。  小花妖站在苍天大树之下,怀里抱着足足四株手掌大小的蘑菇,正弯着腰,打算摘下第五朵蘑菇。  听见他突然出现的动静,青年下意识转过头来,怀里的蘑菇因为惊吓而散了一地。  他那头顶的枝桠又不听话地冒了出来,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和它主人的音调一个德行。  “耿、耿先生……你怎么出、出现在这里……”  耿一淮沉默了片刻。 第27章 当初有小女星不长眼想凑上去,还按照常见套路发了些豪门通稿,第二天小女星就销声匿迹了。  “远星,明显有人在背后搞你,我已经联系人想办法撤热搜了,但是耿总那边必须有个交代。”  “没用了没用了……”陆远星表情微凉,“我死定了。”  “不是,说不定你好好和耿总解释一下,我们把那些通稿全删了,这个造谣应该不会对耿总对声誉有太多影响,也许能让耿总不计较,也不会在娱乐圈封杀——”  “问题不在这,娱乐圈也不重要……”陆远星已经是一只死鱿鱼了,他满脑子都是自己一整只鱿鱼都在铁锅上起舞的样子,“重点是严清,我居然影响到了严清的声誉……”  “啊?”经纪人彻底懵了,“这个小编剧的声誉有什么重要的?大不了我们付违约金,不签这个剧本了。现在重要的是你的前途啊!”  陆远星目光涣散,完全没听到经纪人在说什么。  “老张,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经纪人第一次和自家的演员有了代沟:“什么跑路?”  “不对,我应该跑不掉。四海都是他的辖区……”  “什么辖区?”  “上次我可是亲眼看到他把不识好歹的那只鱼切成了鱼片,鳞片一片片刮下来的……”  “什么鱼片?耿总还兼职厨师?”  陆远星猛地站起,一把拉住经纪人:“老张,你去找一个铁锅来,把我煎了,送上门赔罪!这样我还能留一个全尸!”  老张:“……?”第25章   严清看着微博。  他平时看热搜,看了消息就走, 根本没有看评论的习惯。此刻笨拙地刷着那几条最热微博底下的评论, 滑动着屏幕的手指愈发用力而苍白。  【这个编剧长得真好看, 怪不得让两个大佬都团团转。】  【都没有亲密接触,只是同事之间搭个顺风车而已,抱走陆远星,已举报,蹭热度行为粉丝不约。】  【算半个圈内人。前段时间就听说横越的新项目出了点瓜,吃瓜的时候说是抄袭的事情。好像是要签约的那个工作室老板抄袭工作室员工的创意, 最后横越直接和那个员工签约。】  【是不是因为老板抄袭去找员工谁知道呢?长这么好看,如果真没内幕, 不去当明星赚大钱,当什么编剧?说不定就是哄的两个大佬开心了, 给老板泼了盆脏水吧?】  【都是一个工作室, 互相说对方抄袭, 谁也不干净。这年头编剧居然也玩这一套, 娱乐圈不愧全民娱乐呢。】  【……】  严清垂眸看着这些点赞和回复数都极其可观的热门评论,一手紧紧地握着手机, 一手攥紧, 指尖深深地嵌进皮肤里。  这世上的钟丰和并不只有一个。  即便是搬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在铁打的真相之下,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 一个经验老道的前辈会从新人那里偷窃创意。  热搜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 不过片刻, #陆远星横越内幕#的热搜就从低位一度跃上高位,后头还坠着个“爆”的标签。  热度太高,闲得蛋疼的人太多。  严清连一个微博的评论都没看完,就已经有人将他在人类社会的资料扒了个干干净净。  【二本大学?黑幕实锤了,二本大学的编剧第一个合同就是横越的,年度最佳迷惑行为。】  【看我扒到了什么?居然是在一个老戏院长大的孩子,那个老戏院我没记错的话,去年扫/黄/打/非是不是还被抓过?小时候都不知道怎么长大的,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不是的,那个老戏院原来的那些人真的很好。他还在玫瑰花形态的时候,还会有人给他修建多余的枝桠,甚至对着他说说话。只是后来他进入了人类社会,老戏院似乎也转交给了别人,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  没过多久,严清和钟丰和的微博就被人发现了。  只是钟丰和如今债务官司缠身,自身难保,微博被人轮了个遍也没出现,只有严清,他那只发过一条“下雪啦”三个字的微博下面,评论数量正在迅速增加。  有觉得耿一淮只是玩玩的、觉得耿一淮这样的大佬肯定有内情、觉得陆远星是被陷害了、觉得陆远星被蹭热度,严清却是原罪。  出生就是罪。  他捧着手机,盯着其中一句“出生环境这么糟糕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看了半晌,直到手机屏幕变得灰暗,他抱着膝坐在床上,一株玫瑰花树垂落着枝桠,缓缓地挪进窗外的阳台,和那群没有意识的花草融在了一起。  耿一淮从李穆山那边听说了这件事情的时候,车都没开,直接用妖力回了家。  别墅里传来悠扬的钢琴声,陶宁穿着一身淡雅西装,指尖在琴键上跃然而动。  耿一淮没打算管他,在这舒缓的钢琴曲中,走向楼梯。  钢琴曲突然听了。  陶宁看着琴谱,头也不回地喊住了他:“老耿。”  耿一淮已经迈上台阶。  陶宁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转头看向耿一淮:“今天我回妖族开会,天青雀告诉了我一些严清的事情。我觉得你在上去之前应该先知道一下。”  耿一淮停住了脚步。  他面上看似毫无波澜,双目望着侧卧的方向,深蓝色的眼眸中埋着难得的焦急。  他掩下焦急,回过身,在陶宁身边坐下。  “什么事?”  陶宁痛心疾首:“以前这种时候你都叫我闭嘴的!重色轻友!”  耿一淮瞥了他一眼。  “我现在就说!”陶宁从昂贵西装中掏出压缩饼干,一把倒入嘴里嚼了下,立刻说,“他和你说他是在哪成形的了吗?”  世间生灵千万,每一个能够诞生意识、修成人形的妖物,多半都有一段漫长的修炼岁月,或者平淡,或者跌宕起伏。  但如今妖族凋零,除了繁衍出来的妖族,天生地养的妖族并不多。他只知道严清是个“野妖”,至于其他,严清不说,耿一淮也没问过。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陶宁勾起唇,笑容中颇有些无奈的意味。他正了正神色:“在私槐山脚下。”  话音刚落,耿一淮眸光一暗,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  私槐山,离他们那日一起采蘑菇的地方不远。离洞口……更近。  私槐山再往深处走,便是妖族的禁地,是千万年来光明坠落、黑暗升起的地方。  陶宁接着道:“野妖虽然少,但各个族系总有几个。而且大多野妖天生地养,妖力修为反而更高。你都不和长老们开会,不知道这几百年来,血脉越来越重要,但是也没人会把擅长修为的野妖往外推。但是严清……是个意外。”  意外?  耿一淮此刻意念正放在楼上的侧卧里。侧卧里没有人,阳台上最开着一株与时节格格不入的玫瑰花,枝桠垂落,看上去毫无生气。  他按压下现在就想上去的想法,嗓音低沉:“意外?”  “对,意外。在他几百年前刚刚诞生意识没多久,洞口附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应该也有印象。”  耿一淮点了点头。  这几百年间,因为有他的镇压,洞口虽然会不稳定,但是能称得上是大事的,只有一次。  那时正值人类社会的混乱时期,兴许是戾气太重,镇压多年的洞口第一次彻底被冲破,里头跑出来了一只罕见的黑妖,还带出了数不胜数的黑妖。  洞口附近死了不少人类,耿一淮杀到旧伤复发,最终尘埃落定,那只和他厮杀了一会的一大团黑气却消失了。  那大黑妖居然有断命之法,分明被耿一淮斩于手下,却仍旧活着逃走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陶宁说:“那次事情之后,花妖族在私槐山下发现了严清刚刚诞生意识。你说一个在黑妖作乱的时间点诞生意识的野妖,这么多年了,用着妖族正统的修习方式,不但没有像其他野妖一样势如破竹,反而妖力低微。放在哪一族,想法都是一样的。”  “——晦气、猜忌。”  耿一淮已经不见了。  几乎是下一刻,男人就出现在了那株迷茫而委屈的玫瑰花树面前,缓缓半跪下来,平视着对方。  察觉到他的到来,玫瑰花树抖了抖,所有枝桠都往回缩,似乎想变得更不起眼。  他低声喊了一声:“严清。”  花瓣抖了抖,枝桠掉落下几片蔫蔫的枝叶。  它的尖刺都毫无遮拦地绽放出来,以保护的姿态绕着他所有的枝叶根茎。男人却仿佛一无所觉,就这样抱了上去,将小玫瑰花树整株环了起来,带入侧卧里。  小花妖忙着将花刺收了回去,根茎下意识缠上了耿一淮的手。  “事情我已经让穆山去处理了。”耿一淮在一旁坐下,轻声说,“放心。”  过了片刻,小花妖软软的嗓音微低:“……我能自己解决的。”  耿一淮没反驳:“好,但我先让穆山处理一下评论。”  他回来之前就看过那些评论了。  终归什么错都放在了严清的身上。他的出身、他的过往经历本身就是一种错。  所以陶宁才特意在门口拦住他,在他上来之前提前告诉他那些事。  “耿先生……”枝叶轻轻抬起,蹭了蹭他的脸颊,“抱歉,今天和你约好了,但我现在恐怕没办法——”  “可我想。”  “啊?”  “我还是想和你相亲,就在这里,就在现在。”  小花妖明显没想到这个回答,可他却没有拒绝耿一淮:“好、好吧。那我现在变回人形……”  “不用。”  下一刻,衬衫在眼前面前摊成一团,小花妖的根茎缠着的手陡然一空,一条又软又滑的东西缠住了自己。  花苞颤了颤。  “耿先生……?这是你的本体吗?”  “对。既然是正式相亲,那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  他环着玫瑰花树绕了几圈,最终头颅停留在一朵半开的花苞旁——应当就是经常冒出严清头顶的那一朵。  红色的鳞片同玫瑰花的艳红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你是……蛇吗?”  龙角被耿一淮收了起来。 第29章 严清:“……”  他只好蔫蔫地走到停车场,刚上车,在后座上等着的男人突然一把拉过他,捂住了他的眼睛。  宽大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眸,在他的眼睑上撒上温度。  下一个感受到温度的是他的唇。  那人的唇似乎比他凉一些,但却烧人得很。浅尝辄止的一下,随即他的嘴角被舔了一下,对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捂着他的眼睛,又在他的下巴上轻柔地舔了一口。  严清脑子里一片空白,周身温度都上升了好些。  “小妖怪,”男人在他耳边低声说,“劫色了。”  严清浑身都颤栗了起来。  他一瞬间觉得之前认识的那个高冷的耿一淮根本就是错觉,这人一旦和自己亲近起来,瞬间便能让他忘却一切冰冷。  他呼吸不由得加快了好多,脸颊发烫,同耿一淮握在一起的另一只手微微用力,指尖不由得往下按了按。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做,终于松开了蒙着他眼睛的那只手。  司机:“咳,先生,回家吗?”  严清:“……”  耿一淮:“……回。”  严清脸上的烧红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才消下去。  他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还没有散去,却又因为刚才耿一淮的举动心跳加快,酸甜苦辣都埋在胸口。  正好有害羞作为借口,严清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侧头看着窗外。  他觉得他的情绪隐瞒得很好。  到了家,李穆山惯常给他端来了滋补的汤。  汤上头飘着蘑菇,拌一拌勺子,里头还有好些根鱿鱼触须,汤色浓深。  严清眨眨眼:“今天还有鱿鱼须?”  “陆先生又送了些过来。”  “他这样剁不会全剁没了吗?”  李穆山摇摇头:“可以再生的。”生完再剁。  严清有些不好意思:“都送了好多天了……”  “这是陆先生对于热搜的事情的歉礼,他很喜欢剁这些东西来送人,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严清侧头看了一眼耿一淮,面无表情的耿先生在那里一言不发了半晌,察觉到小花妖的目光,他丝毫没有恶霸的自觉,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对,他喜欢。”  严清放心了。  李穆山离开后,他在耿一淮的注视下安安静静地喝完汤,正打算回屋,耿一淮叫住了他。  “你今天话很少。”  严清一怔:“是、是吗……可能是新上班不太适应……”  “还不爱看我。”  青年立刻抬眸,睫毛一颤一颤的。  “从上车回家开始就不对劲。”那天确认关系以后,耿一淮不想走得太快,让小家伙无所适从,两人到现在还是睡在两间房,甚至连分开进公司的请求耿一淮都答应了。  但下班之后严清的状态显然不对。  严清没有想到耿一淮一早就看破了他的情绪,咬了咬下唇,摇头道:“可能我比较累。”  坐在他身旁的耿一淮一把抱住他,不由分说就将他拽进怀里,低声道:“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严清听着对方胸膛传来的规律心跳声,周身被男人特有的气息填满,差点神思不属。  他脸红了红:“没有!”  其实……就算是耿一淮把人带回家过夜,那也是他们在一起前的事情,他也没什么好问的。  能和耿一淮这样优秀的人在一起,他怎么还能不知好歹地对人家的过去感情刨根问底?  只是……  他没有忘记他和耿一淮的相遇,起源于授粉期的一次难以自抑。  这人是在街上把自己抱回了酒店,还不曾认识就有了那方面的关系。耿一淮会这样做,以前是不是也干过呢?  “真的没有?”  “没有!”  他听见男人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轻柔地端起他的下巴,语气淡然而平稳,却莫名撩动人心。  “骗我。”  严清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又听见对方说:“不告诉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就要亲你了。”  青年白皙的脸庞蓦地一红,他沉在耿一淮的目光中,喉结动了动。  他声音愈来愈低:“那、那就更不能说了……”  青年低吟吟的嗓音润着一丝纯然,比世间任何一汩清泉都要澄澈。  耿一淮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句话焚烧起来了。第27章   耿一淮这回差点没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深蓝色, 犹如星沉海底。  小家伙抬眼看着他, 脸颊通红, 完全不知道刚才那一句话起到了什么样的效果。  耿一淮足足花了好几分钟,这才将心底那份冲动压下去。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这种话不要乱说,你现在有孩子。”  “嗯?”严清这回完全没有听懂,“你不亲了吗?”  耿一淮:“……”这火真的要压不下去了。  严清直勾勾地盯着耿一淮看了一会。他的脸色分明红得不行,哪里都证明着他此刻的害羞达到了顶峰,可他的目光居然仍旧胆大地停留在耿一淮的嘴唇边。  耿一淮以前的恋情对象……会比他优秀吗?  对方是人类还是妖族呢?  严清不想问, 担心耿一淮觉得他事儿多,担心耿一淮想起以前的经历嫌弃他, 担心……  担心耿一淮不亲他。  他顶着红透了的脸,咽了咽口水, 在耿一淮的视线下快速往前一凑, 双唇轻轻点在男人唇边, 脑子昏昏胀胀地立刻就要后退逃离。  方才还克制的耿一淮却突然一把拉过他, 直接加深了这个吻。  “——咔嚓。”  陶宁刚刚嚼碎口中的压缩饼干,站在门口, **上演原地呆滞。  耿一淮刚好结束了攻势, 小花妖此刻面红喘气,恨不得整个人埋在耿一淮的胸膛里。  陶宁:“打扰,告辞。”  ……  最终严清还是没有问耿一淮的那“第一个绯闻”。  耿一淮虽然明显看出了他的不对, 但也没有多加询问。  他不想让严清觉得孩子影响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不想逼得太紧。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说一不二, 唯有在这个妖力低微的小花妖面前,连靠近多少距离都要提前深思熟虑。  所以严清不说,耿一淮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问。  可耿先生保持着良好的风度,给自己的新男朋友极其舒适的距离感与恰到好处的亲密,严清却一无所觉。  夜空流过灿灿星河,屋内亮着暖黄灯光,窗外冷风簌簌,却丝毫带不进任何喧嚣。  严清抱着枕头,在床上坐了半晌,第一次被这种复杂的情绪折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一边想着尊重耿一淮的过去,一边心里痒痒的,总是有一个声音让他想去问问,想听耿一淮说一些……“喜欢你”之类的话。  严清:“……”  他实在无法定义这样的情绪,冲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热度不减的脸,随即低着头,穿着略微有些宽大的浅绿色睡衣——敲响了隔壁主卧的门。  耿一淮眸光微动,语气轻柔:“怎么了?饿了?”  严清:“……”是什么让耿一淮觉得他脑子里只有吃!  他眨了眨眼:“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耿一淮一怔。  严清赶忙补充道:“不不不是那个‘睡’,我就是一个人……啊算了,我回屋了。晚安,我——”  男人直接把他拉进了房里。  随着房门关上的一声闷响,耿一淮将他牵到床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随即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问道:“今天到底怎么了?”  “啊?”  严清今天太反常了,耿一淮也不再委婉:“发生了什么,让你都开始主动投怀送抱了?”  小花妖眼珠子转了转,完全没办法直视耿一淮。  男人抬手,在这满屋子的玫瑰花香中,轻轻戳了戳他头上冒出来的半开花苞。  严清抖了抖:“!!!”  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这是他浑身上来最敏/感的地方,这人轻笑了一声,微微弯下腰,再次戳了一下。  严清:“!!!!!”  “再不说,”耿一淮轻叹,“我就要戳一晚上了。” 第31章 耿一淮刚踏入幻境,那微微泛着赤红的金色双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一路快速朝着幻境中央而去,周遭浮光掠影,全是严清的过去。或者说,是那些小花妖根本不想对他提起、带着各种负面情绪的过去。  这不是带有攻击力的幻境。这个幻境不会对里头的人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却能攻击藏在最深处的魂灵,勾起进入者心底的黑暗。  耿一淮见过这个幻境——这么多年,妖族费尽心力镇压洞口,洞口外的黑妖还杀之不尽,就是因为这种幻境的存在。很多天生妖族被勾进这种幻境,坚守不住那些心底负面的情绪,出来的时候就感染成了黑妖。  费尽心思做出这一切的黑妖,布置这方引人臆想的幻境,似乎是为了勾出小花妖内心最黑暗的一面。  耿一淮飞快穿过这些严清不好的记忆片段,眼中杀意大盛。  如果严清没有坚守住内心,已经感染了呢?那他是带着严清回到四海深处,还是杀了那些会伤害小花妖的天生妖族?  耿一淮面色仍旧淡然,心底却升起了一丝暴戾而又担忧的情绪,让他想将面前的一切都彻底粉碎。但是这样可能会伤害到严清,他不能这么做。  片刻之后,耿一淮就看到严清了。  “……”  画面和他想的有点不那么一样。  他刚才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  妖力低微、身怀小妖丹的小花妖不知哪里来的能力,他的周身罩着一层淡淡的妖力,居然硬生生地把想要靠近的刘晓佳逼退了好多步。  和这个黑暗的幻境截然不同,严清身周笼罩着另一种幻境之力,自严清身上散发开来,自然而又纯粹,严严实实地将小家伙包裹在内。  幻境里面群魔乱舞,小花妖记忆里嘲讽、瞧不起全都一股脑地围绕着他们,可这些阴暗却丝毫无法进入,全被排挤在了纯粹的妖力之外。而严清却根本没有被这些过往影响,一脸严肃,口中念念有词。  严清对身后的人说:“你放心,我我我我、我会保护你的!”语气里都刻着害怕。  而他口中要保护的那个人,一身黑色西装,身量修长,剑眉星目,五官和耿一淮一模一样。  耿一淮:“……”  这严清在幻境中臆想出来的“耿一淮”瑟瑟发抖地躲在小花妖的身后,可怜、弱小、又无助。  耿一淮:“…………”  他真的第一次知道他在严清心里居然是这样的。  原来那些暴戾、杀气似乎都因为这哭笑不得的一幕得到了些许缓解,耿一淮心中焦急总算缓了一些,可怒气仍旧无法平息。  他伸手,毫无阻拦地穿透严清的妖力,轻轻拉住了对方的手。幻境在真龙威压中渐渐碎裂,刘晓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严清护在身后的“耿一淮”也瞬间散去。  小家伙眼中迷障散去,瞳孔中一片茫然,下一刻便晕在了耿一淮的怀里。  “耿一淮……”他嘀咕着,晕倒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快跑呀……”  耿一淮:“………………”  这么多年,耿大佬还真没跑过。  他将妖力缓缓注入严清的妖丹上,轻柔地将对方打横抱起,确认小花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亲手将人抱回了家。  陶宁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们了。  待到耿一淮将毫发无伤、只是妖力消耗过多的严清放在床上,李穆山已经跑去处理补充妖力的灵植,陶宁和耿一淮交谈了一番方才发生的时候,正慢悠悠地捧着琴谱,十分随意地开口道:“严清现在怎么样?”  “没事。”  除了妖力消耗太多暂时昏迷,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陶宁想了想方才耿一淮简单的三言两语,有些困惑:“所以当时严清自己保护了自己?他的妖力我们都清楚,根本没那个实力……上次我们也在他身周看到过若隐若现的幻境力量,你媳妇难道有什么隐藏的高贵血脉?”  这个耿一淮在给严清探查身体的时候就顺带看过了。  小花妖的体内,确实带着大妖威压。但是对方怀着他的孩子,即便孩子还只是一颗未成形的小妖丹,但他的血脉不可能差,严清体内的大妖威压也有可能是那未出世的孩子的。  现在根本探查不出什么。  陶宁眼看耿一淮没有说话,知道了答案。他沉思了片刻,皱眉:“很奇怪啊。”  耿一淮眼底深沉,一言不发。  陶宁:“闹这么大一出,目的居然是严清。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何止是哪里不对。  陶宁接着说:“这么多黑妖平时在你眼皮子底下隐匿太不容易了,他们肯定知道,只要一出事,我们肯定会察觉,他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只要一出手,他们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大费周章,高拿低放,就为了感染微不足道的一个花妖,这背后要是没点什么问题,我就直播吃钢琴。”  “你以前就吃过。”  陶宁:“……”  耿大佬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将他堵了个十成十。  他被耿一淮怼了一下,直接把琴谱放下,翻了个白眼,说:“你不关心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李穆山端来一碗浓稠的汤,耿一淮小心翼翼将昏睡的严清扶起,一口一口把汤药灌入严清口中。  眼睁睁看着耿一淮慢吞吞地喂完汤药,陶宁欲言又止。  他想问耿一淮到底对严清的来历怎么看,想问耿一淮知不知道黑妖为什么盯着严清。  但最终陶宁还是没有开口。  良久,“我已经发信给天青雀了,”耿一淮说,“我说过,谁要是打扰到他——”  耿一淮低头,在严清身上留下了真龙气——比之前那个只能跟随严清的妖气有用的多,起码可以确保以后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他看着严清,眼底的杀气都被温柔所覆盖,说出口的话语却带着森森凉意。  “我杀了谁。”  ……  严清醒了。  他在耿一淮的房里醒来,还没睁眼,床单被褥上沾染着的耿一淮的气息就将他牢牢围住。  他面色一红,先是愣了愣,足足睁着眼睛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迷茫了好一会,这才捡起昏迷前的所有记忆。  当时刘晓佳突然周身翻出黑妖妖气,引动了那个幻境。  数不胜数的过往记忆纷至沓来,耳边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谩骂——“废物”“来历不明”“无用”……  然后……  然后他就只记得那个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那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耿一淮”了。  严清:“……”  现在回想起来,哪里还不明白那是幻境里他臆想的“耿一淮”罢了?  似乎最后还看到了耿一淮,但那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严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楼下似乎有些动静,严清猛地从床上坐起,就这么穿着睡衣,快步走下楼。  李穆山、陶宁还有耿一淮都在,陶宁正在练琴,李穆山在客厅旁的厨房里捣鼓着什么,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耿一淮察觉到他的出现,抬头朝他笑了笑:“醒了?”  严清走在耿一淮身边坐下:“嗯……”  “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严清摇摇头:“没有……今天下班的时候工作室出现了黑妖,你没事吧?”  正在弹钢琴的陶宁双手一滞,音乐声突然断了一下,陶宁无语——耿一淮能有什么事?  青年略微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当时没联系到你,后来进了一个幻境,醒来就是现在了……在幻境里,我好像看到了你。不过我实在记不清了,那时候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其实是看到了两个耿一淮,只不过现在严清已经清醒了,自然知道那个瑟瑟发抖的不是真的。  耿一淮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嗓音温和:“妖族很早就发现这些黑妖了,妖族管理会已经处理好那个幻境,那些黑妖也已经死了。我——”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自己在小花妖心中可怜巴巴没人要的海蛇人设,话锋一转:“我没出什么事,只是跟着长老一起去幻境里面救你。”  陶宁:“???”  “你下次别这么冲动,有长老去救我就好啦,你别去,不然要是受伤怎么办?”  耿一淮喝了口咖啡:“有你保护我。”  陶宁:“????”  小花妖闻言就忍不住笑得眯了眯眼睛:“我怕你受伤呀,你没受伤吧?”  “放心,没有。”  严清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神情突然一变。  耿一淮问他:“怎么?不舒服吗?”  严清想起了幻境里的那些东西。  耿一淮如果真的进了那个勾动人心黑暗的幻境,必然看到了那些他记忆里最不堪回首的负面情绪。  他咬了咬下唇,刚刚放下的心突然被什么揪住,他想装作无事发生,理智却没来得及拦住自己的嘴巴,他已经问出了口:“那、那你看到幻境里的东西了吗?”  知道小花妖最在意什么,耿一淮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急着去救你,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  他也可以实话实说,说他什么都看见了,说他并不觉得那些东西会影响到什么。可是严清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当作自己不知道。  ——左右都是不重要的东西罢了。  严清揪着的心总算又松了松,只是心下还藏着心事。  为什么黑妖会对他说“发出邀请”?  尽管这么多年来,严清一直处于妖族的边缘,但他这么些年,之所以从未真正融入过花妖族,也是因为花妖族猜忌他诞生的时间和地点。  他要和耿一淮说吗?  如果耿一淮知道黑妖族想要感染他,会不会对他心存芥蒂?  严清犹豫间,正打算说点什么,李穆山从厨房里断了一大碗汤出来。  “做好了!”李穆山将盛着汤的砂锅放到餐桌上,招呼严清三人坐到餐桌旁,“这还是陶先生准备的食材。”  李穆山说着,边掀开砂锅的盖子,边说:“陶先生知道小严受到了惊吓,需要补充妖力,特地去抓了这条海蛇来。只不过海蛇肉精细,我处理了好一会,现在才做好,大家一起尝尝吧。”  陶宁笑了笑:“都不是外人,就不用客气了,快吃吧,你有身孕,吃这个百利无一害。我好吧?知道你喜欢吃海蛇肉,特地去弄的呢!”  他沾沾自喜等着小妖怪对他感恩戴德,优雅地端坐在那里,已经摆好了表情。  餐厅里却突然升起了尴尬的气氛。  李穆山还在不明所以地笑着,严清抬眼,隔着蛇羹飘出来的热气,正巧和耿一淮的目光撞了个满满当当。 第33章 “什么?”  “印子!!!”  那头显然是在逗他,严清说出“印子”之后,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看到了?”  “……!”严清咬牙切齿,“再不看到我都要进片场了!”  “生气?那要我怎么哄你?”  这人认错太快,直接把程序走到了哄人这一步,严清满肚子草稿瞬间都没了用处。  他嘀咕了一声:“算了……我、我不影响你工作了。”  随即便把电话挂了。  严清又看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的他戴着金框眼镜,一切惹眼都被遮挡在眼镜之后。镜腿垂下细细金链,右侧的细链正巧落在那两道红印子旁,淡金色和绯红色缠在白皙的皮肤上。  他看了好一会,纠结半晌,最终没有去掉那两道印子,只是从背包里拿出围巾围了上去。  张寻终于见他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围巾,意味不明地吹了个口哨。  严清:“……”损友!  不远处传来老编剧的声音:“——你们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  “来了!”  片场工作起来总没个时间观念。他们大清早到这里,没过多久就到了中午。好在他们都是来碍眼的,并没什么好忙,严清张寻等人提前得到了休息的批准。  还有一个小时发盒饭,严清掐着时间,去了隔壁剧组——胡冉冉正巧在这拍戏。  隔壁剧组似乎比他们这个剧组赞助多得多,光是金主爸爸的商品都堆了好几个棚子。场外还围着好些粉丝,全是女生,只是他们被隔离得远,没办法靠近。  严清今天是来当面和阿九说清楚他和耿一淮在一起的事情。  其实传话符箓里早就说过了,只是阿九并没信。  他家耿先生这段时日提过阿九几句,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字里行间却带着满满的酸气。兴许他以前和阿九妖族形态的时候可以无所顾忌,但如今确实应该注意点。  他希望阿九能给耿一淮应该有的尊重。  只是严清来的时间不巧,胡冉冉的剧组正好在拍摄中途,胡冉冉似乎在和小鲜肉男主拍哭戏。他没有什么进去的身份,只好跟着那些粉丝站在剧组隔离线外面。  他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外头那么一站,安安静静地看着里头的人拍戏。  大部分粉丝身上都有一些行头,有的还大冬天举着手办扇子,或者拿着小牌子。突然出现一个手里空空如也的小哥哥,粉丝堆安静了一瞬间,随后有几个人靠近咬耳朵了起来。  她们说话小声,在这嘈杂的影视城中连一米远都传不出去,什么人站在严清的位子都听不到内容。  但严清不是人。  “……谁的粉丝?我好久没看到男粉了……”  “你们都不认识吗?一般不会有单独一个人探班的吧……”  “老实说,这个小哥哥还挺眉清目秀的,衣品也很好啊!”  “……他手里一个应援的东西都没有,怎么感觉不像是粉丝。不会是剧组里谁的男朋友吧?”  严清:“……”  等到他被迫把这些人讨论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几个女生互相使了个颜色,突然有个人笑了笑,直接走到了他面前。  “小哥哥好呀!”  严清有点懵,他愣愣地答道:“你好啊。”  过来“刺探情报”的女生手里抱着好几个应援物品和手办扇子,她也没有太委婉,试探地问:“你也是来探班的吗?”  其他粉丝的目光已经在他这边溜了好几圈,突然被这么多人明里暗里打量,严清有些无所适从地点了点头:“是的。”  虽然不是为了探班而来,但是他来找阿九的话,应该也算是探班吧?  那女生“哦”了一声,笑着问他:“那你是谁的粉丝啊?看你什么东西都没带……”  严清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阿九的名字,可刚才那一句“不会是剧组里谁的男朋友吧”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突然顿了顿。  ——万一被粉丝误会,又惹出点什么来,耿一淮会不高兴吧?  于是他话锋一转,抬起手,看也没看,随便指了指远处在镜头里声泪俱下的两个陌生小鲜肉男演员,他也不知道指了谁,总之是男演员的方向:“……他的。”  粉丝是个奇怪的生物。  一旦发现爱豆是同一个人,她们的心态就从试探和八卦变成了——  “哇哇哇哥哥的男粉!活的!我们可以加微信吗?你微博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哥哥的啊?”  “你是不是没有应援的东西?来来来我们给你!”  “……”  于是,因为那两道红印子来影视城哄小花妖的耿大总裁顺着妖气找到严清的时候,青年周围围着好些女孩子,脸色有些红。他戴着浅蓝色的格纹围巾,镜框眼镜末尾的细链一摆一摆的吹落在围巾上,手上还举着一个小牌子。  牌子上写着——“贺景宇宙无敌炸裂帅!贺景我爱你!”  耿一淮:“……?”第30章   而现在的严清满脑子都是那个贺什么的是谁。  粉丝拿着的应援物上有的有照片,有的有名字, 然而这些照片和现场穿着几个戏服的小鲜肉对应起来, 在严清眼里完全就是个无解的连连看。  镜头下, 片场里,几个演员已经换了个走位,他完全认不出谁是他指的那个人。  他刚才指人的时候想着指完就完事,一会阿九休息的时候他给阿九传个音,两人找没粉丝的地方说说话。  他并没有想到这一指反而完不了事了。  过了一会,那边几个小鲜肉全都收好了眼泪, 导演喊了卡,正在看监视器, 似乎很满意。眼看阿九就要暂时收工休息一会,在一堆女孩子的环绕下, 严清余光中瞥见了耿一淮的身影。  他手上还被塞了个牌子, 连看都没看到上面写着什么, 牌子的背面对着他自己。  他看见耿一淮, 眼中一亮,就想抬起手朝对方打招呼。  可他忘了手中还举着这个“贺景宇宙无敌炸裂帅!贺景我爱你!”的牌子。  正巧这边片场下机, 几个演员在经纪人的示意下朝着粉丝这边走来, 一堆女生之中,一个带着金框眼镜的男孩子抬起手挥舞着手中的应援牌。  周围,一众粉丝没了刚才拍戏时的顾忌, 全都尖叫了起来。  严清突然被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整得有些茫然, 手还抬着, 应援牌高出人群一截,分外明显。  还穿着戏服、妆容精致的小鲜肉脚步一顿,似乎也被这么“热情”的男粉震惊到了那么一瞬间。  严清的目光却微微偏斜,直勾勾地落在不远处的耿一淮身上。只是男人似乎没有看着他,而是看着……他手中的牌子?  严清:“!!!”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正想把牌子放下来,身边的粉丝们突然又大喊了一声。  有人“嘘”了一声,顿时让现场鸦雀无声。清朗的男性声音响起:“你要签名吗?牌子给我吧。”  严清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  粉丝:“??”  贺景:“???”  已经走到粉丝堆旁的耿一淮:“……”  某人看到应援牌之后的飞醋,就因为这一句傻愣愣的“你是”而得到了些许缓解。  严清也不傻,他反应过来对方刚才提了签名的事情,想到自己手上的应援牌,严清立刻将牌子翻了过来,看了眼牌子的正面,这才恍然大悟:“噢!贺景……贺先生你好。”  粉丝:“……????”  贺景已经一脸懵比。  这样的疏离明显让耿一淮很满意,他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严清对贺景歉意地笑了笑,赶忙讲应援牌还到塞给他的女生手上,小跑着来到了耿一淮面前。  风不算小,吹得他蓬松的头发有些许凌乱,几根略短的逆着风翘了起来,严清下巴埋在围巾里,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耿一淮看了一眼他的围巾。  严清脸红了红:“你看哪呢……”  耿一淮分明可以压低音量,可想起刚才那个牌子上的内容,他的嗓音不高不低宣示着主权:“看我留下的痕迹。”  严清:“!!”  果不其然,周遭有人没认出发出了嘘声。  下一刻,严清脖子上传来对方指尖的温度,正巧落在那没有被去掉的两道红印子上。  他低声道:“别人听见了……”  “你怕听见?”  “也不是……”他其实心底下意识是喜欢对方的霸道的,就是脸皮薄,实在害羞得很。  耿一淮眼中醋意总算消了不少。  周围好几道视线打量着这边,严清呼吸急促了些,头低了低,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只听耿一淮不疾不徐地问他:“不去掉?”  又不是人类,要去掉人形上的这一点红印子根本不需要什么功夫。  严清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但是理由……  他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早上李哥不是还说有大合同要签吗?”  “签完了。”耿一淮说着,落在他脖颈上的手动了动,亲近有礼地帮他整了整围巾,这才看着隐在围巾里的红印子说,“不舍得去掉?”  严清眨了眨眼睛,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害羞得说不出什么话。  周遭粉丝的动静似乎小了很多,艺人们营业完,全都走进了附近的棚子里或者休息室中。一道传音符箓出现在严清的面前,传出清脆软糯的声音:“——小阿花!左边走廊里第二间休息室!”  是阿九。 第35章 其实他看得出来,严清现在还和他有些见外。  但是见外没关系。他的小家伙可以站在原地不动,他慢慢靠近就行。  耿大佬还想温存一会,小家伙却突然“啊”了一声,快速道:“盒饭快没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张寻刚才给我发短信说今天有虾仁!!”  严清赶忙迈起脚步,边走边回头朝耿一淮摆摆手:“我先走了!”  耿一淮:“……”  过了片刻,执掌四海、在妖族一手遮天的真龙大人拿起手机,给他的助理李穆山打了个电话。  “今天把虾仁塞满冰箱。”  ……  今年杨城的冬天并没有持续太久。  或者说,能够让人在寒风中裹足不前的温度去得很快,尽管空气中还停留着微凉,风却并不刺骨了。  别墅阳台上的花开了好几株,颜色更多了些。  西北海烛龙的剧本可以说是横越处理效率最快的剧本,严清那边带着团队刚刚完成第一部 分的稿件,导演和演员就已经在筹备了。   小花妖在自己房间上锁的抽屉里拿出账本,算了算第一笔稿费到手的价格,又将这几日可能花了耿一淮钱的地方记好,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好本子。  他换好睡衣,像这段时日的每一天夜晚一样,自然地打开主卧的门。  房内灯光很暗,耿一淮半靠在床头,正就着床头的灯看着书。  听见严清进门,男人抬眸,含着笑意看了他一眼。严清回了个微笑,一瞬间就蹿到了床的另一边,钻进了被子里。  耿一淮还在看书。  严清正打算随便说点什么聊聊天,还未开口,他脸色突然一白。  浑身的妖力瞬间被抽空一般,所有运转的妖力都在这一刻停滞,还未成形的小妖丹突然猛烈地晃动起来。  耿一淮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手中的书随手一扔:“怎么了?”  “我……”严清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费了好大劲,“孩子……没什么事,孩子在……长大……”  他感觉耿一淮抱住了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一点点地,从他的额头往下亲。  半晌。  严清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还难受吗?”耿一淮立刻问他。  严清摇了摇头:“就是有点累。你能帮我……看一眼妖丹吗?”他自己是看不到的,需要别的妖族用妖力探查。  耿一淮自然不可能拒绝,他点了点头,抬手,轻轻碰了碰小家伙头顶冒出来的花苞。  “大了点,”他说,语气是无边无际的温柔,“凝视了一点。”  严清也笑了。  他靠在耿一淮身上,嘀咕着:“什么时候才出来呀……”他这种普通的玫瑰花,生根发芽都不需要多久,按理来说一个孩子的出生或许一两个月都算多了。  他又不是什么大妖血脉。  可这孩子这么久了,居然才这么丁点大。  耿一淮失笑:“还差得远。”大妖血脉的孩子,哪能一两个月就出示?即便是他当年……  即便是当年那样的他,也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待了许久。  严清说:“我好想见见他。”  “睡吧,”耿一淮拍了拍他的头,将花苞拍了回去,“过两天……回妖族看一下吧。”  虽然他能处理好一切事情,但很多细节上的事情,例如孩子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出世、出蘑菇补还是吃鱿鱼须补,都需要问问。  找个擅长子嗣繁衍的大妖,给严清怀着的孩子仔仔细细看一看。  严清点了点头,觉得耿一淮的提议不错:“好啊,但是我们找谁?”他这么不受待见。  “元玉。”  严清呆了呆:“元玉大妖?她可是妖族最德高望重的圣手,怎么会给我看,我平时都见不到这样的大妖……而且元玉大妖行踪不定,找都找不到。”  “我知道她在哪,她会帮你看的。”  “诶?”严清眨了眨眼睛,十分好奇,“她在哪呀?”  “……咖啡厅。”  严清:“啊?”  耿一淮:“一个猫咖,她是猫。”  严清:“…………”  短短几秒钟,妖族圣手元玉大妖在小花妖心中德高望重的形象就这么一去不复返。  他“唔”了一声,花了几分钟才接受了这个落差,随意道:“我还以为她是玉妖,本体居然差这么多。我最看不来这些了,你知道好多啊。”  “妖力低微,”耿大佬不忘维持人设,“也就是消息灵通点。”  严清突然想起了什么:“那陶宁的本体我可以知道吗?住一起这么久,每天下楼都看到他在弹钢琴,难道他本体是钢琴?”  耿一淮:“……不是。”  “黑框眼镜?”  耿一淮:“……”  “压缩饼干?”  耿一淮:“……”  “盘子?杯子?瓷器?”  耿一淮:“……”从这些猜测中可以听出小家伙平时内心都在吐槽些什么。  回头他就让陶宁改掉动不动就吃餐具的习惯,免得带坏了他的小玫瑰。  他无奈:“都不是。”  “那我猜不着了。”  耿一淮像是哄孩子一般,嗓音温和:“是个很能吃的东西。”  小花妖歪了歪头,双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他咬了咬下唇,沉思了一会,骤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蝗虫啊!!”第31章   清晨,严清在耿一淮的怀中醒来。  其实两人睡着的时候并不是这个姿势, 只是他最近体温不定, 全看那还未出生的孩子的心情。  昨晚迷迷糊糊间有些冷, 一个劲地往旁边缩。  对方已经醒了,严清的脸上还留着微微绯红,半张着的眼睛还有三分茫然,半醒不醒地黏在他怀里。  耿一淮低头,在小家伙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早安吻。  “早上好呀,”严清没动, 反而整个人挂在了耿一淮身上,“你身上好热。”  小花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男人怀里软软糯糯地动了几下, 带来了什么样的效果,他还有些纯粹的惊讶:“好像更热了, 靠着好舒服。”  耿一淮深吸了一口气。  严清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体温更高了, 还懒洋洋地靠在耿一淮身上, 嘀咕着:“你平时身上都好凉, 难得这么舒服——唔!”  男人抱着他,略微冰凉的双唇贴上他的嘴角, 一点一点堵住了他的话语。  严清睁着眼睛, 愣愣的。  他的双唇感受到了些微的湿度,温度交织在一起,他眨了眨眼, 耿一淮就停下了。  对方贴着他的唇, 轻声道:“不闭眼?”  小花妖清晨的嗓音有些低, 蒙着一层薄薄的纱:“你的……眼睛真好看。”  男人怔了怔。  他和严清相对躺在床的两侧,微微低着头,额头和严清贴在一起,呼吸间的温热将他们缠在一起。  严清听到耿一淮有些无谓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呀?”  “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以前没人夸过你的眼睛吗?”  深蓝色的无边无际,里头光亮犹存,仿佛将人间千万星火都吸纳在内,深邃而光明。  “没有,”他语气淡然,“没人在意。”  弱小的时候,他只要在西北海深处缩着不出来碍眼就好了,后来,他只要强大就可以了,大妖们哪里会在意这些呢?  严清抬眸,抬了抬下巴,在他的眼睑上落下一个吻。  一个还嫌不够,他足足亲了好几下,这才说:“眼睛很好看。”  小花妖眉眼弯弯地看着面前略为沉默的男人,一句连着一句。  “第二次听到了。”  “深蓝色的,我还在你眼里看到了我自己。很好看。”  “第三次。”  “眼角也好看,我想住在里面。”  “第四次。”  “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星星在看着我。很好看。”  “第五次……” 第37章 次日,严清按照先前和耿一淮计划的,在工作室请了一天假,打算和耿一淮一起去找元玉大妖看看孩子的情况。  耿一淮如同往常一般,率先起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会报纸和新闻。陶宁谈着钢琴,李穆山依然在厨房里忙着什么。  严清惦记着贺景昨天说的话,一整个晚上都在“他已经得到很多了”和“他还想要耿一淮一直一直只看他一个人”两个想法中打转,并没有睡得多沉,早晨在床上赖了一会,这才打着哈欠下了楼。  耿一淮拿着报纸的手一顿,抬眼看着他:“没戴眼镜?”  小家伙点了点头:“嗯……”  耿一淮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为什么不戴?  严清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眼镜。  小花妖最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看,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戴上这遮挡外貌的眼镜。光是陆远星摘了他两次眼镜,他都记仇记了好久。  耿一淮乐得这样——他也不喜欢别人盯着严清。  至于他自己……  严清好看与否,在他面前戴不戴眼镜,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就是……不想戴……”小花妖低着头,有些心虚的模样。  耿一淮失笑:“撒谎。为什么不戴?”  “……”严清在耿一淮身侧缓缓坐下,微红着脸,抬眸看着耿一淮,轻声说,“为了勾引你。”  让你看看,他们都没有我好看。第32章   耿一淮本来是想劝严清重新把眼镜戴起来的。  他的小家伙人类形态有着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不戴眼镜的时候, 足以将人间所有的光芒都绽放。  有时早晨醒来, 耿一淮看着小家伙还在沉睡中, 总是忍不住抬起手摸摸对方翘起的睫毛,亲一亲对方的脸颊。  可是听到严清的话,耿一淮眼中眸光一闪。  他勾了勾嘴角:“勾引的话……这可不够。”  严清能说出刚才的话已经花了极大勇气,他此刻低着头,巴不得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小声地问:“还、还要什么……?”  他这回是真的害羞得紧了, 浑身上下都烧着火,差点就要变回本体埋进土里。  他头顶的花苞因为害羞和紧张冒了出来, 侧边枝叶嫩绿,枝桠上的刺都有些微颤。  耿一淮笑了一声, 缓缓凑近, 下巴轻轻顶在他的额头上, 缓慢而温和地亲了一下那朵花苞。  严清:“!!!”  他立刻用妖力操控花苞缩了回去, 整个人低下头,埋进耿一淮的怀里。  男人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这样才算勾引。”  严清下一刻就要变回本体把自己给埋了, 幸好陶宁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喂——”陶宁重重地在钢琴上砸了一下, 雄浑的和弦声响起,“在意一下老人家的感受可以吗?”  严清被耿一淮揉了揉头发,这才坐直。  他侧过头看向还坐在琴凳上的陶宁:“老人家?”  陶宁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是啊, 我可是老妖怪——单身了很多年的老妖怪!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感受?”  “噢, ”小花妖善解人意的很, 决定作出让步,“那、那我下次我亲耿先生的时候,会提前告诉你,让你转过去的……”  耿一淮无声地勾了勾嘴角,顺带提醒道:“喊我什么?”  “耿一淮!”  陶宁:“……”他好绝望,救命啊。  小花妖有些好奇:“陶先生,你化形那么早吗?”  “没有化形,”陶宁眯了眯眼睛,“我一出生就是妖。”  饕餮是祖龙亲子,上古大妖血脉,一出生便凌驾众生之上。  陶宁笑了笑,还等着小花妖崇拜羡慕的眼神,却没想到严清惊奇地看着他,随即靠在耿一淮耳朵旁,嘀咕了一句。  说给耿大佬的悄悄话,陶宁可拦截不到。  “——小严,蘑菇鱿鱼汤好了!”  严清赶忙起身:“来啦!谢谢李哥!”  陶宁看着严清小跑进厨房,觉得这段时间严清看他的眼神都有些诡异。  他问耿一淮:“严清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耿一淮佯装没留意:“嗯?”  “他这几天看我的眼神好诡异,”陶宁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刚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老耿,你不能有了媳妇不要长辈!”  “长辈?”  陶宁忍辱负重:“晚辈,你是我祖宗都行!”  耿一淮:“……”  他重新拿起报纸翻了翻,口中随意道:“没说什么,就问我‘原来蝗虫也有年纪这么大的天生妖吗’。”  陶宁:“????”  严清喝完汤准备和耿一淮出门的时候,耿一淮刚在窗户边上抽完一根烟,一旁昂贵奢侈的三角钢琴已经被啃掉了整整一半。  严清:“……”说实话,画面有点惊悚。  不愧是老蝗虫精!  他给陶宁投去敬仰的目光,却发现陶宁恍惚地坐在剩下一半的钢琴旁,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怨念。  严清:“?”  他跟着耿一淮出门上了车,这才问道:“陶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耿一淮在恋爱以外的时候都是不做人的,“他吃撑了。”  严清不疑有他:“下次还是和陶先生说一下,少吃多餐比较好。”  “嗯。”  黑色轿车在城市中窜行,早晨车流不止,鸣笛声在喧哗中格外刺耳,远近起伏。  耿一淮自闹市开出去,居然一路开往偏僻的小路。  严清知道这里——杨城着名的景点,里头都是狭窄的胡同或者年份古老的弄堂,车开不进去,里头经常会有旅客或者本地来约会的小情侣。  耿一淮在外头停好车,毫不忌讳地在大街上牵起严清的手往胡同里钻。  严清在身后跟着,拉着耿一淮的手紧了紧,回握得更用力了。  他今天没戴眼镜,和耿一淮牵手走在一块,基本是个人路过都会回头。只是以往目光都停留在耿一淮身上,这回路人的目光却全都看向严清,好几个看了好久都不愿意移开。  严清第一次觉得自己没那么厌烦那些目光了。  他勾了勾耿一淮的手指。  “嗯?”  “我好看吧?”  “嗯,”耿一淮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很好看。”  严清满意了。  元玉大妖所在的猫咖在一个胡同深处。  胡同里都是年代偏旧的阁楼,有一些特产和工艺品小店,猫咖在其中很不起眼,就连招牌都没有,若不是走上前看,根本无法发现这家店。  但店里居然还有些人气。  严清一推门,好几只懒洋洋趴在猫树上的猫咪全都跃了下来,几步就走到他的脚边,争着抢着蹭他的脚脖子。  咖啡厅里的几个常客露出了羡慕的眼神——这里的猫全都品种优良,毛发柔和,可就是太高冷。  可那几个争抢着蹭严清脚脖子的猫仿佛在告诉所有人,高冷只是错觉。  严清笑了笑,从地上捞起了一只双眼湛蓝的布偶,大大的一坨白团子捧在手中,布偶“喵”了一声,舔了舔严清的手背。  他对此很是习惯。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些年只要是遇上猫,有灵气的没灵气的,全都很喜欢粘着他。他还曾经遇到过猫妖,对方说他身上有令猫熟悉的气息,经常会被猫当成同类,全都凑上来。  至于为什么会有,严清也不清楚,兴许是这几百年间什么时候不经意沾染上的吧。  严清抚了抚布偶的背,转头,抬起大白团子,笑着说:“看,多像!”  像什么?像阿九吗?  耿先生十分不悦,他一把从严清手中抢过白团子,语调冷冷的:“不像。”  随即一抛手,就把大布偶直接抛回地上。大白团子“咕咚”一声落地,敢怒不敢言地看了耿一淮一眼。  严清鼓了鼓腮帮子:“你轻点。哪里不像了?那双眼睛多像你……”  耿一淮:“……”  耿大佬高冷包袱全扔了,他在大白团子幽怨的眼神下,弯下腰,重新将团子抱了起来,一把抱在怀里摸了摸。  “刚才没看清楚,”他面不改色地撒谎,“确实像。”  有点灵性的布偶猫瑟瑟发抖了一下,觉得在大佬怀里待着实在是太瘆人了。  小花妖看着男朋友抱着猫,拿起手机拍了张照自己留着,看着照片里帅气的耿一淮一脸淡然地抱着猫,完全没发现男人怀中的猫一脸惊恐。  他弯了弯眉眼,心满意足。  耿一淮手里抱着这位有幸和上古真龙相像的布偶猫,领着严清往里走,在最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座椅是秋千,耿一淮坐在上面十分稳当,严清却一个劲晃悠个不停。  里头隔间窜出来了一只黄白相间的短毛猫,跳跃间停在了耿一淮和严清中间的餐桌上。 第39章 自然是只能从这有真龙血脉的孩子身上来了。  “不是。”耿一淮突然道。  这句话没有传音,将严清的思绪也唤了回来。小家伙仍然有些呆呆的:“什么?”  耿一淮摇摇头:“没什么。”  花妖族是出过一个大妖的。  但那都是上万年前的旧事了,和只有几百岁的小家伙有什么关系?  耿一淮抬手,轻轻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嗓音不高不低:“还在发呆?走吧。”  他起身,牵起严清的手,对元玉道了一声谢后便带着呆呆愣愣的严清离开了。  耿一淮紧紧地握着严清的手,指节微动,指尖在严清的掌心中轻轻挠了几下。  严清掌心发痒,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下意识也挠了挠对方的掌心。  对方轻笑了一声:“下次别信太多有的没的。”  “可、可是……”  这是玫瑰花妖族的前辈亲口所说,虽然只是有一定概率会自花授粉,但他符合那位前辈所说的一切特征。  那几日刚刚知道孩子的存在时,他又惊讶又期待,还有些无所适从与不敢相信,自己也去查了好些资料,甚至还看了人类对普通花树自花授粉的好些说法与描述。  光是头顶会时常冒出授粉成功的那朵花苞就足以说明以前。  授粉之前,他从来不会那么频繁、无知无觉地冒出枝桠。  而且事后阿九也帮他去问了花妖族的其他花类,若是普通的和别人的伴侣,怀孕症状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严清才十分确定,他有了个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只有一个父亲。  难道妖族第一圣手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吗?  严清甚至一瞬间觉得,自家男朋友是不是被人骗了,也许那只懒洋洋的胖橘猫根本不是妖族圣手,其实只是个江湖郎中,说的话信不得。  可耿一淮做事从来牢靠,不会犯这样尴尬的错误。  等回了家,严清给阿九发了个传话符咒,希望对方一得空能来耿一淮家一趟——毕竟阿九是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知情人了。  只是传话符咒并没有同往日一样迅速得到应答。  当天晚上,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的严清还是微微皱着眉,时不时鼓起腮帮子,亦或是扁扁嘴,一看就心思不宁。  耿一淮缓缓在他冒出头的花苞上亲了一下,感受到怀中的小家伙浑身一颤,他低声说:“还在想白天的事?”  小花妖平日里活泼得很,要是在家碰上陶宁,甚至可以给这仅有三四人居住的别墅营造出热闹的感觉。  可今天回来后,小家伙的话比他还少。  “嗯……”严清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像是贴着他的心。  结果都如此明显了,根本没什么好想的。  兴许小家伙是在懊恼之前想七想八吧。他宽慰道:“别想了,以后别随便信那些无根无据的东西。”  严清抬眸,清澈的眸子像是盛着光:“不是无根无据。”  耿一淮失笑:“根据呢?”  “……”严清懊恼,根据被他自己撕了,阿九又突然没了消息。  他觉得元玉大妖一定是哪里看错了,可他现在居然拿不出任何方式证明。  他只好鼓着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目前没有……”  他听见耿一淮叹了口气:“那还想什么?不想和我有孩子?”  “怎么会!”严清立刻摇头,在耿一淮身旁轻轻挣动了一下,在对方的脖颈旁轻咬一口,“不、不能这样说!”  “好。”耿一淮给他掖了掖被子,“那就休息吧。”  一点都不介意他今天的举动。  耿一淮越是这样无底线地包容他、宠着他,严清越是心里说不上来的酸甜,越是不想让耿一淮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他一定要让耿一淮相信,这孩子是自花授粉来的!  月色洒落人间,黏在窗外恬静的花束上,朦胧而淡漠。夜色拢着星辰,天边长河无边无际,幽然深邃。  揣着这个想法,严清一晚上都没有彻底熟睡,梦里都在思考说服耿一淮的方法。  可惜,不论是妖族还是人族,做的梦能记得的也没几个。  严清也不例外,他把梦忘了个干干净净,这一晚上算是白想了。  这一日的清晨看上去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陶宁在弹钢琴,李穆山在厨房。  只是陶宁弹的三角钢琴换了个新买的、没被吃过的,李穆山熬的汤根据元玉大妖的清单变了食材。  耿一淮看的也不是公司的文件,而是元玉给他写的洋洋洒洒十几页养胎注意事项。  唯一不变的,只有鲜汤里弹性而顺滑的鱿鱼须了。  严清喝着汤,脑海中闪过不知第几个念头,终于在陶宁又没忍住啃了一口钢琴的时候,福至心灵一般,突然抓住了那一直以来都被忽略的根本逻辑。  他立刻放下勺子,开心地笑了笑,脱口而出:“我想到了!”  陶宁吞下一个琴键:“什么?”  李穆山笑得和善而慈祥:“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耿一淮目光从养胎注意事项上移到严清身上。  “耿一淮,”严清开心地道:“我能证明孩子不是你的,而是我的了!”  陶宁:“!?”  李穆山:“!?”  耿一淮:“?”  严清歪了歪头:“我就说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嘛!你们为什么都能接受我有孩子,怎么都忘了,我是男的呀!耿一淮也是男的呀!他又不是龙族,我们两个怎么可能会有共同血脉的孩子嘛!”  陶宁:“……”这孩子发什么疯?  李穆山:“……”难道是最近汤熬得太补了,补傻了?  耿一淮:“…………”  上天入地,方圆八千万里,极尽深海之深,踏过高峰之高,掘地三千尺,凌空千片云层,都只能找到这世间仅存的一个纯种龙族后裔。  ——正巧就坐在严清面前,穿着淡然禁欲的浅灰色衬衫,手里捧着足足十七页长卷的养胎指南。第34章   严清以为自己终于发现了盲点,可这话说出来, 其余三人根本没当回事。  耿一淮放下手中的养胎指南, 揉了揉他的头发。  陶宁叹了口气:“难道妖族也和人类一样, 一孕傻三年?”  李穆山但笑不语。  严清:“……”  “可我们是两个男的啊!”小花妖茫然,“你们为什么都不觉得奇怪?”  他原先以为,陶宁他们也都从耿一淮那里知道了自己自花授粉的事情,所以对孩子的存在毫无疑问。  可是现在,他们明显全都不觉得这个孩子是自花授粉来的,却还是对他和耿一淮能生孩子深信不疑。  严清:“???”他难道真的傻了吗?  直到去了工作室, 严清都没有明白为什么。  他和耿一淮如往常一般一前一后,一个去了四十七楼的独立办公室, 一个去了四十六楼的新曲工作室。  这段时间足够事情发酵,好些同事已经反应过来严清是谁, 在严清进门时飘来许多视线, 就连平时上班前的八卦声音都听不见了。  这些视线还停留在他脸上好一会, 有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移开目光, 直接被严清抓了个正着。  严清:“……早啊。”  尴尬的同事:“早、早。”  随即便没了声音。  他有些失望——他还想从其他人口里听听耿一淮以前的事情呢。  不过他今天满脑子都是孩子的事情和耿一淮的误会,没太在意这些目前看来琐碎的小事。  “你怎么最近都不戴眼镜?”张寻上下打量着他, “哥们没发现你以前这么帅啊?整容了?”  严清哭笑不得:“哪有一天就整好的容?”  张寻点点头:“也对。我以前也没觉得你那眼镜有多丑啊, 你又没近视,以后别戴那个玩意了呗。哥们我今天才发现,你和耿总在一起, 其实是耿总赚了!”  提到“耿总”, 严清突然垮下了脸色。  “别提了……”他趴在办公桌的电脑前, 手臂都搭在键盘上,“愁死我了……”  电脑被直接按出一串乱码,整个文档都在飞舞。  “愁什么?”  “你说,”严清病急乱投医,“怎么样才能让一个男人相信,他的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呢?”  张寻:“………………”  小花妖眨眨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看见了绿色的表情。”  “?”  “你哪来的这个问题?家庭情景剧?法治频道?”  严清扁了扁嘴:“我、我写剧情。” 第41章 可也并不是完全熟悉。  这一回的本体同以前不一样,等到对方轻柔地缠上自己的手臂时,严清垂眸看去,才发现自家男朋友身上多了点别的零件。  蛇身下侧并不是平滑的,他居然看到了四只爪子。  而深红色“海蛇”的头颅也不一样了。  他看到了一对角。  这对角表面似乎还泛着细细的绒毛,却又十分□□,锋利而峥嵘。他下意识抬手便摸了上去,手感却又有些软。  “抱歉,”耿一淮的语气很严肃,“我之前怕你嫌弃我的血脉所以骗了你,其实我不是海蛇,我是龙族。”  小家伙捏了捏他的龙角。  耿一淮表情不自然了那么一瞬间,不耐地甩了甩龙尾,差点暴露了这里不能随便摸的事实。  “手感真好!”小家伙听上去一点也没有被他真正的本体震撼到,“你是从哪里买来的假龙角啊?摸上去还挺真的诶。”  耿·天上地下唯一的一条真龙·一淮:“……”第35章   深棕色的真皮沙发上,严清靠着靠枕, 手上缠着拥有妖族最高贵血脉的真龙本体, 他一脸新奇, 方才的羞恼全都消失无踪,眼里只有那对龙角。  他指尖轻触龙角上的细细绒毛,再次用力捏了捏。  不知是不是错觉,缠在他手上的蛇躯微微动了动,尾巴轻摆。  他听到耿一淮无奈的声音:“是真的。”  “我哪有那么傻啊,”严清完全不信, “你怎么会是龙?咱们妖族不是很多年都见不到龙了吗,这么逼真的龙角是对照着什么做的呀?”  耿一淮:“……”  小花妖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不太妥当, 又补充道:“我没有嫌弃你本体的意思。你比我优秀多了,怕被嫌弃的是我才对……所以不用扮成龙啦。”  耿一淮:“……”  被元玉大妖看过孩子后的第一天, 严清试图让耿一淮相信自花授粉, 失败;耿一淮试图让严清相信是他的真龙血脉使对方怀孕, 失败。  呜呼哀哉。  耿先生实在不是那种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絮叨一件事的人。要怪只能怪他先前演技太好,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蛇妖形象在严清心中根深蒂固,此刻若是让陶宁和李穆山作证, 似乎也不太行——毕竟他都变出本体严清都没信。  就算陶宁说他是, 严清指不定也会把陶宁的话当成串供。  至于妖族长老……  耿一淮厌恶和他们的过多来往。  又要让严清觉得作证的人不是在串供,又要知道他确实是龙族后裔……胡冉冉?  于是乎,在严清给胡冉冉发了个传话符咒之后, 耿大佬也给胡冉冉发了个传话符咒。  “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 ”耿一淮钻回衣服里变回了本体, “走吧。”  严清想起自己方才偷闲写了个《说服耿先生相信自花授粉计划》的开头,本子还放在办公室。  他说:“我先去工作室拿一下东西。”  耿一淮不疑有他:“那我先陪你去拿。”  严清想了想,反正本子是合上的,里面写了什么内容耿一淮也看不见,一起去拿也没什么,点头道:“好。”  他们又并排回到了工作室,在一众员工的注目礼下拿好本子才走。  刚一出门,就看到了回工作室的张寻。  “张寻?”严清惊讶,“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张寻一脸菜色,看到耿一淮,就差没有把绿色涂在脸上了。  幸亏有着严清在身旁的耿总裁都很好说话:“我没看到你翘班。”  “谢谢老板!我真是第一次体会到娘家人的福利!哎哟喂——”  严清踹了他一脚:“乱说话!贺景呢?”  他刚才被耿一淮带走,贺景似乎当时……扑到了张寻身上?  “哦,”张寻挠了挠头,“他太烦了,居然挂在我身上不下来,我只能拖着他出去,他还不走,这家伙难道想xing骚扰吗?我恶心得慌,把他揍了一顿——”  耿一淮:“……”  严清:“……”  难怪张寻一脸菜色。  “那个……”严清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告诉张寻,却又觉得还是提醒一下张寻比较好,“你知道贺景是谁吗?”  “不就是个小鲜——操!!!!这家伙操作太骚,一点都不怕绯闻和被拍,我都忘了他是明星了!!!”  耿一淮:“……”  严清不忍直视,抬手捂住了脸。  张寻生无可恋:“我打了脸。”  严清:“……”  “他粉丝多吗?”  严清想了想探班的时候:“……还行?探班的也就两位数吧?”  唯一智商在线的耿先生拿出手机,打开微博,迅速搜索了贺景的名字,好心提醒道:“微博九百万粉丝。”  张寻的表情渐渐变凉:“……说真的,他能不能有点明星的自觉?他不怕我把他的骚操作说出去吗?”  严清经历了两次热搜,这点倒是十分清楚:“没人会信啊,公关都用不到。”  张寻的表情更凉了:“那如果他说出是我揍的他呢?”  严清认真地想了想:“那粉丝应该都会信吧?毕竟粉丝都是双标的。”  张寻:“……嘤。”  严清觉得这事其实是自己的锅,他刚要开口,耿一淮就先一步说:“律师费和保释费我出。”  这话简直就和一个学生哭唧唧地说“我考砸了哭唧唧”然后家长拍拍头安慰道“没事挂科了爸妈带你去挖煤”一样的效果。  张寻:“……嘤嘤。”  严清:“……噗。”  “你还笑,嘤嘤嘤。”  “别装嘤了,我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张寻不管,还想继续壮汉垂泪,却被耿一淮余光一扫,登时就闭了嘴。  他拿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响起短信的提示音。  张寻下意识就抬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显示屏上,短信的第一行字就是:【帅哥你好呀!我是贺景——】  “操他来追责了!我要怎么办我赔不赔得——”  张寻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人同时看到了手机屏幕上那条完整的短信。  【帅哥你好呀!我是贺景,虽然你没有耿总那么多金,也严清那么帅,但是你好man哦,我喜欢这么刺激的,你要是喜欢那个调调我也可以的呀~正面日我就行,约不约?】  耿一淮:“……”  严清:“…………”  张寻:“………………”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个喜欢不劳而获的米虫,”严清深吸了一口气,澄澈的双眸满是震惊,“后来以为他是个恶心的小三,现在我才发现……”  第一次见到这种“活宝”,严清和张寻都神情恍惚,就连耿一淮都有点不太自然。  “……他原来脑子不清楚。”  不远处,还停留在耿一淮公司附近,捧着手机期望等到回信的贺小鲜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工作室门口,耿一淮正准备带严清回家,一张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传话符咒破空而来,贴着耿一淮的耳朵,传来陶宁的吼叫。  耿先生差点被饕餮的巨吼震聋了耳朵,这才听到对方说:“老耿!!他们上套了,你家现在被黑妖闯进来了!”  耿一淮神情一凛,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语调冰凉:“来得……真好。”  “耿一淮?”严清拉了拉耿一淮的西装袖扣,“你在听吗?”  他看不到陶宁发的传音符咒,还以为对方只是在发呆。  耿一淮“回过神来”,抬手轻点他的鼻尖:“我突然……有点想喝元玉家做的咖啡。”  “诶?”  “但我不想动。”  严清立刻反应过来:“我帮你去买!”  他从未听耿一淮提过要求,难得一次,他几乎是下意识就乐得揽下这个活。  耿一淮勾了勾唇角:“谢谢,那我先回家?”  严清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耿一淮每一次都要在停车场等到他才肯回去,清晨起来更是宁愿会议迟到都要捎上他,这还是第一次对方主动先离开。  但耿一淮实在是太少和他提要求了。  这难得的一次,严清实在无法拒绝。  对方把车钥匙塞给他:“开车去吧。”  “你不急着喝吗?开车好慢的。”他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补品吃多了,妖力也有所增长,用妖力移动的速度比开车快多了。  “不急,慢点好。”这人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进了电梯。  片刻后,电梯门真正关上的那一瞬间,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内,万丈高空中真龙身影闪动,繁华的城市仍旧车水马龙,毫无影响。 第43章 他披着一件毛衣开衫外套,双手抄兜,黑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一团。  饕餮大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都是优雅的姿态,私底下却没个正形,严清又先入为主的把对方当成昆虫妖族,乍一见陶宁难得的这幅模样,突然有点没反应过来。  严清没说话,陶宁以为他在忧虑这些损失,推了推眼镜:“你别担心,老耿已经找苍狼要赔偿了,谁吃亏都亏不了他。”  明天严清就可以围上毛茸茸的狼毛围巾了呢。  一定很暖和。  “我不是在想赔偿。”世间万物,草木生灵最多,每时每刻都有数不胜数的草木失去生命力。严清虽然看到会感觉悲伤,但也不至于太过在意这些。  毕竟这些草木还没有诞生意识,在妖族的眼里,严格来说,还不能算作生命。  他垂着眼,睫毛勾着月光,恬静而清澈。  他说:“我只是……有些可惜。耿一淮每天都要亲手照顾它们,他这么喜欢它们,会不会……”  陶宁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在想什么呢,担心老耿做什么?他最没心没肺了。”  “不。”小花妖的语气骤然严肃,“不是的。”  “什么不是?”  “他会在意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人和妖能真的没心没肺?  从来只有伪装得逼真而又坚固的外壳,而没有真正的没心没肺。  陶宁走上前,弯腰扶起了一株还没有完全离开花盆的草木枝桠,嗓音清朗:“你放心吧,老耿确实在意这些,但他在意的并不是确切的这些花草。他只是……需要一个寄托而已。”  “寄托?”  “对。他并不一定需要你面前的这些,你随便给他换一个崭新的小花园,再买来一些生机勃勃的花,他依然会每天照常来亲手松土浇水。”  这实在有些奇怪,严清先前以为,耿一淮是和他一样,喜欢侍养花草。  “为什么?”他问陶宁。  “很奇怪吧?但其实也不奇怪,”陶宁笑着,语气比月色还要平和,“他需要的只是每日能够莳弄花草的习惯,让他记得,他对花草是有感念之情的,仅此而已。那段往事他可能没和你提过,他曾经……”  陶宁叹了口气,神情有些缅怀。  “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他更小。”  严清轻声道:“我很难想象耿一淮年纪小的样子。”  月色轻盈,星空披落渺渺光辉,偶有风声飒飒,关于耿一淮的过去,不论好的坏的,严清总是听得格外认真。他的耳中仿佛没有了那嘈杂的风声,只有陶宁的话能够钻进他的脑海里。  “那你还是别想象了,这家伙小时候可比现在还瘆人,谁靠近就咬谁。我第一次去四海深处把他拎出来的时候,嚯,那欠揍的,我当时能忍住不把他当储备粮我可真是有良心。总之……当时出了一件事,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他差点折在里面,是……一个花妖救了他。”  严清一怔。  和自己一样,也是花妖吗?  小花妖笑了笑,突然有些感念那个曾经救过耿一淮的陌生花妖。感念那陌生花妖护住了耿一淮,让他有这个运气遇见耿一淮。或许他们初识的那段时间,耿一淮对他的亲近和纵容也有这样的因素。  “说来也巧,地点就在禁地附近,保不齐你还和那位大花妖有点旧,说不定是它哪个种子的种子的种子呢。”  “私槐山?”  “对。我还年轻的时候,私槐山可一点都不荒凉。”  小花妖一点都不在意私槐山曾经的风光:“……那个花妖前辈,现在还在花妖族吗?”  陶宁摇了摇头。  哪能啊,这都是上万年前的事情了。  他无奈:“不在了,那个花妖因为救了老耿……妖力枯竭而死。我当时也在场,不过我……说来惭愧,我当时也就是个愣头青,自己都差点没保住命,受了重伤,只能在一边看着。”  “老耿那时候……我第一次见他那么急,毕竟是救命之恩——还是以命换命的救命之恩。说实在的,我们之前都不认识那个花妖,我完全没想到最后保住老耿的会是它。”  “这个恩情太大了,发现那花妖妖力枯竭的时候,老耿想尽了办法。但是妖力枯竭基本是没救的,最终他选了最可能有效也是最蠢的方法。他把自己的妖丹剖出来,想要用自己的妖丹替换那花妖的妖丹……”  严清骤然攥紧了双手,指尖摁着掌心,传来细微痛楚。  ——“你看过你的妖丹吗?我……我可以帮你看看。”  ——“我亲眼看过了。以前……曾经挖出来过,自然就看到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蹲下来,和陶宁一起,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将还有救的花草拾起来。  陶宁的语气和神情都有些无谓,他嗓音十分轻松:“但你别担心,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老耿自己都释然了。只是这么多年,他多了个养花养草的习惯而已,也不是悲伤春秋,只是这样他也有个寄托,不至于整天冰凉凉的,我和穆山都挺乐意看到他养这些。”  飞鸟划过夜空,响起一声清亮的啼叫,却趁得这片天地愈发宁静。  半晌,严清问:“成功了吗?”  “嗯?”  “妖丹……成功把那位前辈救回来了吗?”  其实严清知道自己在问一个多此一举的问题。  那花妖以命换命救了耿一淮,事后,耿一淮又要剖出妖丹,以命换命救回自己的救命恩人。  若是成功了,他又哪里会遇到耿一淮呢?  妖族若是没了妖丹,根本活不长。  “自然是没有的,”陶宁的回答完全在意料之中,“如果成功了,现在活着的就是那个花妖了,老耿哪有机会蹦跶?”  “为什么没成功?”  “这件事就说来奇怪了。咱们妖族,本来是没有什么致命伤不能用替换妖丹来解决的,以命换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了。我当初看着他剖出妖丹,都在想,完了,这花妖算是白救了,我算是保不住老耿了。结果……”  “那个救了老耿的花妖,体内居然没有妖丹。”  严清一怔:“没有妖丹?”  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吧。”  花草是最弱势的生灵,能成妖都不容易,更别提大妖了。那花妖是陶宁唯一一个见过的大花妖,体内是另类的修炼体系也能理解。  “它没有妖丹,妖力流转靠的都是根茎。剖妖丹替换,那也要被救的那一方有丹,没丹怎么救?”  那自然是救不成了。  严清也觉得惊奇:“我还没遇到过我们族里没有妖丹的花妖。”  “别说你们族,我这么大年纪了,也就见过那一个。你不也有妖丹吗?”  严清点了点头:“嗯,对,元玉大妖和耿一淮都帮我看过,我体内现在有两颗。”  虽然他没看过,但是大家都说有两颗,一颗略微孱弱,一颗更为凝实。想来孱弱而深色的那颗是他的孩子,凝实的那颗……应当就是他自己的妖丹吧?第37章   “实不相瞒,其实我也看过你的妖力流转。”陶宁露出了歉意的神情, “就是那次我们去吃海鲜, 你晕倒的时候, 我心里急,唐突了。”  严清一怔:“那个时候?我没什么印象了,没事的。”  他又不是什么天赋和血脉都极为隐秘的大妖,也从不觉得真的看了妖丹会怎么样。  陶宁笑了笑:“我那时候也看到了两颗妖丹。”  “我也想看看,”严清眨眨眼,乌汪汪的双眸亮起温柔, “我还挺好奇……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那你还是别看为好。我们能看到自己妖丹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 老耿那次剖妖丹的场景我再也不想看第二遍了。”  “我也就是想想。”  严清没再多问耿一淮那件旧事。  他认识的耿先生冷静自持,天塌下来都处变不惊, 很少主动在他面前提起过去。但从严清目前所知的只言片语来看, 和公司里那些人艳羡的人生截然不同, 耿一淮的过去……似乎是暗淡无光的。  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曾经有多么的晦气与弱小, 耿一淮必然也是不想让他知道那些晦涩的过去的。  不问为好。  他和陶宁没再多说,两人不动用任何妖力, 一点一点徒手收拾好了阳台上的小花园。陶宁抬手, 轻轻挥出细弱妖力。  那些枯败和碎裂的枝桠花朵们瞬间化为点点荧光,七彩的颜色在空中飘荡,缓缓散去。  严清回想了一番私槐山还有哪些地方有珍奇花草, 打算这两天回去一趟, 给耿一淮带一些新的草木回来养着。  他和陶宁从小花园里出来, 面露忧色:“黑妖的事情,是不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这些黑妖都是为了他而来的。  陶宁撇了撇嘴:“小妖怪,我觉得你对我和老耿真的有很深的误解。”  他对耿一淮和严清那些私底下的说辞一无所知,耿一淮只交代过他一句“别显露太多吓到严清”。  然后他现在就变成了蝗虫精。  陶宁:“……”  “没有误解呀,”小花妖眨巴眨巴眼睛,“我都是和耿一淮确认过的。他都和我说了,你放心,我从来不觉得妖力和血脉有什么重要的,我自己都不是什么好血脉……”  陶宁:“……不,我的意思是——”  “我会努力强大的!耿一淮修炼不好没关系,总归我比他好点,我尽力而为。”  “不是,老耿其实——”  “嗯,我知道,我会夸他很厉害的!毕竟公妖怪都有自尊心嘛。”  陶宁:“……”他好绝望。  耿一淮当初到底为了安慰严清说了什么!?  饕餮大妖放弃解释,只想说清楚自己不是蝗虫精:“算了,这些老耿自己处理。但是我必须说清楚,我不是蝗虫!”  “?”严清歪了歪头,澄澈双眸闪过一丝不解,“这两天怎么了,耿一淮先是要我相信他不是蛇,你又要我相信你不是蝗虫?”  陶宁狠狠地啃了一口压缩饼干:“蛇?蝗虫?这都是个啥??我和耿一淮不共戴天!!”  他觉得要一下子打破严清心中的固有印象怕是不容易。  这一切都怪谁? 第45章 “我脑子不清楚,”耿一淮的声音很低, “会做什么事情也不一定。”  严清感觉那停留在自己耳边的温热气息正在逐渐往下移动。  【审核看清楚好吗, 耳垂移动到脖子, 都在脖子以上, 哪里违规了要锁?】  他攥紧了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只知道自己现在浑身发热, 想做点什么,却又在这温热气息中手足无措,动弹不得。  “我、我……”  严清抬手, 把住了耿一淮的手腕, 嗓音发虚:“你脑子没问题……”  “嗯?”本子上可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向老实的小家伙此刻似乎知道不能继续老实下去, 他在这板上钉钉的证据面前抵死不认:“我、我没写,我什么都没写……”  耿一淮失笑:“好,没写。”  他说回正题:“元玉都测过你身上的血脉威压了,怎么还坚持孩子不是我的?”  耿一淮事先并没有把严清说的太当回事——太过虚浮的言论反而不会让人在意。  可是如今看来,这个想法在严清心中根深蒂固。  “可是、可是我这段时间来身体特征的变化……”严清将耿一淮的手缓缓拉下,感受到对方手掌的冰凉,他下意识握紧了一些,“都和那位花族前辈弥留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这一点严清倒是没有说错,这也是耿一淮唯一的困惑。  生灵一旦修成精怪,男女之间便可以诞生子嗣,龙族虽然与其他族群不同,怀孕生子无所谓性别,但是怀孕的特征都是**不离十的。  严清这段时日以来的一些身体特征变化,和元玉给他列出来的有许多不同之处。  例如控制不住冒出头来的花苞、时不时扩散开来的淡淡玫瑰花香、还有严清经常忽高忽低的体温……  这些都不是元玉列出来的变化。  耿一淮更愿意将这个归咎于严清自己的体质特殊——即便他和陶宁目前完全看不出什么,但黑妖一直盯着严清,这就足以说明,他的小花妖,绝对不是单纯普通野妖。  严清转过头,微微抬眸看着他:“元玉大妖是不是测错了?要不然再测一次?”  他叹了口气:“真龙血脉,不会测错。”又不是什么普通的血脉,怎么可能混淆?  不知道是不是耿一淮的错觉,在他说出“真龙”两个字的时候,严清下意识瞄了一眼摊开的本子。  目光在“臆想症”三个字停留了一会。  耿一淮:“……”  严清缓缓站起来,绕过椅子,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小家伙的语气很严肃:“耿一淮,我不想在这件事上有任何误会。”  他一直都是自卑的。从遇到耿一淮到现在,纵然这个男人给了他不少自信,他仍然龟缩在自己的保护壳中,做好最坏的打算。  更别提,陶宁和他说了那位大花妖的事情。  耿一淮从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就与众不同,仿佛将世间所有的温暖都捧到了他的面前……是不是也是沾了那位大花妖的光呢?  如今这些温存,是不是同样也是因为,对方心中多少在意这“共同血脉”的孩子。  总不会从头至尾,都只是因为他本身吧?  他哪有这般的能力。  若当真有那么一丝一毫孩子的关系,那在耿一淮心中,这孩子是他一人的,还是他们两人的,差别可就太大了。  “左右都会是我们的孩子。”耿一淮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家伙平日里软得言听计从,在这件事上却固执得可怕:“不,这不一样。”  耿一淮无奈,不再多提:“先休息吧。”  “你呢?”  “我还有事和陶宁穆山商量。”  “那、那你也早点休息。”  “嗯。”  耿一淮轻轻掩上门,缓步走回客厅。  李穆山和陶宁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陶宁手中捧着一杯咖啡,笑眯眯地说:“喏,老耿下来了,你现在说一下,那些黑妖有什么新的消息吧。”  “先生,”李穆山将严清带回家的咖啡热好,放到了耿一淮的面前,“目前那几个活口没说什么,但是发现了一点问题。”  耿一淮眸光一凝:“问题?”  “对。我和天青雀长老特地试探了一下,和其中领头的一个黑妖说,‘严清’——就是我们准备的那个假的小严,在混战中死了。结果那个黑妖脸色立刻就变了。”  陶宁和耿一淮同时脸色一沉。  “脸色变了?”陶宁冷笑一声,“这么看来,他们很不喜欢严清出事?怪了,感染严清的是他们,不希望严清出事的也是他们,这背后的黑妖究竟要干什么?”  耿一淮低垂着眼,没有说话。  李穆山接着道:“小严写剧本的时候,经常会有幻境之力环绕,再加上他一直被黑妖盯着……先生,我们需不需要查一下他的血脉?”  “有一点你说错了。”耿一淮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严清并不是一直被盯着。”  陶宁猛地睁大了眼睛,立刻明白了耿一淮的意思。  “他安然无恙地修炼了几百年,是……遇上我们——准确地说,是遇上老耿之后,那群黑妖才盯上他的。”  和耿一淮在一起之后的严清,与之前的那个普通小花妖,有哪里不一样了吗?  窗外明月高悬,稍微回温的冷风呼啸,星辰寂寥。  客厅里的三位大妖却心思沉重,脸色微沉。  有哪里不一样?  ——严清怀孕了。  ……  严清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了。  耿一淮这几天似乎都没忙,他没有多想,独自一人起了床,先去阿九所在的客房看了看。  小白团子闭着眼趴在床上,九条尾巴软趴趴地垂着,像猫一样的耳朵似乎在轻颤。  还没有醒。  不过看上去妖力流动没什么问题,估计伤势在慢慢好转,应当没事。  “你可别出事……”严清缓缓摸了摸小白团子的头,“这几百年,遇到耿一淮之前,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小花妖笑了笑:“不过幸好,你不像我,花妖族那么多人,全都嫌弃我的出身和来历。九尾狐族早就凋零了,没有妖能嫌弃你,这几百年你过得可比我自在多了。”  他看了一会阿九,又在家里走了一圈,发现李穆山和陶宁也不见了身影。  不过这几位平时就挺忙的,不见身影也正常。  严清想了想,先给工作室的人事打了个电话多请假一天,随后自己独自一人回了花妖族。  花妖族所在并不在杨城,严清变回本体跑了两个多小时,这才在中午之前赶到了一间规模不小的福利院门口。  乍一看去,福利院的大花园里,好些孩童玩闹在一起,清澈的笑声交叠,好几朵花朵迎风摇摆。  唯有同为妖族的严清才能听到那几朵花在交谈。  “……呀这个小孩差点把我摘了,吓死……”  “就给她摘一朵,不是多大事……”  “……还是会有点痛的呀……”  “……”  严清走进去,这几朵还未修成人形的花妖并没有什么反应——它们在族里只是孩子,恐怕根本不知道严清是谁。  他一路往里走,突然被一个孩子抱住了腿。  “哥哥!”是个小女孩,乌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给你……”  小女孩塞了颗糖到他的手心。  严清笑了笑:“为什么给我?”  “哥哥好看……”  是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戴眼镜了。  他原先最反感眼镜摘下来之后受到的目光,可如今却毫无反感,只有自在。  总有目光是善意的。  他低头对小女孩说:“谢谢。”  小女孩笑嘻嘻地继续跑回去玩了。  他目送着孩子回到花园,爬上了滑梯,这才移开目光,继续往福利院里头走。  穿过食堂与宿舍,后头是员工办公和居住的地方,再往后还有一小片被围栏围着的小林子。  严清刚一踏入林子的范围,一道男性的声音便传来:“看看这是谁,居然有你主动来族里的一天?该不会是惹了什么大事,来找我们擦屁股了吧?”  严清循声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花寻。  对方比他年长,人形的身高也比他高了四五厘米,严清微微抬眸看去,这人眼底的轻蔑藏都藏不住。  天生妖的牡丹花一族,自然是看不起他的。  他以往总是遇到这样的态度,并不觉得稀奇,只是收回目光,语气不卑不亢:“我没惹事,只是回来用一下石花。”  花妖族祖地里有一朵石花,可以测验花妖血脉,每个花妖族都有资格去测验一次。如果怀孕,还可以多用一次。  严清当初被花妖族举族排斥,从头到尾都没有升起过任何测血脉的心思,正好没有用过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可以先给孩子测测花妖族的血脉纯度,先让他自己确认一下情况。  还剩下的那一次,如果需要,正好可以带耿一淮来。  严清打算得很好,理由也没有任何问题,花寻眼角一抽,想了一圈,发现无法阻拦,只好嗤笑了一声:“怎么,还想着测出什么血脉不成?私槐山那般贫瘠的地方……”  他说着,缓步走上前,想欣赏欣赏严清愤怒而无可奈何的表情。  青年微微攥着拳,神情严肃,清澈的双眸直勾勾地望向他,却不带有太多情绪,好似并不在意。 第47章 耿先生似乎察觉到他的归来,站在门口,一把抱住了一到家就放松了身子的小花妖。  “严清?”耿一淮喊了他一声。  严清已经全然沉浸在了一片无意识的混沌中。  他紧紧地闭着眼睛,毫无防备地依靠在耿一淮的胸膛上,脸颊发着不同寻常的热。  耿一淮轻柔地将他打横抱起,快步往房子里走。  “这是怎么了?”陶宁放下手中的抱枕,“严清怎么看上去不对劲?这个妖力流转……”  耿一淮神情严肃,深蓝色的眸子中埋藏着平日里轻易不得见的焦急,连语气都急促了许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他的血脉要觉醒了。”第40章   话落,耿一淮已经将人报到了主卧里。  他分明焦急得很, 动作却小心翼翼的, 轻缓地将小花妖放到了床上。  陶宁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神色凝重地道:“这个时候觉醒?他还怀着孩子……”  他和耿一淮从黑妖盯上严清的那一刻,就知晓严清必然有着不简单的血脉。  更何况他们朝夕相处,小花妖自己一无所知,陶宁和耿一淮却看着一清二楚:严清每次写剧本的时候,身周那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幻境之力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普通花妖能够拥有的。  只是他和耿一淮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在严清的身上多做探查。  他们宁愿和妖族那些老不休联合在一起,做一些大费周章的陷阱, 在难以挖出太多信息的黑妖身上做文章,都没有在严清身上探究太多, 就是因为严清此刻有了身孕。  无论发生什么,就连元玉都无法保证, 严清的身体和孩子会不会有问题。  只是没想到小花妖只是出门了一趟, 回来居然就觉醒了血脉!?  耿一淮已然将自身妖力引入严清体内探查。  陶宁在一旁布下一层又一层防护的结界, 念叨着:“我们之前不在严清身上查什么就是怕出这档子事, 怎么几百年了都没什么问题,今天突然觉醒了?”  “结界我布了好几层, 你放心, 一会我在外头看着,不会让别人来打扰。”  “需要我帮你喊元玉过来吗?”  耿一淮终于开口:“喊,但你们现在外边候着。”  耿大佬说在外边候着, 那必然是没有人敢在屋里碍眼的。陶宁做完一系列的布置, 给元玉连发了十道传话符箓, 立刻退出了房间,还十分细心地关上了门。  他念念有词:“但愿小花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老耿这么多年才有点活着的样子……”  房内。  四周围绕着肉眼可见的一层又一层防护结界,严清侧躺在宽阔的大床上,半身蜷着,身下的床单都被连带着发皱。他双眼紧闭,眉头皱起,显然正在经历着什么。  耿一淮和陶宁活过了这么多的岁月,对于这样的场景,自然再熟悉不过。  有的血脉高贵的妖族,并不是一出生就能够一骑绝尘的。他们的血脉会被压抑在本体的最深处,只有触碰到一些契机,族里的圣物,又或者是在什么生死边缘陡然激发,这才会显现。  耿一淮自己……便是这么过来的。  他瞧着小家伙身周愈发浓稠的幻境之力,眸光一沉,变回了本体。  不是平日里担心吓着严清才变出来的小巧模样。  巨大的龙身在这本来就十分宽阔的屋子里居然有些局促,他绕了好几圈,将小花妖圈在里头,这才刚刚好缩在屋子里。  龙尾轻轻摆动着,巨大的头颅轻缓地蹭了蹭小家伙的脸颊,那双湛蓝色的竖瞳闪过温柔。  严清如今怀着孩子,这突如其来的血脉觉醒还真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耿一淮闭上了眼,任由严清的幻境将他笼罩,陪同着小花妖,一同度过这节难关。  ……  花妖族。  被石花犹如激光发射一般惊天动地的动静给激出来的几位花族族老面色铁青,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一个个在石花面前试过。  “我们已经破例让今天探测过血脉的所有孩子都重新测一遍了,”其中一位面容姣好的女人神色愈发低沉,“石花一点反应都没有!”  另一人道:“所有的孩子都重新测过了?总不可能是石花坏了吧?”  几位族老身后,花小鱼和花寻站在花族稍微年轻一辈里,互相看了一眼。  花小鱼小声道:“我觉得……”  花寻死死盯着石花:“不会这么巧吧……”  “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花小鱼和花寻立刻站直,左顾右盼,面露难色。  “问你们呢,现在族里管事的孩子都这么不懂规矩了吗?”  所有的目光都积聚在了花寻与花小鱼的身上。  花寻和花小鱼为难地看了对方好几眼,花寻终于扛不住了:“那个……其实……还有一个……”  “谁?”  “不都说了所有今天测过的孩子都要带回来吗?你们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谁家的孩子?”  花寻要疯了:“不是谁家的!是严清!他今天也来过石花这里!!”  几位族老中,面容姣好的女人显然是领头的。  她往前一步走到花寻面前:“严清?有点耳熟……”  花小鱼的表情已经是惨不忍睹了:“族老们没见过,却也应该是听过他的名字的,当年我们带他回来登记了一下他就离族了。就是私槐山那个玫瑰花……”  话落,石花面前乌泱泱站着的一堆人全都沉默了。  ……  不知过了多久。  烛龙身躯环着的小花妖缓缓变回了本体,枝桠愈发粗长,一朵朵花苞渐渐绽开,原先俏皮可爱的花刺一根根地搭在枝桠上,居然多了三分凶狠的意味。  花树的枝桠一点点盘绕着龙身,迅速生长着。  他们沉在一方又一方的幻境里,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良久,已然十分庞大的花树骤然消失,青年的身躯再次出现在了床榻中央。  他恬静地躺在那里,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颊有些红润。衣服早就被先前花树生长的枝桠给撑破了,零零碎碎地散在床上。  率先醒来的耿一淮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景象。  这若是在平常,耿先生或许就压不住火了。  可耿一淮刚刚经历了严清心中下意识构建的一个又一个幻境,如今看着这幅场景,居然十分清心寡欲。  那些幻境……  场面大多不同,但是内容却殊途同归。  全都是他遇到了各种危险,小家伙拼尽全力救他的场景。  耿一淮:“……”  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好在小家伙在他的帮助下顺利觉醒了血脉,此刻妖力充沛,应该不一会就醒过来了。  耿一淮无奈地变回人形,然后帮小花妖拿出一套衣服穿上,这才半抱着严清,静静地等对方醒来。  严清一睁眼,便瞧见了耿先生那双湛蓝色的眸子。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瞳孔逐渐恢复焦距。  “耿一淮……?”他仍然有些懵。刚才幻境里无数的场景交叠而来,严清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拾起了幻境之前的记忆。  他回到花妖族祖地测了一下血脉,回来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突然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坚持到耿一淮家,他就失去了意识。  然后就是那些如同梦境一般的幻境接踵而来,醒来之后便是这样了。  耿一淮抬手,轻轻弹了弹他的他的鼻尖:“你血脉觉醒了,放心,现在已经安然度过了。”  “血脉……觉醒?”严清睁大了眼睛,“我、我的血脉?”  他居然会有什么需要觉醒的血脉吗?  “对,”耿一淮轻笑了一声,“你现在的本体应该是不一样了。”  “啊?怎么会突然……”  “这要问你了,出门一趟回来,突然觉醒血脉,”耿一淮亲了亲他的脸颊,心有余悸,“我快被你吓死了。”  “对、对不起……”  “该是我道歉,我没照顾好你。”  “不是的!又不关你的事!”  眼看严清要急了,耿一淮只是在心中责怪自己,不再多说:“好。”  严清此刻有些恍惚。  他难道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玫瑰花妖吗?私槐山几百年的生涯,他日复一日地接受着自己的平凡,早就对这些东西不抱任何希望了。  严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身上的妖力流转确实不同往日,居然十分通常,充沛异常。  感觉吃一百个蘑菇和一千根鱿鱼须都补不到这个份上。  他呆呆地说:“我、我有什么血脉啊——”  他嗓音一顿,和耿一淮同一时刻听到了楼下的吵闹。  屋子周围毕竟环绕着陶宁用尽妖力布下层层结界,就连耿一淮,若不是有心去听,都未必能听到什么动静。  这吵闹喧哗的声音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传到耿一淮和严清的耳朵里,足以见得是有多吵。  耿一淮家平日里根本没人拜访,这是哪里来的一大帮子人? 第49章 陶宁先是嗤笑了一声:“什么玩意?我和老耿在这,用得着你们这群马后炮?”  这话太不留情面,花霖霖面色一僵,却又不得不赔上笑脸:“大人在,自然没人敢说什么。我们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  “为什么?”严清嗓音清朗而平缓,“为什么突然要找我回去再测一次?”  花霖霖看了一眼亲眼目睹石花异变花寻,花寻立刻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严清和耿一淮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他们方才还在奇怪为什么严清的血脉突然觉醒,如今看来……兴许是严清触碰到了石花,这才导致石花和严清同时产生了一些变化。  耿一淮完全没把在场的花妖族高层当回事,他只是看着小花妖,语气温和:“你之前碰到石花的时候,有做什么吗?”  “没有,”小花妖摇了摇头,“我就是引导石花测了一下孩子的血脉……哦对,孩子的事情,我——”他扫了一眼四周,觉得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我们之后再说。石花测完孩子的血脉,还主动在我身上流转了一下,似乎是想测我的血脉……”  他笑了笑,神情有些无奈:“测了一半,我没什么兴趣,就把石花的力量推出去了。并没有测完全,石花当时也没什么反应。”  花霖霖却猛地站起:“什么!?你只测了一半??”  石花的动静如此之大,严清却告诉他们,这还不是严清完整的血脉?  花妖族对这位流落在外的小玫瑰花妖不闻不问、轻蔑低视了几百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全族最高贵、最难的血脉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耿一淮眸光一冷。  陶宁瞧了一眼花霖霖:“喂,语气放尊重点,行为也礼貌点,你们花妖族不是最优雅了吗?坐下说话。”  饕餮大妖开口,花霖霖立刻怂了。  “抱歉,我只是太激动……”  她眼巴巴地看着严清:“孩子,之前是我们的错,你只要愿意跟我们回去,我可以带上全族来你面前道歉……”  严清心下酸怅,竟然无言以对。  他突然觉得在乎了花妖族态度这么多年的自己有些傻,在意了这么久,难过了这么久,其实这些同族的态度十分可笑。  说变就变,来得无根无据,走的也可笑至极。  有人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神似乎要将他融化。  他听着对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不想去就不去,血脉觉醒的事情,我来帮你查。”  这人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严清笑了笑,嘴角露出俏皮可爱的虎牙,更衬的他洒脱无谓。他对耿一淮说:“不如你陪我一起回去吧?血脉和孩子的事情,我本来就希望你能再陪我去一趟。”  他之前就打算带耿一淮来看看,孩子是他授粉得来的,彻底解了这个误会。之前还要忧愁一下如何征得花族的同意,带耿一淮一个外人进入花族祖地,如今既然花霖霖有求于他,自然不会反对的。  只要是严清的要求,耿一淮从来没有反驳过:“好,那我陪你去。”  花霖霖眼看着严清和耿一淮几句话间,似乎同意了花妖族的请求,她双眸一亮:“那我们现在出发?”  “啊,喂。”陶宁·假蝗虫·真饕餮忍不住发话了。  待到花族所有人都颤颤巍巍地看向他,陶宁满意地笑了笑,状若随意地说:“说走就走,严清不要面子?我不要面子?老耿不要面子啊?”  饕餮大妖的面子自然要给,严清如今是他们恨不得供起来的小祖宗,面子自然够大,但耿一淮算什么东西?  花霖霖心中腹诽,扫了一眼耿一淮,战战兢兢地对陶宁说:“自然要的,自然要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陶宁因为严清的过去不爽这群修为不高屁事多的花妖很久了,等的就是花霖霖这句话,他看了一眼耿一淮,得到了耿大佬的默许之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这才徐徐道:“要求不多,每个人走到严清面前,大喊一声‘我好丑啊我是世界上最丑的花’,就可以了。”  严清:“噗。”  耿一淮:“……”还不如他直接动手揍一顿完事。  正在辛苦补墙的李穆山:“……”  这样近乎小孩子玩闹般的要求,耿一淮表情一言难尽,所有的花妖却全都瞬间面色铁青。  这对爱美的花妖族来说,还不如把他们全都揍一顿!!!  而且这还是在这么好看的严清面前!还是在他们花妖族最美的人面前!!!  沉静了片刻,花寻最先踏出一步。  他面脸菜色,眼神愤然,舍身取义地站在严清面前。  小花妖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花寻:“……”呜,太好看了,说不出口!!  耿一淮轻咳了一声,陶宁再次接到耿大佬的授意,了然地笑道:“看来你们做不到。那算了,各位请回吧。”  花寻赶忙道:“不,做、做得到!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梗着脖子,脸上涌现出不只是羞愤还是羞愧的红,半晌才终于闭着眼睛大声道:“我好丑啊我是世界上最丑的花!!!”  严清:“……噗。”  下一刻,比严清还要高上四五厘米的俊俏青年眼眶浮现泪水,居然就这样哭了起来。  花寻擦了一把止不住的眼泪,转身就躲到了花妖们的最后面,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我承认自己丑了我没资格追求你了……”  严清:“……………………”第42章   花妖族一向爱美,不论是本体还是人类形态, 好看与否对于一只花妖来说比一切都重要。  除了严清这个完全没有在族里长大的野妖, 其余的花妖几乎都视外表如生命, 承认自己难看和杀了他们没什么区别。  若是求偶,也要有门当户对的漂亮和香气。  耿大佬不管闲事,从不去开会,陶宁却很清楚花妖族这个德性。这个没有大妖的族群修为低微,屁事挺多。  陶宁刚才被这群花妖七嘴八舌地问是不是蝗虫,现在眼见身高足有一米八的花寻哭哭啼啼、抽抽嗒嗒, 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浑身舒畅, 看着花寻就笑得打跌。  严清怀揣着看智障的眼神,扁了扁嘴, 没当回事。  哭唧唧的花寻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道冰凉的视线。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 浑身上下都没由来的一僵, 妖族天生的危机意识让他有种自己被盯上的错觉。他抖了抖, 这才颤颤巍巍地转过头,猝不及防对上了耿一淮投来的目光。  这个一直只和严清说话的男人淡然地看着他, 深蓝色的眸子埋藏着一丝泠然, 无边无际,深不见底。  男人轻笑了一声,嗓音低沉:“你叫什么?”  “我……?”花寻擦了擦眼泪, “我叫花寻啊。”  耿一淮点了点头, 似乎是记住了的意思。  花寻心下总觉得有种不知何处来的惶恐, 这种感觉明显不是来自已经笑成一坨的陶宁。  但总不会……是这个问他名字的男人吧?这人刚才还妄图自称严清的伴侣,都被严清给拒绝了,饕餮大妖也没有什么表示,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妖族。  所以花寻一直没把耿一淮真的当成严清的伴侣,在承认自己丑之前,他才刚刚下定决心要追求严清。  所以,被这人看了一眼,问了个名字,应该……没事吧?  花寻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看上去稳重成熟的耿先生传话给了苍狼长老,即将迎来妖族长老们地狱般地催婚模式。  他只觉得自己想多了,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躲在花妖们身后哭去了。  为了让严清回去再测一次,这些花妖全都面色惶然却态度坚决,花寻刚走,又有一位男性花妖在花霖霖的示意下走上前。  严清羞红了脸,在陶宁的闹剧中回过神来,先拦住了即将开口的花妖,神情严肃:“族长,我必须先说明一件事。”  花霖霖自然什么都听他的:“你说!”  “我这次回去,只是想再测一下血脉,”严清说得很慢,似乎是想让在场的所有花妖都听得清楚明白,“我不会留在族里的。”  他的血脉既然会突然觉醒,再加上孩子的事情,能和耿一淮一起去一趟祖地自然是必须的了。  至于其他……  小花妖笑了笑,眸光澄澈,神情恬静自然。  在今天之前,他其实多少有点在意花妖族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毕竟是同族。  可是见到了这些同族如今死乞白赖要他回去的态度,他反而觉得之前的自己太过执拗。跟这群眼里只有血脉和来历的花妖们在意什么呢?他从一开始就和他们不是一个路子,以前不是,今后也不会是。  花霖霖瞬间就急了:“你可是还在生气我们以前的态度?当初你出生的地点和时间太敏感了……大家一时鬼迷心窍,如今我们都知道错了。孩子,我代表整个花妖族和你道歉,你如果不解气,回族之后,我让他们都——”  “族长。”严清打断了她。  他的身旁,耿一淮握住他微凉的手,温度交织,气息缠绕。  他的男朋友悄无声息地支持着他,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任由严清自己解决、自己决定。  严清手中的力道微重,毫不犹豫地回握住耿一淮的手,口中接着道:“不用了,你们缺我一个道歉,但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过往几百年的心结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的天地间,豁然开朗,天光云影下,只有一个耿一淮。  “我不想要这个道歉。你们想道歉,可是我不会接受。这世间没有任何法则和规矩规定,别人的道歉我一定要接受、一定要原谅。我知道,我有时候会有些天真,但我不笨,我清楚你们在想什么。”  “可能是觉得族里没有大妖,觉得我这突如其来的血脉是花族的希望;可能是觉得这么多年,你们活生生地看着希望在外面飘零;也可能就是突然的良心发现,觉得这些许年亏待我了。”  “可我没必要为了你们的良心,为了让你们不愧疚,而做出什么。抱歉,我不会回到花妖族,我不需要你们的庇护。”  他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  纵然有黑妖的隐患,纵然他血脉突然变成了未知之数,纵然还有孩子的重担压在他身上,他也甘之如饴。  他有他的耿先生,还有他自己的孩子,他和花妖族没有干系。  小家伙分明是个耿一淮随便逗弄就会脸红耳热的性子,此刻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花妖都要镇定,都要明白。  耿一淮与严清十指交握,只觉得他的小花妖长大了。  严清这一番话将一切退路全都堵死,花霖霖几次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没人开口了。  片刻,陶宁嗤笑了一声:“全给我排队上来说那句话,严清去不去是一回事,你们今天说我是蝗虫是另一回事!”  饕餮大妖刚才变出原身咆哮的阴影还在,陶宁虽然如今已经优雅地坐在一旁,花妖们还是瑟瑟发抖,立刻听话地排好队站到了严清面前。  刚才还冷静沉稳的小花妖此刻鼓了鼓腮帮子,眼珠子转了转,心虚地看向陶宁:“那个……”  “什么?” 第51章 陶宁:“……”敢怒不敢言!  他真想把这两个从天上扔下去!!!  “对了,”严清把玩着饕餮大妖的毛发,“我怎么在家里没看到阿九啊?她伤怎么样了,好了?”  他昏迷之前,黑妖袭击耿一淮的家,阿九不是还在受伤昏迷不醒吗?  “没好,”耿一淮如实答道,“她伤不轻,前几天元玉离开的时候把她带回猫族修养了。”  “那就好……”  耿一淮顿了顿,暂时没告诉小家伙胡冉冉身上的那些说不清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花妖族所在的福利院门前。  那群花妖修为都不算高深,陶宁刻意放缓了脚步,散步一样地在云端上行走,还是比花妖们早到了十分钟。  他们三人在福利院门口站了十分钟,差点被福利院的门房当成想来拐卖孩子的人贩子,这才等到了奔跑得精疲力尽的花妖们。  “等了十二分钟,”陶宁看了看表,笑得优雅从容,“我不欺负你们,就只吃十二个好了。你们自告奋勇还是我自己选?”  花妖们刚刚一路疾行,之前还被压制着大喊自己丑,现在又听到陶宁说“只吃十二个”,眨眼又全都哭了起来。  陶宁心满意足地欺负完花,这才笑了笑:“开个玩笑,怎么全都信了呢?”  众花妖:“……”听您那语气丝毫不像是开玩笑呢哭唧唧。  花霖霖最先镇定下来,走上前:“大人,严清,我带你们去祖地。”  严清客气而疏离:“劳烦了。”  他们一行人在障眼法的笼罩下,不着痕迹地穿过福利院,来到了最后头的林子前。  刚一踏入花妖族的范畴内,在场的所有人尽皆脸色大变。  “这——”花霖霖满目震惊,“哪里来的这么浓的烧焦味?”  耿一淮眸光一凝:“东南角是你们的哪里?”  花小鱼惊呼出声:“东南角!?那是我们花妖族有史以来遗留的所有典籍和符咒!!!”  下一刻,好些留在花妖族内的花妖冲着他们跑了过来。  “族长!族老们!刚才有别的妖族混进来,放了把妖火,快去救火啊!”  有史以来的典籍和符咒太过重要,花妖们根本没心思顾及严清的事情了,全都一股脑冲向东南角。  耿一淮和陶宁对视了一眼,没有动。  严清看着花妖们消失的方向,双脚往前迈了一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陶宁问道:“不去?”  “不去了,”严清摇了摇头,“和我……没有关系。”  陶宁笑了笑:“我倒是感觉第一天认识你了,小家伙年纪不大,倒是挺轴的啊。”  轴吗?  也许吧。  耿一淮骤然插话道:“跑了。”  “啊?”  “纵火的妖怪,跑了。”他妖力铺下,在这附近没找到任何可疑的妖族。  严清还当耿一淮在猜测:“那肯定是跑了吧?不然留在这,不是等着被族老们抓嘛。”  只是这事情一出,花妖族手忙脚乱,倒把他们搁在这里了。  严清拉起耿一淮的手:“我们自己去吧,我勉强记得去石花那的路。”  “好。”  他们带着妖力,快步朝着石花赶去。  原先并没有碰上什么花妖,严清只当他们全都去了东南角扑火,可越靠近石花,花妖居然多了起来。  “怎么回事?”陶宁隐约觉得不对劲。  耿一淮眉头紧皱,显然也有了不好的猜想。  还不等他们探查什么,前方便有一个花妖慌乱地大喊:“石花!石花也毁了!!”  严清一怔。  石花毁了?  那他今天不但查不了自己血脉的事情,也没办法在耿一淮面前证明孩子的血脉了。  东南角的典籍资料被烧了还不算,花妖族传承千万年、据说是大妖留下的石花居然就这么毁了。  严清血脉觉醒前刚见过石花,石花中蕴含的妖力极为浓郁,不是等闲之辈能够毁掉的。  花族这是招惹了谁,遭到了这样的报复?  “不是报复,”耿一淮无声地叹了口气,“事有蹊跷。”  “为什么不是报复?”  陶宁气定神闲地看着花妖们手忙脚乱,将自己送出去探测情况的妖力收了回来。他说:“你看花妖族伤着哪一个了没有?全都活蹦乱跳地,哭啼啼吵闹闹的,吵死我了。”  严清也回过神来了。  没有伤到任何一个花妖,却毁了花妖族传承的资料和石花。  不像是报复,反而像是……想要毁掉什么有关的记载。  饶是严清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么不凡,此刻却不由得自作多情了起来。  偏偏是在他突如其来的血脉觉醒之后。  偏偏是在他想要回花妖族查一查自己的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  严清都会想到这里,更遑论耿一淮和陶宁了。  沉默了半晌,耿一淮扯了扯衬衫领子,目光幽沉:“走吧,留在这里查不到什么了。”  销毁这些的幕后黑手手脚很干净,耿一淮和陶宁一番妖力铺下来,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冬日寒风刮过,严清心情复杂地望着前方,眼前飘过几丝白絮,眨眼间飘向不知何处。  不愧是花妖族的地界,寒冬还种着蒲公英,风雪之下仍旧生机盎然。  可惜,本就没有大妖护族,此刻又骤然失去了传承千万年的典籍资料与石花,花妖族之后还能不能生机盎然,怕是不好说了。  严清自言自语道:“和我又没关系……”  他嘴上这么说,似乎想劝自己回想着刚才对花霖霖说的那些话,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手忙脚乱的花妖们身上。  耿一淮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小花妖一直以来只是在强迫自己冷静。  他给陶宁使了个眼色,陶宁立刻了然:“我这两天让手底下的妖送一些现在有用的资料符咒和灵植过来?不过不是白费的,你得给我钱买。”  陶宁哪里在乎人类世界那点钱?可这话陶宁说出来恰到好处,严清不疑有他,感激地点头:“谢谢!只是……可以不和他们说是我买的吗?”  如今看来,彻底和花妖族断了联系,于他,于花妖族而言,都是好事。  陶宁:“当然没问题,回去我给你整理账单。”  严清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兵荒马乱,双拳攥进,目光难得的复杂。  耿一淮没有打扰他,足足过了好一会,等到严清心情平复,这才揉了揉他的头:“好了吗?”  “耿一淮,陶宁,我们回去吧?”  “嗯。”  花妖族的兵荒马乱中,饕餮大妖再次变回本体,背起了耿一淮和严清。  到家之后,严清脑海中飘过方才花妖族发生的事情,心情复杂地独自待了一会,这才收拾好了心情。  他来到耿一淮的书房门口,轻轻拉开书房的门缝,小声对里头似乎在忙的男人道:“耿一淮,我……我想看看孩子,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妖丹的情况吗?”  他隐约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妖力充沛了。  体内的妖丹似乎也有了点变化——毕竟他妖力增强了,孩子不可能没有获益。  在里头忙着的男人敲击键盘的手一顿,对电话会议那头的李穆山说:“花妖族的事情劳烦你查了,胡——”  怕严清多想,耿一淮改口道:“元玉那边记得别忘了。”  李穆山:“明白了,先生放心。”  耿一淮这才挂断电话,起身走了出来。  小家伙直接黏到了他的身上,抱着他的手臂:“帮我看看吧,我感觉我身体应该是有点变化的……”  “嗯。”  耿一淮牵着严清,想将小花妖牵到沙发上坐好再探查身体的变化,可还没走到客厅,严清的脸色突然一白。  他头一次主动甩开耿一淮的手,飞一样地跑到厨房的盥洗台前干呕了起来。  这还没探查,孕吐的孩子他爸就知道自己身体变化在哪里了。  ——严清开始有怀孕后期的孕期反应了。第44章   严清毕竟不是人类,也不是雌性, 怀孕的情况和人类不尽相同。  他有了孩子到现在, 除了妖力不足, 其他一点的反应都没有,耿一淮一开始还担心过,直到元玉说这是正常现象这才放心。  可当时元玉分明是说,只有到了怀孕后期,才会偶尔有一些不舒服的情况的。  耿一淮匆忙上前,给小家伙装了杯温水, 轻轻抚着对方的背,要温和的妖力梳理着严清的气息。  这明显不太好受, 小家伙什么都吐不出来,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脸色苍白, 充沛的妖力都没办法让他好受点。  耿一花细心地给严清擦了擦嘴巴, 待到严清喝完温水, 他毫不犹豫地打横抱起严清,将小花妖放到了床上。  小家伙蜷缩着身体, 眼神迷茫, 面容上血色尽褪,显然正在难受。 第53章 “我……”花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知道了编剧是你, 试镜进来的。”  好歹也比人类多活了那么多年的岁月, 当演员对于花寻来说还是不难的。花寻有着得天独厚的脸,再找点人脉关系, 疏通点钱, 要混进来领个戏份不多的小配角太容易了。  林笑惊讶:“小严老师你们认识啊?”  严清点了点头。  这么多人在,他也没有和花寻多说什么,只是礼貌地说:“不打扰你们准备了, 林笑, 我们先去导演那边吧。”  “好的。”  身后传来贺景的声音:“小哥哥你怎么走了?”  严清:“……”  他在贺景和花寻的目光下缓缓走远, 身旁林笑好奇道:“刚才那位也是咱们妖族吧?”  “嗯,牡丹妖。”  “难怪有牡丹花香。”林笑想起了严清之前告诉自己的本体,“和您是同族吧?”  严清不太喜欢高高在上,不好意思道:“不用对我用敬称,喊我名字就行了。不是同族。”  他直接否认。  花寻这种和娱乐圈没有关系的人,趁着他和耿一淮都没有理会剧组,陆远星又不知情,居然给他寻着机会混进来了。混进来是为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陶宁暗中给花妖族送去帮助之后,尽管做得毫无痕迹,花霖霖不知为何还是猜到了背后是严清的帮扶,好几次让花寻和花小鱼登门道谢,都被拒之门外。  没想到他们还能钻到这里的空子。  严清对花妖族的态度实在复杂,干脆不多想,直接将花寻的事情扔到一边不管。  眼见严清双目微垂,薄唇平展,神情有些不自然,林笑自然知道不该继续问,也不多说了。  她换了个话题:“这几天虽然转暖,但这种时候更容易不舒服,我去给你买杯咖啡或者奶茶暖暖胃?”  严清猛然摇头:“谢谢你,不用的。我用妖力就可以。”他现在妖力日益增长,维持自己身体的温度已经很简单了。  林笑却道:“喝些热的会更舒服的。”  “还要多花钱,真的不用啦。”他的钱几乎大半都掏给陶宁买那些典籍资料和符咒了,又不想找耿一淮要钱,还是不要多花钱为好。  他还想要多攒点钱,给耿先生买个礼物——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耿一淮在他身上花费了那么多,他却一直手头拮据。  想到连林笑都是耿一淮请的,严清更加不好意思了,他咋了眨眼,重复强调道:“这些多余的花销就算了吧,我没那么娇气,谢谢你。”  林笑:“??”  她万万没想到不买的理由居然是因为钱。  林笑之前就在娱乐圈边缘行业工作,虽然平时接触的不是人类的那些大明星,但就是边缘行业也收入不菲,更何谈严清这种《四海》的主笔编剧兼跟组编剧。  而且耿总不是很有钱吗?  光是支付他的薪酬,都可以买下奶茶店了!  可现在,这天价薪酬让他照顾和看护的人,居然连一杯奶茶都买不起???  林笑虽然年纪小,但在人类社会摸爬滚打的时间是严清的好多倍,此刻看着严清因为没钱不买奶茶而有些局促和羞赧的神情,脑海中顿时有了好几种猜测。  她试探地问:“没事,当我请你了怎么样?我现在就去买?”  严清更不同意了:“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钱,你也不容易。”  林笑心道果然。  没想到耿总叮嘱她的时候一副高冷却深情的总裁范,其实私底下苛待自己的情人,还控制欲爆棚的不让严清用别人的钱。  好好的美貌大白菜,被猪拱了!  只是耿一淮毕竟才是她的雇主,林笑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把这些想法往肚子里吞。  左右这段时间在剧组,她多照顾照顾这可怜的小玫瑰花妖好了。  开机头几天手忙脚乱的是导演和工作人员,严清作为跟组编剧,在一开始没有什么剧本上的问题时反而有点清闲。  他中途甚至还因为实在没事做,去元玉那里探望了一下阿九。阿九已经醒了,只不过元玉说她伤得太重,直接被扣在猫咖里修养。  至于花寻和贺景……  严清本来以为这两冲着他来混进了《四海》的剧组,拍摄期间恐怕就要被这两个人烦死了,结果没想到——  贺景刚拍完一个ng了五遍的镜头,挨了吴导的训,这头还在伏低做小地低头听训,目光神情全都乖巧无比,直接把场外探班的粉丝迷得不要不要的。  可吴导转身一走,贺景冲进休息室,直接就在看剧本的花寻面前坐了下来,两手托腮,直愣愣笑眯眯地看着。  “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花寻闻声抬眸,也笑了笑:“你也很好看。”  严清:“…………”  突然有种敌人内部消化了的感觉,心情复杂。  而他的新助理则更奇怪了,这几天看他的眼神愈发慈爱,明明对方人形看上去比他还小,还是个娇滴滴的雌性,可每次看着他,都好像在看可怜的小崽子一样。  严清好歹也是个活了几百岁的雄性妖怪,还是个天生地养的野妖,连着被这么慈爱地看了好几天,他实在是有点不自然。  “林笑,”他皱眉,“冒犯问一下,你是不是有过什么遗憾啊?”  “诶?”林笑懵了。  “我是不是像你什么逝去的儿子啊、意外失踪的弟弟啊……”  林笑懂了,严清不仅被耿总管的严,没有钱,还很渴望亲情。  于是她看严清的眼神更慈祥了。  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无奈,堂堂一个御用跟组编剧,为了证明自己不需要这样慈爱和蔼的目光,起身走向了一旁的小棚子。  皮卡车正停在棚子旁,后头码着陆远星代言的产品,两个工作人员正在把金主爸爸赞助的应援物品往下搬。  严清过去就要帮忙。  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有点开始反胃,但这种恶心感还压得下去,严清没有表现出来,也没太当回事。  “小严老师?”工作人员呆了呆,下意识就阻止道,“我们能行,您坐着吧。”  青年笑了笑,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精致,让人看一眼便不想让他接触这种粗活。  这样的人应当坐在里头,手里捧着一杯温咖啡,慢条斯理地和导演讨论剧本。  可惜严清买不起温咖啡,导演现在也用不着他讨论剧本。  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眼尾勾出俏皮,比在场的年轻演员都要有朝气。他抬手,看上去不算强壮的双手轻巧地捧起一箱赞助物品。  “没事的,我搬得——”动。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严清眼前突然猛地一黑。  孕期反应突然到来,他只觉得头重脚轻,还没完全拿起的箱子重重地跌回原来的地方,他踉跄了一步,似乎听到身后林笑担忧的呼喊。  身上那两颗妖丹所在的地方颤动了几下,两颗妖丹一点都不听严清的话,颤动的时候还互相撞了撞。  严清迷迷糊糊的,头晕脑胀间,嘀咕着:“……孩子不懂事就算了,我自己的妖丹凑什么热闹啊……”  这要是不这么撞,他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头晕。  ……  小花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纯白的床铺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他的头还有些微晕,昏昏沉沉地醒了好一会,这才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削苹果的耿一淮。  “我……怎么到医院来了?”  “你突然晕了,”耿一淮徐徐道,“剧组的人怕出事叫了救护车,林笑不好解释,只好先让你上车,然后打电话给我处理。”  严清脸颊一红,缓缓坐起:“就是普通的孕期反应,我现在没什么事了……”  耿先生难得地放下脸,语气严厉:“别去剧组了,再晕一次怎么办?”  小花妖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其实我是有感觉的,只是今天大意了,没当回事,抱歉。”  “回家休养。”  严清低头,没有答话。  半晌,耿先生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均匀的八片,一片一片地喂到他的嘴里,动作轻柔得不像话,语气却严厉得很。  “再晕倒怎么办?”  “对不起……”他知道这次是他疏忽大意,“下次我只要感觉到不舒服,我就立刻回到休息室躺着!这样好不好?只是跟个组,孩子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这些都是正常反应,有了这些反应说明孩子才是健康的。  反正影响不到孩子,左右不过是他受点苦罢了——严清甚至不觉得这是吃苦。跟组,跟的还是拍摄自己剧本的组这种事情,他以前想都不敢想,如今有这个机会,他怎么会愿意放弃?  他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耿一淮。  耿先生已经放下小刀,脊背挺直地坐在一旁,低垂着双眸,一看就很不高兴。  严清眨巴眨巴眼睛,继续道歉:“对不起,我……”  “好了,”耿一淮听不得他低声下气,心都快揪起来了,“不准道歉。”  这事算是又谈崩了。  他希望严清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严清却宁愿吃点苦也要工作。  耿一淮叹了口气,在严清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轻声道:“回家吧。”  回家之后,耿一淮和严清再也没有讨论去不去上班这回事。  耿先生亲眼盯着李穆山熬完给严清喝的汤,一口一口地喂到严清口中,在小花妖满脸通红的时候,直接含着汤水亲了上去。  直到小家伙目光迷离,双手无力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他这才松开了嘴。  看上去和平常一样温柔,一样体贴,一样随便一眼就让严清面红耳赤。  可是当天晚上,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一个朝着左边,一个朝着右边,泾渭分明的十分冷漠。 第55章 贺景在严清对面坐了下来,“我也要我也要!”作为唯一一个人类,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花寻的意思,还当他是去菜市场之类的地方买,“小帅哥,我有吗?”  花寻笑眯眯答道:“好看的人自然什么都有。”  贺景羞涩地捂了捂脸,双眸透亮地看着花寻,语气柔和:“你也很好看。”  花寻傲然地轻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不过你也和我一样很好看。”  贺景:“你和严清都很好看。”  花寻:“好看的人都可以吃鱿鱼须。”  陆远星·被糊了一脸的“好看”·已经被吃了无数根鱿鱼须·真的鱿鱼:“……滚!!!”第47章   陆远星手中拿着筷子,用力一戳, 筷子直接戳破了盒饭。  他脸色微沉, 欺软怕硬, 不敢对有耿一淮在背后撑腰的严清发火,所有的怒气值全都喷到了花寻身上。  “你这么爱抓鱿鱼?这么爱砍鱿鱼须?”他咬牙切齿,“那我给你准备一池子的鱿鱼,把你扔进池子里玩一天怎么样?”  唯一不是妖的贺景小声嘀咕:“……会淹死人的吧?”  花寻呆了呆,眼见陆远星周身妖气溢开,散发出淡淡的杀意, 他虽然不知道这位妖族大佬为什么突然生气,但他怂得很快, 求生欲极强。  他快速道:“不!我不喜欢吃鱿鱼!鱿鱼这么可爱我怎么能吃它!”  唯一知道陆远星本体是什么的严清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象了一下一株牡丹花沉在水里, 身边都是舞动着触须的鱿鱼……  “……噗。”  他这么一笑, 立刻收到了陆远星和花寻幽怨的目光, 还有贺景不在状态的视线。  严清:“……”  他撇了撇嘴, 用贺景听不到的声音说:“你怎么看上去生气了?你不是喜欢砍自己的触须吗?”  花寻惊呼着加入了妖族专属群聊:“什么?陆远星是鱿鱼!??”  作为刚入行的新人,花寻平时都是喊陆远星这个主演兼投资人陆老师的。可他现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了讨好严清说了什么, 瑟瑟发抖地看着陆远星, 生怕这位修为比自己高出不少的鱿鱼大妖把他给炖了。  他原先以为,混进剧组,潜移默化地劝严清回花族是一件简单的任务。  现在看来……  花寻:“……”想哭。  陆远星更想哭。  他咬了咬后槽牙, 盯着严清, 一字一句道:“我, 喜,欢?”  严清眨眨眼:“是啊,你不是特别喜欢吗?”  “谁和你说我喜欢的?”  “耿一淮啊,”严清没觉得哪里不对,“你要是不喜欢,为什么会每天往我们家送几根啊?难道耿一淮说错了吗?”  陆远星本来都半撸起袖子准备下一刻就飞出片场收拾那个满口胡言的人,结果严清一张口就是耿一淮的名字,他撸着袖子的手拐了个弯,慢吞吞地又将袖子撸了回去。  谁敢说耿一淮错了啊!!!  他露出一个镜头前的标准微笑,用尽毕生演技:“对,我喜欢,他没说错。”  小花妖歪了歪头:“那你刚才在生气什么啊?”  “我……”陆远星一口气噎着差点没把自己堵死,他一字一顿,多年来的演技都快不够用了,“我生气是因为……他——”  他看了一眼花寻:“他居然觉得别的鱿鱼的触须比我的好吃……”  “噢……”严清笑了笑,“那肯定是你的好吃。”  陆远星往肚子里吞了一口血,觉得自己要被活生生气死了——偏生他还不敢反驳。  花寻在严清和陆远星身上看来看去,怂了吧唧,不敢多说。  “那个……”传音群聊外头,贺景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原来是这种关系啊?”  贺景什么都听不到,只见严清含笑看着陆远星,陆远星极具侵略性地看着花寻,花寻一脸爱慕又求而不得地看着严清,三角形稳定而又明显。  三个人什么都没说,表情各异,目光所落之处全然不同。  好虐。  虐的他好喜欢。  他也想加入!  贺景摆出镜头下最好看的微笑表情,嗓音又软了起来:“陆老师也好帅,我也喜欢!你们三个开房的时候,可以捎上我吗?我会很多种姿势的!”  花寻愣了愣,听不懂贺景在说什么,干脆放弃听懂:“你这么好看,你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已经被贺景的脑回路荼毒过的严清:“………………”  头一次和贺小鲜肉合作的陆远星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老张!!”  陆远星一向在他人面前跳脱不羁,是个风流潇洒的好脾气,此刻却暴怒一般地喊人,经纪人一个哆嗦,火速跑了过来。  就连还在不远处吃饭的导演吴意都张望了过来。  只见陆远星瞬间站起来,一副想要掀桌的驾驶,浑身杀气。  “统筹呢?执行呢?都给我叫过来,我要换演员,这个——”他指了指觉得自己十分无辜的贺景,“还有这个——”又指了指怂唧唧的花寻,“都给我换掉!!换掉!!!”  老张:“啊?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爱吃鱿鱼!!!”  片场众人:“……”  几个小时后,通过微信朋友圈、微博好友圈、道听途说的小八卦等途径,陆远星讨厌鱿鱼这件事就被七七八八的小道消息传开了。  传开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人描述得声色俱全,还有憨批忘了给陆大明星留点面子,发的微博没有设置好友可见,结果一个转发一个,评论一个堆着一个,在即将收工的时候,#陆远星讨厌鱿鱼#这个热搜就冲了上去。  被莫名其妙盖章“我讨厌我自己”标签的陆大明星看着微博,表情惨不忍睹。  “老张……”他奄奄一息地拉住自己经纪人,“我不讨厌鱿鱼!”  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讨厌鱿鱼又不是什么黑点,粉丝还在夸你可爱呢,这不挺好的吗?”  陆远星:“……好个锤子!”  ……  今天夜空的云格外多,抬眼望去,看不见一片星辰。  别墅中亮着灯,耿先生手里正捧着一本略微古旧的书,聚精会神地看着。  陶宁和李穆山都不在家——他们两这两天都很忙,据耿一淮所说,陶宁是去查黑妖和花妖族典籍被毁的事情了。以前严清不懂为什么他们这么忙,如今知道了陶宁是饕餮,自然也就明白,上古大妖不忙活这种拯救世界的事情,谁来忙活呢?  而他的耿先生,只需要每天上上班,晚上安安全全地在家里看看报纸就好啦。  严清刚到家的时候,还以为他家耿先生一如往常地在看报纸。  等到走近,才发现耿一淮手中拿着的居然不是这个年代的书籍。  他又想到了开花的那个表情,脸红了红,却也惦记着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太对,有些别扭地坐到沙发另一边,低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耿一淮抬眸看他。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整栋房子静谧无声,窗户开了一条缝,透了丝丝冷风进来,夹杂着些微呼啸。  片刻,耿先生才缓缓答道:“别族的典籍,记了一些和花族有关的事情。”  可惜,并没有什么和严清扯得上关系的地方。  “噢……”严清点点头,想着早上醒来毫无耿一淮的消息,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男人却仿若未觉,认认真真地扫过旧书的最后几页,这才放下书本,起身道:“休息吧。”  严清瞬间脸红了。  这天才刚黑,耿一淮就提休息……  是因为白天里微信谈的“今晚”吗?  他跟在耿一淮身后回了卧室,一边又觉得想问问耿一淮是不是生气了,一边又想着耿一淮打算和他做那件事,应当是不生气的。  小花妖在心中天人交战地洗漱完出来,心中的别扭和害羞混杂在一起,从耿先生开始洗漱到耿先生穿着睡衣出来,抱着膝在床上坐着,一动不动。  对,今天耿一淮甚至没有要求他一起进去洗漱。  之前耿先生欺负他的时候,还半哄半骗地将他一起带进浴室过……  难道要这么别扭地做那种事情吗?  严清更不自在了。  他低着头,只感觉身前的光亮被高大的身躯挡住,那人坐在他身边,洗漱过后的清香将他环绕。  “想什么?”耿一淮问他。  “没……”严清的脸红了红,“你、你不上来吗?”怎么就坐在床边?  “上来做什么?”  小花妖呆住了:“你不是说……”他耳稍动了动,脸色更红了。  不是在微信里和他说今晚要……要做那种事的吗?他一边忐忑一边期待地一边别扭地等了一整天,这人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了。  怎么能这样啊?  小花妖将头埋在膝盖里,不说话了。  他听见耿一淮叹了一口气。  “抬头。”这人对他说。  “……不抬!”  话落,耿先生直接上手了。  严清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耿一淮掰开,对方半抱着自己,他直接躺在耿一淮的双腿上,抬眼就是耿先生居高临下的目光。  这样的角度实在太让人心猿意马,严清挣扎着要起来,耿一淮却轻而易举地按住了他。 第57章 怎么林笑一副他对不起严清的样子?  “耿一淮!”小家伙在车外挥了挥手,“今晚见啦!”  “嗯。”  小花妖站在外头,亲眼目送着黑色轿车消失在道路远处,这才和林笑一起来到片场。  今天是陆远星和花寻的对手戏,还没开始拍,陆远星正在和导演说着什么,花寻似乎没有到。  严清遥遥就听见吴导在陆远星面前破口大骂:“花寻是怎么回事?他还甩大牌起来了?和我说什么被家里长辈绑着去相亲要迟一点到,这是什么破理由?当我傻吗?”  陆远星笑了笑:“对啊。”  吴导瞪他:“你对什么?”  “当然不是说您傻啊。”陆大明星的回答十分掩耳盗铃,奈何他笑的眼带桃花,引起场外粉丝鸡叫,震得吴意开不了口。  吴导就是个炮仗,不乐意就怼人,拿起大喇叭就喊:“叫什么?片场不准吵,不然我清场了!”  陆远星的粉丝立刻安静如鸡。  严清走进圈出来的工作区域,瞧见了几个配角演员。贺景这种小鲜肉虽然没有戏,也被吴导要求跟在旁边看。  瞧见严清来,捧着杯奶茶的贺景笑了笑:“小哥哥你来啦!”  严清刚从自家耿先生的高冷范里走出来,猝不及防间被贺景软声软语地打招呼,直接同手同脚,差点没有平地摔。  他径直往前走,走到贺景的斜对角,隔了个最远的距离坐下——不然要是耿一淮知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吃醋。  他家的耿先生吃起醋来……嗯,技术会更好。  就是心情会不好,还是算了。  眼睁睁地看着严清找了个离自己最远的地方,贺景眼神委屈,端起奶茶喝了一大口。  他的经纪人去了个卫生间回来,就瞧见这货捧上了奶茶,凶巴巴地就凑上来:“贺景你放下!不准喝!保持身材!”  贺景更难受了。  他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奶茶,在经纪人带着杀气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放下。  严清却被勾起了食欲。  他好像很久没有喝奶茶了。  “林笑,”严清侧过头,乖巧地说,“我也有点想喝奶茶了,围巾有点热,我想喝加冰块的。”  林笑睁大了眼睛。  “你想喝奶茶?”她又惊又喜,“那我马上去给你买。放心,我请你——”  “怎么能花你的钱?本来就是要给你工资的。你记账上就好,账单……嗯,给耿一淮吧。”  林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道耿总良心发现,终于愿意给自家的小情人一点零花钱了?  那还算不是那么大猪蹄子吧。  严清这么多天第一次主动要别的东西,林笑虽然惊奇,但她生怕严清后悔,立刻站起身来去买奶茶。  反正花的是富得流油的耿总的钱,林笑心疼严清,除了奶茶,她直接一口气买了好几个蛋糕甜心之类的东西,陪着奶茶一起让人送来。  贺景看着严清面前一堆甜食,露出了怨妇一般的眼神。  “小严老师,小严哥哥,”他哀求着,“偷偷分我一点呗?我用我的身体和你换好不好?”  严清吓得勺子都掉了,赶紧拉着林笑手忙脚乱地将外卖搬到了离贺景更远的地方,躲瘟疫一样地跑了。  他其实只是想喝奶茶,但林笑一片好意,严清心下感动,最终把这些全吃了。  结果林笑这边只是出于好意,在别人眼里却有了别的意味。  剧组开拍以来,严清就一直很节俭,突然这么奢华,耿一淮开着豪车送他来片场也没有避人耳目,结合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次日严清一早来片场的时候,几个配角演员和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都有点非同寻常的意味。  严清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被林笑拦了下来。  “小严老师,”先到的林笑早就打听到一些,她偷偷把严清拽到一边,神情很是不悦,“剧组里有人说你背靠金主带资进组,剧本怎么写怎么拍都是你的一言堂。这话能到我耳朵里,就说明已经不避讳你了,恐怕早就传出去了。”第49章   严清眉头一皱,总算反应过来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让人不舒服了。  林笑问他:“要告诉耿总处理一下吗?”  严清没有立刻回答她。  林笑这段时日以来也对严清有所了解, 她有些急:“不能不告诉耿先生啊, 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 这个圈子里的消息都是宁可信其有。小严老师你第一个剧本就是这样的班底,前途无量,可别为了这点小谣言让那些真正的大导和大制作对你有成见……”  “哪有那么严重?”严清哭笑不得,“要是真的出了成绩,不会影响那么多的,大家都只看结果。”  这个道理还是在钟丰和那里明白的。  “毕竟会影响到名声啊。”  严清笑了笑, 眉眼微弯,似乎没有被这个谣言困扰:“林笑, 耿一淮有给过你我之前的资料吗?”  “啊?”  “我……”小花妖抬手,比了个“二”的手势, “已经上过两次热搜了。”  林笑:“……”原来严清这么身经百战的吗!  她一时语塞, 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你们瞎说什么?”花寻的语气十分暴躁, “严清哪里有靠身体卖剧本?”  私底下议论八卦的两人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讲人情面的, 脸都绿了,嗓音很虚:“你胡说什么?我们刚刚就是随便聊聊……”  花寻才不管什么里子面子, 牡丹花妖骄傲的很, 眼见别人不承认,他瞪了这两人一眼,撸起袖子就要干架:“是不是男人?说的话不承认?刚才不是你们两在这边嚼舌根?”  “花寻——”  严清喊住他。  血脉觉醒后的妖力轻而易举地拦住了花寻的身影, 严清小跑着上前:“你动手干什么?”  原先还十分暴躁的花寻瞧见严清过来, 立刻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 偶像包袱比在场所有已经出道的鲜肉还要重。  他放缓了语气,温柔地答道:“不动手。”等收工了再偷偷用妖力把人一揍,也算出气!  严清:“……那个,花寻……”  “诶?”  “你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收工了也不能揍人。”  花寻面色一变:“好吧……可是他们诋毁你!”  “你别乱说!”那两人一见严清这个正主来了,更不敢承认,“我们刚才什么都没说!”  他们心虚地看着严清,生怕这位传说中有金主的新编剧记在心里。  严清却眨了眨眼,没有什么怒火。  第一次被动上热搜的时候,他还会生气、会难过,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有些无奈而已。  别人再怎么说,他还是过他的生活,难过生气还不都是他自己?  而且……  他微微勾起嘴角:“也不算污蔑吧。”  他现在穷得很,第三批稿费还没有打到他的账上,他确实都在花耿一淮的钱。  他偷偷记的账单早就在那天晚上,在耿一淮的面前,他亲自用妖火烧了,就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就连林笑,都是耿一淮雇来的。  花寻懵了:“什么?那个姓耿的给你钱不是天经地义吗?他还要依仗你呢!”  他在那个姓耿的身上都感受不到什么妖力流动,不过就是一个修为低、但是钱多的妖怪罢了。严清和姓耿的在一起,可不是姓耿的占便宜吗?  钱财哪里比得上他们花妖族从未出现过的返祖血脉?  花寻还当严清在为耿一淮说话,整个人都笼罩着不爽但是又不敢多言的气息,把那两个背后说八卦的人吓得没打招呼就溜了。  林笑眉头紧皱:“你怎么不仅没澄清,还承认了?”  小花妖歪了歪头:“我觉得他们没说错,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真的。”  刚刚和耿一淮说开了,他家耿先生非常不想看到他见外。  严清此刻恨不得什么都听耿一淮的,要是现在慌乱澄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耿一淮会不会又有了别的想法呢?  他家耿先生看上去成熟稳重,实际上……或许比他还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什么人的醋都吃,才会将他那些“见外”的举动记得一清二楚。  其实他们都是不受待见地活了许多年,从未想过依靠任何人,孑然一身,从未想过无条件接受别人的好。  他不在乎风言风语,却在乎耿一淮心中所思所想。  那是他恨不得将心挖出来捧到对方面前的人。  严清固执起来没谁能劝得动,他鼓了鼓腮帮子,满不在乎地说:“林笑,你别不开心,我自己都没什么感觉呢。而且我其实……还有点开心?”这种只在乎伴侣的感觉,其实特别棒。  林笑叹了口气。  严清既然都这样想了,她也没什么办法。只是刚才严清没有否认,这两人又是爱嚼舌根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剧组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情了,要是一个没留意,指不定还会传出去。  这事要是传到耿总耳朵里……估摸着也已经没办法澄清了。  ——这事确实传到了耿先生的耳朵里。  耿一淮这几日都在忙着查清黑妖的踪迹,除了早就安排在严清身边照顾的林笑之外,日理万机的陆大明星也兼具了汇报工作。  “……严清似乎不想告诉您呢。而且他还直接在别人面前承认了这件事情,现在越传越过火了。大人,这事您想怎么解决?剧组里我还是有点面子的,要他们闭嘴方法很多。”陆远星偷偷瞄着不远处的严清,小花妖言笑晏晏地和吴意讨论临时要更改的一个片段,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您一句话,我去办。”  耿一淮翻着手中的文件,面色淡然,深蓝色的双眸却闪过一丝复杂。  从那天晚上两人彻底说开之后,耿一淮其实并没有期待严清立刻改变。 第59章 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转头看向严清,果不其然在这张熟悉的俊美面容上看到了茫然和疑惑。  胡冉冉:“……”她顿时咬牙切齿, 脱口而出:“耿一淮这个王八蛋给我下套!!!”  严清迷茫中增添了三分呆滞。  “你……你是阿九?”  上古大妖天道爷爷啊, 阿九不是软萌萌的小狐狸吗?他刚才听到的中气十足的脏话是怎么回事?  “啊……”胡冉冉捂住嘴巴,姣好的面容再次露出可爱的微笑,“我当然是呀。”  严清:“……”  突然又回到了软糯的女声, 他现在感觉有点复杂。  他问阿九:“你不是狐族吗?”  几百年前那个风雪天, 私槐山一片死寂, 小白团子在他身侧趴下,和他说“我是九尾狐妖”。  他眨了眨眼,睫毛勾着月光,神情有些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胡冉冉深吸了一口气,直勾勾地看着严清,神情有些愧疚:“我是猫妖族……”  所以才是一张猫脸。  九条尾巴并不是九尾狐的尾巴,而是九命猫妖的九条命。  “诶?”严清实在没想明白,“那你为什么这几百年都和我说你是狐妖?我又不讨厌猫。”  什么族的,他这种天生地养的野妖难道还会在意不成?  这根本就是件不用隐瞒的事情啊?  胡冉冉叹了口气,停顿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道:“有两个原因。”  他们身后是无人问津的影视城宫殿,大晚上的没有游客来这种简陋的地方,除了偶尔传来不远处正在收工的片场的声音,再没其他。  细风吹过,胡冉冉的马尾辫微微摆动。她往后退了一步,也无所谓墙脏不脏,就这么微微靠着。  “那个……”严清说,“要来根烟吗?”  “啊?你有烟?”  “噢不是,就每次拍完戏,我看那些演员摆出这个姿势就是要耍帅抽烟了,我刚才下意识问了一下。”  胡冉冉:“……”  她清咳了一声,再次站直,放弃了这个四十五度天空仰角的说故事方式。  气氛都被严清破坏光了,胡冉冉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用软糯的嗓音开口道:“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九尾狐族凋零,九命猫妖族昌盛,我不想去昌盛的妖族。”  “为什么啊?”  昌盛的妖族不好吗?  有妖力修为高的前辈坐镇,有实力强劲的同辈帮扶。  阿九无奈地笑了笑:“小阿花,你忘了我们两个都是私槐山的野妖了?”  严清一怔。  他确实忘了,甚至忽略了这件事情很久。  私槐山这几百年都没有别的妖族诞生,只有他和阿九。可他一直都只记得,他是被花妖族嫌弃的野妖,因为他诞生在上一次黑妖动乱这样敏感的时间,诞生在禁地旁的私槐山这样敏感的地方。  他从始至终都没觉得阿九和他一样。  原因很简单,因为阿九并没有遭受和他一样的过往。  他被花妖族猜忌、嫌弃,所有的花妖都觉得他晦气,害怕他有问题。可是阿九没有,因为声称自己是九尾狐族的阿九已经没有同族了。  没有同族,自然没有人来管这只形单影只的“小狐狸”,也没有人会给她冷眼,给她那些严清所经历的不愉快。  “我当时其实……很早就看到你了。九命猫妖族的人发现我的诞生,想来接我,我看到了你,当时……”她笑了笑,“我就和他们说,我只是个混血,我的父亲是九尾狐族,他们就走了。”  “他们走之后,我才跑到了你的面前。”  骤然被推翻几百年的认知,严清低垂着眼眸,不自在地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连用妖力维持温度都忘了。  “……第二个原因呢?”他问。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小阿花你的本体。”  “啊?”  “因为你的本体对猫妖族有非同寻常的吸引力,”怕严清反应不过来,她说得很慢,边说着边仔细观察严清的反应,“我的九命猫妖血脉……比较纯,有些传承记忆。我隐约知道你的本体的,待在你身边我修炼会很舒服,所以我留在了你的身边。”  “你的本体外表、习性、花香都肖似玫瑰,但你不是玫瑰。自花授粉的事情我没有骗你,确实是我和玫瑰花妖的那位前辈询问和商讨过后得出的结论。但你严格来说并不是玫瑰花,或者说,你不是所有花妖族记载过的花。”  “这件事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一辈子,阿花,我——”  我喜欢你。  她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我真讨厌耿一淮。”她低声说。  严清却脑子里嗡嗡的,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突然改变的事情。  他以为几百年前的风雪之下,小白团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援手而生的几百年,是纯粹的陪伴,是他需要一直铭记的恩情。  此刻月色薄凉,地上人影狭长,阿九却和他说,这个陪伴的开端,只是因为想要利用他的本体。  他双手攥了攥,觉得有些惶惶,却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无可厚非。  只是一个起因罢了,阿九确确实实和他一起成长了几百年,也确确实实从来没有对他做过不利的事情。  结果是好的就行。  “……你其实当时直接告诉我也没事的,”他说,“我本来就没什么能力,还能帮到别的妖族一些,也是好事。”  胡冉冉一怔:“当时担心的事情太多——”  周围的寂静突然被打破了。  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伴随着清朗的男性声音由远及近:“他就是往这边走了吧?我还感受到严清的气息,他没有走远的。”  是花寻的声音。  陆远星的语气十分不悦:“花寻你玩什么!你干嘛带贺景去找严清,你们两个快点给我滚蛋!”  “先让我们去问问他嘛,”贺景的声音接踵而至:“你还能感受到严清的气息?你是狗鼻子吗?你虽然好看,但你也不能拿我当傻子。小严哥哥真的往这边走了吗,这边好荒凉啊,他能来干什么……”  “狗鼻子没我厉害,”花寻哼了一声,“绝对在这。你看——严清!”  陆远星更不乐意了:“不准问!我要动手揍人了啊!”  花寻和贺景已经出现在了小道的另一头,身后跟这个脸色阴沉的鱿鱼大妖。  晦暗的路灯下,两道身影并排朝严清和胡冉冉走来,贺景手中似乎还拿着个什么小卡片。  胡冉冉刚刚和严清说完事情,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突然被这两个人的到来打破了。  有别人在场,胡冉冉不好多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她和贺景合作过,知道这货什么德行,巴不得贺景注意不到她。  严清看着走近的贺景和花寻:“这么迟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严哥哥!”贺景此刻眼里只有严清,自然没有留意到胡冉冉。他抬起手,将手里的小卡片递到他的面前,“我开好房了,花寻答应我今晚和我开房,你要不要一起加入?”  陆远星捂住脸:“真的,幸好你是个人类。”那位大佬起码不会用妖族的处理方式算账。  花寻站在贺景身旁,对严清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贺景说的三人行和开房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这么好看,要干什么都可以,严清你要一起吗?”  严清:“…………”  他惊恐地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吧……”  花寻无辜地看着他:“为什么?”  贺景声音更软了一些:“小严哥哥,你别害羞呀……陆老师要不要也去?诶?冉冉你也在?你也要一起吗?”  一口气邀请了三个人。  陆远星:“……我还想活。”  严清:“……不去!”  胡冉冉:“……”  严清还没有脸皮厚到可以直接当面谈这种事情的份上,脸颊控制不住地红了红,他往后退了一步,慌忙道:“我该回家了——”  他话未说完,脸色蓦地一边,骤然停下了话语。  四周苍凉寂寥,远处似有人声,喧嚣逐渐飘远。浓郁的妖气自四周围来,带着淡淡的杀意,沾染着不属于任何天生妖和野妖的气息。  在场五人,除了贺景之外尽皆面色一沉。  电光石火之间,周遭倏地冒出足有五只黑色的猎豹,足有两人高大小,穿破墙壁,引起一阵尘土。  黑妖。  五只妖力极高的黑妖。  更外围的妖气还在逐渐浓烈,围上来的黑妖显然不止这五只。  陆远星身为大妖,最为沉着。他咬牙,目光微凉:“我大意了,居然被他们围了都没发现。”  花寻瞪大了眼睛:“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打不过啊!!”  胡冉冉转身就跨到了严清的身前。  严清第一时间便掏出耿一淮留给他的传话符咒,符咒刚刚飘出,顷刻间消散在半空中——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补下了结节。  消息传不出去了。  黑豹自四面围来,尖利的爪子每一步都滑碎冷硬的水泥地,带起尖锐的撕划声。  一声破音的喊叫在这牢固的隔绝结节中冲天而起。  贺景一脸惊恐,双眼微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我不要死在这里啊我还是个处男啊!!!”  严清:“……???”  胡冉冉:“……???”  陆远星:“……!??” 第61章 陶宁靠在门边松了口气:“好险你醒得快,不然老耿都要疯了。”  要疯了吗?  严清眨眨眼,并没有从耿一淮的脸上挖出太多的情绪。这人似乎已经收拾好了表情,根本不给他一丝一毫发现的机会。  他靠在耿一淮的胸膛上:“……所以刚刚……?”  “刚刚在影视城里,你弄了个幻境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妖力都有些乱,后来就是——”陆远星瞧了一眼耿一淮,“大人来了。也没过多久,刚把你抱回家你就醒了。”  严清这才注意到,他如今正半躺在耿一淮房里,耿一淮坐在床边抱着他。  陶宁靠在门边,陆远星站在一旁。  他理了理昏迷前的思绪,又想到方才的梦。  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有些模糊了,唯有那小苗和小龙比较清晰。  他以前就经常梦到些光怪陆离的妖族胜景,《四海》就是由这些梦拼凑而成。  但以往那些模糊的梦了,他都如同看客。这次却不一样——他置身其中。  严清想把这个梦告诉耿一淮,还没仔细回忆梦的内容,陶宁却开口了:“还要叫元玉吗?这一路杀得太急,我还没给她发消息。”  耿一淮正要点头,严清忙道:“不用了。”  “你别担心,”严清握住了耿一淮的手,“我现在没什么不舒服的,孩子也很好。这次的昏迷好像不是坏事……”  小花妖笑了笑:“我感觉我妖力似乎更充沛了。”  耿先生似乎一直冷着一张脸,直到严清露出笑容,他的面容才动了动。  “应该是激发了你的天赋能力。”他说。  “我也觉得。我之前还对幻境一知半解的,现在感觉随时可以捏出来一个!”小花妖笑着,看着耿一淮的目光带着期望。  这样寻求夸奖的目光耿一淮再熟悉不过:“嗯,很棒。”  严清满意了。  他动了动,想要坐起来。可男人却轻轻一按,重新将他按进了怀中,动作轻柔而温和。  小花妖似乎对陆远星口中“大人”这个称呼有些意外,但他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情,他“唔”了一声:“所以那些黑妖走了?阿九呢?当时贺景还在……”  陶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表情似笑非笑,却又有些……揶揄?  “胡冉冉受了点小伤,正在自我沉睡恢复,花寻在看着贺景,就在楼下。至于黑妖……”陆远星咳了一声:“没走。”  “啊?”  没走?  当时现场那么多的黑妖呢!  那么那么那么多,没走!?  “死了。”  严清:“啊?”  陆远星:“被抱着你的这位一个人砍死的。”  严清:“……?”  陆远星:“碾压虐杀的那种砍。”  严清:“…………?”  陆远星还嫌不够:“切西瓜的那种砍。全砍了干净。”  “…………???”  “眼前白光一闪,天地变色风云变幻,地上全是黑妖破碎的尸体的那种砍。”  严清看向“柔弱”的耿一淮·真龙族·假海蛇:“…………!!!???”  作者有话要说:  严清:看来我的梦还没有醒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感谢在2019-12-07 12:00:54~2019-12-08 14:4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rancoeur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婼婼 5瓶;阿媛暴富了吗、飞天少女猪、惊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2章   严清表情呆滞, 过了好久才眨了眨眼睛,睫毛颤动, 看上去十分震惊。  “耿一淮?”  男人应了一声:“嗯?”  “你、你一个人把那些黑妖全杀了?”  “也不是, ”兴许是因为小家伙惊诧的表情太过可爱,耿先生眼里的担忧总算被些许笑意所取代, “陶宁也吃了一个。”  饕餮大妖双手抱胸,姿态随意地站在门边,补充道:“我只吃了一个。”  他咬牙:“老耿杀的也太不留情了,那些黑妖都碎成什么样了?难道要我在地上舔碎肉快吗?我才刚吃了一个全须全尾的, 他就全给碎了!”  听这语气,明显是没吃饱。  严清却没空理会“欲求不满”的陶宁了。  “你、你全杀了??”  完全重复的问题。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抬手刮了一下严清的鼻子:“傻。”  严清登时鼓了鼓腮帮子, 不说话了。  房内紧张的气氛总算散去了些,严清撇过头,满脸通红地低声说:“所以, 你真的是龙啊……”  耿先生被可爱到了, 碰了碰他发红的脸颊, 点了点头。  “是呢,”陶宁还记着蝗虫精的事情, 冷嘲热讽, “你和饕餮与真龙住了这么久,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昆虫世界呢。”  小花妖直接把整张脸都埋到了耿先生的怀里。  啊!  太丢脸了!  他居然还和花族说他和蝗虫精和蛇妖住在一起很开心!!!  “怎么突然被黑妖围?”知道严清窘迫,怕是经不起逗,耿一淮刻意转移话题道, “当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你和我说说。”  耿先生细心的时候总能润物细无声地将温柔照应到严清的心里。  可惜,小花妖现在已经忘了之前的危机,满脑子都是之前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上古真龙大妖的自己。  “天道爷爷上古大妖啊……”严清表情一滞,“不对,你们就是上古大妖。”  严清:qaq。  他彻底不说话了。  “唔……”他突然坐起,面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  “没事,”严清摆摆手,显然已经习惯了,“又有点想吐了。”  他家耿先生立刻露出了愧疚的神情,清冷的蓝色双眸中流露出心疼。  “抱歉,”严清听见他说,“是我让你这么辛苦。”  “和你、和你有什么关系?”严清压下反胃的感觉,“这是我自己的孩子……”  陆远星不明真相:“孩子?哪呢?哪有小孩?”  耿一淮无奈:“我们的孩子。”  “我都在石花面前测过了……”他扁了扁嘴,“真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你又不是——”  严清:qaq。  好吧,耿一淮真的是龙。  小花妖这一瞬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他面色苍白,反胃头晕得很,满脑子都是耿一淮是龙的事情。、  虽然他还是相信石花对血脉的判定……但是……  天呐,他不仅天天口口声声对着他家耿先生说要保护对方,还天天说耿一淮不是龙族,不可能和他有孩子。  下一刻,周遭荡起微弱的妖力波动,耿一淮怀中一空,只余下一滩衣服。  本体已经比之前打了不少的玫瑰花树跃动着根茎,枝桠摇晃,几个跳跃间便蹦到了窗外的阳台种,根茎狠狠扎进花盆里。  ——他直接把自己埋进了花丛中,扎进土里,没脸见人了。  陶宁:“……”  陆远星:“……”  耿一淮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此刻再去找严清,只会让他的小玫瑰无所适从。  左右他家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让严清安静地待一会比较好。  想起方才严清又有了孕期反应,耿一淮挥手,在周遭补下了灵气浓郁的结界,留下一块他身上带着真龙威亚的鳞片在严清身旁作为守护,这才带着陶宁和陆远星退出了房间。  好像没有要吃鱿鱼须的意思……?  跟在耿大佬身后的陆远星松了一口气。  岂料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心来,陶宁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饿了。”  陆远星:“!”  “老耿刚才杀太快了,我没吃饱。” 第63章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感谢在2019-12-08 14:44:02~2019-12-09 14: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iqui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quid 10瓶;东行 2瓶;惊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3章   林笑本来是很奇怪为什么突然中途让她休假的。  她只听耿总的助理李穆山和他说, 昨天似乎出了点以外的状况,以后担心再出事, 怕她应付不来, 暂时让她休假一会。  这倒没有扣除她的报酬——这几乎是带薪休假了。  但这就让林笑更奇怪了。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请一个新助理,然后让她带薪休假?  耿总该不会在哪里欺负了严清吧?  她带着担忧和困惑跑过来,却在看见新上任的助理之后,二话不说,屁颠屁颠收拾东西带薪休假去了, 看的严清哭笑不得。  只是林笑走了, 严清却迟迟没有下车。  他重新摇上了车窗, 低头坐在那里, 时不时看一眼耐心等他下车的耿一淮,时不时偷偷瞄着窗外。  这辆昂贵的黑色豪车纵然是生活水平普遍偏高的明星都不一定买得起, 就算在影视城也很基本很少见到。  如果见到,不是什么红遍大江南北的大咖,就是身价不菲的富豪了。  上次就是因为耿一淮带严清来片场没避讳, 这才有了严清背靠金主的谣言。  足足过了十分钟, 眼看片场内的人都准备好了上工, 严清还遥遥听见吴导喊了一声“小严怎么还没来”。  有人和吴导指了指耿一淮停车的地方,意思显而易见。  那人似乎还嘀咕了几句话。  谁不知道严清背靠金主, 上次就是坐着这黑色豪车来的?  指不定现在在车里干什么呢。说不定做得过火了,这车就直接开走,都见不着人下来。  吴导:“……&%#@”  严清已然因为两次蜕变成为了不输于陶宁的大妖, 有心听的情况下,这几句交谈十分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小玫瑰咬牙:“他们、他们怎么就想到这些?”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只是承认了他和耿一淮的关系而已,这些人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东西?  “我让他们闭嘴。”  耿先生说。  这句话带着森森凉意,显然是夹杂了怒火。  严清赶忙抬头看向耿一淮:“不用不用!是我自己承认的……”  他家耿先生挑眉:“承认什么?”  “承认我……嗯……背靠金主,身后有人。”  “那……”耿一淮微微靠了过来,凑过身,亲了一口他的脸颊,“你需要你的金主帮你出气吗?”  “用不着的……等出了成绩,这些带着偏见的眼光都会消失。而且剧组里也有很多很好的人……”  耿一淮动了动,转而亲了一下他的嘴角:“那你需要你的助理帮你出气吗?”  严清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脑袋里都冒起热气了。  他摇了摇头,说:“不用……”  “这也不用,那也不用。”  耿一淮低声笑了一声,不给小家伙反应的机会,直接侧着身子吻上了那双温软的唇。  尽管已经在一起了这么久,严清的反应仍旧十分生涩,木讷地微张着嘴,毫无反应。  好在耿先生进步神速,挑得他家的小玫瑰目光逐渐迷离,这才彻底松开嘴,低声说:“下车吧,导演说你迟到了。”  “嗯,嗯……”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身旁跟着刚刚走马上任、身价不菲的上古真龙大妖耿助理,脚步急促地进了片场。  刚一走近,周遭七七八八偷偷打量的目光便接踵而至。  吴意倒是十分专心地看着监视器和镜头下拍戏的陆远星。  在拍摄刚开始后进入戏里状态的陆大明星周身气质张扬,身上还穿着绣着龙族图案的锦衣,将龙族的气势演了个淋漓尽致。  可这位烛龙的演员刚按照走位一个转身,猝不及防间瞧见了真·烛龙大佬·耿一淮·助理跟在严清身后,直接一个趔趄,在一众工作人员和探班粉丝面前来了个平地摔。  吴导拍桌:“你是傻的吗!?”  严清:“……”  耿大佬好整以暇地站在严清身后,面色淡然,丝毫没有一点吓到陆大明星的自觉。  另一边,坐在一起的花寻和贺景更是傻了。  自从昨天见证了耿大佬虐杀黑妖毫不手软的场景,花寻就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错的。  耿一淮不仅不是依附严清的什么弱小妖族,还是个妖力内敛、修为高到所有花妖族都一无所觉的大妖!  他昨天在耿一淮家的客厅瑟瑟发抖待了一整个晚上,在一五一十地和陶宁说完事情经过之后才被放了回来,满脑子都担心之前小看耿一淮的事情被秋后算账。  花寻满脑子都是“完了”两个字。  贺景更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反而看上去面无表情,呆滞地看着严清和耿一淮一前一后出现——毕竟对于他来说,光是消化这个片场他认识的一半人都是妖怪这一点,就已经够他恍惚十天半个月的了。  其余的人也或多或少打量着。  严清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穿着略薄的夹克外套,戴着一副金框眼镜。这幅眼镜没有之前那副附带的障眼法,不仅没有遮掩小花妖的气质,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斯文气。  耿一淮也没有往日里那么惹人注意。  他的穿着十分普通,像是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可耐不住他长得帅,身材好,普通的衣服都穿出了t台走秀的风范,一点都没办法让人往助理这方向想。  “抱歉,”严清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吴意说,“吴导,耽搁了十分钟。”  他本来就是整个剧组“最后靠山”的人,吴意面色不虞,但也没说什么:“这位……?”  片场开不开放都是有规定的,大部分时候,为了防止剧透,粉丝的探班和应援都是有所限制的,外来人更是不能随便带。  严清声音更低了:“他是……嗯……林笑有点事,他临时代替林笑几天。”这是他家耿先生给他想好的措辞。  吴意狐疑地看了一眼耿一淮。  耿先生的照片其实不是一个秘密,如果有心去对比,不用太麻烦就能知道他的身份。可他毕竟不是明星,没有人刻意去记一个富豪长什么样,吴意也暂时没想到这茬。  瞧这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做助理的啊?  戏服往身上一套,这个男人都可以直接走到镜头底下开始拍戏了,连化妆都未必用得上。  难不成是什么没出道的新人,想用这个借口混进来搞点人脉,打点关系?  吴导觉得自己没想错。  可接下来的时间,这位大帅哥居然真的做起了助理的工作。  陆远星和贺景因为状态不在频频ng,顺带还发现了几个不适合表达的片段,吴意和严清讨论更改剧本的时候,耿一淮就在一旁,给严清拿好热咖啡。  严清如果有点困了,这位帅助理就能立刻拿出舒适的小枕头放在椅子上让严清打个盹。  吃午饭的时候就更夸张了,这位帅助理直接打电话定了酒店的餐,还十分会做人,一定就定了全员的分量,还定了好些铁板鱿鱼。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外卖征服了,除了不知道为什么一脸菜色的陆远星。  总而言之,从头到尾,在大家的猜测和打量中,严清和耿一淮一个害羞地接受对方的照顾,一个当真从头到尾都在做助理的工作。  可惜耿先生对自己的影响一无所知,当天的拍摄不是很满意——或者说,是非常不满意。  陆远星、花寻和贺景全都不在状态,ng的次数都快上了天。  于是第二天,吴导和几个副导演几乎是黑着脸上工的。  他们今天换了另一个影视城内的场景。  严清正在和他走马上任的新助理小声争执:“你、你怎么就还是这么坚持啊?”  “元玉拿着真龙血亲自测的,”耿先生低声道,“不会有错。”  “可我也是拿石花亲自测的啊……”  耿一淮眸光微垂,看不出喜怒:“为什么非要我承认这孩子是你一个人的呢?严清……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这么见外?”似乎怕真的争吵起来语气不好,耿一淮刻意放缓了语调,“因为有你,我才在意这个孩子。”  “我、我不见外了……”想起那日耿一淮对他一句句的质问,严清就有些面红耳热,“你看,我喝了你买的奶茶!”  他举起手中喝了一半的奶茶晃了晃。  耿一淮:“……”  还是没讲通。  想着严清一直坚持孩子的血脉问题,想着那些个对严清有不一样想法的妖族和人类,耿一淮的面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他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想,严清这么执着地撇清楚他和孩子的关系,是不是仍然没有那么喜欢他?  是不是他仍然没注意一些细节,让他的小花妖发现了他那晦暗阴霾的一面,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并不心善,知道了他那因为晦涩过往而埋在骨子里的暴戾?  他拍了拍严清的头,没有说话。  耿先生很不高兴,剧组也因为昨天拍摄不顺收工太迟十分不高兴,偏偏又遇上了糟心事。  ——剧组要用的场地被人占了。 第65章 “这个刘小公子脾气差得很,家里惯坏了,”贺景吸了口奶茶,“小哥哥,今天这样落面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不然我们去给他献个身,说不定他就心猿意马了。牺牲我自己保全剧组,我多么的高尚!”  “……”严清往贺景的反方向挪了挪。  贺景再次约严清失败,面露失望,他撅了撅嘴,这才说:“那我自己去吧,他一定会很满意我然后放过我们的!”  这回严清觉得自己能接得住贺景的话了:“为什么他会满意你?”  贺景笑了笑:“当然是因为——”我会的姿势多啦!  最后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严清便突然灵光一闪,拍了拍脑门道:“我知道了,因为刘焕有处男情结!”  贺景神情一僵,手中的奶茶“啪嗒”落地。  他立刻从容光焕发变成了垂头丧气,结结巴巴的:“不、不能,忘了、忘了这件事、事吗!?”  “忘了什么事?”小花妖单纯地笑了笑,嘴角露出俏皮的虎牙,“忘了你是处男吗?”  贺景:“……嘤。”  这种发自真心的疑问比冷嘲热讽地损人还让人无法承受啊!  严清一无所知地达成了让贺景自闭的伟大成就,眼瞧着贺景黯然走开,心中却没有怎么担心刘焕的事情。  并不是因为有耿一淮在。  即便耿一淮不在,他也不会惧怕刘焕这样的草包。  他已经不是私槐山那个弱小而孱弱的小玫瑰花树了。他的血脉觉醒了,他的本体也长大了,他已经拥有了大妖的能力。  他什么都不怕。  若是刘焕真的再回来,严清也无所谓。  片刻,小花妖突然露出了发愁的表情。  他拿出手机,打开软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存款的钱——这几天他的第三笔稿费到了。  他对电子产品都不是很熟练,看存款的操作却行云流水,显然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  好在今天终于等到了到账信息,存款的数目翻了一倍又一倍。  他……想要给他家耿先生买个礼物。  这个想法持续了太久,但是他一旦有了钱,总会有各种花销让他留不住稿费,花妖族的灾祸更是花了他近乎所有存款,这件事就一直被迫搁置了。  有了钱……  买什么呢?  严清瞧了一眼还在远处的耿一淮,他们应当还在谈刘焕甚至是刘氏的事情。  他左顾右盼的,最终拿起一杯刚点来的全新的奶茶,慢慢地踱步到了贺景面前。  ……贺景身为小鲜肉,在这个方面一定很在行吧?  “……贺景,”小花妖坐下,喊了喊正在低头自闭的小鲜肉,“你喝吗?”  他递出奶茶,还没开口问,贺景直接给他吓了个激灵:“啥!?”  “问你件事。”  “我不是处男!”贺景立刻捂脸,“你相信我,那天只是我胡说的!我绝对不是处男,我怎么可能会不小心说了实话呢!”  严清:“……”  他哭笑不得:“我想问你,送恋人一般有什么既有价值又有意义的选择啊?”  贺景一愣:“哦这个问题啊,你吓死我了。有很多啊,要根据送礼对象的需求来的,你要送的人平时有爱好吗?做的工作是不是需要什么工具啊物品?平时做的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严清闻言,低头沉思了一会。  他想到被黑妖围了之后他家耿先生把黑妖给大卸八块了,想到龙族在妖族的地位平日里肯定也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出个手,想到了在家里陶宁似乎嘴欠天天被揍……  他得出答案,点了点头。  贺景:“点头什么意思?他的爱好是什么?负责的工作有需要的道具吗?平时做得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小花妖十分认真地依次回答了这三个问题:“分尸,武器,揍人。”  贺景目瞪狗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前三十掉落红包~  今天整理这篇文的稿子的时候看到废稿,有点唏嘘,一开始准备的人设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是另一种风格。其实我更擅长那一种,这次的小可爱软萌受是我第一次尝试(当初犹豫了好久)。如果有小可爱对最初设定感兴趣的话废稿三章我发到围脖了,大家可以去看看~  ===============  感谢在2019-12-10 14:50:46~2019-12-11 14: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achforastar 10瓶;暗暗生动 3瓶;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小鬼童话、百晓生、licyiv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5章   第一次,严清和贺景坐在一起, 不是严清被贺景吓跑了, 而是贺景被严清吓跑了。  偏偏贺小鲜肉落跑的时候还想起来了一件事——这剧组他认识的人大半都是妖怪。  贺景:qaq。  他更自闭了。  小花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找的援助听完回答之后就跑了, 而且一直看见他就跑——和他以前看见贺景就跑一样。  严清无奈, 只好自己想。  此时正好是花寻和几个配角的戏,陆远星施了个障眼法同耿一淮站在远处, 四周人来人往,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  “大人是想趁机做点什么?”陆远星随意散漫地笑了笑。  他好歹是个四海里地大妖, 虽然耿一淮刚成大妖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但是这位大佬凌驾四海了一万年,陆远星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方才刘焕那般作态,耿一淮却只是简简单单地把人赶走……  完全不是真龙一族睚眦必报从不低调的风格。  “嗯, ”耿一淮微微点头,他垂着双眸, 目光淡然,“我要找刘家要一个东西。”  陆远星一怔:“东西?”  有什么东西, 需要耿一淮用心思去拿?  就凭这位的修为,天上地下哪里能拦得住?  耿一淮没有立刻开口。  他抬眸看向片场中, 严清似乎在追着贺景跑, 手中捧着好几杯奶茶。小花妖言笑晏晏、满怀期待地看着贺景, 眸子里盛着星光。  耿先生不喜欢他家小玫瑰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 却又不想干扰严清自己的事情, 只好从兜里掏出一根烟, 缓缓地抽了一口。  陆远星尊敬地站在一旁等待。  半晌,那头的严清扁了扁嘴,终于放弃追逐贺景,一脸忧愁地坐在一旁拿出手机不知在看些什么。  耿先生满意了。  他手中妖力轻微一动,烟头在空中散落,无影无踪。  他低沉着嗓音道:“刘家传承深远,有本古籍对我有用。”  陆远星顿时明了了。  若是和整个刘氏传承挂钩的古籍,耿一淮若是直接去抢,必然引起妖族和人类术师之间的矛盾。  他眉梢微动,散漫地伸了个懒腰:“大人是想设套,让刘家自愿交出来?”  “嗯。”  “这套您想怎么设?”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刘焕会再来的。”  陆远星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这个二世祖今天被这样莫名其妙地下了面子,还觉得面前一群人都是人类,必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但若是动用人类社会里的关系,杨城还没有谁能比得过耿一淮的。  可刘焕不是一个普通的二世祖。  他不仅有刘家的产业、人脉,他还有人类捉妖师家族的助力。  当人类社会的手段毫无作用的时候,刘焕会怎么办?  必然会用刘氏的能力报复发泄。  届时可就是对方主动以非同寻常的能力招惹上来了。  师出有名,人类术师还能怎么说?  “那这几天恐怕不能让花寻来片场,”陆远星摸了摸下巴,“刘焕认不出我们是妖族,但是他如果请来了刘氏的人,未必没有个有点能力的,能发现花寻的身份。”  严清血脉觉醒之后,花寻就是他们这个剧组当中实力最差的了。  刘焕草包一个,但是刘氏的人还是能察觉到花寻这种普通妖族的。  耿一淮不说废话,直接散出一道传音到花寻耳边。  ——“明天别来剧组。”  耿大佬要命令妖族的普通小妖,自然不会顾虑别人的心情。他这边传音完,就撤了他的障眼法往严清身边走起,继续做起了助理。  可花寻正在拍戏。  好几个镜头从不同角度对着花寻,反光板下站着两个工作人员,收音设备对准着花寻的头顶,面容俊秀的青年规整一笑,正要开口说出台词,猝不及防间耳边传来耿一淮的声音。  身着湛蓝色古装的俊秀青年笑着开口,一开口就是一句石破天惊的“卧槽”。  吴意拍桌:“你卧槽什么?谁让你卧槽了!??”  搭戏的其他配角:“……?”  花寻睁大了眼睛,震惊了好一会,这才在吴意的炮仗声中回过神来。 第67章 瞧见严清下来,耿一淮看上去神情自若:“起了?”  “嗯。诶?”严清小跑着上前, 撞入耿一淮的怀里,眼睛却看着面前的大金龙, “它到得这么早啊……”  他脸颊一红,低着头, 低声问:“你、你喜欢吗?”  “嗯?”  “我买来送给你的礼物……”  陶宁手中的压缩饼干啪嗒掉了一地。  严清闻声望去:“怎么了吗?”  “没有!”陶宁立刻笑了笑,“太好看了看得我走神了!”  “哦……”  可陶宁的称赞并没有用, 严清只在意耿一淮的反应。  他低着头,又悄悄抬起头, 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再度缓缓抬起头……  耿先生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自上方传来:“我……很喜欢,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 严清觉得他家耿先生说话的时候足足炖了两下。  还不等严清说点什么, 耿一淮便立刻猜到了:“前几天一直玩手机, 是在准备这个?”  和张寻的聊天,还有一闪而过“多少钱”之类的字眼……  严清点了点头。  “那个……”李穆山没忍住,“多少钱啊?”  “啊?”严清一愣,摇了摇头,“这个怎么能说?”  说了好像邀功自己花了多少钱一样!  话落,在场的几人突然迎来了一阵沉默。  严清眨眨眼:“你们怎么不说话?耿一淮……你……”他抬头看着耿一淮,眸子里怀着期待,“你不喜欢吗?”  “没有,”对方回答得很快,“很喜欢。只是……你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咱们不都喜欢自己本体做的雕刻吗?而且张寻和我说龙喜欢金子——”  “那个,严清啊,”陶宁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喜欢金子的是西方神话的龙。”  严清先是一呆。  他缓缓睁大了眼睛,脑子一空,头顶突然被人拍了拍。  男人宽大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我也喜欢。”  随即陶宁收到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饕餮大妖的求生欲让他立刻改口:“对对对老耿也喜欢。”  小花妖眸光山洞,雀跃地看着耿一淮。  他轻声说:“……可你看上去也没有很喜欢呀?”  “我很喜欢。”  “但你没有像其他妖族一样,看到喜欢的东西冲上去就抱着不撒手啊……”  不知道是不是严清的错觉,耿一淮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他被男人突然打横抱了起来,穿着睡衣握在对方怀里,眼看着他家耿先生把他重新抱回了主卧。  陶宁:“狗男男,白日宣——!”  李穆山:“先生开心就好了。”  二楼,严清被对方轻柔地放到床上。  他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茫然道:“怎么把我抱回床上了?我刚起啊……”  “你说的,”耿先生弯下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呼吸却略微加快了起来,“看见喜欢的东西会冲上去抱着不撒手。”  他说着,双唇往下移动,缓缓地撞上小家伙的唇。  严清在突然到来的吻中睁大了眼睛。  …………………………  生存不易,作者叹气。  ____________  |[_][_][_][_][_]|  |o —————|  “(o)—(o)(o)=333333  …………………………  …………………………  严清再一次睡醒的时候,具体的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耿一淮抱着他,和他说以后会带着他和孩子怎么样怎么样……  未来勾勒的很美好,但是严清却一个激灵。  耿一淮现在越期待,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会越不可收拾。  他是亲眼见到的,石花的力量通过他的身体,一路攀到那颗小妖丹所在的地方。  随后他看到了相争花族纯种血脉的点点纯白荧光。  这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如果可以,严清也很喜欢他和耿一淮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孩子可以是花族,如果是龙族那就更强大了,或者是一只爪子是花的龙啊之类的……  但这孩子偏偏真的不是耿一淮的。  他满心惦念着这件事情,睡着了做梦都想着孩子,醒来了第一时间也在发愁孩子。  石花毁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元玉来再测一下了。  可惜元玉前辈这几天似乎有事,并不在杨城胡同里的那个猫咖,这事一时半伙也急不了。  严清想了想,决定爬起来联系一下对自己天赋——幻境的掌控。  他想要强大。  强大到耿一淮可以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强大到可以在任何时候不拖耿一淮的后退,强大到成为孩子的依靠。  卧室里,幻境之力忽高忽低,妖力波动时不时荡出房外。  耿一淮坐在客厅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  陶宁刚挂了和天青雀长老之间的电话,看了一会耿一淮,说:“老耿,你看上去不太对。”  “嗯?”  “心情不好。”  “嗯。”  “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啧,严清还不能取悦你?”  耿大佬赏了他家长辈一个眼刀。  陶宁计算着耿一淮动手揍人的攻击范围,往后退了几步:“发生了什么了?”  “没发生什么,”耿先生终于开了尊口,“严清还是坚持孩子是他的。”  “这孩子怎么这么拗呢?元玉测过的,真龙血脉要测错也不容易吧?”  耿一淮又不说话了。  陶宁眯了眯眼睛,壮着胆子揶揄道:“诶,老耿,你说要是这孩子真不是你的,而是其他人的……”  耿先生仍旧挺直着背坐在那里,再度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神情淡漠自如。  “不可能。”  “万一嘛……”  “没有万一。”  “那就假设是在幻境里,幻境里可以不?”  深蓝色的眸子冷淡漠然,俊毅的面容波澜不惊。  耿先生微微垂眸,语气十分平静:“那我杀了那个人。”  陶宁:“……幻境里的事情,你放到现实里来也要杀?”  “我杀人不需要理由。”  话落,耿先生缓缓起身,将杯子放置一旁,独自走进书房处理事情。  陶宁一瞬间却愣在原地,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他看着书房紧闭着的门,低吟吟地笑了一声。  这家伙和严清在一起久了,每日温柔而又随和,好说话到让陶宁忘了……其实他认识的那个耿一淮,和严清认识的耿一淮根本不一样。  陶宁认识的那个耿一淮,从来不需要给人理由,从来不需要考虑规矩。  他的意愿就是理由。他自己……就是规矩。  半个月后,在剧组里的所有人都习惯严清有一个帅到天怒人怨的助理之后,刘焕终于上套了。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就连身为导演的吴意都不知道,《四海》剧组起码被人刁难了四五次。  要么是突然有人借着他们题材的理由,想找个借口把他们的备案给撤了;要么就是微博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剧组里演员的黑热搜;要么就是挖出钟丰和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找新的角度黑……  总之手段找了很多,都被耿先生手下的各种团队四两拨千斤地解决过去了,不费吹灰之力。  刘焕那头使尽浑身解数,《四海》剧组不但没有停拍,还在那个场地里拍得风生水起,状态越来越好。  这二世祖忍耐不到三天,终于压不下这口气了。  冬日又消退了一些,颇有了一股即将冬春交叠的意味。天边云层真浓,另一侧日头高挂,透过层云,洒落不属于尘世的天光。 第69章 他扁了扁嘴:“我的孩子。”  “又要在这事情上和我吵?”  “不是和你吵,我只是在说事实嘛……”  “坚持孩子是你一个人的,”耿先生无奈,“有这么重要?”  “你问过一样的问题了。”  “嗯,再问一次。”  “重要啊……”严清顿了顿,“你可以用期待我们共同的孩子的想法期待他出生,也可以期待我们以后一起养育他,但是……”  严清难得的严肃:“不能用期待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子的想法来期待他的到来。”  这是不一样的。  因为这孩子从始至终都不是耿一淮的血脉。  严清抬起双手,缓缓地环上耿一淮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家耿先生的身上,埋着脸颊。  “可能你觉得我这话有点矫情……”他难得和耿一淮这样严肃地讨论一件事情,嗓音有些低,却带着莫名的坚韧,“这对我们来说,明明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耿一淮,我知道,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的。”  “我会在新曲工作室好好写我的剧本,你在楼上朝九晚五地上班,然后我们一起下班。”  “偶尔还可以一起去超市买买菜,可能陶宁一通电话打进来,你就要忙着去处理黑妖和洞口的一些事情。”  “然后我在家里等着你,可能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觉的时候,我会感受到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你回来了……”  “然后我们还有个孩子,我们教他术法,教他修炼,教他人类社会的规则。”  “但那都是对我们而言。”  严清突然鼻头一酸。  “但是对于孩子而言,在他并没有你的血脉下,却知道你每天都怀着对你自己血脉的期待,怀着培养自己血脉的孩子的用心。或者他会知道,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哪怕是那么一瞬间,你因为血脉的不同而对他产生的转瞬即逝的失望……”  耿一淮抱住了他,在严清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严清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矫情,可是一想到“血脉”这两个字,他却没由来地涌上酸楚的情绪,无法控制。  好似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他就曾经知道、亦或是看到过,有那么一个孩子,怀着全族对血脉的期待出生,备受瞩目,满族期望。  可也正是因为期待太高,那个孩子稍微展现出了些许血脉不纯,便被判了死刑,被扔到了最荒芜的地方,孤苦无依,孑然一身。  直到苦难多年后的蜕变,方才走出那段过往。  不要了,不要再有任何这样的事情了。  多难受啊。  这似乎是他经历过的,又似乎是他听别人说的,又似乎是什么故事,同那日他那个电闪雷鸣、烈火焚烧的梦交织在一起,朦胧而又模糊。  总之,这个孩子不能带着耿一淮对血脉的期待出生。  这对他们毫无影响,却会让这个孩子心怀怨怼。  “你、你别嫌弃我太矫情了……”  “傻,”耿先生轻轻在他耳边说,“我嫌弃你不够矫情。”  “我嫌弃你没有在手指被割伤的时候,抬起手和我说,好痛啊耿一淮,都怪你没有保护好我。”  “我嫌弃你就算不跟我见外了,也还是一直在控制你的情绪。”  “少让我嫌弃一点吧。”  好在他们此刻正在休息室内,外头收工的声音喧杂吵闹,却穿不透休息室的门。  严清讷讷的:“那、那我要多努力了……”  耿先生不自觉嘴角带起了笑,他微微低头,正打算亲一亲严清,  小花妖却突然振奋地来了一句:“还要多努力让你相信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为亲吻铺垫好的气氛瞬间消失。  耿一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加更哦~评论区前三十掉落红包~  感谢在2019-12-12 14:36:19~2019-12-13 19:0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划水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单的人554 20瓶;飞天少女猪、花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8章   当天晚上, 耿先生就再次给元玉发了个传音。  可是元玉那边的传音被设置了自动回复——“不在家哦, 想喝咖啡要折扣请扣1, 想预约诊断请扣2并提交三十万预约金。”  耿一淮:“……”  严清:“……”  李穆山在一旁老实巴交地解释道:“先生,元玉大妖每隔几年都会出去玩一个人的旅行。这个时候都是联系不到的。”  严清眨眨眼:“元玉前辈这么有情调啊。”  元玉这种大妖活了这么多年, 居然还能有心情没几年出门逛逛。  或许这就和耿一淮开公司、陶宁弹钢琴还有陆远星演戏一样,都是这些寿命悠长的大妖无聊的妖生中用来打发时间的爱好。  想到这,严清看了一眼摆在客厅正中央,金光闪闪的大金龙雕刻。  客厅顶端的水晶吊灯开着, 散发出不刺眼的淡白光圈, 照在纯金的龙身上, 趁得整个客厅都充满了金钱的气息。  不仅如此, 这条金龙还硕大无比,原先空间的客厅此刻被一妥金子塞得满满当当, 每次出门前还得绕着走。  一看就非常有排面!  唔, 他家耿先生打发时间的爱好既然是开公司,那必然是喜欢金子的。  这个礼物果然没送错——耿一淮这都开心地把这条大金龙摆在客厅正中央了!  被金光闪瞎了的陶宁&李穆山:“……”  “元玉一般出去多久?”耿一淮问李穆山。他一向是不关心大妖们的生活的,如果不是最近黑妖出现的太频繁,他甚至不会和妖族那些长老有什么交流。  “这个……”李穆山为难道, “似乎没有固定时间。”  耿一淮沉着脸, 又给元玉发了个含着大妖妖力的紧急传音。  没过三秒, 又一个自动回复飘了过来。  “不在家哦,想喝咖啡要折扣请扣1,想预约诊断请扣2并提交三十万预约金,想要急诊请扣3但是扣了3会直接转到2呢么么哒。”  严清:“……噗。”  他被这自动回复的内容逗笑, 眼睁睁地看着他家耿先生黑着一张脸扣了2。  耿一淮刚准备提交定金,又一个自动回复三秒后传了回来——“逗你玩的啦我人都在外面了怎么挂号,乖乖等着吧么么哒!”  陶宁捧腹大笑:“老耿你也有今天!”  李穆山扶额:“……我有点担心元玉大妖回来之后的生命安全。”  严清踮起脚,在耿先生的脸颊上“啵唧”亲了一口,像哄孩子一样哄着道:“别生气,还有别的办法的,乖乖的啦么么哒!”  耿一淮:“…………”  陶宁还在笑,眼看耿一淮眸光一动,已经有了要揍人的预兆,他立刻火速站了起来跑出门,边跑边喊到:“我出门散散心,老耿你乖乖在家啦么么哒!”  严清:“哈哈哈哈哈哈!!”  唯有李穆山满脸忧愁:“完了,我觉得元玉前辈回家之后会变成炖猫肉。”  严清回过头来:“炖猫肉好吃吗?”  “……”李穆山认真思考了一下,“据说是酸的。”  “那可以加点辣椒!就是酸辣了!”  李穆山:“您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耿一淮终于开口了:“行,等元玉回来,吃炖猫肉。”  遥遥千万里之外,元玉毛发突然炸起,浑身打了个哆嗦:“……为什么感觉有人要害我这个小猫咪?”  这头,严清笑完之后,又开始发愁孩子的事情了。  元玉不在——就算在,上次元玉测出来的是真龙血脉,这次还不知道测出来是什么结果。  但是花妖族的石花又是从来没有出错的。  为什么元玉大妖和石花会得出完全不一样的结果?元玉测的是他体内包含妖丹之处的血脉威压,石花测的是小妖丹的血脉纯度,这两种方法都没有什么问题,却得出了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只是……测血脉威压还是会有可能出现误差的。比如当时元玉也不知道他会觉醒成大妖,他们并没有排除会不会是他妖丹周围的血脉威压与龙族威压相似。  严清一直是相信石花的——这毕竟是一个物件的客观答案,元玉的判断毕竟是主观判定,没有石花来得让人信服。  只可惜石花被毁,耿一淮看不了石花的判断结果了。  而这些耿一淮都是知道的,可也因为耿一淮没有看过石花的结果,反而更相信元玉的判断。  他想让耿一淮相信石花,耿一淮想让他相信元玉。  这要怎么办呢……  道理他和耿一淮都懂,就看他或者耿一淮怎么说才能说服对方。  严清发愁了一晚上。  第二日片场里,严清仍旧愁眉苦脸的。  今天耿一淮没有跟来。  一大早天青雀那边就突然传来消息,洞口产生了非同寻常的异动,里头的黑妖似乎发怒了一般撞击洞口,不要命地冲击冲出不少缺口,跑出不少黑妖。 第71章 直到走了一会,严清这才发现,耿一淮拉着他走到了方才在背后议论的几个人面前。  眼见他们两出现,那几人突然噤声,显然是刚才在聊的东西让他们很心虚。  严清还是有些不明白耿一淮要干什么。  他握着耿一淮的手,轻轻拉了拉对方,歪头投出疑惑的眼神。  耿一淮不疾不徐道:“谣言听之任之,有成绩会不攻自破,但背后嚼舌根的人是不会停下的。”  小花妖一愣:“这是……”  “我知道你怎么想。”耿一淮一手牵着严清,一手抄兜,随意往那里一站,一身休闲服都穿出了气势,“但有的时候,过分的谣言我也不会放任。”  兴许一开始贺景那边还只是猜测,只是复述了严清的说法。  但是一传十十传百,猜测都变成了“肯定是”。  严清身上好几个传言混在一起,现在传成什么样的都有,面目全非到严清自己可能都认不出来。  耿一淮方才突然带着严清出现,那几人没反应过来,现在还站在那里。听到耿一淮对严清说的话,那几人哪里还不知道刚才背后说人坏话被听到了?  其中一个戏服还没脱下来的小配角放下脸来:“什么意思?当着我们的面找麻烦?我们背后说说八卦而且,但你背后偷听就对了?”  这人虽然生气,但是语气全都是冲着耿一淮去的。  他们还不敢得罪严清。  严清眉头一皱:“你胡说,你刚才说的话明明在诋毁人,根本不是普通的说八卦……”  连什么“为了钱吧”“这年头出来卖的还出轨”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另一人嗤笑了一声:“有胆子做没胆子被人说?您就知足吧一进圈子就有这个好的班底给您当起点,我们累死累活都爬不上去。”  耿一淮神色不变:“所以你们嫉妒。”  “话说那么难听干什么?”  耿先生才不管他们,他轻笑了一声,说:“那就继续嫉妒吧,你们明天不用来了。以后……”他握着严清的手,像是说着什么无足轻重的话一般,“好好看着严清走得越来越高。”  “不用来?”那配角完全没当真,“我戏都拍一半了,你一个跟组编剧的助理还能换掉我?小白脸当久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你住嘴!”  打断他的居然是严清。  小花妖在剧组从来都是笑吟吟的模样,好说话好脾气地仿佛天塌下来都惹不着他。  他第一次语气如此重,那几人都有些懵,过了片刻才有人道:“小严老师,您消消气。您说您维护他干什么呢?就是个小白脸,哪有咱们的制片人重要……”  这几人之前敢肆无忌惮地说耿一淮的坏话,就是因为他们吃准了严清不会管。  耿一淮家大业大,这种影视剧的投资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分公司的小项目,投资人的名字挂的都不是他,只是李穆山。  这几人又不曾有机会去过什么上层社会的酒会,还不知道杨城说一不二的耿先生就站在他们面前。  左右一个助理而已,严清自己就是背后有金主养着的人,难不成还会为了这个关系不清不楚的助理,去找他的金主给他出气吗?  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话已经说这么明白了,严清必然是不会管的。  可那几人等着严清走开,不曾想青年没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你什么意思?”  “哟,小严老师,我们话还说的不够明白?您也是背着您的金主养这个小白脸的吧,可别把事情闹大了,让您背后那位知道,这可不就难看了?”  耿一淮:“……”  严清:“……”  不知道为什么,耿大佬突然产生了一种我绿我自己的微妙感。  他懒得和这群人废话了,直接拿出手机,给挂着这部剧制片人身份的李穆山打了个电话。  投资是李穆山负责操作的,挂名也是挂的李穆山的名字。这不过是个形式,所有人都知道李穆山是耿一淮的助理。  那头瞬间接了起来:“先生?”  “穆山,《四海》剧组有几个演员,”耿一淮刚要开口,突然顿了一下。  严清在旁边小声报了这几人的名字给耿一淮。  耿一淮照着报给了李穆山:“这几个人换了,找过人重拍。”  “好的,先生。”  电话挂得很快,那几人没当回事:“装呢?我们这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你、你这个眼神看我们干什么?”有人被耿一淮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后退,“想打架?”  耿先生还嫌打架脏了他的手。  他只是拍了拍严清的头:“你不介意吧?”  他的小玫瑰一直不太想他插手太多工作上的事情,耿一淮这段时日以来一直都放任严清自己处理,只是如今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诋毁他的小玫瑰,他不可能当作没有听到。  严清显然知道耿一淮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你是对的……之前,是我太天真了。”  成绩会让谣言站不住脚,也会让那些嫉妒的人将谣言丑化十倍。  不杀鸡儆猴只会越来越遭。  耿一淮问他:“最早是和谁说的?”  “贺景。不过他一开始应该没这个意思……”  耿一淮轻挑眉梢:“那你把他吻戏全删了吧,小惩大诫。”  严清:“……噗。”这对贺景来说可是大惩罚!  事情办完,耿一淮和严清也不想花时间在这几人身上,转身就要走。  身后有人喊住他们:“怎么这就走?怕刚才装蒜没效果想跑?”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副导演就亲自跑过来了。  “你们几个,”副导演一一指过他们,“跟我来,处理一下退组的事情。”  那几人的脸色瞬间白了。  “怎、怎么可能?”还穿着戏服的配角冲到耿一淮面前,“你一定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耿一淮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两张名片。  “我和我律师的名片,”他拿出名片,头也不回地带着严清离开,“有异议的话你可以起诉。”  那人下意识接过名片,惨白着脸看到了耿一淮的名字和名字下面的介绍。  耿一淮从来没有和别人介绍过助理,整个剧组只有严清和陆远星和他直接说过话,至今没人知道他的名字,背后议论也都是那个助理那个助理的提到。  也没有人会想到把去网上看看耿一淮的长相。  所有人都下意识觉得,耿一淮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在一个人身后殷勤照顾、鞍前马后。  这人额上瞬间流出冷汗,另外几人凑上来:“怎么了一个名片你这个反应——”  声音戛然而止,他们都看到了那个名片上的内容。  这哪里是助理?  又哪里是严清背着金主养的小白脸?  这分明就是他们害怕的那位严清的“金主!”  拿着名片的人踉跄了一下,刚想追出去,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找到耿一淮的身影。  副导演还在催:“别拖了,快走,不然吴导又要怪我不会做事!”  那头,严清乖巧地跟着耿一淮走,两人一路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谣言的事情解决了,”小花妖讷讷的,“应该没事了吧?”  他瞧见耿一淮走上前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也蹑手蹑脚地跟着爬了上去——兴许耿一淮是想和他坐在车里说说话。  可是当严清关上车门的那一刻,男人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他家耿先生一把将他拉在怀里,温热气息洒在他的耳廓上。  “他们的事情解决了,我呢?”  耿先生方才隐瞒的情绪此刻全都显露了出来,严清猝不及防间着了道,缩在耿一淮的怀里低声道:“你、你什么?”  “我可是你养的‘小白脸’……小严老师,”这人在他耳边轻声低笑,“‘小白脸’是用来干什么的?”  严清登时睁大了眼睛,浑身红了个透。  他的声音发着抖:“在、在这里?车、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加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感谢在2019-12-14 18:43:42~2019-12-15 08:5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暗暗生动 3瓶;飞天少女猪、阿媛暴富了吗、210753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0章   严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耿一淮来车上的原因。  他整株花都懵了, 头顶冒出了这段时间不常出现的枝桠。  枝桠已经变得比以前的小嫩芽大多了, 花苞都多了一朵,好几朵碰撞在一起, 摇摇晃晃的。  “我、我我……”  “他们说我小白脸的时候, 你是不是还挺高兴的?”耿先生处理完了一切外人, 这才开始秋后算账。  严清彻底不说话了。  他……嗯……他好像确实有点好笑, 所以没有否认?  “不准……”耿先生抱着他, “不准再说孩子不是我们的这种话。”  “诶?可是……我们不是要等元玉前辈来印证吗?” 第73章 “闭嘴。”  陶宁紧紧抿住嘴巴,秒怂。  耿一淮听着悠扬的琴声,想着等小家伙消点火再上去哄人,不然恐怕只会越哄越气。  他拿起报纸,刚看了一会,本该在妖族管理处和长老们一起处理黑妖事宜的李穆山星夜赶来。  李穆山显然是用了妖力迅速赶来的,身上还披着些许深夜的湿气。  “先生。”  “怎么?”耿一淮微微坐直。  前两天黑妖暴动后续还带来了很多短时间处理不完的影响,李穆山这段时间都被耿一淮安排在妖族管理处那边善后。  此刻突然赶来,只有可能是黑妖又出了什么问题。  “先生放心,不是出事了,”李穆山将手里的公文包放下,动作麻利地拿出一个电脑和一个优盘,“是好消息。这次黑妖暴动,我们处理的时候活捉了一个活口,而且这个活口很特殊。”  陶宁按下琴键的手一顿:“黑妖的活口还能有特殊的?”  黑妖大半部分都失去了应有的天性,大多残暴凶狠,毫无良心,更不害怕面对死亡,严刑逼供都问不出什么。  李穆山已经将优盘插进了电脑,打开一个视频,口中说着:“对,这个黑妖本体是蚯蚓。我和几位长老们把它看成了一段一段又一段一段……数不清看成多少份了,总算砍出了一份不那么嘴硬的。”  “那一段甚至没有被黑妖的黑气感染太深,我们试了点花样,它临死前说了几句话。不过这个蚯蚓脑子已经有点不正常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李穆山按下了播放的按钮。  陶宁瞬间跑到了电脑跟前,和耿一淮一起看着。  视频里的不知道第几份被切出来的蚯蚓黑妖蠕动着身体,气息奄奄,话语断断续续,语气像是有着不低的怨怼。  “……我们……早就知道了那个花妖可以开启封印的……本来几百年前、前就可以……”  “都是它!!它为什……不动手!”  “它……在外面……不考虑我们了……它不动手!”  “它为什么不动手……本来……几百……就可以出来……”  “没关系,没有它……我们也……有办法……”  蚯蚓的声音停下了。  随后是李穆山的声音:“它是谁?”  “……阿落……”  蚯蚓黑妖彻底断气了。  几百年前就能利用严清打开封印,却因为一个外面的“它”不动手,从而空空等待了几百年。  几百年后里头的黑妖终于等待不住,再次尝试出手。  “它”是阿落。  “阿落……”陶宁将这两个读音重复了一遍,“阿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感谢在2019-12-15 08:50:22~2019-12-15 20:5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40685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橙橙 10瓶;飞天少女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1章   阿落这个名字, 且不说这个蚯蚓黑妖临终前的吐字到底是不是清晰的, 就算真的是“阿落”这两个字,也太难找了。  这一看就只是个小称呼,并不能算是完整的名字。  几百年这个范围也太大了。  耿一淮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 最终还是暂时按下这个猜忌——左右他放了真龙妖气在她身上,真要有什么问题他也有感觉。  “找了吗?”耿一淮问。  妖族管理会既然都已经问出这个了, 李穆山在来之前, 应当是有些处理的。  果不其然,李穆山点头道:“苍狼长老待着两个长老开始翻九百九十九年内妖族登记记录了, 看看会不会混在我们当中。”  虽然不一定会有结果。  名字可以换,黑妖的身份可以隐藏。  从蚯蚓的话来看,这个阿落应当是还活着的,只是突然不见了或者反悔了之类。  这些年耿一淮几乎看到一个黑妖杀一个,活在洞口外的黑妖其实根本经不起数。这个“阿落”要是想在那么多妖族大妖眼皮子底下待这么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混在妖族里。  耿一淮问:“要翻多久?”  “这个……苍狼长老说大概两个月吧。”  陶宁嘴角一抽:“他怀孩子呢一个名字要找这么久?”  “登记资料太多了, 要一页页翻过去对名字……”  耿一淮:“……”  淡定如耿先生,这个时候都没忍住扶了扶额头。  “……”他沉默了片刻,道:“你拨几个公司的妖族程序员, 帮他们写个登记程序,再写个搜索应用。买一百台扫描仪,扫描成图片, 再用写好的程序来找。”  “好的,先生。”  “几天?”  “半个月之内,我尽力给您找出结果。”  耿一淮揉了揉眉心:“嗯。”  最起码比起之前的毫无头绪, 被动等着黑妖们的行动,他们现在怎么着也算是有了点线索,只要抓住“阿落”这条线,指不定就能抽出一切。  此时,影视城内。  刘焕所在的剧组已经场地安排出了问题,此刻换了个故事时间线拍,整个剧组连着加班加点了好些时候,直到现在还没收工。  化妆间内,刘欢自己给自己补着装,化妆师被他赶到了外头,屋内只有他与那日和陆远星动手的中年男人。  刘焕此刻显然很是不悦:“还没来?你不是说你已经回家和我爸说过情况了吗?”  “说过了,您放心,人立刻就会来杨城的。”  “几天前就和我说立刻就会来,现在还没来!”  “最近黑妖作祟,您知道的,术师们都在忙着捉妖,这几日事情已经平缓了。”  刘焕脸色微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阴郁。  他说:“我第一次这么丢脸,被人从片场里赶出来……大妖又怎么样?我们家又不是没有打败过大妖!连你都赢不了的大妖,呵……”  中年男人听到这近乎于贬低他术法修为的话,却还是露出了恭敬的神情:“但陆远星毕竟是大妖……”  “谁让我们家来的人直接去对付陆远星了?”刘焕低低地笑了一声,“我那天看到的那个……是编剧吧?看上去挺好欺负的,还和我顶嘴呢,先动他。”  中年男人面色一变:“那个编剧似乎是人类……”用非人类的手段对付人类,这几乎已经是触犯了人类术师和妖族的默认规则了。  刘焕却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难道还会有人来管我?”  他们刘氏可是人类术师之中的佼佼者,即便是大妖都不敢招惹他们,欺负一个编剧算什么?  等出了这口气,他在让刘氏来的人对付陆远星,非得要这位大明星和大妖对自己道歉!  ……  当晚,耿先生破天荒地睡了沙发。  陶宁练完琴,看见耿一淮抱着床被子在沙发上躺下,整只饕餮都是懵的。  “我有点恍惚……”陶宁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我不会在做梦吧?严清把你赶到客厅来睡?”  耿一淮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神情不悲不喜,看不出什么情绪。  陶宁凑上来,在沙发前蹲下:“我没做梦啊,这也太不是你们两个的风格了吧?严清居然会赶你!?你居然还真的就听他的来客厅睡了!?这小妖怪以前不是看见你就很乖吗!?”  严清从来不会对耿一淮发火。  别说是发火了,就是平时说话,小花妖对耿一淮几乎是乖巧而顺从对,似乎恨不得满足耿一淮的一切要求和喜好。  可今天,严清居然因为耿一淮……咳,因为耿一淮不节制,而把人赶到了客厅睡觉?  这寻常伴侣间的床头吵架居然出现在了耿一淮和严清的身上。  陶宁简直就像是在看罕见奇观一般:“我好想去采访一下严清啊,居然做出了把你拒之门外的壮举!他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无非是彻底不见外罢了。  那横亘在两人之中,似有若无的隔阂似乎在某一刻彻底消失殆尽,谁也没有提过之前的那些“见外”,可白日车里两人相拥在一起说的话却刻在了脑海中。  像是旅人停驻在了林间小路旁的小屋中,屋里烧着炉火,暖着心间。  耿先生想起了方才小花妖红着脸,鼓着腮帮子将他推出房间的样子。  他分明可以一动不动,可却鬼使神差、半推半就地被推出来了。  思及此,耿先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陶宁:“……见了鬼了。”  耿一淮瞥了他一眼:“嗯?”  “没有!”陶宁立刻站起来,“我回我房间睡觉了再见晚安!”  随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耿大佬分明可以有客房睡,偏偏要独自一人待在客厅里,十分满意地关上灯,就着沙发上的抱枕躺好睡觉。  夜色深深。 第75章 暗处的人法力突然波动了一下,显然被气得不轻——这网明显不是很容易布下的。  刘焕也借着对方的法力隐匿着,咬牙切齿道:“刘高旻,你废物吗?他往哪里走你都看不出来?”  “……”刘高旻也很纳闷,被刘焕这个草包骂却又不敢吭声,只好恶狠狠地说,“我再多布几张阴网!”  他面色惨白地接连跑出一根又一根丝线,干脆放弃猜测严清要走的方向,想在严清的四周都布下这张网。  这样这个看上去十分好欺负的人类编剧总不能运气好跑了吧?  可这丝线刚刚抛出,刘焕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啊啊啊啊啊——你、你是谁啊啊啊啊——”  刘高旻转回头去,只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身周似乎没有任何妖力和术法之力外散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将刘焕踩在脚下,还按着这二世祖算得上俊俏的脸在地上摩擦。  刘焕显然对自己的脸很是在意,这男人每摩擦刘焕的脸一下,刘焕就叫的惨绝人寰。  可即便是这样惨烈的声音,片场却一切运转如常,所有人都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除了他自己。  刘高旻心里咯噔一声,勉强自己冷静下来:“请问您是哪家的高人?我们是刘家的人,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  “嘘——”陶宁抬手,手指抵在双唇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有点吵。”  随后,他微微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摁在地上摩擦的刘焕,缓缓地说:“刘少,在这干什么呢?”  “我、我我就是收拾、收拾几个不懂规矩的人……”  “为什么收拾?”  刘焕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这二世祖出了事,刘高旻首当其冲。他尝试着从陶宁手下救出刘焕,但他的术法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一切明里暗里的动作都被陶宁轻而易举地化解。  陶宁只是微微地笑着,朝被他踩在地上的人说:“问你话呢。”  他虽然面色温和,嗓音却夹杂着丝丝凉意。  刘焕听在耳中,登时没了任何主意,喊叫着答道:“因为、因为这几个人让我没面子……”  “哦?为什么没面子?”  “他们把我赶、赶出片场……”  “为什么赶你?”  “我抢了他们、他们的场地……”  陶宁勾着唇角:“所以最开始是你自己挑衅的,你主动挑衅却吃了瘪,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甚至还请了你们刘家本家的人来?”  刘高旻在一旁听着,似乎听出了哪里不对,立刻开口要替刘焕否决:“不——”  刘焕却完全入了套:“对、对……”  陶宁满意地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按了暂停,松开了踩着刘焕的脚。  刘焕颤颤巍巍地松了口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陶宁却突然伸出手,单手就将他拎了起来,口中道:“那你可真是很勇敢呢。”  话落,他抬脚一踢,居然如同踢皮球一般,直接将刘焕提到了半空中。  刘焕跟着抛物线的轨迹落在了陆远星那边。  片场仍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十分正常,没有任何人抬头往天上看,也没有任何普通人听见刘焕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在即将在陆远星脚边落地的那一瞬间,还处于镜头下的陆大明星不着痕迹地微微抬脚,又将刘焕踢到了半空中。  这回抛物线的重点落在了严清这边,小花妖眼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他的身侧,耿大佬细心教着:“你把妖力凝结在脚边,然后……”  严清一五一十地照做,不费吹灰之力用踢皮球的方法地将刘焕踢了起来。  他看着半空中惨叫着的刘焕,惊奇道:“原来要踢起来这么简单吗?”  耿先生望着刘焕的目光幽冷而淡漠,对小花妖说的话却是温柔万分:“嗯,真棒。”  “还挺好玩的……”小花妖有些不好意思。  耿大佬却面不改色:“玩的机会还有很多。”  刘焕已经再次落到了陶宁的眼前。  在这惨叫着的“皮球”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陶宁微微一笑,抬脚,朝着陆远星的方向又踢了过去。  三角形十分稳定。  刘高旻已经被吓懵了,战战兢兢道:“这位大人,您……”  “不急,”陶宁扶了扶眼镜,“轮到你了。”  话落,他往前走了一步,优雅地把刘高旻也拎了起来。  然后抬脚——踢。  动作和方才踢刘焕如出一辙。  刘高旻终于迟来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头刘高旻刚刚被陶宁踢出去,刘焕就被踢到了陶宁面前。饕餮大妖显然玩的也很开心,像是接力一样再次把刘焕踢给了陆远星。  还在拍这戏的陆远星前脚将刘高旻踢给严清,后脚又继续将刘焕也踢了过去。  三个大妖外加在一旁知道严清练习妖力运用的耿一淮玩得不亦乐乎,陆远星因为没认出笑场而ng了两次。  刘高旻和刘焕一整天在天上就没有落地过。  次日清晨。  气温再度回升了好些,冬日痕迹犹在,天穹却掠过飞鸟报春。  因为四周带着充沛灵气的缘故,大地还未回春,耿一淮家门前的花园也陆陆续续冒出了鲜草嫩芽,仿若在这杨城中独具一帜,带着特有的生机。  恬静而美好。  ——如果没有那个放在家门口的大喇叭的话。  刘氏的人刚到门口,那充着电的大喇叭就播放起了昨日陶宁和刘焕之间的“友好对话”。  对话的内容毫不委婉地昭示出了一切事情都是刘焕引起的,一点反驳和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好死不死的是,这大喇叭还是循环模式。  刘氏的人一脸菜色地在门口听完了好几遍,这才收拾好表情,狠下心敲开门。  他们脸上全都堆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一脸讨好地走进门,准备熬过兴师问罪之后把他们家的人给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可刚一踏入客厅,所有刘氏的人就被客厅中央的大金龙闪瞎了。  随后,他们无一例外地全都看见了躺在地上痛叫的两个人。  这两人脸肿如猪头,青紫交加,因为红肿而一眼大一眼小,亲生父母来都完全认不出谁是刘焕,谁是刘高旻了。  刘氏的人:“……”  ===============  我对不起大家,我贴错章节了,就一次性把两章都放出来吧。这一章缺了五百字,我先复制重复的,回家补。  刘高旻和刘焕一整天在天上就没有落地过。  次日清晨。  气温再度回升了好些,冬日痕迹犹在,天穹却掠过飞鸟报春。  因为四周带着充沛灵气的缘故,大地还未回春,耿一淮家门前的花园也陆陆续续冒出了鲜草嫩芽,仿若在这杨城中独具一帜,带着特有的生机。  恬静而美好。  ——如果没有那个放在家门口的大喇叭的话。  刘氏的人刚到门口,那充着电的大喇叭就播放起了昨日陶宁和刘焕之间的“友好对话”。  对话的内容毫不委婉地昭示出了一切事情都是刘焕引起的,一点反驳和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好死不死的是,这大喇叭还是循环模式。  刘氏的人一脸菜色地在门口听完了好几遍,这才收拾好表情,狠下心敲开门。  他们脸上全都堆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一脸讨好地走进门,准备熬过兴师问罪之后把他们家的人给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可刚一踏入客厅,所有刘氏的人就被客厅中央的大金龙闪瞎了。  随后,他们无一例外地全都看见了躺在地上痛叫的两个人。  这两人脸肿如猪头,青紫交加,因为红肿而一眼大一眼小,亲生父母来都完全认不出谁是刘焕,谁是刘高旻了。  刘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16 18:48:28~2019-12-17 17: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药罐罐、小河流 5个;巷尾黑猫 3个;震惊长安第一拳 2个;大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鹅 33瓶;巷尾黑猫、随缘 20瓶;婕妤.格兰殷 10瓶;飞天少女猪 2瓶;洛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3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不起大家,刚才把63章的存稿发成62了,干脆两章一起放出来。正确的62章我已经替换回去了,可能需要大家回头看一眼。鞠躬了!本章24h内所有评论都掉落红包qaq。  大金龙下躺着两个猪头, 这场面太过壮观,刘氏的人之前做的心理准备全都没用了, 此刻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躺着的两个猪头, 全都说不出话来。  刘氏来的人也不算多——他们从知道刘焕惹了谁开始,就明白蛮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本来就是他们理亏,他们还气势汹汹的上门,这不是脑子有坑吗?  他们被蛮力解决了还差不多。  既然不用蛮力解决问题, 那么来的人太多,反而会让那位大人不满意。  刘氏只来了三个人。  一个是刘焕的父亲,还有两个在刘氏地位也不低。  刘氏因为有独特的捕捉黑妖的手法, 实力不俗, 名声极大,他们平日在人类术师里作威作福惯了, 此刻骤然碰到这么丢脸的事情,刘焕的父亲面色涨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站在门口。 第77章 正巧严清捧着一杯海盐奶盖奶茶,嘴里哼着歌走过。  余明珊手中弓箭一扔:“那个编剧!”  严清转过头:“我?”  “我不会射,你来,你教我舍,射不中就别想下班!”  指导人员面色一白:“还是我来吧……”  严清哼着歌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弓箭:“你真好学,幸亏了我路过……”  “小严老师这东西有危险……”  “还是让指导先教您一下?小严老师……”  “别受伤了……”  “小严老师……”  严清动作行云流水地拿起一支经过特殊处理的箭,手腕微微用力,仿佛轻车熟路一般搭箭拉弓——  所有阻拦的声音再次戛然而止了。  那经过特殊处理,本应该在到达靶心之后掉落在地的箭居然被活生生射进了靶心里,三分之一的箭身都穿透了靶子。  严清将弓箭递到了余明珊手中:“你刚才的动作其实就差一点就可以射中的,像这样……”  三个小时后。  耿先生从刘氏这么多年以来如山如海般的典籍中抽出身,打算抱一抱他家的小玫瑰放松一下。  他起身,打开周遭结界,这才发现陆远星给他发了个传音。  ——“大人,剧组里来了个不懂事的孩子,有点看不过眼严清。不过大人放心,我盯着,不会让严清受欺负的。就不用急音打扰您了。”  不懂事的孩子?  耿一淮冷笑了一声。  即便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真的欺负了严清,他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耿先生已经做好了再次杀鸡儆猴的准备,沉着脸走出休息室。  刚走出门,他就瞧见片场里面,一个年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少女围着严清打转。  少女画着淡妆,还穿着古装戏服,头戴发簪,发簪垂落下来的链子随着少女的动作摆来摆去。  “小严老师你好厉害啊……”  “小严老师你怎么什么都会……”  “小严老师这个你也教教我?”  耿一淮:“……?”第64章   一样茫然的还有片场的其他人。  在余明珊来之前, 剧组里的所有人基本都已经对这位小公主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光是这段时间在片场,严清就前前后后收到无数关系还行或者不错的人委婉的提醒。  ——都说这位余公主看不惯靠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走捷径的人,进了剧组, 必然会有严清有摩擦。  当初横越选角的时候,严清还没有这么些风言风语, 如今剧都拍了一半了, 大家也只能多多叮嘱严清。  可是如今……  余明珊手里还捧着个纸托盘, 托盘上放着四大杯奶盖奶茶,她端到严清的面前, 笑得灿烂:“你教我一下刚才是怎么把那把剑扔回剑鞘的吗?”  严清绕开了余明珊:“余小姐,我不是武术指导……”  “可我觉得你比他们都厉害啊。”余明珊又追上来。  严清瞧见前方走来的贺景,如蒙大赦地一把拉过贺景挡到自己面前:“十杯奶茶,救我!”  贺景双眸一亮。  他立刻转身看向追上来的余明珊:“余小姐!你想做spa吗?我可以陪你!”  余明珊:“?”  贺景直接伸手,趁着余明珊茫然的时候,从纸托盘上捞起一杯奶茶就喝了起来, 说:“或者大保健?”  余明珊:“??”  严清立刻趁机跑了。  可他刚跑出没几步, 骤然被人猛地一拉。  他一头撞入男人结实的胸膛中, 还未来得及抬眸,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严老师……?”  严清面色一红。  此刻周围还有好些人, 他们处于人来人往的片场中,周遭的人都看着他被抱在耿一淮怀里。  “耿一淮……”严清埋下头,“有人呢……”  可他的耿先生却没有放开他,反而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人声音逐渐低沉:“怎么?不能让别人看?”  “嗯……?”  “还是不能让那个小丫头看?”  严清猛地睁大眼睛。  他小声道:“你、你吃醋了?”  耿一淮的身体僵了僵,显然是被说中了。  严清完全惊了。  他红着脸抬起头, 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声不可置信道:“耿一淮,这才十**岁的人类小姑娘!”  耿先生的成熟稳重全都喂了狗:“那又怎样?”  “她的醋你都吃?孩子一个啊……”  严清眨了眨眼,眸子中倒映着耿一淮的面容,睫毛挂着夕阳暮光,落下细碎阴影。  他嘟囔了一声:“我们的孩子都没你幼稚啊耿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孩子”这个形容取悦到了对方,耿一淮面色微缓,却仍旧紧紧抱着严清,仿若宣告所有权一般。  严清转了转眼珠,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暮光,他咬了咬下唇,突然道:“……你幼不幼稚?”  “这个小丫头怎么回事?”又问。  小花妖下意识就要乖巧地回答他家耿先生的问题,可是话到嘴边,他那千从万顺的性子却倏地起了异心,把这话也压了下去。  他的耿先生比他还要没有安全感。  他的耿先生吃醋起来比一个孩子还要幼稚。  严清没忍住,勾起嘴角笑出了声。  耿一淮眸光一动:“嗯?”  “你说……”严清缓缓踮起脚尖,“我就是不说,你能怎么办呀?”  耿一淮一怔。  他显然没有想到严清会有这样的反应。  耿一淮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话来。  严清却缓缓凑近了耿一淮的唇边。  “我以前觉得吧……我听你的话你一定会很高兴,”小家伙的语气带着些狡黠,可望着耿一淮的目光中仍旧有着洗不去的纯然,“但是我现在突然觉得,我的耿先生其实有时候……”  “不一定喜欢我乖。”  话落,严清已经彻底踮起了脚尖。  他用尽所有力气,在片场众目睽睽之下,在一片吸气声中,吻上了耿一淮的唇。  小花妖这些时日来第一次积攒了全身的勇气调戏他家耿先生,可刚刚动嘴,出师未捷,耿一淮立刻抱紧了他,反客为主。  严清似乎听见四周有人碰掉了桌上的物品,却又觉得周遭安静一片,一切光怪陆离坠入波澜不惊的天穹中,散出旖旎缱绻的日暮。  眼前似是无边无际,似是五光十色。  绯红爬上他的脸颊,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却一点都没有推开耿一淮的想法。  他想,就这样溺死好像也不错。  可他的耿先生不可能让他溺死在这温暖的胸膛中,在严清已经开始运用妖力保持呼吸的那一刻,耿一淮终于缓缓松开了他。  一旁,吴意的手抬起了足足四五分钟,终于在片场所有人主动静止了一个吻那么长又那么短的时间之后放了下来。  吴大导演结结巴巴:“……二、二镜三、三次……”  陆远星立刻从围观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刚准备开始走位,同样处于镜头下的配角演员骤然听到命令,直接来了个大顺拐,摔了个狗吃屎。  “……”吴意拍桌,“都ng三次了!!看人家接吻干什么?看什么看?拍戏就拍戏,别人接吻关你们什么事?”  众演员:“……”敢怒不敢言。  陆远星往墙边一靠:“你不也是在看?”  “我是导演我又不拍戏!”  “是谁刚才看得入神了忘了喊开拍?”  “我是导演你是导演?”  “我是主演你是主演?”  吴意怒吼:“反了天了?”  陆远星赶紧溜了——开玩笑,等耿一淮反应过来,发现他今天没有看顾好严清,还不知道他要剁下来几条触须。 第79章 陶宁:“秀完了吗,秀完挂号。”  元玉:“喵喵。”  耿一淮:“……”  严清:“……咳,麻烦元玉前辈了。”  元玉一溜烟从陶宁的魔爪下跑出来,肉爪子搭在了严清的大腿上,另一只爪子还没来得及抬起来,耿一淮一把就把它拎到了怀中:“我来抱你。”  元玉:“!!!!大大大大大人!!不不不不不用!!!”  “没事。”  元玉:“qaq。”她有事!!!  严清没忍住笑出了声,没大没小地拍了拍元玉大妖地猫猫头:“所以,这次要怎么测呀?”  “我先问一下,”元玉生无可恋,“上次不是测过了吗?为什么又要测?”  严清和元玉重复了一下石花的事情。  “纯花族血脉?”  “对,这个是绝对没错的,我引导了石花的力量到小妖丹上,不会测错的。”  元玉爪子动了动:“我先问一下,你们知道石花的原理吗?你们不能只给一个理科生结果,不给推导过程啊!”  严清挠了挠头:“据说是我们族里的上古大妖以大妖之力锻造的法宝,上古时期花族难得留下来的东西,只是时间久远,作用只剩下检测血脉了。但是大家都说花妖族是出不了什么大妖的,这也一直都只是传说……我也没看过我们古籍,古籍就全都被妖火烧了。”  那个纵火的妖族至今还没有出现。  “这个石花的结果绝对可信?”元玉又问。  “目前为止没有出错过。”  “那我再测一下你的血脉威压,”元玉凑到了严清的手腕旁,“你和上次一样,伸出一些本体来让我接触,大人——”她看向耿一淮,“这次您的妖力和我一起进入严清的筋脉,您亲自和我一起感受一下威压?”  除了各个妖族内部自己的测血脉方法,外人要想要测验这种东西基本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元玉这种妖族圣手,其他人怕是连测血脉威压都做不到。寻常妖族至多只能将自己的妖力暴力灌输如其他妖族体内,看到对方体内的妖力流转和妖丹,血脉是不可能轻易探查到的。而元玉天赋神通便是修复与探测,再加上她有一些特殊的手法,可以通过将妖力彻底融合进对方妖力运转进入妖丹所在的区域进行探查。  用这样的方式测血脉元玉自己已经测过一次了,再用同样的方法测得出的结果没有区别,只能引导着耿一淮去感受,看看耿一淮感受的结果。  耿一淮自己有龙族血脉,感受到妖丹的血脉威压总会不一样吧?  虽然元玉没有解释,但在座都是大妖,自然清楚其中道理。耿一淮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嗯。”  严清已经伸出手,白皙的手掌平平摊开,中心伸出墨绿色的枝桠。绿叶微微摇摆,枝桠上的花刺鲜嫩可爱。  耿一淮伸出手,分出一股妖力将完全的控制权交给元玉,跟着元玉一起,手指轻轻点在了枝叶上。  与上一次小心翼翼的探测不同,三个大妖的妖力磅礴而出,四内而外无形荡出,带着周遭植物轻轻摇摆,在空中形成一道又一道无色的涟漪。  耿一淮刚一跟着元玉特殊的探测手法进入严清妖力的运转中,还未到达严清自己的妖丹和小妖丹所在的地方便感受到了熟悉到极致的龙族威压。  根本没有任何悬念,这样极具压制力、霸道却自然,仿若天赐。  他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  在这汹涌的妖力中,耿大佬恍然一怔,差点没有稳住自己的妖力。  这是龙族的威压。这个威压他比任何人类、比任何妖族都熟悉。这是货真价实的龙族威压。  或者说……这是他的威压。  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元玉已经引导着耿一淮的妖力进入严清体内那两颗妖丹所在的地方了。  耿一淮瞬间感受到了另一股幼小的龙族威压环绕在四周。  这是和方才严清体内的那强大成熟、与他的威压如出一辙的威压截然不同的。方才他的妖力刚进入严清体内时,立刻在严清体内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威压,随后又在那两颗妖丹周围感受到了陌生而幼小的龙族威压。  幼小的必然是孩子的。  可他自己的血脉威压为什么会出现在严清的身上?  严清身上为什么会有两个不同的真龙威压?  “耿一淮?”严清感受着元玉和耿一淮的妖力在自己体内徘徊,“探查到了吗?”  耿一淮下意识答道:“两颗妖丹周围有幼小稚嫩的龙族威压,应该是那颗小妖丹发出来的。但是……”另一个威压呢?  “所以说……这个孩子是、是我们两个人的?”  严清呆了。  两颗妖丹周围有幼小的龙族威压,那颗大的妖丹是他自己的,这幼小的龙族威压应该只有可能来自于小妖丹。  这是……他和耿一淮共同的孩子?  严清表情空白了那么一瞬,一直以来的认知骤然被打破,他反应了几秒钟,随即立刻被涌上心头的狂喜所淹没。  不是授粉得来的孩子。  不是他一个人的血脉。  也不会带着耿一淮错误的期待出生。  想说的话太多,严清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还停留在他体内的两个大妖妖力倏地开始猛烈颤动,起到主导地位的元玉的妖力像是发了疯一般,竟然带着耿一淮的那一股妖力和严清体内的妖力猛地往外一震。  耿一淮和陶宁都没有防备元玉。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之间,元玉抛出了一枚带着空间波动的符咒,短短的一刹那之间,这符咒便和三股混合的妖力撞上。  耿一淮瞳孔猛地一缩,立刻放出浑身妖力要拦下元玉。  可是太快了。  天光骤暗,风里大盛。  短短刹那之间,严清与元玉居然在符咒带起的空间波动下消失在了当场!  一向号称战斗力不强的妖族圣手居然当着两位上古仅存的大妖的面,用三股大妖妖力重开传送符咒带走了严清!  “操!!!”陶宁放出浑身妖力,“元玉他/娘的在干什么!???”  耿一淮面色阴沉得可怕——他甚至和他留在严清身上的那片龙鳞断了联系。  下一刻,庞大真龙拔地而起,凌于万千云层之上,荡出高昂龙吟。  ——“找。”  严清却在一片恍惚中睁开了双眼。  空间传送的波动让他有些晕眩,他脑海中翻江倒海,两颗妖丹不断地碰撞了几下,他的面前一片晦涩低暗。  周遭涌动着近乎凝于实质的黑妖妖气。  猫族大妖站在他的面前,完全没了妖族圣手该有的温和,语气阴沉:“欢迎来到……洞口里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18 19:48:21~2019-12-19 20: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池 3个;亓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杯莫、暗暗生动 5瓶;婕妤.格兰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6章   撕开空间的符咒太过霸道, 严清只觉得自己跟着撕裂了一瞬间,浑身妖力都在抗议,他存放妖丹的地方更是动荡的厉害。  严清一个站不稳,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两颗妖丹翻江倒海般折腾,严清面色惨白,还未反应过来元玉说了什么, 周遭黑妖妖气便疯了一般地朝他涌来。  这些妖气没有任何杀意, 却带着滔天般的恶意。  它们想要……感染他。  严清瞳孔猛地一缩,拼命忍着反胃与晕眩的感觉,浑身妖力外发而出, 在周遭立起了空白的幻境。  黑妖妖气被这道纯白的幻境屏障暂时冲开了一瞬间,随即更为疯狂地冲击而来, 想要冲破这幻境屏障。  严清已然面无血色。  他只觉得耳边声音嘈杂, 眼前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元玉离他太近, 他根本没办法将元玉排除在外。此刻, 建立起来的空白幻境将严清和元玉同时笼罩在内,外头的黑妖妖气歇斯底里地冲撞。  元玉抬了抬爪子,轻轻“呀”了一声:“低估你了, 你又觉醒了一次?那你体内的血脉算是彻底激发了吧?这样也好……”她嗓音幽然,听不出情绪。  猫妖一步一步靠近他,严清缓慢地往后退着, 将剩下的妖力凝结在手上,脑海中回想耿一淮教他的那些用法。  他的身上还有耿一淮留下的龙鳞,能够抵挡一些妖力攻击, 耿一淮也能通过龙鳞找到他。不论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必须坚持住。他还怀着……他和耿一淮的孩子。  耿一淮一定会来找他的。  他们太信任元玉了,从来没有想过会出这样的事情,元玉出手又太快,此刻他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但是他相信,耿一淮一定会拼尽全力来找他的。  “元玉前辈……”严清的声音略微发着颤,“你在干什么?这里是哪里?”  元玉又朝他靠近了一些。可不知为何,她一直没有变成人类形态,只是保持着猫身站在那里,眼神飘忽不定,时而闪过一丝欣喜,时而又露出挣扎。  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严清颤颤巍巍地后退,双唇血色全无。  “放心,他们不会杀你的,”元玉说,“我们要你自愿用你的精血打开洞口的封印,只是想……感染你而已。感染完你,你就会自愿帮他们啦。”元玉随意地说着,仿佛并不在乎这些真相。  “洞口的封印?前辈,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严清小心翼翼道——他就算在笨也看得出来元玉大妖有问题,这位妖族圣手平时实在是太与世无争了,看上去无害而可信,甚至骗过了所有妖族大妖和耿一淮他们。直到这一刻,她才显露出了和黑妖的关系。  可严清不敢激怒她。 第81章 一念之差,没有动手。  严清听着这些,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仿佛在听着什么和他全然无关的故事。  “阿花,”元玉低低地嘶叫了一声,“你的身上有龙血,只要你愿意用你的精血浇灌封印,你就能带着他们出去。我有进出洞口的方法,可你没有,你如果不打开洞口……你也出不去的。”  “我已经成功把你带进来了,可我还没有动用蛮力,还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自己打开屏障。我不想逼你。”  话落,四周黑妖再次按耐不住地涌动。  它们似乎并不想太过听从胡冉冉的话,却又迫于力量压制,也暂时冲不开严清的防护,这才不得已侯在一边。  可它们快忍不住了。  它们想出去。  严清久久不语。  他的额头沁出细细冷汗,身体里那颗小妖丹在这些刺激下,反常地开始疯狂吸收周围的灵气。  可这里的灵气是在匮乏,小妖丹吸收不到东西,自然苦了严清。  他微微半坐在地上,精致昂贵的衣服染上了些许尘土。兴许是刚刚慌乱间碰到了脸,严清的脸颊有些脏,他眉头紧皱,毫无缺陷的面容此刻微微纠了起来,却仍旧赏心悦目。  严清指尖用力按着掌心,双眼一眨不眨地抬眼看着化出本体的阿九。  半晌,严清才道:“阿九,你说你不想逼我……”  “可你不正在逼我吗?”  ……  耿一淮一靠近洞口,本来风平浪静的禁地骤然涌动起滔天妖气。  真龙妖力与潜藏在这的黑妖妖力纠缠在了一起。  跟在身后的陶宁一口咬断了一只洞口外感染而成的黑妖:“十有**严清在这里了!这些洞口外感染的黑妖都成不了什么大事,最近洞口的缺口都被你补上了,里头的估计跑不出来多少,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  只要严清在洞口里的时间不短,那便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封印只能最大程度地隔绝洞口内的世界,但总有漏洞会有黑妖跑出来,外头的人要想进去也不是不行,毕竟封印的大部分力量都是防止里头的妖往外跑,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  黑妖难以杀尽,进洞口里头容易,出来却要遇到封印的阻碍,谁会自己找死?  就算是之前的耿一淮,也从来没有这么干过。  他们对洞口里的世界所有的印象,全都是封印形成之初,逝去的龙族留下的最后的信息。  晦涩无光,没有任何食物,天生妖与野妖可以使用的灵气淡薄异常,并且空间坚固。  如果没有元玉带走严清时那样稀有而古老的传送符咒,要出来实在是太难了。万一若是还被黑妖感染了……  那便是真的完全不值当了。  耿一淮眸光一暗。  他看着面前悍不畏死地上来攻击他的黑妖,目光深沉,周身杀气涌动。  “全杀了,”耿一淮一字一顿,“我进洞,你随意。”  “你单独进洞!?”陶宁惊呼,“我还是跟你一起进去吧……”他手中符咒一散,将杨城周遭的妖族全都喊了过来。  天青雀与苍狼等长老随后而至,领着妖族管理会的小妖们到了。  陶宁眼看耿一淮已经朝着洞口走,赶忙道:“天青雀,外头你们处理好,我和老耿进去……”  “大人!”  天青雀立刻站在耿一淮和陶宁两人面前:“我们进去可好?”  耿一淮只道:“让开。”  “大人!!”苍狼紧随而至,“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严清对黑妖有用,您和陶宁大人身上有真龙血,不能全都进去啊!!要是、要是……”  陶宁愣了愣:“也许没有那么严重……”  “我不会让洞口出事,”耿一淮沉声道,“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下一刻,真龙威压散下,直接让苍狼和天青雀开不了口。  他站在洞口封印前,眼看就要跨入,身上与严清那片龙鳞呼应的龙鳞动了动,断断续续的声音随即响起。  ——“……耿一淮被你救了,陶宁当时太饿了……”  ——“……我当年留了一手,自断一尾——也就是元玉……”  ——“……只要你愿意用你的精血浇灌封印,你就能带着他们出去……”  ——“……”  耿一淮面色一沉。  “阿落,阿冉……靠,那个蚯蚓有口音!”陶宁站在一旁,也听见了龙鳞断断续续传递而来的声音。他骂了一声娘:“严清果然在里面,他还能刺激龙鳞传出信息,应该没什么大事。我们赶紧进去?”  耿一淮还未点头,脑海中突然响起严清的传音。  【耿一淮……】  【你在哪?】  【洞口……你、你听到了吗?你别进来,你在外面……】  【不可能。】  【别、别!我有分寸……你信我……】  严清谨慎地观察着阿九的表情。  他原先想着拖到耿一淮来,可是此刻,他觉得兴许耿一淮进来找他,两个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或许这一次,他可以试试不靠他的耿先生。  胡冉冉显然没有发现龙鳞的存在,此刻仍旧十分悠闲:“阿花,别等耿一淮了。我在入口的里面和外面都安排了很多黑妖,他就算发现了你在这里,要进来,怕是不容易。”  “你的屏障撑不到他到这里的,阿花,你听听我的话,我不想逼你的。”  严清认真地看着她。  那个会脆生生喊她“小阿花”的少女与眼前游刃有余的九命猫妖截然不同。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几百年都没有真正地认识阿九。  或者说,“阿九”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虚无的人,胡冉冉才是真实的她。  “你一直在逼我,”他说,“阿九,你一直在逼我。”  胡冉冉神情一滞,竟是在这么个争分夺秒的时刻出了神。  严清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危险,心下紧张而茫然,可一感受到体内小妖丹的颤动,他就强迫自己坚持一下。  这是他和耿一淮的孩子,耿一淮亲自感受到的。  孩子有真龙威压。  这是他和耿一淮的孩子。不能出事。  【耿一淮,你、你听我说……】他第一次在耿一淮的面前独自做下决定,【你教过我的,你说过的,我可以构建很强的空间幻境。】  他听见耿一淮语速略快的声音,嗓音带着抹不去的焦急:【对,你可以。】  【你也可以的吧?】这是耿一淮教他的。  【对。】  【如果我们两个的幻境能接上,你是不是就能不进来接我进去了?】  严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耿一淮不能进来。  他不傻,他在阿九的眼中看不见任何焦急——阿九并不担心耿一淮进来。  他虽然不如耿一淮和陶宁那样守护了洞口这么久,但妖族的人都知道,禁地里头是任何妖族都不敢进入的世界。  光是他此刻目光所及,眼前便是一片乌泱泱的黑妖。  万一耿一淮单枪匹马地进来,反而落入黑妖们的下怀呢?  他不能害了耿一淮。  那头的耿一淮没有立刻回答,严清立刻劝道:【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耿一淮,我们都不要出事……】  片刻后,那头终于道:【好。】  严清低下头,微微松了口气。  耿一淮不进来,他自己会稳住的。  严清复又抬眸,在胡冉冉的面前,一点一点、缓缓地打开了他为自己树立的屏障。  无色的屏障渐渐散去,将严清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周围的黑妖和胡冉冉的面前。  九命猫妖的尾巴缓缓摇摆着:“阿花,你想通了?”  “你可以过来吗?我想和你多说几句话。”他的语气十分缓和,嗓音如同以往一般温和,目光垂落在胡冉冉的身上,双眸澄澈透亮。  胡冉冉爪子一抬,缓缓往前走到严清的身边,低下头颅,缓缓地蹭了蹭严清的脑袋。  “虽然你可能在拖时间等耿一淮进来,”胡冉冉脆生生地说,“但是我想和你多说说话。”、  果然。  阿九并不害怕耿一淮进来,甚至还有点期待。这里是她的地盘,是她生存了上千上万年的地方,耿一淮如果真的进来了,又有多少黑妖、多少陷阱等着他?  这一路被动过来,严清总算隐约间占据了一丝上风。  耿一淮已经不会进来了,阿九等不到了。  而他需要安全地让自己出去,让他的耿先生不再担心。  他稳住自己的表情,抬起手,摸了摸猫妖那雪白的毛发:“我也想和你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20 19:14:08~2019-12-21 13:2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干、慕念 5瓶;暗暗生动 3瓶;洛炎、百晓生、婕妤.格兰殷 1瓶; 第83章 龙鳞放出光华,洞口内外的两个空间幻境形成碰撞,一道通道在精确地计算下短暂地出现了!  【耿一淮,】严清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又含着开心,【我现在立刻出来,你等我。】  “不用等了。”  男人的声音自幻境另一头缓缓传出。  下一刻,洞口内,严清凝结而成的这个空间幻境前,男人一脚踏出通道,横亘在严清与万千黑妖的面前,双目赤红。  “我进来了。”他说。  “你……”  男人目光带着森森杀意,他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神情自若,唯有眼神透露着他的情绪。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抬手,修长手指指向那被黑妖拦着的白色巨兽。  “我进来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耿先生a爆的一天=w=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我对不起大家我的晋江币被我一个无良基友榨干了,等到月初结算我就立刻把这段时间的红包发了)  ==========  感谢在2019-12-21 13:22:33~2019-12-22 17: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官二十三 10瓶;如鱼得水 5瓶;昭琉、婕妤.格兰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9章   严清立刻发现了耿一淮的不对劲。  这次耿一淮发病得太明显了——或者说, 耿一淮根本没打算掩饰, 他的周身都泛着森凉杀气, 眼眶微红, 本就变成暗红色的眸子更是深沉得可怕。  耿一淮发病了。  和上一回隐忍不发的发病不一样,这一回的旧伤来势汹汹,附着着难以忽略的煞气, 激发出耿一淮内心深处最无法抹去的凶戾。  “耿一淮,”严清眼看着和胡冉冉缠斗在一起的黑妖被这边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快走……”  幻境的入口卷着淡淡荧光,正在欢迎他的进入。  严清和耿一淮构建的空间幻境通过龙鳞在洞口内外碰撞,这条碰撞产生的通道只会维持短暂的时间,若是此刻没有抓紧时间立刻, 等到通道关闭,那可就麻烦了!  周遭,黑妖们已经完全躁动了。  他们被真龙血镇压了这么多年, 对真龙的气息极其敏感, 此刻耿一淮降临, 数个不服于胡冉冉的大黑妖自远方而来,周围的普通黑妖们有的还在与胡冉冉撕扯,有的却已经围到了空间幻境的入口这边。  小花妖镇定了一路, 此刻在体内妖丹不住地晃动和周围黑妖妖气的逼近下,终于忍不住慌乱了起来。  他拉着耿一淮的袖子:“别打了,我们快走吧……我、我之前不想让你进来就是怕它们疯了,我们快走吧……”  耿一淮没有理会他。  漫天妖力落下, 将冲过来的黑妖全都撕扯得粉碎。若隐若现的龙吟声响彻,天雷凭空而下,男人手中妖力涌动,丝毫没有退后的打算。  严清急得眼睛都有些红了。  耿一淮怎么能进来!  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忍耐着身体的虚弱,就是为了让胡冉冉给耿一淮安排的陷阱落空。可是如今洞口内所有黑妖都听到了龙吟,尽数赶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要是幻境入口再关上,对于黑妖来说,那可是瓮中捉鳖!  严清喊了耿一淮几声,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他无奈,手中延伸出墨绿枝桠,就要缠绕上耿一淮的手臂,男人突然压着嗓音道:“我很清醒。”  严清一愣。  “你先走,”耿一淮一字一顿,“我杀了她就来。”  “我不走!你和我一起走!”  不远处,九命猫妖爪子穿破了一个想趁乱杀了她的大黑妖的头颅,发出暴怒的嘶吼:“你们谁都不能走!”  耿一淮隔着乌泱泱的黑妖们,迎上她的目光。  他深红色的眸子含着冰凉,对严清说的话语却温和异常:“好。那等我杀了她,我带你出去。”  严清急促道:“她故意在这等着你呢!”  胡冉冉已经靠近了。  反对她的大黑妖已经被她掏了头颅,此刻普通的黑妖们全都畏惧于她的实力,原先混乱的局面已经快要稳定下来。  洞口内的天穹昏暗无边,黑色妖力在四方混乱地涌动。  飞沙走石,雷光烁烁。  严清手中枝桠舞动,将周遭靠近的黑妖全都挥开。他毕竟是个能和上古大妖比肩的大妖了,在阿九面前还有些压力,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妖面前,即便体内妖丹的晃动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也仍旧能够游刃有余。  耿一淮见他暂时能够保全自身,彻底放下心里,手中妖力汹涌而出,化作一把雷光凝结而成的深蓝色□□。  仍然保持着本体的胡冉冉大笑了一声,一跃而起,直接迎上了耿一淮的雷光□□:“你以为这里还在外面?外面我怕你,可是这里,”她一口咬住了□□的枪身,“是我的世界。”  □□猛地一颤,从胡冉冉的利齿下窜出。  胡冉冉爪子一抬,拍出一团巨大的腐蚀妖力朝着耿一淮而去。  黑色妖力瞬间冲到耿一淮面前,耿一淮轻笑一声,身前浮现出一片深红色的龙鳞,完完全全抵住了这黑色妖气。与此同时,雷光□□灵巧地在空中转了个身——  竟是一枪贯穿了九命猫妖的心脏!  鲜血洒落,九命猫妖发出一声巨大的哀鸣,严清下意识身形一顿,险些给一只黑妖碰到。  他望着不远处身上贯穿着一把深蓝色雷光□□的白□□妖,明知道对方这几百年都欺骗了自己,却仍旧忍不住心中泛起酸楚。  他情绪不稳,好几次交锋都险些失手。  “耿一淮……”严清吸了吸鼻子,“我们走吧……走吧。”  可是下一刻,在雷光□□抽出猫妖身体里的那一刻,胡冉冉九尾猛地一摆,其中一条尾巴渐渐失去光泽,毛发瞬间稀疏了下来。  而她身体上的血窟窿却不过片刻就消失了!  胡冉冉脆生生地笑了笑:“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呢。”  严清心中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耿一淮手中已经再次凝结出新的雷光□□,仍然十分轻松。  他淡然道:“三百多年前,在我手下逃跑的大黑妖,是你吧?”  “是我,”胡冉冉丝毫不怕,她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在外面我只能跑,在洞口里,我却巴不得你来吗?”  她话音刚落,巨大的白色爪子已经抓起了好几只黑妖,竟是一把将这几只黑妖塞进了她自己的嘴里!  严清瞳孔猛地一缩——  那一条用来换命的尾巴居然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这漫天黑妖居然成了她补充妖力和生命力的补给,只要黑妖杀不尽,她就死不了!  胡冉冉缓缓朝他们走来,语气中带着自信:“真龙大人,你能杀我一次,能杀我九次,但是你能杀我九十九次,能杀我九百九十九次吗?”  幻境入口已经在缓缓缩小了。  纵然耿一淮能杀她九百九十九次,届时幻境入口也必然关闭了。  更何况……耿一淮的妖力总有穷尽之时。  而这铺天盖地的黑妖却没有杀尽之日。  严清甩出枝桠,缠绕上耿一淮的手臂:“耿一淮!我们走吧!!阿九、阿九就是为了引你进来耗死你,再利用我打开入口!”  耿一淮反手抓住了他的枝桠。  男人面容淡然,双目盛着血光,嗓音低沉:“放心。”他微微低头,轻柔、温和地亲了一口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枝桠,也没有挣脱开,只是说:“很快就结束了。”  “信我,不会出事的。”  话落,他抬起另一只手,龙鳞缓缓在他的手背上浮现,毫无抵抗地——触碰到了弥漫在空中的黑色妖气!  “耿、耿一淮……”严清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呼吸都快停滞了,“你疯了!???”  胡冉冉也呆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胡冉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情困惑,“你居然主动感染成了黑妖!?”  四方天地下的所有黑妖都停下了。  耿一淮骤然将自己感染成了黑妖,他们全都失去了目标,茫然地站在那里,竟是不知往哪里下手。  而做出这个举动的男人只是轻笑了一声,看着黑色妖气缓缓爬满自己全身,淡然道:“我为什么要靠自己耗死你?”  下一刻,他一手紧紧地抓着严清缠绕在他手腕上的枝桠,一手抬起,在虚空中轻轻一指:“——杀了她。”  胡冉冉发出冲天嘶鸣:“耿一淮!!!!”  黑妖之中,只有绝对的力量压制!  洞口里的所有黑妖都听从于胡冉冉的,只因为她是上古时期便被封入洞口、数量稀少的上古大黑妖。  可是现在……  黑妖之中最强大、血脉最高贵的大黑妖,是耿一淮。  严清顿时明白了耿一淮的打算。  “你、你疯了?”他红着眼眶,看着身上带着黑妖妖气的耿先生温柔地将自己抱入怀中,语气哽咽,“为了杀她,你怎么办?你感染了啊!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耿一淮亲吻着他的额头,“我有办法逼出黑妖妖气。”  严清不说话了。  他哪里不明白,就算有办法,那必然也是会伤筋动骨的?如果真的那么简单,耿一淮肯定早在之前就这么干了。  此刻不过是为了他,才用了这个下策。  他的耿先生在进来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一切的打算。 第85章 严清轻轻点头。  他脑子已经浑浑噩噩的,只能感受到体内那颗偏为孱弱的小妖丹正在剧烈地晃动着,它想要出来,却又出不来。  而大妖丹——他自己的妖丹,此刻也在微微晃动。应当只是受到孩子的影响吧?  严清没有多想,他侧过头看向那位天青雀请来的大树妖:“前辈,我、我应该做什么……?”  “变出本体,你人类形态没办法让孩子出来的。”大树妖在周围布下了连续三层舒缓的结界,“我也是第一次接生龙族的孩子。你先变回本体,用花族本体的生产方式……”  严清逐渐开始浑身上下发着疼了,他点点头:“好……”  下一刻,体型庞大的花树在房内缓缓张开,墨绿色的枝叶爬满墙壁。  在花树的正中心,最粗壮的一根枝桠之上,一朵含苞待放的巨大花苞微微摇摆着,周围泛着点点纯白色的荧光。  严清痛得愈发厉害,他其中一根枝桠缠绕着耿一淮的手臂,喃喃道:“我好难受……”  耿一淮不断地抚摸着他。  严清能感受到,孩子似乎想要从那即将张开的花苞里出来。  可这花苞却张开得十分不容易,大树妖引导着他,他在疼痛与茫然中努力着。  恍惚间,严清似乎又在半睡半醒间梦到了点什么。  那似乎又是什么久远的记忆:他在私槐山里缓缓成长,长成了独树一帜的花妖,成了受妖族尊崇的大妖,还一日复一日地看着那日在他面前度过成长期、浇灌了真龙精血给他的小龙逐渐成长。  那年轻的龙族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那日那个在雷云中翻腾,在火海中浴火重生的年轻龙族并不知道,他那洒落土地的鲜血曾经救活了一个即将死去的花妖。  他只是看着,看着这年轻龙族从不受重视到受尽尊重。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到他彻底成长到整个妖族都跪在脚下都地步,黑妖就诞生了。  起先似乎是一个小妖的妖丹产生了变化而已。  那小妖的妖丹带着腐蚀的气息,沾染着世间的恶。  妖族以为那只是病,只是个罕见的病。  可当这腐蚀的妖气开始感染的时候,黑妖的动乱却在所有妖族猝不及防间爆发了。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被感染的大黑妖又变得太过可怕,第一次的黑妖动乱给妖族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上古大妖尽数落亡,龙族举族而战,最终以龙血立下封印。  他虽然是大妖,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动乱中张开花瓣,将那年轻的龙族拼尽全力护在身下,直至动乱结束,直至自己……油尽灯枯。  梦境的最后,严清只瞧见自己枝桠掉落,花瓣枯损,护下的小龙却逃过了一劫。  他被一瞬间的痛彻拉回了神思。  这孩子本就不是好好养着到出生的,而是在今天这样的意外下吸收了过多的妖力早产的。  严清难受得不行。  他感觉两颗妖丹一瞬间剧烈晃动了一下,大妖丹不知为何,仍旧在缓缓转动着吸收妖力,似乎还变得比之前大了一些。  他自己的妖丹不是早就应该成熟了,为什么还会像孩子一样吸收养分成长?  他还来不及细想,小妖丹就因为一瞬间的成熟,迅速脱离出了他的身体。  妖力动荡,深红色的花苞晃动着张开,在一片纯纯荧光间,一团淡红色的光团从张开的花朵间滚落。  耿一淮自始至终都紧紧地抱着严清的枝桠。  在这光团落地的那一瞬间,接生的大树妖大大地松了口气:“出来了出来了!”  屋外,陶宁和一众妖族长老感受到了一股新鲜的妖力气息。  天青雀激动得老脸发红:“天佑我妖族,又要有一名新的龙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刚刚落地的光团褪去了周身光晕,彻底在耿一淮和严清面前露出了那幼小的本体。  ——一株幼小而朝气的小花树立在地上,主干上只长着几根翠绿色的枝桠,一根枝桠上还挂着一朵小小的红色花苞。  小花树摇摆着身躯,身周散发着……  纯然的花妖族气息。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不论用什么方式感受,都是十成十的花妖族。  站在屋外感受到屋内新的花妖族大妖威压的陶宁懵了。  激动万分地等待新的龙族诞生的妖族长老们懵了。  被告知来接生龙族后裔的大树妖懵了。  强忍着旧伤和黑妖妖气等待“自己孩子”出生的耿一淮懵了。  满心期待自己生出和耿一淮共同的孩子的严清也懵了。  这出生的怎么是个……纯血花妖族!???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文案君他带着魔鬼的步伐来了!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23 19:31:45~2019-12-24 16:0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丞生 5瓶;babo、禾子酒歌、飞天少女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1章   小花树太幼小了。  它刚刚落地, 细小的根茎盘绕在严清的其中一块根茎上, 同严清此刻已然占据了整间卧室的巨大本体相比,连严清的其中一根枝桠都比不上。  它的枝叶还是嫩绿色的,花苞颜色比严清的本体浅, 是它还是小妖丹的时候的浅红色。  这孩子自出生下来的那一刻便自带大妖威压, 还生涩得不懂得收敛, 血脉高贵得让为它接生的大树妖都在微微颤抖。  严清累到浑身无力, 不知道为什么, 他感受到体内剩下的那一颗妖丹——那应当是他自己的妖丹, 居然仍在缓缓转动着,和孩子出生前一样, 吸收着周围的灵气。  或许是小妖丹刚出生,自己的妖丹还没有恢复过来吧?  严清头脑发胀, 他化作本体跌落在床上,耿一淮眼疾手快地用被子包裹着严清, 轻柔地抱着他。  小花树骤然失去了倚靠的大根茎, 茫然无措地在原地打了个转, 随即发现了它的父亲变了个样,扬起根茎就往严清怀里扑。  严清下意识伸出手,就将它抱在了怀里。  他听见他刚刚生出来的孩子脆生生地喊他:“……父亲。”  严清却满脑子的茫然。  他摸了摸孩子那嫩绿色的枝叶, 侧过头看向抱着他的男人。  他家耿先生眼眶仍旧微微发红, 若隐若现的黑妖妖气萦绕在侧,可他的表情却有些怔然。  显然比他还要懵。  小花树没有得到反应,好几根枝桠缠绕上严清的手臂, 花苞轻轻垂下,轻轻蹭了一下严清的手背:“父亲……?”  严清浑身无力,拍不开它的花苞,只能干瞪眼。  倒是耿一淮立刻抬手将花苞扶了起来。  小花树一下子甩开了耿先生的手:“走开!”  “……”严清在一片茫然中哭笑不得,“花苞不能随便蹭人!”  小花树“嘤”了一声。  严清补充道:“父亲的也不可以!”  小花树花苞打转了一会,只好将所有枝桠都趴在严清手上,还用力甩了一下耿一淮的手,似乎在报复耿一淮方才的举动。  ——这一看就不可能是耿先生亲生的了。  它似乎只认准了严清这么一个父亲。  严清抱着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嫌多。  他情不自禁地笑着,余光中却又瞧见耿一淮憔悴的面容——黑妖妖气还在耿一淮体内,和旧伤一起折磨着他。  这人一直在强撑着陪着他。  到了现在,耿一淮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严清霎时便心疼了。他费尽力气微微抬起手,轻轻推了推耿一淮:“你……”  小花树立刻感受到了严清注意力转移,争宠一般好几片枝叶都蹭上严清的脸颊,稚嫩的枝桠想要把严清的头掰回原来的方向。  这边耿一淮身上的情况刻不容缓,那边孩子粘着他。  严清两边都舍不得。  这孩子明明刚出生,却又机灵得很,还拐了个弯挡在耿一淮和严清中间,似乎挡住严清的视线,严清的注意力就只在它的身上了。  “……”严清现在不仅浑身无力,还脑壳疼,“前辈,”他喊了一声大树妖,“可以麻烦把孩子先让陶宁和李穆山看着一会吗?”他虽然恨不得抱着,但他和耿一淮现在两个人都自顾不暇。  “诶,好、好……”大树妖早就被孩子的血脉吓懵了,小心翼翼地将小花树从严清身上扒拉下来。  小花树瞬间哭了个震天响。  “你、你别哭……”严清手足无措,目光在耿一淮和孩子身上流连,“我一会就抱你,好不好?”  自然是不好的。  小花树哭得更大声了。稀稀疏疏的露水从枝叶上渗透下来,直接把地面都哭湿了一片。  屋内传来一道又一道传音符咒询问情况,严清却无心理会了。  还在抱着孩子的大树妖尽职尽责地检查着孩子的健康情况,突然愣在了当场:“这孩子、这孩子怎么没有妖丹?出生时候的妖丹怎么变成根茎了??”  严清却无暇顾及这个了。 第87章 可当他目光停留在严清脸颊上,瞧见那带着绯红的面容时, 他手中动作一顿,妖气顿时散逸了个干净。  他脑子里似乎有个潜在的意识告诉他,他现在的做法是错的。  耿一淮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看了看躺在自己面前的严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好像面前这个青年……弄死的方法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严清完全不知道此刻正脑子有病的耿一淮心中的纠结。  他只是被耿一淮这样似有若无地抓着手腕,整个人便烧起来了似的。  他似乎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登记妖族那天,妖族长辈告诉他的最浅显的花妖族常识中,其中有一条似乎是……  花妖族如果刚刚繁殖完,还会出现一次的动情,必须正面舒缓才能解决。  至于怎么正面舒缓……  严清已经不想思考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双手,不由分手地还上耿一淮的脖颈,主动回应了这人毫无章法地亲吻。  兴许是因为那上古时期挖出来的妖丹已经缓缓融入体内,妖力流通愈发顺畅,居然讲这沉珂多年的旧伤缓缓修复了!  耿一淮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又好像浑浑噩噩地经历了两天的现实,待到他意识彻底恢复正常时,严清正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本来十分陶醉的神色猛地一变——  “不对!我身体的情况不对!耿一淮,我们快回去!”  耿一淮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他心下一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把严清打横抱起。  那本来裹着严清的被子早就掉在了洞穴的地上,还带了点潮气。这海底不易生火,烘干被子要好长时间,耿一淮直接使了个障眼法便一路带着严清回去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遮盖物的原因,即便是知道别人看不到自己,严清仍然紧紧地抱着耿一淮,脸都快全埋进耿一淮的胸膛里。  他大喘着气,听到耿一淮问他:“怎么样了?”  “……”其实最开始惹火的是他,但严清脸皮太薄,扭捏地将锅推到了自家耿先生身上,“我现在全身都是你的真龙妖气!”  耿一淮下意识便轻笑出声。  正常状态下的耿先生自信而沉稳,纵然是笑,那也是八方不动、云淡风起的笑,若是放在妖族,随便站在那,都能勾得小妖怪们神思不属。  严清也是个小妖怪,他也不例外。  他只觉得脸颊热得愈发厉害,体温不断攀升,体内流转的真龙妖力更是使劲往妖丹的地方冲去。  以往和耿一淮做这档子事的时候,一开始耿一淮还会可以压制,但是后来他也觉醒成了大妖,他和耿一淮的妖力就会互相往对方身上灌。  只是终究妖力不同源,和其他妖族一样,伴侣做那些事的时候妖力会交互,最终在对方体内流转几圈又回跑出去。  可是这一次却莫名其妙的没有。  耿一淮的妖力居然在他的体内越积越多,迅速地朝体内的那颗大妖丹汇流而去。  严清根本控制不住,这才让耿一淮带他回去。  此刻两人都不似刚刚同黑妖战完的时候那般狼狈,神志也没有问题,耿一淮刚在自家门口落下,严清便道:“你刚才换妖丹是不是会有什么影响?我现在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和刚才我们的孩子没出生的时候一样……”  他分明刚刚生完孩子!  “没有,”耿一淮心下焦急,直接冲进门,“妖丹都是我的,没有任何区别。”  屋内,懵逼的一众妖族长老、陶宁、李穆山还有哄着孩子的大树妖全都挤在客厅的大金龙旁,混乱得不可开交。  陆远星也因为关心情况来了,和陶宁站在一起。  耿一淮这一踹门动静太大,所有大妖全都看了过来。  眼见耿一淮回来了,陶宁面色一喜:“老耿,这孩子一直嚷着要见严清——”  耿一淮直接一手抱着严清,一手拽起接生的大树妖往屋里走:“他不舒服。”  “大、大人,怎么了?”大树妖战战兢兢。  刚才所有大妖都看着那纯花族血脉的孩子,却又没有一个敢在这个孩子面前多嘴,好多个频道的传音在宅子里满天飞。  ——大家都不敢说,但连大树妖都在想,这位第一次见的真龙大人头顶是不是比自己还要绿?  看到耿一淮进门的那一刻,大家都已经准备好迎接家庭伦理剧了。  岂料这位真龙大人火急火燎地抱着人,拽着医生,根本不理飞来的无数道传音符咒就关了门,还在周遭设立了结界。  陶宁看着被扔到自己手上的孩子,骤然手足无措:“诶诶诶你别哭,哎哟我的妈呀我唯一带过的孩子就是老耿啊——”  陆远星重点一歪:“什么?那大人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尿裤子吗?”  李穆山在一旁出没用的谋,划无用的策:“要不然我去买点奶粉?”  陶宁怒喊:“你给一株花喂什么奶粉!?浇给它吗!?而且——”陶宁顿了顿,转成传音模式,“这究竟是不是老耿的帽子、什么颜色的帽子还不知道呢!”  “大人,”李穆山擦了擦额间的汗,也用传音模式回道,“就算是有颜色的帽子,先生当初也只是说要杀了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没说会动孩子啊!”  陶宁:“……我居然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好叭,那我们先哄孩子!”  李穆山掏出手机:“要不你玩玩游戏?”  小花树一把就把手机甩开,一点眼神都不给。  陆远星变出本体,伸出好多根触须:“小可爱你吃不吃?给你吃多少根都可以,你不要哭好不好?”  小花树:“……qaq。”  陶宁惊奇:“咦它不哭了!!”  陆远星欢快地舞动起了触须。  小花树一颤,整株花都扒拉在陶宁手上不动了。  李穆山扶额:“两位大人,你们不觉得它是被触须吓懵了吗?”  陆远星:“……”  陶宁:“……”  下一刻,小花树发出了穿透云宵般的哭声。  众妖族长老:“……到底发生了什么!?”  陶宁&陆远星&李穆山齐齐转头看向妖族长老们:“快过来一起哄孩子!!!”  楼上,耿一淮轻柔而迅速地给严清穿上衣服,这才撤开了蒙在大树妖眼睛上的障眼法。  大树妖正触着严清的墨绿色叶片,探查严清神情的情况。  耿一淮散去障眼法之后,大树妖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两手都捧着严清的叶片缓缓注入妖力探查,低头沉思不语。  严清浑身胀得难受:“前辈,我、我的妖丹,他好像把耿一淮的妖力全都吸收了……而且它、它还想要更多……”  大树妖的神情愈发诡异。  “您的妖力呢?”大树妖小心翼翼地问,“它会吸收您的妖力吗?”  严清倚靠在耿一淮身上,反应了一会大树妖的问题,随即摇了摇头:“之前是会的,但是今天……它不吸收了,有一种……它吸收饱了的感觉。”  耿一淮皱眉:“不应该。”  妖族的妖丹是全身妖力流转的中转之地,也是妖族必不可缺的一部分。自身妖丹的其中一大特性就是可以吸收自身妖力修复自身,可严清体内的这颗妖丹却还会嫌吸收太多了?  大树妖恭敬地对耿一淮道:“大人,可以劳烦您输送妖力看看吗?”  “好。”  耿一淮依言照做。  过不了一会,严清神情疑惑:“它……都吸收了,而且它又变大了一点。”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您难受吗?”  “难受,很胀,和刚才孩子出生前的感觉一样。”严清心下一惊,“可我哪里来的再生一个?”  大树妖知晓耿一淮身份,更明白身为耿一淮伴侣的严清的重要性,不敢虚言:“真是要生孩子的征兆……这、这……”  如果不是在严清体内只探查到一个妖丹,大树妖就要断言严清又要生了!  可是这花妖体内只有一个妖丹……  “不行了——”严清额头沁满汗水,下一刻,体型庞大的花妖情不自禁地显露出了本体,同之前生小花树时的状况一样,竟是颤动着枝桠,最大的花苞像是在拼尽全力地绽开!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终于快要到明年了,我的账户终于要有晋江币来兑现大家的红包了tat  =====  感谢在2019-12-25 14:18:00~2019-12-26 17:0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ler看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鱼得水、jarvenia 10瓶;慕念 8瓶;玫红色的云 5瓶;36472472 4瓶;扶遥遥~ 2瓶;时光、金鱼记忆、洛炎、逸逸、一个小盆友-、碎沙、一颗大□□、蓝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3章   严清太难受了。  这种难受并不是疼痛, 而是一种酸胀,和渴求。  他似乎需要点什么东西才能解决现在的酸胀。  一旁, 耿一淮焦急异常地抱住他的根茎,轻柔地抚摸着他, 口中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回本体?”  “不是我想的……”严清颤动着枝桠, “我、我现在就想吸收点什么, 排出点什么……”  他看向大树妖:“前辈,您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耿一淮目光一扫,差点把大树妖看的吓出本体。耿大佬此刻满心满脑都是自家伴侣的安危,连外头刚刚出生的小花树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严肃地看着大树妖:“请一定不能让严清出事。”  “自然自然, ”大树妖认真探查着,过了半晌,还是道,“不对,这确实就是要生孩子的前兆啊……而且这胎还比刚才那一胎需要的灵气多——”  说着, 大树妖猛地一顿, 神情差异:“对了, 大人,我可以看看刚才出生的那个孩子吗?”  耿一淮一愣。  他直接传音送出屋外, 对陶宁道:“孩子给医生看一眼。” 第89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4章   严清这回是真的彻底睡过去了。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生出来的到底是花还是龙还是花和龙的结合体, 整株花便昏死了过去。  其实第二次的生产并不算痛,后来甚至因为耿一淮要用那种方法给他传输妖力……而十分舒服。  他这回并不是精疲力尽睡过去的, 而是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根茎之处瞬间变得十分通透,让他妖力流转完全自如。  他这才发现, 原来一直以来, 自己的根茎之处有着不亚于耿一淮的沉疴,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几次的血脉觉醒都是因为旧伤的缓缓痊愈, 或许是一直怀着孩子的缘由, 最后一点旧伤一直没有愈合。  直到两个孩子都出生之后。  严清本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为什么自己没有妖丹、为什么阿九说他身上有龙血、为什么他最近总是会做那些仿佛万千年前的梦。  可他还没来得及询问,汹涌而来的所有记忆就解答了这些疑惑。  随即便是被涌上来的记忆冲击到昏迷。  ……  天青雀的头埋在从刘氏敲诈来的一众古籍中, 发出一声惊呼。  “找到了!!!我找到了!!!”  周遭横七竖八地倒着从来没有自己亲手带过孩子的大妖们——全都精疲力尽了。  这一声呼喊直接把妖族长老们全部喊了起来, 苍狼咆哮了一声:“找什么找!?不让狼睡觉了吗!”  天青雀却对大妖们的怨怼毫无所觉。  他捧着手中的书册, 激动万分地拉着苍狼的衣领,把书册的内容怼到苍狼眼前:“你看!‘——上古花族有大妖, 无丹, 无所属, 不知其种……’”  他还没念完,苍狼也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这不就是大人让我们找的……!”  “严清不是什么玫瑰花,他出生不详,疑似茴香草与月季的后代, 本来血统完全不纯,天生没有妖丹,基本是个一出生就天陨的命。”  茴香草与月季, 这两个花族小族别说是修为高强的妖了,就是小妖都不多。  这两个小族太弱小了,它们的杂交更是没有任何未来,也无怪乎诞生意识的时候没有跟着诞生妖丹。  天青雀接着道:“但是当年真龙历劫——我觉得就是咱们这位大人,机缘巧合之下,这个上古大花妖竟然乘风而起,妖力修为一路青云直上,直至第一次黑妖动乱陨落。”  苍狼也跟着读完了这埋藏在刘氏古籍里毫不起眼的一页,恍然大悟。  “……居然真的有记载。不过这种妖丹血脉的信息,各族都敝帚自珍,刘氏虽然号称拥有一切记载,但其实很多妖族分支的秘密信息是没有的。这个记载可靠吗,是谁记的?”  苍狼说着,自己便翻到了这份记载的最末尾,看了一眼这位记载的来源。  ——“私槐山,花族大妖挚友,九命猫妖族初代大妖记。”  目光全都汇集到此处的数位妖族长老们纷纷默然了。  ……  严清醒了。  他觉得自己这一觉一定睡了很久——因为连续生了两个孩子而亏空的妖力已经再度充沛,之前的酸胀也都消失殆尽,他接收了那些旧伤压制下一直没有浮出来的记忆。  他缓缓睁开眼,瞧见眼前熟悉的主卧,骤然有些恍惚。  床铺周围环绕着好些透明的符咒,全都是补充灵气和妖力的,看这利落的手法就知道是孩子的另一个爹布下的。  可是除了这些,主卧里居然看不到耿一淮的身影。  似乎楼下的客厅里十分喧闹。  或许是久远的记忆回笼,严清此刻感觉自己仿佛骤然长了许多年岁一般,也不急,只是冷静地起身,先是好好地洗漱了一番。  卫生间里亮着暖黄色的光,与外头正从西方洒落的暖黄阳光有些微的不同。严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才从恍惚间回过神来。  “……其实就算加起来我也不是很大嘛,”严清扁了扁嘴,“成大妖没多久就黑妖动乱了,耿一淮现在都不知道是我的多少倍岁数了。”  不过他没有之前的记忆,还一直以为体内一大一小两颗妖丹一颗是自己的,另一颗才是孩子的。  直到生了孩子才知道,这两颗妖丹都是孩子。  幸亏没闹出什么大笑话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状态,这才走出房间。  他能感觉到耿一淮和他的两个孩子都在客厅里,甚至隐约间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家耿先生或许正在抱着两个孩子玩吧?大的那个花色出生的时候还挺浅的,可是妖丹确实深色的,向来颜色这几天会逐渐加深。小的那个……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到底是更像耿一淮还是更像他。  严清想着,低吟吟地笑了一声,刚走下楼,一道飞快的影子就立刻扑到了他的身上。  扑过来的东西带着他十分亲近且熟悉的气息,严清下意识便接住了。  小花树登时所有枝桠都缠绕在了严清的手上,稚嫩的花苞抖了抖,嫩绿色的枝叶开始缓缓地蹭着严清的手背。  它脆生生地喊道:“……父亲!”  严清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开了。  他的掌心伸出一根墨绿色的枝桠,墨绿色枝叶触碰着嫩绿色的叶梢,用着花妖族的方式同他亲生的孩子交流着。  “还没取好名字,在等你。”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它不听我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耿一淮的话,小花树晃了晃,重重地“哼”了一声。  可惜它的嗓音太过稚嫩,“哼”都哼不出什么气势来,反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严清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亮。  耿一淮似乎也被小花树可爱到了,抬起手想摸,结果小花树一根枝条抽出去就要打。  严清严厉道:“不能打。”  小花树立刻乖了:“……qaq。”  它这蔫了吧唧的样子让严清又心软了下来,刚想哄一哄,一道清脆软糯的女孩声音从耿一淮手腕上传来:“母亲!”  严清凝眸望去,正巧耿一淮将手抬到他的面前。  那是一只体型十分渺小的龙。  龙鳞居然是淡淡的红,和在严清体内身为妖丹的时候差不离,在光泽下甚至有些泛粉色。  粉色的小奶龙盘在耿一淮的手腕上,四爪小巧,头颅枕着耿一淮的指节,小鹿一般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严清。  而它的头顶上,一支细细的枝桠延伸而出,枝桠顶端开着一朵形似玫瑰花的粉红小花。  比起已经亲眼见到出生的小花树,这更小的孩子显然让严清更无所适从。  他抬手,轻轻扶过小龙的脖颈。  他甚至想摸摸它头顶的小花,却又知道不能起到坏榜样,终究还是忍住了。  岂料小龙缓缓从耿一淮的手上爬上他的手臂,冷静地说:“母亲想摸我的花,请私下再碰。”  另一只手上,小花树发出小男孩般的声音:“是父亲!只有父亲!”  小花龙枕在严清的掌心上,分明是脆生生的女孩音,语调却十分平淡:“哥哥,应该是母亲。”她的爪子指了指耿一淮,“这是父亲。”  小花树气鼓鼓反驳道:“明明就是父亲!我才不认识这个人!”  小花龙冷然道:“你真幼稚。”  严清眼睛跟着声音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怎么都看不够。  已经带了一会孩子的耿一淮抬手,讲严清头顶冒出的枝桠拍了回去,温声道:“是兄妹,都没取名字,你有想法吗?”  “我……”其实是有的,在孩子出生前,严清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一直在想男女都可以用的名字、孩子要怎么长大之类的事情。  但是他……  从始至终都是想了一个孩子的事情啊!!  现在一下子突然变成了两个……  不能一碗水端不平,严清索性道:“没有。”  “母亲,”刚出生一天的小龙突然开口,“您要是有名字,先给哥哥吧。”  严清:“……”  他哭笑不得地看向耿一淮,传音道:“这孩子绝对是像你!!除了那朵花,哪里都看不出来我的痕迹!”  耿先生开心地亲了他一口。  “坏人!!”哥哥在严清手上打滚,“不准欺负我父亲!!”  “哥哥,是母亲,”妹妹叹了口气,“改叫父亲和母亲,你好笨。”  严清:“……”  他看向耿一淮,他家耿先生第一时间笑出了声。  严清:“……”  他左手缠绕着小花树,右手盘绕着小花龙,突然放下了脸。  因为接受了上古时代自己的记忆而不再那么好哄骗的小花妖突然板起了脸:“你好开心哦。”  耿一淮一怔:“嗯?”  两个孩子也没想到严清突然放下脸来,也全都愣在了严清手上。  严清幽幽地说:“之前不听我的话要进洞口是不是也很开心?孩子出生之后一言不发带我入四海是不是也很开心?”  他的嗓音是那种清冽而舒爽的青年音,这样语气幽然地说出责怪的话来,不仅一点气势都没有,还带着若隐若现的撩拨。  耿一淮心猿意马,上前抱住他,哄孩子一般道:“抱歉,我当时意识不清——”  严清才不听抱歉。  如今兵荒马乱已过,过往的记忆和阅历姗姗来迟,他这迟来的脾气终于到了。  这气憋的太久,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压抑,此刻突然冒出来,严清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干脆推开耿一淮,抱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  留给耿一淮一声干脆的关门声。 第91章 【为什么生气?我没事了,换好的妖丹已经彻底融合在我的本体里,黑妖妖气已经散尽。】  【我哪里生气这个了?】  【嗯?】  【你当初就不应该进来!】  这一回,纸条没有立刻出现。  那头似乎沉默了片刻,这才动手缓缓地写了一会。  【我应该保护好你。】  【你比我的一切都重要。】  严清拿着纸条的手微微一紧,不经意间揉皱了这扁平的纸条。  他又酸又甜,迅速写道:【你对我而言也很重要。你现在是没事了,但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耿一淮,我生气的不是你有没有事,而是你完全不和我商量就进洞口。我当初决定和你联通空间幻境的时候,不也和你商量,和你达成一致吗?可是你每次做决定都没有通知我。】  他先把这个纸条塞了过去,又继续写了一张:【哪怕是你会有危险,但是如果你做了决定,我会尊重你的想法。我要的不是你事事都看我的意见,而是你事事都要告诉我。】  【我们是伴侣,是世上至亲至爱的人,我应当有权利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决定和你要面临的痛苦和危险。】  【我可以不阻止你,但是我必须知道,我必须有立场陪着你。】  这话他憋了许多天,或许是因为隔着一扇门,平日里因为脸皮薄说不出的那些话,全都被他寄托在了这小小的一张白纸上,一切厚重都被这微薄的纸张所承载。  半晌。  床上的小花龙翻了个身,头顶开着小花的枝桠似乎蹭到了枕头,她略微不舒服地“唔”了一声,龙尾一摆,耷拉到了她哥哥身上。  小花树睡得正数,枝桠直接和龙尾缠在了一起。  严清:“……”  他已经可以预见一会这两随便一个转身就会把另一个扯醒的样子了。  他手中握着一叠孩子们另一个爹以后的“黑历史”纸条,轻声笑了出来,那头正好传回来一张新的纸条。  严清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密密麻麻的字。  毕竟他家耿先生平时不说话,但是一旦出现了这种矛盾,耿一淮向来是不吝啬话语的。  可这纸条还没被捡起来,上头便空白一片,似乎只有几个字。  ——【嗯,我知道了。】  就知道了?  什么就“我知道了”?  这人怎么刚才还一副要哄人的样子,现在连个道歉的态度都没有了?  严清猛地站起来,想都没想,手里握着一堆纸条就打开了门。  门外,男人也一手握着一堆纸条,正微微靠着门边的墙看向他,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开门一般。  他一怔,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耿一淮拉近了怀中。  男人压着嗓音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你是一家之主,我都听你的。”  严清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我在认真生气呢!”  “嗯,”耿一淮立刻收起了调笑的眼神,看向严清的目光骤然变得严肃,“我也是在认真道歉,这个给你。”  他一手抱着严清拿着纸条,另一手塞了个东西到严清手上。  那是一片龙鳞。  和之前耿一淮放到严清身上的不一样,这片龙鳞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却又比其他龙鳞厚重许多,像是蕴藏着内敛却又蓬勃的力量。  “这……”  “上一次成熟蜕下来的逆鳞,和我本体有很强的关联,”耿一淮握着他的手,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要是捏碎了或者捏重一点,我会感受到痛觉的。”  严清突然觉得自己手上的龙鳞重了起来。  “我独断专行惯了,从来没有人管过我,”他轻吻严清的额头,“有时候可能下意识没想到。如果我又做错了,你就捏这个龙鳞,我就知道了。”  严清鼓鼓腮帮子:“才不要……”  “当然,我自己也会注意的。”  严清埋在耿一淮的怀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耿一淮给了他一个多么重要的东西。他想用同样的东西交换,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这类珍贵的东西。  耿一淮轻笑一声,捧起他的下巴,正要落下一个吻——  “父亲,爸爸,你们在干什么?”  严清:“……”  耿一淮:“……”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  感谢在2019-12-28 17:30:17~2019-12-29 17:1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drea 10瓶;金鱼记忆、祁清晏、一个小盆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6章   严清收到张寻约他新春之前出去旅游的信息的时候, 整株花都是懵逼的状态。  ——是忙到懵。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啊,”严清翻着手里妖族长老送来的册子,眼冒金星,“你之前都没和我说过!”  他和耿一淮在一起之后, 耿一淮不喜欢严清被打扰,从来没有让他去和妖族长老们打过交道,陶宁和陆远星又完全什么都听耿一淮的, 所以严清也就一直清净到了孩子出生。  他万年前虽然是大妖, 但毕竟是花妖族的大妖, 和真龙一族有关的事情也弄不到他头上来。  于是严清在两个孩子出生完才知道,小花龙这样的身世和血脉, 按照妖族的仪式,是需要走很多步骤, 正式取名之前都要把这些仪式弄完。  客厅里,悠扬的钢琴声缓缓回荡, 严清和耿一淮坐在一堆资料文件旁。  耿一淮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些不弄也没关系。”  “不行!”严清摇头,“她以后还是要在妖族长大的,这些事情真的必要那我就不能漏。”  “那我来吧,或者我喊妖族管理会的人来。”  “不要, 我要亲自来。而且两个孩子都要一样的, 妖族管理会那些人眼里只有你的血脉,我才不交给他们。”  严清也就是抱怨抱怨,自己生的孩子,他巴不得能一切都亲力亲为。  他现在的修为, 就是十几年不合眼也没有问题,只不过是累一累,运转一下妖力也就没事了。  至于和朋友出去玩,孩子的事情过后再说。  严清继续埋头进入一堆文件里了解那些仪式,他感受到他家耿先生从背后抱住了他,温声道:“你不去剧组了?”  他怔了怔。  啊啊啊啊啊好难啊!  事业和家庭不能兼顾怎么办!?  他抬起双手捂住脸,心中纠结万分。  “让我来吧,”耿一淮抱着他,一点一点地亲吻着他的后脑勺,“你去片场,和之前一样,我在旁边做这些,重大选择我再找你商量,你做你的工作。”  严清顿了一下:“那你的公司……”  “穆山会做。”耿一淮轻笑一声,“实在不行还有陶宁。”  客厅里的钢琴声突然卡了一下,随即陶宁的呼喊传来:“老耿我听到了!!!你又要征用免费劳动力!!!”  严清:“……噗。”  耿一淮叹气:“你小声点,孩子在睡。”  陶宁:“……秀死我了。”  严清想了想,觉得耿一淮这个提议不错:“那就这样办。”  过了几日,待到严清在家里彻底和一些妖族长辈们学会了怎么养育新生的妖族幼崽之后,便和耿一淮一起再度回到片场了。  他骤然请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吴导和其余几个副导演都毫无怨言,没人多说什么,又加上之前和耿一淮的关系早就众说纷纭,这一会回来上班,严清一下就感受到了所有人似有若无的打量。  而且他手上还捧着一盆花。  至于小花龙,她在耿一淮的手上缠绕着,吸收着亲生父亲的真龙妖力作为成长的养分。  之前严清怀孕时找的鲤鱼妖助理林笑也被喊了回来,在耿一淮筹备妖族仪式的时候帮忙照看照看小花龙。  “你怎么捧着……”贺景眨巴眨巴眼睛,“一盆花来片场?”  “噢,”严清拍了拍自家孩子不安分的枝叶,“我请假这个星期就是回家种花了。”  贺景:“……啊?”  严清继续捧着花和吴导讨论一些积压的问题。  可惜严清这个大的孩子完全和他妹妹大相庭径,也完全不似严清幼年时那么安静,好好一株花,刚出生没几天,上天入地,上房揭瓦落地挖土什么事情都干过了。  严清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在耿一淮的大房子里面找这孩子——带着他那懂事沉稳的妹妹一起找孩子。  今天这么捧着它出来,这孩子乐得开了所有的花,在这只有严清一只手大小的盆子里蹲得心满意足。  结果之前答应得好好的,一出门就被新奇的东西招惹了个无法无天。  严清和吴导翻开剧本,讨论着讨论着正准备翻页,一株枝桠就“十分好心”地伸了出来率先勾起纸张帮他们翻了页。  坚持唯物主义的吴意大导演当场没把眼珠子瞪掉下来。  严清只好招来一阵风,睁着眼说瞎话道:“看这风大的,都把剧本吹翻页了。”  吴意:“……?” 第93章 自那日耿一淮带着严清出来之后,逃窜在洞口外的黑妖因为那日的集合,反而被陶宁带着妖族长老们全都清扫了干净。即便过了这么多天,周遭仍旧冒着淡淡的血腥气,还有让天生妖与野妖不舒服的腐蚀气息。  洞口的封印却十分平稳,一点漏洞也没有,仿若前几日的躁动只是严清的一场梦。  那和他这几百年相依为命的“小狐狸”仍然在片场拍着戏,或许日暮西垂的时候,会有白团子在他那破旧租房的天台上一跃而下,雪白的头颅蹭蹭他的手心,喊他一声“小阿花”。  一阵忙乱下来,严清得到了好不容易的清闲,可这清闲却并不是好事。  今日清晨,晨曦撒入他的眼睛,他在一片空旷里,恍然间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情。  严清穿着一身浅咖色的风衣,什么也没带,双手朝兜,徒步往私槐山深处走去。  这几百年不知世事地在这里长大,纵然孤寂,也并不觉得什么。可此番记忆涌现,严清所思所想,都是一万多年前妖族圣地的繁荣胜景。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偷偷看着耿一淮。  看着对方退去青涩,看着对方缓缓长大,看着对方成为龙族举族的骄傲。  孩子出生以后,严清和耿一淮都没有谈及过往的那些事情,但不论是他,还是耿一淮,其实心里都十分清楚,他们其实曾经用不一样的方式陪伴对方走过一段路。  严清回想着曾经一些妖族驻扎的地方,一路走过,待到日头挂在正中,他踏着微微发芽的春草,来到了私槐山一处偏僻而又幽深的地方。  四周的树木似乎四季常春,在这冬末春始之际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好在日光正好,树下仍旧明亮。  周遭岩石都爬满了青苔,仿若与世隔绝了千百年。  严清在一处青苔岩前停下。  几百年前他浑浑噩噩,又没有妖族长辈为他引路,懵懂间选了“严”这个姓氏,何尝不是心里惦记着这块岩石,总觉得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只是如今他记忆回笼,这件事却变得不再有意义。  “……也不知是我来迟了,还是……”他在青苔岩前缓缓蹲下,手掌心处浮现出深红色的妖力,“还是你走的太早。”  青年清冽的嗓音在林间回荡,妖力落下,巨石在无声中消散了个干净。  巨石消散,被巨石压低了一大块的湿土地显露出来。  还不等严清自己动手,一道光束便带着浓郁的妖气冲天而起。严清立刻反应过来,用妖力兜住那道光束送至自己面前。  严清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果然只剩下一个了。”  光束散去,一颗纯白色的珠子落入他的掌心。  严清抱着这颗珠子,在私槐山的深林间坐了整整一天。  待到他回去的时候,孩子已经睡下了。  严清惊奇:“他们这几日没我哄着都睡不着,你怎么做到的?”  耿先生难得露出了愁容:“变成了你的样子。”  “……”严清哭笑不得,他在耿一淮身侧躺下,从背后环住他家耿先生,“怎么不问我今天干了什么?”  “你会说。”  什么都被猜到了,严清有些无趣。他挪了挪做起来,掌心一翻,一颗白色的珠子就浮现在了他的手心上。  耿一淮转过来,认真地看了一眼这颗白色的珠子,轻笑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尊重。”  “这是阿冉的……”严清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掌心的白色珠子,“我一直以为她什么都骗了我,但她并没有。她变成黑妖之后,恐怕也忘了一些东西,记得一些东西。”  他家耿先生缓缓坐正,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她确实死了。”  严清一怔,无奈地笑了笑:“放心,我知道,你不用怕我胡思乱想。她做的那些事,确实万死不冤,我只是……”  他停下了。  耿一淮却一眼看破:“你只是自己过不去那道坎?”  他眨了眨眼:“你知道?”  “这颗珠子,是九命猫妖自断一尾留下的一线生机吧?”  严清摊开的掌心上,白色珠子散发着洁白的光晕,纯然无暇,完全看不出任何黑暗的痕迹。  “是,”严清低声答道,“当年第一次黑妖动乱刚刚初现端倪,我和她一起,亲自在私槐山深处埋下了一线生机。她自断一尾,我自断一根枝桠,化作妖珠埋在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地方。”  不论是尾巴还是枝桠,虽然它们都可以再生,但毕竟是需要精心修养才能缓缓恢复的重要部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殒命之事,这些东西确实可以成为妖族的一线生机。  严清说得很慢,仿佛他自己都在艰难地从脑海里挖出这些过往。  “我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在我们埋下生机的地方,我只挖出了这个……我和她当年是很好的朋友,茴香草天生吸引猫族,我混杂了茴香草的血脉,当初她还很弱小的时候就曾经撞见过我。后来我们都成了大妖,她一直都知道我在看着你,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她对我抱有超出友谊的想法……”  “傻。”  “是挺傻的。不过那时候……阿冉真的很好,她是猫妖族的初代大妖,却从来不杀生,在私槐山自己挖了个小洞穴住着,比小妖们都要与世无争。”  耿一淮回忆了一下如今自己认识的胡冉冉,顿时默然。  “所以你和陶宁才不认识她吧,她当时根本不爱张扬。后来腐蚀妖气开始感染妖族,我和她隐隐感觉到大劫将临,所以一起埋下了这一线生机。可是我今天只挖到了她的……”  他的耿先生一下子就明白了:“你的一线生机被用掉了。”  严清双眸敛下一切复杂:“她在撒谎。根本不是元玉在私槐山碰巧看到了即将再次发芽的我,而是她还记得这一线生机,让元玉去挖了出来,我留下的种子这才重新生根发芽。”  “可她自己却忘了。”  “对。她却忘了她自己也留了一线生机,在她还不是黑妖的时候……元玉只是她的眼睛,挖出我留下的一线生机的时候,对这颗珠子毫无贪念,恐怕根本没把这颗珠子当回事告诉她。”  耿一淮将白珠子从严清手中接了过来。  “你下不去手,”他家耿先生一字一句道,“我来毁了吧。”  严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目光茫然地望着耿一淮手上的白珠,嗓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耿一淮说:“如果我在她动手之前就想起来,拿出这颗珠子,是不是可以救她?或者她要是没有忘记一些她没有被感染的时候的事情……”  耿一淮揉了揉他的头发,缓缓捏碎了胡冉冉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线生机。  白珠带着胡冉冉留存于世间的最后一丝气息,在这方寸之地间,风轻云淡地散落。  严清怔然半晌,这才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他说:“我算是和过去彻底告别了。”  耿一淮抱着他,呼吸交织,心跳声交缠在一起,分不出究竟是谁的。  他家耿先生嗓音柔和:“那未来呢?”  “嗯?”  “我们的未来……”耿一淮轻笑了一声,“阿花,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名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9的最后一天,给大家送上暖心的一章,大家新年快乐!!!又在晋江写了一年,真的谢谢一直陪伴我的你们,鞠躬啦。  今天到2020.1.1晚上11:59之前的所有评论都有红包,明天开始发以前的红包+今天的红包,大家准备好接受新年红包雨哟~  明天没有更新,下一次更新在后天,么么哒!第78章   “名、名分?”  严清一瞬间有些茫然。  还有什么名分?  他们不已经是伴侣了吗?  他还想问一问耿一淮什么意思, 岂料耿一淮拖着他躺下, 关掉了床边的夜灯, 轻声说:“我困了,睡吧。”  严清:“???”  他拉了拉耿一淮的手臂:“诶?你怎么话不说完——”  “睡吧, 晚安。”  严清:“……”  晚安就晚安!  他翻过身,身上裹着被子, 背对着他的耿先生,把自己蜷成一团不理他。  可是平常他稍微放下脸色就凑过来哄他的耿先生这次完全不上当,也不知道耿一淮是不是看准了他没真的生气, 低低地笑了一声,居然就这样睡了起来。  过了片刻, 耿一淮那头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严清:“……”  就算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 也不配合演一下戏吗?  哼!  他翻了翻身, 左滚一下,右滚一下,情绪一时没有平静下来,竟是半晌睡不着。  而他身侧的男人却好像什么烦恼也没有,睡觉的时候和白日里处理事情的状态一样,平静而安稳。  严清无法,只好拿起手机, 整个人窝在被窝里看了起来。  他以前实在对这些人类世界的科技产品一窍不通,很多功能都是张寻或者当初的舍友沈信时教他,他就照着背下来步骤使用。  但是和耿一淮在一起之后,他家耿先生总是盯着他学习这些东西, 严清以前不熟悉还好,如今熟悉之后……  比他两个孩子现在的网瘾都要重。  严清:=a=。  这不怪他!  毕竟人类世界的十几岁的孩子都有严重的网瘾嘛!按照他接触手机这些东西的时间来看,他也在这个阶段嘛!!  严清心安理得地玩起了手机,没过几分钟就把耿一淮话说一半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微信和短信都充斥着消息。毕竟这一回的事情牵扯了耿一淮和余明珊,热度比之前都要大上许多,很多严清大学时期认识的同学,或者是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后来嫌弃他寒酸的小妖,又或者是当初刚刚工作打过交道的一些编剧,全都发来了消息。  有的是向打探他到底混得怎么样的,有的还想问他要门路,还有的纯粹没事找事,说话阴阳怪气,已经认准了他是给耿一淮“当小三”才上位的。  当然,其中也不乏张寻和沈信时这种真心关系的。  他只是回复了那些真心的问候,压根没有管其他人——若说是上去说道说道,也没什么必要。不论是人还是妖,终归是有嫉妒心的,连他自己也不例外。他从前过的那样穷酸,此刻突然变了个样,有些人会钻牛角尖也不是多么不寻常的事情。  至于那些曾经看不起他,如今也还觉得他妖力卑微的妖族……  严清反而有些意难平。 第95章 “我这不是说,小严要不是好看,大家肯定都会更注重剧本本身了嘛。”  林笑在娱乐圈边缘行业做过不少年,哪里不知道这人话里有话?  她收了耿一淮的薪水,做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些跑腿的活。  “您这话说的, ”林笑不客气地拦住了人,“阴阳怪气给谁看呢?”  “你一个助理——”  “我一个助理,可不会微弯说话,”林笑怼人毫不客气,“不说清楚,不道歉,我今天就站在这边拦到天荒地老。”  那副导演平时就憋着气,因为耿一淮的缘故不敢招惹严清。今天耿一淮公司总算放出了耿一淮有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的准确消息,他一时快意,觉得严清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严清一个男的,明天婚礼一过,还能有多趾高气昂?  耿一淮那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能容忍?  若是个嫁入豪门的普通人,小情人恐怕还能如鱼得水,可同样是门当户对的妻子……谁能容忍得了一个人尽皆知得男性情人?  他就这么阴阳怪气一下抒发情绪,严清恐怕都不敢和耿一淮提。  这副导演想到这里,也不管林笑了:“我明明在说小严的好话,你别血口喷人。”话是这样说,他却还是担心林笑纠缠,转身就走。  林笑要去拦人,一旁听了个全程的严清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副导演的面前。  林笑呆了呆——印象里的严清温和好脾气,好像还不曾这么正面拦过人。  可惜小花妖此刻融合了万年前的大妖心性,眉眼微弯,看似心情不错地站在这副导演面前,一字一句道:“您觉得我是靠耿一淮才能拍《四海》的?”  这副导演万万没想到,平时对那些传到眼前的闲言碎语都选择不计较的严清今天居然这么较真,他已经有些心生后悔了:“小严,你别想多,我是觉得最近那些一直说你好看的人忽视了你的才华……”  “您别糊弄我,以前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我不是不懂,我只是不想计较。”严清站在那里,表情仍旧十分温和,说出来的话语却不留一丝余地,“只是我现在觉得,我不计较,我自己无所谓,但是耿一淮却会被人一直在背后说道。”  副导演嘴角狠狠一抽,一时之间竟是无话可说。  小花妖不卑不亢:“您也拍摄了《四海》这么久,我只问您一句,《四海》的剧本质量哪里配不上剧组配置?”  这头,他们这边说话的声音也不低,好些要下班离去的人被吸引了注意力,全都看似收拾着东西,竖起耳朵听着。  副导演已经有些尴尬和后怕了。  吴意和他都知道严清和耿一淮的关系,吴意虽然嘴里炮仗,但是真的做起事来,比任何人都小心谨慎。所以他私底下想说点什么都没机会,今天这才忍不住了阴阳怪气地来上一句。  可是此刻大家都在看着,严清居然还不依不饶。  而且,严清问的这个问题……  “您摸着良心说一句,”严清见这人不回应,又问了一遍,“《四海》的水平,值不值得这样的配置?”  副导演说不出话来了。  严清说:“如果您无法否认,请您道歉。”  副导演最终认了怂,涨红了脸极其小声道:“对、对不起。”他觉得丢脸极了,但是此刻这么多人看着,严清和林笑那边又过不去,他只好认栽。  说好这句道歉,这副导演阴测测地看了严清一眼——等明天耿一淮婚礼结束了,他必然等着看严清的笑话!耿总婚礼的请柬他都非常荣幸地拥有一份呢,届时一定能看到严清狼狈的样子。  他这样打算着,自然也不多收什么,转身立刻就走了。  严清看得出来这副导演根本没有服气,只是话到了这里,他也不多说,沉默地看人走远后,严清悄悄按上了口袋里,手机屏幕上的录音键。  林笑身为妖族,听觉视觉不同于常人,自然发现了这个小动作。  待到两人一路走出片场,走到来接严清的黑色豪车前,林笑才悠悠叹了口气:“小严老师,我感觉几天不见,你似乎不一样了。”  “诶?”方才还不卑不亢,气势不低的小花妖此刻茫茫然眨了眨眼,“怎么了?”  “……”林笑无奈,“你怎么一会一个样?”  严清听到这句话也明白过来了。  小花妖撇了撇嘴:“不同的人面前自然是不同的样。”  话落,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便一齐轻笑出声。  “我可以问一下,录音的目的是什么吗?”林笑问。  “当然可以,”严清一边坐上后座,一边答道,“别人怎么对付耿一淮的,我就怎么用那个录音。”  林笑懂了:“你真的不一样了。”  “人都会变,何况是妖族?”  “也是。”  “明天见。”  黑色豪车的后座门轻轻关上,引擎声响起,惊起一片飞鸟。  严清一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录音交给李穆山。  “我立刻联系公关部门,”李穆山早就在人类社会摸爬滚打,哪里不知道这个录音的作用?“您放心。”  严清笑了笑:“多谢。”  李穆山拿着录音就去办事了。  陶宁这两天演奏会,没回家,如今家里只剩下严清和耿一淮一家四口。他看着陪两个孩子在玩游戏的耿爸爸,看上去丝毫没有什么“结婚”相关的举动,觉得这新闻肯定是耿一淮公司谁出错了,也就没问。  他走上前,加入了幼儿早教的行列,一把捧住朝他扑过来的小花树:“调皮。”  小花树才不管那些,在严清手臂上跳来跳去:“喜欢爸爸!”  粉色的小花龙乖巧道:“爸爸晚上好。”  严清蹲下身子,拍了拍小花龙的头,笑吟吟道:“晚上好。”  小花龙立刻就势蹭了蹭他的手。  一家四口在耿先生特意空出来的玩具房间里玩了起来,那头李穆山要办的事情没过多久就办好了。  在耿一淮感情用事的新闻出现的好几天后,在所有对手和其他营销公司都以为耿先生不打算做回应的时候,一个通稿就这样铺天盖地发了出来。  李穆山处理事情的手段极其漂亮,比起那些对家一有风吹草动就买热搜的习惯,李穆山选择了放弃热搜,而是从一些声誉比较好的博主那边发这种通稿,再利用一些别的话题,在话题里的评论区用类似于爆料的口吻带动舆论。  随后才是舆论自发带起的热搜。  没过几个小时,剧组的副导演亲口承认严清的水平值得《四海》的配置,并且为轻浮的语言道歉的事情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在热搜的带动下彻底爆了。  严清甚至当天网上睡觉前就收到了有人的综艺邀请。  完全没想到问自己要不要出道的人变多了十倍的严清:“……”  他真的不打算出道。  真的!  他都已经在微博说过好几次自己喜欢写剧本了,为什么那些网友还一直痛呼暴殄天物呢?  《四海》只是他追逐梦想的第一步罢了。  今天心满意足地解决了他家耿先生的声誉问题,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的小花妖哭笑不得地关了手机,毫无杂念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卧室里空无一人。  严清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零九分。  严清:“……??”  他家耿先生干什么呢?六点钟不见人影??  他有些不明所以,起来洗漱了一下,本以为会在客厅看见耿一淮,却不曾想到,不仅客厅找不到人,整栋房子都不见别的人影。  他的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怪事,”严清用妖力缓缓扫过宅子,发现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六点钟,人呢?孩子呢?”  宅子周围有着他和耿一淮用妖力轻自布下的结界,不可能有人能无声无息地在结界和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孩子。带走两个孩子的只有可能是耿一淮。  但是他家耿先生和他家两个小宝贝呢!???  严清给耿一淮打了电话——没人接。  于是他发了个传音符咒——没反应。  严清:“……”  十分钟后,严清走出门,决定去公司找人。  可他刚踏出大门口,就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一个传送阵法。  下一刻,眼前充斥着青草和清晨的天地瞬间变了个样,四面八方都堆满了粉红色,似乎还有许多气球与鲜花。  一片粉红色的鲜花上……  严清第一眼就看到了被捆成一团的粉色小花龙。  严清:“!!”  突如其来的传送本就让严清警惕心大盛,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护犊子的天性便趋势得他瞬间抬手,深红色的磅礴妖力就朝着粉色鲜花群中斩去!  大风忽起,妖力将鲜花打碎成千千万万片碎片!  按照自家父亲的交代给自己捆上粉色丝带打算当伴娘的小花龙:“???”  被耿一淮施了隐匿术法安静地待在鲜花群中准备给自家爸爸一个惊喜的小花树:“???”  刚走出来打算迎接严清的耿一淮:“???”  前来参加婚礼的众宾客:“?????”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一篇新文,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反派非要和我灵修》by 五朵金花  文案:被死对头池昼一剑捅死之后,沈直没想到自己居然重生了!  幸运的是,沈直前世风光了一辈子,这辈子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做一条咸鱼了。  不幸的是,他又被死对头池昼缠上了。  沈直想吃桂花糕,池昼顶着太阳跑几十里给他买回来!  有人想接近沈直,池昼满脸杀气把人赶跑!  沈直不想写作业,池昼苦苦模仿字迹一人承担两人份! 第97章 严清在一片酸涩甜蜜的感动中哭笑不得:“我还没回答呢!”  “不用回答,也不能回答,”耿一淮站了起来,“我要等这个答案等一辈子。”  严清一怔。  他的耿先生亲了他脸颊一口,在他耳边说:“这样我就会觉得,我永远都像现在一样在追求你。”  严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蓄在眼眶里的泪水这一刻终于汹涌而下,浸湿他的脸庞。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耿一淮,将这人面容上的一笔一画都刻在心中。  “老耿,严清——”外头传来陶宁急匆匆的喊叫,“好了没有啊时间要到了!!!”  严清和耿一淮对视了一眼,同一时刻笑出了声。  耿一淮牵起他的手:“快去换衣服吧,宣誓仪式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两三章完结。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  推荐基友的新文给大家:《每天都在死对头床上醒来》by:繁霜里  阳煦是个身高腿长有钱有颜的omega,从来只有他看不顺眼别人,没人敢跟他作对。  然而刚转学到澜城一中,就和校草乔惟肖杠上了。  ——  很少有人知道,张扬夺目的阳煦其实得了一种怪病。  所有alpha的信息素对他都没有用,除了乔惟肖。  对此,阳煦表示:“老子就算是从四楼跳下去,也不会吸他一口信息素!”  连阳煦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对信息素的本能渴求,使他每天晚上都会在梦游时化身锁匠,撬开一个神秘宿舍的大门,做一些“道德沦丧泯灭人性”的事。  ——  澜城一中出了件大事。  a到爆表的一中校草乔惟肖,腺体被人咬了一口!  全校的omega心碎流泪,只有死对头阳煦日常嘲讽:“谁瞎了眼居然标记了你?可别是你被狗咬了不敢承认吧?”  乔惟肖目光扫过他的犬牙,语气淡淡:“是不是狗我不知道,反正眼确实是瞎了。”  “另外,阳煦同学,请问你是不是十八代开锁世家的传人?”  阳煦一脸懵逼:“?”  你在说什么鬼话?  当晚。  乔惟肖的宿舍门被熟练地撬开,一条黑影窜了进来,焦急地抱住他:“昨天我咬疼你了没?让我看看……”  乔惟肖望着梦游的阳煦,一脸复杂。  ——  后来得知真相的阳煦咬牙切齿:“我梦游,你难道不会反抗吗?自己去男德班学学自尊自爱自重吧。”  乔惟肖一脸无辜地表示:“乔氏家训: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阳煦气得炸毛:“渣男!老子才不要你负责!”  乔惟肖一把将阳煦压到床上,低声诱哄:“乖,不负责,是不负责退换,但终身保修。”  #我是开锁的小行家但我家真不是开锁世家##我们是死对头和我每晚梦游标记你有什么冲突吗?##白天我们对着干,晚上我们对着干#  ——  “我路过漫山遍野浓烈芬芳的花朵, 而你是天地间唯一的无色虹彩。”  食用指南:1.超a超强戏精受(阳煦)x闷骚毒舌懒得出奇攻(乔惟肖)  ========第81章   一开始的宣誓仪式其实才是走个过场的形式。  严清换上了耿一淮准备的西装, 和他家先生一起牵着手, 互相念出了人类结婚的时候互相宣誓的誓言。  至于妖族仪式——耿一淮和严清都不喜欢, 直接给免了, 妖族各位长老们全都敢怒不敢言, 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在两人牵着手走下宣誓台的时候, 人类那一圈里, 严清除了瞧见张寻等好友由衷的笑容之外,居然还看见了昨天那个和他起了冲突的副导演一脸惨白, 毫无血色。  他拽了拽耿一淮的袖子, 在对方耳边轻声道:“你怎么请他了?”  “知道你们有矛盾,”耿先生一脸淡然, “请他来担惊受怕。”  严清再一次见识到了自家伴侣不做人的时候有多么的让人又爱又恨, “我不是昨天晚上都解决了吗?”  “解决和出气是两码事。”  严清:“……噗。”  除了这位副导演, 妖族里不仅仅有大妖们, 还有一些当初和严清认识,但是从来都看不起严清的小妖。严清隐约还记得,其中几个在前几天热搜说他“小三”的时候, 还旁敲侧击地来问过他情况, 不仅仅要冷嘲热讽,还妄图贬低他的同时利用他与耿一淮攀上关系, 当时可把严清恶心坏了。  如今这些小妖也面色苍白地站在一起, 与周围的喜乐格格不入。  而就在严清和耿一淮牵着手走出来之后没几分钟,他家耿先生膈应人的目的达成,直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把这些人和小妖都赶走, 免得他们接下来还杵在这里,影响他们婚礼的心情。  严清目睹了龙族睚眦必报的全程,最终悠悠地叹了口气。  耿一淮说的对,他看到这位副导演和那些势利眼的小妖参加婚礼的表情,确实心情顺畅。  以往与人为善、从不计较惯了,此刻终于开始学会了有仇报仇,居然感觉也挺不错的。  他都快被耿一淮带坏了。  整场婚礼下来,严清笑得合不拢嘴,向来板着脸的耿大佬也一直嘴角勾着笑容,整场婚礼除了耿一淮特意请的那些和严清有过节的人表情惨不忍睹,其余所有人和妖族全都喜气洋洋的。  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被妖族大妖们围着捧着,一个挥舞着枝桠在陶宁身上跑来跑去,当了个形式上的伴郎伴娘。  宣誓结束,各族大妖全都送上了他们的礼物。  大妖们的礼物大多带着蓬勃妖力,与他们的人类朋友送的那些奢侈礼物风格截然不同。  严清和耿一淮先是解决了人类社会那边的应酬,待到婚礼散去,这才来一个个处理大妖们的礼物。  两个孩子就在一旁滚在一团玩耍,严清和耿一淮要是看见专门送给孩子们的,便会直接递给两个孩子——妖族从来都没有给孩子保管东西的习惯。  每一个妖族的幼崽,从出生开始就是独立的个体。妖族的父母从来不会干预他们的事情。  不过……  陆远星和陶宁的还好,陆远星的礼物非常的简单粗暴,盒子一共有两层,第一层有五根触须,上头写着“新婚快乐”,第二层有十根触须,上头写着“给孩子们吃”。  严清:“……”  耿一淮:“……”  至于陶宁……  这货在婚礼开始的时候没忍住饿,把自己带的礼物给吃了,最后没办法,送了两张可以使用三次的召唤符咒。  对于严清和耿一淮这种妖族都没几个对手的大妖来说,召唤陶宁除了来处理战场吃尸体基本没什么用处,这两张符咒必然是给孩子们的。  而且……  给小花树的居然更高级一点。  “……陶宁这是偏心吗?”严清目瞪口呆,“他居然重男轻女!?”  耿一淮:“……”  很想反驳他家小花妖,但是想了想,似乎说的又没什么毛病。  可是一直被大妖们捧在掌心里的明明是小花龙,严清这个“重男轻女”说的实在有点奇怪。  耿先生想了想,自己耗费妖力给小花龙的传送符咒升了个级,这才将两张符咒给了两个孩子。  严清接着拆礼物。  可他越拆着,神情便越是不对。  耿一淮转来目光:“怎么了?”  “天青雀长老的礼物,”严清将东西捧到耿一淮面前,脸色很是不好,“你自己看看吧。”  他这一整天脸上都挂着或深或浅的笑意,骤然沉下脸来,一侧的小花树和小花龙都歪过头看着他,耿一淮扫了一眼盒子里的礼物,一把捞过两个孩子,直接开门把两个孩子往外丢。  “照顾一下——”  陶宁接住了小花树,陆远星抱住了小花龙,耿先生立刻关上门,屋子里只剩下他和严清两个人呢。  孩子不在场,说话也不需要顾及了。  小花妖鼓了鼓腮帮子,没好气道:“天青雀长老什么意思啊……”  盒子里东西倒是有两个,但是其中一个是带着天然妖火的匕首,一个是普普通通的带着灵气的蘑菇。  带着了灵气的蘑菇稍微费点劲就能踩到,就是严清还没觉醒血脉的时候,他自己在私槐山都能采摘。  蘑菇是给小花树的,那把匕首……肯定是给小花龙的。  小花树就算是个天生大妖,但好歹也是草木一族,最碰不得的就是这种带着天然妖火的东西,这个东西不但不能给小花树用,若是让小花树碰着了,恐怕还会受点苦头。  严清现在的修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这里头还熔炼了天青雀的本命翎羽,比如注入了天青雀长老不少的心血。若是在其他时候收到这份礼物,亦或者是这份礼物送的是耿一淮而不是小花龙,严清或许都是开开心心手下,心里头还惦记着下次去妖族管理处给天青雀长老捎带些什么。  可这把匕首旁的传话符咒明明白白地写着是送给小花龙的。  这何止是偏心?  严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当初的小花妖了。  这把匕首一箭双雕。不仅让小花龙有了个极其厉害的法器,还能防着和她“同母异父”的哥哥。  严清抿了抿嘴,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怒意。  “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冷静一下。抱歉,我之前以为我能冷静对待的,但我现在——” 第99章 眼看着耿一淮带着小花龙走过来,小花树的叫声更加撕心裂肺了:“我、我不要啊啊啊!!龙族血脉好累好累好累!!我不像天天学习术法呜呜呜呜,我不要天天被长老们围着!!!”  “呜呜呜……”  “爸爸不爱我了……”  “父亲对我不好了……”  “妹妹也不喜欢我了……”  “你们要逼我接受龙族血脉呜呜呜……”  严清:“……”  耿一淮:“……”  小花龙:“……”  陶宁:“……”  万万没想到最大的难关在这里。  于是三个大妖和一个比小花树还小的孩子一起坐了下来,围着小花树,一人一句,轮流劝说。  三个小时后。  陶宁眼冒金星地吃了一大口压缩饼干,抱着抱枕瘫在沙发上:“我不行了,我嘴巴都要说干了……”  耿先生统御妖族这么多年,头一回无力到放弃说话。  小花龙疲倦地甩了甩尾巴。  严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行了,我也放弃了。”  小花树还在哭。  严清无奈道:“别哭了,不签,血契不签了。”  哭声戛然而止。小花树枝桠一动,登时欢快地飞舞了起来:“哇哇哇爸爸太好了!!!”  严清&耿一淮&陶宁&小花龙:“……”  事实证明,人有的时候不能想太多,妖族也不能。  他们为了血脉的事情纠结了一整天,思索了一整天,这边愧疚那边心堵,最终没有想到这个计划夭折在小花树这里。  严清看着两个孩子尾巴拽着枝桠去玩耍了,这才哭笑不得道:“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耿先生微笑着抱住他,低声道:“终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  血契的事情无疾而终,妖族仪式的事情也处理完毕,严清如今在妖族也没什么人能欺负,耿一淮这一日终于没有和严清一起上班了。  而陶宁一整天都没什么事,喜欢孩子的他就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今天带孩子的任务——或者说,承担了和小花龙一起带小花树的任务。  严清独自一人去了片场,立刻感受到了婚礼结束后的不同。  昨天的婚礼除了妖族,还有他和耿一淮的人类朋友。从来不做人的耿先生还邀请了和严清有过过节、等着婚礼看严清这个“小三”笑话的人。  那些人最终惨败着脸色退场,严清就是耿一淮那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的新闻也立刻由各大媒体发了出来。  微博上,耿一淮的竞争对手花费好几天营造的“小三”和“正宫”的狗血绯闻一下子不攻自破,各种总裁与小编剧神仙爱情的小段子不断冒出来,由于耿一淮没有微博,严清的微博粉丝直接一涨再涨,逼得严清只能关掉所有提醒。  今天片场外头,除了陆远星贺景等人探班的粉丝之外,居然还蹲着一些严清的粉丝。  这可把从来都是大大咧咧光明正大上班的严清给吓了个够呛。他好好一个只会在大屏幕上出现个名字的编剧,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粉丝”这样的群体冲上来找他要签名。  这群粉丝的行动速度特别快,严清甚至还在他们的手上看到了卡通小人的扇子。  如果没认错的话,那卡通小人穿的衣服,不就是他发在微博的那张全剧组合照里,他穿的衣服吗?  严清:“……”  他十分窘迫地在一群小姐姐们的告白中签完了名字才得以脱身,狼狈地快步走进片场,还被陆远星那群人笑了半天。  小花妖以为也就这样了,万万没想到一整天在片场,都有人企图拍他的照片,作为他助理的林笑都说她收到了好多邀请函,但是严清说过都不要管所以才没有拿出来。  严清逼不得已,放开了一些妖力压制的五感,躲了一天的摄像头才得以回家。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回得很迟了,没想到家里只有陶宁带着孩子,过了半个小时,他家耿先生才踩着月色回来。  回来的时候,耿一淮手里拎着一个什么东西,看上去不轻,用丝绒的黑布盖着。  “这是什么……?”严清看着面前的箱子状的东西,想要掀开黑布,“里面有东西在动?”  耿一淮率先一步掀开了黑布。  “刚才去带回家的,”他温声道,“送你的。”  严清的目光停留在了黑布掀开后露出的笼子里。  笼子不大,只有半米宽,里头蹲着一只十分幼小的白团子,正趴卧在笼子的角落,怯生生地张着大大的圆眼睛看着他。  这只只有一两个月的小白猫身上没有灵气,毛发柔软,颜色是十分纯粹的白,显然是人类饲养的那种宠物猫。  严清看到的第一眼,便在这小白团子的身上看到了阿九的影子。  太像了。  尤其像那漫天风雪中走向他、本体刻意变得十分幼年的阿九。  “送给我的?”他问。  耿一淮点了点头,似乎在期待他的反应。  严清却说不上高兴。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早就把那么一丝的惊喜压了下去。  他甚至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带着重量:“耿一淮,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会是惊喜?”  “嗯?”耿一淮一愣。  “你是知道阿九喜欢我的,你还买了个她的替代品来陪我玩,想看我开心地收到礼物,”他咬了咬下唇,神情严肃,“是嫌你自己膈应得不够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三十个红包~第83章 正文完he  笼子里, 刚刚可以看见周围环境的小白猫一脸懵懂而又有些害怕地看着四周,圆圆的瞳孔澄澈清亮。  他似乎嗅到了严清身上吸引猫类的气息,没过几秒,小白帽便动了动身体, 小爪子往前探着, 在耿一淮和严清的沉默中缓缓蹭到了严清的手边, 隔着笼子轻轻蹭着严清的指节。  严清收回了手。  小白猫骤然失去了撒娇的对象,愣了愣, 轻轻“喵”了一声,充满了迷茫。  耿先生的声音也带着些迷茫:“你……不高兴?”  “为什么会高兴?”严清扁了扁嘴,毫无气势地瞪了耿一淮一眼,“刚才有点不开心,现在吧, 也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没想到你会觉得这是惊喜。”  耿先生更迷茫了:“不惊喜吗?”  万年前的挚友,几百年的陪伴。  纵然在妖族看来罪不可赦, 但是胡冉冉说到底,不论是那个心地善良与世无争的猫妖族初代大妖,还是成为了黑妖之后一心想要感染严清的阿冉, 都没有想过伤害严清。  当初耿一淮捏碎那最后一线生机的时候,是作为真龙一族的后裔,作为妖族领袖的责任。  他甚至做好了捏碎妖珠之后,需要花好多功夫哄哄严清的打算。  可是严清看上去只是伤怀了一天,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了。  耿一淮头一回摸不准他家小花妖在想什么,最终只能在一众刚出生的小白猫中拎出了最像的那一只。若是严清真的喜欢, 以后也不妨给点灵气,长伴严清身侧。  只是严清见到小白猫的反应更是出乎意料。  耿一淮看着那不停想要靠近严清、却走不出笼子的小白猫, 默然半晌,道:“为什么?”  严清刚看到这小白猫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生气,并不是在生耿一淮的气。或许这种情绪被称为暖和横溢间的无能为力较为妥当。  陶宁说的对,耿一淮是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他。  这位一出生就拥有天之骄子的血脉,应该从来都不低头俯视别的生灵,或是抬头仰视任何人。只要他是耿一淮,就会有数不胜数的妖族愿意巴结逢迎他,根本不需要这样。  这样……  “我如果开心地收下这份礼物,把这只像阿九的小猫养在身边,你每日看着不会膈应吗?”  严清看他家耿先生就要否认,立刻又道:“今天不会,明天不会,以后呢?一年后,两年后呢?”  那必然是会的。  谁会愿意看着和自己一生一世的伴侣养着一个形似别人的小猫,而那个别人还曾经喜欢着严清?  严清撇了撇嘴:“到时候你肯定不会说出来,自己在心里膈应,我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耿一淮自从换了妖丹,以前的那些旧伤也早就没了,再也不会有脑子不正常犯病的时候。他家耿先生要是不犯病,天下所有人都看不出这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到底是不是真的。  严清不喜欢这样。  同样都是在一起,没必要谁一直隐忍退让。  他看着耿一淮,两人又在一阵“喵呜”声中沉默半晌,严清轻“哼”了一声:“你要是不把它送走,今晚就睡客厅了。”  耿一淮:“……”  这个威胁看上去无伤大雅,对耿一淮来说可是太要命了。  他立刻手中妖力一闪,严清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小白猫连带着笼子,甚至还有那个原先盖着笼子的黑布都被一起送走。  严清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都没有,眼前就全空了。  楼上似乎还传来小花龙和小花树玩耍的声音,哪里都没有那只小白猫的踪迹。  “你……”严清哭笑不得,一开始的心堵都变成了酸甜苦辣,“你把小猫送到哪里去了?”  耿先生一手抄兜,满脸淡然,好似刚才那个一听到要睡沙发就把小猫送走的男人不是他。  严清听到他说:“送回猫舍了。”  “……”严清差点没笑出声,“老板不得吓死?”  耿先生完全无所谓,挑眉道:“那我现在弄回来?”  这当然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