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办事处》 第1章 六界办事处 作者:江甯文案六界办事处因维护六界和平而存在,白楚戈自道盟学院毕业后,散尽家财,进入六界办事处,当了个小保安。一次意外,白楚戈无意间触发胸前所佩戴龙纹玉佩的玉灵败退妖魔,大展神威,被办事处高层关注,地位瞬间飞升,成为六界办事处的实习办事员,处理六界各种事项。白楚戈一心想转正,将玉灵当祖宗似的供着。“戈戈,我想要喝手磨咖啡……”“戈戈,我想要钱钱买爱疯十八……”“戈戈,我想要小车车,想住大房子……”白楚戈忍无可忍,只能继续再忍:“你还想要什么?”玉灵羞哒哒:“我还想要个男朋友。”一次任务,玉灵为救白楚戈,元灵受损。白楚戈大为愧疚,在猴王指引下,寻道家法宝修复元灵。却一不小心,捡到了玉灵前世掉的马甲,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你到底还有多少马甲!!”多重人格攻x时刻游走在崩溃边缘的爱装x受ps:全文背景私设,通篇鬼扯,介意请慎点。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楚戈,白重九 ┃ 配角:吴琅,温良玉等等很多 ┃ 其它:  ☆、通宝伏天箓  七月,浮城南山区十字巷666号,浮城特别办事处。  这几日,天气也不知是怎么了,说变就变。方才还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这会儿又阴云密布,风雨欲来。低低的厚重的云层,压迫的人喘不过气儿来。云层深处闷雷滚滚,间或迸出极细极亮的闪电。  在光亮达到极致的刹那,一声惊雷响彻天际。  雷声炸响的瞬间,一张惨白的脸贴了过来。那张脸狰狞扭曲着,大而乌黑的瞳仁在惨白的脸上格外突出,细看之下,左眼睑下面还有一道状如月牙的伤疤。  白楚戈双手飞速掐诀,可无论如何努力,都使不出半点道法,眼见着那张脸越来越近了,他滴着鲜血的嘴朝自己缓缓张开,露出森森的泛着寒光的獠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白楚戈,大白天睡觉,可真行,你就是这么工作的!”  来人用手里的文件夹将桌子敲的咚咚直响。  白楚戈猛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待看清来人是办事处1组的组长吴琅时,心里略松了口气,原来刚才是一场噩梦。  他狠狠的搓了把脸,揉了揉趴在桌上睡觉时被压麻的手臂。余光瞥见吴琅手里的文件,心里又是一惊。  梦里看到的那张惨白的脸,正是吴琅手里握着的死者资料,第一页便是死者照片。那道月牙状伤疤异常醒目。  他假装淡定的收回视线,理了理深蓝色的保安制服,瞥了吴琅一眼,也没说话,将签到簿往前推了推。  吴琅傲慢的将文件甩在桌子上,没有先去签到,反而半拉屁股坐在办公桌上,两条长腿交叠,双臂抱着肩膀,打量着白楚戈。  白楚戈和吴琅是道盟学院的同班同学,毕业后同时分配到浮城特别办事处任职。只不过,一个已经爬到了办事小组组长的位置。另一个……还在原地踏步。  “白楚戈,这么多年,你这道术一丁点儿精进都没有,咱班倒数第一的位置你坐的稳如泰山,我都替你臊得慌。虽然你资质差了些,可你也不能整天这么瞎混啊……”  “有完没完?”白楚戈木着一张脸,又将签到簿往前推了推。“吴组长,签到!”  吴琅摇了摇头:“年轻人,你这态度可不对……”  白楚戈阴郁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大有你再多说一句,我就送你上西天的架势——虽然吴琅知道只要自己动动手指,瞬间就能将眼前这人捏碎。  可撞上白楚戈那张死人脸,吴琅还是识趣儿的耸了耸肩,不吱声了。  他将签到簿挪到自己跟前儿,五指翻动,风骚的掐了个漂亮的诀,便见签到簿上白光闪现,然后在二人惊疑的目光下,吴琅的名字,变浅了……  “……这怎么可能!!”  白楚戈知道,这是吴琅的功德值被扣了。  这不是普通的签到簿,而是记录办事处所有办事人员的功德簿。只要完成一个案件,在签到簿上签到认证,便会有功德金光闪现,而相应的人名笔迹也会变的更深更厚,象征着功德又深厚了。功德值越高,越有助于修行。反之亦然。  看着已经石化在一旁的吴琅,白楚戈眉梢一挑:“我说吴组长,你这案子,办错了吧。”  吴琅低吼道:“绝不可能,我吴琅手下从未出现过冤假错案。凶灵已经抓捕归案,死者魂魄已安,往冥府投胎去了!”  白楚戈曲起手指,在签到簿上敲了敲,道:“别激动嘛,可签到簿不会骗人啊。吴组长,你亲眼瞧见死者投胎去了?”  吴琅吭哧半天:“阳世已经找不到死者魂魄了,况且凶灵也承认了……”  这时,急促的电话声响起,吴琅接起电话,只听电话那头响起尖锐的声音:“组长,不好了,在南湾公寓又发现了一名死者,死状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吴琅:“………….”脸好疼。  白楚戈朝他无辜的摊了摊手:“吴组长,还不快去办案。”  吴琅恨恨的瞪了眼白楚戈,脚步匆匆的走了。  目送吴琅离开,白楚戈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指针指在四点半,快下班了。再转头看看窗外,乌云压城,像是被一块灰布笼罩了一样,昏沉沉的天,叫人心中烦闷。  他起身走到电箱处,将电闸合上,昏暗的值班室登时明亮起来。  虽说是工作日,可办事处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同事都被派出去办案去了。  他心向往之,奈何道行不够,在道盟学院时就是垫底儿的,毕业后,托人找关系走后门,散尽了家财,才得到总部办事处小保安的工作。  说好听了是个保安,其实也就是个看门的,每日守着签到簿,看着同事们的名字一个比一个深厚,而自己,连最简单的诀都掐不出来。  长年累月的,大好青年硬生生被逼的抑郁了。白楚戈做梦都想成为真正的办事员,让自己的名字刻印在签到簿上,积累厚厚的功德值,让那些平日在他跟前耀武扬威的人,都折服在他高深的道法之下!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打脸。  在没有进道盟学院前,白楚戈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不信牛鬼蛇神,妖魔鬼怪。他勤勤恳恳的学习,用知识改变命运,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浮城大学,然而命运也在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浮城大学里有一处结界,结界里是另一所特殊的学校——道盟学院。  也是在这里,他知道这世界并非他眼中看到的那样单纯。除了人界,还有神界,仙界,妖界,魔界和冥界。而道盟学院的创立,就是为六界办事处培养人才,平衡六界安定。  浮城办事处就是六界在凡间设立的总部。由于近百年,各界人口妖口鬼口魔口暴涨,再加之魔族四处作乱,扰乱人间正法,办事处无法承受过多案件。是以,道盟学院扩招,白楚戈就是这么被招进来的。   六点整,晚班的同志来接班了,白楚戈交接完当日工作,往南山大街的便利店去做兼职了。直到夜里十一点,方才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他住的偏,是南山区一片老房区,但事实上,这片房区就在南湾小区身后,只隔了一条街。  夜里风很大,白日下了那么大的雨,年久失修的巷子路泥泞不堪。  白楚戈只顾低头看路,冷不防的撞上了一堵肉墙,他连声道歉,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那人的脸。  他的左眼睑下,有一道月牙状伤疤。  就在他疑惑之际,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从右手边巷口转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吴琅。  “……快闪开!”  白楚戈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眼前这疤痕脸忽地朝他伸出手掌,掌心上泛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直逼面门而来。  他急急的从裤兜里掏出符纸精准的贴在这人脑门上,疤痕脸只愣了一愣,随后爆发出更多的黑气,怒了。  “这什么情况,引雷符不管用了!”白楚戈大惊,这可是他花高价买回来保命用的啊!  他就地一个打滚,躲开了那人的攻击。  “白楚戈,你他妈买了假符咒!叫你平时抠门儿贪小便宜!”吴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掐诀祭出符咒。疤痕脸浑身释放黑气,将攻击过来的符咒阻挡在外。  “屁!老子道行不精,难道还分不清真假……”白楚戈越说声音越弱,好像,真的买到假的了……  一个同事冒进,冲到了疤痕脸跟前,却被黑气侵蚀,整个人迅速枯萎,白楚戈亲眼看见疤痕脸将刚刚牺牲的同事的魂魄直接从体内揪出来,一口吞掉。那之后,疤痕脸的身体大了一圈,浑身散发出更浓烈的黑气。  “我靠,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怪物!”白楚戈连滚带爬的往后躲闪。“吴组长,快报总部支援啊!”  吴琅一边掐诀一边吼道:“我他妈还不知道报总部,通讯设备信号全都中断,就连传音符也被这黑气隔断了!”  白楚戈心如死灰,赶紧将身上能用的符纸一股脑的洒了出去,这么多张,总有一张是真的。也是命大,不知是哪张打对了地方,只见这怪物的动作缓了下来。  “跑啊!”  白楚戈朝后面大吼一声,吴琅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跟着白楚戈往巷子深处跑。  不知跑了多久,吴琅发现他们一直都在原地绕圈子,而原本的六个人,跑到现在,就剩下他和白楚戈了。  白楚戈扶着墙大口喘着粗气:“我们跑不出去了。”  “鬼打墙?”说着,吴琅手指迅速掐了个诀,低吼一声:“破!”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又反复试了几次,发现什么诀都掐不出来了,他脸色灰败:“完了,道术失灵了。”  白楚戈眉头纠结,道:“刚才那怪物吞了魂魄后,黑气大增,眼下整个巷子都被黑气包围,依我看,其他的同事怕是凶多吉少了。”  吴琅瘫软的靠在墙上,心有不甘。  “你们从哪儿惹上这么个煞神?”白楚戈问道。  “白天那个电话,死者就是他……”  吴琅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低低的喘息声传来,越来越近,二人大气不敢喘,身上冷汗涔涔。  只是身后无路,退无可退。  那怪物似乎比刚才又高大了许多,此时已经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看到一团团黑气笼罩在周围。  黑气伴着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白楚戈下意识的将手臂挡在头顶,本以为小命就此交代了。忽然间,只觉胸腔一股如温泉流淌过的舒适感蔓延开来,其后便见他胸前一直佩戴的龙纹玉佩从领口飘了出来,闪着微弱的,温润的玉色光芒。  玉色光芒将那怪物周身的黑气破开一道口子,那怪物怪叫一声,似是被激怒一般,挥舞着双臂再一次朝白楚戈扑过去。  只见那玉色光芒更甚,将白楚戈整个人保护起来,也将周身笼罩的黑气一点点驱散。  玉色光圈在慢慢延伸,渐渐的形成一个人形轮廓。那人手掌翻飞,优雅的掐出一个引雷诀,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怪物的身体被炸开一个洞,汩汩黑气从身体内往外扩散,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团,迅速潜入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小巷又恢复了宁静。  白楚戈楞楞的看着玉色人影,只见他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俊逸脸庞,在温润的光泽下,仿佛画中仙。  “……请问你是?”白楚戈惊疑不定的看着玉色人影。 第3章 白楚戈毫不留情的拆穿道:“我看你是怕丢了功德值吧。一旦总部介入此事,功德值就会落到总部的人头上,吴组长之前被扣的功德值也回不来了,对吧。”  吴琅有些萎靡的点了点头:“我就快突破第三境界了,这时候扣了功德值,又不知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突破。我爸说了,要是修行不能再进一步,就让我辞职回家继承家业去了。就那几个破矿,有什么好守的……”  白楚戈:“…………………..呵呵!”  “吴组长,我和他是编外人员,不能介入案情,你这样可是违反纪律的。”  吴琅蹲在地上,搓了把脸,丝毫没了往日的狂拽炫酷。  “白楚戈,总处长找你!”办事处总处长秘书沙齐突然从地下钻了出来。“哦,吴组长也跟着一起来吧。”说完,又使遁地术遁走了……  白楚戈张了张嘴巴,心里这个羡慕嫉妒啊。  总处长是浮城办事处最大的官儿,他下面还有六个副处长,协理各方事务。白楚戈进办事处两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总处长,不免有些瑟瑟发抖。  毕竟能当上总处长的人,必是六界大佬中的大佬。他听说这里其中一个副处还是只千年的大妖,法力高强着呢。总处长一定更加厉害。  白楚戈在门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迈开步子进了处长办公室。  总处长是位中年男子,外貌和常人无异,白楚戈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在这人身边,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虽然他已经刻意收敛了气息。  “白楚戈,听说你老公昨夜击退了凶灵。”总处长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问道。  “……”  白楚戈没想到总处长说话这么直接:“额,不,是,是额……”  谁这么八卦,都传到总处长这里了,他瞪了眼吴琅,吴琅十分冤枉的摊摊手——真不是他!  总处长倒没有揪着再问:“我们办事处缺人手,你老公又有能力除妖斩魔,办事处有心要吸纳你老公为办事员,你意下如何?”  办事员诶!他做梦都想当的办事员,这玉灵才冒了个头就被处里瞧上眼儿了。还真是……白楚戈心里一动。  “可是总处长,我老公,啊呸,他,他不能脱离玉佩。”  “哦……”总处长拇指迅速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漫不经心道:“既然这样,你和你老公算一体,都可以成为办事员,就负责这起凶灵案,如何?”  正中心意!  白楚戈一阵激动:“总处长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报效六界!那个,总处长,成为办事员,是不是就可以记录功德值啦。”  总处长手指一顿,眼神飘了飘,道:“是这样,你这种属于直接空降的办事员,没有经过任何考核,只能算实习的办事员,等什么时候转正了,再说功德值的事儿吧。”  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只要通过实习期,就能转正,白楚戈还是很满足的。玉灵可答应教他修行了,等他有了道术,转正一定不成问题!  “谢谢总处长!”  “诶总处长,你叫我也一起来,是不是把白楚戈分到我们一组了?”吴琅紧着插了句话。  总处长心里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打:“那不能够,白楚戈在第666组。”  “666?咱办事处啥时候有666组了?”吴琅道。  “新扩编的。666组暂时就白楚戈一个实习办事员,由本处长代理组长。至于其他编制,以后有合适的人选再议。”  吴琅不忿了:“那不行,他一个人怎么能行呢,要不这样吧,您把我也借调到666组呗,就是给白楚戈打下手,我也愿意。”  总处长思虑一番:“借调也不是不可以,但工资……”  “就按办事员的公资发!”  总处长非常友好的笑了笑:“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正好我叫你来也是想让你跟白楚戈交代一下案情,既然你们分到一个组了,那就回去自己商量吧。”  “总处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目送走了二人,总处长飞速的点开手机游戏氪金换了装备:“喂喂喂,别乱开枪,看着点儿,你要打死队友了!”  沙齐从地下钻出来,担忧道:“总处长,他的道行还太浅,这么快就让他去,会不会……”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他成长。”  “……可是若他知道了真相。”  “上头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他不会知道的。这是他的使命,逃不掉的……呀呀呀,你别打我!老子才刚出来……又被打死了。”  总处长幽幽的看向沙齐:“你还有钱么?”  沙齐:“……………………”我遁!  办事处拢共就这么大点儿个地方,白楚戈升为实习办事员这事儿,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办事处,有人羡慕有人恨啊。  “哎,命运想要推着你走,连猪都能飞上天,什么时候办事员的门槛这么低了,这种没有道行的人也能当。”  林涉酸不拉几的说道,还cue了一下吴琅:“是吧老大。”  他话才刚说完,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咚’的一声,白楚戈看着都疼。  “你这又是膝盖疼了?”吴琅蹙眉将他扶起来。  林涉龇牙咧嘴的揉着膝盖:“也不知道咋了,莫名其妙的。”  吴琅也没理会,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组暂时交给你了,我借调去了白楚戈的666组当办事员。”  林涉张大嘴巴:“不是吧老大,总处长居然降你的职!走,咱找处长说道说道去。”  “哎呀行了,666组的组长是总处长暂代,也不算辱没了我。”吴琅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况且白楚戈是新手,总要有我带着才放心。”  白楚戈撇了撇嘴,这人又开始拽了。他悄悄的摸了摸龙纹玉佩,心道,这玉灵当真是他的福星啊!  “白楚戈,事不宜迟,咱们去探讨一下案情吧。”吴琅说着,在一众人下巴还没惊掉之前,拽着白楚戈去了值班室。  “……这是我之前搜集的资料,不过方向全都错了。我一直以为这起连环杀人案就是普通的凶灵杀人,没想到这凶灵狡猾,使了个障眼法,抛出一个虾兵蟹将来背锅。”  吴琅将资料推到白楚戈面前,这人虽然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但是对待案情,还是十分认真的。  白楚戈抽出死者照片,果然,这些人左眼睑下都有一道月牙状伤疤。  “这些死者生前做过什么,你可有调查过?”  “都是普通上班族,相互之间也没什么联系。”  既然之前的调查方向是错的,白楚戈决定重新开始,既是怨灵报复,那么这些人生前一定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白楚戈第一次接手案子,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二话不说,拎着他的二八大杠就往南湾公寓去。  “诶诶诶诶,我有车!”  白楚戈白了吴琅一眼,没搭理他,自顾骑着二八大杠穿小路进了南湾公寓。将自行车停靠在小区偏僻角落,翻墙进到小区里面,找到了事发地。  这就是昨夜那个死者的家。白楚戈敲了敲门,竟然有人在家。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你好,我是浮城特别办事处666组实习办事员白楚戈,这是我的证件,我来您家是调查一下死者的情况。”  中年妇女懵了懵,机械的让开身子:“还调查什么,好好的人,连尸体都被祸害的稀碎。”  白楚戈身子一僵,没往下接话,而是自己在房子里走走看看。  关于死者的信息,吴琅已经调查过了。这人是浮城马戏团的训练师周康,工作繁忙,早出晚归,极少能见到人在家里,附近居民对他也知之甚少。马戏团那边他也问过了,周康为人内敛,话不多,工作勤勤恳恳,常受团长表扬,与同事相处也挺和气,没有和什么人有过恩怨。  “您是周康的什么人?”白楚戈一边在屋里转悠一边问。  “我跟他没关系,我是这公寓的保洁,人没了,我来收拾房子的。”  “哦……”  没发现什么重要线索,白楚戈又骑着他的二八大杠往另一个小区去了。  南湾小区管理严格,外来车辆不允许入内,吴琅装b开车,只得将车子停在小区大门外,再走到最里面的公寓,等他上楼时,白楚戈已经走了很久了,气的吴琅破口大骂。  而此时的白楚戈,正在另一个死者家里做调查。这名死者是普通白领,经常加班,一个人在外地悄无声息的没了性命,家里人正在从老家赶来的路上。  白楚戈转悠了一会儿,在房间隐秘处发现了几张浮城马戏团的演出票票根,和普通的票不同,那上面标识着vvip。他在浮城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马戏团还有vvip。他又翻找翻找,发现还有一张临期的vvip演出票,演出时间是今天夜里九点。  白楚戈将票收了起来,又继续往下一家走访,虽说这些死者之间相互没有什么关联,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拥有马戏团的vvip演出票。    ☆、通宝伏天箓  吴琅一直追不上白楚戈,索性两人分头行动,各自调查各自的,然后一起回到值班室总结。  “白楚戈,没发现你挺行的啊,这么细腻的问题都被你发现了。”吴琅二大爷似的往椅子上一瘫。“可就算这些人都爱看马戏,那和怨灵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怨灵专门对看马戏的人下手?”  白楚戈把玩着从死者家里搜罗来的vvip演出票,忽然道:“今晚九点浮城马戏团有表演,吴大公子,咱去瞧瞧热闹。”  “马戏团?我说白楚戈,年轻人不要太飘哦,才刚夸了你两句,就要去看热闹。案子没办完呢,你怎么就惦记看热闹!”  白楚戈拿着钥匙走进更衣室,将门关上,径自换好了衣服,出来见吴琅杵在门口等他,他笑道:“谁说我不是办案了?既然这些人都是vvip,你难道就不想知道,vvip到底是什么演出么?”  “我可是都跟你说了,至于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反正被扣功德值的又不是我。”  “哎,去去去,不就是看演出么,回家等我电话!”  白楚戈骑着二八大杠,先去便利店领了这月的公资,又跟老板说了辞职的事儿,毕竟他是实习办事员了,要时刻准备办案,可没有时间兼职了。  顺便又在便利店买了份便当,这才回家去了。  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窗帘都拉严,然后将玉佩拿出来,试着召唤玉灵。  果然,玉灵施施然的从玉佩里飘了出来。  “那个,白天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玉灵虽然出不来,可在玉佩中还是有神识的。他点点头。  白楚戈搓了搓手:“那你之前说的会保护我,是真的吧。”  “那当然了,你是我老婆,我当然要保护你了。”  “怎么又提这茬……”  白楚戈觉得,他虽然是靠着玉灵上位,可他清清白白,一码归一码,玉灵对他的帮助,他会从其他地方给他找补回来,可这种事儿还是得说明白比较好。  “……我真不是你老婆!”  “哦,不是我老婆,那我就不保护你了。”玉灵傲娇一扬头,作势就要往玉佩里钻。  “诶诶,别啊,别这样,这是干嘛呀。哎呀,咱们才刚认识嘛,不如从朋友做起咯。”  玉灵停下来看着白楚戈:“朋友?”  “是是是,我们先从朋友做起,互相了解,培养感情,如果双方觉得合适呢,就当男朋友相处,等见过双方家长了,才能谈婚论嫁,知道不。” 第5章 “……以我之躯,供汝之魂。”  话音落下,白楚戈只觉眉心一阵清凉,原本混沌的世界看起来更加清晰了,他浑身充盈着力量,像是山间清泉,流淌过每一处心脉。  灵魂重合的一瞬,他的身体完全被白重九操控,左手迅速掐出一个七星诀,低喝一声:“破!”  只见眼前的空气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时不时的还有阵阵阴风拂面而来。吴琅立刻祭出地行符,大吼一声:“遁地,走!”  瞬间,眼前换了场景。  这里没有阳光,没有风,只有一轮红色血月悬挂半空。但却有一片广茂的森林,生长着不知名的树木。树上挂着零星的红色果子,散着淡淡的红色微光。往前有一潭水,寂寂无声的向北流淌。周围偶有一团团黑气飘过,顺着河流的方向往北而去。  “这是什么地方?”  “如果没猜错,我们是进了猫妖修炼的秘境了。”白重九道。  “猫妖秘境?!怎么会这么大!”吴琅惊道。  “所以我说,这猫妖身上透着古怪,她百年道行却有如此强横妖力,应该是依托于她手里的那本书。那本书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甚至能震慑我的灵魂。我如今刚刚修炼成形,法力不够,不能与之抗衡。”  白重九这厮正经起来,倒有些人模人样的。  吴琅瞄了眼白楚戈,道:“你现在是玉灵大爷?那白楚戈呢?”  白楚戈歪了歪头:“我也在。”  “嘿呦,夫夫合体了啊。”吴琅打趣道。  “我的灵魂被那本书所伤,若继续与他纠缠,灵魂势必会被他撕碎。那种情况下,我若躲回玉佩中,你俩没了我的保护,只怕下一秒就被黑气吞噬了。”  “所以我只能借助戈戈的身体。”白重九说着,从白楚戈身体里飘了出来,回归到龙纹玉佩中。  “……这里还不知有什么危险存在,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秘境的办法。”  吴琅收起嬉皮笑脸,严肃的点了点头,试着掐了个诀。  “别白费力气了,妖界秘境,隔绝一切术法,我们在这里,就是个弱鸡。”  “那怎么办,符纸也用不了了,岂不是随随便便来个小妖,都能给咱吞了!臭不要脸的猫妖,等爷出去,誓要将她剁吧剁吧扔进缥缈江里喂大鱼!”吴琅破口大骂。  “那我们要怎么出去啊。”白楚戈担忧的问道。  “猫妖秘境关乎猫妖修行,我们只要找到秘境的‘心脏’,毁掉它,自可破除秘境,同时也能给猫妖致命一击。”  两人一魂边说边往前走,彼时已经进入密林深处。  “我说,这林子到底有多大,咱什么时候能走到头啊。”吴琅双手交握护在脑后,边走边踢着脚下的石子儿。  “嘘!”白楚戈忽然停下脚步,闭目凝神。“有东西过来了。”  吴琅回手掏出别在腰间的□□,这个时候了,道法用不上,只能祈祷这东西能起点作用吧。  白楚戈则将一柄小刀捏在两指间。这飞刀术可是他看家本事,道术不精,总是要学点儿其他技能找补找补的,他这飞刀,例无虚发,刀刀精准。他为之取名为:小白飞刀!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二人一魂愈发的紧张起来。  “近了!”白楚戈低喝一声,手腕灵活一转,小白飞刀‘咻’的一声脱手而出。  “……哇哇哇,这他妈谁的飞刀,往哪儿扎呢!差点儿给本大王的屁股戳了个窟窿!”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肉球球从天而降,直落在白楚戈怀里。  ……………..  “嘿呦,这哪儿来的猴儿?”吴琅见这猴子四仰八叉的躺在白楚戈怀里,一双大眼睛溜溜转个不停,整个一机灵鬼的样儿,特别搞笑。  “不好,有妖追过来了。”白楚戈一把拎起看热闹的吴琅一路狂奔。  那猴儿在白楚戈怀里给颠的七荤八素,索性自己蹿下来,在前头带路:“往这边儿走!”  也不知跑了多久,总之,已经出了这片密林,眼前是一片石头堆成的小山。那猴子将他们带到了石头山中间一个石头屋里。  那些追来的妖物就在石头山外,不敢进来。  白楚戈虽然道术不精吧,理论知识倒是学的顶呱呱,他一琢磨,发现这石头山居然是被人有意堆成的一个石头伏妖阵。  虽然术法在秘境中被禁制,但阵法却可不受限制。  道门派系众多,按地域可分东西南北四大派,四大派下还有各个分支门派。各门道术更是庞杂多变。他们在道盟学院时,第一年便是学习各家道术所长以及基本的掐诀手法。其后才根据自己所擅长的去选择相应的派系进行深造,修行道法境界。  像吴琅,他修习的就是北派道术,学的是北山祖师的搬山之术。  而白楚戈,一个小废柴,将所有道家派系学了个遍,至今为止都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派系。反倒是将各家道法背了个滚瓜烂熟。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伏妖阵源于南派莲花峰莲花老祖之手。”  那猴儿掀了掀眼皮,道:“你倒是有眼光。”  白楚戈视线落在猴子身上:“你这猴儿对这阵法这么了解,莫不是出自莲花峰?”  那猴儿蹿到一块石头上,高傲的扬起头:“本大王就是莲花峰的猴王玉吱吱!”  “……哈哈哈,玉吱吱,吱吱吱,哈哈哈……”吴琅看它这猴儿样总是忍不住想笑。  “你不准笑!”猴王玉吱吱气的直跺脚。  吴琅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他真是忍不住。“那,吱吱猴王怎么会在猫妖的秘境里啊?”  玉吱吱高昂的脑袋瞬间耷拉下去,机灵的大眼睛也失了几分光彩:“被困在里头了呗。”  白楚戈眉梢微挑:“……这伏妖阵是你设的?”  玉吱吱从这边石头又跃到了另一块石头上,翘着二郎腿,浑不在意道:“那当然是本大王了。妖界秘境,隔绝一切道法,幸好本大王跟着老祖学了些阵法,要不然早就被外头那些大小妖精给拆吧拆吧吃了。”  “莲花峰的猴王,精明强悍,能被小小猫妖困在这里,应该也是因为猫妖手里那本书吧。”白重九施施然从玉佩中飘出来,目光直视玉吱吱。  玉吱吱大眼睛叽里咕噜四处乱转:“书?什么书?”  “不要试图说谎,说谎不是好猴子哦。”  白楚戈稍微往后挪了挪步子,靠在石头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千年老苟对战精明猴王。    ☆、通宝伏天箓  “猴王万年前出世,却敌不过猫妖百年道行,被困在猫妖秘境中,说出去也真可笑。不知道被你莲花峰的猴子猴孙们知道了,会如何看待他们英明神武的猴王。”白重九嘬了嘬嘴儿。  玉吱吱脸上挂不住,挪了挪身子,用猴屁股对着众人。  “猴王不承认那本书,是不是因为那书,跟猴王有什么渊源啊?”白重九继续追问。  玉吱吱这下绷不住了,跳下石头,一溜烟儿的钻进石洞里去,无论吴琅如何逗弄,都不肯出来了。  众人:……………..  “你怎么知道那书跟猴王有关?”白楚戈疑惑不解。  白重九眼睛一眯:“莲花峰千年来一直守护一本天书——通宝伏天箓。而且,我说到猫妖手里的那本书时,玉吱吱明显心虚,我不过顺便诈一诈,看它这副模样,那本书果然跟它有关。”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白楚戈问完又觉得多此一问,玉灵苟了几千年,多少会知道一些事儿的。  可白重九却忽然有几分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事儿,只是听到莲花峰三个字时,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就蹦出了莲花峰的样貌,好似在很久远的过去,他曾到过那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猫妖手里的那本书,是莲花峰的通宝伏天箓?”吴琅问道。  “不是。”白重九一口否决。  他余光一瞥,见玉吱吱扒着洞口贴着耳朵听着外头动静,又道:“通宝伏天箓乃上古天书,就算落到猫妖手里,它也没那个能耐开启天书的秘密。所以我才奇怪,猫妖手里的那本,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楚戈拧了拧眉,说道:“猫妖手里的书溢出的黑气十分邪性,在道盟学院时,我曾阅览百家书目,偶然在一本异闻录中看到过一个关于魔界邪灵的记载。”  “异闻录中言:天地初始,日月交替,阴阳调和。精气灵气应运而生,神造世人后,六界初具规模。当中以两界的力量最为强大。魔尊不满神界统领六界,发动战争,统御魔域百万魔兵攻上神界,大败,后退守魔域。”  “然凡事皆有两面,有清有浊,有阴有阳,有光明亦有黑暗,贪嗔痴,爱憎恶,都在一念之间,于是邪气于六界中无处不在。魔尊剑走偏锋,从六界中吸纳邪气,炼出邪灵,与本体融合,横行六界,开启二次大战。魔界强横一时,六界唯恐避之不及。”  “邪恶终究是邪恶,他们惧怕阳光,永远龟缩在黑暗中。东阳神将脱胎于极东日不落之地,生来便有神之力,乃邪恶力量之天敌。东阳神将统御神兵与魔界对战,魔尊惨败,无处遁走,被封印于镇魔石之下。六界重归安宁,秩序井然。东阳神将也奉命镇守镇魔石。”  白重九闻言轻嗤一声:“东阳神将于大战□□勋卓著,追随者众多,本该在神界有一席之地,却被神帝发配极东之地守着一块破石头,还不是忌惮东阳神将的神之力,怕自己神帝之位不保。”  白楚戈目光落在白重九身上,隐隐察觉这位老苟似乎对神界颇有微词。  “……异闻录记载止于此处。”  见白重九没再说什么,白楚戈继续道:“但从中可以窥探,但凡有生灵,有七情六欲,邪气都无处不在,所谓魔由心生,大抵如此。依我看来,魔界这千年来,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征服六界的野心,只是再也没有魔能有魔尊那样的天赋去炼化邪灵罢了。若不然,他们也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打开镇魔石的封印。”  “而马戏团vvip厅中发生的一切,显然是在吸收这世间污浊的邪气。由此推断,猫妖手里的那本书,或许源于魔界,她开启了书中秘术,所以妖力才如此强横。”  吴琅咂摸着白楚戈的话,也觉得颇为有理:“若真如你所言,凭我们如今的实力,是完全不能与之抗衡的,那岂不是要一直被困在秘境里出不去了!”  白重九和白楚戈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扒洞口偷听的玉吱吱身上,玉吱吱扭捏了几下,终于舍得从洞里出来了。  吴琅心情更低落了:“……万年的猴王都被困了呢。”  玉吱吱:“……………..”  “不是本大王不行,是猫妖得了那书,开启了邪灵秘法,而通宝伏天箓沉寂千年,无人能勘破,单凭其本源力量,已经无法抵抗邪灵秘法了。所以,即便我找到了猫妖秘境的‘心脏’,也没办法破解。除非能勘破通宝伏天箓的秘术。”  白重九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嘬嘬嘴儿道:“所以,猫妖手里的书,究竟是什么来头?”  玉吱吱:“……………….”  “这事儿,说说倒也无妨,就是说来话长。”  “长不长的无所谓,反正我们被困在这里,又没有办法出去,权当听故事了。”吴琅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一副听戏的架势,只是总觉得手里少了点儿什么。  白重九飘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儿,嘎嘣嘎嘣磕了起来,吴琅终于知道少了什么了。  “……不用看我,符咒失效,我这些好吃的,传送不出去。”  吴琅收回眼巴巴的视线,委屈的扁了扁嘴,又朝玉吱吱看过去,扬了扬下巴:“请开始你的表演。”  玉吱吱:“………………….”  白楚戈捡了块石头坐下,好笑的看着他们二人。三人位置正好将玉吱吱围在中间,再加上白重九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好似他们是耍猴来的。  “……这事儿啊,说起来也怨不得别人。你们也知道,这几千年来,魔界一直试图打开镇魔石的封印,放魔尊出世。六千年前,镇魔石缺了一角,封印减弱,东阳神将耗尽神力,肉身之躯化为玉石,补上了那缺失的一角,加固了封印,换得几千年安宁。但魔尊一日不除,随时都有出世的可能。是以,仙家道门中人试图彻底消灭邪魔之气。”  “猫妖手中的邪书就是众人用作试验的以邪魔之气炼成的天书,试验之下发现,任何力量都无法消灭邪魔之气,只能镇压。人心不古,魔由心生。邪书日夜吸取众人心中邪恶之念,日渐强大。所幸众道人及时止损,将邪书送至莲花峰,以通宝伏天箓镇压。”  “前不久,六界总处长与莲花峰小道士通信,说天人转世,请小道士将通宝伏天箓送至浮城特别办事处。小道士联系了其他道门众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将邪书一并护送至特办处,待开启通宝伏天箓后,将邪书封印,以免流落世间,为祸六界。”  “……等等,猫妖也曾说过什么天人转世,魔尊降临,这天人,说的到底是哪个天人?”白楚戈提出疑问。  “是东阳神将。” 第7章 就在白重九的人形轮廓即将消散之时,石简散发的玉色光芒达到极致,邪灵之气承受不住玉色光芒的压迫,发出猛兽一般的嘶吼。  玉色光芒范围逐渐扩大,所到之处,怨气戾气尽皆消散,无处躲避的邪灵之气不甘的缩回到书中,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玉吱吱一脸惊异的看着白楚戈:“是你开启了天书?”  白楚戈困惑的看了看自己甩飞刀时被划破的手指,还有石简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可能……是吧。”    ☆、通宝伏天箓  玉吱吱一手掐腰,颤抖的抬起另一只手指着白楚戈:“你你你你你你是天人转世?!”  白楚戈脸上一片茫然:“不知道啊。”  蛇副处收起蛇尾,幻化成双脚,落在地面上,修长的身形,白色衬衫,配上那副金丝边眼镜,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他对玉吱吱道:“没错,他就是我们总处与温道长所说的天人转世。”  “……所以你原本也没打算祭出炎冰塔,是吧。”白重九有气无力的嘲讽道。  蛇副处以拳抵唇,尴尬的咳了咳:“就算祭出炎冰塔,也只能困住邪灵之气一时。况且当时,通宝伏天箓已经开启,我就不好献丑了。”  白楚戈还有些恍惚,他低头看向自己已经不流血的手指,问道:“是我的血开启了通宝伏天箓么?”  蛇副处道:“就眼前情况看来,是这样的。通宝伏天箓几千年未能有人开启,我们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启。倒是没想到,机缘巧合下,竟是这样开启了。”  白楚戈心中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是东阳神将转世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激动间,好似有人扯了他一下:“戈戈,我好累。”  白楚戈刚俯下身,就见白重九一阵烟儿似的钻入玉佩中,没了声息。  看来是真的累了。  白楚戈轻轻摩挲着龙纹玉佩,心中说不出的感动:“你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了!”  猫妖在他们说话时,试图逃走,却被从秘境中逃出来的众妖擒住,连同在秘境中猫妖的同伙,虽然逃出秘境,但也难逃被擒获的命运。  这些妖物都是被猫妖投入秘境中的,饱受欺凌,这回好不容易出来,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不过众妖也是守法奉纪的好妖民,擒获犯事妖物后,立马殷勤的献给了白楚戈,白楚戈大手一挥,将这些妖物交给了随蛇副处一同前来助阵的办事处同事一并带回。  众妖又哈巴狗似的跟在白楚戈身后,帮忙处理那些失了魂的人类。在混战中,人类魂魄难免受到波及,想要魂魄完整是不可能的了,这些人回去后,就会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整日疯疯癫癫。  蛇副处将他们的记忆抹去,命人将他们送回去。  处理完vvip大厅的事儿,蛇副处撤了结界,原本属于vvip的房间,此时已经变成了杂物间,昏倒在门口的服务生恍惚间以为自己睡着了,甩了甩头,拎着笤帚往演出大厅去打扫卫生了,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出了马戏团,白楚戈吸了口新鲜空气,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微凉,吹在脸上,说不出的舒适。只是想到那些人以后的生活,又不免叹息。  若无邪念,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我靠,白楚戈,你他妈是东阳神将的转世!!!”吴琅猛的一拍大腿,像是参观稀奇古董似的打量着白楚戈。  白楚戈:“?”  众妖:“……………………”  “这个话题不是已经过去了么,吴琅小朋友,你在想什么?”玉吱吱像是抱了金大腿一样,在白楚戈身边愉快的蹦跶着。  “这个消息的冲击太大了,我,我到现在才消化完。”吴琅说不出的激动,幸好他一早‘弃暗投明’,投奔到666组。  “怪不得总处长要当666的组长呢,还不是为了抱大腿!”  吴琅不说,白楚戈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这么一说吧,他倒想知道,总处长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就是东阳神将的转世的。  他将目光落在蛇副处身上。  蛇副处站在路灯下,橘色的灯光投射在镜片中,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只听他说:“也不瞒你,我们招你进道盟学院时,就知道了。”  “可是,那为何白楚戈修习这么多年道术,却一点没有长进呢?这不是大神该有的水准啊!”吴琅好奇的问道。  白楚戈更好奇。  “……想知道?”蛇副处抬手打了个响指,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路边,他坐到副驾驶位上,摇下车窗十分欠揍的说了一句:“时机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  等于没说。  蛇副处胳膊搭在车窗边上,转头看了眼白楚戈,正色道:“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该知道东阳神将转世的使命。镇魔石已经松动,魔尊就要冲破桎梏了,你要赶紧让自己强大起来,六界的安宁,就靠你了。”  白楚戈忽然热血沸腾,用力的点了点头。他是大神转世,他也很想低调的,可实力不允许啊哈哈哈哈哈!  蛇副处只留给他一道汽车尾气……  玉吱吱将没了气焰的邪书塞到白楚戈手里,郑重道:“也交给你了!”  直到回家,白楚戈还是飘飘忽忽的,一直傻乐。等他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正坐在自家沙发上,与平时不同的是,屋里坐了一圈的……妖!  “!”  “你们怎么在这儿!”白楚戈一把扯过抱枕抱在胸前,呈防御状。  “东阳大神,求收留!”玉吱吱叼着一根已经发黑的香蕉,可怜兮兮道。  众妖忙跟着点头:“求收留!”  “……玉吱吱,你的任务完成了,不是该回莲花峰的嘛!”  “可是我法力被禁锢,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恢复,眼下就是一个普通的猴儿,莲花峰距此千里之遥,你放心我一个猴儿上路?”  白楚戈指了指众妖:“有他们护送啊。”  说着又给众妖洗脑:“这可是莲花峰的猴王,你们送它回莲花峰,猴王必定会报答你们,留你们在莲花峰修行,那可是道门仙地,一般小妖求都求不来的福祉啊!”  众妖齐齐摇头:“我们要跟着东阳大神!”  玉吱吱无辜一摊手:“看吧,猴王的魅力可比不上东阳大神啊!”  白楚戈脑壳疼,生疼!  这一堆妖物挤满了自己本就不大的房间,给他的生活增添了很大的麻烦。  “我家太小了,睡不下啊,你们不如……去吴琅家!他家有矿,家里富得流油,保证让你们睡的舒舒服服的。”白楚戈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信条继续洗脑。  众妖又齐齐摇头:“我们不用睡觉的。”  说着,将卧室的门让开,齐齐给白楚戈让路:“大神请睡觉。”  白楚戈:“………………..”  在一众小妖列队夹道欢迎中,白楚戈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狠狠的甩上门。震的门外一众小妖面面相觑,全都噤了声,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口,像一队列兵。  隔绝了众妖,卧室里倒是十分清静。白楚戈躺在床上,借着微弱月光反复看着手里的石简,果然在石简左下角出现了一行清晰的字迹:东阳手札。  他手指点了点石简,石简界面突然像触摸屏一样滑动,然而第二页上却是空白,什么都没有。他咬破手指,在石简上滴了滴鲜血,血液触碰到石简,立刻渗透进去,不过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是已经开启了天书么,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白楚戈疑惑不解。  他拿起龙纹玉佩,试着召唤白重九出来,可玉佩只闪了几下,发出几点微弱的光,就再没反应了。  白楚戈不免有些担忧,想着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去找总处长,要些修补元神的宝物来。  此时已经凌晨了,白楚戈折腾一晚,已是累极,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手里握着的石简这时发出莹润的光泽,一道白光从石简脱身而出,悄无声息的钻入龙纹玉佩中,消失不见……  白楚戈不知道自己是梦着还是醒着,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很安静,很空旷,没有风,更没有夜晚,仿佛时间就此停滞。身后是一轮硕大红日,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灼热。他面前有一块巨石,足有一人高,通身黑色的金属光泽,摸上去却冰冷刺骨,像一块寒冰。  巨石西侧是一口圆井,探头看去,无波无澜,不可见底,像一面镜子,反射着耀眼的光辉。  巨石北边是一颗不知名的树,那树枝干粗壮,向外延伸出许多枝杈,金黄的叶子中零星点缀着大朵黄色花朵,状如葵花,在和煦日光下,闪着金色光芒。  树下是散落的金黄色花瓣,层层叠叠的花瓣上,一位男子倚着树干假寐。他蜷着一条腿,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手边是一把长剑。银白的盔甲映着夺目的光,将他的面容趁的有几分虚无,却又那么神圣。  即便是睡着,凌厉如刀削般的五官依旧彰显着这人的锋芒。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英气十足。扇子似的睫毛微微抖动,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如玉柱般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抿的薄唇。  他靠在那里,浑身从上到下,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孤独寂寥的情绪。白楚戈终于明白,这安静的有些死寂的旷野,或许就是这个男人的内心写照。  如古井无波,空明澄澈。  白楚戈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走近,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然而还是惊动了那个睡着的男人。  他缓缓睁开双目,漆黑的眸子正如那口古井,神秘而澄明。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偏头看了眼巨大黑石,只见他唇畔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白楚戈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清纯甘冽的风拂面而过。  那男人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一拂,白楚戈失重一般的飘了起来,就听那男人道:“别再回来了。”  ————  白楚戈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他烦躁的坐起身,揉搓着已经睡成鸡窝的头发,翻身下床,猛的拽开卧室门。  一众小妖在门口列队,见白楚戈出来,忙九十度鞠躬:“大神睡醒啦!”  白楚戈一个趔趄,差点儿被吓的升了天。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淡定的朝客厅走去,随口问了句:“几点了?”  “报告大神,现在是晚上八点,您已经睡了十六个小时啦!”小蛇精殷勤说道。  白楚戈脚步一顿,他睡了有这么久?揉了揉眉心,忽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明明记得昨夜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倒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他在原地愣了会儿神,晚上八点了,他记得今天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做来着……  “……遭了!”他一拍脑袋,居然睡过头了,忘了去问总处要法宝给白重九修复元神了!  他猛灌了一杯水,抬步往客厅走,寻思着先去找吴琅一趟,那死小子那么有钱,手里没准儿有好东西呢。  刚走到沙发前头,便见沙发上坐着一猴一魂……在看电视。  那魂转头见白楚戈走过来,忙站起身,激动道:“戈戈!终于又见面了,我是重九,九九重阳的重,九九重阳的九。听说你这一世姓白,那么我也姓白,我是白重九,你的夫君!”  白楚戈:“???” 第9章 “玉吱吱,你一定有办法修复灵魂,对不对?”  玉吱吱挠头:“只要将他的魂魄附在净水莲上,以净水莲养魂,使魂魄融为一体,不单可以修复残魂,亦可重塑身体,如常人一般活动。”  白楚戈眉头微蹙,旋即又想到,玉吱吱来自道门仙地莲花峰。那净水莲可不就是莲花峰的法宝!  玉吱吱见白楚戈眼神热切,连连摆手:“净水莲是我莲花峰至宝不假,可那地方,连小道士都不敢冒进。我倒是可以带你上莲花峰,至于拿不拿的到净水莲,我就不敢保证了。”  手里的龙纹玉佩沉甸甸的,白楚戈道:“不管怎样,总要试一试的。”  “大神加油!我们就是你坚强的后盾!”众妖齐齐握拳鼓劲儿。  白楚戈转头对坐在沙发上还一脸懵逼的吴琅说道:“我明天就启程去南城,吴琅,666组就交给你了。”  吴琅终于活动活动眼珠,垂头应了一声,然后回自己家去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你可以明早再走的。”  吴琅摆摆手,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第二天一早,白楚戈早早起床,洗漱完换了衣服,简单的收拾了行李,看了眼一屋子里的大小妖精:“你们跟我来。”  众妖面面相觑,都挤在墙角里:“大神,不要赶我们走!”  白楚戈头疼,生疼!  “我不赶你们走!但你们也是大好妖民,总不能整日窝在我家无所事事吧。”  “我能打扫卫生。”蜥蜴精弱弱举手。  “我会做饭!”蜘蛛精立马表态。  “我会唱歌跳舞表演节目!”  “我会按摩!”  “我懂礼仪,会迎来送往!”  “……”众妖七嘴八舌,生怕自己没用,遭大神嫌弃。  白楚戈四下扫了眼:“我家就四十五平米,老子是个穷□□丝!哎行了行了。”白楚戈揉揉太阳穴:“我带你们去办事处,如今办事处缺人手,我跟总处申请一下,让你们当辅助办事员,如何?”  众妖相互看了看,一致点头同意。立马化为人形,跟在白楚戈身后,像一串小尾巴。  不知道他是东阳神将转世的事儿是否已经在办事处传开,总之白楚戈这次来办事处,往日总对他冷嘲热讽的几个同事,倒是不吱声了。  他心里有事儿,只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将众妖留在值班室便往总处长办公室去。  兜里仅有的一万块钱给那货买完手机,剩下的一千多块,这来回的路费伙食费住宿费,紧巴巴的。  白重九这种属于工伤,办事处是无论如何都要负起责任的。  “……总处长,您看是不是……报销一下?”  总处长忧郁的看着手机屏幕,只听‘叮’的一声,来了一条短信,显示:尊敬的用户,您尾号7878的借记卡账户,于9012年7月18日收入人民币10,000元,交易后余额10000.01【浮城银行】  总处长立马笑开了眼,道:“这个总部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放心,总部已经派了特别办事员跟踪此事,所有的账务都有特别办事员处理,你只管带着你老公去治病就好。”  “诶,那真是谢谢总处长了!还有,那些小妖……”  “哦,办事处有规定,非常时期可以吸纳散修小妖做辅助。那就暂时将他们编入666组,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由他们接手666组的案件。”  “总处长放心,他们都是守法妖民,一定会好好做事的!”  总处长笑着点点头:“没事儿就赶紧走吧,一会儿赶不上飞机了。”  说完又低头去摆弄手机了:“……老子这回有钱了,必须升级换装备!”  白楚戈得了准信儿,便去值班室接妖。他升为实习办事员后,值班室的保安换成了陈开。  陈开也是他在道盟学院的同学,那时候,他垫底,陈开倒第二。  “能调到总部来,还真是托你的福。要不然,我还得在小县城里当小保安呢。”陈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陈开这人腼腆,家里条件不好,道法上也没天赋,又舍不得给上头送孝敬,这两年一直被发配到穷乡僻壤的旮旯胡同里当保安。  不过想到自身经历,再想想六界办事处存在的宗旨,白楚戈觉得,就算办事处缺人手扩招,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往里拉的。这陈开,搞不好也是哪位大神转世,只是尚未觉醒。又或者另有什么别的造化。  本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原则,白楚戈伸出手友好善意的拍了拍陈开的肩膀:“总部人才济济,学东西的机会多,你很快就会进步的。”  “我,我太笨了。”  “诶,每个人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你有你的优点,有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只要守住本心,坚守自己的信念,也是一种成功。”  陈开用力点头:“谢谢你,白楚戈。”  “哦对了,这些都是我666组的辅助组员,你一个人在浮城,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它们就好。”  “对对对,大神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陈开同志,不要跟我们客气哦。”蜘蛛精非常上道的拍着彩虹屁。  “大神,您一个人上路,诸多不便,不如带着我吧,订票,订饭,订宾馆,我都可以给大神打下手,免得大神照顾九爷还要分神处理这些琐碎小事。”小蛇精笑眯眯道。  这一众妖精里,小蛇精算顶机灵的了,白楚戈想,反正费用都由总部报销,有小妖打杂,他也乐得清闲。  “好,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在我家睡觉,既然跟了我,我也有责任好好照顾你们。不过我家面积小,你们趁着这段日子,也赶紧去找找房子。”  白楚戈说着,大气的将自家钥匙给了蜘蛛精,又将身上仅存的1200块钱一并给了它。  蜘蛛精泪眼婆娑:“大神您可真是太好了!”  白楚戈面上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心里却在哗哗淌血。他招呼了小蛇精和玉吱吱,该出发了,免得下一秒,他会后悔再将钱要回来。  陈开望着白楚戈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原本瘦削的身姿伟岸了不少,感动的眼泪吧差的说道:“大神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啊!”  这话随着一股穿堂风蹿到白楚戈耳朵里,他挺直了脊背,走的雄赳赳气昂昂……  刚出办事处大门,白楚戈猛的刹住脚,回头看了眼玉吱吱:“坏了,猴王,您现在这猴儿样,得办理宠物托运啊!要提前去开防疫证,还有健康证明,这哪儿来得及啊!”  玉吱吱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从脖子上的挎包里掏出一摞证明,甩了过去:“手续齐全,你只需提前到机场办理托运手续就行了。”  白楚戈接过来一看,还是正规办事处办理的证明,一样不落。  小蛇精也弱弱的掏出自己的一摞证明递了过去:“我也有,以备不时之需。”  白楚戈这回乐了:“这样好了,小蛇精跟着猴王一起,托运要将宠物关进笼子里,这往南城去得飞五个多小时呢,猴王可坚持不住。你跟着它,到时候趁没人化成人形,将猴王放出来活动活动。”  小蛇精举双手保证会完成任务。  于是一人一猴一蛇,杵在办事处门口,等着特别办事员来接人。  一辆十分骚包的红色小跑车停在了白楚戈身前,车窗摇下,坐在副驾驶的吴琅一歪头:“上车吧,我的大神!”  白楚戈:“…………..”  “……所以,特别办事员,是你?”白楚戈坐在豪华小跑车里,还有几分不适应。  吴琅傲娇道:“那可不,我给总处塞了钱的,你这趟出行,所有费用可都是我私人掏腰包,要不然总处那抠门儿精,能这么痛快就给你报销?”  玉吱吱也是头一次坐这么好的跑车,小道士不善经营,它们道观穷的直掉渣,它来的时候,还是坐的绿皮火车。想当时,它还是个化成人形的大帅哥,一路上都有帅男美女跟它搭讪,它可吃了不少免费的香蕉呢。  正寻思着,一串黄嫩嫩的香蕉从前座递了过来。  “……吴琅小盆友,你真是太有心了。”玉吱吱有了香蕉,也不上蹿下跳了,司机觉得他眼前的世界,终于清静了。  一路到飞机场,白楚戈先是跟吴琅办了托运,将玉吱吱和小蛇精分别锁在两个笼子里,等到飞机开了货仓,将两个笼子放进去,跟着吴琅回机舱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飞机从春山机场始发,在浮城机场经停,下午五点才到南城机场。  五个多小时,睡一觉就过去了。白楚戈和吴琅下了飞机就往托运处去接玉吱吱和小蛇精。  只见托运处围了一圈人,当中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香蕉啊,我的香蕉啊!我闺女给我空运来的香蕉,上飞机还好好的,下了飞机就剩一筐香蕉皮了!大家伙儿给评评理啊!”  “…………………”  白楚戈和吴琅四目相对,直觉不好。  果然,玉吱吱和小蛇精顺着传送带出来时,玉吱吱手里还捧着一串香蕉,根部泛着青绿,甩出来的香蕉皮上还贴着春山特产的标签……  那男人嗷呜一声:“那猴儿!那猴儿!你赔我香蕉!”  白楚戈捂脸,他不认识玉吱吱,真的,不想认识。  “那个,这位大哥,你这香蕉多少钱,我们赔钱行不?”  吴琅将玉吱吱从传送带上拎下来,打开笼子,让它坐在自己肩膀上。心说就一筐香蕉,能有多少钱。  那男人一听说赔钱,眼珠子溜溜一转,强调道:“这可是春山香蕉,空运来的……”  “多少钱?我们赔双倍!”吴琅大气挥手。  男人立马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出示二维码:“双倍价钱,一共一千块。”  “一千块钱!你抢劫啊!”白楚戈拔高了声音。  “算了算了,一千就一千。”吴琅财大气粗,只想赶紧打发了好走人。他打开微信扫码付款,然而支付时发现余额不够了!!  他又换了几张卡,不是余额不足,就是无法使用,后知后觉,吴琅知道他被老爸坑了,他银行卡全给冻结了!  ——就因为他没去相亲,老爷子可真小心眼儿。  二人面面相觑:“怎么办?兜里没现金,别说赔钱了,就是待会儿打车都没钱。”  玉吱吱大眼睛咕噜噜一转,在吴琅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吴琅转头对男人复述道:“那人,那人,是不是有香蕉赔你就行了?”  男人故意刁难:“也成,不过就要春山特产的香蕉!”  后半句被玉吱吱自动忽略了,见它点了点吴琅的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号。  嘟嘟两声响过后,那头有人接了起来:“——喂你好,哪位?”  “你好,我是玉吱吱的代理人吴琅,玉吱吱请求带一筐香蕉来南城机场,有人向它索赔。”  电话那头:“……………………..”    ☆、通宝伏天箓  一行人在南城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一个瘦弱的小道士极不协调的捧着一大筐香蕉费力的四处张望。  玉吱吱坐在吴琅肩膀上,在拥挤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它最爱的香蕉,刚从莲花峰摘下的,还带着晶莹露珠的香蕉。 第11章 冯伦喉咙轻呵一声,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大约,一周前。”  一周前,白楚戈心里一合计,那不就是他被黑气困在巷子里,白重九第一次现身的时候么。他抬眼看向冯伦,这人和他们一趟飞机,想来是一直在盯着自己了。  只是在浮城不好动手,毕竟六界办事处总部在那里。如今上了贼车,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吴琅和猴王呢?”  冯伦手掌一翻,带起一阵凛冽寒风。见他手掌握成空拳,掌心一团像水晶球一样的东西逐渐变大,他就着风将水晶球甩出,那水晶球立刻扩张开,形成一道水晶屏障。  屏障上出现两个身影,一人一猴抱成一团,窝在石头后面瑟瑟发抖。  吴琅掐出的烈火诀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火星纷飞,完全不顶用。  那里很空旷,除了那一块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地面是一种不知名的岩石,坚硬冰冷。吴琅的搬山术在这里也受到了绝对的压制。  不单如此,白楚戈隐隐在那石头周围看到了一层淡淡的风圈,这应该是一种禁锢,他没有办法突破风圈。  若不然凭借吴琅的道术,不至于缩在原地毫无作为。  冯伦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绝对的有备而来。  “不想你的朋友冻死,就快点交出龙纹玉佩。”  冯伦手掌翻飞间,风吹的更猛烈了,吴琅手里唯一一点星火,也给吹灭了。  白楚戈也好不到哪儿去,那寒风肉眼可见的在空中形成风刀子,白楚戈左躲右闪,风刀子带起的疾风擦着脸颊倏然而过,刮的脸生疼……  要怎么办,他不会道术啊啊啊啊!这么下去,迟早被风刀子凌迟了!  这时,小蛇精突然从白楚戈袖子里飞出来,幻化成人,双臂抡成了一个圈,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形成一个圆形防护圈,将刮来的风刀子阻挡在外。  “呵,不自量力。”  冯伦抬手,将他周身的风吸入掌中,他面前的空间瞬间扭曲起来,那风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吸引着,在他掌心形成一个白色气团。  他低喝一声,气团直直冲着防护圈袭来,两股力量相撞,在半空中‘嘭’的一声炸响。  防护圈破了个大洞,小蛇精刚幻化的人形登时被打回了原形,在冰冷的石面上扭了几扭。  白楚戈小心的将小蛇精捡起来,揣进裤兜里,面色凝重的与冯伦对视。  这种结界类似妖界秘境,只有道法极深的人才能修炼出来,也算是另一种私人空间,与修道之人所修道法相辅相成。  从这结界来看,冯伦修的是风之道法。而破除结界,要么从外界攻入,要么,就只有打败冯伦。当他的力量不足以支撑起整个结界时,结界自然就破除了。  而除了他们几个,唯一一个没有进入结界的,就只有今天来接他们的小道士。指望他……  白楚戈想想那弱不禁风的小道士,像根发育不良的豆芽菜。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求神拜佛呢。  靠人不如靠己啊。  他反手从兜里掏出通宝伏天箓,这玩意儿自打落到他手里,除了在马戏团对付邪灵之气起了点儿作用之外,就跟死了一样。  他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东阳神将转世了,哪有大神转世像他这么弱小无助又可怜的。  白楚戈深吸了一口气,在刮刀子似的寒风中咬破了手指,小心护着那一滴血,滴在通宝伏天箓上,以期待这种时候,它能活一活。  “……不用白费血了,东离府打不开,这东西就是一块破石头,毫无用处。”  冯伦抱着肩膀,好整以暇的看着白楚戈,那神情淡然,好似不管他怎么蹦跶,都逃不出他这一方天地一样。  “你什么意思?什么东离府?”  “连这都不知道,还东阳神将转世,依我看,你是东阳神将最废的一世,平白污了大神的赫赫威名。”  “……哦,你不用这么看我,从龙纹玉佩的玉灵出现的那一刻,这六界所有盯着镇魔石的人,都知道你是东阳神将转世了。尤其那些魔界的家伙,可是恨不得弄死呢。遇到我,是你的福气,我不关注什么镇魔石,只要龙纹玉佩,交出来,饶你不死。”  在知道自己是大神转世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自己这一生必将要背负某种使命,也会限于危险之中。他不会推脱,也不会逃避。但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对于六界,对于镇魔石,对于那些尘封的过去,他一无所知。  而这种无知,会让他在遭遇困境时陷入被动,毫无抵抗的能力,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紧紧握着龙纹玉佩,如果这是一枚普通的玉佩,他交出去也无妨。但这里面睡着的是白重九。  虽然他很吵,很烦,很神经,但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在他这一世活过的二十六年里,每一次与危险擦肩而过,都是白重九在默默的保护他。  屏障里,吴琅将玉吱吱护在身后,正努力的与风圈抗争。冯伦低笑两声,念了句咒,那风圈又缩小了一圈,吴琅的表情更加凝重,看起来正在承受极大的压力。  “想好了么?”  风不止,白楚戈的身体早已在凛冽寒风中冻僵了。这广茂的石地之上,他渺小如一粒沙尘,很快就要被这强劲的风卷入旋涡之中。  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他尽力克制自己,让自己忽略这周遭的环境。  隐约记得他曾翻阅的一卷典籍残卷,当中有这么句话,无才能容纳万有。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化有意为无意,化大象为无形……  无象乾坤!  白楚戈低喝一声,忽地发觉整个大地在震颤。冯伦脸色剧变,迅速掐诀护住这方天地。  “靠!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白楚戈激动的直跳脚。他本也未打算能一举成功,无非是想拖延拖延时间,没想到居然大有成效!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神转世的力量当真强悍,说明他本就该是天选之子,资质卓绝!  “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啊啊啊!”白楚戈兴奋的在手掌呵了口气,搓着已经冻的麻木的手臂。  冯伦放出的屏障也跟着大地剧烈摇晃,他看见屏障那头困住吴琅的风圈已经摇摇欲坠,吴琅双手握拳,在风圈里一通乱捶,残破不堪的风圈挡不住吴琅的暴力之拳,终于‘嘭’的一声破碎了。  白楚戈不禁唏嘘,北派果然都是一群暴躁的人。  挣脱牢笼的吴琅刚一出来,就开启传音之术,大吼:“白楚戈,你在哪儿!”  结界因为遭到破坏,原本在冯伦控制下有序行进的风,此时已失去方向。吴琅的声音在扭曲的风中变得支离破碎,但并不妨碍白楚戈听见他声音里那一丝焦急和担忧。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共患难。还是说,早在猫妖秘境中,他和吴琅之间,就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也或者,更早的要追溯到还在道盟学院时。  垫底的白楚戈和最优秀的吴琅。  身为班长,吴琅有义务有责任监督每位同学的学习情况。白楚戈是重点检查对象。哪怕已经分配了工作,吴琅也日日为白楚戈的道行操心。  只是那时的白楚戈,饱受其他同学的冷嘲热讽,心思敏感,并不接受吴琅对他的督促,甚至将这种督促当做是另一种嘲笑和耍弄。  如今想来,吴琅家境优渥,学术有成,他的傲慢是与生俱来的。但即便这样,他也从未对白楚戈说过一句不好听的言语,他所作所为,只有一个目的——不放弃任何一个同学。  结界还在剧烈震动着,冯伦以风在自己周身形成一道防御式风墙,他顶着一张僵硬的死人脸,嘴唇微微张合,便见这方天地瞬间变了颜色。  本来刺目的白色光线被一团团黑色如云雾般的东西渐渐吞噬,朝着东南一角慢慢推进。  白楚戈就站在离冯伦不远的地方,那黑色云雾向四周散发着阴森冰冷的气息,白楚戈相信,若这周围还有生灵,势必在接触到黑色云雾的瞬间,就会生机枯萎而死。  “……是风蚀!”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落下,白楚戈已被人拦腰扛起,落到了百米开外的一处空地。  “你他妈傻了不成,看见黑色云雾都不知道躲的嘛!”吴琅破口大骂,似是将被困在风圈时的满腔愤懑都发泄出来一般。  “我,我……”白楚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故意没有躲开那黑色云雾。他想试试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强横。  眼前的一切太奇怪了,他不过念了句‘无象乾坤’,就成了现在这样。难道‘无象乾坤’已经是一种成熟的力量,成熟到可以自己锁定敌人去攻击?  这太荒谬了,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吴琅情绪稳定后,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冯伦能炼出如此强大的小世界,其人道法必定极为深厚。而此时的他,却如临大敌一般,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那风形成的巨大黑色云雾在东南角似乎遇到了阻滞。只见在黑色云雾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极为柔和的冰蓝色火焰。黑色云雾与冰蓝色火焰相撞,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火舌所到之处,黑色云雾皆化成一股青烟,随风而逝。  而这方小世界中,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再没有别人了,自己肯定是没有这么大手笔的。  他眼神复杂的瞥了眼白楚戈:“你开挂了?”  白楚戈凝重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使出了万象乾坤。”  吴琅又惊又喜,简直五体投地。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白楚戈一巴掌。  在黑色云雾溃散开来的时候,从淡淡青烟中走出一个瘦小身影,他手掌托着的一小团冰蓝色火焰,在漫天风雾中跳动着。  那破旧的打满补丁的道袍被狂风鼓的猎猎作响。稚嫩的脸庞即便刻意绷紧,也看不出如何仙风道骨,倒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装成熟的少年人。  “小道士!”    ☆、通宝伏天箓  玉吱吱挥舞着猴爪吱哇乱叫:“小道士!小道士!”  冯伦眼神阴鸷的瞪着小道士,带着极致的愤怒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三个字儿来:“温!良!玉!”  “……温良玉!!”  吴琅抬手指着那瘦弱的人:“莲花观观主温良玉温道长!道门千年难遇的修行鬼才,整个道门最年轻的第九重境界修道者!”  吴琅的声音随着惊讶和诧异变的尖细起来:“要知道,整个道门中,第九重境界修行者屈指可数,咱总处也才刚摸着第九重境界的边边而已。”  白楚戈将目光落在那小道士身上,听吴琅这么一说,他忽然又觉得这小道士当真有那么几分超凡脱俗的仙人气度。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刚才那一系列的异常,根本不是自己所谓的成熟的‘无象乾坤’造成的,冯伦一直在抵抗的,其实是温良玉的术法——焚云冰焰!  吴琅瞟了眼白楚戈:“万象乾坤……呵呵哒!”  白楚戈摸了摸脸,好疼啊!  “温良玉,你又坏我好事!”  白楚戈觉得,冯伦此时怕是已经恨的把后槽牙都咬碎了。  焚云冰焰将冯伦小世界里的风云尽数烧毁,此时这小世界没有了肆虐的狂风,活像一只制冷极好的大冰箱,但却看不见一块冰坨。  温良玉收起冰蓝色火焰,将双手拢入袖中,毫无形象的抖索着说道:“哪里哪里,只是小道的朋友误入冯道长的风世界中,小道生怕几位不懂事,冲撞了冯道长。”  冯伦冷哼一声。  温良玉又道:“还有,小道来此,另有一件事要与冯道长说道说道。”  “何事?”  “就是,冯道长故意在小道那辆大金杯上动了手脚,致使小道的车轱辘掉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已经将此全部记录下来,小道想依法向冯道长索赔,不然的话,那段影像就会在各大公众平台疯狂传播。”  冯伦&众人:“……………………”  “……冯道长好歹也是青云观观主首席大弟子,道法精深,在万千信徒中的形象可谓又高又大,也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损了名声吧。”  温良玉从裤兜里掏出二手杂牌智能手机,在冯伦眼前晃了晃,果然,视频里那人正是冯伦,见他手里拎着扳手,猥琐的撅在金杯车轱辘旁边……  劣质手机视频滋滋滋的响,吵的人脑壳生疼。 第13章 八目相对。  “……你如今没有法力,来这里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吴琅发出一声暴吼。  玉吱吱躲在白楚戈身后,道:“好歹我也是万年猴王,守了莲花峰这么久,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你们多,你们带着我不亏的。”  小蛇精也点了点头。  在风世界受伤后,温良玉给小蛇精喝了一碗符水,那符水下肚,不单身体恢复了,妖力也增强了不少。  “我也可以保护大神的!”  得,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吧。  冯伦就在不远处,白楚戈下意识的将龙纹玉佩护在胸前。  若不是温良玉总坏他好事,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他们当中有个第四重境界修炼者,若动起手来,也是麻烦。他强忍伤痛,阴测测道:“白楚戈,百万鬼兵力量浑厚,温良玉道行再深,他也坚持不了多久。识相的,就跟我走。不然的话,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地宫的大门。”  玉吱吱也点头称是:“没有冯伦带路,我们的确找不到大门。咱们跟他走,冯伦的事儿我知道,他如今受了伤,没那功夫算计咱们。等进了地宫以后,再想办法拖住他。”  众人紧跟着冯伦,连往日喜欢嬉笑的吴琅,此时也绷紧了心情,加倍防范。  白楚戈暗暗观察,冯伦的确是在带路,没有七拐八拐的绕行,他脚步匆匆,确是十分心急的模样。  “就在这里了。”  冯伦在一处河道边上站定,只见他双臂交叉叠于胸口处,口中念叨着:“以风聚形,以形为刃,风之刃,破!”  平静的水面顿时掀起一阵狂风,旋风急转,在水面上形成一柄长刀,裹挟着坚不可摧的力量,将水面拦腰斩断。那风不止,河水随着气流急速流转,在破开的那道口子中间,形成一道水阶梯,直通地下。  “下去吧。”  小蛇精从白楚戈胳膊上滑下来,幻化成人形,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一马当先走下水阶梯,确保安全后,才朝白楚戈招招手。  众人鱼贯而下,每往前走一节,水阶梯就会自动关闭,等到所有人都到达水底时,水面已经恢复如初了。  他们面前是一处水底洞穴,潮湿狭窄,仅容一人通行。同样是小蛇精打头,白楚戈和玉吱吱在中间,吴琅在最后,时刻防范着身后紧跟众人的冯伦。  这洞穴不知有多长,甚至连他们是在朝前走,还是在朝下走,都一点也感知不到。  洞顶吧嗒吧嗒落下一些水滴,偶尔滴落在人身上,冰冰凉凉的。白楚戈摸了摸手臂上湿润的一处,放在鼻尖闻了闻,有一股不算难闻的土腥味。  再往前走了有半个小时,潮湿的感觉逐渐褪去,这洞穴也宽阔了几分,足以容纳三人并行。  而越往前,吴琅越能感受到身后冯伦的气息越发急促。  看来就要到了。  果然,转过洞穴最后一个弯,再行几步,豁然开朗,是一块空旷平地,正对他们的便是一道巨大的石门。  白楚戈想,若能提前一步进入石门中,将冯伦隔绝在外的可能性有多大。而冯伦则在合计着,如何能不被甩开。  众人各怀心事。  冯伦唇畔划过一抹冷笑,他的魂魄突然离开了身体,漂浮在半空中。  吴琅眼皮一跳,心道不好。  “白楚戈,别耍花招,带我进墓室,否则的话,我就在此处魂飞魄散。”  白楚戈虽然不知道温良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此时冯伦以命威胁,说明他的命很重要。  他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被威胁的感觉,很不好。  玉吱吱道:“我们且忍他一时,等找到了守皇陵的风族后人,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果然,冯伦脸色一变,不过须臾,又恢复他阴冷沉郁的模样:“既然猴王知道,那就快点打开墓门,免得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楚戈阴着脸瞪了他一眼。  他走到巨大石门跟前,果然在石面中间,有一处圆形凹陷,凹陷处的纹路是和玉佩上一模一样的龙纹。  龙纹玉佩在这时闪烁着玉色光芒,自动的漂浮起来,严丝合缝的落在那凹陷处。  然后便见玉色光芒逐渐扩大,在光芒正盛时,一条白色巨龙的化形腾空跃起,紧接着,石门发出古老而沉重的声响,伴随着簌簌落下的尘土,石门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通道。  众人进入墓室后,石门关闭,那化形的巨龙呼啸一声,再一次附着在龙纹形的凹陷里。  墓门后面是一道朱漆大门,两边金色螭形辅首衔着金色门环,再往上看,大门之上的黑底匾额上书东离府三个大字。  白楚戈望着那三个字,脑海中忽地蹦出两道身影,一黑一白,黑色身影从后拥住白色身影,他的手覆在白色身影的手上,正在教他写字。  那黑色身影似乎心情十分愉快,时不时的偏过头在白色身影耳边低语,言谈举止颇为亲密。  只是一个恍惚,便什么都没有了。  白重九也不知什么时候从龙纹玉佩里钻出来的,跟白楚戈动作一致,呆呆的望着匾额,面上一片茫然。  “……戈戈,我是不是来过这里呀。”  白楚戈回神问他:“你有印象?”  “有……好像也没有,哎,我也不知道。”  等于没说。  白楚戈不再理会那种奇怪的感觉,推开朱漆大门,一道明亮的光透了过来,白重九立马乖乖钻回玉佩去了。  门后的景象让众人大吃一惊。  只见这大门之后,是一处宽敞明亮的院落。干净的青石铺成的甬道,两旁佳木茏葱,盛开着不知名的花,时不时还有蝴蝶落在上面,一派生机盎然。让人忘却了,这里本是一处古墓。  哪里来的日光?又是哪里来的生灵?  “这不是在做梦?”吴琅掐了一把大腿,掐的他龇牙咧嘴,生疼。  再三确定眼前场景不是梦,众人不禁惊叹,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能建出这样逼真的墓穴来。  而在他们惊叹唏嘘之时,早已不见了冯伦的踪影。  白楚戈不免担忧:“如果他是守护皇陵的风族后人,那么他定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如今他已离开,必要先我们一步拿到金丹了。”  玉吱吱却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放心,只要有风族后人在,他就别想轻易拿到金丹。”  之前在莲花峰,温良玉就没有与他说清楚风族的事儿,这会儿听玉吱吱这么说,更好奇了。  “风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通宝伏天箓  “风族啊……”玉吱吱将猴爪背在身后,慢悠悠往前走。  “风族人本是轩辕帝的贴身护卫,族人忠勇,乃轩辕帝最信任的一族。轩辕帝死后,风族人也顺理成章的成为守护皇陵的人。那时,被选中为轩辕帝贴身护卫的是风族第三十六代传人风柳,风伦是风柳之子,也是风族第三十七代传人,皇陵第二任守陵人。”  “只是风伦耐不住皇陵寂寞,总是试图逃离。而皇陵早已下了禁术,但凡擅自离开皇陵者,杀无赦。风族人修道,修的是风之术。风伦潜心修炼多年,终于找到了禁术的漏洞。”  “他以魂力修行风之术,将禁术的禁制转移到□□之上。如此一来,即便他离开皇陵,死的也只是一具肉身。他的确成功了。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同胞兄弟风致在他踏出墓门的一刻,肉身也跟着死了。”  “只是为时已晚,墓门已经关闭,风伦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他的确是得了自由。便没有理会这种异常,而是偷潜入莲花观,盗走老祖养的一株紫火莲莲藕,重塑了身体。”  “自此之后,他便在人间漂泊,以莲藕化身修行,至今已有五千年道行,身不死,魂不灭。自一千年前,他的修行就止步不前了。无论如何努力修炼,都无法突破第九重境界,摸不到仙家门槛。”  “是以,他利用青云观观主,经营青云观,广纳信众的信仰力量,助其修行。每次吸纳信众力量之时,修行都会猛涨,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现象,过了一定时限,又会恢复如初。”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他,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不知从何处听来关于他的秘密,方才知道自己的身上还有一种禁术加持。如果除不掉,那就永远别想飞升成仙。”  “……什么秘密?”  玉吱吱摇头晃脑,娓娓道来。  “据说当年风夫人生产时,兄弟二人中其一为死胎。风柳不忍,求到了当时的轩辕帝皇后头上。皇后使了一种秘术,使兄弟二人共用生命,如此方可存活。但有一限制,便是,兄弟二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那死胎便是后来的风致。”  “风伦在人间活了几千年,道法精深,又怎会容忍自己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存在。是以,他四处打探龙纹玉佩的下落,以便重回皇陵,拿到轩辕帝金丹,破除秘术。今日青云观盛会,又恰逢你出现,所以他才故意破开结界,引你入墓。”  玉吱吱说着还摊了摊手:“这些我都是听小道士说的。五千年前,本大王……出了点事儿,再现世时,人间已过三千年。”  “……秘术破除了,那个叫风致的,是不是就死了?”白楚戈问。  玉吱吱点头:“风致本就不该存活于世。”  “哦,怪不得在没找到风族后人之前,一定不能让风伦死呢。”吴琅后知后觉道。“那可是,咱们眼下上哪儿找人去啊?”  这会儿功夫,众人已经将这院落走了个遍,一个三进院落,院子不大,倒是很雅致。  从前院的甬道往前,是一道半月门,跨过这道门,但见前头甬道尽头横亘一座圆形拱桥,桥下溪水潺潺,有莲花漂浮于上,如冰如玉。四面抄手游廊,蜿蜒迂回,经过游廊便是一座半开放式花厅。  花厅西侧有座小型花园,那花园里盛放的花类似向阳花,金灿灿的,充满生机。总之是外面未曾见过的品种,煞是好看。  花厅中间置放一张檀木小案,上面摆放着围棋棋盘,两旁放置蒲团,一侧安置暖炉,另一侧是一张摆放茶具的小几。  白楚戈仿佛能看到那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对坐桌前对弈。  后院则是住宅区,东西两面厢房,正中为正房。房间古朴典雅,临窗有一书案,书案旁置书柜,经史子集,一应俱全。  这里全然不像一处墓穴,处处都绽放着生活的气息,安宁静谧。  “啧,咱没走错?谁家皇陵修的跟自家住宅似的。”吴琅倚在门框上,就手揪了根儿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草,你就敢放嘴里,也不怕中毒。”白楚戈瞟了他一眼。  吴琅呸呸呸几声,吐了好几口唾沫。  “……在人家家门口吐痰,有没有点儿公德心,也不怕主人找上你。”小蛇精也跟着吐槽了一句。  “这说的太吓人了吧。”吴琅赶紧掏出纸巾,将吐到地上的唾沫擦拭干净,就手将纸巾团了个团,刚要下意识的扔出去,想到万一被主人找上……又瑟瑟发抖的将纸团揣进了裤兜。  双手合十,朝四周拜了一圈:“轩辕大帝,小的不是故意的,可千万别找我,别找我啊!”  等再睁开眼时,发现其他人都不见了!  “!”  吴琅心头一惊:“我的妈,不是吧,别搞我啊!白楚戈,玉吱吱,你们在哪儿啊!”  叫声惊飞了栖息在房梁上的小家雀。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他试着掐个诀——白费!  在浮城时,他自以为道行不错,如今方知人外有人,他一个刚摸到第四重境界的人,在他们眼里,连根儿豆芽菜都不如。他有些颓丧的缩在角落里,呆呆的望天儿。  而白楚戈此时遭遇的境况,让他的下巴惊掉了好几次。 第15章 皇后弯下身子,伸手碰了碰那花苞,其后红光大盛,那花苞一点点绽放开来,红色的花瓣像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烈火。  花瓣全部绽放,露出中间的花蕊。花蕊上,一个浑身如玉的婴儿安静的睡着。  皇后蓦地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当是见过的。  他爱怜的将粉雕玉琢的婴儿抱起,这时,婴儿也睁开了双眸,眸中流淌而过一簇赤红色火焰,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纯澈双眼。  他莲藕般的手臂兴奋的舞着,在皇后的怀里咯咯直乐。  “古有邰氏女姜嫄履迹致孕而生后稷,今有朕之皇后触莲花而得婴孩。依朕看,皇后不如收下此子,于膝下教养。”  轩辕帝伸手在婴孩如玉脸庞上轻轻一抚,冰凉触感细腻而温润。  皇后却摇摇头:“此子孕于莲花之中,乃天地之灵物,不该沾世俗之污垢。既是在莲花峰出世,倒不如交由莲花观代为抚养,日后造化如何,全凭自己。”  轩辕帝自知皇后有通天之术,便点头应是:“既如此,不如给这婴孩取个名字,也不枉相见一场。”  皇后望了眼那巨大烈火莲,道:“莲,花之君子者也,君子当端方如玉。不如唤莲玉,如何?”  “甚好!”  皇后一手抱着婴孩,一边又打量着那莲花。如此硕大的莲花,当世罕见,轩辕帝瞧出皇后心思,命风柳带人将莲花摘下。  几人净了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底座,将那莲花从水中捞起。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那莲花脱离水面的瞬间,如烈火一般红艳的莲花瓣迅速褪了色,大小也在急剧缩小,单手便可托住。那花瓣洁白如玉,纯净如雪,扑鼻而来的,还有一股清冽的甘泉味道。直到最后,这莲花变回成一颗莲子,躺在风柳掌心。  “这……”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就听有人疾呼:“呀!这莲花居然是生在石头上的!”  透过清澈湖面,果见湖面下有一块玉石,外形与普通玉石无两,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皇后探头看了眼,说:“莲花生于石,此石必为极品。重九,我们将玉石带回,许能开出极品宝玉来。”  此次游湖,不单得了天地生灵,更有玉石宝物,轩辕帝以为是天降祥瑞,大启必定万世繁荣。  心情大好,连同随行的人也都一并得了奖赏,皆大欢喜,暂且不提。  ————  白楚戈回过神儿来,猛一拍脑门。  哎呀!人家本是该唤作温莲玉的,自己这么一秃噜嘴儿,将人家好端端的名字给改啦!  “……阿楚?”  “啊?怎,怎么了?”  “阿楚今日可是不舒服,为何总是出神?”  “哦,我没事儿啊,就是随便想想,皇,啊不,重九,我刚才想了想,那个孩子,还是唤作莲玉吧。”  轩辕帝欣然应下,又道:“朕叫工匠将阳炎玉雕刻出来,想问问你,那龙纹玉佩是个什么图样,朕画下来,好一并交给工匠。”  原来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龙纹玉佩。  白楚戈凭着印象,将图样画好,又央着轩辕帝陪他去看看那莲花托生的婴孩。这时婴孩还没有长开,也看不出像谁。  搜索脑中关于莲花观的记载,倒是真叫他想起来这么一条,莲花观曾出现过一位道术高人,正是温莲玉。  传说此人托生于莲花,吸天地之灵气,道法纯正,乃六界少有的第九重境界修道者。而他进入第九重境界时,年不过二十。  但天妒英才,这么一个道术高人却早早陨落了。究其原因,听闻是为了一只雪狐妖。不过此事被莲花观抹去,后人无法得知。  经历了轩辕帝皇后的一天,白楚戈觉得,除了时不时的精神分裂之外,倒没什么不适应的。而传闻中暴虐成性的轩辕帝此时正躺在自己枕边,丝毫看不出半点残暴因子。  他困极,打了个哈欠,以期再醒来,他就回到现实中去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皇后娘娘,该醒了,今日咱们要启程回王城的。”又是庆喜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比昨天浑厚了许多。  白楚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庆喜那张讨喜的脸蛋,只是看起来,比昨日似乎成熟了几分。  又是一道陌生的记忆强行攻占自己的脑子,白楚戈猛一个激灵。  昨儿还是元顺二年,今儿醒来怎么就变成元顺八年了!    ☆、通宝伏天箓  元顺八年夏,轩辕帝又一次携皇后来莲花峰避暑山庄,逗留半月,今日正是启程回王城的日子。  白楚戈麻木的任由庆喜给他梳洗,心里却在琢磨,这一觉醒来就是六年后,那明早再醒来,是不是又是一个六年后?  “皇上,匾额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要题字?”  白楚戈伸着懒腰从卧房出来,见风柳托着一道黑底檀木匾额,殷切的看着轩辕帝。  轩辕帝眉梢一挑,余光瞥见白楚戈,朝他招了招手:“阿楚,过来,朕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白楚戈顶着一脑门的问号走了过去,未及站稳,便被轩辕帝揽进怀里抱着。  将一只狼毫笔塞到白楚戈手中,右手握着白楚戈的手,在风柳刻意放低的匾额上题了三个大字——东离府。  “阿楚说这莲花峰是洞天福地,那朕就将此处送给阿楚修行,题名东离府。外人禁止踏入此地半步。”  风柳依命将匾额挂上,朱漆大门上黑底镶金边的大字,和皇陵中一模一样。  “……哥哥,听父亲说,要将我们留在这里,跟着温道长修道,这是真的么?”一个小男孩儿拖着鼻涕,跟在一个和他长相酷似的男孩儿身后。  “小致你看……”  男孩儿伸手指了指端坐在莲花上的一个六岁小道童,只见小道童左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互相勾住,拇指按在无名指上,双手合掌,食指中指朝上,掐了一个颇为复杂的诀,口中念叨了一句:“红莲之炎,起!”  然后便见那小道童指尖上凭空出现一簇红色火焰。  “去!”小道童又是一喝,他面前的一根蜡烛瞬间就被红色火焰点燃了。  拖着鼻涕的小孩儿看的目瞪口呆,另一个男孩儿则眼中簇火,有几分跃跃欲试。  然而小道童似乎对刚才的一幕并不满意。  “咱们风族人修的是风之术,莲花观的温廷玉温道长也修风之术。父亲让咱们留在这里,修习道术是其一,其二也是让咱们守着皇后娘娘的洞天福地。”  说着,那男孩儿又指了指小道童坐着的地方:“皇后娘娘说了,此处乃是整个山庄灵气最醇厚的地方,这里的水也是这世上最为清澈的。娘娘要在这里种莲花,咱们以后要守的,也是这莲花池。可明白了?”  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白楚戈手里握着六年前烈火莲花化成的莲子,与轩辕帝并行至莲花池,便见此一幕。那两个说话的孩子,正是风柳的两个双生子,被皇后续命的风伦风致两兄弟。  而坐于莲花上修炼的小道童,便是六年前烈火莲花中的那个孩子——温莲玉。  他脑中忽然炸开一个灵光。  这颗莲子,莫不是净水莲!  单看温莲玉的火焰术,不难看出,他的火焰乃世上最纯质的阳炎火,而在温莲玉脱胎于烈火莲之后,莲花瞬间恢复成原本的纯净模样。  不论是阳炎火,还是莲花本身,都已是世上至纯至净之物,再加上此处乃净水之地,可不正是养净水莲的好地方!  他心里一阵激动。可转而又疑惑了,他们在皇陵中转了不知道有几圈了,都没有见过这个地方,那么就算他回到现实中,又该去何处找呢?  “……皇后娘娘!”温莲玉抬头见白楚戈和轩辕帝并行站在远处,立刻激动的挥舞起小手。  只见他双手在水面上一荡,整个人腾空飞起,于半空中掐了个诀,手中顿时出现一朵火莲花。落于地面,温莲玉小心翼翼的将火莲花捧到了白楚戈面前。  “娘娘你看,莲玉炼出烈火莲了。”温莲玉仰着头,面上带着几分忐忑。  白楚戈低头瞧着,这温莲玉细看之下,眉眼间与温良玉还真有几分相似。难道温莲玉是他祖宗?  温莲玉见他不作声,小声道:“是不是莲玉的烈火莲太小了,娘娘莫怪,莲玉日后会加倍努力修行,一定会炼出更大的烈火莲来!”  孩子委屈了。  白楚戈有些歉疚的摸了摸他的头:“已经很好了,修炼也要适可而止,劳逸结合,莫要急功近利,否则会伤身的。”  温莲玉委屈巴巴的点点头。  “皇后娘娘,这里已经清理干净了,您随时都可以种莲花。”小风伦拽着小风致走到了白楚戈跟前。  这对双胞胎长的太像了,若是单站在那里,完全叫人分不出谁是谁。可这兄弟二人性格却是南辕北辙。  小风伦骄傲张扬,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能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他深埋心底的野心。这样的人要他来守皇陵,的确是心有不甘。  而小风致则性格内敛,总是低着头,但每每说话,他都会凝神静听,所有你说过的话,提点过的事儿,他都能一一记在心里。虽然天赋不及小风伦,但他胜在性情坚韧。  白楚戈暗自打量了这兄弟二人,眉头略微蹙了蹙。他想,若这莲花池交由兄弟二人守护,小风致倒是无需顾虑,这个小风伦……  “阿楚,这莲子难得,洞天福地亦是难得。依朕看,阿楚不如在此处布下结界,也免得有旁人觊觎。”轩辕帝道。  正合吾意!  白楚戈手腕一抖,那颗纯白莲子落入莲花池中,激起淡淡涟漪,只见池水愈发纯澈,泛着清幽圣洁的蔚蓝波光,缓缓向外扩散开来。  随后,他双手掐诀,薄唇轻启:“澄净之水,蔚蓝之光,圣洁之力。成!”  话音落下,但见莲花池外围凭空出现一层淡蓝光圈,大约几息功夫,那淡蓝光圈消失不见,而光圈笼罩下的净水莲花池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普通池水,上面飘荡着几朵碗莲。清清淡淡,倒是雅致。  白楚戈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忽地楞在当场。他看了看自己的白皙修长的手指。他……会掐诀了?  不对,不是他,是皇后。  他神思凝重的看着这片莲花池。正是他们踏入二进院时那一道拱桥不远处。也就是说,如果他能回归现实中,只要念出口诀,结界就会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那么他自然就能找到守护结界的风致!  他心里一阵小小荡漾,可问题是,他要怎么才能回去。  “……呀!温小道士不见了!”小风致吸了吸鼻涕,瞪圆了眼睛指着温莲玉消失的方向。  这一惊一乍的,也把白楚戈惊的回了神儿。  他笑笑,说道:“莲玉脱胎于烈火莲,他与莲子自然是心有感应,我这结界于他而言,形同虚设。且他在里面修炼一日,可抵得上常人一年的成果。”  小风致惊讶之余,又有些许钦羡。  白楚戈摸了摸他的头,道:“不用羡慕他,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兄弟二人既是代本宫看守这莲花池,本宫自然也不会苛待了你们。虽然莲花池已入结界,但它的影响却不仅仅限于结界中。你兄弟二人好好守着此处,潜心修行,自有造化。”  小风伦眼中神采飞扬,白楚戈却微微叹了口气。这二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他们的命运早在出生之时,便紧密相连,注定要牵绊一世。 第17章 于是,白楚戈盘膝坐在地上,一瞬不瞬的看着人偶在一点点的长大。  就在人偶的上肢已经长开之时,这结界忽地一震。  风致脸色剧变:“不好,哥哥来了!”    ☆、通宝伏天箓  白楚戈只觉眼前一花,结界被人破了个口子,一股风裹挟着强横的力量横冲直撞进来,吹得他口歪嘴斜,跟中风似的。  不是说结界很厉害,哪怕天崩地陷,乾坤颠倒,都不会有事儿的么?白楚戈疑惑的看着风致。  风致指了指莲藕道:“这里的力量,全靠净水莲。如今净水莲不再,结界的力量,也相应变得薄弱了。”  “风致,金丹到底在哪儿!”  风伦目眦欲裂的看着风致,若不是碍着命运相连,只怕他撕了风致的心都有。  紧随风伦身后的,是吴琅和玉吱吱还有小蛇精。几人颇有些狼狈,应该跟风伦对上过。  好在没什么大事儿,白楚戈也松了一口气。将融合一半的人偶掩在身后,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他给破坏了。  “哥哥,你走吧,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金丹。只要你潜心改过,我会跟娘娘求情,求他放过哥哥的。”  “求情?”风伦眼神阴鸷的看着白楚戈:“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命运要掌握在别人手里。风致,你本该死!”  风致低下头,他早就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了当年的事儿,也知道,若不是皇后娘娘术法了得,分了哥哥的命给他,这世上根本不会有风致这个人。  就在风致分神的瞬间,风伦一阵风似的冲到白楚戈面前,吴琅根本来不及反应。  “白楚戈,小心啊!”  虽然通宝伏天箓已经正式开启,可他根本不会用啊啊啊啊!  白重九此时又在关键时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千钧一发,电光火石。  猖狂到近乎疯狂的风伦,倏然停下了进攻的脚步。他面色扭曲,似是痛苦到极致。  “风……致……”  白楚戈心口一跳,赶忙朝风致的方向看去,果然……  本就是魂体状态的风致,他凝成人形的魂魄,此刻已经……碎了。  “娘娘,日月峰的鬼兵与我的命运勾连,我死了,他们自会消失。还有,娘娘要找到皇上所有的魂魄,一定要啊!”  说完,他转向风伦,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像小时候那样,他伸出手想要牵着风伦:“哥哥,对~不~起!”  在风致的灵魂全部消散的一刻,风伦的灵魂也跟着碎了。破碎之间,众人似乎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呼唤:“小~致~”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结束了。  刚才还鲜活的灵魂,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魂飞魄散,干干净净。他们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白楚戈忽然很难受,很难受。他恨自己太无能,保护不了亲近的人,又总是要别人为他牺牲。  他为自己的弱小感到万分羞耻。  “……哎,万般皆是命。风致的存在,或许就是为了这一日吧。”玉吱吱轻叹一声。  吴琅走到白楚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宽心吧。那个风伦已经入了魔道,若不尽早除之,凭他的强大修为,势必为祸人间。还有风致,既然本就不该存活于世,借着那皇后的道术,有了这么多年的生命,也算,圆满了。”  白楚戈抬起脸看着吴琅,一向龟毛讲究的他,此时浑身脏兮兮的,衣裳破了好几个口子,那喷了发胶,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蓬蓬软踏踏的贴在脑袋上。  他忽然红了眼圈。  “吴琅,我这么弱,万一哪日连累了你……”  “诶打住,你吴小爷我刚刚突破了第四重境界,已经摸到第五重境界的门槛儿了。这才一天不到,小爷居然修满了一级!按那风致的说法,都是这净水莲的功效。我若不是跟着你来了,哪有这等好事儿。所以啊,你白楚戈就是我的幸运星,我以后,赖定你了!”  吴琅这人一向有这个好处,不管眼前是怎样的绝境,他都能插科打诨,让人放松下来。  白楚戈握起拳头,跟吴琅的拳头撞了撞:“好兄弟!”  玉吱吱也握起猴拳,跟着怼了过来。小蛇精见状,赶忙上前,也凑了过去。  “……那个,还有我呢。”一道声音从地上传来,众人低头看去,白重九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合了,正僵硬的躺在地上,看着他们呢。  他嘤嘤嘤几声,十分委屈道:“可是戈戈,我的手,握不起来哦。”  白重九伸直了胳膊,别说握拳了,就是弯曲四肢他都做不到,整个人真跟个木偶一样。  众人被他这滑稽的表情逗的乐不可支。白楚戈率先张开拳头,将手掌搭在白重九手上,吴琅紧随其后,然后是玉吱吱和小蛇精。  “好兄弟,一辈子!”  风家兄弟的死,因为吴琅的话,冲淡了不少。  白楚戈将白重九扶起来,他可以行走,只不过肢体不是很协调,叫他很是郁闷。  “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消失的那段时间,你们去哪儿了?”白楚戈问道。  “距咱们进入皇陵有十几个小时了吧。算算时间,我们傍晚进来的,如今外面应该已经天亮了。”  吴琅叭叭道:“你就别提那会儿了。我正拜着呢,一睁眼,你们全都不见了,吓死小爷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反正就一直老老实实的等在原地了。后来那风伦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我就跟他对上了。也是在这过程当中,我的修为有所突破。”  “不过跟风伦比,还是差了好大一截。打不过就跑呗,路上正好找到了玉吱吱。幸好我赶得及时,若不然这猴王又不知被谁扔那儿的香蕉给祸害了。”  玉吱吱猴脸儿通红,别过身不搭理吴琅。  “再后来,我就跟猴王一起跑,那风伦就跟蚊子似的,死盯着我俩。跑着跑着,又碰到了小蛇精,再然后就是我们仨一起跑。再再后来,就遇到你了。他大爷的,跑了一宿,累死小爷了。”  “你们没有遇到幻境?”  吴琅一脸懵:“什么幻境?”  “我们没有遇到幻境,只是在那一瞬间,空间被割裂。吴琅小朋友道行还浅,再加上风致十分熟悉这里的环境,五千年的风雨,足以让他与这里融为一体。所以,他做的这一切,若不是道法高深,根本察觉不到。我也只是在刚才,才想通这个问题。风致想拉你入幻境,我们只是受到了波及而已。”玉吱吱说道。  “原来如此。”白楚戈恍然大悟。  “对了,小蛇精去哪儿了?我们被风伦追的满院子跑,跑了好几圈都不见你。”吴琅习惯性的质问。  小蛇精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我,我被师父拎去了。”  “师父???”  “哦,就是风致大神。我还懵了懵,可师父跟我说,我适合修习他们风族的术法,要将修炼的秘术传给我。等我被师父再扔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你们了,我还以为那是一场梦。不过我身上有这个牌牌,是师父给我的。”  小蛇精将一道古朴的黑色令牌掏出来,白楚戈定睛一看,这不是风柳常挂在腰间的风族令牌么。  令牌看似普通,可明眼人一瞧便知,那里蕴含着十分雄厚的力量,正是风族的修炼秘法。  “小蛇精,这是风族人给你的缘法,要好好珍惜啊。”白楚戈心里也为他高兴。  小蛇精看着那令牌,小声道:“我想着,可不可以作为风族的传人,替师父将风族发扬光大。师父很崇敬您,不如大神做个决定吧,师父一定会赞同的。”  白楚戈心道,风族传承了几千年,就只剩下两兄弟,如今兄弟同死,风族再无传人。小蛇精有这份心,风致也会欣慰的。  “也好,那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风诚,忠诚的诚。”  风致一辈子信守承诺,他希望他的传人,也是一个诚挚忠心的人。  小蛇精,现在改名风诚,他用力的点点头:“风诚一定不负师父期待!”  吴琅嘬了嘬牙花子:“这好事儿咋就不落在我头上呢。”  白楚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你想背叛师门?也不怕北山老祖的大山压死你!”  “……嘿,说话就说话,咋还咒上我了呢。”  几人边说边往外走,净水莲如今成了白重九的身体,脱离了那块洞天福地。东离府的生机,也都褪去了,只留下满府破败。  虽然大家都有一肚子的疑问,比如白楚戈去了哪儿,比如风致跟白楚戈说了什么。可白楚戈此时没有说,众人也不会追问。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默契。  白楚戈连自己都是一脸懵逼,还有风致说,让他去找白重九的魂魄,这要去哪儿找啊。  他回头看了眼走的僵硬的白重九,欲言又止。  “嘤嘤嘤,戈戈,我上不去阶梯。”白重九委委屈屈。  白楚戈叹了口气,弯下腰去:“上来吧,我背你!”  这货立马笑开花儿了:“戈戈,你真好,爱你呦!”  白楚戈想了想,还是问了问白重九:“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魂魄,都去哪儿了?”  白重九果然一脸茫然:“戈戈说什么,我不知道哦。对了戈戈,我的爱疯十八有没有到啊。”  “……”果然,问他就是一个错误。  “强强跟壮壮表白了,可是后面我没有看到诶。好焦急,现在还替强强捏了把汗,不知道表白有没有成功诶。”  白楚戈至今都不知道,这货看的到底是啥电视剧。  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们出了东离府,离开了山洞,该如何从水底出去,这才是大问题。  众人一致将目光投向风诚。  风诚无辜的摊摊手:“人家今天才拜师哦。”  众人:“………………………..”    ☆、通宝伏天箓  就在众人犯难之际,风诚手里的风族令牌忽然自动脱手而出,令牌周遭涌现一道白光,其后,风声大作。  眼前的河水在猛烈的风鼓吹之下,自动往两边退开,紧接着,那风呼呼作响,在半空中乱窜,逐渐凝聚成白色,浮在众人脚下。风诚率先踩上去,很坚实。像是无数风刀子搭成的台阶。  走出河面,风停下了,令牌恢复原状,落回到风诚手里,闪了几闪,没了动静。  是风致留的后手。众人一阵静默。  “走吧,温道长该着急了。”吴琅率先打破沉默。  此时天光大亮,瞧着天色,差不多是上午九点左右。手机和手表依旧受影响,毫无动静。 第19章 温良玉笑笑:“这有何区别呢?通宝伏天箓是你的,它的力量自然也是你的。而至于你所说的,过去修炼不成,这原因也全然不在于你。”  “哦?”  温良玉朝白重九抬了抬下巴,道:“你过去那些年的修炼成果,都被龙纹玉佩里养的玉灵给擅用了。若是没有你的修炼,它怕是有生之年都无法修成人形。他若修不成人形,那么也就不会有后续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白楚戈眼睛一眯:“所以,并非我资质差,而是我的修炼成果都被人给偷了!”  温良玉又笑着摇头,道:“这么说也不准确。要是没有那龙纹玉佩的玉灵反馈给你力量,你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好的成果。总之是因果相成吧。”  白楚戈有些懵。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和玉灵的力量为共生力量。你强他强,你弱他弱。通宝伏天箓是你的本源力量,也是他的。在你开启通宝伏天箓之后,你们的力量通过石简得以互通,也相当于玉灵将你过去修炼的道行一并返还给你,捎带着还给了你利息。而至于为何会这样,我就不得而知了。”  “……哦,我明白了,所以玉灵大爷第一次出现救了我俩使用的强横力量,本就是靠着白楚戈的修炼啊!”吴琅恍然大悟道。  虽然得知真相的白楚戈有那么点儿小小的不乐意,毕竟被人嘲笑鄙视了那么多年,他的幼小心灵也是遭受了不小的创伤的。可想想玉灵为了救自己,差点儿散了魂,这笔账就当抵消了吧。  “对了温道长,这都养了好几天了,玉灵的魂为何还是没有动静啊?”  “他的魂早已完好,只不过,通宝伏天箓里出现的一魄正在融入那一魂中,玉灵已经不再是玉灵了,他的魂只是一个载体而已。”  白楚戈心说,那时没有体会到玉灵的好,如今玉灵不复出现,反倒有些不舍。当然,还是因为这个只会嘤嘤嘤的把玉灵衬托的太完美了。  正在看剧的白重九忽然感觉似乎有好几道视线朝他盯了过来,他抬起头迷茫的看了一圈,视线定格在白楚戈脸上,露出一个傻笑,又低头咬着手指看剧去了。  “……你不是说我们的力量互通么,那为什么他只会嘤嘤嘤。”  “力量互通只能说明他本身力量强悍,可是,他不会用啊!就好比你家有一座金库,可是你没有钥匙,是一样的。”  “那我可以教他!”白楚戈下定决心。  温良玉和吴琅齐齐看向傻笑的白重九,十分同情的对白楚戈说道:“祝你好运。”  “……嘤嘤嘤,戈戈,我好笨的,我学不会。”  “……嘤嘤嘤,戈戈,我烧到手指了。”  “……嘤嘤嘤,戈戈,我又烧到你眉毛了。”  “……嘤嘤嘤……”  “白重九同学,你还是,看剧去吧。”  努力了一天,白楚戈捂着两条被烧光的眉毛,终于颓废的将变成无眉星人的可怜的自己摔在床上,有教他的功夫,还不如提高自己呢。反正这货本身力量强悍,一时半刻的,应该也不会被打死。  所幸有了过去那些年的基础在,白楚戈如今修炼起来倒是颇为容易。基础的口诀掌握的也不错,按照通宝伏天箓的指示,他将修炼自己的本源道法——大无象法。  虽然他至今尚未弄清楚,大无象法究竟是分属哪一个派系,看上去虚无缥缈又杂乱无章,叫人摸不着头脑。修炼起来,更是找不到门路。  就好像那些让他想不通的事情一样,千丝万缕,乱七八糟。只是眼前的境况让他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参悟太多。  等到浮城送来的快递到货,白重九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爱疯十八之后,一行人启程上路了。  “温道长,你看你送人就送人,还准备东西干啥。”吴琅笑嘻嘻的接过温良玉的行李袋:“下回可千万别这样了,咱们啥都不缺。”  吴琅扯了几下,见温良玉不撒手,又道:“咋,温道长还舍不得咱们了?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浮城去,我请你吃浮城最好的酒楼。”  温良玉红了红脸,小声道:“这是我的行李,你别扯坏了,我可就这么一个行李袋,25块钱买的呢。”  “……你,什么意思啊?”  白楚戈看白痴似的看了吴琅一眼:“温道长要和咱们一道走。”  玉吱吱肩上扛着根棍儿,那棍儿后面吊了个布袋子,袋子里是好几串香蕉。“还有我,我也去。”  吴琅这一走吧,还真有点儿舍不得玉吱吱,可想到雪落山危险重重,又不忍玉吱吱跟着受罪。  “还是,算了吧,这毕竟是我们办事处自己的事儿……”  “放心,我们不掺和你们的正事儿。我往雪落山去,是办一件私事。”温良玉道。  “我是小道士的家属,跟着一起去办私事儿的。”玉吱吱连忙道。  吴琅一把拎过玉吱吱:“什么家属不家属的,既然去,你就跟紧了我,可别随随便便来个人拿了串香蕉就给你忽悠走了。”  想到上次上了猫妖的当导致如今法力禁锢,玉吱吱的脸就腾的一下跟火烧了似的。  它支吾道:“能实现香蕉自由?”  “必须能啊!”  玉吱吱将自己的宠物托运证件递给吴琅,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一会儿赶不上飞机啦!”   ————  “嘤嘤嘤,飞的这么高,戈戈我会不会掉下去。”  “嘤嘤嘤,手机要关机了,我看不到强强和壮壮了。”  “嘤嘤……呼!终于落地了。”  白楚戈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忍着暴躁的情绪对几乎已经挂在自己身上的白重九道:“你可以松开我了。”  要不是因为这货关乎通宝伏天箓,关乎自己的修行,关乎东阳神将的秘密,他一定以及肯定的会把这货从飞机上扔下去!  极北之地地处偏远,他们一行人坐飞机只能坐到北宁市,接下来还要坐28小时的火车往北城去,到了北城,还要再倒公共汽车去北城下辖一个名叫仙乐村的小村庄。那是去往雪落山的必经之路。  越是往北,天气就越冷。七月底的天气,在浮城是暑气正盛的时节,而在北城火车站下车后,小凉风嗖嗖嗖的吹,真是……凉爽极了。  白楚戈扣上帽子,将运动服的拉链拉到头,哆哆嗦嗦的往公共汽车站去。  近年来旅游业发展迅速,各地都争先恐后的开发当地资源,北城也不例外。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北城一年有半年都是冬天。这才进八月,就已经零星飘起了雪粒子。  北城利用得天独厚的雪资源,开发了全国最大的滑雪场,这滑雪场正好位于仙乐村里的仙乐山。仙乐山常年冰雪覆盖,一年四季,游人不断。  而要往雪落山去,就得翻过仙乐山才行。这七八月间又是旅游旺季,人挤人,挤的白楚戈都没脾气了。  “……请问这个位子有人坐么?”  问话的是个小伙子,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皮肤白似雪,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有一股清淡的药草味道,在一车的喧嚣和臭味里,倒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白楚戈坐在最后一排,白重九靠窗看剧,他挨着白重九,正好空出了另一边的座位。  他摇摇头,将行李箱往里挪了挪,给小伙子腾了个座位。  那小伙子坐在位子上,转头朝白楚戈道了谢。而白楚戈的目光却被小伙子胸前挂着的吊坠吸引了。  那吊坠呈葫芦状,翠绿色,泛着玻璃光泽,通身剔透,冰清玉润,隐隐透着一丝灵气,看起来就不是俗物。  “……嘤嘤嘤,戈戈,你干嘛总盯着人家的胸口看。”  白重九这大嗓门一落地,全车人都回头看他,那眼神,怎么说,就,全是警惕和鄙夷。  白楚戈:“………………….”  车子启动,道路不平,大家昏昏欲睡。就在白楚戈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那小伙子突然开口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九转玉葫芦。”    ☆、九转玉葫芦  白楚戈于混沌中睁开双目,目之所及,又是一片白色虚无。像是蒙在眼睛上的薄纱。稍适应了一会儿,朦胧的感觉消失,眼前场景也开始清晰起来。  “太子殿下,属下打探过了,前面那庄子是泽阳东离家的别苑,东离家的公子在此处休养身体,随身伺候的只有一个大夫和一个老管家。”  那时还是东宫侍卫的风柳兴冲冲说道。  原来这竟是接着上一次的幻境。  在极东日不落之地,轩辕重九在自己的协助下,不战而胜。此时正在返回黎阳王城的途中。  而这泽阳东离家,说起来跟轩辕重九还颇有些渊源。轩辕重九的母族便是泽阳东离家的分支。东离世家枝繁叶茂,族中子弟众多,有出息的也不少。轩辕重九外祖父这一支也是正经的嫡系,与如今的东离家家主乃是堂兄弟。  而在别苑休养身体这位正是东离家主的嫡亲长孙,算起来,也是轩辕重九的表兄弟。据闻,二人乃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所生。只不过,这位东离公子一出生便身子虚弱,常年卧病在榻,鲜少见人。  这里方圆百里,荒无人烟,若是错过此处,又不知要何时才能找到人家。轩辕重九回头看了眼因长途跋涉,已经疲惫不堪却强忍不发的军士,面上闪过一丝纠结。  一路上,追杀一刻未停。此次他大败敌军,立了战功,那些觊觎太子之位的兄弟们更加没有出头之日。他们必定会疯狂报复,巴不得自己死在外头。因为自己一旦活着回了王城,便是他们的死期!  轩辕重九从不惧怕杀戮,但此刻,他却有些犹豫了。  因为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天生失了一魂,总是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后来是一位民间高人送了一柄镇魂剑入宫,那些东西才不再找上他。  父皇曾命术士私下打探能否寻到那一魂,只是苦寻多年无果。但他自己却是知道的,知道丢失的那一魂,就在那个与他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素未谋面的表兄弟身上。  这位表兄弟比他还惨,他只失了一魂。而这表兄弟却是生来无魂之人。人无魂岂能算是活着?总之,他也不知自己这一魂为何会遗落在这位表兄弟身上。但他也没有想要讨回的意思。  因为他发现,在危机四伏步步杀机的东宫,他唯一得以安宁的时刻,竟是在梦中看到那抹白色身影之时。  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现,打破他的安宁。那些人在背后虎视眈眈,若因自己连累了他……  遥遥望着半山腰矗立的庄子,他抬抬手,想要军队继续前行,然而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儿:“上山!”  他想看看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表兄弟,很想!  在朱漆大门前停下,轩辕重九十分客气的扣了扣门。开门的是位老管家,待问明来人身份之后,那老管家颤颤巍巍的将轩辕重九请进了门。  当朝太子殿下驾临这小小别苑,那简直是莫大的荣幸啊。  副将随军士们安置在庄子后山,风柳则带着侍卫队一并进驻别苑。这别苑不大,胜在安静雅致,若是细品,淡雅中又透着一丝清冷萧瑟。  正如那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总是倚着栏杆望着天。他身上沉寂安静的气质,与眼前这院子的景致如出一辙。  那老管家也是个有眼力价的,瞧见轩辕重九似乎对他们这小院儿有兴趣,豆粒儿似的眼睛一转,笑眯眯道:“这庄子啊,是我家公子自个儿设计的。您瞧,这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事无巨细,都是公子亲自过问。用料考究,请的工匠都是泽阳一带顶好的。”  轩辕重九很有耐心的听他说完,跟着点点头:“果然精致。你家公子想来也是风雅之人。”  “那可不,人都说我家公子常年缠绵病榻,必是病的不成人样,不敢见人。也不受老家主重用,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的庄子里头自生自灭了。那都是他们信口胡言。殿下要是亲眼瞧见我家公子那身气度,您就知道了,这世上当得起‘君子’二字的,还真就得是我家公子。”  老管家似乎是许久未曾见过什么人,这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  “殿下不知,早几日我家公子卜了一卦,说是八月初八贵人到,是以今日一早便叫小老儿侯在这里。嘿,没想到真给等到了!”  “你家公子还会卜卦?”  “我家公子阅尽百家书目,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自修道法,降妖除魔,厉害着呢……”  也是奇怪,轩辕重九本就在梦中见过这位东离公子,可老管家喋喋不休的话在他听来,却甚为悦耳。  他喜欢有人夸他。  白楚戈困在虚无里,虽然能看见外面的景物,却不得自由。轩辕重九将他揣在袖兜里,随着沉稳的步伐,再加上老管家絮絮叨叨的话,让他这短短一路打了好几个盹。 第21章 他们若是带着目的而来,一定会再次找上自己的。  想到这儿,白楚戈也静下心来,从吴琅手里抢过最后一个冻梨,三两口下肚,烙在火炕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蒙间只觉得身边正有人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也别说,这火炕忒舒服,本来在外头冻的有些伤风,捂上棉被这么睡上一觉,神清气爽了不少。  他舒服的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正对上一张沉静脸庞。白重九见他醒来,眼睛顿时一亮。  “戈戈,你醒啦,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白楚戈呆愣愣的摇摇头。  白重九又道:“你穿的太少啦,染了伤寒,不过不碍事儿,我给你喂了药,是不是现在觉得身上松快不少?好在是没发烧,若不然,可有的受了。”  “哦。”白楚戈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重九看他这迷茫的眼神,略有些受伤,他轻轻握着白楚戈的手,道:“戈戈,还记得我么,我是重九,九九重阳的重,九九重阳的九。”  白楚戈看了他半响,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道:“嘤嘤嘤呢?”  白重九:“谁是嘤嘤嘤?戈戈的朋友么?”  白楚戈:“……算了,没什么。”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一觉醒来又换了个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呵呵呵!    ☆、九转玉葫芦  相比嘤嘤嘤,眼前这个看起来倒挺正常的。白楚戈试探的问了他一些关于过去的事儿。  哎,意料之中,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既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会记得我是谁?”  白重九摇摇头:“我只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找到戈戈,是戈戈哦,一定不能叫错的。”  “为什么一定是戈戈?”白楚戈记得,轩辕帝寻常都是唤自己‘阿楚’的。  白重九想了一会儿,还是直摇头:“我是重九,你是戈戈,我记得这些就好。”  白楚戈烦躁的挠挠头。与白重九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对不起打扰一下,这是吴先生订的餐。”服务生推开房门,鱼贯而入,将炕桌摆了个满满当当。  白楚戈目瞪口呆,一把拽住打头那服务生:“请问,这一桌子多少钱?”  服务生笑道:“这是至尊套餐,今日优享价,只需8888元。”  白楚戈登时就跳了起来:“八千多!那个,你看我们也没那么多人,能不能退几个菜啊。”  服务生犯难道:“不行的哦,菜都装盘了,您退了,我们也卖不出去,这不是难为我们嘛。”  “……菜齐了没!”吴琅扯着嗓子在门外喊了一句,在门口跺了跺脚,抖了抖身上的雪,搓着手缩着脖子进了屋。  服务生一见他,立马眉开眼笑:“吴先生,齐了齐了,都齐了,您几位慢用,有事儿招呼一声。”  吴琅掏出百元大钞塞到打头服务生手里,服务生笑眯眯的接了钱,在白楚戈杀人一般的眼神中退下去了。  “咱这次可是公费,再说了,不还有从冯伦那儿坑来的十万块钱么。这一顿饭算什么,你啊,敞开肚子吃就是了。都说雪落山有死无生,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儿,保不齐这是人生最后一顿饭呢,还不许吃点儿好的了。”  吴琅抓起一个酱猪蹄,啃的那叫一个香。  “戈戈,这是雪蛤,营养价值高,滋阴润肺,又能提高免疫力,你吃一个吧。”白重九略带讨好的夹了只雪蛤放到白楚戈碗里。  吴琅抹了把油乎乎的嘴,看着跪坐在炕上的白重九,笑道:“嘿呦,刚走一嘤嘤嘤,又来一软萌萌小天使,白楚戈,你艳福不浅啊。”  白楚戈瞪了他一眼,恨恨的咬了一口雪蛤,别说,还真挺好吃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白重九挠挠头:“在混沌世界里,好像听人说起过。”  “混沌世界?”  “是啊,好像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我有神识以后,就是这样子。倒是经常会听见一个人在念医书,听他念的多了,耳濡目染的,自然也懂得一些。”  白楚戈闻言,更加确定了白重九这一魄是来自九转玉葫芦。  “诶对了,温道长可知九转玉葫芦?”  “略有耳闻,这九转玉葫芦乃是上古医族颜氏的法宝,可逆阴阳,改生死。只是五千年前,轩辕帝龙驭上宾之后,颜氏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白楚戈眯了眯眼,道:“我之前与你们说的那个小伙子,他身上就带着一个翠玉葫芦,若没看错,就是九转玉葫芦。而白重九多出的这一魄,一定来自那玉葫芦中。这仙乐村有古怪,我们大家小心些。”  “照你这么说,作怪的大妖,会不会就是那个小伙子?”吴琅吃饱喝足,也正经了起来。  “不好说,咱们今夜早早睡下,明日上雪落山。至于仙乐村的事儿,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只好如此了。”  吴琅看着乖巧坐在一旁给白楚戈剥虾的白重九,好奇道:“温道长,嘤嘤嘤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一魄出现,嘤嘤嘤就不见了?”  “他不是不见了,只是已经完全融入到魂中去了。依我猜测,咱们每找到白重九的一魄,在一段时间内,都会由这一魄来主导他的性格。直到与原本的魂魄相融合。”  “人是多面性的,复杂的,我们都有千种面孔,有的是明显外放的性格,有的是隐藏极深的性格。白重九这种情况,就是把他身上几种明显的性格单独放大而已。”  白楚戈扒了口饭,心说,想不到霸气侧漏的轩辕帝,竟然还有嘤嘤嘤软萌萌这种隐藏性格,若是轩辕帝看到自己如今这幅样子,怕是那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想至此,白楚戈逗弄人似的用手指挑起白重九的下巴,又捏了捏他的脸蛋,二大爷似的伸出一条腿:“给爷捶捶。”  现在的白楚戈绝对想不到,眼下他有多浪荡,日后就要为自己这种行为付出多大代价。  仙乐村到了夜里,一样热闹非凡,吃饱饭,白楚戈一行人在村里随便逛了逛,看了会儿冰灯,便回去睡觉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风诚急吼吼的拍门,将白楚戈给震醒了。  “楚哥楚哥,温道长不见了!”  白楚戈顶着鸡窝头,拿起手机在风诚眼前晃了晃:“温道长发微信说去办私事儿了,不用管他。你去叫吴琅起来,咱们该上山了。”  打发走风诚,白楚戈从行李箱里掏出厚厚的登山服,将自己和白重九捂的严严实实。刚出门,就碰上了昨天那个服务生。  “几位要上山么?咱们宾馆有帐篷出租。山上风雪大,租个帐篷用来挡挡风,休息休息,顺便赏赏雪景,挺不错的。几位是贵宾,咱们宾馆有折扣,200元租一顶,这价钱,您几位随便问,绝对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要是到了山上再租,嘿,人家都得要这个数!”服务生夸张的伸出五根手指,说的口若悬河,生怕白楚戈吃亏似的。  吴琅点了根烟,掏出钱包甩出五百块钱:“要两顶帐篷,再给几件防寒军大衣。”  服务生笑眯眯的收了钱,麻溜儿的将四大包放在白楚戈跟前。  有两大包是帐篷,另两大包是大衣,还有吴琅单独要求的泡面和热水瓶,里头还泡了枸杞。好像他们不是去做任务,而是度假一样。  白楚戈头一次来旅游区,不懂这些,反正吴琅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走了温良玉,他们这里就剩四人一猴儿。玉吱吱自己扛着已经冻黑了的香蕉,他们四人一人一大包,像个乌龟一样慢腾腾的往仙乐山去。  行至半山腰,两侧冰房子里此起彼伏的都是小贩的叫卖:“帐篷帐篷,180租一顶咯。”  众人:“……………………..”  白楚戈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听着周围不少人的抱怨,心说,下次若有机会出来旅游,一定好好做攻略。  毕竟他们此来不是游山玩水,在半山腰搭好帐篷,泡了几碗泡面,白楚戈拿出地图,划出一条往雪落山去的路线。  仙乐山并没有完全被开发,北边是禁区。而若要去雪落山,就必须从禁区穿过。  几人用了几张隐身符,在保安眼皮子底下穿了过去。  与南边的热闹相比,北边可谓冷清至极,大雪没了膝盖,每走一步都十分费力。就连平时最爱插科打诨的吴琅,也累的没了声音。  白楚戈累的不行,想要停下来歇歇,可这两条腿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他想招呼吴琅,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脖子一样。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奇奇怪怪的笑声。在这冰天雪地里,尤为渗人。  吴琅只顾往前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在吴琅面前,是一道悬崖。  白楚戈大惊。  不能再继续走了,再走下去,大家都得掉下去啊啊啊!  “戈戈!”白重九在白楚戈肩膀上猛的一拍,瞬间一道黑气从他头顶飞了出去。  白楚戈乍然得了自由,又见吴琅仍旧毫无知觉的往前走。他眯起眼睛,手掐引雷诀,低喝一声:“破!”  然后便听一声怪叫,一道残破黑气挣扎着从吴琅身体里飞了出来。清醒过来的吴琅,堪堪停在了悬崖边儿上,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渊。  他两条腿直打哆嗦。  “我靠,这黑气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怎么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吴琅破口大骂,转头问玉吱吱:“你怎么样?”  玉吱吱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还好还好。”  风诚也吓的一脸苍白,紧着往后退,离那悬崖是有多远退多远。  “楚哥,这是什么东西啊,又是邪灵么?”  “是魇魔。”白重九道。  “魇魔是什么东西?”  “魇魔可以造梦入梦,来去无形,防不胜防。我们刚才遇到的魇魔还没有修炼到一定境界,是以,他只能控制我们的身体,迷惑我们的神志。”  说完,只见他掌心凭空出现几粒药丸。  “这是固本丸,大家刚才受魔气侵蚀,身体已有损伤,若不及时治疗,极易再招惹魇魔入体。”  吴琅第一个吞服了药丸:“幸好有软萌萌小天使跟着,要不然咱可都着了道儿了。诶对了,你怎么没被魇魔附体?是不是有什么秘法,快教教我们。”  白重九摇头:“没有什么秘法,这东西根本就没有近我的身。起初我也没有注意,还是走累了,想要叫戈戈休息时,才发现不对。这东西上了身,就像睡觉梦魇了一样,只要将人叫回来就没事儿了。”  白楚戈咂摸咂摸他的话,道:“或许,和九转玉葫芦有关。”  风诚一边听他们说一边警惕四周的动静,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可是楚哥,我们现在,是不是走偏了啊。”  刚才被魇魔附体,完全没有意识,眼下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这里天黑的早,此时也不过三四点,天就暗了下来。  白楚戈四处一撒摸,说道:“天黑了,也不好辨别方向。我瞧这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我们往那边岩洞去,今晚就在那儿过夜吧。”  众人一致同意。扛起帐篷和大衣继续往前走。  白楚戈累极,喟叹道:“要是玉灵还在就好了,他有个乾坤袋,好像能装好多东西。也省得咱们扛这么多东西来回跑了。”  白重九闻言,眸光微闪,视线落在白楚戈胸前的龙纹玉佩上,不知在琢磨什么。 第23章 “古雪国?”吴琅有些吃惊。  “想当初在道盟学院时,倒是听老师提起过,北方雪国乃少有的极净之地。这里有千年不化的积雪和蔚为壮观的冰川,在巍巍雪山之间流淌着一条冰湖,冰湖是整个雪国的中心。这里的人都饮用冰湖水,可以邪魔不侵。”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古雪国突然就消失不见,就此湮灭在历史长河中,想不到竟在此地重现了。”  “既是极净之地,又为何会有魇魔存在?”风诚问道。  “有魔则必有邪气横生,也许是古雪国遭遇灭顶之灾,冰湖水消失,是以才会横生魔障。”白楚戈道。  一直没说话的白重九目光深邃的望着白茫茫的官道,他轻摇了摇头:“或许,没这么简单。想知道答案,不如进城去看看吧。”  一行人稍作整理,便循着官道往仙乐都城去。  都城的城门是一道厚重的冰门,冰面光滑整洁,像一面镜子。城门两侧是冰雕的狮子,长年累月的积雪覆盖下,底座已经塌陷了下去,伴着斑驳的裂痕,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赫赫。  吴琅试着推了推城门,两道城门已经冻在了一起,那道缝隙被积雪填满,推不开了。  他祭出一道符咒,咬破手指,在符咒落下的瞬间,弹出一滴鲜血钉于符咒上。  “以我之血,唤汝之魂,搬山,起!”  紧接着,便觉周遭有风声急旋,似是有无数道人影飘过,而那已经与地面融为一体的巨大冰门,竟拔地而起。离地略有距离后,又迅速被抛下,大地一阵震颤,雪面破开一条口子。  巨大冰门因这震颤,被积雪冻死的缝隙也开始松动,簌簌簌的落下雪粒子来。待雪落尽,冰门被打开,露出了城中的景象。  雪国以雪著称,以冰闻名。这里的街道不是青砖地面,而是通透的冰面。街道两侧的建筑,也都以冰或雪雕刻而成。  巧夺天工,气势恢宏。  踏上这样的都城,仿佛整个人置身冰雪之中,莫名的就带着几分虔诚,几分圣洁。连空气中流淌的,都是干净清冷的味道,足以洗净一身污秽。  然而下一秒,景象突变,干净的街道弥漫着腥臭的魔气,两旁的冰雕建筑也被熏染成了黑色。圣洁的天地一瞬间成了魔气横生的污浊之地。  “有魔!”  众人将没有法力的玉吱吱护在中间,背靠着背防备随时可能偷袭的魔气。  “桀桀桀,有人类来了,好久没有饱餐一顿了,桀桀桀,没用的魇魔,居然没有困住你们,让你们走到都城来了,正好,活着的人,更有嚼劲儿。”  魔气来自四面八方,白楚戈以金色叶片祭出纯阳之光,将众人护在光照之下。  “以风聚形,以形为刃,风之刃,破!”  吴琅祭出八宝琉璃瓶,配合风诚的风之刃,将被击溃的魔气收入瓶中净化。  只是魔气似乎无穷无尽,源源不断。  “别白费力气了,但凡在这仙乐都城,魔气永远不会匮乏。”  “白楚戈,好像真是这样,我快坚持不住了,咱们怎么办。”  眼看着整条街道就要被魔气侵蚀了,独独剩下白楚戈的纯阳之光覆盖的一小块净土。  “他们惧怕冰湖水。”白重九说道。  “可是我们上哪儿去找冰湖水啊!”吴琅气的差点儿破口大骂。  白楚戈心念一动,冰湖水本身是为净水,而白重九的身体乃净水莲所化。尽管他如常人一般食五谷杂粮,可他的本质依旧是净水莲。  就像是梦境中那个东离楚戈,因为颜家的药而生生将肉身练就成了纯净之体是一样的道理。  即便是凡俗之物入口,在纯净之体的淬炼下,也会变成至纯至净之物。  所以……  “白重九,撒尿!”  吴琅拼着最后一口气支撑的八宝琉璃瓶顿时萎了。  连风诚都险些被自己祭出的风刀子给刮伤了。  倒是玉吱吱最先反应过来。  “对,撒尿啊!软萌萌小天使是净水莲化身,况且,他还是个童子身,他这泡尿,可不就是至纯至净之液!”  白重九顿时石化在当场。  “戈戈,你确定?”  白楚戈严肃且认真的点头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事不宜迟,大家的安危全靠你了。”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人家会,害羞啦。”  玉吱吱闻言,蹭的一下挤了出去,将白重九推进众人的防护圈里,又十分上道的转过身去,吹起了口哨。  吴琅将随身携带的热水瓶里的水倒干净,反手递了进去。  白重九扭扭捏捏,眼看着纯阳之光的光圈越来越小,白楚戈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索性心一横,遮遮掩掩的解了腰带,尿满了整整一壶,然后又羞哒哒的递给了白楚戈。  白楚戈将水壶往半空中一抛,里面的液体像一道水柱倾泻而下。风诚祭出风之刃,将水柱打的四散飞起,便见水滴所到之处,魔气发出滋滋滋的声响,悉数退去。  “哈哈,果然有用!”吴琅抚掌大笑。  周遭魔气褪去,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又大了一些。几人趁魔气喘息的空档,继续往城中撤离。  魔气源源不断,城中必有某种阵法在催生魔气。可白楚戈转念一想,既然魔气如此强横,却为何逃不出仙乐都的范围呢?  难道另有什么东西在镇压着魔气?若不然距此不远的仙乐村早就成了荒村了。  他忽然想到在仙乐都官道上帮他击退魇魔的人,是不是他一直在守护。  不知不觉中,众人已经跑到了古雪国圣地。就在两座雪峰之间,按照书中所载,此处正是冰湖所在地,然而那条河道却早已干涸。  “不好,那些魔气卷土重来了!”吴琅指着越聚越多,朝着他们这边袭来的一团黑气,脸色十分难看。  “……戈戈,我,我没尿了。”  白楚戈抿唇:“小天使的尿液只能起到一时的作用。看来要击退他们,真的只能用冰湖水了。”  “桀桀桀,我可没有那么多耐心,玩儿够了,就乖乖束手就擒吧。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们死的痛快……啊——”  那团魔气忽然惨叫一声,被一滴水炸的四散开来。  “欧阳青,休要猖狂!”  “是他!汽车上的那个小伙子!”白楚戈惊道。  来人是个少年模样,身着异族服饰,头戴一顶雪白狐狸毛帽子。只见他将手中翠色玉葫芦抛向半空,玉葫芦中倾泻而下的是湛蓝清透的冰湖水。冰湖水所到之处,黑色魔气发出凄厉的怪叫,随即化成一股烟,消散于半空。  “……怎么可能!冰湖水早已消失五千年,你怎么会有冰湖水!”  “只要有我在,冰湖水,永不消失!”  那少年的身体已接近虚无,玉葫芦中的冰湖水依旧源源不断向外倾泻。欧阳青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黑色魔气悉数褪去,全部龟缩在雪峰一角,愤恨的盯着他们。  少年一跃而下,在白楚戈身前停下。  “你终于回来了。”  白楚戈诧异。  “你在等我?我们……认识?”  少年摇摇头:“我只是替一个人在等你。”  他顿了顿,望了眼清透的天空,怅然道:“等了五千年。”  “你说的人是……”  少年指了指玉葫芦,道:“你应该认识它吧。”  “九转玉葫芦,上古医族之物。”白楚戈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在汽车上,你是故意找上我的?”  “是九转玉葫芦有了异动,我才跟着它往北城去寻人。至于那个梦境,是九转玉葫芦留下的幻影。你们既然来了,就请随我去祭坛,他有话留给你。”  白楚戈望着少年手里的九转玉葫芦,又想到了梦境中那个遗世独立的背影:“他,是颜修吧。”  少年点了点头,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眷恋和孺慕。  “那你呢?”  “我?我是雪国王子,北溟滺。”  似乎很久没有提及这个名字了,他竟觉得有些生疏,毕竟那回忆,太久远了。  一路无话,直到半山腰。  所谓的祭坛,正是雪峰中那个魔气聚集的地方。那团魔气依旧虎视眈眈,只是碍于北溟滺的存在,不敢上前。  “其实,他们都是我雪国的子民。只因心生贪念,误入歧途,我雪国才惨遭灭顶之灾。”  “当年的雪国,到底发生了什么?颜修,在哪儿?”  北溟滺静静的望着那刻满了符咒的祭坛,小声道:“修,无处不在。”    ☆、九转玉葫芦  “……我第一次见到修,是我十八岁那年。”  “那时候,雪国还很美丽,到处都盛开着冰凌花。冰湖水奔流不息,雪国的子民们健康长寿,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着幸福的笑容。我们雪国国小,能活动的范围也只有这几座雪山。”  “我们王室每年度的狩猎活动,也都是在雪山里举行。在茫茫雪原里,除了雪国,还聚居着一群雪狐,雪狐与我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保持着应有的界限。”  “有一年,祖父进山狩猎,误伤了一只落单的雪狐,起初祖父并未当回事儿,没想到后来却惨遭雪狐的报复,祖父被雪狐所伤,当场气绝。”  “父王哀痛,一怒之下去雪山寻雪狐报仇,从那之后,雪狐一族与我雪国频起刀兵。雪狐时常侵扰我国边境,而我作为雪国的王子,自然也应担负起守卫国土的重任。”  “只是雪狐机敏警惕,又擅偷袭,我没有防范,被雪狐咬伤。都城内的大夫个个束手无策,父王便命人张榜,遍求名医。只是来人听说是被雪狐所伤,皆摇头惋惜,无人敢揭榜。”  “在我陷入绝望之际,修来了。我永远记得那一天,他揭了皇榜,被内监引着来到我的榻前。他一袭青衫,飘飘然如闲云出岫。眼波流转间,气定神闲。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若无其事的说:“无妨,我在。”  ————  “当真可以医好?”  雪国国王北溟沉略带怀疑的扫视着颜修,这人看起来如此年轻,哪里像个医术卓绝的大夫,莫不是哪来的江湖骗子。  “寡人要你立下誓言,若医不好,必遭五雷轰顶。”  颜修笑笑:“国王此举,未免强人所难。医病哪有十拿九稳的?我看国王也没什么诚意,也罢,既然国王不信我,那这病,我不医了便是。” 第25章 北溟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愤恨的瞪了一眼欧阳青,转身拂袖而去。  颜修的伤势未愈,眼下只能窝在房中休养。外面发生的事儿,从内监口中,也能窥知一二,不免有些担忧。  黎阳王宫事发突然,他也没有想到,他才刚刚收到东离楚戈的信函准备启程去拦截轩辕帝,不料那时,轩辕帝已经逼近王城了!  他拦截不下,只得随轩辕帝一同进宫。他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突然发生了一场惊变。  黎阳王宫被许多修士围剿,甚至不乏神族仙族之人。虽然他们伪装的很好,但道法不会骗人。那一战血雨腥风,东离楚戈身死,轩辕帝散了三魂七魄,自己也勉强得以逃生。  轩辕帝乃天选之帝,本该得神族庇佑,为何神族之人会发动那样一场争端,灭了轩辕帝而辅佐夏阳帝登位。这当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他想不通。  而此时的雪国,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欧阳青,他又是带着什么目的而来?  “……炼器房,被灭的雪狐一族,被污染的冰湖水……”  不知想到了什么,颜修心口一跳。  他们想要将雪国变成魔之地!是了,雪国乃北地少有的纯净之地,冰湖水是雪国子民的命脉,一旦冰湖水变得污浊,雪国子民只有死路一条。  按照那炼器房的位置,还有雪狐一族阖族被绞杀的方位,正好与冰湖水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环形催魔阵。他们会利用雪国子民的亡魂,将枉死的亡魂镇压在环形阵中心的祭坛里,那么这一带的魔气就会源源不断的产生,直到蔓延整个极北之地。  若叫他们得逞,极北之地必会沦为第二个魔域。  颜修薄唇紧抿,欧阳青必是魔族来的。  王城惊变,天塌地陷,六界为此也付出惨痛代价。而极北之地却没有被波及,那么欧阳青此时出现在这里,是想在此地再建魔域。  绝不可以!  其他人或许不知,但颜修明白,极北之地之所以安然无恙,正是因为这里是真正的轩辕帝陵。  东离楚戈早已在此处设下结界,帝陵中也已布下阵法。是以,不管发生什么,极北之地都会十分稳固。  再者,不管六界如何争斗,轩辕帝都是人间帝皇,夏阳帝若要登基,就必定遵循人间的伦理纲常。  大启朝流传的说法是,轩辕帝于瑶河之役中重伤不愈,龙驭上宾。是以,夏阳帝不单要举行国丧,更要将轩辕帝的功勋铭记,并将战死的轩辕帝和殉葬的皇后一并护送至帝陵安葬。  神魂已灭,区区肉身而已,夏阳帝若想流芳千古,必定不会在这等事情上为难。  虽然此次宫变猝不及防,但依东离楚戈的性情,势必早早就安排了几路护灵人,也安排了几处帝陵疑冢,而这当中,只有一路是真正的护灵人,会将棺椁送到云山帝陵中。  所以,魔族的阴谋不能得逞,一旦极北之地为魔族侵占,云山帝陵势必不会安稳。那么东离楚戈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师父,雪国的子民们快要不行了。无论我如何劝阻王兄,他都不听,我该怎么办才好。”  回到雪国的这段时间,北溟滺仿佛一夜间长大了。  “那种药,虽然会暂时提起人们的精神,可事实上却在掏空他们的身体。可他们不信,他们说我在害他们。我要毁了黑房子,他们竟聚集起来闹事,说我会断了雪国的财路,让雪国不再强大。师父,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北溟滺彷徨无措,似乎只有呆在颜修身边,才会让他的心有片刻的安定。  颜修像往常那般轻揉着他的发丝,轻声安慰道:“无妨,我在。”  休养了一阵子,颜修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再次踏出王宫,景象全然不同。  犹记得十几年前初初踏入仙乐都城时,这里还是一方纯净天地,百姓们脸上都挂着干净的笑容。  而如今,他们被这金银珠宝迷了眼,失了心,再也不复往日的单纯和善了。  仙乐都城上空漂浮的,是让人压抑的黑气,这个北方雪国的气数,尽了。  “滺滺,带我去祭坛。”  那日之后,颜修守在祭坛整整七七四十九日,他在祭坛上刻满了符咒,神情也愈发凝重。  北溟滺蹲在他身边,看着师父一日一日消瘦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师父,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徒儿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颜修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好,那你替为师守着这里,等一个人,如果那个人出现了,你就带他来祭坛,好不好。”  北溟滺不明白颜修话里的意思,但师父说了要他等,他就等。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千年。  ————  “直到雪国灭国的那天,我才明白,修在祭坛上刻的,是他用心血布下的镇魔符。他知道雪国没救了,他这样做,可以将阵法催生出的魔气永远的困在这一方天地里。”  “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修日日给我吃一种丹药,将我的身体淬炼成了纯净之体,魔物不敢侵犯。”  “纯净之体炼成的那日,修化身为雪,这整个极北之地,雪下了三天三夜,雪落之处,没有一个魔物敢靠近。极北之地,依旧是往日那般纯净安详。只是雪国,不复存在了。修,也不会再回来了。”  望着白茫茫的雪峰,白楚戈轻声道:“颜修不是不回来了,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守护了极北之地。”  “是啊,修,一直都在。”  北溟滺的身形已经涣散开来,他对白楚戈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这九转玉葫芦便留给你了。玉葫芦里记录了医族颜氏的医术,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人,继承颜氏衣钵。”  “其实关于冰湖,还有一个秘密。在我和修离开雪国的那天,我悄悄的用他的玉葫芦盛了一点冰湖水。后来,修也是用冰湖水炼了仙药,才炼就了我的纯净之体。”  “所以,我的血液便可化为冰湖水,再一次复活雪国的生机。如今,修要我等的人已经等到了,我也可以了无牵挂了。”  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摇摇欲坠的身形瞬间化为清澈的水滴。那水滴在半空中汇聚成一片云,云朵漂浮在河道上空,又化为雨,雨水落在河道里,冲刷着污秽,直到一条湛蓝湖水再一次在两峰之间流淌而过。  祭坛上龟缩的最后一点魔气,也消失不见了。  冰冷的世界重新恢复了生机。河道两侧的冰面上一株株嫩芽破冰而出,在冰湖水的浇灌下,开出点点黄橙橙金灿灿的小花儿。  “是冰凌花,盛开在冰天雪地之中的冰凌花。”  在冰凌花盛放之际,在冰湖融入雪峰之时,白楚戈似乎看到了两个相携而去的身影。  那一袭青衫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说:“楚戈,不要让轩辕重九的魂魄聚齐,到底为止吧。”    ☆、九转玉葫芦  “……到此为止吧。”  白楚戈被颜修这句话折磨了很久。  当初在日月峰东离府时,风致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轩辕重九的所有魂魄,而颜修却告诉他不要找。  这两个人,他并不认为他们会背叛轩辕重九,背叛东离楚戈。那么两个人不同的结论,一定是当中有什么偏差。  很明显,风柳率领的那队护灵人,是东离楚戈的其中一路障眼法。风柳传达东离楚戈的遗命给风致,又由风致传达给转世后的自己。至少在风柳护灵之前,他得到的命令就是聚齐轩辕重九的所有魂魄。  而这个命令,应该是东离楚戈亲自下达的。  那几年,颜修并不在东离楚戈身边,只偶尔有书信往来,所以他并不能完全了解东离楚戈的处境。  那么是否可以这样猜测,颜修之所以阻挡他继续寻找轩辕重九的魂魄,是因为从他的角度来看,他认为聚齐轩辕重九魂魄之后的事情,是他无法预估的,或者是有人故意设计,结果甚至会遭遇灭顶之灾。  “……哎,好烦啊!”白楚戈揪着头发,郁闷的不行。  “戈戈,如果想不通,那就不要想。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尽相同,这其中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个人感情。戈戈虽然是大神转世,可毕竟不再是东阳神将,也不再是东离楚戈。”  “你是白楚戈,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力。这件事,做或者不做,取决于你内心真正的想法。不要被别人的想法乱了心志。”  白重九用冰湖水沏了壶茶,茶水入口,沁人心脾。  白楚戈咂摸咂摸白重九的话,说道:“小天使就是小天使,天寒地冻的还给炖鸡汤。”  白重九笑道:“确定不是毒鸡汤?”  “……我的老天,这仙乐都城的王宫里有不少好东西呢。我在王宫的御膳房里找到了雪国特色小吃的食谱,一时技痒难耐,给大家露了一手,快来尝尝我做的。”  吴琅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几个冰雕盘子。  “这个,油炸冰溜子!还有这,火焰冰激凌。哈哈,没吃过吧!”  白楚戈犹疑着夹了一个油炸冰溜子,咬上一口,舌尖缠绕着十分特别的味道。嘿,还别说,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说不出的舒爽。  “怎么着,明儿继续往雪落山去?”吴琅吸溜着冰溜子,吊儿郎当问道。  白楚戈想了想,道:“去是一定要去的,咱们还是六界办事处的办事员,自然得听从上头的吩咐。”  至于其他的事儿……小天使说的对。别人说的终究夹杂了别人的意愿和想法。而自己若想掌握先机,就必须亲自弄清楚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有句话不得不说,即便他今世是白楚戈,但他东阳转世的身份已是既定事实。那么不管他愿不愿意,总有一些事情,是他必须要承担的。  “成!”吴琅抹了把嘴儿,用手机拍下雪国食谱,打算留着回家后再把剩下的菜式尝试着做一遍。  白楚戈瞅了几眼,道:“离开雪国,外头可找不到这么纯天然的冰和雪了,况且没有冰湖水,你也做不出来这味道。”  吴琅一想也是,不免有些郁闷。  “雪国曾经那么美好,这些雪国的子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利益当前,有几个人能守得住本心呢。况且,他们身处其中,时日久了,就不觉得这些日常所见的东西有多么的弥足珍贵。只有等到失去,才能唤醒他们迷醉的内心。所以啊,我们当珍惜眼前!”白重九总结道。  吴琅竖起大拇指:“小天使牌鸡汤真不是盖的。”  ……  吃饱喝足,众人在王宫大殿里各自寻了房间睡觉。  “……额,这里这么多房间,我们没必要挤在一起的。”  白楚戈看着榻上的白重九,见他披着外套半靠在床头上,手里捧着手机,看的十分认真。  白重九闻言,不以为意道:“我们是男男朋友了,要睡一起增进感情的,这叫同居试婚。”  白楚戈洗漱完,穿着大裤衩光着上身,瑟瑟发抖的站在地上,一脸问号:“……男男朋友?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就刚才的事儿,我答应你了。”  “……我说什么了你就答应,你又答应什么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白楚戈忽然想到这货是轩辕重九,赶忙说道:“那个,你刚才不都说了嘛,我不再是东离楚戈了,我是白楚戈。既然是白楚戈,那么和过去,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对吧。”  白重九点头称是,接着又说:“可是我现在是白重九啊,我冠了你的姓氏啊。”  “……又不是我要你姓白的!”  “可是戈戈说了,要追我的,虽然没有付诸过什么实践吧,但是我现在愿意给戈戈这个机会,所以我答应和你在一起啊。”  白楚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狐疑的看了眼白重九:“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到了颜修和北溟滺,让我觉得,人生该及时行乐,既然相互喜欢,那就早早的在一起,也省得未来的不可预期,会发生一些让人追悔莫及的事儿。” 第27章 “就是这样!”白楚戈打了个响指,对大家说道:“我们再试一次,小诚吴琅,你俩往前走,我和白重九往相反方向走。玉吱吱等在原地,看看这符咒,这回往哪儿动!”  “明白!”  四人分两拨以差不多的速度分别往两个方向跑了一段距离,停留片刻后,又以同样的速度返回原处。  “玉吱吱,怎么样怎么样!”  玉吱吱伸出一根指头放在眼前,左右狂摆:“它就这样这样这样,来来回回的飘啊飘,飘的我眼睛都花了!”  吴琅一拍大腿:“哈!这鬼东西是个一根筋的,每次只能往一个方向移动,我们分成两拨,他就迷糊啦!不知道往哪儿走,就只能在原地不动了。”  “那就是说,只要我们往两边跑,就能跑出去咯。”风诚说道。  吴琅点点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雪峰这么大范围,一旦我们分开跑,没准儿就彻底分开了,这里危险重重,落了单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白楚戈心里有了谱,道:“我们再试一次,这回吴琅和小诚降低速度,我和白重九加快速度,玉吱吱你且看看这回,它往哪儿走。”  众人依言又试了一次,结果不出白楚戈所料,通道是沿着白楚戈反方向运行,也就是相当于白楚戈和白重九在做无用功,而吴琅和风诚哪怕原地不动,通道也会将他们送出去。  “这就说明,通道的运行是选择两组中速度较快的一组,所以,只要一组人快速奔跑,就能将另一组人送出这里。”白楚戈总结道。  “如果是这样,必定会有一个人一直被困在这里。”白重九说道。  虽然弄明白了这里的运行机制,可结果仍是不能全员逃出,刚才那股兴奋劲儿顿时萎了下去,不免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而这时,队伍中存在感一直很弱的法力被禁锢的猴王玉吱吱,弱弱的举起了猴爪儿。  “……那个,我我我有办法。”  “说说看咯。”吴琅霜打茄子一般没精打采的,主要是他也不指望这个眼里只有香蕉的猴子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本猴王虽然眼下没有法力,可到底咱也是得了天地承认的唯一猴王,统率全天下的猴子,必然也会留些看家本事的。”  玉吱吱背着猴爪,狠狠的吹嘘了一番。  吴琅和风诚相视一眼,有气无力的拍拍手,呵呵道:“哇,好牛逼哦。”  玉吱吱朝吴琅呲了呲牙:“莫小瞧了本猴王!”  说着,从脑后拔了根猴毛,放在掌心这么一吹,突然凭空出现几块大石头。  “你们刚才说的,我也听了几耳朵,不就是差人么,拿石头凑数如何?”玉吱吱扬着下巴,抖着猴腿儿,眼睛斜睨着吴琅,一脸邀功的神情。  “对啊,这雪道光滑,只要给石头一点推动力,它们就能以这个速度无限运动下去,哪怕我们在原地不动,也能被通道传送出去。等到通道被石头带出很远,我们再加速奔跑,通道根本来不及反应,我们趁着这时间差,绝对可以在雪峰推挤过来时逃离这里。”白楚戈分析道。  吴琅一屁股从地上弹跳起来,抱起玉吱吱在空中抛了几下:“你可真是活祖宗诶!”  “楚哥楚哥,剩下的交给我吧!”风诚一脸激动,终于到了见证他实力的时候了。  “……你先等等。”白重九在九转玉葫芦里鼓捣几下,倒腾出一颗药丸来递了过去:“这是大力丸,可以瞬间提升实力。你如今勉强在第二重境界,使出的力量不足以使速度达到最快,我们眼下缺的是时间,所以……”  风诚虽然很想让大家见证他真正的实力,可九爷说的很有道理,眼下还不是考教修行的时候。乖乖的服下大力丸,果然觉得浑身充盈着力量。  他双手在半空抡了几大圈,念念有词道:“无边无涯,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御风术,去!”  这狭窄的通道中霎时间风声鹤唳,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个趔趄就被反弹了出去。  “我去!这威力也太大了吧。”  白楚戈紧紧抓着白重九,生怕自己被甩飞了出去。  “抱歉诸位,我拿错了,这个是超强大力丸。”白重九略带抱歉的说道。  吴琅一边捂着头发一边吼道:“小天使,我这发际线要被吹没了,你得给我弄点生发的药啊啊啊啊啊。”  就在众人刚刚跳出这通道时,只听轰的一声,两侧的雪峰严丝合缝的粘合到了一起,震动下,簌簌簌落下不少雪来,差点儿将落后一步的吴琅和玉吱吱给埋了。  白楚戈呼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白重九幽幽道:“未必见得。”    ☆、寒月弓  就在众人以为逃出生天可以喘一口气时,突然发现,眼前场景似乎比刚才的更加……诡异!  “哎呦我去,这又是啥地方,怎么,怎么会有香蕉树!”  吴琅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  他们所处之地是一块圆形冰面,清透的像一面镜子。往外探头看去,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茫茫雾气飘散周围,看不清周遭景物,似是悬浮在半空中一样。  而这冰面的中心位置,长着一颗香蕉树。香蕉黄橙橙,看上去十分新鲜。冰天雪地里长着鲜活的香蕉树,可谓诡异至极。  玉吱吱控制不住的伸出猴爪,却被吴琅一巴掌给拍了回来:“臭毛病改不了了是不是,你知道这啥地方,不明不白的香蕉也敢吃,不怕毒死你!”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根冻的又黑又硬的香蕉扔了过去:“先将就着吧。”  猴王好委屈。  白楚戈伸手揪下一根香蕉,剥开香蕉皮,露出白嫩的果肉,闻起来,还有些酸酸甜甜的味道,舔了一口,有些涩涩的,跟平日吃的香蕉也差不多。  玉吱吱眼巴巴看着,馋的直流口水,然而却只能啃那个又黑又硬的香蕉。  “这是来惩罚本大王的吧。”  惩罚?白楚戈脑子灵光一闪:“这不会也是一处幻境吧。”  自打出了浮城,他自己都不知道遇上过多少幻境了,所以对这种地方,已经完全免疫了。  只不过之前的幻境大多是关于前世的记忆,于他也没有什么伤害。这一次的嘛,倒有点儿无从下手了。  白重九眯了眯眼,说道:“这应该是专门针对猴王的,猴王内心渴望有无穷无尽的香蕉供它享用,这不是心想事成了么。”  玉吱吱瞟了他一眼,郁闷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嘲讽我。”  白重九嗤笑一声,拿过白楚戈手里的香蕉,在玉吱吱极度渴望的眼神中咬了一口。  “……白重九!”白楚戈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你怎么吃了,万一它……”  “放心,我这身体可是净水莲所化,百毒不侵。况且……它真的就是普通香蕉啊!嗯,还挺好吃的。”  三两口吃下一根香蕉,白重九又揪了一根递给白楚戈:“吃吧,真的挺好吃的。”  白楚戈将信将疑的咬了一口,虽然他平日不大爱吃香蕉吧,可许久没吃到新鲜水果,这冷不丁吃一次,冰凉甘甜,当真不错。  “吴琅小诚,你们也吃啊。”  吴琅和风诚瞧他二人果真没事儿,也纷纷揪了香蕉吃起来。  “我我我,还有我!”  玉吱吱见大家都吃上了,赶忙扔了那根发黑的香蕉,跃到香蕉树上去摘,可这猴爪刚一碰到香蕉,那香蕉就突然消失不见了!而后又在原处重新长了一串出来。  玉吱吱再去摘,又是消失不见再重新长出,仿佛故意跟它作对一样。反复试了好几次,玉吱吱崩溃了。  “吴琅,我,我摘不到!”  吴琅顺手扔了一根过去,谁知那好好的香蕉到了玉吱吱手里,又凭空消失了!  这下玉吱吱可绷不住了,呲着牙,浑身的猴毛炸起来,气的直发抖。  “……等下,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圆形冰面好像在动。”白楚戈扔了香蕉皮,闭目感受。  “呀,这雾气也散了不少呢!”风诚四处看了看,又扒着冰面往下探,这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楚哥楚哥,你快看,这下面,下面有个大窟窿!”  雾气慢慢散去,四周景象也一览无余。这冰面果真是悬浮在半空中的。而正对冰面下的那个圆形大窟窿,目测其大小,正好与冰面吻合。也就是说,他们所处的冰面,本来该与下面的大地是一体。只是不知为何,这冰面单独飞了出来。  而且……  “你们发现没有,冰面在缓缓下降。”  白楚戈一瞬不瞬的盯着。若一直以这个速度下降,不出半小时,冰面就会与那巨大窟窿重合,他们就能回到地面了。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被他们吃了不少的香蕉,又看了眼卯足了劲儿要去摘香蕉的玉吱吱。  无论如何努力,玉吱吱都碰不到香蕉,更诡异的是,不单玉吱吱所触碰的地方重新长了香蕉出来,就连他们已经吃光的地方,也都重新长了香蕉。  吴琅以为在做梦,揉了揉眼睛,更加难以置信。明明地上有他们扔的香蕉皮,明明已经吃了这么多,怎么又长出来了!  “戈戈,冰面又开始上升了!”  白楚戈揪下一串香蕉,像是要急于证明什么似的,狂吃了几根,果然,这冰面又隐隐有下降的趋势。  只是玉吱吱总是疯狂试探,香蕉树一直在源源不断的长出香蕉,冰面又开始有上升的势头。  “是香蕉,只要咱们吃光了香蕉,这冰面就会落回地面。”白楚戈塞了一嘴香蕉:“吴琅,快把玉吱吱拉走!”  玉吱吱已经疯了,像是陷入了一种魔障中,扒着香蕉树就不撒手,他朝吴琅狠命的呲牙,吴琅也是一惊。  他可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猴子的,猴子平日也十分黏他。可此时,就为了一串香蕉,它竟然……  “玉吱吱,快下来。等我们逃出这里,我给你包个山头,全都种上香蕉树,一准儿让你吃个够!”  玉吱吱猩红的眼似恢复几分清明,可消失又重现的香蕉一直在刺激着它的神经,就算是吴琅说把全世界的香蕉都给它,那也是以后的事儿。它只知道眼前,香蕉就在眼前,它却吃不到。  这对于一个把香蕉当成生命全部的猴子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悲伤和讽刺。  想着想着,不免悲从中来,它朝吴琅叫了一声,紧紧抱着香蕉树,不肯松手。  而白楚戈白重九和风诚三人,此时正以最快的速度吃香蕉,然而玉吱吱情绪不稳,他们吃香蕉的速度又及不上长香蕉的速度,是以这冰面忽上忽下的,一直在原地打转。  “我们这么努力的在吃香蕉,猴王却一点不理解,还在无理取闹,不就是香蕉么,忍一忍不就过去了。”风诚撅着嘴,两口一根的吃,面上也有几分不满和怨气。  “行了风诚,你少说两句,明知道玉吱吱过不去香蕉这坎儿,还偏生在这里留了一颗香蕉树。咱们吃的着,独独它吃不着,不发疯才怪。”吴琅没好气儿的嘟囔了几句。  “这本来就是明摆着的事儿,你看看我们都吃多少了!再吃下去,肚子都要撑爆了!再说了,玉吱吱本来是要跟温道长一路的,是你把它带过来的,你要负责!”  “谁也不想遇到这种事儿啊!”吴琅怼了一句。  白楚戈脸色也不好看:“行了行了,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以后谁他妈再跟我提香蕉,老子弄死它!”  “白楚戈,你不是东阳神将转世么,你不是天生神力么,怎么,遇到难题就想不出办法了?”吴琅也忍不下这口气,语气不免重了些。  “说的是香蕉的事儿,你扯上楚哥干什么,要没有楚哥,咱们眼下还在雪峰里困着呢!”往日最乖巧听话的风诚,竟也多了几分戾气。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竟是吵了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平静的冰面,忽地掀起了一阵风。起初还是清风缭绕,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已变成狂风怒吼。  冰面本就光滑无阻,这狂风一吹,众人在冰面上像一颗颗冰球,四处乱滚,有好几次都险些掉下去。  风诚吓的一个激灵,已经完全乱了心神,那御风术竟是半点也不会使了。只顾抱着香蕉树瑟瑟发抖。心里更是埋怨玉吱吱和吴琅了。 第29章 白楚戈目眦欲裂,虽然知道白重九是净水莲化身,任何器物都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眼睁睁看着利箭入体,就好似是扎在自己的心尖儿上,扎的生疼。  他手拈金色花瓣,手腕一转,金色花瓣随风翻飞,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形成无数道金色利刃,带着破空之势攻向雪狐。  雪狐扬起唇角,五指翻飞,在胸前结了个十字印。  “冰封!”  只见他周遭的气流翻涌,地上的冰晶被强大的气流吸入,在他面前形成一道冰色屏障。  而白楚戈用尽力气使出的金色利刃,却无法冲破屏障,伤到那雪狐一丝一毫。  “你们快走,它有千年道行,妖力强横,你们不是它的对手。”  温良玉似是在抵抗着什么强大压力,只见他原本还站着的身体,此刻半跪着,他膝下的那方雪地已经陷落。足见这股压力之强大。  “温莲玉,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旁人,当真是侠义心肠。”雪狐话里带刺,冷笑一声,再一次结出十字冰封印,将白楚戈几人困在冰色屏障中。  这回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温良玉费力的抬起头,虚弱道:“闻人雪落,那时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便是。不管你怎样对我,我都,无怨。但他们是无辜的,请你,放了他们。”  “无辜,呵呵,那我雪狐一族的族妖又何其无辜!你们凭什么阻止我报仇,凭什么!”  闻人雪落怒极,身体周遭隐隐有股股黑气流窜。  温良玉大惊:“雪落!收摄心神,不要被魔障控制!”  言毕,又念起了清心咒,淡淡的金色光芒逐渐驱散了闻人雪落周身的黑气,而温良玉显然已到了极点,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地。  “温莲玉……”  闻人雪落恢复湛蓝的双目紧紧盯着那瘦小身影,本有些松动的神情在片刻的愣怔后,又恢复了冷厉。  “……白楚戈,是不是我听错了。那个雪狐妖叫温道长为温莲玉?”  白楚戈因为白重九重伤昏迷,心情烦闷,并未注意到那二人的对话。可适才初到此处时,他似乎是听见雪狐叫了一声温莲玉。  温莲玉,雪狐妖……  白楚戈突然想起来了。当年的温莲玉之所以陨落,正是因为一只雪狐妖。难道……  温良玉就是温莲玉的转世!    ☆、寒月弓  众人被困在雪狐设下的屏障里,无法逃脱。温良玉在与那股无形的力量抗衡,无暇他顾。  再看那雪狐,它将他们困住后,便不再理会,注意力都放在温良玉单薄的身影上。也是,一个千年大妖,岂会将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子放在眼里。就算他们想逃,也没那个能耐啊。  想到这里,白楚戈也放松了下来。就好像知道了眼前敌人的强大是自己无法想象的,于是乎生出一种大无畏,或者根本就无所谓的心情。顺其自然就好。  便将心思放在白重九身上。  白重九乃净水莲所化,他的身体有自愈的功能。此时他身上所受的三根冰箭已经完全消融,冰箭留下的伤痕也已经愈合。只是人仍未醒来。  玉吱吱在白重九身边绕了好几圈,捏了捏下巴,神思凝重道:“他似乎,又多了一魄。”  白楚戈心有疑惑。先前出现的两魄,一个附在通宝伏天箓上,一个附在九转玉葫芦上。通宝伏天箓由莲花峰供奉,从温莲玉那时传下,至今千年。九转玉葫芦是颜修的宝物,一直带在北溟滺身上。  这两件东西,还有它们的持有者,都或多或少与东离楚戈有着联系。那么轩辕重九的魂魄附于其上,也实属正常。  可眼下这种情况,在雪狐的领地里,怎么会凭空多出一魄来?明明之前都好好的,独独在中了冰箭之后出现这种情况……  “或许,是因为那把弯弓。”  玉吱吱到底是万年猴王,虽然他的记忆有着几千年的空白期,但对于雪狐一族,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确切的说,是对雪狐手中的那把弯弓有所了解。  “此弓名为寒月弓。本为神族掌管雪事的雪神所有。但凡到降雪之时,雪神便拈弓搭箭,将三根冰箭射向云层,冰箭融化在云层中,便会形成片片雪花,洒落人间。”  “那时东阳神将已经将魔尊镇压在镇魔石下,并奉神帝法旨镇守极东日不落之地。众神各司其职,人间秩序井然,生机焕发。”  “雪神是神帝最为宠信的小神,神帝时常宣他伴随左右。突然有一日,神帝降下法旨,革去雪神神位,将其贬斥西山看守仙池。众神无不惊诧,究其原因,竟是雪神擅离职守,丢失寒月弓,使得人间连降暴雪,土地遭遇冰封,农民陷入绝境。而那之后,丢失的寒月弓也销声匿迹,遍寻不见。神帝也只得命仙官另寻他物,重造了一把冰弓。”  “神物都有特殊的气息,没道理寻不见。我猜测,也许是这把寒月弓曾落入高人手中,掩盖了本属于神族的气息。若不是本大王当年曾有幸见识过雪神的寒月弓,此刻怕也认不出那物。”  “至于这寒月弓是如何流落到雪狐手中,便不得而知了。只听说极北之地突然出现了一群雪狐,实力强大,称霸一方。族中一直供奉一件神兵,但外人无从窥见。只道平平无奇的雪狐一族,突然妖力大涨。想来就是这寒月弓的功劳了。毕竟是神族之物,沾染了神灵之气,可助修行。”  “许是当中有什么机缘,使得雪狐一族偶得此物吧。”  东阳神将为神族战神,既然此弓是神物,也许与那位神将有着什么弯弯绕绕的联系吧。否则轩辕重九的魄又怎会附身其上呢。  白楚戈一时想不通。  “你们看,温道长又站起来了。他是不是打败雪狐妖了!”  风诚一瞬不瞬的盯着深坑那边的战况,虽是冰天雪地的,他却急出了一脑门汗。生怕温道长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坚持不住。  “……温莲玉,你既受过我雪狐一族给你的惩罚,那我自然也会遵守承诺。当年的事儿,我们一笔勾销。你,走吧。”  闻人雪落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温良玉,转身没入白茫茫的雪峰之中,不见了踪影。  而强加在众人身上的冰色屏障,也随之消失。  风诚第一个蹿了出去,在要倒不倒的温良玉身边稳住身体,想要去扶,却无从下手。只见他那破破烂烂的道袍上,已被鲜血浸染。可想而知,他受了多严重的伤。  “温道长,你,你怎么样!”  温良玉虚弱的笑了笑:“无事,无事。”  白重九陷入昏迷,其余众人又不知道九转玉葫芦里都是什么药,不敢轻易给温良玉服用,只得干着急。  温良玉见大家没有受伤,也放了心。没有再多说什么,盘膝坐在原处,开始给自己疗伤。  风诚则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掏出枸杞,问白楚戈要了储存在乾坤世界里的水壶,盛了点清雪化为水,又用术法加热,泡了一杯枸杞。  想着冰天雪地的,喝上一口热茶,总会舒服些。  直到温良玉恢复些许体力,风诚殷勤的奉上枸杞茶。  “……温道长,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温良玉再见众人,颇有几分羞赧。  他知道白楚戈他们来此,是为了收服作乱的大妖。只因前不久,极北一带突降暴雪,幸得办事处的人巡查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也知道他们口中的大妖,就是闻人雪落。  所以,他特意赶在他们之前来到这里,就是不想闻人雪落和他们碰面,引起不必要的争斗。  他想着,如果能提前解决了此事,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他,哎,他只是一时被魔障乱了心神,并非有意于人间作乱。我已经与他说好,以后,他不会再这样了。”  众人齐齐看着温良玉,眼神有审视,有探究,有好奇……  温良玉长叹一声,道:“我来此地,是为了化解千年前的一场误会。”  他望着空无一物的雪峰,有几分怅然若失。  “你们既是从仙乐山来,或许已经知道了千年前雪国发生的事。魔族欲侵占极北之地,再建魔域。魔族人在冰湖两岸建造炼器房,源源不断的魔气涌入冰湖,使得冰湖污染,方圆百里,皆无幸免。”  “雪狐一族生活在冰湖以北五十里之地,它们日常饮用的水,是冰湖的一条分支。雪狐饮用了受污染的冰湖水,皆染了怪病,四肢肿大,骨骼畸形,还伴随各种皮肤疾病,高烧不退,腹泻不止。”  “雪国与雪狐族不和已久,欧阳青炼出新型法器,并提议雪国国王北溟洋拿雪狐一族试法。本就虚弱不堪的雪狐妖族在面对雪国大军时,毫无招架之力。任凭新型法器扫荡,阖族无论男女老幼,全无活口。”  温良玉说到此处,不免哀痛。  “千年前,在我还是温莲玉的时候。我奉师命下山历练,有幸来到极北之地。那时的极北之地,圣洁美丽,雪狐族的领地随处可见冰雕玉琢似的雪莲花,在青凛凛的寒光中,在巍巍山巅上,在皑皑白雪间,点点青玉色温柔娴静的点缀其中……”  ————  温莲玉背着箧笥,孤单的身影在茫茫雪原中显得渺小又单薄。行路多时,已是累极,幸得前方不远处有一所冰房子。  他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冰房子那走过去。  听说这里是雪狐妖族的聚居地,这冰房子也不知是否有主家。温莲玉在门口犹豫片刻,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只是许久未曾有人应答,而且,这冰门似乎有些松动,只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他犹疑一会儿,也是实在冷的厉害,在外头哆哆嗦嗦的叨叨了一句多有打扰,这才进了屋。  虽是用冰造的房子,可屋中却十分暖和,他四处打量着,也不知道这暖流是从何处而来。屋内不算宽敞,外间除桌椅外,别无他物。整个屋中仅有一扇小窗,屋内却并不昏暗。  左手边有一紧闭的房门,不知门后是什么。温莲玉自知叨扰,是以只好奇了一下,并未探究。  他将箧笥放在地上,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又从箧笥里掏出些干粮,勉强噎了下去,糊弄个半饱。  雪落山以雪莲花闻名,他来这里也是为了寻一朵千年生的雪莲。因山下一小镇染了瘟病,虽然疫情暂时被控制,但若彻底根除,还需一剂雪莲入药。是以,温莲玉主动承担寻找雪莲的任务,来到这极为严寒的雪落山。  虽然这一带雪莲花随处可见,但大多都是观赏性的,真正可以入药的雪莲生长在雪落山最深处,也是雪狐妖族的圣地。  他已经在雪落山转悠两天了,别说圣地了,就是连一只雪狐都没有见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走偏了。  正一筹莫展间,只听‘吱呀’一声,那道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年?  那人有着雪白的头发,两侧尖尖的耳朵泛着红晕,还有一双无比清澈的湛蓝色眼睛。瘦弱的身躯上松松垮垮的斜搭着一件白色狐裘,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他看见温莲玉,先是一怔,随即又好奇的打量着他。雪狐妖鲜少离开雪落山范围,无非就是往雪国边境溜达溜达。可是雪国人中,也未曾见过温莲玉这般打扮的。  他的道袍因为长途跋涉,显得破旧不堪,有几处甚至破了口子。但他出众的容貌,还有天生的仙风道骨,哪怕就是披了一条破麻袋,也会让人敬而生畏。  少年看着温莲玉,温莲玉也在看着少年。  四目相对,半响,那少年才呆呆开口:“……您是神仙嘛?”    ☆、寒月弓  神仙?  温莲玉懵了懵,赶忙起身解释道:“不不不,小道来自南方莲花观,奉师命下山历练,途径仓河镇,碰巧遭遇仓河镇瘟病。小道略同岐黄之术,暂时压下瘟病传播,此番上雪落山,是为寻一味千年生雪莲用作药引。路经此地,实在受不住严寒,这才冒昧叨扰,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温莲玉文绉绉说了一堆,少年歪了歪头,不知他听进去多少,只固执问道:“你长的这么好看,怎么会不是神仙呢?”  温莲玉好笑道:“神仙岂能以样貌去论。”  少年皱了皱眉,还是摇了摇头:“不对,我娘说了,神仙都是很好看的,所以我们要努力修炼,日后就能位列仙班。”  少年说着,又看了温莲玉几眼,道:“我还没见过神仙长什么样子,不过我见过最好看的就是你了。日后若是我修炼成仙,一定和你一样好看。” 第31章 “莲玉,你到底怎么了?”  “师兄,我练成了冰焰。”  温廷玉大惊失色:“你脱胎烈火莲,所修术法乃最纯质的阳炎火,岂能修冰之术!你……”  他急急的搭上温莲玉的脉搏,震惊之余又盛满怒意:“你这是为何!弃火而修冰,你不要命了吗?!”  “师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虽然经了许多波折,可我已经成功修炼了冰焰。以至纯之冰修至纯之焰,我一样可以很强大。”  温廷玉简直难以置信。他师弟素来注重修行,可如今弃了阳炎火,竟转头去修冰焰。这可需要他舍弃一身修为,重头开始啊!  更重要的是,若修冰之术,他必须取出自己体内修炼多年的阳炎火的火种。火种对于温莲玉来说,正如修士们的金丹一样重要。  取出火种,无异于剜心之痛。  温莲玉见师兄为之痛心,他赶紧掐诀,指尖瞬间升腾出一抹冰蓝色火焰。  “师兄你看,多美的火焰啊。”  温廷玉别过脸去,他不能理解师弟的行为。也许这次下山历练,师弟经历了什么事,并未说与自己听。但这是师弟自己的事,他无权过问。  火种取出,已成事实,他再置喙,也无济于事。  “你的火种呢?”  温莲玉摊开手掌,一颗流动着红色岩浆的种子静静的躺在手心。  “师兄帮我收着吧,若日后有弟子修习火之术,也好有个传承。”  温廷玉叹了口气,将那枚赤红的火种收下,无奈又心酸的问道:“你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温莲玉摇头:“不舒服的时候早就过去了,我只是乍然取出火种,身子虚罢了。过两日便好了,师兄不必为我忧心。还,还有一件事……”  温廷玉斜睨着他。  温莲玉略有些心虚的说道:“莲玉想,离开莲花观。”  默了半响,温廷玉艰难的点了点头。  临下山的那天,温莲玉先是绕路去了莲花峰,在东离府门前拜了几拜。  犹记得小时候,他信誓旦旦对皇后娘娘说,自己一定会炼出更大的烈火莲花送给皇后。可他食言了。  “莲玉让皇后娘娘失望了,但莲玉并不后悔。”他坚定说道。  初初修习冰之术,饶是温莲玉天赋异禀,下山时也不过堪堪突破第三重境界。是以,往极北之地去的这一路上,他走的很艰难。有过去的敌人寻仇,也有故意寻衅的妖魔。  好在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等走到雪落山时,已是半年后了。  与那时来此地不同,如今的雪落山忽然涌上好多修士。有几位甚至是他当年历练时有过交集的。  “……温道长,你也来这里斩妖么?”  “斩妖?”  那修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温道长不知道?”  温莲玉为了尽快抵达雪落山,走的都是山路,鲜少从城镇穿过,是以这半年来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大多不知。  那修士见他一脸茫然,好心的解释道:“这里有只道行颇深的雪狐妖,为祸人间。雪国国王向神族求助,神族发下诏令,命天下有能之士除妖,还雪国百姓一个安宁。”  “雪狐妖?是哪个部落的?”  温莲玉这么一问,倒叫那修士迷茫了。  “什么哪个部落,这整个雪落山,就只有一只雪狐妖了。”  他见温莲玉眼中尽是惊疑,又好心的替他解惑。  “温道长不知,魔族欧阳青进驻雪国,建魔域。他们在冰湖修建炼器房,炼器房流出的黑气污染了冰湖水。居住在下游的雪狐妖族喝了受污染的冰湖水,患了很严重的病。他们得不到救治,身体愈发虚弱。”  “实在走投无路之时,雪狐妖试图潜入雪国盗药,被军士发现,起了争端,逃窜时误伤了雪国百姓。北溟洋以此为借口,下令雪国军队攻打雪狐妖族,雪狐妖族无力抵抗,阖族被屠。”  “却不想落了一只闭关修炼的雪狐妖,那狐妖出关之后,发现同族雪狐妖的尸体全被扔在冰湖北岸的深坑中,魂魄被囚禁,日日饱受折磨。大怒之下,闯了雪国王宫,险些杀死北溟洋。未曾得手,又在仙乐都城大街肆意屠杀无辜百姓。北溟洋万分惶恐之下,这才求助于神族。”  温莲玉只觉浑身如临冰窖。  “北溟洋发动战争,致使雪狐妖族阖族被屠,难道神族对此坐视不理,竟反过来要去除妖?这是何道理?!”  修士说道:“北溟洋与狐妖一族的争斗由来已久,况且此次是雪狐妖族涌入雪国王城,盗药在先,伤人在后。雪国举兵,也算师出有名。”  “师出有名?那魔族污染冰湖水又怎么算?”温莲玉气极。  修士道:“北溟洋声称自己与欧阳青达成共识,欧阳青助雪国强盛,雪国则提供住所给魔族。既是双方你情我愿,神族也不能干预太多。”  关于两界之事,温莲玉早有耳闻。虽然魔尊千年前就被镇压,但魔族势力仍不容小觑。  两界大小战役打了不知多少,至今也难分胜负。是以,在魔尊被镇压后,魔族率先退步,请求和解。  六界和平共处,也是众望所归。只要魔族安分守己,神族也不愿做的太过。对于很多事,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此间事却是不同。不管前因如何,雪狐妖伤害无辜百姓是既定事实。神族只看结果。  所以,那只幸免的雪狐妖,就成了神族打击的对象。  温莲玉从未觉得通往雪落山深处的路是如此难行,他的脚步亦是如此沉重。  只是再远的路,也终有走到尽头的一日。  他想象过无数次与闻人雪落重逢的场景,却独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他们隔着一条泛着黑气的冰湖水。  岸这边是虎视眈眈的修士还有他,岸那边是被悲伤浸透骨髓形单影只的——闻人雪落。    ☆、寒月弓  闻人雪落眯起眸子,看着湖对岸那些义愤填膺的修士,还有修士中间站着的那个单薄的身影,嗤笑一声。  “道长也是来斩妖的?”  温莲玉与他四目相对,猛然发现,过去那双湛蓝清澈的眸子,此刻已是猩红之色。他已被魔障迷了心智。  “还废话什么,天寒地冻的,咱们速速除了这妖,也好早早回仙乐都,问北溟洋拿赏金啊。说不准运气好,还能被哪个仙家看上,收为入室弟子呢。”  这些人中不乏散修,听那人之言,纷纷响应。还不待温莲玉说话,便已跃过冰湖,奔着闻人雪落去了。  闻人雪落唇角泛起冰冷笑意,只见他掌心凭空化出三根冰箭,修长的手指拈弓搭箭,三根冰箭应声而出,带着破空之势,坚不可摧。  “寒月弓!闻人雪落,你竟盗窃神族之物,简直罪无可恕!”  闻人雪落冷笑:“盗?这寒月弓自天而降,落到我闻人部族,便是天意。我们闻人部族供奉寒月弓千年之久,若当真为神族之物,为何无人来取?”  “强词夺理!”  修士们修为不低,各显神通,齐齐攻向闻人雪落。便见闻人雪落以掌力卷起千堆雪,低喝一声:“雪舞!”  雪花瞬间转为片片利刃,伴着呼啸的北风袭来。  温莲玉就站在那里,任凭利刃刮在身上。  遥想初见闻人雪落时,他乖巧的讨好似的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自己的掌心。  他眨巴着纯澈的蓝色眼睛对他说:“道长,要保护好我呀。”  那时单纯的小狐狸早已不复存在,族人被屠,他该是怎样的悲伤。神族不作为,他又是何等绝望。  “小狐狸,道长说过会保护你,决不食言。”  温莲玉纵身跃起,跃过这冰湖,越过那些修士,来到闻人雪落眼前。然而此时的闻人雪落早已杀红了眼,失去意识。  他只知道,他要杀光所有人,为他雪狐一族报仇。  茫茫天地间,一个接一个的修士倒下,鲜血浸透了雪地,凛冽的寒风中尽是血腥之气。从天明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明。直到第三天的傍晚。  残阳的余晖笼罩着这片雪原,洁白的云层晕染着淡淡的红色光晕,风乍起,云层随着风肆意变换。不过多时,厚重的云层吞没了残阳,这片天地愈发昏暗。  云层越来越低,直到沉闷到不行,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落下。  闻人雪落已被鲜血染透的雪白狐裘迎着寒风猎猎作响。他淡漠的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修士们,冷冷道:“接下来,就是魔族那些家伙了。想要侵占我狐族领地,那就拿命来偿吧。”  “不要,不要去……”  温莲玉虚弱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风雪掩埋,他用尽浑身力气,都没能碰到闻人雪落的衣角。  他已累极。  混战中,自己已不知道替他挡了多少暗里的偷袭,可那人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哪怕是一个责备的眼神都没有。  “我从未想过要伤你,我只想送你一个惊喜啊……”  温莲玉耗尽最后一滴心血,却只凝结出一颗豆粒儿大小的雪莲种子……  ————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便不知了。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魔族的入侵,显然是没有成功的。”温良玉的语气里尽是沧桑之色。  “呵,神族永远都是这幅德行,没事儿的时候惯会颐指气使,真出了事儿,一个个躲的比耗子都快。”众人听的聚精会神,根本没注意白重九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戈戈,神族那些家伙都是无耻之徒,咱们不要理。”他看着白楚戈,十分认真的说道。  白楚戈僵硬的点了点头。他才刚适应那个小天使,眼下这人,又不知是个什么性子。不过他倒是和玉灵一样,似乎对神族那帮家伙有着天然的厌恶和不屑。  白重九略带忧郁的眼神瞟了白楚戈一眼:“戈戈,我是重九。九九重阳的重,九九重阳的九。”  说完,掏出手机,在白楚戈一脸懵逼的时候咔擦拍了一张合照。然后迅速发布朋友圈,配文:打卡,和戈戈在一起的第三天。  白楚戈:…………………..  “所以,你现在为什么会有小天使的记忆?”  白重九茫然的摇摇头:“谁是小天使?”  “我看是小天使秀恩爱的执念太强了吧,所以这一魄会惯性的发自拍秀恩爱。”吴琅终于能插上话了。  白楚戈也只得接受这个事实,打量了这个新来的一魄一会儿,瞧他自顾把玩手机,便也不做理会。转头又问温良玉。  “你是什么时候记起前世的事情的?”  白楚戈记得那日从东离府出来,他问过温良玉,可那时的他明显是不知道自己就是温莲玉的。  “说来也巧,就在你们从东离府回来那天夜里,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醒来后,我就什么都记得了。” 第33章 肆虐的雷火球进而又以风卷残云般的姿态奔袭而来。  就在此时,白楚戈身后的雪峰发出巨大轰鸣,紧接着一声惨叫从中传来。  “啊——我靠,搞什么搞什么!”  闻人雪落整洁的狐裘有些破烂,柔顺的发丝上挂着残雪。他气急败坏的掐腰站在雪峰前头,仰头看着脱手而出的寒月弓,正落在白重九的手里。  他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我就说嘛,这寒月弓总有他自己的想法……”  白重九纵身飞到最近的雪峰上,手掌在半空握起空拳,掌心忽然涌现一股强劲的风力,将地上的冰雪吸收,继而又凝成三根冰箭。然后便见他修长的双腿微微错开,有力的双臂举起寒月弓,拈弓搭箭。  他薄唇紧抿,目光如炬。三根冰箭携带千军万马奔腾之势,在划破天际的破空声中离弦而去。  雷火球在触到冰箭的瞬间,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毫无招架之力。漫天黑云悉数褪去,破烂不堪的血月如见了鬼一般的急急落下。光明始入,众人都被晃的睁不开眼。  赤焰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不知所措。  白楚戈等人的惊诧更是丝毫不亚于赤焰虎。  他看着白重九单脚踏在石头上,寒风吹乱他的发丝,额前碎发趁的五官更加突出,坚毅深邃的眼神,紧抿的薄唇,无一处不透着王之蔑视。  白楚戈不自觉的冒起了星星眼,喟叹一声:“牛逼啊!”  白重九唇角微微扬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随着盘旋的寒风,带着几许骄傲自得,几许遗世独立,拐了几道弯儿钻进了众人耳朵里  ——哼!    ☆、寒月弓  闻人雪落看着白重九的眼神略有几分复杂,他千年妖力再加上炼魔加成的力量,才能自如的控制寒月弓。  可眼前这个男人的修为并不高,却能召唤寒月弓,并发挥如此巨大的威力。难道说,这寒月弓与这人曾有什么渊源不成?  白重九垂下眸子看了眼仰头一脸钦慕望着自己的白楚戈,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然后便听‘轰’的一声,高大挺拔的身子像一颗落石,摔到了白楚戈脚边。  “……靠!”  赤焰虎见白重九倒下,立刻朝身后魔兵吼道:“全体冲杀,不留一个活口!”  数百魔兵像一团黑色的云,以极快的速度朝白楚戈这边飘来。  闻人雪落一把捡起寒月弓,冲呆愣在原地的白楚戈喊道:“瞅啥呢!还不快跑!”  他说完,将重伤昏迷的温良玉扛在肩上,第一个溜走了。  这里到底是闻人部族熟悉的雪落山,跟着闻人雪落,一定会找到更安全的地方。  吴琅搭了把手,帮着白楚戈背上高大的白重九,一手扶着白楚戈,一手牵着玉吱吱,相携狂奔。  “以风聚形,以形为刃,风之刃,破!”  风诚使出风之术,将冲杀过来的魔兵暂且击退,使得双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这才转头去追白楚戈。  赤焰虎和紫月狐第一次踏上雪落山,地形不熟,魔兵搜查很久,都搜不到他们的踪迹,让赤焰虎十分烦躁。  “紫月狐,你的狐媚之术出手,纵是我也抵挡不住,如今却轻而易举就被那人化解,你是不是……”  赤焰虎避开魔兵,将紫月狐叫到一旁。他不用继续说下去,紫月狐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如今正值魔尊出世的关键时期,魔界众人心怀鬼胎,谁也不能完全确定,他们这些嫡系就是完全忠心魔尊的。  毕竟魔尊被镇压已有万年之久,金翅雕统领魔域万年,也难保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紫月狐睨了眼赤焰虎,阴阳怪气儿道:“他们的实力你也见识到了。你赤焰虎的雷火球又何曾遇到过敌手,还不是被轻易破解。不管他如今修为如何,你不要忘了,他可是那个人的转世。”  说到那个人,赤焰虎也沉默了。  他眯起眼睛望向茫茫无际的雪原,朝身后冻的瑟瑟发抖的魔兵挥了挥手:“先撤到山下去。”  紫月狐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而此时的白楚戈一行人,已经跟着闻人雪落来到了闻人部族的聚居地。  闻人雪落将温良玉带去一间精致的冰房子里,便再也没有出来过。白楚戈几人也只得随便寻了个冰房子暂且安置下来。  直到风诚探路回来,说赤焰虎他们带着魔兵退到山下,不过还没有放弃的意思。白楚戈当下拧了拧眉,暗骂了一句。  好在危机暂时解除,只等白重九和温良玉恢复,再想办法下山便是。  此时天已黑透,紧绷了一日的神经稍一松懈,肚里饥肠辘辘的感觉便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们哪曾想到这一趟出来竟是这么多天。从仙乐村酒店带的干粮早已告急,闻人部族这地方几千年都没有人烟,更遑论一口吃的了。  不信邪的吴琅在翻了几遍之后,终于彻底放弃了,蔫头耷拉脑的掐了一朵千年生雪莲。  虽然这东西不顶饿,但在这种时候,却能让他们的身体恢复巅峰。  “……哎,好想吃火锅啊。”吴琅吧唧吧唧嘴。  白楚戈正在打坐,闻言说道:“吃清汤还是麻辣?”  “当然是麻辣,你看红油翻滚着,毛肚在锅里起起伏伏,被我一筷子夹中,蘸着油碟儿吃上一口,麻辣脆爽,嗯~美味!”  “那我还要涮上麻辣牛肉,鲜嫩热辣,一口下肚,像是一道火线直窜入胃里,暖暖的,很贴心。”白楚戈接道。  “啊,再把莲藕和脆笋涮上。”  “嗯,我还要加油麦菜和豆皮。对了,要不要加一打啤酒?”  “那必须来啊!诶,毛肚没有了,再加一盘!白楚戈你敞开了吃,这顿我请客。”  “那我还要再加一份麻辣牛肉。”  “妥妥哒!”  “……呜呜呜,楚哥吴哥,你俩别说了!”风诚缩在角落里,看着流了一地的哈喇子,眼里尽是委屈的泪花儿。  “不要急,我俩吃完给你打包回去。”  风诚:“……………………”  白重九和温良玉直到第二天夜里都没有醒转的迹象。外头风雪交加,白楚戈几人也只能缩在冰房子里,大眼瞪小眼儿。  就在白楚戈迷迷糊糊间,突然感觉身边有动静,他猛一睁眼,就被一道极亮的光晃了下眼睛。  “什么人!”白楚戈反应极快,一把抓到了一个人的手腕。  风诚听到动静赶忙点了灯,吴琅已经全神戒备了,然而见到眼前这场面,众人无一不以袖掩面,背过身去。  吴琅啐了一口,叫唤道:“白楚戈,明儿分房睡!”  只见白重九整个人挂在白楚戈身上,手臂搂着他的头,另一只手举的挺高,握着手机,正是一个自拍的动作。而白楚戈则抓着白重九的手,脑袋还靠在他肩上……  白重九默默的看了眼时间,正显示23:59分,今天很快就过去了。  只见他木然的脸抖了几抖,迅速抽出被白楚戈枕在头下的手臂,就着他的另一只手飞快的点开微信朋友圈,将适才在黑灯瞎火的条件下拍的一张合照发了上去,配文:打卡!和戈戈同床共枕的一夜!  成功发出后,白重九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关了手机,将呆愣愣的白楚戈又搂了过来,对风诚说道:“关灯!”  众人:……………………………..  白楚戈:??!!!!!!!!!!!!!!!!  一行人在闻人部族呆了五天后,在吴琅已经近乎暴躁,要将闻人部族给拆了的时候,闻人雪落终于从他的冰房子出来了。  “……温道长他,还好吧?”白楚戈狐疑的看了眼精神抖擞的闻人雪落,小心翼翼探头往屋里瞧。  只见温良玉赤着上身端坐在床上,他双目紧闭,白皙的身体周围隐隐有冰蓝色的光在涌动着。  白楚戈瞧着怎么好像是温良玉要突破了呢?  他踮着脚使劲儿往房子里瞧,而这时,闻人雪落却‘咣当’一声将门给关上了,隔断了白楚戈探究的视线。  他有些气恼的瞪了眼闻人雪落,这一瞪,猛然发现闻人雪落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纯澈清透的蓝色!  就说适才见到闻人雪落时,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原是眼睛的颜色恢复了,而且……他身上的戾气也几乎没有了。再瞧他对温良玉这般呵护,反倒又多了几分单纯活泼。  像是沉寂千年的一颗种子,终于发了芽,开了花儿。像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冰原,忽然有了一抹生机和灵动颜色。  “你……”  闻人雪落轻哼了一声,说道:“他如今正在关键,不要打扰他。”  白楚戈悻悻的点了点头,心说他真没想打扰温良玉,只是对他突然的变化有些好奇而已。  正在院子里活动的白重九阴沉沉的瞪了一眼闻人雪落。  闻人雪落只觉脖颈子忽然凉飕飕的,下意识的想要退回去,忽地,那寒月弓再一次脱手而出,落到了白重九手里。  闻人雪落:……………..  他气的一跺脚:“我们闻人部族供奉你千年,没想到你居然听别人摆布,真是气煞我也!”  寒月弓似乎听的懂闻人雪落的话,弓身闪了几闪,便没了动静。  白重九拿着寒月弓颠了颠,道:“你的东西我不稀罕,但下次要再对戈戈不敬,当心我用这寒月弓将你钉在雪落山的峰顶!”  闻人雪落眯起眸子看着白重九,清甜的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味。  似乎只要一点星星之火,便会立刻燃爆。  ……  “哎呀,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是干什么呢。”吴琅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要从白重九手里抢下寒月弓,只是拽了几次,没拽动。  他尴尬的摸了摸寒月弓,赞美道:“真是一把好弓啊。”  复又转头对闻人雪落说道:“温道长正修炼呢,咱们弄这么大动静,若是扰乱了温道长心神,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果然,闻人雪落有一瞬间的松动。  然后吴琅又偏头低声对白重九道:“我说,差不多行了。咱们眼下是在人家地盘,若真惹恼了他,咱们风餐露宿,不冻死才怪。”  “你是莲藕你不怕,可白楚戈是一介凡人啊。”  一听这话,白重九的手也松了几分。他抿唇看着闻人雪落,手腕一转,将寒月弓抛了回去,冷冰冰道:“下不为例。”  闻人雪落接过寒月弓,内心更是疑惑。他知道,白楚戈是万年前的六界战神东阳神将转世,若说可以自如控制寒月弓倒还说得过去。  可眼前这个人……又是什么来历?对了,魔界那些家伙好像也在盯着他。难道他也是某个神将转世?如果能引起魔界的注意,必然是六界叫的上名号的,可他活了几千年,倒是从未曾听说过。  “雪落,不要与他们为难。”温润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闻人雪落一个箭步冲了回去,再不理门外这些人。 第35章 就在石头以为得逞的时候,东阳突然睁开一只眼瞧了它一会儿。  巨石猛一个激灵,要……要完!  谁知,东阳就真的只是瞅他一眼,便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石头瑟瑟发抖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东阳适才睁了一只眼,闭了一只眼。那不就是……  石头忽然升腾出一分窃喜来,原来每次它偷溜出去,东阳都是知道的,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石头感慨:谁说东阳是没有感情的战神的,看,东阳对它就很放纵嘛!  自从被用来镇压魔尊后,石头便一直在日不落陪着东阳,历经千年。那时的它尚没有灵识,真的就只是一块破石头。是东阳赋予它力量,是天地和明日精华的普照,让它开始渐渐有了灵识。  它十分喜欢东阳,若能一直陪着东阳,哪怕再过万年这样枯燥的生活,它也愿意。  可直到寒一找上门来,每次都来撩拨东阳下界,虽然一次都没有成功过,不过石头还是升起了一抹危机意识。  东阳是神,它是石头。东阳可以四处游走,而它只能傻傻的矗立在这里,镇压魔尊那家伙。一旦哪天东阳被臭寒一说动了,真下界去了,徒留它一块石头在这里,那得是何等无趣。  于是它开始拼命修炼,直到它可以化为流光在巨石身上游走的时候。它便开始日日往上冲,在反复冲击的过程中,它的力量也在不知不觉中增强了。  就这么冲了几百年,终于在前段时间,它可以化形了!  只是东阳浑身金光普照,它虽能化形,却依旧近不了东阳的身。无聊之下,便在日不落范围内瞎溜达。  不过既能化形,那就离它破石而出不远了。  想到这里,石头浑身都是干劲儿,继续锲而不舍的往上冲,总有一日,他会成为站在东阳身边的男人!  而至于溜出去的那缕石头神识化成的白烟,则悄悄跟在寒一身后,暗搓搓琢磨着如何从他手里拿到寒月弓。  正行间,前方忽现一处莲花池。寒一左右闲来无事,便寻了小船,将寒月弓放在甲板上,自个儿则去采莲蓬剥莲子。  石头趁机附在寒月弓身上悄悄观察。这还是它第一次离开日不落范围,哪曾见过莲花池的美景,这不知不觉的就看呆了。  寒一吃的欢快,脚边也散落不少莲子。石头好奇,不知这东西到底有多好吃,只可惜它尝不到。不过它可以带回去给东阳吃啊!  于是趁寒一不备,顺手捞了一颗莲子,喜滋滋的藏了起来。  正巧这时,前头来了几个小神,瞧见寒一也在采莲蓬,便聚了过来,大家围坐一起,边聊边吃,气氛非常融洽。  “……寒一,又没有说动东阳?”  寒一颓丧的摇摇头:“那就是块冷冰冰的石头,莫得感情。”  “连寒一的面子都不肯给,怪不得被神帝塞到日不落去守一颗破石头。瞧瞧当年那些在大战中建立功勋的,哪个如今不是身居高位,掌管一方天地。依我看,东阳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总有一日会被天地六界遗忘。”  “话也不能这么说,凭东阳的实力,真要是给了他权力,你以为诸神能安心?”  “嘘,说什么呢?吃莲子也堵不住你们的嘴,这些事儿岂容咱们置喙,也不怕被旁的神听了去,当心遭了贬斥。”  寒一受宠,那是因为寒一的族人是当年大战中战力仅次于东阳的,且寒一的家族知进退,有分寸,颇得神帝倚重。寒一不用像别的神一样,一步一步苦心经营的往上爬,他生来就站在顶峰,自然不理解他们说的这些,也不愿去理解。  他只想找东阳玩儿,可那人却总是不理他!  众小神平日惯会见风使舵,瞧寒一这般苦恼,互相使了眼色,发动大脑风暴,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给寒一出主意,就不信这些办法都试过,那东阳还能不为所动。  这可气坏了正在偷听的石头,它气恼不已,使了小术法,翻了小船。  一众小神聊的正起兴,更何况神族之地,哪个敢造次,是以也没有防备。倒是让石头一击即中,纷纷落了水。  趁众神在水里扑腾的时候,石头早已控制寒月弓离开了。  走的时候,嘴里还碎碎念:“让你们打东阳的主意!哼!”  成功拿到寒月弓,又顺了颗莲子,石头乐不可支,飘飘忽忽的飞回极东之地。还特别小心的将寒月弓藏了起来,用自己的灵力掩盖了寒月弓的气息。做完之后方才回到日不落。  本来闭目养神的东阳倏地睁开眼,吓的石头一抖,那颗莲子被抖落出去,正好落在了古井里。  它心里发虚,也没有注意,瑟瑟发抖的漂浮在半空。  好一会儿,瞧东阳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也没有要拿它怎么样的意思,赶忙钻回到巨石中,跟着本尊继续往上冲。  “呵!”  一道迷人的声线顺着乍然翻起的轻风钻进石头耳朵,痒痒的,好舒服!  “东阳笑了!”  石头被这一道极为悦耳的声音迷的五迷三道,更坚定了往上冲的信念。  第二日,石头又悄悄溜了出去。它得去打听打听寒月弓怎么用才行。  因昨日翻了船,不见了寒月弓,寒一还和众小神吵了起来。  那些小神嫉妒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定是他们使的诈。要不然,怎么他们的法器都在,独独失了他的寒月弓。说不准船翻了,就是他们暗中鼓捣的。  众小神这个冤枉啊,可寒一上来那股劲儿真是蛮不讲理,将几位小神折腾的不轻,纷纷保证帮他寻到寒月弓。  好在人间已是春回大地,他暂时也用不到寒月弓,不然延误了天机,就是族长也保不住他。  石头化形的白烟趁着他们都在外寻找寒月弓的时候,偷偷潜入寒一的住所。书房中陈列许多书目,它飘了一圈,在一张梨花案前停住。案上摊开一本竹简,正是关于寒族降雪的记载。  石头捡了重点匆匆看了几眼,又匆匆回到极东之地。它留在外面的时间不能太长,每次也只能记住一点点,等到它完全掌握寒月弓,时间已过去一月之久。  而在这一个月间,又正值寒族新老族长换届,寒族所有族人都从四面八方赶来,这种时候,寒一就更不敢和族人们说弄丢了寒月弓的事儿了。只暗地里叫那几个小神接着找,自己又私下召唤寒月弓,只是完全联络不上。  他心里有些不大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他已经完全和寒月弓失去了感应,就算有神故意与他玩闹,也不至于做的这么绝啊。  好在这些天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兴许是遗失到了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寒一就这样在煎熬中度过了一个月。他想,若再寻不到寒月弓,就真的要禀告神帝了。  而已经掌握了寒月弓奥义的石头,在回来的路上才突然想到,自己没法去人间瞧一眼梅花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比向阳花还好看。  如此一来,寒一说的白雪红梅,它定是做不到了。  不过……摸了摸沿途顺手揪的莲花瓣,石头脑中突然炸开一个灵光。  它笑嘻嘻的用灵力控制寒月弓,搭上盗来的冰箭,猛的射向云层……  东阳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变低了,他倏地睁开双眼,在见到眼前景象时,一向波澜不惊的东阳,眸子里盛满了震惊。倏然而过一阵狂风,摇曳着的的向阳树散落遍地花瓣,洒满金黄一片。  遥遥天际,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乍然落到地上,便化而为水。雪落本寂寂无声,奈何滴落下来化为雨水,惊了无波无澜的井水,荡起阵阵涟漪,水光潋滟。  只有树梢上留下冰挂,压着枝头,趁的向阳花瓣愈发鲜嫩夺目。  石头瞧大雪留不住,根本不似寒一吹嘘的那般——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于是它再一次拉弓搭箭,耗尽所有力气,将最后三根冰箭射了出去。  更大的雪落下,在落到地上的雪还来不及融化时,便有新飘落的雪覆盖其上,渐渐的,这片金色世界终于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而后又有清淡香气扑鼻而来。  东阳仰头看去,便见半空中忽然凭空生出一颗树来,犹带着冰挂的枝条舒展开来,朵朵红色小花盛放其间。层层叠叠的花瓣随风飞舞,在洁白的雪中分外妖娆,又似带着一丝傲骨。  像是一个永不服输的生命,在拼力抗争,却终究逃不过落下的命运。  东阳似有所感,他伸出白皙的手掌,红色花瓣落入掌心,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冰凉,而是一种温润的灼热感。  他垂眸看去,但见花瓣中流淌着火红岩浆般的色泽,使得原本淡粉的莲花瓣愈发红艳。  皑皑白雪,烈火红莲。    ☆、寒月弓  东阳一身白衣,火红的花瓣飘落,在他身上流连。出尘的容貌,在这一片金色烘托的纯洁世界里,愈发明朗。  于这番美景中,东阳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霎时间如潮水翻涌,如星河流转。  石头陪伴他千年,第一次知道东阳的眼眸可以如此明亮,日月星辰在他面前,也会黯淡无光。  也是在这个时候,石头恍然明白,东阳这千年来,也是寂寞的吧。  六界第一战神的称号于他而言,是荣耀,也是负累。  之争,延续千年。大小无数次战役,直到神族落于下风,向天祈祷,东阳应天命而出,镇压魔尊,还六界清平。  生来荣耀,也生来寂寥。  白雪红莲静静的飘洒,这片琉璃世界,白的清透,红的似火,金的耀眼。  沉寂许久,东阳慢慢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那口古井上,他摇了摇头,盛着复杂的神色,清淡淡的开口:“古井本无波,奈何雪雨落。”  石头尚未品出他这话里的意思,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差点儿将它震的四散。寒月弓也就此脱手,穿透了厚重的云层,不知落向哪里。  灰白的天际已被层层叠叠的云层覆盖,云层中闪现着道道极细极亮的金光,一道绽放冰蓝色微光的弯弓从云层间倏然划过,带起滔天之势。  光在云层中炸响,雷声轰鸣,云层急速翻涌,隐隐有天崩地裂之势。  本来已是春耕时节的人间,在绿油油的秧苗破土而出之际,鹅毛般的大雪飘落,大地一片雪白。  在百姓们哭求三天三夜后,雪势稍缓,而后几声惊雷于天际炸响,硕大的冰雹犹如战马敲击的鼓点,噼噼啪啪的打在地上。  春日的人间,毫无预兆的回到隆冬之际,土地冰封,百姓一片哭嚎。都言昏君无道,神明不容,这是天神降下天罚,以此来警示残暴的帝王。  农民们没了活路,揭竿而起,各路起义军势如破竹,直捣王城,人间再一次陷入战乱之中……  一只雪白狐狸在茫茫雪原间欢快的奔跑,外面的水深火热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这片寂寂天地。  雪狐极具灵性,似是有所感觉,它一跃而起,窜上雪峰,像王一样俯视这片广袤的雪原。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在见到远处一点清清淡淡的冰蓝色后,倏地睁大。  它跃下雪峰,以极快的速度奔向那点冰蓝色,在距离冰蓝色一步之外,停下步子。  那是一张弓。  冰蓝色微光笼罩下的弓身还有淡淡金光流窜。金光纯粹,像是蕴含天地的灵力。  雪狐犹疑许久,在弓周围转了好几圈,终于小心翼翼的将狐爪搭在弓上。瞬间,一股强劲的力量从它的爪子涌向全身,它猛一个趔趄,心中大为惊异。  异常虔诚的朝着那弓拜了拜。  随后,它用狐族特有的召唤术召唤了在附近的雪狐,让它们回族里去寻族长,再叫上几个灵力修为高的雪狐。  族长已有千年修行,可化为人形,又在人间游历过。虽不知这弓究竟是何来历,但弓身力量干净纯粹,必是神之物。既落到它们雪落山,便是天意。  是以,族长恭敬的将弓请回族中,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此弓便成了雪狐闻人部的神器,由这代族长传下,世代供奉。  也是借助弓身所带的灵力,闻人部族的修为增长的颇为迅速,族人对弓的信仰,也愈发虔诚。  ————  众人沉默不语,吴琅率先打破沉闷:“……所以,雪神寒一,挺冤的哈。” 第37章 紫月狐果然守在仙乐山下。不过六界有和平协议,魔族虽然有不轨之心,平日也没少闹事。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伤人。是以,他们守在仙乐山北,并未靠近人多的地方。  这倒叫众人松了口气。不然打起来伤及无辜,这罪过他们也承担不起。  在山下守了多日,紫月狐可谓憋了一肚子气。  “呦,几位终于舍得下山了。”  吴琅怒气冲冲,指着紫月狐愤愤道:“是不是你们魔族干的!”  他们这群家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定是他们使的诡计,抓走了他爸,引他们下山来。  紫月狐冷笑:“是不是,等你们到了那边儿自然就知道了。”  山风呼啸,云层急速翻涌,乌沉沉的黑云密布,将明亮的天地笼罩的漆黑一片。血月升起,悬挂在半空,无数血色云翳在黑暗中穿梭。  周身都是刺耳的尖叫,叫的人头皮发麻。  “大家小心!”  霎时间,无数黑压压的东西朝众人袭来,风诚急急使出风之刃,无形的风刀子呼啸而过,便听一声声惨叫,那黑压压的东西顿时化作一团黑气散去。  “魔族的家伙就只会用这些阴损肮脏的东西。”  吴琅手指结印,低吼:“万峰俯首,皆听我令!镇山!”  黑暗中只听轰隆隆几声,大地一阵轻颤,白楚戈在这时使出纯阳之光,金色清透的光将这方天地照的通亮,雪峰在金光照耀下闪烁着淡淡微光,精准的砸向那黑压压不知名的东西上面。  紫月狐惊的后退几步,急召身后魔众冲杀。  白重九一跃而起,站在雪峰之上,寒月弓在漆黑的半空中泛着冰蓝色微光,他徒手凝出三根冰箭,蓝色羽翼划过漆黑天空,划出一道湖光,在半空炸开一抹冰蓝。  魔众抵抗不住如此精纯的神之力,纷纷逃窜。白楚戈手腕一抖,向阳花瓣在急速飞旋的过程中凝成一把金色利刃,直插入血月中心。  紫月狐一口鲜血喷出,再无招架之力。  完美的配合,完美的阻击。  紫月狐半跪在地上,目露惊恐之色:“你们的法力在这么短时间内居然大涨,我真是小瞧了你们。”  吴琅急急上前:“快说,我爸在哪儿!”  紫月狐娇媚一笑,那双勾人的眸子闪烁着淡紫色的光芒,她漂亮的唇一张一合,诱惑的说道:“想知道?杀了白楚戈,我就告诉你。”    ☆、阴阳镜  “杀了白楚戈,杀了白楚戈。”  紫月狐的声音像一道古老的使命盘旋在吴琅脑海。  白楚戈欲上前破了魅术,却被白重九拦下:“现在的吴琅,没那么弱了。”  只见吴琅一手掐住紫月狐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说不说!”  紫月狐纤细的脖子在吴琅手中是那么脆弱不堪,仿佛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紫月狐喘不过气,白皙的脸被憋的青紫,闪着淡紫色光芒的眼眸也近乎充血。她相信,吴琅一定会扭断她的脖子!  她双手攀上吴琅的手臂,挣扎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那是乱说的,你放手!”  “你这狐媚子,别跟我耍花招。”  “吴琅,别跟她废话了,赶紧回家才是要紧的。”  吴琅冷哼一声,祭出八宝琉璃瓶,紫月狐一声惨叫,无法抗拒八宝琉璃瓶强大的吸力。紫色身影被吸入瓶中的刹那,黑暗散尽,大地重回光明。  而在这时,温良玉和闻人雪落也施施然的赶了过来。  赤焰虎的雷火球虽威力极大,但闻人雪落和温良玉二人皆修冰之术,一个是千年大妖,一个是即将踏入仙家门槛的修道者,赤焰虎很快就败下阵来。  白重九将寒月弓甩了出去,破天荒的说了‘多谢’。闻人雪落傲娇的哼了一声,又扔过去一朵千年雪莲。  “不知道你们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希望这雪莲可以帮上你们。”  “谢了!”  “温道长,你就留在雪落山了么?”白楚戈问。  温良玉笑笑:“是啊,我在来之前,就将莲花观交给师弟了。”  “师弟?莲花观不就你一个道长么?哪里来的师弟?”  温良玉又笑了笑:“师弟在外游历,许是快要回去了,我留了信给他。”  白楚戈默默的替这个被迫当上莲花观观主的小师弟感到悲哀。  “时候不早了,你们赶快上路吧。吴琅,令尊吉人天相,虽有劫难,但福寿俱全,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以免乱了心神,落入敌人圈套。”  吴琅点头道谢,也稍稍放下心来。  告别温良玉,一行人下了山,赶上了当天最后一班往北城去的大巴。  由于吴琅惦记家里,心情低落,没了他插科打诨,气氛一下子就沉闷了起来。  玉吱吱知道吴琅心里难受,也不闹他,十分乖巧的趴在吴琅肩上,望着窗外,连香蕉都不要了。  仙乐村的大巴往北城去,正好绕过雪峰,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久了,也怪无聊的。  不知在枯燥的景致中看到了什么,玉吱吱陡然瞪大双眼,语无伦次道:“冰莲花!漫,漫山遍野的冰莲花!”  他这一嗓子惊醒了车里昏昏欲睡的人,大家纷纷往窗外看去。  果然,这白雪茫茫的天地间,一朵朵纯澈的冰莲花,像是一场美艳绝伦的莲花雨,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着温暖的光辉。  打开车窗,清冽甘甜的味道伴着风钻进沉闷的车厢里,让人神情一阵,只觉身体里污浊都被纯洁的莲花雨荡涤了。  白楚戈笑了。  原来这就是温道长说的惊喜。  他似乎看到了两个洁白身影,在广茂雪原美丽的莲花雨下相携而去。  “好感动哦!温道长为了和小狐狸在一起,居然自取火种,弃火而修冰,独自承受那么大的痛苦。真的好感动哦!”  玉吱吱大大的眼睛蓄满泪水,边说边抹眼泪。  “还,还有这一场莲花雨,和极东日不落的红莲白雪一样美丽。感动死了!”  吴琅一把将它拽了回来,像是抱着一只毛绒玩偶,将它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它毛茸茸的猴头上,闭目不语。  玉吱吱猴儿脸忽然爆红,猴爪拍了拍吴琅,小声说道:“吴琅也超好的!”  它在心里默默算计着,顶多再几天功夫,等他们回到浮城,它的法力就会恢复,到时候就能变化成人形了。那么帅的玉吱吱,吴琅一定会喜欢的!  一定会的!  魔域,魔族大本营所在。是一片广阔的幽暗之地。  暗夜森林是魔域的守护之林,这里有粗壮的树木,漆黑的枝条蔓延,星星点点暗紫色的树叶点缀其间。林中时不时传来高亢的嘶吼声,庞大的魔兽偶尔穿梭其中。  穿过这片森林,便是巨大的黑金门。  黑金门上布满纵横交错的锁链,当中两个乌金雕刻的凶兽首,呲着一口尖锐的獠牙,幽深硕大的兽眼泛着赤红。黑金门打开的声音,像是古老凶兽的喘息,嘶哑而沉闷。  魔宫大殿上,高高的兽牙王座旁站着一个金色身影。他身形高大,有一头金色头发,额生两角,背生双翼,金色的羽毛乖顺的贴在背上,墨色的眼眸深邃的让人难以捉摸。  此人正是魔尊座下大护法金翅雕,如今魔域的实际统领者。  赤焰虎单膝跪地,头垂的很低:“老大,让白楚戈跑了,紫月狐也被抓了。”  金翅雕缓缓踱步,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回应:“能在我魔族两大护法眼皮子底下逃走,看来他们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啊。”  “老大,是温良玉和闻人雪落联手,将我们冰封在雪落山下,我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逃回来的。至于紫月狐那边,白楚戈他们的法力不强,凭她足以对付!不单如此,我们第一次对阵时,紫月狐也并没有十分尽心,依我看,紫月狐怕是……”  赤焰虎小心的瞥了眼金翅雕,见他沉默不语,心一横,继续道:“我怀疑紫月狐背叛了我们,她根本不想护魔尊出世。眼下被抓,是她咎由自取,我们也没必要救她。”  金翅雕长长的指甲敲击着金属座椅,他居高临下的睨了眼赤焰虎,缓缓开口道:“我魔族的人,即便做错了事,也该由我魔族审判,轮不到别人处置!”  赤焰虎忙低下头:“属下明白了。”  ————  一路风尘仆仆,转了火车又转飞机,白楚戈一行人终于在第三天上午抵达浮城。  刚出机场,便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吴家的司机就等在外头,刘叔焦急的四处张望,在看到一行人狼狈的身影后,大喜。  “小琅,你总算回来了。”  “我爸还没有消息么?”  刘叔摇头:“不过办事处的蛇副处已经在处理此事了,没有消息,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儿。”  一行人上了车,刘叔也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说了说。  吴家在浮城商界也算首屈一指,主要以经营矿产为主,名下有自己的矿山,也衍生出不少相关产业,在地产方面也有所涉猎。  所谓树大招风,吴家这些年也没少招人眼气,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好在吴家有吴琅在,那些人私底下的小动作也逃不过吴琅,吴家也相安无事。  月前,吴父在浮城下辖的小同村收购了一处矿山,像往常一样,找了吴琅介绍的孙道长收拾了一番,方才动工。  起初几天还是挺顺遂的,后来发生了一次不大的坍塌事件,死了两个工人。周矿长在吴家干了这么多年,鲜少有亡人事故发生。  他赶紧去看了眼事故现场,排除了人为,认定是雷雨天气导致的坍塌,属于意外事故。按照流程,通知工人家属,并给予相应赔偿。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承想自那之后,矿上三天两头的出事儿,还有工人竟然说见到了死去的两个工友。  周矿长心知事情不对,赶忙上报,刘叔一听这事儿,心想八成是有脏东西作祟,便找了孙道长去矿上做一场法事。  可奇怪的是,孙道长在矿上并未发现什么不干净的,但为了安抚人心,还是认真的做了法事。  只是依旧没用,矿上还是接二连三的死人,到十天前,拢共死亡的工人数量已达九人。刘叔暗道不好,这回怕是碰上硬茬子了。他得赶紧将此事汇报给吴父。  不巧的是,吴父从外省出差回来,路过小同村,心血来潮的要去视察一番。刘叔大急,生怕吴父出什么意外,急忙找来孙道长,再往小同村矿山走一趟。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他们抵达矿上时,吴父已经不见了。  随同的秘书疯疯癫癫,只知道大喊大叫,叫刘叔送去了医院。孙道长施法,却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  刘叔不敢耽搁,赶忙给浮城办事处打电话,请他们出面帮忙寻人。666组的组员自告奋勇,只是他们多半都是修行低的小妖,找了两天,还是没有头绪。只得请高层出面。  吴家这些年没少在资金上支持办事处,如今吴老爷子出事儿,蛇副处亲自出面去寻人,到现在,不单吴父没找到,连蛇副处也没了消息。 第39章 果然,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飘着的,并看到刚才白重九徒手拍鬼的鬼魂们,在看到白重九上楼的瞬间,嗷呜一声鬼叫后,瑟瑟发抖的挤在墙角,不敢再上前了。  白楚戈:“…….胆小鬼。”  白重九似乎颇为得意,故意在小鬼面前晃了晃漂亮的手,小鬼们挤在一堆,都挤的变形了,脓液从眼眶里流出。还有一只小鬼,抽抽搭搭,竟从鼻孔抽搭出一个脓泡儿来……  “……哇呜!我们,我们都是被逼的!”  实在受不了白重九这般炫耀,小鬼们崩溃了。  只是还没等白楚戈去问什么,忽然一股极其强劲的阴风从身后袭来,他只觉神魂一震,似是魂魄就要脱离身体,随风而去。  有几只小鬼被这股强劲的风吸走,手脚还在半空中胡乱抓着,却丝毫没有抗争之力。  吴琅情急之下,在玉吱吱脑门上贴了张镇魂符,这才勉强稳住了它的魂魄。  白楚戈勉力凝神聚气,双手结印,在猛烈的风中凝出一只金色光球,迅速朝前抛掷出去。  金光球炸响的瞬间,一道金色屏障拔地而起,形成一道防护墙,将那股阴风隔断。  那些没被吸走的小鬼顿时松了一口气。  “上面是什么人?”白楚戈缓了口气儿,蹙眉问道。  有个机灵鬼赶忙应道:“是个老道士,头发没几根,牙齿没几颗,说话直漏风!哦,他手腕还有根红绳绳!”  吴琅和白楚戈对视一眼,心头大惊。怪不得孙道长连连碰壁,感情这回是真遇上硬茬子了。  按照这小机灵鬼说的,符合形象的,正是被整个六界鄙视的道盟叛徒陈正风,人送外号陈疯子。  这人也是道盟中少有的高手,当年他叛出道盟时,已是七重境界。  在修行界,一三五七九为修炼五道坎儿。当中以七九为最。  所谓一重境界,便是入门。对于大部分修行者来说,入门都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当然,对于天赋不高的修行者来说,能进入一重境界,也实属不易。  而一旦迈过这道坎儿,摸到了自己的法门,修行也会相对顺遂。但绝大部分修行者度过三五小坎儿之后,都会止步于七,再难进益。  吴琅在离开浮城前,正处于三之小坎儿,经历过几次机缘,如今已突破了第五重境界,可谓进展神速。  陈正风本是北派凌云山的弟子,因不满足于凌云山的道法,私自潜入本门禁地,偷学了凌云山封印多年的禁术,修为大涨。  凌云山观主欲清理门户,以免放此人下山,为祸人间。奈何陈正风已有所成,其术法阴邪诡谲,观主不是其对手,让此人出了山门。  后凌云山观主求助道盟,集结众修道高手,合力缉拿陈正风。然而陈正风使了招金蝉脱壳,硬是从一众高手眼皮子底下逃了。不过他也因此受了重伤,损了不少修为。  自那之后,陈正风便消失于六界中,众人以为他已经在哪个犄角旮旯悄么声的死了呢。  没想到如今又现世了!  “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鬼魂?”  小机灵鬼十分颓丧的说道:“是,是那老道士把我们劫来的!我们可都是守法奉纪的好鬼,正等着投胎呢。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阵风,啊,就是刚才那样的阴风,将我们从地府强召到这里。”  “我们都受那绿鬼摆布,要摆出阵法困住来这里的人,要不是这位大神拍死了绿鬼,我们也是没办法从阵法中逃脱的。”  吴琅皱眉道:“冥界丢失这么多鬼魂,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往常有个什么动静,那冥府一帮老东西指定一早就联系办事处了。”  白楚戈也觉得奇怪,那陈疯子究竟得了什么机缘,竟能将地府的魂儿给掳来!  “……是,是聚魂幡,没错,就是聚魂幡!”玉吱吱大大的眼睛瞪的圆圆的。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东西?一定是的,那感觉,真的太熟悉了!还有那股味道,死亡的腐朽味儿,好熟悉!”它有些语无伦次,紧倒腾着猴腿儿在原地踱来踱去。  “可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玉吱吱抓耳挠腮,颇有几分急躁。  吴琅抓过它的猴爪,说道:“别勉强,但凡经历过的事儿,总会有痕迹。只要还有痕迹,终有一日,会想起来的。”  吴琅没有说,其实这次他回来,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有一种十分沉重的情感忽然在心里扎了根,发了芽。  “你!”白楚戈指了指小机灵鬼,说道:“你带着这些鬼魂到一楼去,都给我靠墙角蹲好!”  小机灵鬼点头哈腰的一溜烟儿飘走了。  白楚戈随手扔出一个金光球,将楼梯口封死,免得那些鬼魂又被召唤走,徒增麻烦。  在撤掉另一边金光屏障的同时,白楚戈单手结印,在三人一猴身上罩了一层金光罩。  “究竟如何,我们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疾风呼啸,然而他们却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往楼上走。  二楼和一楼一样空旷,不同的是,活动楼当初被推了一半,正好在二楼拦腰截断。周遭都是断壁残垣,还有露出半截的钢筋。地面上有一大滩暗红的血渍,上面还有些黏黏碎碎的东西。  而疾风的来源,正是西北角一个佝偻着身子,瘦骨嶙峋的老道士,果然是陈正风!  此刻他手里握着一把黄色三角小旗,旗面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红色符咒。  陈正风口中念咒,霎时间阴风阵阵,伴随着十分凄厉的鬼叫。  “果真是冥府的聚魂幡!”白楚戈惊道。  聚魂幡本为冥府阎王殿殿前右使谢不咎惯用的法器,用以招魂聚魂,可以一次召唤数万鬼魂,威力极大。  而这等法器竟在陈正风手里,怪不得他能召唤如此多的鬼魂为己所用了!冥府丢失魂魄且不说,如此重要的法器也不见了,居然还坐得住?  这太奇怪了。  在另一处角落,蛇副处手托炎冰塔,半跪在地上,破碎的金丝眼镜摔在脚边,十分狼狈。  他身边围着五只巨型红色鬼魂,赤面獠牙,发出渗人的吼叫。炎冰塔形成的淡蓝光圈照在周身,使得红鬼暂时近身不得。  在陈正风聚魂幡的作用下,又一波鬼魂被强行召唤过来。而后,陈正风手掐红绳,不知念了句什么咒语,便见那红鬼一把抓过一只魂直接吞了下去,他身上的红色更加鲜艳,蛇副处所承受的压力也更大了。  “好阴邪的手法!”  白楚戈忍无可忍,速速结印,向阳花瓣在他周身飞舞盘旋。  他低低念起咒语:“纯阳之光,神圣之力,除魔卫道,妖邪尽诛!”  金色的花瓣化为利刃,像一颗颗流星,在猛烈的阴风中穿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直奔着陈正风而去。  陈正风阴冷一笑,手腕一抖,那红绳脱手而出,在半空中迅速结成一张蜘蛛网一样的大网,泛着赤红的光晕,将金色利刃挡飞了出去。  “当年道盟数十高手都没能杀了我,不过区区毛头小子,不自量力!”  “老杂毛,你别猖狂!”吴琅怒喝一声,双手结印:“飞沙走石,皆听我令,凝聚!”  散落在周围的废墟在吴琅的召唤下凝成一块巨石,带起凌厉的气势砸向那张红色大网。  陈正风手指拨动红绳,红色大网在半空中发出嗡嗡嗡的响声,这声音初听起来稍有沉闷,再听下去,便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气势,有着割裂一切的力量。那硕大巨石在大红网面前毫无抵抗力,被震的稀碎。  “北派搬山术,还欠点儿火候。”陈正风欠揍的说了一句。  他一挥聚魂幡,原本围着蛇副处的五只红鬼微微一顿,全都调头呲着獠牙往白楚戈这边冲。  蛇副处身上的压力骤减,只是他已筋疲力尽,再无战斗的力气了。  而与那五只红鬼打了照面之后,白楚戈惊讶发现,这五只红鬼竟有几分熟悉。  “他们都是3组的组员,被陈正风炼为厉鬼。”蛇副处艰难说道,脸色灰败,带着几分伤痛。  怪不得一上楼就有那么浓烈的血腥味!  白楚戈忽然意识到,那血迹上的黏碎东西,怕是被疾风搅碎的尸体吧。死相如此凄惨,也难怪这么轻易就被炼化为厉鬼了。  白楚戈有些心酸,又有些嫌恶。  虽然红鬼的战斗力比绿鬼强大不知多少,但究其根本,都是阴邪之物。而阴邪之物,最怕的就是至纯至净至阳之物,偏偏白重九全都占了。  是以,虽然不能一巴掌就把红鬼给拍死,但总能让它们吃点苦头。  陈正风眯起那双三角眼,舔了舔嘴唇,垂涎道:“净水莲花塑的身,千年难得的奇宝,若能夺了这副身躯,老头子我定能踏入第九重境界!”  白重九跳起来一巴掌拍在红鬼头顶,将那只红鬼拍的七窍生烟,他大骂一句:“老杂毛,臭不要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陈正风捋了捋下巴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贼笑道:“你管我什么德行,反正你们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当然见不到……因为明天依旧是暴风雨!”  白楚戈在掌心凝出一团金色花瓣,呼啸的风在他身边急速飞旋,额前细碎的刘海儿随风乱舞。他将托着花瓣的双手举过头顶,花瓣洒下的光芒在他脚下形成一个光圈。  “纯阳之光,普渡众生!”  白楚戈微仰起头,虔诚的闭上双眼,低低的咒语在唇畔缭绕,像是一曲空灵神圣的吟唱。  脚下的金色光圈愈来愈大,直到将五只红鬼全部笼罩其中。  本就被白重九拍的要散架子的红鬼们,此刻已经虚弱不堪。在金光的禁锢下,红鬼的身体逐渐变的透明起来,可以看到每一只红鬼身体里都挣扎着无数只鬼魂。  他们咆哮,愤怒,挣扎,拼了命的想要挣脱红鬼的束缚。而后又在一遍遍的低吟浅唱中渐渐的安静下来,狰狞的面容也变的平和起来。  那股从内心流淌出来的温和而有力的力量,似是让他们得到了救赎,寻求了解脱。  陈正风眯起三角眼,阴阴的笑了笑:“天人转世啊,有点儿意思。”    ☆、阴阳镜  陈正风心知在白楚戈面前,聚魂幡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尽管他的修为还及不上自己,但天人转世的金光普度,空明澄澈,乃世上至纯之力。聚魂幡这等阴物,已经完全受到了压制。  陈正风手指轻捻红绳,适才凝成的红色巨网从中崩开,丝丝红线像一头茂密长发,蜿蜒着朝白楚戈飞去。  “凌云山名门正派,却被你这等阴邪小人污了名声!”吴琅愤恨道。  他手结搬山印,搬山咒起,地动山摇,飞沙走石皆为其所用,在众人身前结成一堵防御石墙。  陈正风所用的红绳名唤困灵锁,是凌云山镇派至宝。当年他叛出凌云山,盗取困灵锁,并用阴邪禁术炼化困灵锁,使得道门法器变得阴诡至极。  吴琅如今只在五重境界,而陈正风已摸到九重境界的边儿了。相比之下,二人之间就像隔着一道天堑。饶是他的搬山防御术已炉火纯青,却依旧被陈正风轻易破解。  红绳穿透了石墙,在半空中再次交织成一张巨网,竟是要将众人全部锁在巨网中。  白楚戈度化众鬼后,只觉眉心一阵清明,浑身的每一处血液都像是得到了淬炼和净化。  他心念一动,双手结印,低低念起咒语:“日月星辰,天地之光。驭使雷霆,普照万方!”  在红色巨网即将收网之际,醇厚的金光乍现,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在几声沉闷的轰鸣声过后,黑压压的乌云大团大团的散尽。阴沉了几日的天气,终于露出了烈日骄阳。  躲在一楼的小鬼们眼见着外头烈日升空,全都惊恐的挤在背阴的角落里,生怕被阳光照到,魂飞魄散。  小机灵鬼知道这四周已被那大神设下金光屏障,他仗着胆子伸出脚丫子往太阳光底下探了探,想象中的灼热感并没有袭来。看来大神设下的屏障,当真是神鬼不惧。 第41章 白楚戈抬头望了望夜空,大团大团的乌云又重新聚集起来,暴风雨,终归还是要来的。  城北钢厂距吴琅家别墅有一段距离,白楚戈上了车就昏昏欲睡,他实在是太累了。  白重九将他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扳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睡。  幸好陈正风没能继续坚持,否则再多半个小时,白楚戈就会因承受不住那股力量爆体身亡。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是知道的,他知道戈戈那个时候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才自己强忍着。  白重九漆黑的眸子像是簇了把火,闪烁着猩红的颜色。  玉吱吱将陈正风手里的聚魂幡抢了过来,它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聚魂幡,连符咒的一笔一划都不放过,试图从上面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  可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活的太久了,很多事情它都记不得,可但凡有人提了些什么,他总能想起来的。  然而这一次,它明明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它其实知道,自己有一段很长时间的记忆空白。偶尔在莲花峰闲来无事,它也会忆往昔峥嵘岁月,可每每到一个节点,记忆就中断了。  它试图回忆,却只有一片虚无。那种虚无,让它胸口闷痛。  是一种不想遗忘却不得不遗忘的绝望。  是一种拼命想要记起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的悲伤。  “……到底,发生过什么?”  回去的路上,车里无比沉闷。也许是外面的风雨欲来,让整个浮城都陷入了沉闷吧。  吴家别墅院子宽敞,院子里种了些海棠,别墅里点着温暖的橘色灯光,灯光透过窗投射在院子里,落下一片昏黄,看着静谧又温馨。  然而,别墅里的气氛却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你不是吴先生,你到底是谁!”风诚手掐符箓质问道。  早从‘吴先生’进屋时,他便察觉有些不对。他虽只是个小妖,但却十分敏感。这位‘吴先生’的身上阴气很重,只是他想悄悄试探,却奈何近不了他的身。  这人警惕性很强。  而且,他手里那把伞阴诡的很,都回了自家了,仍旧伞不离手,绝对有古怪!  “怎么会不是吴先生呢,我们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密室里将先生救出来的。”那两个办事员有些不乐意了,他这么说,岂非是说自己工作失误了。  风诚却依旧不放松警惕。兔精和蜘蛛精一左一右站在风诚身后,它们相信风诚。  林涉也紧抿着唇,目光如炬。  最近浮城地界事情多,办事处人手严重不足,这两个办事员也不知是打哪儿调来的,道行不高,经验也不足。  林涉虽说也没多深的道行,但他跟吴琅一组好几年,经验也算老道。眼前这位‘吴先生’,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了,而且还是个十分厉害的东西。  吴太太也察觉了几分不对,颇有些不安,奈何‘吴先生’抓着她,让她半步也挪不开。  “你这小东西倒是机灵。可就算你看出来了,又能怎样呢?你敢伤我么?”  冰冷的声音从‘吴先生’口中发出,随之他身上也散发出更多的阴气。  风诚紧抿着唇,他说的没错。如今他占了吴先生的身,如果贸然使用法术伤了吴先生,就得不偿失了。  他手掐御风咒,将引雷符吹了出去,直奔‘吴先生’而去,却见那人将伞一撑,引雷符触碰到伞面即刻化为一缕飞烟。  风诚的心沉了一寸。  那两个办事员也明白此时的境况了,他们正好就在‘吴先生’身后,心说既然工作失误了,就得将功补过才行,要不然,他们小地方来的办事员,得努力到什么时候才能让上头看见。  两个办事员对视一眼,从左右分别攻向‘吴先生’。奈何这人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见他手臂一抬,将伞扛在肩膀上,伞尖突然伸出一寸,正好插入来人心口。  随后便见那人的新鲜血液顺着伞尖直流入伞骨,黑色的伞面汲汲吸取着那人的血,伞骨流淌过暗红的血迹,像一条条细密的血管,直到将那人的血吸干,成了一副干尸。  黑色伞面闪烁着暗红色光芒,诡异至极。几闪过后,又恢复了原本的黑色。只是任谁都知道,这把外观普通的黑色雨伞,透着阴邪和煞气。  另外一个办事员见同伴死相惨状,当场便晕了过去。  风诚和林涉也是一惊,因为他们发现,这伞吸收的不单是人的血液,还有魂魄!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吴家的!”吴太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惊声尖叫着想要挣脱这人的控制。  ‘吴先生’冷冷一笑:“你说,如果把你们炼成活尸,用来对付吴琅,他会舍得下手杀了你们么?”  吴太太只觉脊背丝丝冒着凉气,靠着‘吴先生’的支撑她才勉强站的住。  “你,你是冲小琅来的!”  ‘吴先生’道:“起初是,不过现在嘛……”  他环顾了一周,阴阴的笑了笑:“被困了几千年,发现人间早已换了模样,可要多玩一玩才够本儿啊!”  说话间,一缕黑气已经顺着‘吴先生’的手进入到吴太太的肩膀中。  风诚大惊,也顾不得什么了,掐了一沓符箓冲向‘吴先生’,只是那柄黑伞阴气正浓,风诚无论如何都冲不破。  顾及着不能伤害原本吴先生的身体还有吴太太,他们投鼠忌器,反倒让‘吴先生’占了上风。  白楚戈一行人在门外下了车,刚一下车,便察觉到不对。  白楚戈冲到门口,果然,他白日里贴在墙上的引雷符已经化为灰烬。  吴琅脸色煞白,猛的推开门。  而此时,那个晕倒的办事员已经化为干尸,兔精和蜘蛛精重伤不起,风诚和林涉已经被‘吴先生’的黑伞控制,挣脱不得。  ‘吴先生’渡给吴太太的阴气,此时已经蔓延了半个身体……  “他在炼活尸!”玉吱吱大惊。  看到闯进来的人,‘吴先生’可惜的嘬了嘬嘴。  “很快就要大功告成了呢。”  吴琅大怒,手掐搬山印,顿时屋内震颤不止。  ‘吴先生’头顶的水晶吊灯摇摇欲坠,白楚戈大惊失色,赶忙阻止吴琅。  “快停下,它占了吴伯父的身体,我们不能伤了伯父!”  吴琅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已是怒极。  白楚戈心念一动,速速念起金光咒。虽说今日度化鬼魂已经损了身体,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柄黑伞十分诡异,风诚和林涉被他困住,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从伞面散发的阴气来看,这把伞该是侵吞了无数阴魂,才有如此威力。  果然,在金光咒的度化下,黑伞散发的阴气已经有所收敛。‘吴先生’瞬间就沉下了脸。  白楚戈却丝毫不敢懈怠。  当务之急是从‘吴先生’手里救下吴太太,还有,将附在吴先生身体里的东西给赶出去,不然他们受其掣肘,寸步难行。  白重九在今日白楚戈度化鬼魂之后,隐隐觉得身体里的力量更加充沛了。虽然他此时还尚不知该如何使用这股力量,但他知道,他这股力量是对付阴魂的最佳武器。  很显然,‘吴先生’对白重九也颇为忌惮。  此时他已放弃风诚和林涉,专心对付白楚戈的金光咒,一边又谨防白重九。只要等到炼化了吴太太,一切就都好办了。  吴琅救起风诚和林涉,守在一旁,等待时机。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可谁都知道,吴太太等不了了。  白楚戈双目紧闭,口中念道:“星月之光,神明之力。闪电雷霆,皆赐我灵!”  咒起,墨染一般的夜空忽然出现一缕清澈光明,紧接着,墨色散去,星辰缭绕,清透的光辉被接引,在白楚戈周身镀上一层神圣光晕。  白重九知道,这是戈戈在接引星月之力。他心下一痛,强忍着没有上前阻止。  一双眼阴沉的盯着‘吴先生’,在他迟疑的瞬间,白重九飞身扑了上去!    ☆、阴阳镜  ‘吴先生’大惊之下,阻挡已是来不及,白楚戈狠狠牵制着黑伞的阴魂之力,吴琅又在另一边伺机等待救下吴太太。  就这么一个犹豫的瞬间,白重九猛的将‘吴先生’扑倒,电光火石之下,一缕极其强大的阴气从吴先生身体里钻出来,整个房间顿时阴冷无比。  原本清透光明的星月之力,在阴魂破体而出时,被染上了一抹昏暗。  那散去的黑色雾气重新凝聚起来,缓缓的吞噬星辰之力。  玉吱吱猛的一个哆嗦,在望向那缕阴魂时,好似脑海中某个地方忽然炸开了一个洞,那些沉睡几千年的过往像是流水一样汹涌着蔓延开来。  “......是你!”  阴魂漂浮在半空,居高临下的看着玉吱吱,冷冷的哼了一声。  阴魂身上的阴煞之气极重,白楚戈心里咯噔一下,这怕不是普通的冥府阴魂。他的手腕和脚腕上还有一缕黑气缭绕,那是冥府锁拿罪魂的锁链留下的痕迹。  “你是从无间炼狱逃出来的恶鬼!”  无间炼狱地处冥府之下九千尺,那里是一片死地,没有光明,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数不尽的厉鬼。  所有罪大恶极之人死后,或是冥府中有冥差犯了重错,其魂魄都会被投入无间炼狱受无尽之苦,永生不得释放,永世不得超生。  有很多魂魄受不了无间炼狱的苦楚,早早的就魂飞魄散了。而眼前这缕阴魂,竟能从无间炼狱逃脱!足见其魂力之强横。  钻心的疼痛使得白楚戈顿时清醒,阴魂自吴先生身体出来后,没有肉身的束缚,魂力更为强大。  不止如此,这阴魂竟能召唤黑暗之力,与白楚戈接引的星月之光抗衡。  此时,白楚戈不仅要承受星月之力加诸在身体上的强大力量,更要对抗阴魂的黑暗之力。  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他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像是洪水猛兽,亟待从那细小的空间撞破而出。  阴魂转动黑伞,凄厉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强大的风裹挟着阴气形成急速旋转的旋涡,像一阵龙卷风。  地上的两具干尸已经被卷入旋涡之中,顿时被风绞的粉碎。  风诚念起御风咒,在面前形成一堵风墙,飘飘摇摇,也只勉强保护自己和林涉不被卷进去。  白楚戈继续接引星月之力,强烈的光芒在他身体周围笼罩,薄薄的t恤早已在强大的光之力下化为碎片。白楚戈白皙的肌肤在星辰之下闪着淡淡光芒。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瘦弱的身躯上,青筋暴露,淡淡金光从血管中倏然流淌而过。  “戈戈,快停下!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第43章 蹦出的新消息是这样的......  【情侣同居指南】  【见对方家长需要做哪些准备......】  【如何给对方家长留下好印象......】  ......  .....  白楚戈内心只剩呵呵呵。  不过,想到这货千方百计想跟自己好,白楚戈又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甜滋滋的,冒着一丝丝一缕缕恋爱的清甜味道。  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叮咚’。  又来一条新消息,白楚戈抿着小嘴拿起白重九的手机瞅了一眼......  【吉威十八式】  白楚戈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重九洗了澡出来,身上清清爽爽的,随意的往床头一栽歪,瞧白楚戈似乎是睡着了。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自个儿悄么声的去看。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只听他一会儿吸气,一会儿抽气,一会儿又似恍然大悟般‘哦哦哦’了几声,一会儿又仿佛看到什么稀奇事儿,还时不时的‘啧啧啧’几声。  白楚戈小心翼翼的往边儿上挪了挪身子,蒙上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在白重九抽气吸气声中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  聚魂幡为冥府之物,自该回归冥府。白楚戈决定用聚魂幡换阴阳镜。  由于谢不咎还在潜逃,白楚戈决定只带白重九入冥府,风诚和吴琅留在吴宅,以防不测。  可吴琅坚持要和白楚戈一起。  白楚戈劝道:“这柄黑伞是谢不咎的东西,他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拿,但里面有玉吱吱的魂魄,我们必须要保护好它。否则,就算拿回阴阳镜也前功尽弃了。所以你必须留下。”  黑伞里有玉吱吱的魂魄,若随他们一起入冥府,谁知道会遇见什么东西将玉吱吱的魂魄给拉走。吴琅也知道,黑伞最好是留在家中。但只靠风诚一个,又怕谢不咎卷土重来,他抵挡不住。  “好吧,那就听你的。楚戈,这次的事儿,麻烦你了。”  白楚戈睨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从前麻烦你的事儿就少了似的。玉吱吱也是我们的朋友,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保重!”  冥界有规定,不管是人神仙魔妖,都不得擅自入冥界。每年只有在阴历十五鬼门大开之际,趁机找到阴阳两界的入口,方能有机会进入冥界。  不过作为办事处的一员,白楚戈是可以向上级打申请的。从沙齐那里拿到通行证,白楚戈摆出阵法,使出通幽术,地面便出现一个阴泉泉眼,也就是阴阳界的化形,从此处下去,便可直通冥界。  而那张通行证,便是他们自由出入冥界的凭证。毕竟他们是生人,若没有通行证,就会被冥界的阴魂盯上,说不准还会被冥差给拉走。  从阴泉而下,便是十余里幽邪路。路上飘荡着几缕阴魂,他们似乎没有意识一般,只默默的往前飘。  走过幽邪路,便见前方有水,数尺之广,向西南而流,源出冥府,名为奈河。水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花灯,灯光映在水面,也照不进漆黑深水。  水上有拱桥,桥两侧皆有明灯,替这些新没入冥府的阴魂指路。  奈河桥头孟婆煮汤。阴魂一魂一碗,喝过汤,度过桥,过往种种,皆如过眼烟云,前尘往事,尽皆湮灭。  在漫长的轮回中,人生一梦,白云苍狗,倏然而过。短短几十年,悲欢离合,爱恨嗔痴,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想到此生最为珍贵之人,来世却对面不相识,又颇有一番心酸不舍。  白重九似乎也是被这沉闷的气氛感染,他重重握了握白楚戈的手,用极其认真的语气对他说道:“就算喝过千碗孟婆汤,我也不会忘记戈戈,永生永世都不会忘。因为戈戈烙印在我的灵魂中,纵然用尽忘川河水,也永远冲刷不掉。”  白楚戈没有像往常那样甩开他的手,而是紧紧的回握着。  “我相信。”  冥府的灯是由阴火点燃,没有灼热的感觉,凑近了去反而还有一股阴冷。  桥头把守的小鬼知道他二人有通行证,恭敬的将人放了进去。  过了奈河桥,再过鬼门关。往前有一条血水河,河中虫蛇满布,腥风扑面,若游魂不慎掉落血水河,则永无出路。  知道是办事处来人,血水河边的摆渡人赶紧上前,将人请上了船。  远处时不时的传来凄厉的鬼哭声,摆渡人说,那是冤魂谷传来的。  “几位虽是生人,有通行证,可在冥府也要处处小心。听说无间炼狱逃走了一个恶鬼,冥界心怀叵测的鬼魂们想浑水摸鱼,若不是这届冥王手段高明,冥府只怕早就乱成一团了。”  摆渡人将他们送到血水河对岸,便将船靠岸,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  “两位办完了事儿,可要尽早回来啊。”  “知道啦,多谢你了。”白楚戈从兜里掏出几张阴钞给他,那摆渡人笑呵呵的接了。  血水河南岸是幽冥山,山峰耸立,阴森可怖。  而无间炼狱的入口,就是幽冥山。  白楚戈无意识的望了一眼,总觉得那幽幽阴冷的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莫名的牵引着他。    ☆、阴阳镜  冥王殿设在两峰之间,从血水河上来,要经过一处断崖。断崖有石桥,桥上设莲花灯。  时不时有赤眼蝙蝠在头顶盘旋,但又碍于他们身上的通行证,不敢造次,只得发出声声不甘的刺耳叫声。  从石桥往下看,是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这断崖有多深。只从四面涌上来的阴森腥臭之气来看,这底下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了石桥,穿过一道不长的幽深峡谷,之后豁然开朗,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干净宽敞。两旁石质灯台,氤氲烛火跳动。  往前一座青铜门,门上悬挂漆黑牌匾,上书‘冥府’二字。两侧大红灯笼高挂,幽幽红光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空明寂寥。  早有守门小鬼差去报了冥王,此时白楚戈二人已被那小鬼差请进了冥王殿。  冥王殿中和外面一样,尽管周遭燃着烛火,但仍有一种雾蒙蒙的昏暗感。整个冥界都是如此,弥漫着让人沉闷压抑的气息。  “你们来了!”  冥王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瞅了他们一眼,指了指一旁的石墩,叫他们坐下。又有小鬼差奉了茶。  不过他们是不敢喝的。  毕竟来者是客,奉茶也是待客之道。喝不喝倒是无所谓了。  “听总处长说你们找我有事儿?”  冥王埋头在案前的书薄上,匆匆瞥了他们一眼后,又低头去处理政务。  这届冥王是真正的铁面无私,断案如神。从他手里,没有出过一件冤假错案。所有鬼魂生前之事,全都逃不过冥王法眼。在他治下,冥府也井然有序,轮回安定。  “轮回台险些被毁,如今冥府积压数万鬼魂等待投胎。本座着实是太忙了,有招呼不周的,还望见谅。”  “大人客气了。既然大人公务繁忙,咱们也长话短说。此来冥府,是想与大人借一件法器。”  听说借法器,冥王这才撂下公务,抬头不解的看了白楚戈一眼。  “何物?”  “阴阳镜!”  冥王瞳孔倏地一缩,目光在白楚戈身上来回游移:“二位要阴阳镜作何使用?”  “是为救人,用完必物归原主。”  说着,白楚戈拿出聚魂幡放在手头,目光落在冥王身上。  聚魂幡也是冥府之物,只不过一直在谢不咎手中。自从千年前谢不咎被打入无间炼狱,聚魂幡便也跟着一起落入其中。  又因无间炼狱恐怖至极,连冥王都要忌惮三分,那聚魂幡便也无人敢去取回。  如今聚魂幡重现世间,这对冥府自然是个不小的诱惑。  冥王也知,此次谢不咎出逃,祸乱人界,若非这位天人转世将其重伤,只怕他们冥府这回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们冥府可是欠着人家的恩呢。  这回白楚戈带来聚魂幡,冥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想用聚魂幡来换阴阳镜。  虽然同为冥府法器,但聚魂幡和阴阳镜绝对不是一个级别的。  阴阳镜是冥府的镇府之宝,其作用等同于神界太虚镜。  逆阴阳,断生死。  是以,用聚魂幡来借阴阳镜,说起来也是白楚戈占了便宜,但谁叫冥府欠着他天大的恩情呢。如此一来,冥府若不借,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冥王又如何不知此理。  只不过……  “一定要阴阳镜?”  白楚戈点头。  冥王叹了口气,道:“冥府如今出了谢不咎的事儿,脸面尽失。倒也不差这一件了。”  白楚戈蹙眉:“大人此话怎讲?”  冥王自嘲的摇摇头:“实不相瞒,本座接掌冥王殿至今已有一千年。自本座接手之时,便没有见过阴阳镜。只从上一届冥王口中得知,阴阳镜早在五千年前就落入无间炼狱了。”  “曾经有两界冥王心有不甘,派了无数冥差下无间炼狱去寻阴阳镜,只可惜有去无回,眼看冥府损兵折将,才歇了这心思。所幸阴阳镜镇府之宝,或许几千年都用不到一次,中间几届冥王便也不曾上过心思,只想着任期一满走人便是。”  “本座初初接管冥王殿,倒是曾有心找回阴阳镜。只可惜,先后派出几次冥差,都寻不到阴阳镜的下落。现如今,谢不咎破了无间炼狱,本座正想了结此事,趁无间炼狱虚弱之际,再派冥差潜入,探寻阴阳镜下落。”  “不巧,白办事员先一步要借阴阳镜,本座也不知该去哪里找啊。”  冥王苦笑一声。  白楚戈两条眉毛都要拧成一团了,他转头看了眼白重九:“真的一定要阴阳镜?太虚境,不行么?”  说到太虚境,白楚戈心里也发虚,毕竟是神族之物。可想想他们是办事处的人,通过总处跟神族借用此物,应该也能有几分几率吧。  总好过去什么无间炼狱寻那丢失几千年的阴阳镜吧。  再说,他这次入冥府,总是心里不踏实。因着谢不咎,他本来对无间炼狱就没有什么好印象。更别说,无间炼狱位于幽冥山之下,那幽冥山,他心中又颇为忌惮,虽然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不行。” 第45章 更有甚者,在幽冥山走很久很久都无法进入无间炼狱。当然,也有刚一踏入幽冥山便被毫无预兆毫无准备的卷入无间炼狱的倒霉蛋。  白楚戈一向觉得自己很倒霉,此时此刻依旧这样认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之中,而同行的人全都没了踪影。  这种黑暗不同于通道中的黑,也不同于夜晚的黑。这里的黑,是见不到光明,见不到希望,让人窒息,让人绝望的,十分浓烈的黑。  没有边际,没有风动,没有气味,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感受不到。沉寂的让人恐惧,让人不安。  白楚戈拼命的跑,拼命的嘶吼,可所到之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的声音被吞没,他的身体也被吞没。  仿佛自己就是这黑暗中的一个分子,完全融入其中,再也无法脱离一般。  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更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就在他渐渐失去希望,不再抵抗,就此认命一般的融合其中之际,耳畔传来幽幽的呼唤。  像是从千万尺之下传来,古老,悠远,隔着无法冲破的障碍,一声一声,敲击在心底深处。  像是潜藏心底千年的记忆,忽然如潮水汹涌而来。金戈铁马,喊声震天,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尖。  “阿楚!阿楚!”  洁白的锦缎衣衫被鲜血覆盖,那人却依旧如秀竹般挺立,墨色发丝随风飞扬,纯澈的眸子里蓄满了让轩辕重九看不懂的神色。  是悲悯,是决绝,是怜惜。  凄厉的嘶吼仿佛要冲破天际,天地震动,九重宫殿瞬间坍塌,整个黎阳王宫分崩离析,血水流遍每一块青砖石缝……  元顺二十年八月二十九。  轩辕帝重九征战瑶河大捷。  皇后东离楚戈焚香沐浴,准备迎接轩辕重九回宫。  “皇后娘娘,国师大人求见。”  东离楚戈眉头微蹙。  庆喜瞧见,犹豫道:“国师心机深沉,连皇上也捉摸不透,皇后若不见,奴才这就将人打发了。”  如今的庆喜愈发沉稳起来。轩辕重九离宫,东离楚戈接手大启政务,庆喜也是个稳重的帮手。  国师冥洛师承九仙山,其人不论占卜还是道法,在六界都是拔尖的存在。身为大启的国师,尽心尽力为大启办事,祈求民间风调雨顺。  当然,同时作为九仙山的传人,冥洛对于天地六界之事自然也要多加注意。且国师是个特殊的职位,不必日日身处朝野。  是以,东离楚戈在王宫许久,对于这个国师,倒是只闻其人,并未见过。  虽未曾得见,但浸淫政务多年,东离楚戈对于大启各势力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位国师表面看来一心为大启,但私心里,他并非绝对忠于轩辕重九的。  尤其近来,东离楚戈心中不平静,行占卜,却也只得一片茫茫,他心中难安。不过既然人已经找上门了,他还是决定见上一见。    ☆、阴阳镜  冥洛此人和传闻中的差不多。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到底久经历练,身上沉稳的气质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也是亏得东离楚戈修行高,倒是可怜了庆喜。  这国师不怒自威,深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险些叫他站立不住。好在也是皇后跟前伺候的,几息之间便稳住情绪,到底没叫皇后丢脸。  东离楚戈却是淡然许多,也是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不管遇见什么,他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叫人琢磨不透。  冥洛看了他几眼,眼神略带复杂。  庆喜叫内监奉了茶,冥洛浅酌一口。  他没有说话,东离楚戈也只挑了挑眉,觑他一眼。他不言,他不语。  就这样两相对峙着。  身旁伺候的庆喜已经汗湿了衣衫,心里暗暗叫苦。  这两位祖宗这是跟这儿斗起法来了,可怜见的,他一个□□凡胎,会不会被斗死啊!  好在没有被折磨太久,屋子里沉闷压抑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不少。  “娘娘可知本座来此,是为何事?”  东离楚戈扑哧笑了。  “国师这话说的,你来找我,还问我什么事儿?我怎么知道国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冥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早就听闻娘娘占卜之术出神入化。本座不信娘娘没有窥见什么天机。”  东离楚戈眸光一凛。  冥洛直接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冥洛自知道术浅薄,在占卜大启国运时,却屡遭阻碍。且,本座往返天地六界,听闻极东日不落镇魔石松动,已有破石而出的迹象。魔界大肆调兵,并派魔兵围剿日不落,一旦魔尊冲破镇魔石,则天地势必沦陷。”  “所以,国师与我说这些,是何目的?”  冥洛摊开掌心,便见他空空如也的手掌凭空出现一面镜子。  镜子琉璃镶边儿,呈火焰状,背面雕花琉璃,隐隐有赤红火焰涌动,手柄镶嵌火琉珠,光芒耀眼。  “神界太虚镜。”  “娘娘好眼光。神界太虚镜可照诸神前世今生,勘破过往。”冥洛淡笑着看了他一眼,虽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还带着几分冰冷。  “……国师想要说什么,直说便是。”  “娘娘好魄力,本座只想请娘娘到祭坛一叙罢了。”  庆喜眯了眯眸子。  黎阳王宫祭坛,那是国师冥洛的地盘。虽然不大懂修道之事,他却也看的明白,娘娘一旦落入国师手里,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东离楚戈面上镇定如常,实则手心里早已落下冰凉滑腻的汗水。他对自己的身世早已有所怀疑,奈何每每想要彻查,都会受到莫名其妙却又恰到好处的阻滞。  他思来想去,方才想明白,阻挠他探寻身世的,不是别人,却是日日与他同床共枕的轩辕重九。  他不想让自己勘破身世。  但东离楚戈自幼便习得逆天的占卜之术,即便轩辕重九刻意阻拦,还是叫他查到了自己的身世。  轩辕重九手里那块救了他性命的石简里,封锁了他的魂魄。而这块石简又是靠着里面封印的魂魄来镇压镇魔石。  是以,当初轩辕重九那一剑,虽是将石简从镇魔石上剥落下来,也同时削弱了镇魔石对魔尊的封印。  所以,镇魔石松动,并不是冥洛危言耸听。  而今,国师冥洛既然带着太虚镜前来,便是得了神界法旨,自己若不尊法旨,神界必会降下天罚。他若一人受罚却是无所谓的。但如今他顶着大启皇后的名头,便不能不考虑大启治下的百姓,还有远征在外的轩辕重九。  冥洛也是看穿这一点,才敢毫不避讳的拿出太虚镜。  东离楚戈目光沉了沉。  庆喜跟随东离楚戈多年,对于这位娘娘的脾气也算摸的准。眼下瞧他目光深沉,隐隐含着几分怒气,却没有发作出来,心下也了然,国师此来怕是不好打发。  “娘娘……”  东离楚戈摆了摆手,没叫庆喜说下去。  这个时候,说的再多也没有用。神界既然参与进来,那便是他命定的劫数,逃不开,躲不掉。  深知冥洛定然已经部署好一切,只等自己往下跳,东离楚戈也别无他法。  他淡定的理了理衣袍,道:“国师且容本宫稍作整理,想来国师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吧。”  “自然自然,娘娘请便。”  东离楚戈弯了弯唇角,叫了庆喜,转入内室,随手部下结界,以防门外那位偷窥。  冥洛显然感受到了结界的存在,目露不虞。东离楚戈年纪轻轻,道术却深不可测,他所设下的结界,冥洛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破解的办法。  不过一想到自己做的那些部署,他才神色稍霁。  东离楚戈刚进内室,便召来青鸟。这是他饲养的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的青鸟。  他已经收到了颜修传来的消息,此时他正在黎阳城外等候。东离楚戈叫青鸟传信给颜修,让他务必拦截轩辕重九返城的军队。  他已经确定,国师冥洛和轩辕夏阳勾结,意图逼宫谋反。想必早已设下圈套,先行除掉自己,再设伏除掉轩辕重九。  而且,冥洛出身九仙山,此时又得神界庇佑,哪怕轩辕重九是天定帝王,只要他们动手篡改天命,扶持轩辕夏阳登位,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儿。  轩辕重九性子偏执,又机警异常,若自己传信拖延,他势必会联想到王城出事,所以才折中叫颜修出面。希望在冥洛动手之前,保住轩辕重九和大启精锐部队。  这样,即便轩辕夏阳即位,只要轩辕重九还在,必不会叫他坐的安稳。毕竟,神界也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团结一致。  六界皆是如此,有人必有争斗。  只要神界有神支持轩辕重九这个正统帝王,那么凭借轩辕重九的实力,卷土重来绝非难事。  至于轩辕夏阳和站在冥洛这边的神仙们,东离楚戈讥讽一笑。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自己的命罢了。  镇魔石松动,他们大可以派遣神将,恢复自己东阳神将的力量,共同压制镇魔石。而他们却反其道,想要了自己的命。  又或者……东离楚戈眯了眯眼睛。  他们要的还有轩辕重九的命。  因为他和轩辕重九,都是逆天的存在。  只不过轩辕重九入了轮回,前世力量早已在六界之中消弭不见。他们除掉轩辕重九,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但天命帝王,就连神帝也不敢肆意妄为。既然冥洛敢动手,想来也是诸神达成共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毕竟那些神界的家伙,一个比一个虚伪,又一个比一个胆小。  想千年前,东阳神将日复一日镇守日不落,一身神力无可用之处。那些老家伙却依旧不放心,严防死守,生怕东阳神将杀上九重天,夺了神帝之位。  狡兔死,走狗烹。  东阳神将为天地六界立下汗马功劳,却依旧难逃神界的算计。  想来东阳也是失望的吧,要不然,又何来他东离楚戈呢。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只要东阳的神魂还在,神界,永远不会善罢甘休。  “庆喜,你怕死么?” 第47章 ☆、阴阳镜  想到轩辕重九,东离楚戈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感,断断续续的念起了咒语。  无数次被剧烈的疼痛打断,无数次的重新来过。  不知念了多久,令牌上划过一抹极亮的光,随即熄灭,重归安静。  东离楚戈松了一口气,成了!  他睁开猩红的眸子,大钟内流转的力量让他漂浮在半空中。他仰望着青铜石壁上刻录的符咒,凉薄的笑了笑。  既然神族不仁,他又何顾道义。  双手在半空中结了印,血雾蒙蒙的大钟内,忽而闪现几缕耀眼金光。  冥洛手持太虚镜,他已经感受到火琉珠蓬勃的力量,嘴角牵起一抹阴冷笑意。  要不了多久,天地六界便再也没有东阳神将了。他会用这股力量配合魔界秘术,将魔尊彻底除去。如此一来,他冥洛将会成为拯救六界的英雄!他的名字,也会流传千年万年!  就在冥洛得意之际,火琉珠涌动的滚烫岩浆忽然爆裂开来,赤红的火舌像一条烛龙缠绕在冥洛手腕上,灼热的火焰霎时间在他手腕留下一圈黑色灰烬,那是皮肉被烧的痕迹。  冥洛大惊之下,随手将太虚镜抛掷出去,若非一旁压阵的神将及时发现,太虚镜只怕早已破碎,那么他们列的阵法,也将自此中断。  他恨恨的瞪了冥洛一眼,重施法术,将赤红火焰熄灭。这时才发现,原本源源不断吸取力量的火琉珠,此刻正将吸纳的力量输送回去。  神将心头一骇,速速召集阵眼中其他神将,继续施法。  天降异象,黎阳王城的百姓们纷纷推开窗子看向天空。  只见日月星辰并列于九天之上,明亮的光线照耀大地,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接连三天都是如此。  冥洛心中焦急。  阵法已经开启,便不能中断。可东离楚戈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能将流失的力量重新吸纳回去。  况且,他们先前为了拿到东阳神将的转世之力,布下阵法。却不想,反倒弄巧成拙,使得东离楚戈借助阵法接引了日月星辰之力,获取源源不断的力量,与诸神抗衡。  这是所有神将都没有想到的。  东阳神将竟然有如此通天之力!  如此焦灼不下,若误了天机,恐生变数。冥洛阴沉沉的看着大钟,既然已经决定逆天改命,那么再添上些许业障,他也承受的起。  召来轩辕夏阳身边的护卫戚维,冥洛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见戚维神色复杂的离开了祭坛。  依冥洛之意,戚维捉来黎阳王城中的幼童九十九人,将他们带到祭坛中。  早先戚维是看见冥洛用死刑犯祭祀的,此时又要这些幼童,想也知道冥洛想干什么了。  只不过他听命于轩辕夏阳,既然殿下没有异议,他也不能置喙什么。只心中对冥洛更添了一层鄙视。再想到那个白衣翩然的男子,又觉自惭形秽。然而终究□□凡胎,无权无势,纵有心,也无能为力。  不忍再看祭坛,戚维转过身去,然而幼童震天的凄厉哭嚎,还是让他心中不安。他是个间接的刽子手。  东离楚戈依旧漂浮在大钟内。  可以接引日月星辰之力的术法还是东阳神将镇守日不落之时无意中悟到的。只不过那时天地六界和平安宁,他根本没有机会施展这方法术。  神族的人只以为他的力量来源于天地,刚猛强横。却根本不知,东阳应天命而生,只要天道不灭,只要日月星辰尚在,只要天地六界尚有一丝光明,东阳,永远都在!  只不过,神将乃神族使者,他们依旧享受天道的庇佑。东阳神将纵有逆天之力,也不得毁灭神族。  是以,此时此刻,他们只能继续僵持着。  突然之间,大钟内红光乍现,一股极其阴诡的力量流转开来,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孩童无助悲戚的啜泣。  东离楚戈大怒。  冥洛枉为修道之人,竟然用如此阴损的术法逼迫于他!  凡事都有两面性,有生便有死,有光明便有黑暗。  他接引日月星辰的光明之力,冥洛便用阴诡术法吸纳天地怨气,将生魂困于无边黑暗之中,接引炼狱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光明对抗。  只要东离楚戈不肯放手,他就会继续屠杀。  多少无辜的鲜血啊!  东离楚戈内心苍凉无比。  神族,当真不顾天道么!  金色光芒在黑暗的笼罩下,愈发的黯淡起来。日月星辰同列九天之上的奇景也随着太阳光辉的黯淡而渐渐消散。  冥洛得意的扬起嘴角,东离楚戈服输了!  被困在大钟内的东离楚戈放弃了抵抗,疼痛于他而言,早已麻木,他感受着力量的流逝,感受着身躯愈发的沉重,感受着清晰的世界愈发混沌,感受着无边的黑暗在慢慢向他袭来,无声的侵蚀。  “阿楚!阿楚!”  东离楚戈费力的牵了牵嘴角,是在做梦吧。这一世,终究还是没能陪他到最后啊。  “阿楚!你醒醒,我是重九,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东离楚戈迷蒙间,只觉得周身被一股阴冷的气息包围。不同于大钟内的阴邪,反而是一种让人心安的冰凉,带着清冽的味道。  “真的是你?”  东离楚戈猛然睁开眼,看着眼前近乎透明的人,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颜啊!  轩辕重九的手掌虚虚的穿透东离楚戈的身躯,虽无法触碰,却依旧让人心安。  他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人,悔恨无比。  “如果我不去征战瑶河,如果我早一点除掉轩辕夏阳,除掉冥洛,就不会有今天了。”轩辕重九沉沉的望着东离楚戈。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数,这是我的劫难,重九,你莫伤心。”  东离楚戈已经很虚弱了,他甚至能感受到魂魄在一点点的抽离。  猛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  “重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轩辕重九打断了他的话:“我应该在云山帝陵对么?阿楚不想我死,可是你却忘了,若没有阿楚,我独活又有何意义呢?”  “重九……”东离楚戈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颜修拦下我的车驾,可我一路上心慌意乱,早就想快点回城见阿楚了,哪会听从颜修诓骗。颜修没法,只得听我的命令,用九转玉葫芦将我的魂魄投送到阿楚身边来。”  看东离楚戈依旧迷茫,轩辕重九轻笑道:“阿楚莫不是忘了,当年你可占用了我的一魂呢,我们俩的魂魄早已相通。我那时总去梦中见你,还一声一声的唤你‘戈戈’呢。”  东离楚戈猛一个激灵,是啊,他怎的将此事给忘了。霎时间,脑海中又闪现了前世的一些片段,东离楚戈猛然坐起身来。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轩辕重九脱生于镇魔石,虽在前世大乱时入了轮回,可他的魂魄依旧尚在。他们本就同根同源,既能共用魂魄,自然也能力量共生共存!  想至此,东离楚戈迅速结印,趁着还有一丝微弱的星辰之力,趁着诸神将放松之际,东离楚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一次接引了日月星辰。  漆黑的夜空,星月愈发明亮,黑云散尽,太阳升起,日月星辰并列的奇景再一次出现。  他的时间不多了,一旦冥洛反应过来,势必会再次抓捕无辜幼童祭祀,他就不得不去对抗黑暗之力,周而复始,将会再次陷入焦灼。  他必须趁着这时间差,将天赐之力渡给轩辕重九。只要他的魂魄接受了自己的力量,那么哪怕自己身死,这天赐之力也不会消失。  轩辕重九□□凡胎,但云山帝陵早已被他布下结界。此时庆喜已经启动阵法,轩辕重九的身躯此刻已在帝陵之中。  只要他按照自己的方法修炼,早晚有一天,会打开封印在他魂魄中的力量。即便没有天之火的辅助,在这六界之中,也将少有敌手。  轩辕重九不知东离楚戈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天赐之力毫无阻碍的过渡到他的魂魄中。而大钟也因为空气中流转的强横力量而破裂开来。  东离楚戈在轩辕重九魂力的支撑下,从大钟中飞身而出。  冥洛以及诸神将皆被反噬,阵法中断,他们望着半空中一身血衣的男子,目露愤恨。  戚维却是暗暗松了口气。目光落在东离楚戈的身上,满是钦佩。尽管他浑身狼狈,一身洁白羽衣已被鲜血染红,墨色的发丝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可那双眼依旧澄澈明亮,挺拔的身姿依旧如松如柏。  东离楚戈将所有力量渡给了轩辕重九,此时的他,魂力微弱,只勉力支撑。  轩辕重九以为他是身体虚弱,只等处理完此间事,便叫颜修替他调理。却根本没想到,东离楚戈早已身负重伤,又决然的将天赐之力转移,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那力量被他封印在轩辕重九的魂魄中,不会有人看出来。这个时候,大家只会以为东离楚戈的力量被火琉珠吸纳了。  虽然阵法中断,但在诸神将眼里,他们似乎是成功了。  冥洛难掩眸中兴奋。  虽然东离楚戈的魂魄没有被大钟搅碎,可不妨碍此时的东离楚戈弱小的只要一根手指就能碾碎。  轩辕重九只觉得冥洛的目光不对,而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阴阳镜  太虚镜,摄诸神之魂,照诸神前世今生。  东阳应天命而生,太虚镜印天地造化。  火琉珠承载太虚赤火,烧一切过往,断未来之期。  没有天赐之力的东离楚戈,此刻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冥洛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阴冷的笑着。  “东离楚戈,东阳神将,今日,必死!”  话落,冥洛迅速施法,火琉珠吞吐着赤红的岩浆,喷薄着滚烫的火焰,一条条火舌扭曲着向东离楚戈袭来。  东离楚戈只冷淡淡的看着那狰狞的火舌,澄澈的眸光盛满了悲悯和嘲讽。  冥洛迎上他的眼神,仿佛不管身处怎样的境地,他依然都是高高在上的战神。这种感觉,让冥洛浑身血液逆流,像是自己内心的龌龊□□的坦露在他眼前,无限的屈辱潜藏于心中,让冥洛隐隐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不,是他赢了,自此之后,这世上再没有东阳了。只要他灭了魔尊,天地六界将以他为神话,后世之中,不会再有人记得东阳,不会了!  天赐之力自东离楚戈体内流失,日月星辰尽数没落,赤红的火焰将原本黑暗的天地照亮,却驱不尽内心的黑暗。  “阿楚,怎么会这样,你,你怎么了?”  轩辕重九内心升腾起深深的不安,在看到东离楚戈的魂魄脱离了身躯,在看到他的魂魄承受着被烈火灼烧的疼痛。  “重九,你要替我,好好活着。”  清淡的声音隔着赤红火焰,断断续续,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第49章 白楚戈思索一会儿,又将眼前这石室打量一圈,仍旧无法理解当初为何会被卷入梦境。  “你可有在四处好好转转?”  小机灵鬼摇头:“我好不容易找到师父,只敢在一旁守着,可不敢乱走,万一再走丢了,将师父一个人留在这里,出了危险可如何是好。”  白楚戈心下感动,心说这徒弟可没白收。  “咱们且出去看看,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师徒俩出了石室,只见小机灵鬼‘嘶’了一声,眸中尽是讶异之色。  “怎么了?”  “师父,我虽然没出去走动,可也记得来时的路。这里之前明明是一条甬道,可眼下却……”  白楚戈扫视一圈,别说是甬道了,就连身后他们刚才所处的石室也不见了。  映入眼前的是雾蒙蒙的一片,周围尽是沼泽,脚下是干枯的草地,偶有道道黑影一闪而过。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味道,时不时还有断断续续的鬼哭鬼叫声。  白楚戈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他们这回怕是真的入了无间炼狱了。  他心里不免担忧,白重九的力量虽然与他共生,可除了拍鬼,他根本不懂如何使用那股力量。而且,他净水莲花之身又恐遭修为高的鬼修觊觎,若是陷入险境,也不知他能否应对。  这么一想,脚下步伐又加快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这片沼泽,再往前是一片幽暗森林。无间炼狱没有光明,从始至终都是昏暗的环境,沉闷的气氛,让人心中无比压抑。  正走着,林中一片响动,伴随尖锐的怪叫声,随即一阵腥臭的疾风扑面而来。白楚戈急速向后掠去,手掐引雷诀,只见前方炸响的瞬间,一道庞大黑影从林中窜出,豆粒儿大的眼睛布满阴鸷。  白楚戈这才看清,那黑影足有两人高,身躯肥硕,青面獠牙。似是从林中的水坑中爬上来的,身上还滴答滴答落着脏水。  “无间炼狱好久没有生魂出现了。”  那厉鬼嘶哑着嗓子,望着白楚戈和小机灵鬼,仿佛见到了什么绝世美味,不免垂涎三尺。  “吃了你们,可是大补啊。”  厉鬼像是几百年没见过吃的似的,嗷嗷叫唤着往白楚戈身上扑。  白楚戈拧了拧眉,于两指间弹出一片花瓣,金色的光芒在昏暗的天地里尤为刺眼,厉鬼躲闪不及,手指触碰到金色光芒的瞬间,便觉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继而撕扯个不停。  厉鬼一时动弹不得,被定在原地,哇哇哇叫个不停。  小机灵鬼竖起大拇指:“师父好厉害哇!”  白楚戈不以为意:“是他太弱。”  厉鬼悲从中来:“若不是力量薄弱,也不会在无间炼狱破口子时都逃不出去,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那厉鬼说着说着,情绪愈发的悲戚起来,脏水顺着眼眶流出,恶心之余,又有些可怜巴巴的。  小机灵鬼低声道:“谢不咎出逃时,无间炼狱裂了个大口子,周围有修为高的厉鬼趁机钻了出去。好在冥府及时发现,封锁了无间炼狱,又求助办事处,缉拿出逃的厉鬼。听说被缉拿的厉鬼,当场被法器震的魂飞魄散,眼下只剩谢不咎不知所踪。”  二人说话也没有注意,厉鬼在听到魂飞魄散四个字时,下意识的抖了几抖。  白楚戈一直心有疑惑,蛇副处说无间炼狱是被谢不咎强行破开。可他与谢不咎交过手,当时若非对付陈正风损了力量,他绝对能牵制住谢不咎。  他需要接引星月之力对抗谢不咎的黑暗之力,足见谢不咎的修为有多高。  然而无间炼狱乃天地六界最可怕的存在,甚至比神族天狱还要难闯。自己不过承继了东阳神将冰山一角的力量,虽说勉强可以对付谢不咎,但这股力量对于无间炼狱来说,简直不够看的。  也就是说,无间炼狱极为强大,单凭谢不咎一人,绝无可能破开无间炼狱。  否则的话,凭自己能够对抗谢不咎,那无间炼狱于自己而言,岂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没入无间炼狱的阴阳镜。  冥府几千年未能从无间炼狱找到阴阳镜,只能说明阴阳镜处在无间炼狱中一个更为可怕的地方。  白楚戈施加在厉鬼身上的法术此刻已经失了效用,厉鬼赶忙一骨碌躲在大树后面,表情愤愤。  “我可是无间炼狱中的一方鬼王,你竟敢对我不敬!”  白楚戈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作势又要弹出一片花瓣。那厉鬼嗷呜一声,一猛子扎进水坑里,水面只剩下咕嘟嘟的泡泡。  见白楚戈一脸的哭笑不得,小机灵鬼又继续科普:“师父不知,这无间炼狱虽归冥府管辖,可咱们都知道无间炼狱的可怕。这里投入的都是厉鬼恶鬼,但凡有生灵存在,必有争斗。所以,无间炼狱的可怕之处除了其本身诡谲的力量之外,还有无数厉鬼之间的争夺。”  “这厉鬼既然是无间炼狱中的一方鬼王,可见其修为在附近这一片范围内算是强大的。只不过,没有人知道无间炼狱有多大,所以,也没人知道这里有多少鬼王。”  “话说回来,虽然徒弟我刚入鬼修境界,可除了最开始进入无间炼狱心里直打哆嗦之外,瞧着眼前这什么鬼王,竟也感受不到恐惧和压迫。说明徒弟我的修为该是在这鬼王之上的。”  “同时也说明,咱们所处的应该是无间炼狱的偏僻地带。你瞧,这周围破破烂烂的,鬼王都饿的不行了呢。再说了,瞧瞧咱们冥府,哪个鬼王不是威风凛凛,何曾见过这等落魄鬼王。以我猜测,他怕是一个光杆鬼王吧。不然怎么没有小鬼给他进献食物呢。”  小机灵鬼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理,没注意那偷偷从水坑里冒出头的鬼王脸色红了又绿,绿了又青。本来就长的丑,这会儿更是没眼看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修为不够啊,不然怎么会在这破地方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两个外来生魂羞辱!  外来生魂!  鬼王猛的打了个哆嗦。以往确实有冥差入无间炼狱,说是寻什么镇府法宝。能够进入无间炼狱的,都非同常人。眼前这两人,一个是生魂,一个是鬼修。看他们的样子,倒像是对无间炼狱知之甚详。莫不是自愿入无间炼狱,也来寻那镇府法宝的?  这鬼王也确实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好不容易碰到生魂,又厉害着呢,他打不过。  可是又实在饿的不行了呢。  鬼王虽然蠢,但饿急了,这会儿也急速开启大脑风暴,豆粒儿似的眼睛叽里咕噜转个不停。心说这两人既能进入无间炼狱,必是有大本事的。若能跟着他们混混,没准儿能捉几个小鬼吃吃呢。  毕竟他这里的小鬼都被他吃光光了,别人的地盘他又不敢去。别的鬼王可厉害了,也就是他这里偏僻,人家不爱来。不然的话,他早就不知道成了哪个鬼王的腹中餐了。  这么一想,鬼王忽然觉得前途敞亮了!  瞧那两人似是要走,鬼王急了,忙从水坑里跳出来,喊道:“大神!你是不是来找法宝的?”    ☆、阴阳镜  白楚戈听得身后叫声,停下步子,转头问道:“你知道什么?”  鬼王生怕白楚戈不带他玩儿,赶忙殷勤道:“实不相瞒,我在入无间炼狱之前,也是冥府一个冥差头领,只不过跟着的上司犯了重罪,被连坐投入到无间炼狱中来。”  鬼王想起往昔,还颇有几分惆怅,叹了口气,道:“那都是三千多年前了,前任冥王丢失阴阳镜,被流放大荒之地。我们那届跟着的是新冥王,新冥王为立功早日升迁,派了不少冥差下无间炼狱寻阴阳镜,只是一无所获。”  “我初入无间炼狱时,还很弱小,也是日夜不停的修炼,战斗,在大小鬼王中站了无数次队,才堪堪活到今天。其间,也有几届冥王试图找阴阳镜,派冥差下来,我也跟着寻过。寻思若能找到阴阳镜,也好将功折罪,重回冥府。”  “只是几千年下来,线索倒是有了,就是那地方,太可怕了。连无间炼狱最厉害的鬼王都不敢靠近,更别提我这种小虾米了。”  白楚戈探究似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那张丑脸满是诚意,便也信了他。毕竟这鬼王在水坑里泡的太久,脑子里都是水。  “……所以,说说你的条件吧。”  鬼王眼睛一亮,忙不迭的从水坑里爬上来,抖了抖身上的脏水,道:“大神,我没啥条件,就,就让我吃饱就行了。若真能找到阴阳镜,大神别忘了在冥王跟前提点提点,放我出去吧。”  “说实在的,我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作奸犯科的鬼,当年我也是站队没站好,跟着新上司还没混几天呢,就被连坐了,真是冤死了。”  白楚戈没将话头说死,只道:“若果真寻到阴阳镜,我会考虑的,至于冥王同不同意,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鬼王只当他答应了,乐的一蹦三尺高。  白楚戈有心想先给他点儿好处,也好让他尽心。可这鬼王不比小机灵鬼。小机灵鬼有功德在身,鬼王纵然在当冥差期间攒了功德,可入了无间炼狱,连身份都没了,那点儿功德自然也烟消云散了。这会儿若是给他度化金光,只怕这鬼王消受不起。  还是算了吧,等到下一处地方,捉几个小恶鬼给他吃吃便是。  鬼王倒是没在意这些,蹦蹦跶跶的在前头引路:“大神,我叫阿肆!我这块地盘是无间炼狱最北边儿,因位置不好,又多沼泽,没什么鬼过来溜达。那阴阳镜的位置啊,是在南边大幽冥之地。我初时入无间炼狱,是被投放在西边,一路追随过好多鬼王,这四方位置我倒是都走遍了,最后因实力太弱,才勉强在北边儿占了一小块破地方。”  “一南一北,咱们岂不是要横穿无间炼狱,这当中又不知要遇到多少凶险了!”小机灵鬼心说为何他们就没被投放到南边呢,这得多走多少冤枉路。  阿肆听他这么说,当即就挺起胸膛,骄傲道:“咱好歹也走南闯北几千年了,路熟的很。咱们绕阴泉,走阴山,从阴山翻过,就到了东南方位。这一路大多都是些杂毛鬼,不足为惧。只到了东南恶鬼城,有一大鬼王,实力强悍。越过他,就是大幽冥之地了。”  白楚戈不知在幽冥山石室昏睡了多久,眼下入了无间炼狱,更不知今夕何年。但能遇到阿肆,也算幸事一件。毕竟这是个地头鬼。无间炼狱的情况,没人比他更熟悉了,也省了他们查探线索的时间,无非就是多走些路罢了。只盼着白重九现下还是安全的,盼着吴琅那里别出什么岔子,好好等着他们回去。  沿途遇上几个小鬼,但大多都是成群结队。他们必然也是知道,在无间炼狱中,一旦落了单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阿肆才不敢在别人的地盘找吃的。这一不小心,就被撕的渣都不剩啊。  白楚戈却不管是谁的地盘,他心中焦急,自然不愿在路上耽搁时间,但凡有不长眼的小鬼往前凑,他立马施金光咒,将鬼劈的外焦里嫩。  阿肆还说,这样的小鬼好像更好吃呢。  打的鬼太多了,阿肆一时吃不完,就将他们扔进自己修炼的小鬼域中当存粮。看着摞成小山的存粮,阿肆那张丑脸都笑成一团了,活像一朵干瘪的菊花。  果然,站对了队伍很重要啊,他都几百年没吃过饱饭了。阿肆心中感慨万千。对于带路这事儿,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尽心尽力的很。  往日在北边儿,只能喝臭水坑里的水,如今竟能喝到阴泉水,魂魄都被滋养了呢。阿肆美的直转圈圈。  白楚戈心道,怪不得这小鬼王当初被连坐了,瞅他现今这模样,想来当初他当冥差时,也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  不过,蠢的倒是挺可爱的。  一路翻过阴山,若是遇上小鬼就交给阿肆和小机灵鬼,顺便让他们提升提升修为。遇上颇为麻烦难缠的,他再使金光咒。  毕竟大幽冥之地还不知道有什么,若只靠自己,终究力量薄弱。无间炼狱是个适合鬼魂修行的地方,这里的阴泉水也是滋养魂魄的好东西。小机灵鬼如今修为猛涨,就连阿肆身上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最初阿肆奇臭无比,身上臭气熏天。如今倒是干净利落了不少,肥硕的身躯消瘦下去,青面獠牙也开始慢慢消失,倒是隐隐现出阿肆从前的模样来。  白楚戈观察两日,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由什么引起的。  小机灵鬼瞅了瞅,心里倒有了几分猜测,低声对白楚戈说道:“师父,我琢磨着大概是吃了被金光咒劈的小鬼的缘故。您想想,当初我不过是借了师父度化金光的光,就入了鬼修境界。这阿肆虽然没有功德在身,但师父的金光普照万方。即便是劈了鬼,多少还有微弱残留。这阿肆鬼心未泯,沾一沾师父的金光,沾的多了,慢慢就适应了。所以魂体也开始蜕变了。”  白楚戈想想也颇有几分道理。虽然阿肆刚出现的时候也怪凶狠的,其实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在无间炼狱生存千年,能保持这样的鬼心,也实属难能可贵。  白楚戈打定主意,再继续观察观察,若当真心存善念,他定会跟冥王美言几句的,也算结个善缘。  “大神,前面就是恶鬼城了。”  白楚戈三人站在阴山山巅,透过层层黑雾,俯瞰山下荧荧灯火。恶鬼城并不是所谓的城池,而是一块一块的小山头,每座山头都挂着大红灯笼。在这幽幽暗暗的环境中,显得十分诡异。  阿肆说道:“无间炼狱中但凡有本事的鬼王都会建立自己的鬼城。咱们从阴山而来,碰到的都是小型厉鬼团伙,只有几个寨子,不牢靠。鬼城才是防御最强的。而东南恶鬼城是无间炼狱中最强大的鬼城。也是距大幽冥之地最近的一座鬼城。”  “当初无间炼狱裂开大口子,就是在恶鬼城上方。听说恶鬼城的大鬼王谢不咎就是那时逃出去的。不过这恶鬼城鬼才辈出,几乎无间炼狱中实力强悍的鬼都聚在这城中了。即便谢不咎不在,咱们想要趟过恶鬼城,也着实要费一番功夫。”  “就没有别的路了么?”白楚戈望着恶鬼城周边幽幽暗暗的迷雾,陷入沉思。  阿肆答道:“我们探出的就只有这一条路。曾经也有冥差想要绕过恶鬼城,但全部都有去无回。你知道的,无间炼狱很大,不止是你看到的这些鬼城,不止我们走过的阴山,跨过的阴泉,还有很多地方是从未有鬼踏足过的。据说那才是真正的死地,是无间炼狱真正的可怕之处,没有鬼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因为从来就没有鬼能在没入幽暗之后活着出来过。”  阿肆说的很认真,认真到那张已经变得颇为清秀的脸上,渐渐因恐惧而扭曲起来。  白楚戈沉默了。  也许是一路走来劈劈小鬼,敲打敲打两鬼用心修炼,从北走到南,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便以为无间炼狱不过如此。  是他天真了。若无间炼狱只是眼前看到的这般,又怎么会是比神族天狱还要恐怖的存在呢?那些大鬼王又何苦争破头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呢?  想到这里,再次看向恶鬼城的目光不由变得深邃起来。 第51章 既然没有光明,那就创造光明!  何以能创造光明?  一切尽在乾坤世界中。  白楚戈胸中豁然开朗。原来所谓的无象乾坤,其实就是他的乾坤世界。  那颗向阳树如今已成参天模样,枝条肆意的舒展,每一根枝条都绽放着硕大金黄的向阳花,又有金色叶片点缀其间,脉络间流淌着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白楚戈伫立在向阳树下,仿佛看见一个身披银甲战衣的青年,朝他微微笑着。他一笑,这无风无波的世界蓦地刮过一缕清风,带着阳光清冽的味道。  向阳树枝条微微摇晃,一片金黄叶片随风飘落。白楚戈下意识的摊开手掌,叶片落在掌心,他只觉一股暖流从掌心蔓延开来,直至流遍全身。  而后,眼前景象消失不见,他又重新置于黑暗之中。  他很确定,这里不是墓老大的鬼域。  他感觉自己和这黑暗融为一体,就像最初进入幽冥山时遇到的那片黑暗一样。  他恍惚间有了隐隐的猜测。  这里或许就是阿肆口中所说的那股幽暗力量。  也或者,这根本就是大幽冥之地。  他们都说大幽冥之地在东南恶鬼城以南,但白楚戈以为,大幽冥之地在无间炼狱中,是无处不在的一种存在。  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总而言之,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就在他没入这黑暗时,一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熟悉到,他竟然在心底滋生出一种迫切感,带着丝丝点点难以察觉的喜悦。  虽然感受不到周围的气息,但他仍能感觉到掌心的温热。他无意识的松开手掌,一缕极淡的光芒忽闪一下,随即没入黑暗。  而后,一棵金黄色的嫩芽从黑暗中探出头来,开始疯狂的生长,粗壮的树干拔地而起,虬劲的枝条宛转舒展。星星点点的金黄色冒出头儿来,随即长成片片金黄树叶。又有金色花骨朵逐渐绽放,一朵朵向阳花像漫天繁星,将这浓重的黑暗驱散。  白楚戈依旧站在向阳树下,站在那片金光铺成的一地光芒中。  不知是不是这金光太过耀眼,他竟觉有些花了眼,意识也在这片金黄中渐渐模糊起来……  东阳挺拔的身姿如松如柏,腾转挪移之间,手中长剑似与身体融为一体,锋利的剑刃,寒光闪闪。  东阳的剑,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无形之中透着一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孤傲气质。  长剑带起的剑风带落片片金黄叶子,漫天纷飞,金色光芒映衬的那白色人影愈发光彩夺目。  一旁立着的镇魔石时不时发出抽气吸气的声音,依旧坚持不懈往上冲的石头停下了步伐,愣怔的看着那青年舞剑,一双眼微微眯起,小心脏扑棱棱跳个不停。  东阳手腕一转,剑身微微一挑,一朵向阳花被剑风打散,随风飘过,落到镇魔石顶上,霎时间,石头只觉自己的神魂一阵激荡,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在一阵电光火石之间,冲破了镇魔石的禁锢。  比起之前尚未成型的一团雾气,如今的石头早已有了身形。黑色的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狭长的眼睛染上几分笑意,端的是眉目如画,倜傥风流。  东阳略偏过头看着身后一身黑衣的少年,目光无意识的流露出一抹惊讶。  对上东阳的目光,石头短暂的局促过后,便是翻江倒海般的狂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仍有一分难以置信。  他真的成功了,成功脱离了镇魔石,化为人形,他终于可以陪在他身边了!  石头蓦地抬起头,又一次猝不及防的撞进东阳幽深的目光里,心口微微一窒,情不自禁的说道:“哥哥,你可真好看。”  东阳尚未扬起的笑容就这样被石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僵在脸上。  “谁是你哥哥。”东阳一向没什么情绪,说话也是语调平平,让人分不清他是欣喜还是生气。  石头陪伴他千年,自知对他的心绪还是有些了解的,可此时他早已乱了心神,唯恐东阳恼了他,将他赶出日不落。  忙解释道:“我早前偷溜去九重宫,就时常听见那些仙娥们私底下唤‘东阳哥哥’的。”  石头不懂那些女儿家的心事,但心里也对她们背地里这样称呼东阳神将颇为恼怒,早就偷偷惩治过她们了。因为在石头心里,哥哥这个称呼,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唤的。  当然了,自己可不是那些随随便便的人,他是东阳的身边人,所以他是可以叫‘哥哥’的。  石头一不小心就得意了起来,却未察觉东阳适才僵在脸上的笑容又一次扬了起来。  石头只是觉得一缕清风拂面,甚为舒爽,蓦地又想起,自己还没有名字的,日后哥哥若是唤他,也不知道该叫什么。  “哥哥,你替我取个名字吧。”  石头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殷切的看着东阳。  东阳牵了牵嘴角,他转过身,微仰起头看着天象,依旧淡淡道:“今日九九重阳,你既在今日出世,不如就叫重九好了。”  “重九……”石头将这两字反复在口中咀嚼,越咂摸就越觉得好听。  他欣喜的点点头,道:“我以后就叫重九了,九九重阳的重,九九重阳的九!”  东阳没忍住,轻笑出声来。  重九蹿到他身前,兴高采烈的说道:“哥哥,你快叫我,快叫我。”  “重九。”东阳无奈的叫了一声。  重九乍然听见东阳这一声呼唤,简直美滋滋,一个劲儿的绕着东阳转圈圈,还一口一个‘哥哥’的喊个不停。  “哥哥……”  白楚戈猛地一个激灵,他适才似乎又做梦了。他好像梦到了白重九,梦到他叫他‘戈戈’。  睁开眼,目之所及,依旧是那片黑暗,只不同的是,四周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朝着他逼近。  而胸腔中那股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  直到一大团黑色浓雾将向阳树的光芒吞没。  “哥哥。”  白楚戈不惧眼前浓雾,他目光如电,扎进这团黑雾当中。便见黑雾之后,凭空浮着一朵硕大黑莲,黑莲之上端坐一个青年。青年的身躯与黑雾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张俊俏的容颜。  熟悉至极。  “白重九!”  “是重九。”那人纠正道。  白楚戈一时有些心乱。他是知道白重九三魂七魄俱散,总会在不经意间莫名其妙的吸引回一个魂魄来。难道眼前这个,又是白重九散落在某处的某一道魂魄?  他微微阖目,悄悄念起金光咒,白重九与他力量共生,只要眼前这人身体里的力量与他起了共鸣,便能确定此人必是白重九。  感觉到心底的踏实,白楚戈微微舒了口气。  转而又咋舌,心说眼前这个魂魄的力量似乎极为强大,已经完全吞噬了白重九早前接纳的几缕魂魄,变得他一点都不认识了。也不知道这样的白重九还能不能听他的话。  一想到白重九不听他话了,白楚戈莫名觉得心塞,总有一种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孩子要跑路的心酸感。  “你在想什么?”重九打断了白楚戈的思绪。  面对完全陌生的白重九,白楚戈稍微有些不自在,不过这股不自在转瞬间便被身体里对白重九莫名的亲近给覆盖,他神色如常,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幽冥之地。”  白楚戈心道果然如此。  重九驱散浓雾,白楚戈此时能清晰的看见他的全貌。  只见他从黑莲上站起身,黑色身形伟岸,在这片地界里,竟有一种超脱俗世的神秘感。  重九每往前走一步,在他落下步子之前,便会凭空浮现一朵黑莲供他落脚。简直是步步生莲,让白楚戈惊讶不止。  几步之后,重九便走到白楚戈身前,从腰间掏出一面镜子,问道:“可识得此物?”  白楚戈虽不知阴阳镜长什么样,但依着分析,他还是十分确定,此物必是阴阳镜。  他从重九手里接过镜子,只见圆形镜面外是黑金雕刻的莲花形状,手柄上嵌着一颗黑曜石,瞧这外形,与神界太虚镜大同小异。  不知怎的,白楚戈只觉得这阴阳镜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是承载了几千几万年生命的厚重。  透过阴阳镜的镜面,白楚戈脑中迅速闪过一道画面,是轩辕重九和东离楚戈。  他依稀记得那段梦境,阴阳镜逆阴阳,改生死。东离楚戈当初被轩辕重九直接送往人间轮回,未在冥府轮回台登记造册。从某种意义上说,东离楚戈本不该存活于世。  但有阴阳镜的护佑,有轩辕重九在冥府几千年如一日的守护东离楚戈的转世残魂,才有今天的白楚戈。  东离楚戈入轮回时,他的魂魄早已支离破碎,投胎之后,也是一副病弱的身子,不久于人世。是轩辕重九费劲心力,用阴阳镜助东离楚戈无数次转世投胎,在一次一次的转世中滋养魂魄,使得东离楚戈每转一世,身体都会更加健康。  而轩辕重九为了躲避冥府追杀,唯恐阴阳镜被冥府讨回,毫不犹豫的投身无间炼狱。那时轩辕重九尚未开启东离楚戈渡给他的天赐之力,可想而知,他在无间炼狱吃了多少苦头。  走投无路之下,他没入大幽冥之地。在与大幽冥之地的黑暗力量对抗中,也渐渐摸索出天赐之力。只不过他始终无法脱身大幽冥。  直到不久前,他勘破黑莲的秘密,练就黑莲业火,烧了大幽冥,也将无间炼狱的天烧了个大窟窿……  镜子里的画面一帧帧扫过,像是放电影一般,可白楚戈的心却堵的生疼。不知不觉中,已是泪眼朦胧。  他似乎又听见轩辕重九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这一世,换我护着你。”  重九虽然烧了大幽冥,使得无间炼狱天翻地覆,然而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契机,让他无法彻底与大幽冥剥离。  直到他在无边无涯的黑暗中望见那一点微弱的光亮,望见那片昏黄下立着的青年。  他心中豁然开朗,原来那人,也同样在等着他。无论过了几世,他们终究会再相见。    ☆、阴阳镜  重九见白楚戈始终盯着那面镜子,似是心伤不已,不禁蹙了蹙眉。  镜子里的是轩辕重九,那只是万年前哥哥为了护他,将他打入轮回之后,自己的转世罢了。  幸运的是,轩辕重九无意中破开镇魔石,带走了封印东阳神将魂魄的石简。  那时的轩辕重九并不知道,东离楚戈之所以没有魂魄却依旧能长大成人,并非仅仅是在他们出生时,被医族颜氏之人使了九转回魂大法误捉了自己的一魂。  更重要的是,东离楚戈的母亲之所以会怀孕,是因为误食了一种果子。那果子不是其他,正是极东日不落之地那颗向阳树的种子。  万年前一场大乱,哥哥为保护他,不惜身化石简,将自己封印镇魔石上。混乱之中,向阳树被伤的七零八落,偶有一颗种子落入人间,在泽阳一带扎了根。  向阳树本是神族天树,到了人间能继续存活已是万幸。那颗种子并未长成参天大树模样,反而只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花儿,还结了一颗果子。  正巧被刚从寺里上香求子归来的东离夫人看见,鬼使神差的尝了一口,觉得这小小一颗金色果子极为香甜,命人移栽回府,只可惜果子被东离夫人吃了以后,那向阳花便瞬间枯萎了下去,没能移栽成。  东离夫人忍不住叹息,那几天都闷闷不乐。郁闷的心情没过几日,就被诊出身怀有孕,东离夫人喜不自禁,再也没空去想那株枯萎的向阳花了。  待到生产之时,东离楚戈顺利降生,却被诊出天生无魂。这才有了医族颜氏动用九转回魂大法一事。  其后轩辕重九拿着石简暂住东离楚戈的别苑,使得东离楚戈有了东阳神将的魂魄,只是东阳神将被封印千年,神魂虽在,却陷入混沌之中。  直到后来,冥洛设祭坛,逼迫于东离楚戈,才叫他彻底忆起往昔。后面发生的事,白楚戈早已在梦境中窥见了。 第53章 重九被吵醒了,蹙了蹙眉,烦躁的从白楚戈手里夺过手机,直接挂掉。然后将白楚戈整个人揽进怀里,抱的紧紧的。  “还早呢,再睡会儿。”  白楚戈甚至可以想象到电话对面吴琅一脸懵逼的表情。  日上三竿,重九终于舍得从被窝出来了。  二人收拾利落,赶到吴琅家时,就见吴琅像个望夫石似的站在别墅大门口,眼巴巴的往这边瞧。  那可怜的眼神,看的白楚戈心里七上八下,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似的。  直到走的近了,吴琅微微一愣,看向重九的目光也有了变化,转过头又看了眼白楚戈,眼底涌上一丝焦急和担忧。  白楚戈知道,他生怕重九这次又换了个人,忘了那事儿。是以安抚似的朝他点点头:“放心,先去看看玉吱吱的情况吧。”  吴琅忙不迭的答应,不知是站的久了,还是乍然有了希望,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对了吴琅,办事处可有谢不咎的消息?”  说到正事儿,吴琅也正了正神色,肃然的摇摇头:“自那日之后,这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半点踪迹都无。办事处已向六界下达海捕令,兴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重九不屑道:“跳梁小丑,不足挂齿。”  白楚戈心里豁然敞亮了,可不是,谢不咎或许很强大,但在如今的重九面前,还真是不够看的。  他看见白楚戈雀跃的眼神,愉快的牵了牵嘴角。  说话间,三人已进了屋,吴父忙自家生意,这时不在家。吴太太见白楚戈回来,热络的聊了几句,知道他们还有正经事儿,也不打扰,只叫家里阿姨准备一餐饭食,自个则坐在沙发上守着,免得有人莽撞,扰了他们正事儿。  玉吱吱还和他们离开时一样。  重九拿过一旁的黑伞,目光也随之变的深邃起来。  灵魂召唤术乃是启用阴阳镜,将人送入过去,探生者过往,稍有差池,便会导致时空错乱,送进去的人便将永远留在那个时空。  是以,这过程极为重要,容不得半点疏漏。  白楚戈设金光结界,护佑周围。白重九施法,以阴阳镜压阵。  只见屋中凭空出现一个可以容纳一人通行的旋涡,吴琅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踏入其中……  大启三年夏。  永州下辖的吴家村,一个少年背着破旧的背篓在泥泞的山间费力的穿行。大雨连下半月,如今也没有要停的趋势。家里没吃的,实在是饿的受不住,这才冒雨往山里挖点儿野菜。  忙活了好一阵,背篓里已经堆满了野菜,又好运的挖到几株草药。虽然没有处理晾干的草药值钱,但也能换些银钱,母亲重病在床,再这样下去,恐坚持不了几日了。  少年站起身,捶了捶蹲的发麻的腿。看着阴沉沉的天,心情也愈发的沉重了。照这种趋势下去,怕是要闹灾了。  少年满怀沉重的往前走,忽觉身后背篓一沉,少年被往后扯了个跟头,一声微弱的叫声从背篓里传来,少年猛的回头看去,见背篓里困了只猴子。  一瞬间的狂喜涌入少年心头,看着那受了伤的猴子,仿佛看着满桌珍馐,让他忍不住吞了好几口口水。  许是感受到少年热切的目光,那猴儿瑟瑟发抖起来,真怕成了这少年的腹中餐。只可惜他伤了腿,已没力气逃走了。  猴儿费力的抬起头,怯怯的望着少年。忽而对上这猴儿清澈干净的眸子,少年心里微微一缩,不免生出几分羞愧来。  他抬手摸了摸那猴儿毛茸茸的脑袋,吓的猴儿赶紧往后缩了缩。  少年的手僵在半空,心里有些难受。  他友好的牵起嘴角,尽量放低声音说道:“放心,我不吃你。我是大夫,带你回家,给你看伤。”  说完,也不管那猴儿愿意不愿意,便将猴儿抱在怀里,可别叫它把野菜给糟蹋了。  猴儿一路胆战心惊的跟着少年回了家,一个破败的土坯房子。  还没等进院儿,便见里头走出来一个妇人,是隔壁的阿婆,往日对他们母子颇为照顾。  “小琅回来了。”  “嗯,阿婆来看我阿娘了。”  阿婆点点头,看着少年,有些欲言又止。  吴琅以为是阿婆问他要钱,早前母亲重病,阿婆给拿了不少银钱。如今大家日子都不好过,阿婆来讨要,恐也是没有办法。  “阿婆,那钱……”  阿婆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快些回去吧。”  吴琅看着阿婆佝偻的背影,狠狠的攥起拳头。  若说吴琅家早前日子过的挺好。吴家世代行医,在县里有间药铺,吴父医术高明,为人和善,声望颇高,十里八乡都爱找吴大夫看病。如此一来,周围其他医馆便生意惨淡。  吴父遭人嫉恨,被人做了套,在给人诊病时,偷偷被旁人将其中一味药给换了,吃死了人。  县令收了贿赂,封了吴家医馆,判吴父流放,又叫吴家赔偿死者家属。一来二去,家底赔的底朝天,吴母一病不起,重担便全都落在小吴琅身上。  吴琅随父学医,小有所成,但众人不知内情,只当吴家庸医害人,是以从未有人敢找吴琅看病。  好在吴父有位好友开了间药铺,时常从吴琅手里收购药材,母子两个得以勉强度日。  往事涌上心头,吴琅心中微微酸涩。还是怀里的猴儿不舒服的拱了拱,将吴琅神思拉回。  吴琅醒了神儿,抹了把脸。他将猴儿安置在自己房中,简单的将伤口包扎好,转头进了灶房,煮了一锅野菜粥。  “阿娘,吃饭了。”  吴母常年卧病在床,早已瘦成皮包骨,她半靠在床头,见吴琅进来,悄悄将眼角泪痕抹去,笑道:“小琅回来了。”  吴琅将菜粥放下,眼尖的看到床边放着几个窝窝头。  “是你阿婆才送来的,我推脱不过……”  吴琅笑笑:“阿婆送的,阿娘放心吃便是。我今儿上山采到了草药,待雨势稍缓,就去县里卖了,回头买些米面,也给阿婆家送一些去。”  吴母笑着点头:“我儿知礼。”  伺候完吴母用饭,吴琅回到房中,还没走到门口,便听里头似有说话的声音。  “……该死,若不是急着突破境界,一时迷了心智,怎会失了法力,被野兽追击,落得如今凄惨境地,还差点儿就成了人类的腹中餐了啊啊啊啊啊!”  吴琅小心的从门缝探去,便见那猴儿坐在他穿上,蔫头耷拉脑的,在自顾嘀咕着什么,顿时浑身汗毛倒竖!  ——妖,妖怪啊!  “……哎,这破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香蕉啊。”  吴琅强忍着心中慌乱,顺手从门旁抓过一根木棍,趁那猴儿自怜自艾时,一棍子敲了过去。  奈何他低估猴儿的灵活性,一棍子落空,反倒让猴儿生了戒备之心。  “你你你,你不是说不吃我的嘛!”  猴儿瞪大眼睛,指着吴琅,一脸忿忿:“果然人类不能相信,出尔反尔,奸诈狡猾!”  吴琅双手抓着棍子,吞了口唾沫,两条腿只打颤:“你,你是哪儿来的妖怪!”  猴儿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漏了陷儿,叫人害怕了,不过被人说是妖怪,猴儿不乐意了:“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不是妖怪,你怎么会说话!”  猴儿挺了挺瘦弱的小胸脯,十分傲娇的说道:“本大王是莲花峰的猴王玉吱吱!”  说完,斜睨了吴琅一眼,对其有眼不识泰山的行径颇为气恼。心说你要是赶紧道个歉,将本大王好吃好喝的供起来,本大王兴许还能罩着你。  谁知这死小子梗着脖子顶了一句:“就是妖怪!”    ☆、阴阳镜  “……我是猴王!”  “……你是妖怪!”  一人一猴僵持不下。  “小琅,有人来了么?你在和谁说话?”  吴琅听见阿娘的声音,顿时一抖,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猴儿,唯恐这猴妖将他们母子给吃了。  “阿,阿娘,没人,我自己跟自己说话呢。”  看吴琅一脸防备,玉吱吱朝天翻了个白眼儿:“你好生供养我,待我伤好,必保你母亲无虞。”  吴琅身为大夫,自然对他阿娘的身体情况一清二楚,他心知肚明阿娘熬不过这个冬天。  远在流放地的阿爹还不知是何光景,若是再没了阿娘,吴琅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的住。如今这猴妖既然这么说了,它定是有续命的法子。  再想到话本子里看到的,妖精要吸食人的精元,吴琅把心一横,反正他年轻,没什么好怕的。  他咬咬牙,道:“那说好了,你不能伤害我们,不能伤害村里人。只要能治好我阿娘,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都给你!”  玉吱吱心里好不郁闷。  它真不是妖怪啊!  它只是想吃香蕉啊,这死小子想哪儿去了!  第二天,雨势稍缓,吴琅赶紧带着药材去县里,当然,他不放心把猴儿独自留在家里,索性一起带上,并严厉警告猴儿不准说话。要不然被官府抓走烧了去,他可救不了。  玉吱吱忙不迭的点头。  因着雨势缠绵,鲜少有人出门。玉吱吱蹲在吴琅肩膀上,四处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甚意思。  它悄悄在吴琅耳边道:“本大王去过很多地方,都比这里繁华,好吃的好玩儿的,还有美女跟本大王投怀送抱呢。”  吴琅:……  玉吱吱见他不信,信誓旦旦道:“我说真的,本大王化形时,可英俊了,就,迷倒万千少男少女那种。”  吴琅:……  吴琅低声警告:“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出去!”  玉吱吱赶忙闭嘴。它现在没有法力,万一被耍猴儿的捉了去,可就悲催了。  吴琅见它果然老实了,心里还纳闷,这猴妖怎么好像挺害怕自己抛弃它似的。毕竟妖怪都可厉害了,吃人不眨眼,没道理怕他啊。  想了半天,吴琅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精元太吸引这猴妖了吧。  嗯,一定是这样。 第55章 ☆、阴阳镜  谢太医自是医术高明的,不然也不会在太医院任职。  他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着手里的药方,越看越是佩服。此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医术,日后必将成为一代名医。  谢家也是医药世家,只不过几代之后,渐渐没落,谢太医一直心存抱负,想要谢家在他手里再次崛起,而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他沉着眸子,将手里的药方反复看了几遍,终于叫他找到了下手了地方。  谢太医借口要多观察几日吴家村村民的情况,确定没问题后,再分发给其他地方使用。众人为保险起见,自是赞同此举。  然而几日后,就在吴家村疫情大规模得到控制的时候,异变再一次发生了。  村民们身上又出现了发热溃烂等疫病症状,而且来势汹汹,短短两天便死了许多村民。  众人皆以为是药方出了问题。可吴琅很笃定,那药方绝对是对症的,反倒是这次的疫病来的很奇怪。  药方献了上去,是以村民们每日喝的药自有谢太医派下来的大夫和小药童熬制,吴琅依旧在家照顾阿娘。  然而疫情复发之后,那药便暂时停了,村里的大夫全都退了出去。  吴琅心中不安,总觉得这里的事情不对,找到了那日熬药剩下的药渣,仔细分辩后,大惊。  有人换了药!  吴琅虽聪慧,但毕竟涉世未深,不知官场人心险恶。他发现这一情况后,立刻向官兵汇报,请求面见县太爷。  官兵早前以为这位治好了疫病,若是报到朝廷,必飞黄腾达,自然好生奉承。可眼下出了这事儿,县太爷不问罪已是这小子侥幸了,居然还敢往前冲,官兵自然不会搭理了。更别说县太爷早已因为各地疫情忙的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一个乡下小子。  这里的事儿早已被谢太医派来的人看在眼里,忙去禀了谢太医。  谢太医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小子短短时间就能从药渣里分辩出问题,果然天纵英才。  不过,当谢太医决心吞了药方的时候,便没打算留着吴琅。是以,他是否发现药有问题,已经无所谓了。  他朝仆从低声吩咐了几句,仆从领命退下。  翌日清晨,吴母早早醒来,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家小琅回来。想到村中情况,吴母心下难安。  没多久功夫,隔壁阿婆匆匆赶来,吴母见她神情,心里咯噔一下。  阿婆怜惜母子两个,如今瞧着吴母如此憔悴,话到嘴边,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吴母见阿婆犹犹豫豫,涩着嗓子问道:“可是小琅他……”  阿婆抹了抹眼泪,心道这母子当真命苦,事到如今,也只能如实相告:“你也知道小琅他心善,为了村民的病忙个不停,可谁承想疫情复发,这么厉害,村里一下子死了好几个人。就在昨儿个,小琅也染了疫病,被关在了祠堂里头了。”  吴母闻言,当即便晕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吴琅不知自己是怎么染的病,如今被关在祠堂,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可怜家中阿娘必是要惦记他了。  吴琅越想越是难受,他想回家,他想看看阿娘。  玉吱吱答应过他,它会回来找他,会替他治好阿娘的病。他要和阿娘好好活着,等着跟阿爹团聚的一天。  “小琅,小琅,回家了……”  吴琅高烧不止,他听见阿娘在叫他,他回了家,看见阿爹在看医书,阿娘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笑骂着叫他去洗干净……  吴琅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什么也不顾的往外冲,阿娘叫他回家了,他要回家!  他用力的撞开祠堂的门,然而等待他的不是阿娘的笑脸,而是一把穿透胸口的冰冷利刃。  天灰蒙蒙的。  祠堂里染了病的村民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们逃不出去的。  等死吧……  两天后,疫情最严重的吴家村,已经被疫病灭了村。官兵嫌晦气,一把大火将吴家村烧了个干净。  而这时,谢太医拿出了药方,并在各村试用,几天后,疫情便得以控制。  谢太医得了首功,成了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玉吱吱赶回来时,已是十日之后,他看着眼前的废墟,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  那日匆匆离开,它是去寻一个道人帮他疗伤,早日恢复法力。否则若是单靠自己,少说也要两个月时间方能恢复。  玉吱吱本想一直跟着吴琅,等法术恢复,便替他阿娘续命。因为它玉吱吱乃是天地六界第一猴王,从不屑于求人办事。可吴琅遇到难题,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玉吱吱只得去找那老道。老道帮它恢复法力,还须它去魔域夺一件法宝作为交换。  老道狡猾,只给了玉吱吱半个月的时间,若半月时间过了,法宝没有拿回来,玉吱吱会被老道下在它身上的禁术反噬。  所以,它从老道那里拿了药材,匆忙送给吴琅,交代两句便赶往魔域了。  索□□情顺利,老道依言解了禁术,它才得以自由。  却不想,再回吴家村,竟是这样一番景象。  它去县里抓了人打听,才知那场瘟疫当中还有诸多曲折,而吴琅……  “不可能的!即便我不擅掐算,但吴琅命主贵,厚积薄发,亦非短命之相……”  这也是为什么玉吱吱会放心离开。因为它大致算出,吴琅的机缘就在不久之后。可眼下他竟死于疫病之中!  ————  黎阳王城,谢府。  谢太医因进献药方一事,被轩辕帝擢拔为太医院院首,谢家名下医馆药铺一时间风头无两,隐隐有再次登顶医药世家之首的趋势。  当夜,谢太医遣退了身边仆从,在一尊神像前点了三根香,拜了几拜。  烟雾氤氲,一道虚影从中显现出来。  谢太医毕恭毕敬的磕了头:“见过老祖宗。”  来人正是冥府冥王殿殿前右使谢不咎,也是谢家百年前的掌舵人。  因永州一带遇灾情,后又有瘟疫蔓延,死者无数,冥往派谢不咎前往,安排冥差押送魂魄,以免出了乱子。  谢不咎生前最为惦念的就是谢家兴衰,看见谢家人一代不如一代,不知心里有多难受。如今瞧着这一代掌舵人颇有天资,心里暗自高兴。  却不想在此地竟遇到医术天才,此子应天命而生,以医救天下,必得万民敬仰,享万世香火。  巧的是,他这谢家小辈竟也打上了那小子的主意。然命格天定,谢家小辈注定无法伤他分毫。  谢不咎一时迷了心智,一个疯狂的念头打脑海一闪而过,便一发不可收拾。  冥府阴阳镜,逆阴阳,改生死,逆天改命!  是了,只要他偷偷勾了生死簿,再用阴阳镜将那小子和谢家小辈的命格掉换,那么享万世香火的,必是他谢家!  谢不咎在冥府深受冥王信任,且冥王近日有事,将冥府托付给谢不咎便离开了。如此一来,更加便宜谢不咎行事。  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吴家村全村灭口,命格已换,任谁都无法查出背后隐情。  至于没入冥府的冤魂,因大批村民皆死于疫病,冥差本就忙的焦头烂额,哪有空挨个去询问是否有冤情。  更何况,那小子压根就不会知道命格这种事儿。谢不咎早知那小子聪慧,为了以防万一,早早就将那小子扔去了万鬼崖。那可是仅次于无间炼狱的地方,但凡鬼魂被投入那里,绝对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  谢不咎身为冥差,不便动手亲自将冤魂捏碎,但趁乱将鬼魂定为犯事恶鬼,扔到万鬼崖去,这点小权利,身为殿前右使,他还是有的。  谢家果然风光了。  谢不咎虽入了冥府,但若有人间香火支持,更加有利于他修炼。是以,他此来便是吩咐谢太医修建谢家祠堂一事。  谢太医得老祖宗庇佑,更兼这位老祖宗在冥府都是大官儿,谢太医早前不知,如今知晓,行事更是肆无忌惮。  赶来黎阳王城的玉吱吱多方探听之下,将注意力锁定在谢太医身上。  玉吱吱是知道最原始的药方的,它给吴琅送的一车药材,正是吴琅所需的,所以吴家村的疫情才会得到控制。  而再看这位谢太医献出的瘟疫方子,和吴琅那张药方一模一样。再加上吴家村全村灭口一事,玉吱吱显然明白个中曲折。  然吴琅命格金贵,乃应天命而生,绝不可能被这等宵小之徒害了去,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在谢府蹲守好几日,终于叫玉吱吱找到了线索。  是来自冥府的幽幽死气!  玉吱吱微微眯起眼睛,难怪他看谢太医有哪里不对,原是有人逆天改命,换了命格!  吴琅何其无辜!吴家村的村民又何其无辜!  玉吱吱盛怒!  它天地六界第一猴王罩着的人,居然被如此欺辱!  不能忍,不能忍!  玉吱吱转头便入了冥府,找冥王讨要说法。  谢不咎乃冥王亲信,冥王本就有意偏袒。更何况,此事涉及阴阳镜,冥王亦有不察之罪,他很快就要调任了,若此事抖落出去,必会影响升迁,搞不好还要受到惩处。  而猴王也是他得罪不起的,冥王不敢与它硬碰,只托词几句,将此事暂时压下。等升迁调令下来,他再回头找谢不咎算账,将此事全推过去了事。  至于死了的那些人,命格已改,生死簿已消,断无死而复生的道理,他也是没办法的。  玉吱吱哪里不知冥王在推三阻四,转头便往神界去告状,却早被冥王买通神族守卫。  玉吱吱见不得神帝,一怒之下,再闯冥府。    ☆、阴阳镜  冥王阴沉着一张脸看着眼前毫无悔过之心的谢不咎。  谢不咎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道:“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都处理干净了,只要咱们咬死不松口,那猴子没有证据,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的。”  冥王喝道:“你做事之前就不能跟本座打个招呼么!”  谢不咎反问:“我若是跟你打了招呼,你会同意?”  冥王一噎。的确,在他升迁的关键时刻,绝不允许任何超出掌控的事情发生。  他看着谢不咎一副浑不吝的样子,更是憋闷的厉害。  “你也知道,莲花峰虽看着不起眼,但也是道门正统,纵使九仙山那等门楣,也矮了莲花峰一截。那猴王出身莲花峰,若真惹恼了它,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第57章 怪不得他觉得那谢太医古里古怪,原来症结在此。  东离楚戈并未担任国师之职,他可以勘破天命,却无权插手。  “修,命格已改,此事也再无回旋的余地,可惜了。”  颜修当然知道,逆天改命可行一次,但又不是大白菜,可以随便改来改去,否则的话,六界早就乱了套了。  而且一旦命格被强行更改,便做不得数了。谢太医强行从别人那里得来的命格,一旦被发现,自会有人将命格销毁。  但冥府神界互相包庇,这命格一事多半就此瞒下了。此事他那小徒弟实在委屈,颜修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好端端的毁了他一个天赋奇佳的弟子,颜修能咽下这口气才怪。  辞别东离楚戈,颜修给颜氏族人传了信后,便直接入了冥府。  医族颜氏乃上古神族之后,俗话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夫,尤其是颜氏这种神医。  天地六界听到颜氏名声,谁都不会多加为难,就连神帝也不敢对颜氏太放肆。  此时颜氏族人来此,冥王心情顿时沉落谷底。  颜修冷冷的看着缩成一团的冥王,还有一脸阴狠的罪魁祸首谢不咎,怒从中来。  然今次前来是为替徒儿讨个公道,眼下冥府这些混账被猴王收拾的太惨了,颜修竟有些无从下手。  他越过众人,看向身后那个目光呆滞的少年,微微敛了眸子。  那少年的魂魄在万鬼崖受了惊,全靠一口执念方能存活,颜修不免哀叹。  多好的苗子啊!  不多时,神帝已另派神将前往冥府,同时带了另一份法旨。  玉吱吱祸乱冥府,罪不可恕,按律锁拿至西海。吴琅本应天而生,遭奸佞陷害,死于非命,特命冥府补偿其今生所受苦楚,投良胎。谢不咎等人知法犯法,肆意篡改天命,实属罪大恶极。判剥夺谢太医命格,谢氏一族受百世穷苦,谢不咎投无间炼狱,永世不得出。冥王包庇下属,知法犯法,缉拿至神族天狱,永世关押……  神将宣读完旨意,又恭敬的对颜修说道:“神帝有令,此诏书届时会在六界明示,将吴琅所受冤屈,昭告六界。”  颜修点点头:“如此甚好。”  此事得了公正,玉吱吱也没什么好说的。纵然因一时之怒毁了自己永世自由之身,但能换得吴琅转世投胎,也算值得了。  玉吱吱万年前出世,纵横六界,除了莲花峰那几个猴子勉强算的上是他的朋友外,鲜少有旁人叫他喜欢接近。  吴琅就是唯一一个让他心生欢喜的人。  玉吱吱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吴琅转世投胎,忘却前尘往事,自然也不会记得他这个猴子了。  临行前,玉吱吱不受控制的回头喊了一声:“吴琅!本大王是莲花峰的猴王玉吱吱!”  吴琅被冥差带去轮回台,玉吱吱的话猝不及防的飘进了耳朵里,吴琅一脸茫然的回过头。  “玉吱吱……”  此间事已了,冥府遭受重创,新任冥王匆匆赴任,开始收拾前任留下的烂摊子,真真是焦头烂额,不得片刻歇息。  而今生死簿已毁,轮回台失序,冥府当务之急是要重新拟修生死簿,恢复轮回台秩序。  轮回台辅一投入试用,吴琅便是第一个投胎的鬼魂。  ————  西海荒凉之地,玉吱吱已不知自己在此度过多少岁月。  潮来潮去,日出日落。  他困在西海泉眼,只能抬头望着那一方天空,仿如井底之蛙。  于是,他将过去几千年来游历过的地方,吃过的好吃的东西,仔仔细细的在脑海里反复咂摸。  可最让他记忆犹新的,还是那个雨天,吴琅裹着一身水汽,笑意盈盈的递给他的那根冰冰凉凉的香蕉。  ————  万峰山。  一个少年人盯着眼前的巨大石块,目光如炬。  只见他手指翻飞间,一个漂亮的搬山印迅速形成,那巨大石块轰的一声拔地而起,瞬间便填平了前方一处凹陷。  “吴师弟好深的道行。”  大师兄笑吟吟的看着吴琅行搬山术,十分钦羡师弟的天分,却无半点嫉妒之心。  吴琅转头看向大师兄,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大师兄叹了口气,他这师弟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忒怪了些,连师父问话,能不言语都尽量不言语。  只没日没夜的修炼道术,心无旁骛。  大师兄对这小师弟不无好奇。  “师弟,你进步神速,已大有所成,师父叫我来知会你一声,若想下山历练,随时都可以去。”  吴琅点点头:“替我谢过师父。”  然后,十分干脆利落的回去收拾了包裹,下山去了。  大师兄:……  吴琅和其他的师兄弟不一样,他一开始就知道。  师兄弟们修炼是为了得道成仙。  而他修炼……是为了一个人。  “玉吱吱……”吴琅反复在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无数个梦境在脑中盘旋,将支离破碎的过往穿成了一条线。  那已不知是哪一世的事情了,但无论他经历几世轮回,依旧记忆如新。  “他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吴琅紧了紧包袱,漫无目的的四处乱晃。  “小琅,下山来可是买补给的?”  一个妇人笑着朝吴琅打了声招呼。  “是大娘啊。”吴琅回过神儿来,朝那妇人笑了笑。  不知怎的,吴琅对师父崇敬有加,但对这万峰山下的妇人,却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师父叫我下山历练去,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  妇人久居万峰山下,自知弟子历练一事,便道:“这都午时了,大娘做了吃食,小琅吃些再上路吧。”  吴琅想了想,点头应了。  吴琅生的俊俏,平素不喜多言,虽年纪不大,瞧着却十足稳重。妇人也十分喜爱这后生。  “小琅,想好第一站去哪儿没有?”  吴琅点点头。  历练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找到那个人。  “西海。”  妇人讶异:“西海!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  “找一个人。”  妇人没再多问,这小琅一向如此,只劝他多吃些,日后想要再吃万峰山的吃食,可就难咯。  吴琅辞别妇人,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那妇人站在院门口望着他,像是送子远去的阿娘。  妇人见他回头,笑着喊道:“小琅,记得早点回来,大娘还给你做饭。”  吴琅重重的点了点头。  西海路途遥远,越是往西,路越是难行。  千年前,西海一带水患严重,方圆近千里荒无人烟。后来听说神族降罚,囚猴王于西海,自那之后,西海水势慢慢得以平息。渐渐的,也有百姓迁居西海附近。  吴琅抵达西海时,已是几年之后了。  西海偏僻,耕地少,百姓全靠打渔为生,日子过的相对贫困。  吴琅不关注民生,他一路走下来,只顾打听西海泉眼。  西海百姓难得见到吴琅这般人物,纷纷热情的给吴琅指出方位。  西海泉眼乃西海重中之重。猴王堵了泉眼之后,泉眼便被神族设下禁止,六界任何人不得靠近。  吴琅暂时不想惊动神界,便只在泉眼附近转了转,偶然在一石洞前发现一处石碑,不知何人所立,记录了西海自泉眼被堵之后发生的一些重要事件。  吴琅闲来无事,便驻足看了一会儿。  看到最后,怒意横生。  石碑不知何人所立,亦不知所载之事真假几何。  但事关玉吱吱,吴琅根本没办法平复暴躁的心情。  “你瞧着也十分愤怒吧。”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  吴琅回过头,眸中戾气仍未散去。  老者被他猝不及防的一盯,下意识的抖了抖。  “石碑所载,都是真的?”  老者见他这般问,遂点点头:“石碑乃先祖所立,先祖只是个普通百姓,所载便是真的,也无人过问。”  “既无人过问,何以立碑?”  老者叹道:“所求不过一个公道罢了。”  公道。  吴琅眸色暗了暗。  老者见他这般,点了烟袋,坐在一旁石头上,吐了个烟圈儿,慢悠悠开口道:“公道在人心。” 第59章 没有其他人,玉吱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玉吱吱,你本是天地六界第一猴王,本该逍遥快活,何必囿于凡尘。”  玉吱吱迎上老君悲悯的目光,他歪了歪头,若有所思道:“什么是逍遥快活呢?老君乃是上神,脱离凡尘俗世的纷纷扰扰,但老君就真正得到自在了么?”  老君愣了愣。  是啊,世人都晓神仙好,可神,难道就没有烦忧了么?  他再一次将目光落在猴王身上,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猴王执念之深,若出世之后,得知吴琅之事,势必又要闹个天翻地覆。届时再受天罚,这五百年的罪岂不是白受了。吴琅付出生命为他换得的自由岂不是徒劳。  老君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丹药,递给猴王,说道:“天道现世,换了神帝,你身上的禁制就要解除了。但你已被囚百年,法力一时难以恢复,恐无法承受天道之力。这颗丹药,你先吃了吧。”  猴王与莲花老祖交好,这老君又是莲花老祖的道友,玉吱吱自是信的过他。丝毫没有的迟疑的服下那颗丹药。  就在丹药化开之际,玉吱吱脑中忽地银光一闪。再次睁开眼,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和迷惑。  他好像,忘了很多事,也忘了很多人……  九岩山再一次拔地而起,撑起了摇晃的九重宫。西海恢复了平静,西海岸边立下的石碑,也在天道之力下被摧毁,化为齑粉随风而逝。加诸在猴王身上的禁制,也随着神帝辛宇的消亡而全部散去。  诸神回归九重天,玉吱吱也从西海泉眼走了出来。  他扛着一根短树杈,树杈另一端挂着一个打满了补丁的小包袱。他早就忘了这小包袱是谁给他做的了。  歪了歪毛茸茸的小脑袋,他咬着手指头想着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没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放眼望去,只有茫茫无际的大海,和高耸入云的大山  揉了揉饿瘪了的肚子,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定是迷路了。  正在玉吱吱惆怅间,忽觉脑袋一痛,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玉吱吱愤怒回头,却空无一人,只有一根还泛着青的香蕉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香蕉似是沾了海水,几滴晶莹的水珠挂在上头,瞧着诱人极了。玉吱吱转了转溜圆儿的大眼睛,几次伸手试探,确定是一根香蕉,这才迅速捡起。  触手冰冰凉凉,让玉吱吱心底忽而升腾起一抹踏实温暖的感觉。  迷茫间,似是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雨里笑看着他,递了一根还泛着青的香蕉过来。  “玉吱吱,回家去吧。”  玉吱吱懵懵懂懂:“回家?”  “对,回家,我带你回家。”  ————  “回家……”  玉吱吱好看的眉头此时皱成一个川字,浑身尽被汗水打湿,好不狼狈。  “重九,他醒了,醒了!”  重九再次施法,房间里又一次出现一个圆形旋涡。  旋涡才刚刚张开,吴琅便从中挤了出来。  白楚戈见重九神色松动,心中大定,看来是成功了。  吴琅火一出来便火急火燎的问:“醒了么?”  白楚戈指了指床上正经受痛苦的少年。  重九说道:“他的魂魄正在归位,你好好守着他吧。”  说完,他拉着白楚戈退了出来,好一会儿,都没有放开白楚戈的手。  从阴阳镜中,他们二人早已看到了玉吱吱和吴琅的前世今生,不禁唏嘘。  “比起他们,我们倒是幸运许多。至少,我们曾彼此相守过。”白楚戈说道。  重九扬起嘴角,笑道:“以后,也不会分开。”  “对,不会分开!重九,我们回家。”  “好。”  “我说的是,回我的老家,我要带你回去见我爸妈。”  重九笑意更浓:“好!”  ————  白楚戈老家就在距离浮城百里外的随云县。  二人自吴琅家出来,先是回了白楚戈在浮城租的房子收拾了换洗衣裳,然后马不停蹄的去了汽车站,买了两张回家的车票。  临近十一黄金周,车站更是人满为患。  重九小心护着白楚戈,生怕他被人撞到。  旁边有个排队的小姑娘,见他二人举止亲密,酸不溜丢的跟站在她边上的女生抱怨道:“都说咱找不到男朋友,你瞅瞅,好不容易有两个帅的,结果人家两个在一起了。哎!”  另一女生倒是十分激动:“我的天啊,好帅的一对儿啊,必须要留念!”  说完掏出手机咔擦咔擦拍了各种角度的照片,立马上传到微博,瞬间引来无数颜粉热评。  【居然有如此神仙颜值,是哪个明星么?】  【哇,这一对也太般配了叭!爱了爱了!】  【一分钟,我要他们全部资料,谢谢。】  【咦,这不是浮城汽车站嘛,浮城居然还有这号人物!】  【……】  不得不说,自打白楚戈的金光术大有所成之后,他一扫早前的萎靡之气,容貌也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五官愈发精致,眉宇间也隐隐有了几分锋利,颇有当年东阳神将一点点的风采。  而重九,自始至终,都是神仙颜值。  二人买了票上了车,至于短短几分钟,已经成了浮城小有名气的人物,二人全然不知。  “戈戈,喝点儿水。”重九拧了瓶矿泉水,又拆了一袋薯片,时不时的喂他几口。  白楚戈笑眯眯的享受重九的伺候,偶尔偏头看一眼窗外。从车窗上倒映的影子,依稀能看到重九脸上掩藏不住的笑意。  作为大神白楚戈御用跟班的风诚,正坐在666组办公室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刷着微博。  直到他刷到了那条被几万人点赞的图片……  “小蜘蛛,你说我是不是失宠了,大神他俩又出门了,不带我……”风诚颇有怨念。  小蜘蛛正在群里跟一帮小妖精玩儿抢红包大战,闻言掀了掀眼皮,道:“带你干嘛,嫌灯泡不够亮?”  风诚撇了撇嘴,继续往下翻,直到翻到了吴琅刚发的一条微博……  “小蜘蛛,我觉得中午可以不用吃饭了。”  小蜘蛛百忙之中又瞥了他一眼:“咋?”  “被强行喂了两嘴狗粮,齁甜。”  “两嘴?”小蜘蛛终于停下手里动作,疑惑的看着风诚。  风诚将吴琅发的微博图片点开。  便见一张大床上,吴琅和一个小帅哥并排靠在床头,香肩外漏,上头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几点小草莓。吴琅的脑袋歪在小帅哥肩膀上,一脸羞涩。小帅哥叼着一根烟,眯起眼睛,吞云吐雾。吴琅脸颊红扑扑的,目光氤氲着雾气,还带着一缕缠绵和痴恋……  小蜘蛛:………………….  小蜘蛛:掀桌!  小蜘蛛掐腰怒道:“那男人是谁!”  风诚:………………………  风诚一脸茫然: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啊,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与此同时,被喂了一口水的白楚戈也刷到了吴琅的微博,登时将水喷了出去。  “要不要这么速度!”    ☆、星辰鉴  十月份,本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但距离浮城不远的随云县,却异常燥热。像是将人架在火上烤一样。  不过这种异常炎热的天气却依旧阻挡不住颜粉们的脚步。白楚戈和重九才刚下汽车,便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放眼望去,清一水的手机摄像头。  重九抬起手臂,将白楚戈护在身边,颇有几分明星保镖的架势。而白楚戈则微笑面对镜头,点头致意。  人哪,总是爱围观。也不管什么事儿,但凡见着围了一圈人,保准有好信儿的往过挤,想看个热闹。  于是乎,随云县又小又破旧的汽车站登时人满为患。不知情的还以为哪个国际大明星来做活动了。  白楚戈见人越围越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天气太热了,单是走了这么几步就已经要热晕了。这里围了这么多人,空气不流通,很容易中暑的。  果不其然,后面人群忽然起了骚乱,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晕了过去。旁边人登时躲开了,生怕惹麻烦上身,如此一来,那小姑娘周围反倒空了一块地方出来。  不一会儿,又有人晕倒了。  安保一瞅,这情况可不行啊,得赶紧疏散人群。  白楚戈和重九也呼应安保人员,这俩人虽然颜值高,但毕竟不是真的大明星。看热闹的瞅了一眼也就算了,反正也不认识。见有人晕倒,早就自发的离开了。  再加上颜粉们配合白楚戈,除了几个视频博主硬是要抢个好位置,硬往前挤之外,疏散情况倒也算有序进行。  重九拧了拧眉头,低声道:“这天气热的很诡异。”  白楚戈脸颊泛着红,额头汗水刷刷往下落,他喘了几口粗气,道:“你看出什么了?”  重九道:“还不是十分确定,咱们先回家。”  随云县虽是个小县城,但平时也是很热闹的。广场上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下棋的,打牌的,唠家常的,还有哄孙子的……  而如今天气热的离谱,除了路上行人之外,几乎看不见在外闲聊的。  反倒是大商场里人满为患,大爷大妈叔叔阿姨全都跑去商场蹭空调了。  就连时常在自家院子树下纳凉的邻居阿姨,都不见了人影。 第61章 “哎,就炒几个菜而已,妈妈没那么矫情。再说,歇了一会儿,还真不觉得热了。”  白母这么一说,白楚戈也反应过来了,还真是,屋子里非但不热,反而还有些凉丝丝的。  “是不是外头降温了啊。”白母走到窗前,热浪袭来,她顺手将窗户给关上了。  “奇怪,外头热的慌,屋里倒是凉快的很,咱家里又没有空调,怎么回事儿?”白父也纳闷。  白楚戈嘀咕了一会儿,立刻反应过来。  黑莲业火,地狱之火,乃极阴之火。  他偏头看了眼重九,重九朝他眨了眨眼。在白父白母看不见的地方,伸出左手小手指,勾住白楚戈的右手手指。  白父倒是随性:“哎呀,管他咋回事儿,总之凉快了就好,你快去做饭吧。我这手又痒了,那个小九啊,你会不会下棋呀?”  重九乍然被点名,还愣了一愣。实在是,从来没有人喊过他小九。  反应过来,重九立马笑着点头:“好啊,叔叔别嫌弃我棋艺不好就是。”  有人陪着下棋,白父喜滋滋的摆上棋盘。  重九这货毕竟曾是一代帝王,成就宏图霸业。对于棋艺,说不上多精通,但放在现在,也算是高手级别了。  白父开始还有些散漫,这会儿已经开始严阵以待了。  小伙子,了不得呦。  白楚戈瞧了会儿,也没瞧出什么门道来。东离楚戈在棋艺上颇有成就,但毕竟是前好几世的事儿了。如今的白楚戈对棋艺可是一窍不通的。  想着许久没有回家,便去厨房找白母闲聊。  白母看见儿子,眼神温柔的能溺出水来。  “儿子啊,咋不在客厅等着,厨房油烟大,看熏着你。”  “没事儿。”白楚戈斜倚在厨房门框上,静静的看着白母。  早前没有发现。如今越是经历的多了,就越觉得平淡生活的难能可贵。他想,如果他没有进道盟学院,没有进六界办事处。此时应该和普通的大学毕业生一样,找一份稳稳当当的工作,认识一个还不错的,像妈妈一样温柔的女孩子相处,结婚,生子。  但人生没有如果。他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和重九绑在了一起。  他注定无法平凡。  他身上的责任太大了。虽然他欣喜于力量的增强,但同时,他遇到的敌人也一个比一个强大。  更别说还有那个随时都准备冲破封印出世的魔尊。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那个天生的使命,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时间侍奉双亲。不知道,若是两位老人知道他们的儿子有一天,或许会在这个世界永远的消失,会有多难受。  白楚戈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从玉灵出现开始,他平静的生活就此打破。短短几个月,经历了那么多次生死一线,他竟忽然有些贪恋起平凡来。  他细细的打量着母亲,情不自禁道:“妈,你有白头发了。”  白母笑着抬头:“臭小子,终于知道关心你妈了。”  白楚戈笑道:“就算有白头发了,妈妈依然是最漂亮的。看你儿子就知道了,能生出我这么帅气的儿子,妈妈自然也差不了。”  白母嗔笑道:“你啊,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会说话。”她越过白楚戈,往客厅探头看了一眼,见那对正杀的兴起。  “多交朋友好啊,妈妈瞧着重九这孩子真不错。”  白楚戈也回头看了眼,嘴角微微扬起:“是很不错的。”  许是感应到白楚戈看过来的视线,重九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白楚戈明媚的笑颜,他一时错愕,棋子落错了位置。  白父正眼观六路,准备找到破绽突出重围,谁料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哈哈哈,终于叫我逮住了。”  重九回过神儿来,棋局已定。  白母摆好桌子,朝客厅喊道:“行了行了,先吃饭吧。”  白父赢了一盘棋,登时神清气爽,拍着啤酒肚跟白母吹嘘起自己有多厉害。  白母不懂下棋,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爸妈这么开心,白楚戈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当然,他不会忘记这功劳大部分都是重九的。  爸妈在眼前,白楚戈不方便表扬他,便挑出手机,给重九发了条微信。  【老公,爱你么么哒】  【亲亲.jpg】  重九打开手机,便是一张红唇在跟他么么哒。登时一个栽歪,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  白母笑道:“重九这是饿坏了吧,快尝尝阿姨做的饭。”  重九在白父白母面前失了态,登时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戈戈竟如此热情!  看来他该有所表示了。  白楚戈蓦地觉得脊梁骨呲呲冒凉气。  吃过晚饭,白父又拉着重九杀了几盘。  若是往常,白父准一早就下楼去小广场了,如今这鬼天气,到了晚上也不见凉快。听白母说,夜里比白天还要难熬。床上铺了凉席也不顶用,一准儿给热醒好几次。  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他们家屋子竟莫名的凉快起来。  一开始还不觉得怎样,越是细想,白母越觉得不大对劲儿,这小风吹的,也忒阴了。  地狱业火自然是极阴寒的。但重九掌握有度,绝不会伤害到凡人。  白楚戈心知母亲心细,若是搞不明白,定是睡不好的。  索性编了个理由,只说自己跟高人那里请了几张符,正好有一张清凉符。  白母虽然觉得这理由有些邪乎,不过想想平日她儿子就爱鼓捣些符箓给她。想她儿子一个正八经大学出来的知识分子还搞封建迷信这一套,白母一开始心里还是有嘀咕的。  不过那老徐他儿子,听说也往家搞这些东西。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反倒高兴她儿子知道惦记爸妈。  如今听儿子这么一解释,又开始觉得这世上没准儿真有那降妖除魔的道人呢。  反正不管怎样,她家里凉快了就好。  “对了妈,我之前给你寄过来的符,你带着么?”  白母道:“你给妈的东西,妈自然是贴身收着的。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嘛。”  白楚戈笑着点点头。  “天儿不早了,爸妈你们早点儿睡吧。”  难得今日凉快,几天没睡好觉,白父白母也早就困乏了。  白父打了个哈欠,对重九道:“小九啊,明儿再陪叔叔杀两盘啊。”  重九笑着应声。  等白父白母回屋去了,重九也就手关上房间门,歪了歪头,朝白楚戈痞痞的笑了笑。  白楚戈被他笑的有些发毛。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睡觉。”  重九眼睛亮了亮:“戈戈这是在邀请我么?”  白楚戈一脸问号,直觉这话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重九举起手机,指了指白天白楚戈给他发的微信表情,说道:“我要将表情变现!”    ☆、星辰鉴  如果白楚戈知道重九这么较真儿,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发那样的表情给他的。如今悔之晚矣。  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红肿的唇,白楚戈已经开始想明日要如何跟爸妈解释了。嗯,就说被蚊子咬了吧。  重九却仍似意犹未尽,他还特意翻出吴琅发在微博上的照片指给白楚戈,一脸势在必得的说道:“我也要这样!”  白楚戈吓的脸都白了:“可不行,我爸妈在隔壁呢。”  重九自是不愿意,他兴致都来了,戈戈却跟他说这个!后来还是白楚戈跟他口头签订了许多条不平等条约,重九才消停下来。  白楚戈后知后觉,等回到浮城的日子,自己怕是要被榨干了。  尽管没有进行到关键一步,但重九手脚却不老实,白楚戈每每不耐烦的时候,这家伙肯定要先摆出一副委屈模样,然后指着吴琅发的微博跟他控诉。  白楚戈心说,吴琅发这种照片怎么就没被和谐掉呢!  直到白楚戈迷迷糊糊间要睡着的时候,身边的重九忽然警觉了起来,白楚戈敏感的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儿,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重九起身走到窗边,一把将窗帘拉开,便见皓皓夜空,繁星满天。自北向南横跨一道由无数星辰组成的星河,绵延百里,像是连接起南北的河道。周围的星辰在星河的映衬下,显得黯然失色。  若是普通的天文爱好者定会惊叹于星空的神秘和美丽。但对于做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这样的夜空,却十足的诡异。  “这星河来得有些突兀。”  白楚戈掐了个诀,使出光之术接引星辰之力,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连接那条星河。  白楚戈不懂星相,但他知道,神族有专门掌管星相的星君,每一颗星宿都是记录在册的。不会多一颗,也不会少一颗。  而这条突然出现的星河,既然自己无法与之连接,接引它的力量,只能说明,组成这条星河的星辰,根本不在神族记录之中,也没有星辰之力。  “难道是有人用这星河组成了什么阵法不成?随云县的异常高温,和这条星河有关?”白楚戈左看右看,都看不出门道。  而重九看到的,却是另外一面。他看得出,这星河中流淌着一股力量,是属于星之火的力量。这力量温和,缠绵。  随云县的高温天气和星之火有关,但这条星河,却并不是造成高温的原因。  星河很美,很纯洁,没有任何杂质。挂在夜空里,就像是单纯的展现它的耀眼,又像是在低低的倾诉着什么。  适才烦躁的心绪,也被这条星河一点点抚平,静谧,安然。  直到很久以后,星河才一点点的退去,无声无息。  白楚戈只觉得心中似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涨的,有些酸涩。 第63章 阿肆身上的功德金光也比之前厚了。白楚戈心说,这小子也算因祸得福啊。  “冥府最近可有的忙?”  小机灵鬼道:“上次谢不咎出逃,冥府伤了元气。如今已经有所恢复,秩序井然。只不过,近几日冥府突然多了几个寿数未尽的魂魄,冥王觉得事情有异,正派徒儿调查此事。”  白楚戈心道,这届冥王倒是个能干事儿的。  “倒是巧了,我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白楚戈将随云县的情况又与小机灵鬼说了一遍,小机灵鬼脸色登时就不好了。  “这么说来,整个随云县都在星之火的控制范围内,若是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这随云县,可就成了一座空城了啊!”  这话却不是危言耸听的。  “所以我叫你来,是希望冥府将寿数未尽的魂魄暂且收押,不作登记。而随云县城里,就需要周处长帮忙调和,与院方打好招呼,尽量保存死者遗体。”  尽管他们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可这种事情又没办法跟广大人民群众解释清楚,只能尽最大努力减少伤亡。  周处长和小徐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连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白楚戈接通电话:“吴琅?”  电话那边,吴琅急急说道:“白楚戈,我到随云县了,你在哪儿?”  “你来随云县做什么?”  吴琅急吼吼道:“谢不咎勾结赤焰虎,盗走黑布伞,救了紫月狐。我和玉吱吱一路追踪,他们进了随云县地界就不见踪迹了。”  白楚戈猛的站起身:“谢不咎出现了?!”  十分钟后,吴琅甩着一头的汗水来到了随云县办事处。  原来就在昨天白楚戈前脚离开吴家,当夜谢不咎便带着赤焰虎冲到了吴家去。  幸好玉吱吱已经恢复了法力,谢不咎先前被白楚戈重创,法力只恢复了三成。但有赤焰虎从旁协助,吴琅又顾及家人,无法使出全力帮助玉吱吱。  最终叫他们逃了。  吴琅恐谢不咎再次失去掌控,速速联络风诚,叫他带人来保护爸妈。自己则随玉吱吱一路跟进。  “我们刚到随云县,就不见了他们的踪迹。还有啊,随云县这是下火了么,热的我都要中暑了。”吴琅一边揪着衣领扇风,一边喊人去给他倒水。  玉吱吱也没好到哪儿去。  周处长眼睛毒啊,吴琅身上挂着八宝琉璃瓶,那可是价值不菲的宝物。这位一看就是比白楚戈还有逼格的小领导。  周处长赶忙朝小徐使眼色,小徐神经已经完全麻木了。  要说在随云县办事处,他还算是个年轻有为的后起之秀。而今与上头派下来的办事员一比,自己又算哪根葱啊。  白楚戈拧着眉头:“这么说来,随云县的情况,果真是魔族的人在背后捣乱了。”  重九适时加了一句:“还有谢不咎。在县医院时,我便隐隐感觉到来自无间炼狱的气息,只是那气息很微弱,造不成威胁。如今看来,应该是谢不咎和赤焰虎联手设下的阵法。”  “是了,赤焰虎一心想助魔尊出世,恨不得杀我而后快。只是实力不够,便打上了天之火的主意。”白楚戈道。  “天之火?你们说随云县有天之火?”吴琅一惊一乍。  也不怪吴琅,主要是玉吱吱刚醒,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滚床单联络感情去了,哪里有机会与白楚戈沟通。更不会知道重九身上的灭世黑莲,就是黑莲业火。  白楚戈点了点头:“星之火。”  吴琅一拍大腿:“这事儿可大了。”  重九道:“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收了便是。”  “说的容易,怎么收啊,我们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吴琅嘟囔道。  这倒是个问题。  先前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算计,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也有针对这几人的法子。其实不论谢不咎还是赤焰虎,对于如今的重九和白楚戈来说,都不足为惧。  真正让他们头疼的,是被阵法困住的随云县。  若是将他们逼的急了,来个鱼死网破,害了一座城市十几万人的性命,这罪过就大了。  如果能避开他们将星之火收入囊中就好了。  重九曲起手指敲着桌面,吧嗒吧嗒,半天没有说话。就在众人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的时候,这人却来了一句:“先回家。”  众人:………………………….  周处长尴尬的笑笑:“是啊,这问题既然这么严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了的。不如我做东,咱们边吃边说?”  白楚戈拒绝了:“周处长好意心领了,我们回家还有事情要商量。”  周处长点头应是:“那个小徐啊,你开车送几位同志回去。”  小徐麻木的听从指令。  五个人坐在小轿车里,就像是蹲在大蒸笼里,吴琅丝毫不怀疑,要是再在车里呆一会儿,他绝对可以直接出炉了。  总算到家了。  徐叔正大汗淋漓的拎着菜拐进巷子里,徐阿姨中暑了,身体不爽利,买菜做饭全都落在了徐叔身上。儿子又不回来看他,搞的徐叔无比幽怨,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这打远一瞧他儿子回来了,徐叔立马精神了。  “儿子!”  小徐回头,看见他爸一脸笑意,也笑着喊了一声:“爸。”  徐叔看见白楚戈几人,笑意更浓:“楚戈啊,咋还碰上我儿子了,这是搭顺风车回来的?”  重九下意识的蹙起眉头。  这人怎么回事儿?  小徐一脸羞赧,连忙打断他爸的话,道:“几位同志,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开什么玩笑,没看见白楚戈如今多牛逼么,还往上凑,是嫌活的太长了么!  徐叔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还没显摆够呢,就被自家儿子给拽走了,更是一脸怨念。  “白楚戈厉害着呢,爸你以后别招惹他家。”  小徐生怕他爸再说出什么来,赶忙低声提醒。  “啥玩意儿?他不就是个小保安么?他……”  “爸,今时不同往日,连我们处长都得敬着他。我若是得罪他了,升迁就更没指望了。”  徐叔一脸惊悚,怎么会这样呢?  直到到了自家门口,徐叔才勉强接受这个现实,转而又道:“没事儿,你还是比他优秀的。你看你都有儿子了,他还单着呢!”  小徐:……………………..  这有什么好比的!    ☆、星辰鉴  对于自家儿子出去一趟又带回两个小帅哥朋友,白母高兴的不得了,忙将人迎了进来,又拿出冰镇水果切好。  吴琅刚一进白楚戈家,就觉凉风习习,舒服极了。  “我说白楚戈,你家空调啥牌子,咋吹着这么舒服呢。”  白母听见这话,神秘的一笑:“哪有空调,是楚戈弄的什么清凉符。”  “清凉符?!”吴琅疑惑的看了眼白楚戈,便见白楚戈朝他狂眨眼。  吴琅瞬间明白过来,点头赔笑:“原来是清凉符啊,这玩儿意可不好弄,一般的道长都画不出来呢。”  白母赶忙应和:“可不是,人家小徐还是办事处的副处呢,他们家都弄不来清凉符。还是我们楚戈有本事。”  吴琅心说,可不是有本事呢,他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这小风是怎么弄出来的。  趁着白父找重九下棋,白母去做饭的功夫,吴琅将白楚戈拽进屋里,询问此事。  不等白楚戈开口,一旁的玉吱吱便道:“黑莲业火。重九身上有黑莲业火。”  玉吱吱不愧是活了万年的猴王,眼光不是一般的毒辣啊。  “嚯哦!真假!这么牛逼!”吴琅先是夸张的表示惊讶,然后又问:“黑莲业火是什么东西?”  玉吱吱笑看他一眼:“黑莲业火,地狱之火。”  “也是组成天之火的火种之一。”白楚戈接道。  “又是天之火!”吴琅这回是真的诧异。毕竟关于天之火的传闻,大家都是听玉吱吱说的。那个时候还觉得天之火距离他们很遥远,却没想到一下子就碰上俩。  “对了白楚戈,我当初担心玉吱吱,心里着急,一直也没找机会问你。白重九这一魄,是跟哪儿捡回来的?”  “无间炼狱,大幽冥之地。”  吴琅沉默半响:“一听名字就不是啥好地方,怪不得他身上总有股阴阴的感觉。哪像之前的软萌萌小天使那么可爱。”  白楚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  “还是说说看,随云县的事儿怎么办吧。再这样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去。院方也未必做到万无一失,届时家属若坚持将遗体火化,即便小机灵鬼手握这些人的魂魄,咱们也没办法将人复活了。”  说起正事儿,众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玉吱吱想了想,道:“在我被囚西海泉眼之前,百里星河还是神族星官,与星君共掌星辰变换。据说他是那届星君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内定的星君接班人,前途不可限量”  “而后,当吴琅撞了九岩山,引出天道,又身化巨石撑起九重天以换我出世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听说过百里星君的名头了。隐约从诸神言语间得知星君早已易主。我对神族那帮家伙的事儿素来不上心,对百里星君也说不上熟悉,只听了一耳朵,觉得无非就是神族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便也没了兴趣。”  “而百里星君的星辰鉴却在此时出现。所以,我想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最好可以弄清楚百里星君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星之火,又怎么会附着在星辰鉴之中。毕竟他曾是天神,享人间香火,若无变故,不会任由星辰鉴为祸人间。”  吴琅摊了摊手:“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们要去哪儿找百里星君,即便找到了,又如何保证他能配合我们呢。”  “阴阳镜。”重九不知何时进了房间,他说:“可以利用阴阳镜沟通阴阳试试看。”  “可是百里星君即便堕落,也曾是天神,照诸神前世今生,得用太虚镜才是啊。”吴琅对于六界法宝倒是如数家珍。  “谁说要照星君的前世今生呢?只要有一个媒介,便可以用阴阳镜施法,还原当初的事件。”  阴阳镜跟了重九在无间炼狱几千年,重九早已将阴阳镜摸透,他既然这样说了,就必然有十足的把握。  “你说的媒介是那道星河?”白楚戈很快便想通的关键。 第65章 村中族老说星河是灾星,他会给村里人带来灾难。村人恐遭牵连,将星河一家子赶出村子。  而进山打猎几天未归的星河父亲,也在这时被人发现跌落陡坡,丧了命。星河的母亲气急之下,就这么去了,再没醒来。  这下就更坐实了星河是灾星。  星河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那时又逢战乱,星河刚刚出生,父母俱亡,只有阿婆在,祖孙俩哪有其他地方可去。  没办法,阿婆一个人在山上搭了个草棚子,勉强度日。可田地被占了,房屋被占了,粮食也被占了,他们什么都没有。  为了养活星河,阿婆每天都在山上打菌子,拿到县里贩卖,虽然日子清贫,好歹也将星河拉扯大了。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灾星不灾星的,星河只知道,他很孤独。每次坐在海边岩石上看着村里的小孩子们在一起玩耍,他都很羡慕。  可每次他一靠近,那些孩子就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骂他:“怪物,灾星!”  星河很伤心,他回家问阿婆:“星河明明很乖,为什么他们不肯跟星河玩儿。阿婆,什么是灾星啊?”  望着懵懂的孙儿,阿婆却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只温声对他说:“他们不知道星河的好,那么星河也不要和他们一起玩儿了。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知道星河好的人跟星河做朋友的。”  星河很听阿婆的话,他乖巧的点头,每天干完活,依旧坐在那块石头上,望着碧蓝的大海,等着那个知道自己好的朋友出现。  小孩子总是猎奇的,虽然他们被长辈警告,不许靠近星河,但依旧挡不住他们心里的好奇。  因为星河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许是知道星河不会伤害他们,那些孩子愈发的大胆起来。他们不再躲着星河,而是主动上前找他。  星河开始很高兴,以为他们将自己当成朋友了。  可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故意来撩拨他,欺负他。他虽然很难过,但他相信,只要他们知道了自己不会伤害他们,他们就会接受他的。  所以,尽管知道他们欺负他,星河还是愿意跟他们在一起。  “星河,我们来玩儿一个游戏好了。”小胖是这群孩子的头头,大家都听他的。  星河弱弱的点点头。  小胖抬手指了指远处雾蒙蒙的山,笑的一脸奸诈:“我们去那里玩捉迷藏。”  星河怯怯道:“可是阿婆说了,深山有狼。”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在呢。谁要是不去谁就是胆小鬼,我们下次就不带他玩儿了。”  大家全都附和小胖,星河虽然犹豫,但跟着大家总还是安全的,遂也点了点头。  等爬上大山,小胖又道:“星河先当贼,我们去藏。只能在这片林子里,不能出去哦。”  星河听话的趴在树上数数,等数到了一百,果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大山里阴森森的,星河有些害怕,他赶紧在周围找小伙伴,可是找了一圈,连半个影子都没有。  直到日头西沉,星河还是没有找到人,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骗了。  大山的路错综复杂,星河找了几圈,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哭了。  他终于明白,他们永远不会接受自己。  除了阿婆,这世上没有人会接受自己。  天色渐晚,阿婆等不到自己回家,一定会着急的。他只有阿婆了,他不能让阿婆担心。  星河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又开始在山中乱转。  他走的急,脚步凌乱,再加上天色逐渐暗了,看不清路。星河一个不慎踩空了,从一旁的礁石上栽了下去。  下面是卷着大浪的深海。  星河闭上眼睛,完了。  他后悔了,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奢求有小伙伴,他也不会被骗到这里。阿婆年纪大了,若是没了自己,阿婆要怎么办哪。  噗通一声,星河落入冰冷幽深的海水,渐渐的往下沉。  他能感觉到胸腔的痛,像是要炸开一般。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抹蔚蓝的光将他裹挟着,甩到了岸边。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睁开眼,一张俊美的容颜猝不及防的闯入视线。  他凝视着那张脸,目光平静。  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和恐惧,那人眨了眨碧蓝的眼睛,对星河说:“你不怕我么?”  星河也眨眨眼:“你也不怕我么?我有和大家不一样的金色眼睛。”  那人笑了:“我有蓝色的眼睛,蓝色的头发,还有……”他甩了甩身后那条硕大的鱼尾:“我还有一条大大的蓝色鱼尾巴!”  他再一次注视着星河:“你真的不怕我?”  星河摇摇头,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望向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歪头回忆着:“是你救了我。我感觉到了,你的尾巴缠着我的身体,将我从海里捞了上来。”  “你是个好人。”星河一字一句,说的无比认真。  那人笑的更开怀了:“你是第一个不怕我的,我叫宁川,是南海鲛族的鲛人。”  “我叫星河。”  “好,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星河高兴的点头。  继而又有些沮丧的说道:“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家么?阿婆要担心我了。我家在东岸。”  宁川想了想,道:“这是东北方向,你若想回家,我送你啊。”  说着,宁川在海里一跃而起,掀起一大片滔天巨浪。他将硕大的漂亮的鱼尾高高甩起,海面风声呼啸而过。便见那碧蓝海水仿佛被刀劈开了一般,露出一条缝隙。  “星河,上来吧!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你就能回家了。”    ☆、星辰鉴  星河小心翼翼的踩上去,这条路湿湿软软,像是凭空架起的一道水桥。和煦的阳光打在水桥上,波光粼粼。碧蓝的色泽下,漂亮的海鱼自由的游着。  他第一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兴奋和惊讶。  在小伙伴面前大秀了一把的宁川高高的扬起脑袋,在星河旁边游荡,像是开路的先锋一样,但凡有宁川的地方,那些凶恶的海鱼全都退避三尺。  到了东岸,宁川从尾巴上拔掉一片鱼鳞送给星河,他说:“下次你来找我玩儿,就在这海岸边画上一个圆圈,然后对着鱼鳞喊我的名字,我就能听见啦!”  “还有,星河你要记得,这片鱼鳞要仔细的收好。如果下次不慎落水,这鱼鳞就会化为水盾,将你保护起来的。”  星河连连点头:“我记得了,宁川,等我回家给阿婆报个平安,我就来找你玩儿。”  宁川拍了拍星河的头,笑着答应。  星河一夜未归,阿婆急的团团转。  星河和村里的小孩子一起玩儿,她是知道的。可村里的孩子都回来了,独独不见她的星河。阿婆挨家挨户问过去,那些人家的孩子都异口同声的说没见过星河。  阿婆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就站在自家院子门口等,从天黑等到天明,眼泪都快流干了。  星河是个听话的孩子,他说了会回家,就一定会回来的。  “阿婆~~”  星河打远就看见阿婆等在院门口,鼻子一酸,眼泪唰的就掉下来了。  “星河回来了,快让阿婆瞧瞧。”  星河抹了抹眼泪,说道:“阿婆,星河没有事儿的,你看。阿婆对不起,星河昨夜未归,让阿婆担心了。”  “都是星河不好,星河认识了新朋友,玩儿起来就忘了时间了。”  阿婆哪里不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就算星河自己不说,她心里也明白的。那些孩子们将星河带走,她是知道的。一定是他们将星河丢了,星河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星河怕阿婆不信,还将那片鱼鳞拿出来:“阿婆你看,这是宁川送我的礼物,可漂亮了。”  阿婆眼睛看不清东西,只隐隐瞧着是一块亮晶晶的东西,也高兴的应和着:“我家星河这样好,一定会交到很好的朋友的。既然朋友送了礼物给你,你也要给朋友准备礼物的,这叫礼尚往来。”  星河想了想,他好像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宁川的。  忽地,灵光一闪,过年的时候,阿婆给他买了糖果,他一直舍不得吃。宁川深居大海,一定没有吃过糖的。  星河道:“阿婆,我把我最喜欢的糖送给宁川,他一定会高兴的。”  星河脸上洋溢的笑容是真心真意的,阿婆终于相信,星河真的有好朋友了。  陪了阿婆一天,第二天一早,星河就揣着糖果兴冲冲的跑到海边去了。  他在岸边画了一个圆圈,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片鱼鳞,高声喊道:“宁川~~宁川~~”  喊完了名字,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海面。  突然,平静的海面掀起波澜,一条漂亮的鲛人从海面一跃而起,带起一片清凉的海浪。  宁川复又钻入海里,以最快的速度向岸边游去。  他赤着上身,趴在岸边礁石上,下半身鱼尾泡在海水里。  甩了甩蓝色头发上的水滴,宁川笑道:“你真的来找我啦!”  星河道:“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他将手里攥着的一块糖果递了过去。  宁川小心的接过那块已经被攥化了的糖,塞进嘴里,吧唧两声,笑眯眯道:“可真甜。”  星河紧绷的心松了下来,他还真怕宁川会不喜欢。他说:“我阿婆说了,别人送了礼物给我,我也要给人家回礼,这是礼尚往来,是基本礼节。”  宁川笑着应声。  说实话,身为鲛族小王子,他什么好吃的没吃过。鲛族善织绡,他们族人织的绡能卖百金。族人们用法术化为凡人在世间行走,卖了好多绡,赚了好多钱。别说一块糖果,就是宫里进贡的东西,他都吃腻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星河给他的糖是最甜的。  从这天起,星河每天在山上打野菜打菌子,去县里换了钱。每到傍晚就会来海边找宁川。偶尔会从集市带些小玩儿意送给宁川。宁川也会回他的宫殿找到自己喜爱的玩物送给星河。  星河会将从集市上听来的趣事讲给宁川,宁川也会将族人们外出所见的轶事说给星河。  他们并肩躺在沙滩上看日出日落,也看日月星辰。 第67章 “父亲,弟弟服食洗骨丹,强行突破七重境界,虽然短时间内修为大有提升,但也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尤其弟弟这次出去,受了极重的伤,导致血气逆流,再加之弟弟心有执念,如今已在堕魔边缘。”  族长沉默半响,问道:“星河,是谁?”  宁朔道:“星河是弟弟的朋友。”  他看着父亲眉头微微蹙起,又加了一句:“唯一的朋友。”  族长叹了口气:“朔儿,你弟弟这次出海,想必就是为了那个叫星河的吧。”  宁朔觑着宁川的睡颜,闷闷的点了点头。  “简直胡闹!”族长气的两撇胡子直飞。  “你知不知道川儿干了什么!他盗了九仙山进献给人间帝王的长生不老药。此药乃东海仙药,世间唯此一颗!始帝派来的人已经往南海这边寻来了!”  宁朔哪里知道弟弟是去盗药,要早知道,他肯定早早就将人给拦下了。  他脸色白了几分:“父亲,这该如何是好?”  “你可知道他将药放在哪儿了?”  宁朔摇摇头。  族长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那还不赶紧去找!”  “是,父亲。”宁朔正要走,又被族长叫住了。  “将你弟弟看好了,在始帝的人还没离开南海地界前,切不可叫他出去。一旦将药找到,立刻着人还回去。我们鲛族世居南海,不能因为川儿的任性,害了族人。朔儿,你日后是要继承族长之位的。你要记得,你不仅仅是一个兄长,更是承担一族兴衰存亡的族长。”  宁朔正是知道这个道理,才愿意在自己没有继承族长之位前,纵着这个弟弟。他希望弟弟是自由的,快乐的。  却不想他的纵容,将南海鲛族置于如今这般境地。  可他却不曾怨过。因为换成自己是弟弟,有那样一个挚友,想来也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的。  只怪自己还不够强大。  “父亲,朔儿都记下了。”  族长拍了怕他的肩膀,欣慰的点了点头:“去做事吧。”  星河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是睡着还是醒着,总之当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  而后,他才注意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脚下是一堆柴火。右手边站着一个壮汉,手里举着火把。  村民们围着他站了一圈,目露愤恨。  与村民们高涨的情绪格格不入的,是站在族长旁边的一个年轻道士。  “金瞳煞星,降世为灾。祸引东方,火烧破之。”  那道士一边掐算一边望天,而后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时辰到了。”  握着火把的壮汉毫不犹豫的将火把扔了出去,霎时间,大火熊熊燃起。  星河感觉不到炙烤的热度,他的心冷了。  道士趁着村民们的注意都放在星河身上,从人群中退了出去,与魁梧大汉汇合。  大汉焦急道:“这能行么?”  道士沉吟道:“十之七八吧。就算不能成,也不过烧死个人罢了。”  “可别瞎耽误了功夫,若是叫别人捷足先登了,奖赏可就没咱的份了。”  “……”  道士始终盯着海面,哪怕有一点点波动,都会让他的神经紧绷起来。  火焰已经烧到了星河的脚下,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一味固执的望着海面。不知道自己是有所期待,还是不要期待。  他想再见宁川一面,却又不想宁川为他犯险。  那片鱼鳞就在他手心里攥着,他在心里呼唤宁川的名字,仿佛这样,就像是宁川在他身边一样,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就在道士以为鲛人不会出现的时候,海面忽然刮起一阵飓风。  狂风席卷着海浪,呈滔天之势,遮挡了半边天。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  风不止,海浪亦不停翻涌。  转瞬间,一个大浪已经扑了过来,将这片海滩淹没。  村民们来不及呼救,就被一个接一个的大浪卷了进去。  星河也在其中。  不同的是,当大浪扑来时,他手里的鱼鳞突然间蓝光大盛,幻化成淡蓝色的气泡,将他包裹在其中,随着海浪不停的起伏着。  直到一条蓝色鱼尾缠住他的身躯。  “宁川?”  星河看着眼前这个赤红着双目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这一刹那,男子双眸的赤红色褪去,再一次恢复了那一抹碧蓝。  他低头笑看着星河,将手里一颗药丸递了过去:“星河,吃糖。”  星河下意识的将药丸吞进嘴里,不是想象中的甘甜,而是带着一股清淡的药香味道。  下一瞬,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仿佛燃了一团火,金色的瞳仁闪着更加耀眼的光芒。  “宁川,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宁川甩起漂亮的鱼尾,劈开一道水桥,一把将星河推了上去:“星河,往前走,别回头。”  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宁川打出一片海浪,裹挟着星河,一直走到水桥尽头。  再回过头时,宁川已经被一道天雷劈中了。星河急火攻心,两眼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星辰鉴  星河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久到人间已经历过一场大乱,换了帝王。  久到小渔村已经不复存在,化为一片汪洋。  久到,他再也见不到宁川了。  一个自称救了自己的白发老者告诉他,宁川为了救他,引南海水倒灌,淹了小渔村,使得小渔村村民全部葬身大海,无一幸免。此举触怒天界,降九道天雷于南海鲛族。宁川不愿累极族人,以肉身之躯独自抗下九道天雷,早已魂飞魄散了。  星河不信,他在海边守着,一遍一遍喊着宁川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回应。直到有一天,一个鲛族小侍女双手托着一颗通身清透碧蓝的珠子来到星河面前。  “这是殿下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是大王子殿下托我转交给星河的。他说,宁川只有星河一个朋友,他希望星河不要辜负宁川的心意。”  “宁川的心意?”星河一时有些茫然。  等他再回过神儿来,小侍女已经消失在茫茫大海中了。  他迅速站起身往前跑了几步,大喊道:“宁川!宁川!”  “你不用喊了,早就告诉过你,他已经不在了。”老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星河身后。  星河不知道这个老者干嘛要一直跟着他,还说要收他做徒弟。他不想跟他走,他只想留在海边。  他回头狠狠的瞪了老者一眼:“宁川一定还在的。”  老者不理会他的敌意,只是伸手指了指星河手里的珠子,说道:“鲛人泪。鲛人泣泪成珠,但这种剔透如水晶的泪珠却是千年难遇。因为这种泪珠,是用鲛人的精元凝成的。”  星河很久都没有说话。但老者却依旧能感受到星河身上蔓延出的巨大悲伤。  因为天黑了,没有一颗星辰。  老者从来都知道,星河是天生的星主,若加以培养,必会成为神界最有能力的星君。  如今的神界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倾轧,只顾争权夺利。如今掌星宿的星君也难逃利益的旋涡,使得各界俱受牵连。尤以人界为甚。  短短几年,天灾,兵灾,民乱,让这片土地遍布焦火。  星河出生时便有异象,只不过后来不知被何人掩盖,害的他多年苦寻无果。若非宁川盗长生不老药,无意中改变了星河的身骨,也使得星河身体里的能力被唤醒,恐怕老者至今都无法找到星主的踪迹。  虽然能力被唤醒,但星河自己却不知。老者之所以心急,便是担心星河的存在会让某些势力忌惮,从而加害于他。所以,不管星河愿不愿意,他都必须要让星河强大起来,让他承担起天道赋予他的责任。  星君当怀悲天悯人之心,当对世间万物抱有爱心。  神爱世人。  但却不可耽于个人情感。  星河的人品贵在重情,但他的弱点也在重情。  对宁川的情。  老者叹了口气:“星河,想想宁川对你说过的话吧,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茫茫黑暗之中,寂寂无声。  “……要是能有一整条的星河挂在天际,就像我的水桥一样,那多显眼啊。那样迷路的人,就不怕找不到家了。”  这是宁川对他说过的话。  “……星河,往前走,别回头!”  这是宁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星河猛的睁开眼睛,金色的瞳仁闪着异样的光芒,渐渐将黑夜驱散。一轮红日即将没入海平面,火红的云霞映红了半边天。  “我跟你走……”  长生不老药改变了星河的体质,使得他有了仙骨,比起凡人修道成仙者,星河算是已经踏入了仙门。  老者倾尽心力教导,直到星河学成的那日,老者将一块铜牌交给了他。  “星河,这是星辰鉴。”  “星辰鉴?”星河接过铜牌,却发现看似不起眼的铜牌,握在手中竟有一股雄浑的力量,古朴而沉重。  老者见他惊讶,继续道:“差不多一千年前,神界有一场大战,引出了天道,换了神帝。六界第一战神东阳也在那一战中陨落。听闻那次大战,天之火也随之消亡。”  “极东之地一个擅长锻造兵器的小部落某日突降天火,直落到剑炉中。族人惊异。待打开剑炉时,原本的长剑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一块小小铜牌。铜牌坚硬,质地精良。部落的人认为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珍宝,便世代供奉。直到部落随着时间慢慢消亡,铜牌也随之埋入地底。” 第69章 怪不得阿婆死后,他怎么都找不到宁川,原来……  宁朔看着星河愈发惨白的脸色,继续说道:“父亲希望宁川可以快快乐乐的活着,我也一样。但你为何要出现?既然出现了,为何又舍下宁川,让他一人在海边苦等?要不是为了等你,他又岂会遭遇危险,被人类捕获。”  星河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知道的,他知道冥隼一直在替夏阳帝寻找南海鲛人,他们要用鲛人制作长明灯。  宁川一旦被他们捕获,等待他的只有……  “南海鲛人,泣泪成珠,不废织绩,膏脂燃灯,万年不灭。六界之中,多少人都在打鲛族的主意。自从父亲去后,南海鲛人的日子愈发的不好过了。夏阳帝残暴不堪,国师冥隼又师承九仙山,实力强悍。他们捕获宁川,只是一个开始,只要冥隼还在,鲛族就势必要有一场恶战。”  “所以,为了我的族人们,我必须要战斗。”  宁朔话音落下,几百只鲛人纷纷从海面探出头来。他们都是鲛族最勇敢的战士。  “宁朔,你……冥隼是九仙山门主嫡系弟子,九仙山门主乃是神帝亲信,尽管之前曾遭遇重创,到底底蕴深厚。仅凭一个鲛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们不战,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鲛族虽然弱小,但我们的脊梁却不会弯。与其屈辱的活着,不如大战一场,搏那一线生机。”  宁朔回头望了望无边的大海,沉声说道:“父亲曾对我说:宁朔,你要记得,你不仅仅是宁川的兄长,更是肩负起我们南海鲛族兴衰存亡的族长。所以,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考虑鲛族的族人们。”  “可是星河,我只有宁川一个弟弟啊。所以,我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会带领鲛族士兵正面攻击黎阳王城,引出冥隼。我希望星河可以趁机帮我救出宁川,放他回大海。”  宁朔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星河的回应。他有些没底。  星河是天上的星君,掌星辰变换,也是神界大有潜力的天神。但天上的事儿,说白了,和人间并无不同。争权夺利,互相倾轧是常有的。星河没有根基,若是因此而得罪了九仙山,恐怕连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很难说。  “……如果要你为难了,那就权当我没有说过吧。”宁朔理了理盔甲,抬了抬手,招呼身后的鲛族士兵,整队出发。  “宁朔,你若出事,宁川怎么办,鲛族怎么办?”  宁朔挺拔的脊背僵了僵。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九仙山实力强横,他们若想灭鲛族,又岂是鲛族能抗衡的了的。此举不过先发制人,给鲛族的族人们腾出时间,尽早搬离南海,择一处小海域继续活着罢了。至少这样,他们鲛族还不至于一夕覆灭。  “鲛族世居南海,一旦离开南海,他们,活得下去么。”  宁朔无力的垂下手:“星河……”  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如此没用。  “宁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放心去吧,宁川交给我,你的族人们,也交给我。让他们留在南海,只要我还活着,必保他们安然无虞。”  宁朔抬起头,郑重的朝星河行了一礼:“我替族人们,谢过你了。”  ————  夏阳帝登位十二年,纵情酒色,荒淫无度。如今身体每况愈下,已卧床不起。  早在谋划撺掇轩辕帝的帝位时,便叫冥洛给他选了一处王陵,就在云山。  可云山最佳的位置却早早就被东离楚戈占了,他在那处下了结界,冥洛耗费心力也无法勘破。  轩辕帝和东离楚戈双双陨落那日,冥洛也遭受反噬,神魂俱亡。  夏阳帝登位后,又任命冥洛的同门师弟冥隼为国师。冥隼比冥洛更加恶毒。  他知道夏阳帝十分中意云山。但冥隼的修为不如冥洛,连冥洛都无法打开结界,他就更不可能做到了。所以,他想了一个十分恶毒的办法。  在轩辕帝王陵的结界外,改了云山的走势,并将夏阳帝的王陵建在轩辕帝陵寝之上。  夏阳帝听闻,龙心大悦。他那兄长活着的时候压了他们一众兄弟一辈子。死后,他也要让兄长尝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事情敲定后,夏阳帝开始在民间广征徭役,民间怨声载道。  耗费十二年时间,王陵终于修建完成,夏阳帝也终是一病不起。他招来冥隼,商谈死后入王陵的一应事宜。  五日后,夏阳帝崩。  冥隼扶持新帝登基。  就在当日,宁朔率领鲛族士兵攻入黎阳王城……  宁朔离开后,星河守在南海东岸,他盘膝坐在礁石上,直到夜幕降临。  星河取了指尖血滴落在星辰鉴上镶嵌的鲛人泪上。血液迅速融入其中,鲛人泪闪着微弱的光,与天上的九曲星辰遥相呼应。  星河念起咒语,便见各方星辰变换,聚集在南海的正北方。四十九颗星辰按序排列,一道金色光芒像一条金线将星辰连接起来,状如蛛网。  ‘蛛网’笼罩的星辰光辉在漆黑的海面上投射出一个同等形状的倒影。  此时,星辰鉴上的符箓仿佛活了起来,在铜牌表面飞速滚动。与此同时,海面上的‘蛛网’也跟着波动起来。随着符箓的急速转动,‘蛛网’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直到将南海正北一带的水域全部收入其中。  星河用自己的精血在北方水域布下星之结界,只要他一日还在,便永远不会有人破掉结界。南海鲛族便可有一日的安宁。  那么现在,他要去黎阳王城,救回宁川。  宁朔大败,五百鲛兵无一生还。  星河刚入黎阳地界,便知晓了这个消息。尽管早有预料,但当一切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发生在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心痛。  而更让他痛心的是,他遍寻不见宁川。  夏阳帝已驾崩,护灵的队伍还没有走到云山。星河急匆匆追上护灵队伍,跟着队伍一路去到云山帝陵。  却仍然感受不到宁川的气息。  宁朔临行前给了星河一件鲛族特制的招魂箓。不管宁川是死是活,只要念起招魂箓,就一定会有所感应。活着,可以感知方位。若死了,可以召回魂魄。  但不管星河怎么念,都无法感受到哪怕一丝宁川的气息。仿佛天地六界都没有宁川这个人一样。  星河觉得自己要疯了。  “一定是宁川迷路了,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星河疯了一般的祭出星辰鉴,将九天之上的星辰聚集起来,从云山到南海,一条星河横亘其间。  “宁川,回家吧!”    ☆、星辰鉴  宁朔突然攻入黎阳王城,且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使得本来打算降服鲛族为其所用的冥隼算盘落空。更让他气怒的是,百里星河竟用诛星阵将南海水域封锁,他们的人根本无法冲破结界。  只剩这临门一脚,冥隼如何肯甘心。便向神帝进言,称百里星河藐视天律,藐视神帝,此人若再留,必成祸患。  神帝之前留着百里星河,是用他的存在来制衡其他势力。如今他已有了新的星君人选,百里星河这个屡次挑衅神族天律威严的刺头,他自然不愿再留。遂允了冥隼所求,派遣神将宣读旨意,缉拿百里星河。  “百里星河擅用神职,致星宿大乱,扰乱天地正法,罪不可恕。今特奉神帝法旨,革除百里星河星君之职,押解斩仙台。”  星河一心只想找到宁川,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对宁朔的承诺。   没有找到宁川,他是绝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  更何况,冥隼打的什么主意,他如何不知。无非就是觊觎鲛族,却无法突破自己的诛星阵。一旦自己死了,诛星阵自然也跟着一并消失。  一箭双雕。  没有了星君神职的星河,再也无法掌控星辰变换。由此一来,他的实力便折损了一半。  星河踏着碎星,负手而立。茫茫大海将他的身影趁的十分渺小,但在场诸神却没有一个敢轻视他。  他们感受到从海面而来的沉重压力,压的他们喘不过气。  “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革除星君之职了么,怎么会……”  诸神将朝天际望去,只见遥遥夜空,自南海上空开始,向北方逐渐延伸出一条星河,由无数颗碎星汇聚而成,像是一道连接南北的桥梁,足足绵延百里。  百里星河金色的瞳仁在黑夜里闪着诡异的金色光芒,他每向前一步,便有碎星聚集成堆,落在他的脚下。  诸神面带惊恐:“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凭空造出星辰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百里星河要堕魔了!”  这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诸神将脸色倏地白了。  冥隼得知此事后,迅速禀了九仙山门主,门主恐生变故,速速召集门人前往南海。又派人请示神帝辛宇,趁百里星河尚未完全堕魔之时将其除掉,否则天地势必再起波澜。  百里星河的目的不是与神界抗衡,他心中尚有一丝清明在,因为他还要等着宁川回来,还要保护南海鲛族。所以,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完全堕魔。  所以,他要趁着自己尚能掌控神识的时候,将自己封印在星辰鉴之中。以星辰鉴守护南海水域。  在诸神将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时候,百里星河已经随星辰鉴一起没入南海之中,没了踪迹。  冥隼和一众神将赶来,再一次扑了个空。  九仙山门主望着漆黑深邃的海面,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来。但星辰鉴的力量太过强大,如今百里星河将自己封锁其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罢了,至少那鲛族王子还在。”  众神散去,南海重归平静。  只是在这日之后,每天夜里,无论晴雨,南海的上空总会出现一条星河,自南向北,绵延百里。  ————  阴阳镜的画面终止在那片漆黑的海面上。  白楚戈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远处的星河上。  “为什么我从前都没有见过这条星河呢?”  重九道:“这是百里星河给宁川引路的星河,只有死去的人才能看的见。从前你没有法力,自然是看不见的。”  吴琅早已哭晕在玉吱吱怀里,一抽一抽的说道:“百里星君也太可怜了吧,我们帮帮他吧,帮他找到宁川吧。”  重九有些嫌弃的看了吴琅一眼,道:“在此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弄明白,百里星河为何会任由星辰鉴作怪。”  白楚戈道:“能让百里星河意动的,只有宁川,或者,宁川的消息。”  “云山帝陵。”二人想到了一处。  吴琅将脸埋在玉吱吱怀里蹭了蹭,连鼻涕带眼泪,全都蹭到了玉吱吱雪白的t恤衫上。  他红着眼睛问道:“你们不会现在就要去云山帝陵吧,隔着好几千里呢。再说,那百里星君在云山帝陵使招魂箓都没招来宁川的魂,咱们怎么就能确定宁川一定在那里呢。”  白楚戈道:“云山帝陵是一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至于宁川的魂魄究竟还在不在,我也无法确定,但总要试一试才行。况且,你真的觉得冥隼改云山地势,就只是为了给夏阳帝找一个风水极佳的陵寝么?夏阳帝恐怕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吧。”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其他秘密?”  “是不是,到了云山不就知道了。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随云县的高温问题。我和重九之前已经将目光锁定在县医院了,那里的阴气最重,也是他们在随云县布阵的阵眼所在。谢不咎之前被我重伤,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他若想隐藏起来,县医院就是最好的地方。” 第71章 紫月狐知道赤焰虎和谢不咎达成的协议,但却不能窥见出整件事的原委来,不过既然金翅雕在此,想来背后少不了魔族几大护卫家族的身影。  “谢不咎勾结月天河,故意引你下套。星辰鉴中藏有星之火,乃天之火四火种之一。他们引你控制星辰鉴,将整个随云县拢入百里星君的阵法之中,使星之火堕魔,违逆天道。一旦星之火被毁,天之火缺失,力量势必大减。”金翅雕解释道。  “而谢不咎便可趁机吸纳整个随云县的阴气,恢复修为。”紫月狐跟着说道。  赤焰虎明白过来了,顿时愤怒无比,月天河那家伙真是该死,居然利用到他头上了。  不过……  “雕爷,天之火可是万年前打败魔尊的力量之一,若天之火毁了,魔尊岂不是少了劲敌。我们一直筹划魔尊出世,若叫我掌握了星之火,岂不是如虎添翼。雕爷怎么能轻易将那两人给放了。凭雕爷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将他们剿灭的。到时魔尊出世,便再无阻碍了。”  赤焰虎越说越觉得自己很对,甚至开始怀疑起金翅雕来。  “雕爷,你当了差不多万年的魔域统治者,该不会是……”  金翅雕狠狠的瞪了赤焰虎一眼,眼神锋利的似一柄利刃,透过赤焰虎的眼睛,直击心底,叫他没由来的一颤。  紫月狐蹙了蹙眉:“赤焰虎,在魔域,哪怕所有人都背叛了魔尊,金翅雕也不会的。”  赤焰虎瘪了瘪嘴。  金翅雕深深的看了眼紫月狐,又像是透过紫月狐去看另一个人,锋利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柔和。  “你们想要的,是魔尊,还是被邪灵秘法控制的恶魔?”  低沉的声音穿透层层阴云煞气,一字一句,狠狠的敲击在赤焰虎的心间。  魔尊高贵不可侵犯,他比神帝更加强悍,比神帝更加有魄力,他本该是六界主宰。所以他们四护法忠心追随魔尊,纵横六界。  但魔尊急功近利,竟吸纳六界邪气,连接邪灵秘法,反被邪灵所控。他们英明神武的魔尊,从那时起变成了只知屠戮的恶魔。  那是一段连赤焰虎也不愿细细回想的过往。  “雕爷,我明白了。”  金翅雕叹了口气:“走吧,也该收网了。魔族护卫家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句话,血流漂杵。    ☆、星辰鉴  重九一身清爽的从卫生间出来,在白楚戈衣柜里挑挑拣拣了好半天,选了白楚戈买过最贵的一件白衬衫和西装裤。这还是白楚戈毕业那年,特意买来面试穿的。  重九比白楚戈高一些,身材也更结实些,这一套衣服穿在他身上正正好好,还将他的好身材展现的一览无余。  白楚戈趿拉着拖鞋,赤着上身,穿着一条大裤衩,拿着一条毛巾边走边擦头发,进到自己房间时,正好撞见刚换好衣服的重九。  “……我说,你穿成这样子,是要出门卖保险么……”  重九斜睨了眼白楚戈,修长的手指理了理衬衫衣领,又将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精壮的手腕来。指了指床上选好的白t和牛仔裤道:“你穿这身好了。”  白楚戈:“……”  他本来想直接去县医院那边看看吴琅他们的情况的,岂料这家伙非要回家洗个澡。洗就洗吧,还打扮的这么骚包,不知道还以为他要大夜里出门工作呢。  白楚戈挠了挠腮,对此表示十分无语,他已经能想象到吴琅看见他俩时的眼神了。  果然,在县医院忙成狗的吴琅正狂甩一头的汗,这才一偏头,就见前方一对‘璧人’相携而来,瞧那干净清爽的样子,吴琅嫉妒的小火苗蹭蹭蹭往上窜。  “搞什么!”吴琅咒骂一句。  白楚戈颇有些不好意思,倒是重九一脸理直气壮:“不就一点儿阴魂么,搞这么久。”  吴琅:“……”  那他妈是无间炼狱跑出来的谢不咎啊!  小机灵鬼见白楚戈来了,忙笑着上前拜见:“师父,真是托了师父的福啊,缉拿谢不咎,冥王定会给我记一次大功呢。”  吴琅小眼神立马就阴郁起来:“帮你打头阵的可是我吴琅!”  说完,朝白楚戈努了努嘴:“怎么样,星辰鉴到手了?”  白楚戈点点头,道:“还遇见金翅雕了,赤焰虎和紫月狐被他带走了。”  “哇靠!你们没受伤吧。”吴琅自然知道金翅雕的名头,刚才一点儿小怨气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白楚戈心里暖暖的:“没事儿。你们这里进行的如何了?”  吴琅掐腰喘了口气,道:“谢不咎被缉拿回冥府,剩下的琐碎事儿交给当地办事处就行了,有冥差配合,咱们也不用操心。倒是这天气,怎么还这么热啊。”  重九道:“随云县四周被百里星君布下七星阵,我们破不了。星辰鉴中的星之火被我收回,百里星君此时力量虚弱,我需要定魂针。”  吴琅一听,立马趾高气昂起来:“你看你看,到最后还不是得我吴小爷力挽狂澜。”  “定魂针明明是玉吱吱的法宝。”白楚戈道。  吴琅挺了挺胸脯:“吱吱的就是我的!是吧吱吱!”  玉吱吱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吃着不知打哪儿弄来的香蕉,一边还吐槽随云县办事处的人办事拖拖拉拉,小徐已经被支配的完全麻木了。  乍然听到吴琅喊他,也不吝他说的什么,赶忙点头称是。  吴琅得意的笑笑,欠揍的脸上写满了‘求我啊求我啊’。  重九掀了掀眼皮,道:“玉吱吱怕火吧。”  正嘚瑟的玉吱吱浑身汗毛立马竖了起来,钻到吴琅身后,小心的扯了扯他的手,小声道:“给他用吧。”  吴琅气结:“你不是万年猴王么!”  玉吱吱已经感受到重九身上天之火的躁动了,他忙道:“我还是猴子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是战神了。”  吴琅:“……”  吴琅撇了撇嘴:“嗨,用就用嘛,那么凶干嘛。”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几人回到白楚戈家楼上的露天阳台,在第一缕阳光出现之前,玉吱吱催动定魂针,召唤了百里星河的魂魄。  与其说是百里星河的魂魄,倒不如说是一缕执念更为贴切。百里星河的元神被自己封印在星辰鉴之中,根本没有出现过。  谢不咎召唤出来的,也只是他流连于外的一缕残魂。这缕残魂没有意识,他只记得宁川这个名字,所以谢不咎能轻易操控这缕残魂。  重九自然也可以。  “百里星君,如果想见到宁川,立刻撤掉七星阵。”  残魂在听到宁川两个字时,很明显的激动了,若非玉吱吱的定魂针在,只怕这缕残魂会受不住波动直接灰飞烟灭了。  “你就这样说,能行?”就在吴琅想要嘲讽两句的时候,流动在空气中的燥热感像是潮水一般褪去了。  清晨的凉风习习,说不出的舒爽。  “看来,是时候去云山了。”玉吱吱道。  重九那句话看似简单,但事实上,他已经算是与百里星君的魂魄结了契。如果他没能找到宁川,便会被结契的力量反噬。  后果嘛……  谢不咎就是个例子。  听说谢不咎又一次被关押回无间炼狱,魂魄又因遭遇百里星君的反噬,魂力大减,还要日日饱受结契力量的折磨。  当年谢不咎在无间炼狱强横一时,自然也惹下不少仇家。此次被捉回去,又失了强横魂力,就连一只普通的小鬼都能欺负死他。  惨兮兮呀惨兮兮。  ————  白母起床时,见巷子里聚了一堆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她推开窗,清爽的秋风扑面而来,不由得精神一振。  “老白,快来看,气温降下来了。”  白父探头瞅了瞅小广场,那边已经摆上棋盘了,心里这个痒痒啊。  白母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笑骂了一句,随即转身去厨房拿了菜篮子去菜市场买菜。  白楚戈他们几人忙活了一宿,此刻正睡的昏天黑地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白母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午饭,吃的众人小肚子溜溜圆。  白楚戈很想在家多留几天,好好陪陪爸妈,可事情不等人,尤其事关重九。  “爸妈,这边的事儿处理完,我得回浮城跟领导报备,之后还要出趟差,这段日子可能都要在外面了。”  白父嘬了一口白酒,道:“男人嘛,事业为重。”  白母虽然舍不得,但见儿子身边有这么多好友,心里也放心了不少:“在外不比家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尽省着花钱,亏着自己。”  白楚戈一一应下,临走时又给爸妈留下几道符,叮嘱他们一定要贴身收着,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赶紧给他打电话。  经过清凉符一事,白母已经彻底信服了,白楚戈给她的符箓,自然会好好收着的。  从家里出来,白楚戈几人先是去了趟随云县办事处。毕竟星辰鉴是随云县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他们想要带走,总要跟办事处打声招呼,还要去博物馆和县政府办手续。  回到浮城后,又去找总处报备,顺便说了去云山的事,总处自然一万个答应。  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白楚戈对总处的态度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六界办事处为维护六界和平而存在,吸纳六界人才,但事实上,六界办事处真正的主导者,依旧是神族的人。  而白楚戈对神族之人,总有些莫名的抵触。尽管他明白,不管是人,神,魔,妖,仙,鬼,只要有利益存在,那么争斗就不会休止。就连一个小小办事处也是如此。但他所经历的那些事,却始终让他对神族有所保留。  总处也是神族之人,白楚戈不清楚他的立场,自然也不愿与他亲近。  走到今天,他已然明白自己的使命:集结重九全部魂魄,获取东阳神将的天赐之力,将即将出世的魔尊再一次镇压。  他甚至明白,神族之人对他依旧忌惮,只是他们没有办法。  白楚戈不是东阳神将,不是东离楚戈,他只是六界办事处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但他也有大梦想,想要六界永远和平。只是经历过两世的惨烈,他在内心最深处已经有了芥蒂。  在他付出生命保护六界生灵的时候,那些高高在上,自诩救世主的天神们却在背后算计他的力量。  这一世,他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随着白楚戈声名鹊起,666组在浮城办事处也跟着水涨船高,毕竟他们都是东阳大神的嫡系部队。  白楚戈和吴琅经常不在办事处,666组的小妖精们便统一由风诚管理。他们虽隶属办事处,但却是直接听命于白楚戈。  一进666组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白楚戈忽然感觉到一双幽怨的眼睛朝自己看了过来。  是风诚。 第73章 白楚戈与重九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日月星辰,天地之光。驭使雷霆,普照万方!”  白楚戈祭出金光咒,霎时间,雪原灰蒙蒙的天际边开始蔓延起金色的光晕,光晕逐渐晕染开,驱散了厚重的云雾,露出了隐藏在云雾之下的骄阳。  “星辰之火,燎万里平原。黑莲业火,烧世间污浊。”  重九的掌心,黑莲业火被橙色的星辰之火包裹其中,火舌在寒风中疯狂的摇曳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只等挣脱牢笼。  邪灵之气惧怕光与火的力量,即便这光还没有达到极致,即便这火还不是完整的天之火。  在邪灵之气被光与火吞噬之时,雪蝇的宿主冰人‘嘭’的一声爆裂开,雪蝇群挣扎着离开宿主冰人,已然有了退缩之势。  距离众人最近的几个雪蝇群已经被汹涌火焰烧的渣都不剩。  “雪蝇阵既是守墓者,那么它们必定知道墓穴的入口所在。”重九把控着火焰的力量,介于烧与不烧之间。  雪蝇在火焰的驱赶下,一窝蜂的逃往安全地带。而对于这些守墓的雪蝇来说,所谓的安全地带,便是白楚戈要找的墓穴入口。  也是雪蝇最后的栖息地。  风诚趁机溜到雪蝇群后,顺着斜坡往下望:“楚哥,前边往下延伸有一道缓坡,缓坡尽头有道结界屏障,应该就是墓穴的入口了。”  重九手掌翻飞,火焰呈苍龙入天之势,呼啸着直奔仅存的雪蝇群而去。  嗡嗡嗡的叫声被吞噬在火海之中,刹那间,烧了个干净,雪原再一次恢复安静。  白楚戈看着那结界,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守墓的雪蝇阵中有邪灵之气,这墓穴里想必会更加凶险。我和重九有天赐之力和天之火,即便遇到邪灵之气,也能保证安全脱身,但你们……”  “诶打住!”吴琅知道白楚戈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完便截住话头:“白楚戈,今儿这事儿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邪灵之气有多恐怖你是知道的,我们六界办事处既然以维护六界安定为宗旨,那么作为办事处的办事员,我就有绝对的义务,这是我们应该承担的责任。”  “再说你都当了一世的战神了,这一次,总要我们大家也在六界众生面前露露脸儿吧。”  “吴哥说的对!”风诚立马点头。  玉吱吱作为万年猴王,又是当年几次大战的见证者,深知当年修炼邪灵秘法的魔尊有多强大恐怖,更加同意吴琅的话。  温良玉和闻人雪落也是这个意思。  “楚戈,邪灵之气一旦在六界蔓延,便是六界的末日。六界若生了祸乱,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安宁。所以,吴琅说的对,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  白楚戈放弃了劝说,终是点了点头。  他用金光画了引雷符分给众人。  “这金光引雷符可以抵御邪灵之气一次,若是遇到邪灵之气,不要与它硬碰,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众人郑重的收好符箓,尽管心情沉重,但脸上都是一派轻松。  结界一经破开,眼前登时换了景色。  冷月高悬,幽冷寂寥的月光趁的眼前这片雪松林愈发神秘,冰冷的空气也让众人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大家小心,这情况有些不对。”白楚戈停下脚步,往四处看了看,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  “是不大对。”重九说道:“结界外用来守墓的雪蝇阵中布下了邪灵之气,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六界之中有能力对付邪灵之气的人屈指可数,足见那些人对这块墓穴的重视。如果是为防后人入墓,这结界应该是比雪蝇阵更难对付的存在。但我们却轻易就能破开结界进入其中。”  “你是说,这里根本不是墓穴所在,而是那些人设下的陷阱?”吴琅说道。  温良玉道:“不,墓穴的确就在这里,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墓穴真正的入口而已。”  众人停在原地,谁都没有再说话,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半响,吴琅打破沉默:“你们有没有发现,好像一直都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从进入结界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了。只是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我还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了。”  风诚弱弱的举手:“我也有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东西如影随形的贴着你。”  说着,他打了个哆嗦:“好像还在我脖颈吹气儿。”  “快看你们的脚下。”闻人雪落急切的说道。  众人低头看去,便见投射到雪地上的影子竟开始自主变化起来。  明明他们停在原地没有动!  只见那原本和自身身材比例相符的影子开始向外延伸。同时,头部也在逐渐变大。看起来就像是一根细竹竿上顶着一颗大圆球。  吓的吴琅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藏在我们的影子里!”  饶是吴琅在六界办事处工作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但这里的东西显然更让他惊异。  “影魅。”玉吱吱一脸鄙夷:“居然养这种东西。”  影魅本身并不是什么高级的鬼怪,它们多生于白天阳光照射的树荫之下,树枝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吸收天地精华灵气而成魅。朝而生,暮而死。  但很显然,这里所有的事物都不能以常理而论之。  这里的影魅生于月光之下,雪松林投射在雪地上的树影修炼成魅,它们竟然可以融合到人的影子之中。  众人之中修为较低的风诚已经开始恍惚起来。  “这里的影魅融合在人影之中,会逐渐侵蚀人的意志,而后取而代之。”  重九祭出黑莲业火,只听一声声刺耳的尖叫连成一片,叫的人脑仁生疼。而原本融合在人影之中的影魅,在黑莲业火的攻击之下,疯狂逃窜。  “这东西法力不高,但这片雪松林范围很广,影魅居于此,无处不在,神出鬼没,我们防不胜防。大家都小心一些,不要着了影魅的道。”  风诚刚才差点儿就被影魅替代了,众人想想都是一身冷汗。此时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时不时的就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生怕再被影魅附上。  白楚戈却在想,幸好当初在雪落山收服闻人雪落之后没有继续带着重九来云山。  那时的他才刚刚领悟光之术,那时的重九身上还没有天之火。若在那时进入云山帝陵,只怕他们一早就被外面的雪蝇阵吃的渣都不剩了。  黑莲花在众人周身游移,黑莲业火的气息强大不可侵犯,连无间炼狱中最邪恶的厉鬼都惧怕它的力量,这些小小影魅更是不敢上前。  由此,倒是让众人平安的走出了这片雪松林。  雪松林之后,是两座相连的雪峰,雪峰中间有一处冰洞。几人没有冒进,而是在冰洞四周仔细查看,确定了周围只有这么一个冰洞。  “都走到这儿了,前头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进去瞧瞧啊。”吴琅说完,当先打头进入洞中。  其余几人也紧随其后。  这冰洞不宽不窄,刚好可容纳两人并行。冰洞中十分明亮,光源都是发自于冰壁。冰壁晶莹剔透,更像是水晶镜面,可以清晰的看见冰壁映照的自己。  白楚戈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冷湿滑,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冰壁中的‘自己’。一举一动,哪怕脸上一条细小的皱纹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但本能的警觉,让白楚戈感觉到镜中人有些诡异。  这冰洞不知有多深,越是往里走,冰洞就越是狭窄,到此时,冰洞的大小只能容一人通过。若是在这里遇到什么突发危险,他们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吴琅想要停下与众人商议是否继续下去时,异变发生了。  从冰壁之中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以奇怪无比的速度抓住了他们,狭窄的洞口让他们无法施展,只一个犹豫的功夫,便被那些手拖入冰壁之中。  而后,冰壁再一次恢复原状,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诛魔剑  白楚戈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空旷之地。这个地方曾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极东日不落之地。  红日高悬,古井无波,向阳花怒放,镇魔石安宁。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只是向阳树下银甲白衣的青年变成了自己,他抬了抬手,发现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剑。  就在他思考眼前是什么状况的时候,只听周围人声嘈杂,无数人影朝日不落飞来。他看了看,那熟悉的装扮,可不都是神界的天兵神将。  而就在此时,他面前原本安静的镇魔石,忽然发生了异变。大团大团的黑气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在镇魔石上空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  他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重九!”  重九朝白楚戈温暖一笑:“是哥哥啊。”  白楚戈惊疑不定,难道眼前场景,又是将他曾经历过的事化为了幻境么?  在重九完全成形的那一刻,大地剧烈的摇晃起来,镇魔石发出‘铮铮’声响,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将要冲破束缚。  “东阳神将,魔尊就要破石而出了!”火神急急说道。  诸神将俱祭出法宝,施加于镇魔石之上,奈何邪灵之力太过强大,诸神也只能抵抗一时。  “东阳神将,不要被邪灵迷惑,快出手镇压它,否则被它挣脱封印,六界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怎么会这样,他是重九,拥有天之火的重九,怎么可能是邪灵呢!  白楚戈不知道万年前的极东日不落发生了什么,使得重九被迫入轮回,使得自己接替重九,封印于通宝伏天箓之中,继续镇压镇魔石。  不知怎的,此时他的心中竟隐隐有了一种很可怕的想法。  或许重九真的是邪灵所化来迷惑自己的。  万年前,自己因一时私欲放走了重九,使得被镇压在镇魔石之下的魔尊冲破封印。而自己为了赎罪,为了不让六界陷入战乱,身化石简,再一次将魔尊封印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东阳神将,别再犹豫了!”  重九身上的戾气太重了,白楚戈手中的长剑已经开始震颤起来,他不受控制的抬起剑来,剑锋直指重九。  重九仍是那副温暖的神情,他目光柔和的望着白楚戈,柔声说道:“哥哥,不要因我而为难,出剑吧。”  白楚戈一遍遍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幻境,是镜子施加给他的幻境。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存在。  重九不是,天兵神将不是,全都不是。  但同时又有一个白楚戈占据了主导。  他用诱惑的语气告诉自己,快出手啊,快啊!  白楚戈紧紧闭上双眼:“不,不行。”  他速速念起金光咒,想要从幻境中挣脱。然而,在这过程之中,他惊异的发现,面前那个重九身体里,竟然有着与他同源同脉的力量。  白楚戈脸色惨白,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脊背也因内心蔓延开的恐惧而生出一层薄汗。 第75章 既然诛魔剑在此,也就是说有人在事后将此剑运送进王陵之中。而那时,冥隼还没有着手更改云山走势,所以,运送诛魔剑的人能够畅通无阻的将剑归入王陵之中。  白楚戈忽然明白了,东离楚戈生前安排的几队护灵人,护送的并不是轩辕帝和东离楚戈的遗体,而是这柄剑!  望着剑柄上的红宝石,重九忽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吸引着他。鬼使神差的握住剑柄,只觉神魂一震,眼前影影绰绰的,竟浮现出许多陌生的人影来……  ————  冥洛设古钟阵困杀东离楚戈,最终以两败俱伤结局,帝后双双陨落,黎阳王城遭遇重创,满目疮痍。  夏阳帝即位初,百废待兴。  冥隼接替冥洛担任大启国师之职,择良辰吉日,重建黎阳王宫。夏阳帝以及皇室宗亲则暂时迁居王城外的晋阳行宫。  紧挨着晋阳行宫的是当朝熙和公主的别苑。当年一众皇子觊觎太子之位,联手对付轩辕重九之时,熙和公主坚定的支持太子,并联合母族势力,给予诸皇子沉重打击。到轩辕重九登基,熙和公主也大受封赏。  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二人育有一子,一出生就被封为成安郡王。可叹驸马在成安郡王五岁那年病故,熙和公主深受打击。那之后,熙和公主便带着成安郡王离开公主府,一直在别苑居住,深居简出,一住便是七年。  王城惊变来的突然,直到风柳找上门来,熙和公主才知道个中缘由。  她脸色惨白,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生生抠出血来:“若早知有今日,当初我断不会为他求情。若那时叫皇兄一剑杀了他,也不会有今日之祸!我是大启的罪人,我对不住皇兄这么多年对我的照拂。”  “公主,此事怎能怨您,都是人心不足,贼心难防。小人知公主苦衷,本不愿让公主卷入这些事端,可小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风柳跪倒在地,朝熙和公主磕了三个头:“公主,小人之弟风桓乃皇上执剑侍卫,早就奉皇后之命,在他二人百年后,将沉渊剑陪葬王陵。从瑶河战场回来,小人和弟弟分兵返回,怎奈轩辕夏阳一早便在返程路上设了埋伏,小人侥幸逃脱,但风桓却未能幸免,沉渊剑也落入轩辕夏阳手中。”  “皇上和皇后惨遭陷害,走的惨烈,连尸骨都未曾留下,冥洛甚至要用皇后之魂血祭那口诡异的大钟。公主知道皇后乃修道之人,他既强调务必将沉渊剑护送入王陵之中,此剑必是大有用处。”  “小人曾试图闯宫夺剑,只恨轩辕夏阳身边守卫重重,又有九仙山门人保护在左右。那人道法高深,小人和莲花峰姬隐道长联手,都没机会得手。所以,小人斗胆请公主帮忙,引开轩辕夏阳。”  风柳重重的扣了一首,额头抵在地板上,不敢抬起。因为他不敢看熙和公主的眼睛,因为他心中羞愧。作为轩辕帝第一侍卫,他很没用,甚至将如此重任交托于一个弱女子手上。  当年的事,大家心知肚明。熙和公主容貌绝艳无双,哪怕成了婚,王城内外也有不少人垂涎公主美色,轩辕夏阳也是其中之一。尽管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轩辕夏阳荒淫无度,又岂会在乎这点人伦。  先帝诸皇子因联手逼迫东宫,在轩辕重九登基后,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独独轩辕夏阳,因觊觎熙和公主美色,见公主支持轩辕重九,也献殷勤的跟着公主支持轩辕重九。  是以,在轩辕重九登基封赏功臣时,轩辕夏阳也被封了王,比起其他皇子来,结局自是极好。那之后,轩辕夏阳开始暴露本性,竟在一次宫宴中借着酒劲儿欲对熙和公主行不轨之事。幸好轩辕重九及时发现,并将知情者果断处决。  他本想一剑宰了这罔顾人伦的畜生,但熙和公主却替他求了情:“皇兄,如今您初登帝位,处事果决,已然惹得一些世家不满。若此时杀了三皇兄,必会留下不容手足的骂名。毕竟三皇兄以及他的母族在对抗诸皇子势力时,立了不少功劳。”  “此次皇子之乱,王城元气大损,皇兄根基未稳。内有诸皇子残存势力尚未根除,外有邻国虎视眈眈。若此时世家借故发难,大启势必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身居高位,自然也要顾全大局。道理轩辕重九懂,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恨恨的拔出沉渊剑,手起剑落,割了轩辕夏阳一缕头发:“待内忧外患根除,我必杀你!”  酒壮熊人胆。轩辕夏阳虽贪恋熙和公主美色,但还不至于直接在宫中就动手。此事过后,他十分后怕,溜溜的夹起尾巴做人。  但轩辕重九那句话却在他心中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直到冥洛找上了他,二人一拍即合,才有了今日之乱。  “风柳,这件事我应了。凭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找上我的。”  “只是,成安还年轻……风柳,我知道你的两个儿子如今在莲花峰学道,我希望你能将成安带走,不求他有多少成就,只愿他一生平顺。”  “风柳誓死保护成安郡王!”    ☆、诛魔剑  与其说是轩辕夏阳与冥洛联手,不如说是冥洛早早就选定了轩辕夏阳这个浑身贪欲的皇子。人只要有了欲望,便是将自己的死穴暴露在他人面前。  冥洛很好的利用了轩辕夏阳的欲望,虽然损失惨重,但终归让他夺了皇位,夺了轩辕重九的帝王之命。  尽管轩辕夏阳是皇帝,但却没有实权。冥洛死后,他手里的势力自然而然的落到冥隼手里。轩辕夏阳倒也不在意这些,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他没有那个脑子跟九仙山的人斗。  所以,他尽职尽责的做一个傀儡皇帝,只要有享不尽的荣华和美人,他便知足了。  在晋阳行宫这些日子,手下人替他搜罗了不少民间女子,可谓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但他曾见过最娇艳的花,时隔多年,那人的音容样貌亦不曾随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反而愈发的清晰起来。晋阳行宫这些美人虽叫他眼前一亮,但看久了,未免索然无味。  正在他琢磨着如何将熙和公主弄到手,便收到了熙和公主的请柬,邀他到别苑一叙。  轩辕夏阳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看着请柬上娟秀的字体,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女子极尽所能的讨他欢心,他可以肆意妄为,任意践踏,多年的夙愿终于可以实现了。  “今时不同往日,熙和啊熙和,你终于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轩辕夏阳起身走到一旁的剑架旁,拔出沉渊剑,剑身锃亮,映着他阴郁的眸子。  他至今还记得,当年他跪在轩辕重九脚下,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用这柄沉渊剑抵着他的脖子。锋利的剑刃扫过,割断他一缕头发,那是何等的屈辱。  “可惜呀,轩辕重九死的太便宜了,我还没能看到他跪在我的脚下,没能看到他低下高贵的头向我求饶,没能用这柄剑割断他的头颅。那么,这一切就让熙和来承受吧。”  当熙和公主见到轩辕夏阳手里的沉渊剑时,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没想到轩辕夏阳竟然这么在意这柄剑。风柳此行注定要扑个空,又或者,能不能有命回来都很难说。  轩辕夏阳见她一直盯着沉渊剑看,不怀好意的在手上掂了掂这柄剑。  “熙和啊,难道在你眼中,朕竟不如一柄剑?啧啧啧,你这样可是让朕很失望啊。”  轩辕夏阳的目光像一条毒蛇,熙和被他盯的浑身冰凉,她强自稳定心神,露出一抹难看的笑意:“皇上想多了。”  “是吗?”轩辕夏阳步步逼近,锋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让他想了半辈子的女人。  时光的消逝让这个女人没有了当年的明艳,却又给她身上添了一抹雍容和平和。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让上天眷顾的女子。  轩辕夏阳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不知不觉中,他已逼近了熙和公主,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这种触碰让熙和公主感到恶心,但她没有避开。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动了杀心。  她要用那柄沉渊剑,杀了他。  轩辕夏阳有些意外熙和的举动,他挑了挑眉,松开了钳制熙和的手,拔出了沉渊剑。  剑尖指着熙和,只剩一毫便能刺透她的喉咙。  熙和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娇艳的唇因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  显然轩辕夏阳并不满意她这样的神情。他将沉渊剑向下偏了偏,用剑尖挑开熙和的外衫,露出单薄的纱裙。  一件接着一件,轩辕夏阳饶有兴致的看着熙和脸上的屈辱和不甘,又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你恨我,你想杀了我。”  轩辕夏阳用剑尖挑起熙和的下巴,朝她冷森森的笑了笑:“我知道你高贵,你和轩辕重九一样,你们看不起我。你适才的忍受,无非是想趁我还迷恋你的美貌时杀了我。”  “的确,我时至今日还是忘不了你,但你眼中的倔强让我很是不满。不要忘了,轩辕重九已死,这大启如今是我的天下,你早已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他大笑几声,朝门外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便有侍卫押着一个少年进来。  如果说熙和公主刚才还抱着必死的决心,哪怕牺牲自己的清白也要和轩辕夏阳同归于尽。可当她看到眼前少年时,所有的意志都在这一刻崩溃了。  “成安,你不是走了么!轩辕夏阳,你有什么冲我来,放了成安!”  轩辕夏阳似乎很喜欢看她崩溃的模样,喜欢看她最引以为傲的高贵被击得粉碎。  他慢悠悠的踱着步子,在熙和跟前停下,俯身在她耳旁说道:“那得让朕看看你的诚意啊。哦,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朕,你要知道,你若在朕身上留下一道伤口,朕必百倍还在你儿子身上。”  成安郡王气的浑身发抖:“狗皇帝,我母亲岂容你欺辱!”  轩辕夏阳狠狠的在成安郡王胸口踹了一脚:“朕最讨厌你们这幅趾高气昂的样子。”  “成安!”  “母亲,跟畜生还有什么话说。皇舅不在了,不管我们怎么做,他都不会放过我们的。与其受他侮辱,不如跟他拼了!”  成安郡王卯足了劲儿挣开了侍卫的束缚,猛的拔剑冲向轩辕夏阳,就在他的剑即将逼近轩辕夏阳的时候,轩辕夏阳却抢先一步,用沉渊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熙和公主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眼前的惊变震住了。  只见沉渊剑原本透亮的剑身此刻变得血红,她甚至能看见那片血红下隐隐浮现的脉络,它在尽情的汲取着成安郡王的鲜血。  不过瞬息,成安郡王便成了一具干尸。  沉渊剑铮铮作响,轩辕夏阳早已无法控制。此刻他才明白,成安郡王的目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这柄沉渊剑。  被吸干了鲜血的尸体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凹陷的空洞的双目死死的盯着轩辕夏阳,眼里迸发的滔天恨意让轩辕夏阳浑身汗毛倒竖。  他慌乱的躲到冥隼派来保护他的道士身后,催促着让他赶快收了这柄剑。  那道士看着沉渊剑的变化,脸色骤变。  “皇上,成安郡王用自己的鲜血和灵魂献祭,激发了沉渊剑的魔性,这剑随轩辕帝征战多年,不知背负多少冤魂。一旦沉渊剑的魔性被激发,怕是连冥隼师兄在此,也很难有把握将它制服。”  “皇上,沉渊剑就快完全化魔了,我们赶紧离开,此事还需冥隼师兄定夺。”  道士知道沉渊剑化魔必定会掀起一番惊涛骇浪,若趁此时将它收服,还有一半的几率成功。但他知道夏阳帝对师父的重要性,所以他不敢去赌那一半的机会,他必须得先将夏阳帝完好无损的带走。  道士已用传音符向冥隼传了消息,只盼着他们能及时赶到。  一经离开熙和公主的别苑,轩辕夏阳立刻派重兵将此处包围,至于让他惦记半辈子的熙和公主,此刻早已被他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相信,只要自己敢动熙和一根汗毛,那将要化魔的沉渊剑必会将自己砍的稀巴烂。  熙和公主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她手脚并用的爬到成安郡王的尸体旁,至此都无法相信她眼前所见是真的。  她抱着尸首一遍一遍喊着成安的名字,喊到声嘶力竭。  似乎是熙和的坚持终于打动了沉渊剑,她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回应。  “母亲……”  熙和猛然抬起头来,凝视着浮在半空的沉渊剑,呆呆的应道:“成安?”  沉渊剑剑柄处镶嵌的黑曜石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黑气在半空凝成一个虚影。  这虚影正是用自己献祭沉渊剑的成安郡王。  成安郡王年十二,性聪慧。  风柳前来寻熙和公主帮忙时,成安郡王刚好在门外,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自幼便视皇舅轩辕重九为榜样,得知皇舅死于这样的阴谋,心中自然愤恨。  熙和公主让风柳将他送走,他便明白,母亲这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身为人子,他岂能见母亲赴死而无动于衷。  护送他去莲花峰的,是莲花观观主温廷玉的弟子姬隐道长。姬隐道长告诉他,沉渊剑本是上古神剑诛魔剑,是六界第一战神东阳神将的佩剑。在千年前东阳神将陨落时,诛魔剑堕入凡间,被一道士所得,无意沾染了凡俗之血,神剑的力量就此被封印起来。  当时的轩辕帝还是太子,年纪尚幼。因天生失了一魂,总是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先帝在民间发出布告,征召有识之士替太子殿下镇魂。那道士见了布告,便将诛魔剑进献皇室。果然太子殿下自那之后,神魂安定了下来。先帝命其为镇魂剑。  再后来,轩辕帝遇到了皇后,从皇后那里找到了丢失的一魂,便再也不用镇魂剑来安魂了,于是将镇魂剑更名为沉渊剑。  沉渊剑随轩辕帝征伐多年,饮无数鲜血,早已经有了魔性。只不过轩辕帝浑身戾气极重,皇后又是修道之人,沉渊剑在他二人镇压下,魔性不敢外泄。  而今帝后二人双双仙逝,此剑落入轩辕夏阳手中。他身边的国师冥隼是个阴损恶毒的小人。若叫他腾出手来琢磨出沉渊剑的魔性,势必会找人献祭,让沉渊剑彻底沦为魔剑,为他所用。到那时,他的实力会更加强悍。 第77章 但奇怪的是,邪灵之气在将要攻击他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儿,突然间停了下来,转而加入到攻击沉渊剑的邪气之中。  姬隐甚至能听见成安郡王痛苦的呻/吟。  随后涌入的邪灵之气也是如此,就好像姬隐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让邪灵之气十分惧怕的。  感觉到心脏非同寻常的跳动,姬隐忽然明白了。  邪灵之气怕的,是师尊给他的这颗心。  他本是西梁姬氏的嫡出王子,奈何生母早逝,父王娶了继后。继后心思歹毒,表面上对姬隐极好,实则却联合国师设计陷害,诬他毒害王上,意图篡位夺权。  而那用来毒害西梁王的茶汤却被小王子无意中服食,害的小王子至今昏迷不醒。  西梁王昏庸无能,又好美色。继后容貌出众,早已将西梁王迷的神魂颠倒,连带着继后所生的小王子也十分得宠。如今听闻姬隐毒害他不成,反倒叫小王子遭了大罪,大为恼怒。  国师趁机进言,说姬隐毒害小王子的毒,乃是一种十分恶毒的蛊毒,蛊虫乃是由姬隐的血喂养而成,如果想要解了蛊毒,就只能以姬隐的心脏作为药引,将蛊虫牵引出来。  西梁王听言,浑身恶寒,长子使如此恶毒的手段残害他,使得西梁王怒气更盛。一点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姬隐,直接让国师带人剜了他的心。  姬隐无辜惨死,国师恐他报复,欲使其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幸得姬隐生母留在他身边的内监懂些道术,拼命将姬隐的魂魄解救出来。  因执念太深,姬隐的魂魄无法入轮回,便在世间游荡,逢人便问:我的心没了,你有见过我的心么?  虽然人们看不见他,也永远不会回应他。  直到他问到了温廷玉头上。  “我的心没了,你有见过我的心么?”  温廷玉见他孤苦伶仃的在世间游荡,没有归宿,心中升起怜惜之意,便念咒将他超度,许他轮回。却不想姬隐竟凭着这股执念误打误撞入了道。  温廷玉施法将困住姬隐的执念驱散,使他恢复神智,并询问了他的意思。姬隐清醒过来,得知自己已死,又听说西梁国早已灭了国,一切仇恨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姬隐拜了温廷玉为师,作为收徒礼,温廷玉送了他一具莲藕化身,使他得以获得真身。  只是他到底低估了姬隐百年来的执念,虽然已成人形,但心脏处却依旧空空如也。  姬隐有些委屈的看着温廷玉:“师尊,弟子实在是……”  温廷玉笑着摇摇头:“罢了,既然送了你身体,自然会将这颗心给你补上。”  他将温莲玉留下的烈火莲种子送给了姬隐,烈火莲种子一经进入莲藕化身,便迅速舒展开来,形成无数条脉络,竟使得姬隐整个人似重新活了过来,有了血肉。  “姬隐,这是烈火莲种,原是你师叔温莲玉所有。因某种原因,莲玉弃了烈火莲,改修冰火,这烈火莲种便一直在为师手中。烈火莲中含有阳炎火,乃是六界至纯之火。为师以烈火莲为心,希望你日后也可以如阳炎火一般,做一个赤诚之人。”  姬隐重重的朝温廷玉扣了一首:“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六界至纯之火……”  姬隐回忆起师尊的话,从中窥探了一丝生机。  而此时,成安郡王唯恐沉渊剑堕魔,拼尽全力毁了那不断汲取邪灵之气的黑曜石。  他的灵魂也在黑曜石崩碎的一刻,跟着碎了。  沉渊剑重重的落在姬隐脚边,发出‘锵’的一声脆响,在冰面上砸出裂隙来。  他终究辜负了熙和公主的嘱托,辜负了风柳的期望,没能护住成安郡王,也没能将沉渊剑送入帝陵。  “沉渊剑,啧啧,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冥隼在此地监工,恰好感受到邪灵之气的变化,速速赶来。  姬隐抬起头,用猩红的眸子怒视着他。  冥隼仰天狂笑,开始施法,欲将邪灵之气再一次引导入沉渊剑之中,将剑柄处因黑曜石的破碎而出现的空洞填满,如此一来,沉渊剑便可为他所用。  姬隐岂能让他得逞,他以手化为利刃,就像当年国师剜他的心一样,将自己的心再一次剜出来。  邪灵之气触碰到姬隐的鲜血,瞬间被灼烧。  滴落的鲜血落入剑柄空缺的地方,一滴一滴,逐渐凝结,在那缺口处凝成一块赤红的宝石。  霎时间红光大盛,赤红的火焰铺天盖地般袭来。邪灵之气仿佛被烧了尾巴的猴,疯狂逃窜,却始终无法逃离赤红火焰的灼烧。  冥隼脸色剧变,眼见着沉渊剑仿佛脱了胎换了骨,剑身愈发的明亮,赤红的火焰之中还有逐渐显露的神之力。  威力巨大,天地变色。  姬隐呆呆的望着沉渊剑,不,此时它已被阳炎赤火洗去污浊,解开了封印,恢复了诛魔剑的神兵威力。  “总算是,赌对了。”  他所有的生机都来源于阳炎火,如今阳炎火脱离了身躯,生机已败,姬隐也不复存在了。  诛魔剑乃东阳神将所持之剑,真正的六界第一神兵。冥隼纵然垂涎诛魔剑,却也深知自己非此剑对手。  而诛魔剑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初初恢复,便急于去寻找那一丝熟悉的感觉。只留给冥隼一道傲娇的剑气。  ————  “戈戈,又见面了,我是重九,九九重阳的重,九九重阳的九……”  白楚戈:……….啧,这熟悉的配方。  “轩辕重九!”  白楚戈明白了:“原来,当初轩辕重九破碎的魂魄竟有一魄附在了诛魔剑上。所以,诛魔剑感受到的熟悉的气息,其实是来自云山帝陵。然后,他就自己飞进来了……”  “看起来就是这样。”  白楚戈斜了他一眼:“这么快就融合好了?”  这一抬头,又发现重九眼中似乎多了些赤诚和坚定。白楚戈恍悟,是诛魔剑剑柄处的红宝石里蕴藏的阳炎火被他吸收了。  “这一趟当真不虚此行,竟找到了阳炎火。”  天之火四种火种找到其三,只剩下太虚赤火。而重九的三魂七魄,此时也只剩一魂一魄尚未集齐。重九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太虚赤火和仅余的一魂一魄,一定是在一起的。  而这时,白楚戈已经拔出了诛魔剑,而后便听一声沉闷的响声,冰棺盖的严严实实的棺盖竟突然松动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剑。  “……所以,开棺的条件是要拔出诛魔剑?”  重九歪了歪头,道:“还有一点,拔剑的人是必须是你。”  正当二人要往冰棺看个究竟时,忽然一阵阴风刮过,白楚戈立马持剑防卫,心说在自己的老窝还能遇见小鬼?莫不是哪个野鬼鸠占鹊巢了?  “皇后娘娘,是奴才呀!”  白楚戈乍一听这声音,还有些愣怔。  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那魂便跪倒在地,朝他二人扣了首,抽抽噎噎道:“奴才庆喜,恭迎皇上,皇后娘娘。”  “庆喜!”  白楚戈自然记得,在有关东离楚戈的幻境中,这个庆喜一直是他最忠心的内监。  “庆喜等了几千年,终于等到了娘娘。”  “你先起来说话,你这样跪我,我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庆喜飘了起来,羞涩的笑笑:“奴才真是太激动了。”  云山轩辕帝王陵早就被东离楚戈布下结界,是以,尽管庆喜已经死了几千年,有结界在,他的魂魄也不会被冥府吸入轮回台。  这墓室中灵力充沛,即便庆喜没有修道的天分,却也在日积月累间,在灵气的温养下,有了不俗的修为。  “对了娘娘,庆喜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他飘到冰棺前,指了指冰棺中的玉质躯体,说道:“这是娘娘当初命人在极北之地寻到的一整块雪松青玉。”  “雪松青玉?”白楚戈摸了摸诛魔剑的剑柄,又摸了摸冰棺里的玉,果然质地一样。  “不是说雪松青玉独一无二么?”  “那是娘娘的造化,所以才能寻到这么大的一整块。娘娘将他雕刻成人形,置于冰棺之中封存,说,这是娘娘的身体。”  重九明白了,因为如今的白楚戈□□凡胎,尽管修为大涨,但却无法使出光之力的全部力量。而这具躯体却完全可以承受光之力的力量,就像当年的东阳神将一样。  “可知道如何置换身体?”  庆喜笑着指了指重九腰间的九转玉葫芦。    ☆、诛魔剑  是了,九转玉葫芦。  当年的颜修不正是用了这九转玉葫芦将轩辕重九和东离楚戈的灵魂置换么。  可是……  “戈戈,你知道的,九转还魂大法,我从未用过。”  庆喜这时说道:“无需九转还魂大法,只需用这九转玉葫芦压阵即可。到时娘娘需将掌心划破,覆在雪松青玉上,雪松青玉会自动吸收娘娘的血液。这时皇上要催动九转玉葫芦,使得娘娘的魂魄能够不受阻碍的进入雪松青玉之中便可以了。”  白楚戈还有些犹豫。他想起当初用净水莲给重九重塑身体时,他浑身僵硬无比,连下台阶都要自己背着。  如今他们身处云山,吴琅他们还下落不明,若是自己不能动了,反倒成了拖累。这里处处杀机,鬼知道后面还会遇到些什么。更何况,他们还没有完成与百里星河的契约,没有找到宁川,也没有找出天都聚灵阵的使用者。  这种时候,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庆喜又道:“娘娘多虑了。净水莲养的是魂,况且皇上早已没了肉身,灵魂又需要一定时间与净水莲契合。但雪松青玉不同,它可以直接吸收娘娘的鲜血,形成真正的血肉之躯,自然不会出现四肢僵硬的状况。”  “而且,娘娘若用了雪松青玉为身躯,修为便可以不受限制的增长,岂不是一举两得。”  庆喜笑眯眯的说着。  白楚戈总觉得他像一个尽心尽责的推销员,在向他大加称赞雪松青玉的好处。就差说:用它,快用它!  可以有一具不受限制,无限使用光之力的身躯,一直是白楚戈梦寐以求的事。这样一来,即便没有找到太虚赤火,无法复原天之火。只要他有无穷无尽的光之力,那么也会有大半的机会与邪灵之力抗衡。  “重九,我准备好了。”  庆喜赶忙递了刀过去。  白楚戈:……….这么积极。  举着刀对着自己的掌心,白楚戈竟有些下不去手。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刀尖划破掌心。他立刻将手掌覆上,一瞬间,他只觉得神魂荡漾,似是挣扎着从他的身体里逃离。他能感觉到血液的流逝,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愈发的冰冷。  他仿佛已经飘荡到了云端,轻飘飘的,恍恍惚惚的,等神魂再次安定的时候,白楚戈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冰棺里。  重九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欢喜和情意。 第79章 风诚决定,等回家了,他就去寻找他的有缘人,总好过看着人家手拉手,他就只能左手拉右手吧。  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了小蜘蛛的怨念。  隧道很长,白楚戈隐隐感觉隧道的方向是以一个极缓的坡度逐渐向地底延伸。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隧道终于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处较为宽敞的洞穴,呈长方形,正对他们的是七个洞口。  而他们正正好好有七个人。  “怎么办,我们要走哪一条路?”  吴琅从头走到尾,一一打量这些洞口,很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七个洞口仿佛复制粘贴一般,就连洞口处散落在地上的雪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他还摸了摸,嘀咕了一句:“不会又是什么镜子阵吧。”  “我们走第一个洞口吧。”重九忽然开口说道。  “反正都是一样的洞口,我们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东西,不如一一试过吧。”温良玉表示赞同。  然而当他们进入洞口时,问题出现了。当重九率先进入之后,其他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再进入第一个洞口。但是已经进入的重九却可以自如进出。  第二次,换成白楚戈第一个进洞,其他人仍是没有办法进入。他们又换了一个洞口试验,将七个洞口全部试验完毕,众人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  “每个洞口只能容一人进入。”  吴琅啐了一口:“妈的,这是给咱们量身定做的么!”  “不如这样好了,我进第一个洞口,你们在这里等着。这样如果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你们也好及时离开。”重九提议道。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的拒绝。  这眼下这种诡异的情况之下,任何一个人落了单,后果都不堪设想。  “……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温良玉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  此时那条隧道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雪壁。而更不妙的是,雪壁在以一个平缓的速度向他们移动。  “卧槽!”  “看来,我们不得不进入洞中了。”  温良玉四处看了看,眉头微微蹙起,他说:“如果所料不错,我想我们已经进入天都聚灵阵的阵眼了。而且,阵法已经开始运转了。我们七个人,便是催动阵法的关键。一旦我们进入洞中,阵法的关键一步就算完成。只是不知道,阵法启动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吴琅说道:“可是,这阵法是千年以前就已经设下的,它又怎么会知道我们恰好有七个人呢?”  温良玉道:“你也看见了,这七个洞口完全一样。依我猜测,这个洞口应该是在我们进入隧道时形成的。我想,如果我们这次进来九个人,这里就会出现九个洞口。总而言之,每个洞口必须保证有一人进入。”  “照你这么说,这天都聚灵阵莫不是成精了!”  “上古奇阵,岂是那么简单的。”  说话间,身后的雪壁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吴琅咬咬牙:“进吧!”  重九走到了第一个洞口旁,转头看了眼白楚戈,笑了笑。  “无论怎样,我们都要努力活着。”  在雪壁贴近的最后一刻,众人全部进入洞口之中。继而,洞口消失不见,与雪壁贴合在一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仿佛隧道不曾有,洞口不曾有,那七个人,也不曾有。  洞中景象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白楚戈甫一进洞,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阴煞之气,带着呛人的血腥味儿,伴随着强烈的压迫感。  这种不祥的气息让他十分熟悉。  果然,当黑雾散去,墙壁周围出现的壁画,让白楚戈踉跄了两步。  这竟是冥洛设下的古钟阵!  他听见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是那曲古老的吟唱,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随着凛冽的腥风呼啸而来,迷惑着他,引诱着他,将他的灵魂生生的拉扯着。  仿佛是腐朽的魔咒,让白楚戈头痛欲裂,恨不得立刻一头撞死在墙壁上。  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顺着经脉流失,和当年在古钟阵中一模一样。  然而当他再一次结印时,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将流失的力量召回。他甚至找不到吸纳他力量的源头在何处,仿佛这源头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肆意的汲取他的力量。  浑浑噩噩之际,白楚戈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呼唤,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朝他靠近。  “阿楚!”  乍然听到久违的名字,白楚戈有些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或者,他正处在虚幻中的虚幻。  他用金光咒去牵引重九体内的力量,然而光之力在此刻已经流失殆尽。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更无法像当年的东离楚戈一样,将全部的力量渡给轩辕重九。  这是一个绝境。  如果当年的冥洛能设下这样的阵法,不管是东离楚戈还是轩辕重九,都绝对无法脱身。  “重九?”  白楚戈试着叫了他一声。因为有镜子阵的前车之鉴,他不敢保证眼前出现的重九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重九。  “阿楚。”重九将白楚戈抱起,眸中染着凄然之色。  “阿楚,如果我不去征战瑶河,如果我早一点除掉轩辕夏阳,除掉冥洛,就不会有今天了。”  白楚戈心口猛的一震。  当年的轩辕重九逼迫颜修,用九转玉葫芦将他的魂魄送到东离楚戈身边。那是因为他们曾共用过魂魄。东离楚戈也由此而想到了力量共生共存,所以竭力接引星辰之力渡给了轩辕重九,保得二人转世。  可如今,他没有了光之力,那么后面的一切,都将是虚妄。  此时的白楚戈浑身上下已经被鲜血染透,重九的魂魄在他眼前开始慢慢变得模糊。  他知道,这是重九的魂魄无法承受古钟阵里的压迫,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在极强的压迫下,魂飞魄散了。  “不要……”  白楚戈的心被恐惧和绝望占满。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  他眼睁睁的看着重九的魂魄在刹那间崩碎,他凄然的神情还在脑中没有挥散,他微弱的呼喊还在耳边盘旋。  “阿楚,我护不了你了。”    ☆、诛魔剑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真实的让人恐惧。  绝望排山倒海般侵袭而来,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倔强不屈,傲骨天成的东阳战神。明明是耀眼的存在,却只能龟缩在极东一角,守着一颗石头,度过漫长的千年时光。  石头是他唯一的陪伴,唯一的寄托。然而石头终究也还是离开了他。  后来,他成了东离楚戈,以为这一世能与轩辕重九相守相伴。但那些人还是不放过他,他们毁了轩辕重九,毁了东阳神将费尽心机为他换得的一世轮回,让他二人阴阳相隔几千年。  到了这一世,白楚戈以为他可以脱离神族的设计,却依旧逃不过生离死别的宿命。重九不在了,魂飞魄散,就此消散于天地六界。他们永生永世都没有办法再见了。  白楚戈像是一个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我的人。所有的信念和坚持都在重九消散的那一刻崩塌了。  不知不觉中,白楚戈郁结于心的怨气已经开始在这见方的石室里蔓延开,被无声无息侵蚀而来的黑气所吞噬。  黑气的范围在逐渐的扩大,将石室中间的白楚戈团团包裹起来。  仿佛他的怨气是这团黑气最好的养料,它们贪婪的吞噬着,侵蚀着。  就在黑气即将进入白楚戈的身体时,石室忽然震了一震。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不要!”  周围的黑气一瞬间褪去,白楚戈猛的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空旷之地。而那声尖锐的喊声,是从前方的石台处传来。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运起光之术,发现体内依旧流淌着雄浑的力量。可刚才的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  没有时间去弄明白刚才的事儿,他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他听见了,那是重九的声音。  与此同时,单独进入其他几个洞口的人也都重新出现在这里,大家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白楚戈还能依稀看见盘旋在几人头顶的邪灵之气。  而他们越是靠近石台,这股邪灵之气的流动便越发的剧烈。  重九浑身浴血,半跪在地上。  他面前的石台上是一条人身鱼尾的鲛人,鲛人被紧紧的固定在石台之上,鱼尾上按照七星阵法摆放七颗暗红色的珠子。那珠子像蜡烛一样,表面燃着赤红的火焰,火焰上蒙着一层幽暗。在暗红的光线下,原本漂亮的蓝色鱼尾,此刻也变得猩红,无一处不在散发着邪恶之气。  “鲛人宁川!”  在重九选择进入第一个洞口时,白楚戈就隐隐有所察觉。他身上带着星辰鉴,那里封印着百里星河的魂魄。如果宁川果真在这里,那么在洞口时,百里星河一定会有所感应。  重九必然是感觉到了星辰鉴的异动,才选择进入第一个洞口。  在宁川的身旁,星辰鉴里封印的百里星河已经破印而出。他半跪在石台前,用手轻抚着宁川蓝色的长发。宁川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柔顺的垂下。像一个睡着了的孩子,安静而美好。当然要忽略他那条硕大的,散发着诡异的暗红色光芒的鱼尾。  此时那暗红色的血珠燃着的火焰已经将灭不灭,源源不断的黑气从宁川体内散发出来,像是一头被困了千年的野兽,一经挣脱牢笼,便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天都聚灵阵的本源动力!”温良玉心中大骇。  “温道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南海鲛人,泣泪成珠,其膏脂燃灯,万年不灭。如果没有看错,鱼尾上的七颗暗红珠子,正是鲛人泪。是鲛人在极致的绝望和愤怒之下所泣出的血泪,继而凝结而成血珠。”  “布下阵法的人将血珠嵌于鱼尾之上,并以七星阵锁住宁川的魂魄。血珠上的火焰,其实是以魂魄为媒介,以鱼尾膏脂为燃料,保证其万年不灭的同时,无限的折磨着宁川的魂魄。如此一来,怨气就会源源不断的生成。”  温良玉看了眼一脸平静的百里星河,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想解开封印,只需破开七星阵。”  如果没有记错,七星阵也是百里星河的绝技。  所以重九那一声叫喊,是在阻止百里星河破阵。但很显然,他并没有成功。眼前的场面告诉他们,七星阵已破。  温良玉涩着嗓子说道:“七星阵的封印不单单是封锁了宁川的魂魄,还对应了整个天都聚灵阵。或许是这阵法中温养的邪灵之气尚没有达到极致,又或者是布阵的人还无法完全掌控邪灵之气。所以,他没有打开封印。”  “因为一旦封印被解除,天都聚灵阵中所困的邪灵之气势必会外泄流入六界之中。我们,无力阻止。”  玉吱吱接过温良玉的话,说道:“据我观察,天都聚灵阵中的邪灵之气丝毫不亚于万年前之战中魔尊的力量,甚至要比那股力量更加强大邪恶。一旦邪灵之气外泄,整个六界都将陷于苦难之中。”  吴琅破口大骂:“这他妈是哪个畜生布下如此残忍的阵法!”  白楚戈道:“所以,当年冥隼捕杀鲛人,并不是为了替夏阳帝的墓穴寻长明灯,而是为了这个天都聚灵阵。”  “可是,我在诛魔剑的幻境中看到姬隐护送诛魔剑入云山帝陵时,云山一带便已经聚集了邪灵之气。而那个时候,冥隼才刚开始着手更改云山走势,那么邪灵之气又是从何而来。还有,他们费尽心机让夏阳帝夺了轩辕帝的帝王命,又是何意。” 第81章 “魔族素来恶毒奸诈,谁知道你们有什么阴谋!”  “别跟他们废话,想要镇魔石,就从我们身上踏过去!”火神性子暴躁,早已不耐烦与金翅雕周旋。  赤焰虎的脾气更暴,可能玩儿火的人都有这个通病。  两个暴躁的人对上了,结果可想而知。  “雷火球,烧!”  两道火球在半空中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随着火球的炸裂,两界的大战就此展开了。  金翅雕眼神凛冽,他吩咐紫月狐:“率领狐兵护住镇魔石,不可有失。”  弥漫在六界的邪灵之气来的太过邪性,金翅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股邪灵之气想要吞噬镇魔石。  他等了万年,就为了等到魔尊洗去邪灵之气,重新出世的那一刻,绝对不能让这莫名出现的邪灵之气,毁了他的希望。  哪怕他再见到的仍是那个被邪灵之气操控的恶魔,他也依旧想要看上一眼。在亲手毁灭他之前,看上一眼。  一万年太久了。  他,等不及了。  紫月狐的狐兵已经到位,总处长见势,立刻安排办事员前往保护镇魔石。  他知道,辛宇就在附近。他在等,等两界相斗,斗到筋疲力尽,两败俱伤。  那时他便能将镇魔石中的魔尊吞噬,补上因白楚戈突然出现而中断的阵法里缺失的力量。  到了那时,辛宇以邪灵之力脱离天道掌控,统率六界。自己便也能成为一方力量的掌控者,拥有无上的权力,拥有不死不灭之魂。  “碧云仙尊,好久不见啊。”  总处长嘴角浮起的笑意在乍然听到这声称呼时,僵在了脸上。  “白楚戈!”    ☆、大结局  “碧云仙尊?!”  神界诸神将甫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有些恍惚。  遥记当年,吴琅搬山填海差点儿淹了九重天时,天道出现,神帝辛宇以及碧云仙尊皆受天道惩罚,早已不在六界之中,怎么会……  “不过是偷天换日,找了替身罢了。”  白楚戈提着诛魔剑,所过之处,无论神将魔兵,都自发的让开了一条路。  “这就是六界第一战神东阳神将啊!”  年轻的神将们见到心中的偶像,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就连魔域魔兵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他们可是听说过万年前的大战,这位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是连神帝都忌惮的人物。  “白楚戈,你若是对办事处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说,空口无凭的诬陷我算怎么回事儿。”总处长很快的整理好情绪。  白楚戈来的太快了。他瞥了眼镇魔石那边的战况,紫月狐太难缠,双方正焦灼不下。他得想办法再拖上一拖。  “天都聚灵阵。”  白楚戈一字一句道:“云山夏阳帝王陵,天都聚灵阵。”  这话一出,诸神是真的炸开锅了。  天都聚灵阵他们当然听说过,此阵法于古籍之中记载的是一种能吸收天地灵气,增加修为的阵法。但少数的知情者却是知道,这阵法之所以所载甚少,是因为此阵过于阴邪,乃被天道所禁之法。  有反应快的神将已然明白,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的邪灵之气,根本不是魔族所为,而是,天都聚灵阵!  若非白楚戈在半路上遇到了陈开,他也不会将总处长和碧云仙尊联系在一起。虽然他也曾怀疑过总处长的立场。  但陈开告诉他,总处长利用功德簿控制了所有的办事员。而这种牵引类法术,六界之中只有九仙山的冥洛使用过。那么作为冥洛的师父碧云仙尊,自然要比他更胜一筹。  况且,天都聚灵阵绝非辛宇一个人的手笔,冥洛冥隼都参与其中,作为他们师父的碧云仙尊又岂会置身事外。如此不遗余力的帮助神帝辛宇脱离天道掌控,碧云仙尊必然会从中得到天大的好处。  既然辛宇还活着,那碧云仙尊,自然也好好的活着呢。  重九利用阴阳镜助东离楚戈十世轮回,每一世的轮回,东离楚戈的灵魂都在不停的强大。直到龙纹玉佩中的白重九出现后,属于东阳神将的力量也开始在白楚戈体内觉醒了。  所以总处长找上了他,一步一步的引导他寻找重九的全部魂魄,直到闯入云山天都聚灵阵中,将他们一举毁灭。  他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去证明总处长就是碧云仙尊,但当他突然喊出‘碧云仙尊’时,总处长那一瞬间的惊骇,足以让他知道真相。这就够了。  “天都聚灵阵早已失传,你不要信口胡说。话说回来,万年前,若不是东阳神将你监守自盗,放走了镇压镇魔石的天之火,六界又岂有这等祸患!”  白楚戈眉梢一挑。  “万年前那件事的知情者早已消散于六界之中,这个中是非曲直,无人知晓。你又凭何说,是东阳监守自盗呢?除非,你是那场神族内乱的见证者。”  总处长被噎的没话说。万年前神族内乱,当时的神帝受天道谴责,那之后才有了神帝辛宇,才有了九仙山的崛起,才有他碧云仙尊。  “哦,如果不是见证者,那你就是信口雌黄诬陷我咯。总处长,我在浮城总部也是兢兢业业,办事效率极高,你如此这般陷害我,可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白楚戈笑了笑,继续道:“就算是有人得罪了你,那也是吴琅和玉吱吱啊。哦,也对,吴琅的大名还在功德簿上呢,总处长想要让吴琅灰飞烟灭,只要动一动手指,将他的名字划掉就是了。”  那些还奋战在镇魔石一线的办事员们听闻此言,全部抬头看向总处长。  “不要听他胡说!”  白楚戈嘬了嘬嘴儿,手掐引雷诀,非常精准的将功德簿首页第一个名字‘沙齐’抹去了。  沙齐惊恐的看着一切的发生,速度快到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神魂俱散,那双充满恐惧的双眼依旧印在众人心中。  众目睽睽,无从辩驳。  总处长怒了。他高举功德簿,阴狠的说道:“你们所有人的名字都记录在册,但有人不听指令,我必让他魂飞魄散!”  办事员们听言,一片哗然。有几个脾气爆的当即破口大骂,施展法术攻击总处长。只是没等他们掐完一个诀,名字就被总处长划去了……  他们在战场上,没有死于敌人之手,却被自己人在背后捅了刀子,可耻可恨!  “东阳,不要妄动,别忘了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吴琅的小命,还攥在我手里。还有你们,速速夺取镇魔石!”  白楚戈讥诮的笑了:“终于原形毕露了啊。”  总处长直觉哪里不对,明明是自己想要拖延时间,怎么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不对!一直与白楚戈形影不离的重九不见了!  “废物!”  邪灵之气的深处,一声怒喝让总处长浑身一个激灵。  辛宇!  “神帝辛宇!真的是神帝辛宇!”  诸神将彻底凌乱了,就连打的如火如荼的两界也停下了战斗。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落在镇魔石那边。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镇魔石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色衣服,像是与镇魔石融为了一体。他手里握着诛魔剑,剑尖直抵镇魔石上封着的伏魔印。  重九!  若非百里星河在最后关头架起了一条指路星河,白楚戈一行人只怕到现在还被困在邪灵之气汇聚而成的迷雾之中。  辛宇仓皇离开,又在云山雪原设下迷雾阵,无非是想拖延时间。让总处长从中挑拨,挑起之争。他好坐收渔利,将魔尊吞噬。  只可惜,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金翅雕一瞬不瞬的盯着重九的动作,他隐隐有所感觉,重九想要劈开伏魔印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知道,伏魔印是千年前魔尊第二次欲冲破封印时,突然从天而降的法器。那时之战一触即发,又有魔族护卫家族从中作梗。金翅雕的处境很不好。  而这突然降临的伏魔印,阻断了所有人的蠢蠢欲动。  金翅雕虽然可惜没有见到魔尊,但同时也庆幸魔尊没有出世。否则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已经丧失理智,沦为邪灵之气的杀戮机器的魔尊。  这几千年来,他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寻找洗去邪灵之气的办法。还有一件,是寻找杀了魔尊的办法。  看似是两个极端,但对于金翅雕而言。如果不能洗去邪灵之气,恢复魔尊本身,让一个恶魔占据魔尊的身躯,不如早早将他除去。  同样的,辛宇也在盯着重九,全然不理会诸神将看他的或愤恨,或怪异的眼神。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重九身上时,白楚戈已经祭出金光咒,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总处长身边,一把夺下了功德簿。  办事员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毕竟身家性命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委实不是很好。  总处长已经接连失误了,如果再丢了功德簿,他相信辛宇一定会将他撕碎。  他顾不得镇魔石,速速施展法术与白楚戈缠斗。  还没等他靠近,便听诸神一阵惊呼。总处长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发现重九竟然破开了伏魔印!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际,大团大团的邪魔之气外泄,他似乎已经听到从镇魔石里发出的古老的,沙哑的叫喊。  “魔尊要出来了!”  事情总是急剧的反转。  就在众人以为是魔尊出世时,却见重九击碎伏魔印,从中取出神族遗失千年的太虚镜!  原来在他们赶到极东之地时,重九便感受到太虚赤火的躁动。  他忽然明白了,当年冥洛设下古钟阵被东离楚戈所破,轩辕重九散魂,灵魂正附着在太虚镜之中。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太虚镜中本就承载着太虚赤火。  就像百里星河的星辰鉴中为何会有重九的一魄一样,正是因为星之火的吸引。  当年镇魔石松动,神帝辛宇借机抢夺东离楚戈的天赐之力,反被东离楚戈识破。那附着在太虚镜中的魂魄无意识的被镇魔石涌动的力量吸引,就好似他本就应该在这里一样。  所以,在魔尊即将破了封印而出时,太虚镜中的魂魄结了伏魔印,再一次将魔尊封印起来。  神帝辛宇虽然怀疑过,但那时的他尚没有能力违逆天道,只得放任不管。  而这个疏忽,却给了千年之后的今天,一个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