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界扛把子的自我修养》 第1章 《捉妖界扛把子的自我修养》作者:木一了  文案:震惊!战五渣乡下小捉妖师首次进城,只做了一件事,竟逆袭成为捉妖界第一扛把子!  陆湘:对不起,我只是进城旅个游,没想到艹翻了捉妖界,还捡走了江湖第一鬼见愁当老公。  强行被塞一嘴狗粮的围观群众惊慌失措:这看谁不顺眼就暴揍的鬼见愁为什么变得那么温柔?  思君:因为夫人就要宠。  陆湘:嗯!o(*////▽////*)q  1,战斗力爆表暴脾气攻(思君)x又怂又勇敢又爱哔哔的小美人受(陆湘)  2,双相暗恋,攻宠受,苏,攻受都苏,略慢热。  3,每日20:00准时更新。  【高亮注意】  1,不接受任何写文指导和做人指导,弃文请勿留言告知。  2,作者一点都不软,是个2米8的肌肉壮汉,所以谁怼作者怼作者亲儿子,作者大概率是会回怼的。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湘,思君 ┃ 配角: ┃ 其它:第1章 故剑情深01  昭毓十一年三月初一,刺豫县,县衙大堂。  堂下跪着两名少年,二人的生得都极好看,一名身着淡黄色衣衫,长着一副艳丽如花的相貌;一名身着白衫,也是眉眼精致,唇红齿白。  黄衫少年气势汹汹,横眉怒目,白衫少年则一直垂着头,一幅低眉顺眼的委屈相。  大堂外围了一群乌泱泱的人,最前排一个男人一手拿着瓜,一手拿着天机阁上月刚出的天机本,充满感情地给周围的人讲述这一则趣闻。  话说堂下跪着的白衣少年是刚刚进入新晋榜榜尾的新人,名陆湘,年十六,来路不明,上个月共收了半只妖。  说是半只,因为这妖正在收,还没收下,也就是堂下跪着的另一名黄衫少年。  陆湘半月前遇到花妖便缠上了对方,可他灵力来路很怪,既打不死花妖,又收不下花妖。但又不知有什么神功护体,若是花妖要打他,就是打不死。于是他非要和花妖讲道理,让花妖主动降服于他。  那花妖被纠缠半月,无可奈何吐血三升,最终出此下策,上衙门击鼓鸣冤。  那男人说完,周遭一阵爆笑。  又有一人啃了口瓜,乐呵道:“哈哈哈哈哈妖精状告天师,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被妖精告了,这小天师也是够丢人的哈哈哈哈哈……”  正闹着,一名衙役便走到衙门口喝了几声,众人连忙肃静,不一会儿便见县太爷缓步走到堂前坐下,一拍惊堂木,清了清嗓,问道:“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花妖顿时一声恸哭,哀嚎道:“大人,我冤枉啊!我是刺豫山中一只潜心修行的小花妖,老实本分,未曾害过人命。”  县令听了一愣,接着说:“你一个妖,要是有冤情,不管是地盘被抢了还是尾巴被剪了,都应当去找你所属的天师,你的天师给你讨公道。你找本官做什么?本官只管人和人的纠纷,不管妖和妖的纠纷,也不管妖和人的纠纷!”  花妖再次恸哭:“可我还未被任何天师收服,没人给我撑腰……”  “我啊,我不是正在收服你吗!”陆湘仰起脸,带着点天真的笑意说,“只要你主动被我降服,以后我就可以给你撑腰了!惊喜不惊喜?”  花妖怒道:“你给我闭嘴!”  陆湘忙说:“你可别气,气多了吐血,血吐多了肾虚。”  花妖一捂唇,感觉又一阵腥甜的血涌上喉头。  师爷趁机给县令递上状纸,小声将这一人一妖之间的恩怨讲了一遍,县令听完都惊了,睁大眼看着堂下,一时竟不知对这桩从未有过先例奇案说什么好。  “大人,我一直是独自修行的,谁知半月前遇到这不知哪里来的疯子天师,非要收服我。”花妖恼怒地一指陆湘,“可他的灵力并不如我啊!他收不了我,就一直跟着我,一天十二个时辰在我耳边念叨,大人,你说我冤不冤?我冤不冤?”  “是挺冤的,没听说过天师这样收妖。”县令正了正脸色,奇怪地道,“你不打死他,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花妖深吸一口气,说:“我倒是想!我打不死他啊!他又非要跟着我!”  陆湘有点委屈地辩解:“可你受伤了,并且你的修炼方式很危险,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入魔了!我得看着你啊!”  花妖气急:“谁要你看着我了!”  陆湘挺了挺胸,道:“锄强扶弱是我们当世有志天师的职责,放心吧,就算没有人要求,我也会看着你的。”  花妖大声道:“我要是被你降服了,以后和妖闲聊,说起我的天师是个新晋榜榜尾,灵力还不如我,多丢妖的脸!谁都会鄙视我的!”  陆湘道:“你别那么虚荣。我收了你,你就安安心心待在我的乾坤袋里修行就是,能和你闲聊的都是我收服的妖,你们可以互相鄙视,你不见得会落下风。”  花妖快崩溃了,悲痛地哭喊道:“我不我不我不我不!我不能被新晋榜的新人收服!”  陆湘耐着性子安慰道:“你也别沮丧,你怎么知道我以后不会越来越厉害,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也能进入总榜呢?”  花妖道:“你摸着良心,摸着你左边的胸-部说,以你的根骨,这一生的修为有机会进入总榜吗?”  陆湘认真想了很久,接着严肃地说:“我们讲讲道理,你知道,我虽然灵力不强,但你也看到了,我有上天庇佑,我是打不死的。所以我可以慢慢熬,如果很不幸我前面有一位天师出现意外,我就能前进一位。按照现在天师殉道的概率,说不准四五十年我就能离开新晋榜,排进总榜了!对你一个妖来说,四五十年不过是短短一眨眼的功夫。”  花妖嗤之以鼻:“那要是五十年你前面都没有天师出现意外呢!”  陆湘欣慰地笑道:“那就太好了!五十年无一天师伤亡,说明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人与妖和睦相处,共创家园。”  花妖:……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花妖伏地痛哭,陆湘见他哭得认真,只好认真安慰:“别伤心啊,我们首先要渡过入魔的难关嘛,你就主动被我收了不就好了?如果气不过,我还可以站着不动让你打。”  花妖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顿时更是哭得响亮。  县令被吵得头疼,终于是没了耐心,一拍惊堂木,二人都闭了嘴。  县令喝到:“公堂之上,你们两个黄口小儿吵什么吵,当这里是菜市场吗?本官不想听你们扯皮,都出去,你们自己找个地方慢慢吵!”  花妖慌乱道:“大人!可不能出去,出去了谁能管他!”  面对这惨兮兮的花妖,县令稍微温和了些,道:“本官很同情你,但对不住,大昇律法之中没有一条规定天师不能缠着妖精的,也没有规定天师应该以什么方式收服妖精。法无禁止即可为,所以本官无权审判这位小天师。”  花妖着急地道:“那我怎么办啊!”  县令思忖片刻,语重心长地劝解道:“要不你就忍忍,你的修为比他高,所以肯定能比他活得长,忍到他驾鹤西去,你就解脱了。”  花妖怔愣半晌,道:“这不是欺负妖吗!”  “这不算。”县令道,“既然你在我大昇国境内,就得遵循我大昇的律法,即使是你是异族,本官也不能给你额外通融。好了,现在本官宣判,此案不归本衙门管辖,你二人的纠纷自行解决!退堂!”  县令再一拍惊堂木,便起身离开,花妖慌乱地站起来往前扑,但还没能扑上去,就被两名衙役夹胳膊给往外拖,花妖气到极点,几近晕厥,虽流泪满面,仍旧虚弱地坚持喊冤。  陆湘乖巧地对县令的背影道谢,而后匆匆跟上衙役的脚步,带着笑意说:“两位大哥请轻一点吧,他才吐了血,肾虚。”  花妖虚弱地挣扎出一句:“你才……你才肾虚……”  衙役铁面无私地把花妖拖出县衙,吃瓜的众人连忙后退,衙役便将半晕厥的花妖往外丢,陆湘赶忙去接,接住之后倒退好几步,险些摔了个大跟头。  啃着瓜的围观群众纷纷笑逐颜开,热烈讨论。  花妖感觉自己不会好了,妖生艰难,没脸见人。  陆湘拖了下花妖,发现自己拖不动,于是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喊道:“陆小鸡。”  接着那小袋子里就冒出了个拇指大的小人,模样是个六七岁的小童,长得圆滚滚的,玉雪可爱,但身上不着寸缕,腰间长着一圈五彩斑斓的鸡毛。  小童从小袋子里爬出来往地上一跳,落地时已经从拇指大的小人变成了寻常孩童的大小。  陆湘笑了笑,说:“陆小鸡,咱们有新伙伴了,来,把他扛上。”  陆小鸡双眼发亮,异常兴奋,张开圆滚滚的小胳膊,陆湘便将花妖往他胳膊上扔,陆小鸡稳稳地接住了花妖,然后轻松地一提溜,就把花妖给扛在了肩上。  只不过陆小鸡的个子太矮,花妖的脚和脑袋都杵着地。  花妖:……  陆湘非常满意,拍了拍陆小鸡的头,说:“走吧。”  接着陆湘热情地给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挥手,众人吃完了瓜,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去。  花妖依然半晕地趴在陆小鸡的肩上,迷糊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在地上磨,随着陆小鸡的步伐,脑袋也在地上一磕一磕,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渐渐没了人声,陆湘终于让陆小鸡把他放了下来。  “你要对我做什么?”花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掀起眼皮瞄了陆湘一眼,那张笑盈盈的脸让他火冒三丈,于是又赶紧闭上眼,脑袋偏到一边,说,“你还是把我打回原形吧,做妖太难了,我还是做我的花。”  陆湘道:“你不要绝望!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妖生还是很有希望的!对了,我给你把了脉,发现你真的是虚得厉害,先吃一颗我师父的独家秘制举世无双无与伦比天下第一十全大补丸,吃了你就会好很多。”  “你再说肾虚两个字我掐死你!”花妖被“肾虚”两个字刺得又来了精神,破口大骂道,“你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捉妖师,你拿得出什么好的灵药来!我知道你想害死我!我告诉你!没门!你还是把我打回原形吧!”  最后一个“吧”字喊出来的时候,花妖张大了嘴,陆湘趁机往他嘴里扔了一颗鸡蛋那么大的黑色药丸,花妖顿时感觉一阵酸,继而气管又被那药丸堵住,忍不住就想干呕。  陆湘连忙冲上去捂住花妖的嘴,着急地说:“别吐啊!吞下去啊!吃了你保证就好了!你倒是努力啊你!”  花妖一阵阵窒息,翻着白眼悲愤欲绝。  这天杀的!你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啊!你他妈憋死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陆湘仍旧死死捂住花妖的嘴,不多时,花妖感觉到那鸡蛋大的药丸突然在他的嘴里化为无形,而后一道暖流流遍全身,他顿时感到浑身都舒坦了起来,四肢百骸的疲乏都在这一瞬间解除,这段日子以来消耗的灵力也迅速地开始恢复,但就是有些让人头晕。  这种效果的药丸,别说是见识,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陆湘笑盈盈地放开了花妖,倒退一步。  花妖惊诧地呆愣了片刻,而在这片刻间,他又感觉自己的灵力恢复了不少,他慌张地起身,死死瞪着陆湘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你是谁?”  陆湘嘴唇张合,说了几句什么,但花妖听不清,接着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第2章 故剑情深02  昏昏沉沉不知道多久,花妖渐渐醒了过来,他睁眼看了看周围高大的草木,再低头看了看变成叶片的双手,就知道自己这是因为太过虚弱而恢复了本体。  老天有眼!花妖一阵惊喜,他没有在陆湘的乾坤袋里,这是摆脱了那个疯子了吗!  花妖简直要哭了,迎着阳光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茎叶,感觉身心舒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花你醒啦?你已经睡了两天了。”陆湘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传来,花妖顿时被吓得一声尖叫,陆湘也跟着惊慌地叫了一声,急忙说:“什么情况!有坏人吗!在哪里!”  花妖惊恐地发现,他并没有摆脱陆湘,并且陆湘还把他给顶在脑袋上了! 第3章 陈伯最终还是失望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一个小孩儿有什么期待,他偷偷叹了口气,说:“今日天色也不早了,陆天师还是去休息吧,若是有什么对策,明日再将村里的人们集中起来商讨。”  陆湘点点头,随着陈伯离开了阿力家,小容将他们送到门口,要关门之前,陆湘突然转身对小容说:“小容姑娘,请你好好守着阿力,他是因为你才回来的。你也要相信他,在他醒过来之前,不要离开他,一直守着他。”  小容怔了一怔,而后用力点头,满眼都是坚定。  陆湘这才离开。  虽然对陆湘并没有抱有什么希望,但出于对天师这个身份的尊敬,陈伯还是给陆湘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并且安排到了自己家借宿。  将陆湘送到客房,陈伯正准备走,陆湘突然叫住他,说:“那个,陈伯,能不能麻烦你再给我送一盏油灯过来。”  陈伯还以为陆湘是要做什么阵法,正要问,陆湘就羞涩地说:“我怕黑。”  陈伯脸色一沉,心中的绝望更重。  但不一会儿他还是送来了一盏油灯。  陆湘小心翼翼地点亮了两盏油灯放在床边,屋里要亮堂多了,他这才安心地躺下。  星渊躺在陆湘的脑袋上,道:“我活了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你这样的天师,灵力弱就算了,还怕黑!就这样你还想抓住那个害人的妖?这村子里的人都不相信你能成功。”  陆湘道:“谁说的,陈伯还给我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他一定是信我的。”  星渊嗤笑道:“他觉得你要去送死了呗,给你吃顿好的。”  “我是不会死的,你也见识过了,怎么都打不死,我是被上天选中的男人。”陆湘非常有自信地笑说,“还有,小容姑娘非常信任我啊!”  想起那姑娘又伤心又充满信任的目光,陆湘和星渊都齐齐沉默,心中有些难过。  星渊受不了这种氛围,接着开口:“你给阿力吃的药丸,有用吗?反正我吃了是感觉效果倒是不错。”  陆湘道:“我觉得有希望,首先我师父做的药很厉害的,其次阿力自己也很坚强。刚才我给他把脉,觉得他应该是还有一些意识在,只是他非常肾虚……”  “我的天。”星渊翻白眼说,“你只会诊断肾虚是吧?谁都肾虚,我看你才肾虚。”  陆湘道:“不是的,他真的肾虚,是因为阳气几乎被吸干了。刚才不敢说,怕吓着小容姑娘。我想……那妖会幻术,吸人阳气,我猜测是个狐妖,狐妖一般会用媚术引诱没有泄过元阳的童男子,然后再吸他们的阳气。被狐妖吸了阳气的男子是活不长的,但阿力让人很吃惊,他不仅没有死,还自己跑回来了。我想了想,应该是因为心里念着未婚妻,就没有中狐妖的媚术,没有中媚术的男人对狐妖来说不那么好控制,应该是狐妖把他丢了出来,但没想到他能撑着最后一口气自己跑回村子。”  星渊沉默了一下,说:“很了不起。”  “是啊,真的很了不起,所以我要帮他们。”陆湘非常坚定。  星渊又有些沉重地说:“怎么帮?”  陆湘道:“当然是找到狐妖,和它讲道理……”  星渊气道:“你快闭嘴吧!要杀了狐妖才行,你和一个害人的妖讲什么道理!”  陆湘说:“哦,是啊,如果它不听劝,我就杀了它。”  星渊扯了下陆湘的头发,说:“我当然知道要杀了狐妖,我是问你,就你这样,怎么杀得了那么厉害的狐妖?”  陆湘闭上眼睛,说:“不知道,先找到再说。现在就不多谈了,我总会有办法的,你要相信我,我是上天选中的男人。现在睡吧,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和狐妖决战。”  星渊还在忧虑地说着怀疑的话,但陆湘一直没搭腔,星渊弯着腰去看,发现陆湘已经睡着了,满是稚气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  “疯子就是不知愁……”星渊摇摇头,窝进陆湘的发髻里,也睡了。  一夜无梦。  翌日,陆湘一早就起了床,吃过早膳之后就挨着去村民家里打听状况,众人对陆湘都很客气,但大部分人都不信任他,还在商议着去给闻人家送信。  陆湘并不生气,依然很积极。  到了下午,整个村子就紧张了起来,一些人回了家,房门紧闭。而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了祠堂,有些年轻男子已经被绑了起来,尽管知道没什么用,但总是要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稍微安心。  陈伯拿着闻人家的平安符发给众人,有人惶恐地问:“这平安符,是真的吗?是闻人大人亲手画的吗?”  陈伯避开他的目光,说:“是的。”  但其实他们心知肚明,闻人羽是天下第一的铸器师,他的平安符千金难求,能买到的几乎都是假的,只图个慰藉。  陆湘没有出声,等陈伯发完了平安符之后,陆湘才开口:“大家请听我说,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正在说的话,转过身来看着陆湘。  陆湘把自己的乾坤袋拿出来开始拉扯,不一会儿那原本只有钱袋大小的袋子就变得有磨盘那么大,陆湘拉开了口袋,对众人说:“那只妖要引诱的都是童男子,所有未婚配的男子都进我的乾坤袋躲着,就不会中那只妖的幻术。”  见到陆湘那神奇的乾坤袋之后,原本没什么希望的众人又突然有了精神,陈伯迎上来,仍旧有些担忧地说:“可是……如果那妖没有抓到人,会怎么样吗?”  陆湘拍了拍自己的胸,说:“怎么会抓不到人,我不是人吗?”  星渊惊了下,想说你别去找死,但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又说不出话来。  众人这才慢慢地围到了陆湘的身边,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陆湘粲然一笑,抖了抖乾坤袋,说:“小鸡,小菇,出来了。”  不一会儿陆小鸡就爬了出来,这次他还拎着一只长着个小孩儿脸的小蘑菇,众人新奇地看着这两个小妖,心中又燃起了三分希冀。  陆湘戳了戳星渊,说:“小鸡你已经见过了,小菇还没来得及介绍,他刚开始学说话,但是不太利索,你们互相认识下吧。”  陆小菇在陆小鸡的手心里一蹦一蹦的,看着星渊非常友好地笑了,张开口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你……肾……虚……”  “!!!”星渊顿时暴跳如雷,“你这个愚蠢的香菇!看我不踩扁你!”  陆湘连忙伸手摁住星渊,劝道:“哥哥哥,算了算了算,小孩子不懂事,他瞎说的,他的意思是你好,真的哥,算了算了。”  星渊暴躁地扯着陆湘的头发道:“还不都是你教的!陆湘你等着,早晚我给你薅秃头了!”  陆湘迅速认怂,说了好半天才终于将星渊给劝住,闹腾完之后,陆湘才发现刚才围在他周围的人又都退远了,再次对陆湘露出不信任的神情。  陆湘尴尬地清了清嗓,说:“大家还是不要磨蹭为好,一会儿天黑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这话让众人齐齐打了寒颤,有个年轻男人率先站了出来,咬牙跳进了陆湘的乾坤袋,接着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跳了进去。  所有未婚青年都进去之后,陆湘便把乾坤袋一收,它又变成了荷包大小,而后陆湘将乾坤袋挂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对陆小鸡和陆小菇交代了一番。  陈伯相当惊奇地看着陆湘。  “没事的,绝对安全。”陆湘拍了拍乾坤袋,接着说,“现在只有我一个童男子在这里,那只妖只能用幻术引我去,放心吧。我去了之后,会想办法把那只妖给杀掉的。”  陈伯面露感激之色,正想说什么,就听陆湘说:“不过要麻烦陈伯给我准备一只灯笼,一会儿去的路上黑的话我害怕。”  陈伯:……  但灯笼还是很快就给陆湘拿了过来,陆湘接过灯笼,而后盘腿坐下闭目养神,众人也在祠堂的四处坐着等待那一刻的来临,四周静的可怕,气氛相当压抑。  在当日头落下,最后一抹阳光隐没在山峦之后时,陆湘隐约听到一阵女人的轻笑,那笑声像是裹着蜜一样腻,陆湘微微皱眉,接着那笑声停住,女人轻微的喘息声出现在了他的耳边,而后对他说:“小哥哥,你过来啊。”  陆湘猛然睁开双眼。第4章 故剑情深04  周围的人还是维持着刚才的紧张和安静,神情并没有发生改变,没有人听到这声音。  那女人继续笑着说:“我在这里,你过来啊。”  陆湘拎着灯笼缓缓起身,那一瞬整个祠堂的人都跟着站了起来,齐刷刷地盯着陆湘,星渊也弯腰去看陆湘,却见陆湘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星渊轻轻皱了皱眉。  陆小鸡按照陆湘的吩咐,在他起身之后就取下了乾坤袋,用力一抖,里面的人骨碌碌地滚了出来。而后陆小鸡迅速跟上陆湘,将乾坤袋挂在了陆湘的腰上,又拎着陆小菇爬了进去。  陆湘走出了祠堂,朝着村外走去,脚步越来急,脸色也越来越红,众人惶恐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拉他。  星渊有点着急,想和陆湘说话,但又怕惊动了那狐妖,只好轻轻扯了下陆湘的头发,接着星渊就看到陆湘稍稍抬起手臂,用食指左右挥了挥。  陆湘没有被狐妖的幻术蛊惑!  星渊有些惊。  他知道陆湘有些怪,灵力攻击是伤不到陆湘的,没想到连幻术对他也完全没有作用。还有那颗奇怪的药丸……  陆湘到底是什么来历?  而此时的陆湘,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耳边女人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往前走,他顺从地跟着声音走出了村子,不多时,陆湘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阵浓雾,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了浓雾里,山野景象都看不见了,只看见有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就站在浓雾里前看着陆湘。  她的眼尾上挑,极其诱人,涂着蔻丹的白玉手轻轻对陆湘挥了挥,那妩媚的声音就又在陆湘的耳边响了起来。  “小哥哥,过来啊。”  陆湘装作中招,走到了那狐妖的面前。  狐妖看到陆湘的脸,立刻双眼一亮,说:“真是个俊俏的小哥哥,还戴着朵花,可爱。”  陆湘甜甜一笑,应道:“姐姐也很美。”  “真会说话。”狐妖掩了掩唇,道,“随姐姐进来。”  说完狐妖就拉起陆湘的手,一步就跨出了那浓雾,眼前看到的景象,就不是方才的小村落了,他已经进入了狐妖的结界范围内。  陆湘看见自己站在一座精致的小楼前,小楼外还有湖景凉亭,如果不是四面八方笼罩的浓雾,陆湘大概会觉得这是一座普通人家的小院。  狐妖拉着陆湘的手进了那栋小楼,一进门陆湘就看到了昨天在路上见到的那个年轻农夫,陆湘脸色一变,险些叫出声来,星渊连忙扯了扯他的头发。  陆湘收敛住神色,继续观看。  年轻农夫双眼无神,呆呆蹲在地上擦地,而他的身边还站了好几个年轻男子,都是一样的呆滞,各自都在做着事。  这些就是狐妖害过的人,陆湘匆匆看了他们几眼,猜测他们还没有死,只是中了幻术。中幻术的时间越长,就越会损伤人的心智,所以要尽快杀掉狐妖。  而要杀死狐妖必须要将她的心刺穿。狐妖都会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藏起来,陆湘要先找到狐妖的心。  陆湘暗暗思忖,随着狐妖的步伐上了二楼。  狐妖将陆湘拉倒小榻上,笑盈盈地对他说:“小哥哥,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陆湘配合地点头,狐妖便伸手在陆湘的脸上摸了一把,陆湘感到一阵恶寒,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狐妖没发觉异常,缓缓走远了些,接着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又轻又柔的曲子,狐妖就在那曲子里扭动起身姿,轻歌曼舞。  这就是狐妖的媚术,陆湘从未见识过,一时间觉得惊奇,瞪大了眼睛看了会儿,可很快又觉得没兴趣,也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人会中这样的媚术。  星渊倒是很担心,偷偷扯了扯陆湘的头发,他再次摆手指表示自己没事。  狐妖很专注地在跳舞,边跳边开始脱衣裳,到最剩下一件轻纱挂在身上时,狐妖终于走向了陆湘,且笑且说:“小哥哥,我跳得可好?”  狐妖的靠近又让陆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忍了着不适感用力点头,狐妖便笑得更媚,而后爬上了小榻,陆湘有点惊慌地后退,狐妖便顺势将他摁倒在了榻上。  陆湘努力假装自己已经中招,忍着推开狐妖的冲动对她微笑道:“姐姐真好看。”  狐妖再次轻笑,接着缓缓俯身,红唇渐渐靠近陆湘的嘴,陆湘简直要不能呼吸了,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算了算了,让她吸一点吧,反正自己不会死。一定要坚持住啊!为了救人一定要坚持住! 第5章 黑狐还在不停地嘶叫,趁着陆湘在痛苦中时猛然向前一扑,陆湘来不及反应,却见男人漆黑的瞳孔地望向黑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而后他轻轻抬手抽出了陆湘的发簪,如墨的长发在瞬间披散开来,发丝轻轻在风中飞舞,男人的手穿过陆湘的长发,腕子一挥就将那发簪掷了出去。  发簪以一种破风的速度飞向黑狐,一刹间正中黑狐的左胸!它猛然一声仰天嘶吼,连绵的惨叫不绝于耳,但它却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直接轰然倒地。  巨大身体将地面撼得一震,陆湘震惊地回头,那黑狐已经倒地不起,血水和唾液顺着它巨大的嘴里迅速流淌出来,它睁大了眼,在不可思议中死去。  接着周遭的浓雾终于慢慢散去,眼前的亭台楼阁也在瞬间变成了残垣断壁,小楼里几个男人茫然地跑了出来,看到地上倒下对的红衣狐妖和巨大的黑狐,又迟钝地发出了惊恐的喊叫声。  陆湘茫然了片刻,保持着震惊的目光缓缓转向了自己身后的男人,结巴道:“这、这就完事儿了?”  男人并没有回答陆湘的问题,而后陆湘突然又感觉自己身体一轻,他又被男人给抱了起来。  陆湘再次近距离地看着男人,一时间又呆住了,但这次男人只是抱着陆湘往后跃了几丈就停了下来,很快放下了陆湘。  陆湘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刚才站的地方已经被黑狐的血和唾液掩盖了。  “你……”陆湘莫名有些紧张,轻轻吸了口气,正准备对男人说“谢谢”时,男人突然抓住了陆湘的手腕,猛然将陆湘拉向自己。  男人张开唇,声音带着些许的冷冽和压迫,道:“你是谁?”第6章 故剑情深06  “诶?”陆湘微微偏头看着男人,对这个问题非常不解。  男人似乎也并没有等陆湘回答的意思,他再次用力将陆湘给拉近,于是陆湘完全跌入了男人的怀里,他们的身体紧贴没有一丝缝隙,陆湘隔着衣衫感觉到了男人硬邦邦的前胸,他莫名地乱了心跳,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  而男人并没有管陆湘的惊慌和疑问,直接低头凑近了陆湘,他的唇距离陆湘的唇不到一指的距离,陆湘僵住,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男人才是真的狐狸精吧!他肯定是要吸干自己!  可陆湘挣不开男人,想着自己就要被吸了的时候,男人却突然低头,将鼻尖凑在陆湘的脖颈间,轻轻的嗅了一下。  男人温热的鼻息喷到了陆湘的脖颈间,陆湘痒得浑身一哆嗦,正要抗议,男人却突然放开了陆湘,倒退了一大步。  陆湘对这一系列操作完全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微微皱眉,上下打量着陆湘,最后目光还是落在陆湘的脸上,他紧紧地盯着陆湘,又问:“你是谁?”  陆湘咽了口唾沫,顺了半天的气息才说:“我叫陆湘。”  男人微微垂眉,神情略微有些疑惑,陆湘再次咽了口唾沫,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人不回答,但眼神却给了个答案。  陆湘猜测他是个不爱废话的人,并且不会放心思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可陆湘还是不死心。继续问:“你……你也是天师吗?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顿了顿,依然没有要搭理陆湘的意思,他很快转身离开,可走了两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又站定脚步,慢慢回过头来,看了陆湘很久,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思君。”  陆湘瞬间傻眼。  思君……这就是思君?!  从前听过思君那么多传说,陆湘一直以为思君是个年纪很大很凶残暴躁的老年火-药筒子。  这是思君?这个人是思君!和陆湘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任凭陆湘怎么想,他也想不到思君是这么……这么……这么……难以形容……  陆湘顿时没了言语,甚至连眼睛都知道眨,就那么微微张着唇看着思君。  大约是陆湘的表情实在有些可笑,思君的神色倒是缓和了不少,看起来没那么冷了。  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地相互盯了好久,一阵凉风拂过,陆湘披散的黑发被吹得凌乱,思君略微思忖,然后低头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走到陆湘面前递给他。  陆湘盯着思君的脸,一时没有动作,思君把手往前伸了伸,说:“簪子。”  陆湘这才缓缓低头,看到了安静躺在思君手心里的一支墨玉发簪。那发簪通体如墨,色泽莹亮,没有做过多的雕刻与装饰就颇有仙风道骨的之感。  陆湘像是受蛊惑了一样,抬手拿走了那支发簪,接着思君一言不发地转身,轻轻一跃就飞速离开,陆湘往前追了两步,还没喊出声思君人已经不见了。  “速度好快啊……”陆湘迷茫地呢喃,而后站在原地发癔症,定定地看着思君消失的方向。  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思君……实在是很奇怪。  陆湘想得专注,接着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来源低头一看,瞧见腰间的乾坤袋里冒出了三个小脑袋,瞪着六只炯炯有神的眼,动作一致地啃着瓜。  陆湘莫名觉得他们眼神怪异,忙道:“你们看什么?”  “什么都看见了。”星渊啃了一口瓜,说,“你被男狐狸精迷了魂,差点被吸干了阳气。”  陆小鸡:“唧。”  陆小菇:“咕。”  陆湘一下原地起跳,说:“你们说什么!那可是思君!思君!什么男狐狸精!”  “哦。”星渊应了一声,继续“咔嚓咔嚓”地啃瓜。  陆湘觉得自己的情绪莫名其妙有点不对,他想和星渊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接着从狐妖幻术里回过神来的男人们又全围了上来,包括之前对付狐妖失利的天师也在其中,所有人都对陆湘感恩戴德,声情并茂地哭喊着“多谢天师救命之恩”“天师神功盖世”什么的。  陆湘进城以来遭过无数的白眼和嘲笑,还没有受过这样好的夸奖,一时间被夸得飘飘然,红着脸说了句:“没事的,锄强扶弱是我们当世天师的应尽之责,大家不用这么客气。”  可众人还是在不停地夸,陆湘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要不是思君在,估计陆湘只能一直挨打,打到那只黑狐没力气他才有机会杀死黑狐吧……  所以荣誉都应该是思君的,陆湘不敢受,与众人随便扯了几句,指挥众人去将狐妖的尸体焚烧掩埋,再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走。  只要他帮到了这些人就好,他不想再回陈家村接受新一轮的感恩戴德了,陈家村只是偶尔歇脚的一个地方,他的目的地还没到,他并不打算停下。  *  天师阁建在东蜀的天机山顶,像陆湘这种灵力弱不能飞檐走壁的普通人,只能脚踏实地一步步爬山上去。  于是到了山脚下,陆湘就不着急了,就找了客栈歇下休整,打算第二天用一整天来爬山。  吃过午膳之后,陆湘便去了客栈的后院,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本又一本的书,摊开在地上晒,顺道也把脑袋上的星渊给摘下来晒晒。  星渊瞅了一眼自己旁边的书,说:“你什么时候买的书?怎么这么多?”  陆湘心情很好地说:“不是买的啊,我从狐妖姐姐那里淘来的,全是沈云柔的书,好全啊!”  星渊一看那书上又是“他吻了他”之类的,立刻翻着大白眼说:“我的天!我服了服了服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书给薅走的?”  陆湘轻快地回答:“这不很明显吗?就是我们去找心的时候。”  星渊连白眼都懒得对陆湘翻了,咂着嘴说:“你们这些龙阳,真的很可怕。”  “什么啊,我不是龙阳啊,我就是很喜欢沈云柔的故事而已。我在山上的时候,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玩,就只有看话本,这本真的很好看的。”陆湘坐在摇椅上,满脸痴笑地打开那本《云上仙》,再次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沈云柔是个颇负盛名的话本写手,专门江湖上的传奇人物以为主角撰写话本。她写的都是龙阳,在瑰丽的江湖传奇之中掺杂男人与男人的激烈感情。被编撰过故事的江湖世家大族对她颇为不满,但又对她无可奈何。  因为就连天机阁都查不到她的身份,想找她算账都没办法。  偏偏这个沈云柔又是个笔下生花的妙手,她写的故事在市井之中广为流传,受欢迎到一度脱销,就连陆湘这种常年住在高山上的乡下人都看过她的故事。  只是沈云柔没什么责任心,经常写到一半就停笔。陆湘最喜欢的《云上仙》和《寻剑记》都很久没有新章节传出。陆湘只好将已经面世的部分反复阅读,希望沈云柔能快写到结局。  星渊看着陆湘那副痴迷的表情,摇摇头说:“还说你不是龙阳?你不是你一天拿着那个墨玉发簪发什么呆?”  “对了。”陆湘放下书,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墨玉发簪,接着说,“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沈云柔没有写过思君……难不成沈云柔也忌惮思君,不敢写他?”  星渊道:“没有人不忌惮他吧,毕竟他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江湖第一鬼见愁。”  陆湘颇为不赞同地摇摇头,又摸了下发簪,嘴角含笑地说:“你们太夸张了,我觉得思君人挺好的,很温柔,根本不是江湖上传说的样子。而且如果不是他,我们现在可能还在黑狐手里挨打呢。”  星渊觉得陆湘虽然没有被吸阳气,但胜似被吸了阳气——彻底昏了头。于是星渊并不想理他,转过身去美美地晒太阳。  被星渊这样一提,陆湘连书也看不进去了,他伸手取下头顶的发簪,放在掌心中轻轻摩挲,脑海中又出现了思君抬手取下他发簪的那一瞬。  思君……  陆湘这些天想过无数次,当时思君应该是刚好路过,遇到有妖作祟,顺手就解决了。但思君却有些误会,将他给错认成了别人。  那么思君把他认成了谁?他在找的人又是谁?  陆湘想得魂飞天外,直到月满枝头,又朝阳初升,新的一日开始,陆湘起床就猛塞了一海碗素面,斗志昂扬地准备登天机山。  然而陆湘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辛苦准备登山的过程之中,让他困惑了许久的思君早已轻松地登了顶。现在正在天机阁的绝顶亭台中喝着茶,眼睁睁地看着陆湘爬山。第7章 故剑情深07  绝顶亭台建在天机山之巅,可以俯瞰整个天机山,而只有天机阁最尊贵的客人才能被迎入绝顶亭台,喝一杯天机阁主轻翎亲手泡的龙井。  轻翎身着绚烂的长衫,披散的长发上全是羽毛装饰,他的眼瞳是红色,一看便可知他并不是人,当是修为极高的妖。他的身边站着个身着短打的魁梧男子,那双红色的眼瞳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思君,相当警惕。  思君面无表情地将杯中的茶饮尽,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枚橙红相间的珠子,随手往桌上一丢,珠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对面,轻翎两只手指迅速将它夹起,在眼前一晃,说,“南海珊瑚,好东西。”  “意外遇见。”思君简明扼要地说,“查它的来历。”  轻翎应了,将珊瑚珠放在手心,微微眯了眯眼,而后他红色的眼瞳突然闪起了微弱的光,思君看到他眼珠在飞快地转动,像是在他的眼前有一本书正在飞快地翻动。  思君只看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看着正沿着阶梯一步步向上爬的陆湘。  天机山山势险要,山体多为巨岩组成,因此山上并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在思君这个位置,几乎能将山上的石阶全部看完。  因此也能清楚地看到陆湘的身影,但由于隔得太远,思君看不见陆湘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小点在慢慢移动。  “找到了。”轻翎出声,思君便回头。  轻翎举起珠子仔细地看,而后说:“只找到了二十年前的半张残图,但我能肯定,这是镶在那把剑上的装饰。”  但凡说起“那把剑”三个字,天下人都知道是代指的什么。  从前的天下第一美人、也是天下第一的铸器师纪南红生平三大巅峰灵器之一的那把剑,传说中能改天换地的那把剑,时至今日也无任何灵器能与之比肩的那把剑。  “那把剑?”思君重复了一句。  轻翎点头道:“对,就是那把剑。”  思君道:“虽说纪南红死后,她所铸的灵器大多流散各处,不知所踪。但那把剑的归属却很清楚,一直在闻人贤的手里,他藏得很好,并且江湖上也没有透出那把剑失窃的消息,那么这颗珠子怎么可能是那把剑剑鞘上的?”  轻翎也觉得奇怪,接着道:“让我再找找。”  轻翎又定住了瞳孔,在发光的眼里翻书。  思君并不看他,再目光移向了山间。  那个小小的白点已经向上移动了很长一截,依然脚步不停。  “我知道了。”轻翎睁开眼,顺着思君的目光往山下看了一眼,但并未在意,又说,“那半张残图是那把剑刚铸出来的画像,剑鞘是纪南红亲手铸造的。但在诛魔之战之后,就没有找到那把剑的剑鞘。所以,剑鞘很有可能是在闻人贤收藏那把剑之前就流落民间,被人给撬下这颗珠子卖了。”  思君想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又道:“那诛魔之战……”  “你饶了我吧。”轻翎无奈地耸耸肩,说,“别问诛魔之战。那会儿我还在撒尿和稀泥玩,上一任阁主没有将记忆传给我。别问我那么早的事,我也不知道。” 第7章 轻翎脸色一变,接着陆湘又说:“天机阁不是号称知天下机密吗?”  娘的,和思君的话一模一样,你们两个干脆成亲好了!  轻翎狠狠地咬了咬牙,说:“我知道沈云柔是谁,但她已经给我付过钱了,买走了她的消息。天机阁消息不二买,守规矩才能在江湖立足。”  陆湘伸手把银票往后拉,沮丧道:“既然她不想让人知道,我就不打扰她……”  轻翎的人生原则就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钱从自己眼前溜走,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猛扑上去压住银票着急地说:“但是我可以帮你催更!”  “还可以这样?”陆湘微微震惊。  轻翎死死摁着银票,说:“可以的!你留下这张银票,我保证一月内你能看到新的章节,天机阁决不做假承诺。”  “那好吧!”陆湘愉快地放开了银票,轻翎忙不迭将银票收回,顿时觉得心里一阵舒坦。  装死许久的星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突然张开花瓣,冲陆湘吼了一句:“陆湘你是不是傻,这个神棍在骗你钱你看不出来?!”  轻翎抬头瞄了一眼星渊,赤红的瞳孔又闪了起来,星渊莫名有点怵,正要开口,轻翎就眨了眨眼,说:“星渊?”  星渊顿时惊得花瓣都竖起来了。  轻翎接着说:“有人在找你,向我买你的消息,你说我……”  星渊顿时炸了,扯着陆湘的头发咆哮道:“陆湘掏银票!给他钱给他钱给他钱!赶紧的!”  “哎呀哎呀知道了,再扯要秃头了!”陆湘一边喊一边又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轻翎飞快拿起来塞进自己的怀里,接着说:“成交!”  星渊和陆湘那边总算是消停了下来,两人都长长呼了一口气。  陆湘疲惫地说:“啊,小花果然是一朵有故事的小菊花。”  星渊:“闭嘴,否则不是我自杀就是你秃头。”  陆湘闭嘴。  这下要问的问完了,轻翎不耐烦地开始赶人,陆湘起身给轻翎道谢告别,要走之前,陆小鸡又在乾坤袋里不得消停。  陆湘只好拎起乾坤袋让陆小鸡露出个头来,陆小鸡红着脸咬着嘴唇,依依不舍地给轻翎告别。  轻翎想挥手让他们赶紧走,可目光落在陆湘的乾坤袋那一瞬,红瞳又闪起了光。  “奇怪。”轻翎微微皱眉,稍微走进了一步,认真看着乾坤袋上的绣纹。  陆湘道:“怎么了吗?”  “你这个乾坤袋是哪里来的?”轻翎问。  陆湘看了眼,说:“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啊,我师父给我的,从小我就戴着,师父说是他年少轻狂当土匪的时候抢来的。”  轻翎舒展眉头,说:“看在你今天破费了的份儿上,我可以免费地额外附送你一条消息。你这个乾坤袋的绣纹,和闻人家的一款宝贝乾坤袋很相似。但图样有些残缺,我并不确定。不过反正你都是要去闯荡江湖的,不如去闻人家碰碰运气。刚好过些日子闻人家要开灵器鉴赏大会,那个乾坤袋肯定是会展示的。”  陆湘眼睛一亮,道:“那好啊,我本来就不知道往哪里去,现在知道了!”  轻翎摇摇头,道:“没那么容易,你以为闻人家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吗?”  “啊?”陆湘略失望,道,“那我怎么办?”  轻翎露出自信的笑容,而后转头喊了声“黄牛”,不一会儿一只小麻雀便朝着他们飞来,嘴里还叼着只信封。  轻翎两指将小麻雀嘴里的信封夹住,“刷”地晃悠了一下,说:“闻人家的贵宾邀请函,原价一千两银子,我看和你有缘,半价出售再送天机阁腰牌一枚作纪念,如何?”  陆湘:……  星渊:……第9章 故剑情深09  走了好几天,快要到达西蜀闻人氏的聚灵山庄时,陆湘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大路上惊呼一声道:“天哪,我突然发现,轻翎阁主会不会是在诓我花钱?”  星渊摇摇头,悲愤地说:“是的,你个大傻子,现在才发现?当今天下所有的乾坤袋纹绣都是差不多,全都是仿照纪南红的。他只是自己没兴趣去聚灵山庄,于是把那张邀请函卖给你。”  “哇,城里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真有头脑!”陆湘依然心情很好,接着说,“就算是这样,也要去看看,反正来都来了。”  星渊无法理解陆湘的乐观,又闭上花瓣不搭理他。  陆湘继续一个人絮叨得起劲,转眼间已到了聚灵山脚,而聚灵山庄就建在聚灵山山腰,风景最为壮美的之处。  此时尚早,陆湘在山脚下的小村子的茶铺里稍作歇息,顺便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聚灵山的高度,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在落日之前达到山腰。  正喝着茶水,听者茶客们的闲谈,突然便有一声雄浑的兽吼声从远处传来,茶铺里的众人全都齐齐转头,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接着又是一声咆哮,这次众人判断出来了,这声音是从去聚灵山传来的,而且这一声比上一声听起来更近了些。  陆湘猛地起身,要表明自己天师身份叫茶客们不必惊慌,可转头一看茶铺里哪还有人?只剩半只茶碗在地上打着转。  陆湘只好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快地跑去,星渊又张开花瓣道:“你别去凑热闹了,这是闻人家的地界,有什么情况闻人家回来收拾的!”  “万一他们来不及反应,伤到普通人怎么办?”陆湘说着就把星渊从脑袋上摘下来放进了乾坤袋,星渊想说点什么都没来得及,就被陆湘给摁了进去。  陆湘顺着咆哮声跑了半天,终于在密林从中看到了远处的景象——一只约有一人高的庞大妖兽正在朝着他跑来,那妖兽长得奇丑无比,像是在牛的身体上挂了个狗头。  它奔跑的速度很快,脖子上拴着一根断掉的粗壮铁链。  它的身后,还有数十名少年天师不停地喊叫追赶,有人已经抓住了那条铁链,试图拉住它,但那妖兽实在是太大,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拉住那条铁链也是徒然。  陆湘脑子一转,赶忙往铁链那方跑去,接着猛地把陆小鸡从乾坤袋里掏出来朝着铁链一扔,大吼一声:“小鸡!抓住铁链!”  陆小鸡与陆湘配合相当默契,在陆湘喊出声的瞬间便飞身抓住了铁链,一把推开了抓着铁链的少年天师。接着陆小鸡轻轻落地,胖乎乎的小身子却像是座山那么沉重,一站定便不会挪动。于是那铁链在妖兽的狂奔下迅速被绷直,而绷直的瞬间,狂奔的庞大妖兽却猛然被脖子上的铁链扯住,身体轰然倒地,满地的泥土落叶都被搅起。  妖兽迅速爬起来怒吼一声,转身望向那阻挡它步伐的陆小鸡,他瞪大了凶残的眼,迅速张开利爪朝着陆小鸡挥去。  就在此时,陆湘敏捷地朝着陆小鸡一扑,张开双臂将陆小鸡用力抱在怀里,以后背抵挡妖兽这一爪!  少年天师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来不及营救只能尖叫,似乎陆湘就要皮开肉绽血溅当场。  然而那妖兽的一爪在陆湘的后背划过,外衫倒是立刻碎了,可他的肉反倒像是一块铁板,连皮都没有破一点,少年天师们又是一阵惊叫,对眼前的景象完全不解。  陆湘疼得眼冒金星,一咬牙回头对少年天师们大声道:“快点想办法杀了它!我能拖住!”  少年天师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快要哭了,用灵力不痛不痒地攻击着,嘴里还喊着“这是掌门养的不敢杀”。  那妖兽受了攻击却挣脱不开,伤不到那群少年天师们,于是更加暴怒,再一爪朝着陆湘袭来,陆湘闷哼一声,却还是死死抱着陆小鸡。  陆小鸡仰起头,激动地大声“唧唧”叫唤,陆湘勉强对他扯出一个笑,说:“不能松手!”  陆小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还是听话地没有松手。  陆湘再次转头,对少年天师们喊道:“想想办法啊!”  少年们也快哭了,正当此时,山下的方向飞快奔来了一名衣着朴素的青年天师,见状立刻就来帮忙,走近一看便喊道:“锁妖链断了?这怎么可能?”  一边惊诧,一边慌忙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找可以锁住这妖兽的灵器,可掏了一大堆也没找到合适的,这青年天师急了,随便捡了把剑猛冲过来朝着妖兽一通没有章法的乱刺。  妖兽顿时更为暴怒,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吼叫着朝着陆湘而去,这一口几乎能咬掉陆湘大半个身子。青年天师奋不顾身地提剑冲向妖兽的面门,但这毫无用处,根本没有对妖兽造成任何伤害,它依然张大着口咬向陆湘。  陆湘抱紧陆小鸡,用力闭上眼。  陆湘感到那拇指粗的尖牙略过了他的发髻,接着便听到一声响亮的撞击声,妖兽一声惨叫便向后仰倒,陆湘回头一看,那妖兽莫名其妙就满嘴都是血,像是被人从下巴上一拳揍飞,然后躺在地上痛苦地嘶吼挣扎。  妖兽倒地,接着众人才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陆湘的身前。  是思君!  陆湘还来不及喊出声,倒是那群少年天师纷纷激动地喊着“思君大人”。  思君这个名字似乎给了他们每人一颗定心丸,少年天师们脸上都露出得救的表情,为首一个少年上前一步,拱手向思君行礼,道:“多谢思君大人出手相助,晚辈是……”  思君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直接转身非常不给面地打断了那人的话,径直走到陆湘跟前。  陆湘还疼得站不起来,只能转过头去不好意思地笑,接着说:“那个……失礼了,但是容我缓缓……”  思君的目光落在陆湘被撕得支离破碎的外衫上,接着问:“受伤了?”  陆湘摇头说:“我不会受伤的,只是有点疼。”  刚说完这话,陆湘就瞧见思君把自己的外衫给脱下来罩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他身体一轻,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被思君给打横抱起了。第10章 故剑情深10  陆湘吸了下鼻子,低声说:“谢谢。”  这二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围观的旁人们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陆小鸡手里还拉着铁链,眼泪还在流,就那么茫然无措地看着原本抱着自己的陆湘被思君给抱在了怀里。  陆小鸡:???  思君目光扫过陆小鸡手上的铁链,陆小鸡立刻聪慧地松手,思君没有动手,足尖一勾再一送,那铁链就像是一条活过来的长蛇一般迅速游向在地上挣扎的妖兽,狠狠缠绕住了它粗壮的脖子。  妖兽又一声嚎叫,方才站出来的少年天师又上前一步,急道:“思君大人!这是我们掌门养的,不能……”  思君回头,轻轻地扫了他一眼,明明那一眼没有带什么情绪,却让一众少年天师们同时打了寒颤,不约而同地倒退一步。  思君收回目光的那一刹,妖兽脖子上的铁链骤然收紧,它尖利的嘶叫也被铁链勒住,接着它的整个头都开始变形,双眼在刹那间拉满了血丝,像是涨了气一样鼓出了眼眶,那画面既恶心又可怕,少年天师们浑身僵直,脸色惨白。  陆小鸡吓得“唧”地一声叫唤,鸡毛顿时炸开,瑟瑟发抖爬进了陆湘的乾坤袋。  “怎么了?”陆湘有些奇怪,想转头去看。  思君淡然地说:“无事,不用看。”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响,那妖兽的两只眼珠子蓦地爆破,腥臭的脓血和脑浆从眼眶子中喷射而出,铺天盖地地喷了少年天师们一身。  而就在那一瞬,思君已经跃出了好几丈远,那速度快得不像是人,而像是一道黑色的鬼影,任谁的眼都无法捕捉,那肮脏的血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沾到。  陆湘什么都没看见,只感觉自己一下飞远了,然后少年们惊恐的尖叫在身后响起。  陆湘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想探头去看,而思君却再次一跃而起,陆湘感到眼前景物飞速后退,他心里发慌,连忙搂住了思君的脖子,思君的气息喷在了他的头顶,方才发生的事情立刻就被他给抛在了脑后。  陆湘从来没这么快过,感觉自己像是在飞,一会儿他回头去看时,就见重重山峦已经在他们的脚下了。  思君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聚灵山庄的门口,许多聚灵山庄的弟子见思君抱着个人,纷纷投来了惊奇的目光。  于是这时候陆湘才感觉他们这样好像是有点奇怪,终于开口说:“放我下来吧。”  思君问:“还疼吗?”  陆湘点头,低声道:“疼。”  思君不放手,目光随意往四下一扫,这便没人敢再看。 第9章 星渊说:“你有没有眼力见?薄氏是个小家族,薄阳炎本人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名声,结果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天下第一铸器师的灵器有问题,能不被笑话吗?”  陆湘慌忙拿起茶盅喝了口茶把点心顺下去,涨红了脸抱怨:“天下第一就不会出错吗?这是什么道理?不行,我要……”  说着陆湘就把自己的胳膊举起来,要为薄阳炎打抱不平,但他还未出声,坐在闻人飞鸿身旁的一名青年男子倒是开口了,爽朗地笑了笑,说:“薄公子兴许是看走眼了,但这也无伤大雅,年轻人本就是在不断的错误中进步的。”  这人说完,众人又一阵附和,薄阳炎感激地朝那人行了礼,赶紧坐下,不敢再吭声。  陆湘盯着给薄阳炎解围的那个年轻男子看,见他一身穿戴虽不华贵,本人却英俊倜傥,气度不凡,因此即使是衣着朴素,也让人难以忽视。  “这位公子是谁?你认识吗?”陆湘拉着思君的袖口问。  思君答:“明子真。”  陆湘还要问,思君又不耐烦答,正要故技重施拿点心塞陆湘的嘴,陆湘却有了防备,迅速躲开,而后自己在一旁就跟捡了钱似的乐。  思君侧头瞄他一眼,发现刚才他喝茶急了,拿的是自己的茶盅。  思君皱眉看了看陆湘,张嘴说了个“你”,又皱皱眉,没再出声。  陆湘乐了一阵,偷偷问星渊关于明子真的事。  “你问题好多。”但星渊还是回答了,“四大家族之一,岐山明氏的公子。明氏以谨行俭用为家训,时常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可以说是江湖上名声最好的家族。”  “怪不得呢,一看面相就是个好人。”陆湘说完又挪回了思君的身边喝茶吃点心。  众人的闲聊继续,全场最安静的就是陆湘、思君以及方才出了丑的薄阳炎,一直到散场这三人都没有再说话。  从闻人飞鸿的院子里出去之后,陆湘瞧见薄阳炎一个人有些茫然地站在院外的长廊中,似乎是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  思君路过他,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陆湘却停了下来,想和他说说话。  “薄公子。”陆湘很热情地说,“早晨在山上的事情,我还没有感谢你呢。”  薄阳炎愧怍道:“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其实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都是思君的功劳。”陆湘友好地笑着,接着说,“可是你当时冲出来很英勇啊!除了你都没有人帮我,我应该好好谢谢你的。对了,你有没有受伤?我这里有很好的药,什么伤都能治。”  被夸赞了几句,薄阳炎的脸色终于不那么差了,笑起来对陆湘说不用,接着陆湘又问他住哪个院子,他的脸色又再次窘迫了起来,支吾说:“邀请函……本来是发给我表兄的,但表兄族中有要务走不开,我便厚着脸皮,请求表兄让我来了。可能是中间没有协调好,今日闻人公子又忙……所以还未安排我的住处,我还在等……”  陆湘心道:这大家族真是没风骨,这样瞧不起人。  于是陆湘说:“那你去我住的院子吧,那院子里还有空房,我给闻人管家说一声,请他帮忙安排。”  薄阳炎受宠若惊,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想着自己再等下去也是受辱,最终再三感谢,随着陆湘去了。  入了院,薄阳炎才知道原来思君也住这个院,当即就后悔。但想溜也来不及,硬被陆湘拉住,安排在了东厢房。  不一会儿弟子就送来了晚膳,好在思君没兴趣和他们一块儿用膳,自己回了房,饭桌上只有陆湘和薄阳炎,他的情绪才稍微镇定了一些。  二人一边吃,一边讨论早上那只妖兽的事。第13章 故剑情深13  陆湘这才知道,思君把他抱走之后,那几个少年天师又哭又嚎地把妖兽拖上山,刚好撞上闻人贤回来。  那妖兽是个少见的杂种,闻人贤宝贝得紧,可思君一点儿面不给就杀了。闻人贤气得差点背过去,但又没办法真的和思君翻脸,只好拿那群孩子撒气,责怪他们看管不力,当众给那十来个孩子抽了一顿鞭子。  陆湘不忿地说:“怎么能这样啊?养那么凶残的妖兽本就不对,出了事还怪别人,他怎么不怪他自己做的锁妖链是次品呢?”  薄阳炎脸色一变,连忙捂住陆湘的嘴,说:“陆公子,可别这么说。今日我不自量力说了蠢话,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陆湘也怕自己给薄阳炎带来麻烦,于是压低了声音,说:“我信你的,那你也信我,和我说实话,那锁妖链,是不是次品?”  薄阳炎略微犹豫,最终还是小声但却诚恳地说:“是。”  接着薄阳炎又补充:“但或许那条锁妖链……是闻人掌门偶尔失手……我从小就听他的传说长大,铸器师没有不仰慕他的,我相信他不会做错,肯定只是偶尔的失手……”  用完膳回屋休息时,陆湘颇为沮丧地对星渊说:“不瞒你说,我在来的路上幻想来着,我和闻人家可能有什么渊源。”  星渊嗤笑道:“又在哪本龙阳话本里看的?”  陆湘道:“你要看吗?乾坤袋里有。”  “不了谢了算了。”星渊连连摇头拒绝。  陆湘叹了口气,说:“最好不要有什么渊源,我不喜欢闻人家,他们和传言中那些光明磊落的世家大族实在是有所出入。”  星渊有些不平地道:“是啊,招人烦。”  陆湘说,“思君也和传闻不一样,我觉得他特别好,是我下山以来遇到最好的人。”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星渊觉得自己一天翻五万个白眼给陆湘都不够,“陆湘大人,要是这会儿您要去对面屋找思君腻歪,就把我放乾坤袋里,我谢谢您嘞。”  “什么腻歪?我发现你最近说话阴阳怪气的。”陆湘又抱怨,但星渊已经闭上了花瓣,怎么喊都不应声。  第二天早起陆湘就去了聚灵山庄到处闲逛,因为思君的关系陆湘受到了不少优待,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见识了城里人是如何享受的,涨了不少见识。  没一会儿逛到了座小花园,发现闻人飞鸿在安排下人在凉亭中摆茶点,像是又要享受了。  陆湘被各种漂亮的点心吸引,不自觉地走过去,闻人飞鸿见他来,便很和善地同他招手,说:“陆公子早。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思君大人呢?”  陆湘道:“他在休息,我没有打扰他。”  闻人飞鸿意味深长地道:“陆公子与思君大人感情真好。”  陆湘觉得有点奇怪,正想说两句,闻人飞鸿又转移了话题:“今日还会到一些宾客,所以我打算在这小花园里请宾客们饮茶赏花,陆公子晚些时候也过来吧。”  陆湘刚应下,突然听到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声。  “少……少爷!”  闻人义慌张跑来,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甚至礼数都顾不得,也没有招呼陆湘一声,冒冒失失地从远处跑来。  闻人飞鸿眉头深皱,立即呵斥道:“贵客面前,怎能如此无礼?”  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把闻人义给吓了一跳,他突然左脚踩右脚猛地往前一摔,手里攥着的东西也落了出来。  陆湘看到那是一块小小的方巾,还绣的有字,里边包着个比花生略大些四四方方的东西。  闻人义大惊失色,慌忙捡起那东西又攥在手心里。与此同时闻人飞鸿的脸色也骤然变化,他两步上前,一把夺过闻人义手里的东西,厉声道:“下去!”  闻人义连忙爬起来,同陆湘行了个礼,连忙退下。  陆湘有点奇怪地偏着头看他们,闻人飞鸿回过头来看着陆湘笑,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但陆湘总觉得他的嘴唇有些泛白。  闻人飞鸿道:“陆公子,真是让你看笑话了,下人不懂规矩,如有冒犯,还请陆公子见谅。”  陆湘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又说:“闻人管家他怎么了?”  “没什么,宾客名单有错而已。”闻人飞鸿笑道,“一会儿思君大人也会过来饮茶吧?晚些时候我会派人去请陆公子和思君大人的。此刻我还忙着,不便多陪陆公子。”  陆湘摇头说“没事”。  走出小花园,陆湘就噘嘴对星渊道:“闻人家的人,觉得我是个傻子吗?我也没有要探听他们秘密的意思,那么急迫地用一种打发傻子的语气打发我,感觉好气。”  星渊道:“难道你不是吗?整天顶着朵小菊花在脑袋上,是个人都觉得你傻吧。”  “我还不是为了让你早点养好伤。”陆湘抱怨道,“你们城里妖就会欺负我们乡下人。”  星渊顿了顿,稍微放软语调说:“看你没什么名气又年纪小,认为你没见过什么世面才敷衍你的,你也不用生气,以后还会遇到很多这种人。”  陆湘笑道:“小花真体贴。我明白,我不会浪费精力和他们置气的。走吧,再去别处逛逛,哥带你见见世面。”  一天时间很快溜过,明日就要召开鉴赏大会,到了傍晚,宾客们已陆陆续续到齐,于是迎接宾客们的正式晚宴,也会在今日召开,正在休养的闻人贤也会出席。  陆湘玩够了就回了入住的小院,打算找思君和薄阳炎一道前去。  星渊又嚷嚷了一阵思君多可怕的话,这话陆湘都听腻了,就把他摘下来放进乾坤袋,这才敲了思君的门。  对方略低沉的声音只是在屋里“嗯”了一声,陆湘便推门而入。  思君正坐在榻上闭目打坐,见陆湘进来就睁开眼望着他。  陆湘觉得,思君每次看他都看得很认真,像是他身上有无数的秘密等着他去探寻。  但其实陆湘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探究的,倒是思君,从头到脚都充满了神秘感。陆湘突然又想到,思君怎么没有兵器呢?其他许多天师榜上的人物,都会有灵器傍身,什么折扇、长鞭、刺刀……一件厉害的灵器也会给天师本人增加各种传奇色彩。  但思君就没有,他随手够到什么就用什么做武器,一身如夜色浓重的黑衣,已经比得上任何江湖传奇。  陆湘盯着思君看,思君也就盯着他看,思君被看着倒是坦然,而陆湘却有些受不住思君的目光,被看得怪不自在,于是跑到了思君的身侧,拉起他的衣摆遮住自己半边脸,说:“你看我干什么?”  思君不回答,轻轻扯回了自己的衣摆,问道:“找我做什么?”  陆湘说:“叫你一块儿去晚宴,今晚闻人掌门会出席。”  “太吵,不去。”思君又闭上了眼。  陆湘不甘心地说:“思君大人,帮帮忙啊,我和薄阳炎两个人会被欺负的,你人这么好,一定不忍心看我们被欺负。”  思君依然闭着眼,吐出两个冷漠的字。  “不去。”第14章 故剑情深14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思君走出了房门,沉默地和陆湘薄阳炎二人同行。  陆湘很困惑思君为什么改变了主意,然而思君自己也很困惑。  思君个儿高腿长,一个人走在最前头,陆湘和薄阳炎走在后边。和思君同行让薄阳炎有些不安,陆湘还以为他担心一会儿在晚宴上受欺负,便一直给他打气。二人闲聊得专心,陆湘也没有注意,突然就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抬头一看,思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转过身来等着他。  陆湘抬头望着思君笑,眼睛弯成了月亮。  思君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陆湘的额头,似乎是有些嫌弃地把他给推远了些,说:“看路。”  说完思君又转过身走了。  薄阳炎在一旁看得尴尬不已,总觉得自己的存在非常多余,直到进入了人声鼎沸的宴饮厅,薄阳炎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们进门的时候弟子例行高声通报,于是所有人都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闻人飞鸿客套地迎接了他们之后又很快以忙碌的借口离开。而后没有一个人不开眼地来和思君搭腔,于是三个人大摇大摆地坐了个十人桌。  上桌陆湘就开始吃点心,顺便和薄阳炎聊明天鉴赏大会的事。  薄阳炎小声对陆湘说:“来了很多厉害的人物,应该都是为了看那把剑来的,只是不知道有谁能破解那把剑的秘密。”  陆湘问:“你也不能吗?你不是很厉害吗?”  薄阳炎脸又红了,说:“别让人听到,我不厉害的。”  陆湘不闹他了,向他询问关于那把剑的更多状况,薄阳炎便耐心同他解释。 第11章 片刻思君又急速下落,惊得陆湘一阵乱叫,再没心思和思君嚷嚷。  一路风驰电掣地回了小院,陆湘的发髻都给吹歪了。  思君一放下陆湘,陆湘就捂着自己惊魂未定的小心肝儿大喘气,思君抱臂看着他,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陆湘咬咬牙,飞跑回自己的卧房,只露出一个脑袋,最后嚷嚷了一句:“反正我比你懂!我肯定比你先讨到老婆!”  说完陆湘比谁都怂得快,立刻又缩回了脑袋,关门上门栓一气呵成。本来他还打算打听一下蝠先生的事,结果也完全忘了。  思君站在院中看了会儿陆湘紧闭的房门,垂眉微微摇头,也回了房。  院中只剩映在鱼塘中的弯弯明月。第16章 故剑情深16  一夜安眠。  陆湘醒来之时得知,闻人飞鸿最终决定让鉴赏大会照常举行,除去昨日在女弟子院中的那些人,并没有人知道妖蝠的事。  或许其他人还制定了拿下蝠先生的计划,但思君没兴趣参与,而陆湘和薄阳炎则是没资格参与。  总之一切都如常,各自在院中用过午膳过后,宾客们全都聚集在了闻人贤的院中。  说是院,但高大得离谱,陆湘觉得这都能叫做宫殿了,仅仅是个偏厅就能容下这百来号宾客。  有一高台立于大厅正中,四周都是宾客的坐席,厅内装饰也是极尽华美,桌上的点心都有十几种。  三人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等着鉴赏大会开始,宾客们一一入场,迎门的弟子便高声通报他的宗派和姓名。  陆湘看到了比前几日还要热闹的景象,简直可以说是驱魔乱舞。有人额头上长着角,有人脖子上缠着狐狸,还有人身边跟着一溜年轻貌美的女蛇妖。  陆湘简直不明白,这些人有什么立场嘲笑他头顶菊花!  于是陆湘愤慨地把星渊和陆小菇都从乾坤袋里拿出来,并排顶在了脑袋上,神清气爽地昂起骄傲的小脸蛋。  可星渊和陆小菇仍然忌惮思君,都蔫着不吭声。  待到所有的宾客们都入座,又有弟子高声宣布“掌门到”,接着陆湘就看到了闻人贤从正门步入。  闻人夫人和闻人飞鸿守在他两侧,小心地陪着。他往前走时,众人都站起来拱手行礼,态度非常恭敬。  闻人贤缓缓上了高台,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清了清嗓,声音虽然依然浑浊,但比起昨日似乎精神了很多。  闻人贤含笑道:“感谢诸位贵客的光临,聚灵山庄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老朽今日得见江湖上有如此多青年俊杰,便觉心中安慰。这几年召开一次的灵器鉴赏大会,除了是想和大家一起探讨那把剑的秘密,更是要将诸位有识之士聚集在一起,共同谋划这天下的太平。近日,老朽也铸造了些不成气候的小东西,还请诸位赏光瞧瞧,指正不足之处。老朽体弱,接下来便由犬子向诸位逐一展示。”  闻人贤说完,厅内的人便开始鼓掌叫好,他在一片叫好声中退到了高台的一边,坐在软榻上休息。  接着闻人飞鸿走到台前,向众人行礼,又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总算是进入了主题,开始展示灵器。  按照老规矩,前面展示的几种都是常规的灵器,第一样是闻人氏的平安符,此符可辟邪驱魔,还能抵御攻击。原本符一百两银子一枚,但由于仿造太多,黑市上一枚真品能翻三到五倍。  第二样是锁妖链,第三样则是只普通的乾坤袋,是大部分天师都会备的灵器。  闻人飞鸿一面展示,一面认真地给众人讲解如何鉴别闻人氏所铸造的真品。  陆湘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想和薄阳炎讨论,可他看得太认真了,陆湘不便打扰,接着就拉了拉思君的袖口。  思君微微偏头看着陆湘,陆湘便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我想问……这些灵器,仿造很容易吗?为什么这么多假货?”  思君看了看,说:“外形仿照倒是不算难,再灌注一点灵力进去,短时间内的确是难以辨别真伪。所以假货横行,真品被炒得很贵。不过,市井中流传的假货,也的确太多了。”  陆湘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我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就是……如果闻人家自己也造假,或者说是做次。真品次品假货混着卖,次品假货来钱快,真品炒得高,那么岂不是发大财了?”  思君偏了偏头,说:“有线索吗?为什么这么觉得。”  陆湘道:“没有线索,只是直觉。主角的直觉都很准的,话本都这么写。”  陆湘说完,思君还没吭声,倒是薄阳炎激动了,他一拍桌,红着眼说:“这怎么可能!西蜀闻人氏,可是江湖四大家族之一!是名门正派!闻人掌门不会那么做的!”  说完之后薄阳炎都觉得自己都觉得陆湘说的有道理,脸上颓唐,弓着腰一副难受的表情。  陆湘想,他这和自己一样吧,第一次一个人闯荡江湖,向往着江湖传说中的人物,然后被伤了心。  陆湘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心道幸好思君不让我伤心,还让我大大出乎意料,简直是个惊喜。  薄阳炎把脸埋在手掌里,过了一会儿才支吾地小声说:“抱歉陆公子,我有些失控……但……但是我想,或许……如果闻人掌门真的造假做次……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赚钱,闻人掌门……应该早就已经不能做灵器了。我看了他的手,老茧的分布不对,不像是做灵器做出来的,像是故意用什么凹凸不平的利器磨出来的。另外,闻人掌门拿东西的时候,手腕有细微的抖动,虽然他在克制,但我看到了……这样……这样是……”  薄阳炎的未尽之言陆湘已经懂了,他是说闻人贤那双手废了,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但现在肯定不能铸造灵器了。  陆湘问:“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现在闻人氏是挂着闻人掌门的名声,实际上是闻人公子在铸造灵器,顺便也造假做次,抬高真品价格。”  薄阳炎脸色更为苍白,接着说:“怕是闻人公子铸造的灵器,也算不得多好,称不上是上品。闻人公子是少年成名,十五那年以‘柳叶鞭’闻名天下,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三年,闻人公子再未铸造出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灵器。”  陆湘很敏锐地察觉了他话中的深意,很快接上:“所以,其实闻人公子早年成名的‘柳叶鞭’可能是闻人掌门做的?而在那之后,闻人掌门的手就不能做灵器了,所以他们开始造假做次。真品都是以前做的,卖一件少一件,只能省着卖。所以我们上山的时候那只跑掉的妖兽并不是因为弟子们的疏忽,而是因为闻人父子真的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镇它了。”  薄阳炎温吞地说:“若是我没有看走眼的话……”  陆湘怔了怔。  方才他只是猜测,现在是肯定,他信任薄阳炎的眼光。  “怎么能这样骗人呢?骗了人还安心住在这样华丽的大宅子里!之前我看到有人花了大价钱买来假的平安符,还心怀善意地想着闻人氏能救他们!”陆湘有些生气,用肩膀撞了下思君,说,“我们想想办法,要找到证据,不能让他们这样骗人啊!”  思君喝了口茶,依然沉默。  陆湘猜测按照他的性格,又要说和他无关。或许是看陆湘的表情太真挚,他好心没有打击陆湘。  薄阳炎摇摇头,说:“陆公子,我人微言轻,说了些胡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很可能只是我看走眼了,我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经常看走眼的。”  陆湘赶紧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你肯定会是个大人物的,我已经感觉到了。”  薄阳炎勉强笑笑,说:“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主角的直觉都很准!”陆湘信心满满地说。  薄阳炎一头雾水,陆湘解释道:“你看过沈云柔的话本吗?看过就知道了,刚好我这里有一本……”  陆湘掏出来就要塞给薄阳炎,星渊突然出声:“劝你别看,看了以后屁股痛!”  薄阳炎吓得连忙收回手,接着,台上的闻人飞鸿终于说了一句让全场精神振奋的话。  “那么接下来,在下将给诸位贵客展示家父多年的珍藏。只是请诸位贵客谅解,珍品不方便带到此处来,我们需要分批引各位贵客前往鉴赏,只能烦请各位贵客移步。”  来了!第17章 故剑情深17  闻人飞鸿说完之后,宾客们就开始各种客气,互相吹捧着谁谁谁资历高先请,只有陆湘和思君二人很不客气地直接站了起来,见薄阳炎还在坐着缩脖子,陆湘立刻就将他拎了起来。  之后才又有人陆陆续续起身,每人起身闻人飞鸿都会立即躬身行礼,报上对方大名,人数过了二十,闻人飞鸿便道:“那么便先有请诸位贵客随我来。”  继而便有四名弟子抬来了软椅,让闻人贤坐上去抬着走在前,闻人飞鸿领着宾客走在几丈之后。  看来这闻人贤真的是对那把剑宝贝得紧,连亲儿子都防着,在展示之前,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将东西藏在哪里。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众人停在了小花园之中,闻人贤下了软椅,缓步走到一座假山之前,也不知弄了哪里的机关,假山缓缓移开,露出了黑漆漆的地道。  又要下地道,陆湘愁眉苦脸。  闻人贤对众人道:“诸位请见谅,毕竟是珍贵物件。”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而后三两站成一排,依次进入那狭窄的地道,闻人飞鸿在最后,陆湘回头去看,他正在安排弟子在出口看守。  而后假山又缓缓闭合,最后一点阳光被遮住,地道里只剩下油灯微弱的光,陆湘情不自禁地挽住了思君的胳膊,紧紧扒在他的身上。  思君甩了下手没甩开,侧头问:“怕黑?”  陆湘可怜兮兮地用力点头。  思君看到陆湘的双眼里闪着点点火星,终于是没有再将陆湘甩开。  又走了好一阵的地道,终于到了一处稍微开阔的地带,闻人飞鸿命人将所有的油灯都点亮。陆湘这才瞧见,他们这地下室相当富丽堂皇,和在地面上的正厅差不多。但这里在地下几丈深,只有一个出口,比起地上要安全多了。  厅中有一黄花梨长几,上摆着四个大小不一的精美木盒。  长几的一丈外,设有宾客的坐席,众人懂规矩地落座,没有靠近长几。  闻人贤站在长几前向宾客们发表了一通大义凛然的陈词,什么若是能解开那把剑的秘密造福天下,他将如何如何。  说完,闻人贤便疲惫不堪,闻人飞鸿将他扶到小厅东侧的软椅上落座,接着又走向了小几,开始向众人展示这四件灵器。  薄阳炎很紧张,陆湘也很紧张,忍不住戳了戳星渊,说:“你别装死了,和我说说话吧,搞不好我的身世之谜就要在这里揭开了。”  星渊道:“你安静点,不要表现太突出,万一闻人贤那把剑出了什么事,表现突出的人肯定首先会被怀疑。”  陆湘抱怨他乌鸦嘴,他便不吭声,再次装死。  前面两件灵器,陆湘都没有兴趣,直到第三个木盒打开,陆湘瞬间就来了精神。  乾坤袋!  闻人飞鸿将乾坤袋拿在手中给众人展示,说:“这只乾坤袋,是家父数年前铸造而成,此物看着或许和其他乾坤袋没什么差别,但却是个神奇的物件。家父一直也没舍得用,珍藏在此处。说它神奇,是因为它不仅仅内里有乾坤,还能随心意变化大小,大可至一箩筐,小可至一黄豆。还有,这乾坤袋还可当做盾器使用,躲在其中,寻常人或者妖,绝对伤不着你。”  众宾客纷纷表示惊奇,赞不绝口,陆湘简直都惊了。  这岂不是和自己的乾坤袋一样?这是很值得赞叹的吗?难道不是全天下的乾坤袋都能做到这样?  接着闻人飞鸿拿着乾坤袋往前走了一步,陆湘用力睁大眼睛看,这才猛然发现,这个乾坤袋和自己的乾坤袋纹绣不是很像,而是一模一样,甚至连用的线都能看出是同一种颜色。  看上去,这两只乾坤袋就像是一对。  难不成自己还真和闻人家有什么渊源?陆湘感觉自己的心一阵狂跳,他侧头看了眼薄阳炎,对方显然也发现了,正惊诧地和陆湘对视。  陆湘有点沉不住气,焦躁地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刚张口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思君抓住了他的手。  思君的手指很长,指骨很明显,他看了一眼思君,对方正从容地看着他。  现在最好不要声张。  陆湘突然就镇定了下来,好像是只要这个男人在,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陆湘正了正脸色,深深吸气。  星渊也在头顶扯陆湘的头发告诉他冷静。  陆湘用另一只手摆了摆,给这关心他的几人表示他没事。  接着,闻人飞鸿将乾坤袋给众人展示了一番,又放回了木盒。 第13章 不多时,闻人飞鸿铁青着脸回到了小厅,他脸上的伤已经处理了,还换了身衣服,但精神依然是不好。到了之后,他也没有心思再和人客套,直奔主题道:“诸位,方才发生了一件大家都想不到的事,家父因为此事昏迷不醒,我心里着急,也没有什么头绪。而诸位都是江湖中的俊杰,我只能将希望放在诸位身上,恳请诸位若是发现什么线索,尽快告诉我。那把剑不仅是对家父意义重大,对整个江湖也是意义重大,若是落到了歹人的手里,怕是这天下都要遭殃。所以本人愿悬赏白银十万两,势必找回那把剑!”  十万两白银!  四下哗然!  哄闹一阵之后,总算是有人率先站了出来,为了那十万两白银道:“闻人公子方便的话,可否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再细说一遍?”  闻人飞鸿闭了闭眼,慢慢道:“当时太快了,我没有反应过来,灯熄灭那一刻我感觉有一阵微风拂过了我的脸,接着脸颊传来剧痛,后来又一阵风拂过,我就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知道出事了。”  有人接着说:“那盗窃者瞒过了我们所有人!他会不会很早就进的密室做了准备?”  闻人飞鸿道:“反正不会是在我们之前,因为在那之前,没人知道我父亲究竟把那把剑藏在哪里。”  又有人问:“密室还有其他出入口吗?”  闻人飞鸿道:“这我也不知,这是我父亲亲手建造的密室,或许多间密室相连,也或许这间是独立的。但我能肯定的是,密室虽然说不上建造得完全严丝合缝,但的确是机关重重,一般人胡乱闯一定会出事的。但盗走剑和乾坤袋的人,在全黑的状况下,短短几句话之间就完成了灭灯、盗窃、将我打伤、从密室逃走这么复杂的过程,甚至逃出去的时候,守在出口的弟子们都反应过不来。”  陆湘低声问思君:“你能做到吗?”  思君略思索,道:“可以。但动静不一定那么小。”  闻人飞鸿顺了一口气,难受地说:“看来,我们真的低估了盗窃者,这等手段岂是一般人能有的?所以……”  “蝠先生”三个字已呼之欲出,众人脸色皆惨白。  “所以……”陆湘开口。  星渊一听就知道陆湘要瞎说,立马张开花瓣要拉陆湘的头发阻止他,但已经来不及了,陆湘没过脑子,突然对着闻人飞鸿脱口而出:“是你自己藏起来了。”  星渊:……  这破孩子,带不动带不动。  陆湘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但根本没想到,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盯着他。  闻人飞鸿险些一口血吐出来,脖子上顿时爆出了数根青筋,气急败坏地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你自己藏起来了。”陆湘非常耿直地再说了一次,而且还补充说明,“别人的确都很难做到,但你自己很容易啊。”  闻人飞鸿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湘,其他人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全都僵住,好半天之后,闻人飞鸿捂着心口大喘气道:“陆公子!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何必在这里说风凉话!”  眼看着闻人飞鸿像是也要背过去,众人连忙七嘴八舌地劝慰,明子真上前扶着闻人飞鸿落座,给他喂了口茶,拍着他的背顺气。  众人纷纷向陆湘投来指责的目光,陆湘顿时吓坏了,有点委屈。他是真的不懂这些城里人的机锋,明明他是认真在分析这件事情的可能性,而且是闻人飞鸿自己让他再说一次的,为什么大家现在都像看杀人凶手一样看着他?  陆湘承受不住这么多道德谴责,并且觉得要不是思君和他站在一起,这群人大概会上来对他进行拳脚谴责。  陆湘连忙怂得往思君的背后躲。  闻人飞鸿还在痛苦地大喘气,明子真又走到思君的身边,行了个平礼接着对思君身后的陆湘说:“陆公子,我知道你是心思单纯没有恶意,但这话说出来,还是会让人伤心的。”  明子真的一身正气像剑一样指着陆湘,他不禁为自己的恶毒而自行惭秽,于是又站了出来,对闻人飞鸿鞠躬道:“闻人公子,抱歉,我没见过世面,瞎说话,你别在意。总之,我保证我一定会找出盗走那把剑的人,为我今天的失言做补偿!”  当然没有人在意陆湘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保证,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闻人飞鸿的身上,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关于蝠先生的事。  星渊扯了扯陆湘的头发道:“行了,你气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以后还会更气人的,他们气一气也就和我一样,习惯了。”  陆湘没打起精神。  思君沉默地拉起陆湘的手,带他到旁边的席位落座,而后随手在桌上捡了块点心塞进陆湘的嘴里,陆湘的脸顿时就明朗了。  星渊:……  果然,安慰这小色胚都是多余的。  陆湘吃了点心喝了茶,安安静静地听其他人讨论蝠先生的江湖往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个蝠先生实在是神秘得紧,大家都只知道他是大约在二十年之前比较活跃。  蝠先生喜欢偷东西,但从不伤人性命。他什么都偷,没有固定的喜好,有时候是珍贵的灵器,有时候又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最神奇的是,有一次他放出风声说要偷某家族的一块井盖。  当然,在江湖传说之中,他也没有失手过。并且他有一个特征,在盗窃之前,会放出一群妖蝠当做信号。  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多大年纪。连天机阁也只知道他可能是蝙蝠修成的妖,速度快如鬼魅,且在黑暗中仍能视物。  这神秘莫测的蝠先生,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很多年了。  这一次,他会为了那把剑重出江湖吗?第20章 故剑情深20  讨论了许久依然是没有结果,后来有部分人已经沉不住气率先离开了聚灵山庄,还没来得及见到那把剑的剩余宾客,听到了这消息之后,也陆陆续续离开。  一个时辰内,这一百来个宾客,只剩下了不到十人。离开的人都急着去天机阁买消息,唯恐跑在后面让人夺了先机。  明子真留了下来,一直很仗义地照料着闻人飞鸿的情绪。陆湘、思君、薄阳炎也留了下来,为了照料闻人飞鸿的情绪就迅速回了小院,不给他添堵。  到小院门口时发现院外多了几名弟子看守。  但这可以理解,毕竟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陆湘把另外两人拉倒自己的房里,紧闭门窗围着小桌,很直接了当地说:“你们觉得是谁偷的?”  思君摇头不说话,意义不明,而薄阳炎则神情恍惚,仿佛听不清陆湘在说什么。  星渊道:“除了蝠先生,还能是谁?”  陆湘认真想了想,说:“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最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要做的就很简单,去找到蝠先生就可以了。”  星渊摇头:“你当上菜市场买菜呢,很简单。”  “有思君在不简单吗?”陆湘语气骄傲,接着说,“但我觉得,这件事情里还有古怪。你们发现了吗,从我们进入聚灵山庄以来,这里就怪事不断。”  思君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说:“你还遇到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也不算是多重要,但我觉得有点怪。”陆湘把昨日清晨撞见的闻人义摔出来手帕的事说了一遍,接着问,“这和蝠先生有关吗?”  思君道:“没有听说过蝠先生的盗窃信号是手帕。”  “可我觉得当时闻人飞鸿看到那张手帕,比看到妖蝠还要恐惧,当时他的脸色……怎么说呢……就很不对。所以这也是什么威胁的信号吗?谁敢上聚灵山庄来威胁闻人飞鸿啊……那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陆湘摸摸下巴,转向思君道,“是你吗?”  思君摇头,说:“我要是看他不顺眼,会直接打,威胁做什么?”  “知道你厉害了。”陆湘哼哼了一声,接着说,“那江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门派会给人发威胁信号吗?”  这个问题是向在座所有人提问的。  思君又摇头:“没人给我发过,不清楚。”  星渊:“我一个勤劳善良忠厚本分的老实妖,哪里知道这些情况?”  陆小菇:“菇。”  陆小鸡:“唧。”  薄阳炎没吱声,魂不守舍,仿佛媳妇儿跟人跑了。  陆湘叹气,说:“这怎么行啊……得想办法找个人问问……但其他人又不可信……”  陆湘灵光一闪,突然站起来跑到窗边,推开窗四处张望,在不远处一颗树上看到几只麻雀,正在多嘴个不停。  “喂……”陆湘试探性地小声地呼唤,“你们是轻翎阁主的鸟吗?”  没有一只鸟鸟他。  接着陆湘从怀里抽出三张银票一晃,说:“两个问题,两张银票,剩下的是跑腿费。”  话音刚落,其中一只麻雀猛然以雄鹰般的飒爽英姿朝他俯冲而来,“啪”一下用双爪抓走了他手里的银票。  而后麻雀盘旋在半空,等着他的提问。  星渊惊道:“我的天,这也可以!”  陆湘不禁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两个问题,第一,那把剑是谁偷走的。第二,有什么人或者组织会以手帕的形式作为威胁信号。”  陆湘说完,那只麻雀就“啾啾啾啾”一阵,陆湘把陆小鸡提溜出来,他“唧唧唧唧”一阵,陆湘就明白了。  麻雀很快飞走,陆湘关上窗回来,对几人道:“小麻雀说来回两日,如路上遇到暴雨要加钱。”  几人:……  果然是轻翎的鸟……  “那我们继续说。”陆湘点了点桌面,“第一个问题多半是得不到答案的,那密室里又没有鸟,我们不能对轻翎抱有太大的期望,还是自己去找为好。那么现在……”  “咚”的一声响,把陆湘给吓得一抖。  是魂飞天外的薄阳炎回了神,猛砸了一下桌面,而后下定决心似的站了起来,他又憋得满脸通红,嘴唇颤抖像是要说什么。  陆湘意识到他要说的话可能很重要,生怕隔墙有耳,连忙捂住他的嘴,用嘴型道:“别说”。  与此同时,思君像是感应到了陆湘所想,非常有默契地伸出手指蘸了杯子里的茶水迅速在桌上画符。待到最后一笔完成的瞬间,一阵银色的光圈像是水波一样从他的指尖迅速扩散开,最后形成了一个大圈,将他们几人圈在其中。  思君漫不经心捻起陆湘的衣角擦去手上的水,道:“可以说了。”  陆湘这才放开了手。  薄阳炎那句憋了好久的话,终于是憋不住,立刻喷了出来:“那把剑……是假的!”  陆湘吃了一惊,嘴张得脸都变形了。  思君表情没多大变化,只是他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薄阳炎,问:“你如何得知?”  薄阳炎紧张地说:“我见过那把剑,真品。”  思君继续看着他,问:“何时?何地?”  薄阳炎道:“是我很小的时候,但我以性命担保我说的话可信,今天看到的剑一定是假的。真正的那把剑,剑身上有刻字。”  思君咄咄逼人:“什么字?”  薄阳炎道:“没看清,不知。”  思君挑眉:“不知?”  “是真不知,其余的,我不能多说。”薄阳炎咬牙说,“思君大人,我与陆公子一见如故,便也将您视作值得信赖的朋友,所以才坦诚对二位告知我所见。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与人说的秘密,相信您也有。”  陆湘立马仗义地攀住薄阳炎的肩膀,豪情万丈地代表思君亮出了立场:“放心吧,我们不会问的,毕竟我们都是一个团伙了!”  星渊翻白眼说:“你念过书吗?那个词是团队!”  “哦,是哦,小花真有学问。”陆湘毫不在意,戳了下星渊继续攀着薄阳炎的肩膀,说,“好的,现在我们又得到了一个消息,也就是:那把剑是假的。” 第15章 星渊失望地说:“这下没法打马吊了。”  道了别,薄阳炎很快离开,星渊也缩回了乾坤袋,这下只剩下了陆湘和思君两个人。  思君问:“去查闻人贤的院子?”  陆湘微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思君二话不说,直接把陆湘给抱起来就飞。虽然已经这样被思君折腾过很多次了,但到现在陆湘还是不能习惯他这种风驰电掣的速度。落地的时候,陆湘心跳又半天没有缓过来。  要不是想着自己现在在做偷鸡摸狗的事,他真的想大叫几声。  顺了半天的气,陆湘便小心地贴在思君的耳边问:“我们到了吗?”  思君点头:“嗯,闻人贤的内院,那间就是主屋,闻人贤就在里面,还在昏迷中,有几名男弟子在守着。”  陆湘道:“最重要的密室应该会和主屋相连……我们能避开这些弟子吗?”  思君道:“能。”  陆湘尴尬地说:“那你能放下我了吗?”  思君道:“嗯。”第23章 故剑情深23  思君面不改色放下陆湘,随手摘了几根院中种着的楠竹叶,两只手指夹着一扔。  一抹绿顺着窗溜进了室内,接着又迅速分散成数道绿色的风,直奔几名弟子的后颈,片刻后,几人同时晕了过去,悄无声息地倒地。  “真厉害啊。”陆湘“啪啪”鼓掌。  思君对他的赞美无动于衷,接着就大摇大摆地进了闻人贤的卧房。  这卧房倒是和陆湘想象中很不同。还以为闻人贤会摆一些灵器什么的做装饰,谁知道闻人贤的卧房中挂了许多字画,落款都还是闻人贤本人。  “虽然我对字画的鉴赏能力不是特别高……但我觉得他画的不怎么样,匠气很重。”陆湘看了一幅猛虎图,接着说,“他很喜欢画画,画了这么多。”  思君道:“别管这些,找密室。”  陆湘“哦”了一声就开始行动。  密室的入口其实藏得不严,思君很快发现了书架上几本书的背后有一根铁质把手,缓缓拖动,高大的书架便微微转动,露出了后面的密室。  二人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密室不难找,难的是进去后要面对的东西。  陆湘和思君正在空旷的密室中,面对着三道密闭的铁门。  “这……怎么选啊?”陆湘努力地观察这三道铁门,发现完全是一模一样。都是挂着明晃晃的玄铁大锁,门也是玄铁铸就,刷着鲜艳的红漆,有种莫名威胁的味道。  思君道:“不管选哪个都有机关,区别只是机关背后有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陆湘接上:“我觉得很可能至少有一道门背后什么重要东西都没有,只有机关,特意让人撞进去送死的。”  思君道:“嗯,碰运气。”  说着话的时候,思君已经走到了一道门之前,陆湘赶紧跟上,嘴里小心翼翼地嘟囔:“话本里主角凡是遇到碰运气的时候,都会运气不好,九死一生。”  思君抬手敲了下陆湘的额头,淡然地说:“不会死。”  “当然不会死,你见过死主角的话本吗?我可是被上天选中的男人。”陆湘显摆完了,又有点沮丧,叹气说,“就是……”  陆湘没说完思君就接上:“也不会让你疼。”  “欸?”陆湘陡然怔住,又感觉心里有些奇怪,又痒又麻。  但思君没有过多解释,打了个响指,之前那团飞火又冒了出来,乖巧飞在他们的前面。  思君把锁拿起来仔细看,陆湘以为他是被玄铁锁难住了,连忙积极地将陆小鸡给掏出来,抱着他喊了一声:“小鸡,磨牙了!”  陆小鸡张开嘴对着玄铁锁一口咬下去,“咔”的一声,玄铁锁应声而断。  接着陆小鸡津津有味地嚼起了嘴里的铁块。  “嚼嚼就吐了,不许吞。”陆湘说完又把陆小鸡塞了回去,一脸开心得等着思君表扬他。  但思君只是扫了陆湘一眼,直接就推开了铁门。  一股迎面而来的阴风吹起了陆湘一身的鸡皮疙瘩。  思君率先进门,说:“跟在我身后。”  说完,这二人就一起迎着凉风走进了这一扇未知的门。  门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石板地道,石壁两侧挂着油灯,他们一路走,飞火便一路点燃油灯。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到尽头,尽头处又是一道门,这次是道朴素的石门。  石门没有什么雕刻,贴符咒为锁,但那符咒很弱,思君轻轻一推,门上便闪起银色的碎裂星光,符咒就破了。  二人走进去,飞火也跟着飞了进来。  地道没变,但一尺外还有一道石门。  “为什么还要设一道石门呢?”陆湘有些不解,“难不成是这道门的符咒很厉害些?”  思君道:“试试。”  说完二人又往前,抬手要推门的那一瞬,俩人同时站住脚步,互相看了一眼。  有古怪。  他们的思路依然是在第一时间就接上了,于是不需要互相解释什么,直接就开始分析古怪之处。  陆湘思索了一下,说:“如果有厉害的符咒能挡住闯入者,根本就不需要用两道门两个符咒。”  思君说:“所以门的作用不是挡住人。”  “如果不是为了挡住人……那是为了什么?”陆湘看着空荡荡的石壁,说:“对了,两道门之间的石壁上没有油灯。”  思君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所以第一道门的作用不是为了挡住人,而是为了挡住火星。”  “是的!这里面的机关,多半和火有关,肯定是一点火星就能点着的。闻人贤应该自己也会进这里来,所以多做了一道门更安全。”陆湘忍不住拉着思君的袖子摇晃道,“我们真聪明。”  思君捉着陆湘的手腕不让他闹,这才说:“里面不能点火,你就不进去了。”  陆湘为难地咬着手指头,接着说:“那么怎么行?你一个人进去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办?”  “能怎么办?”星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乾坤袋里冒出了脑袋,说,“抱着呗,抱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陆湘一本正经地反驳道:“那抱着的话,遇到突然情况会不会来不及反应?”  “哇,你还真是认真考虑了一下哦?”星渊白眼翻得飞快,然后突然丢给了陆湘一颗淡黄色珠子。  陆湘接住,发现这珠子居然能发光,虽然是光并不强,只能照亮几步以内的范围,但还挺暖的。  “这是什么?好像不是宝石,又比宝石好看。”陆湘拿着仔细地瞧,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  星渊说:“夜明珠。是我的花瓣做的,花瓣摘下来之后和我有感应,在一定的距离内能发光,靠得越近就越亮。”  陆湘低头去看,发现星渊的脑袋上果然是秃了一块。于是陆湘立刻伸手去摸星渊,说:“小花果然是我的好朋友,等出去了我就把这夜明珠做成手链,天天戴着。”  星渊黑着脸躲开陆湘的手,说:“去你的,我只是不想被你拖累死罢了。把乾坤袋扎紧一点,我没有要和你们一起涉险的打算。”  说完星渊就缩回了乾坤袋。  陆湘满脸笑意,对思君道:“那我们现在把火灭了进去吧。”  思君抬手张开五指,飞火又回到了他的手心之中,他一捏,那火就灭在了他的手心里。  此刻只剩下星渊那颗淡淡的夜明珠还在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思君往前走了一步,右手放在了第二扇石门上,霎时间,银色的星光又碎裂开,石门轻松地被推开了,于此同时,有一股非常细微的臭气传出来。  陆湘无法准确判断这是什么气体,但能猜测,这东西一定遇火就燃,说不好瞬间就能把人给烤个外焦里嫩。  思君缓慢迈步进入,陆湘也跟在身后,将手中的夜明珠举高,尽可能地看清这里面的景象。  石门悄无声息地关闭,门后又闪起了一道浅浅的银色光芒。  走了两步,就将这间密室的所有景象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是一间只有一个门进入的方形密室,长宽约二十步,空间不大。而在这空间不大的密室内,又摆了十个木质搁架,每一层都摆满了东西。  思君和陆湘缓缓走近距离最近的搁架,发现上面什么平安符、乾坤袋、锁妖链应有尽有。  陆湘随手拿了个平安符,说:“看这些东西不像是什么珍贵物件,应该就是闻人父子做的次品吧……只可惜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看到。西蜀闻人氏到底是个百年大族,就算是你出去说他造假,也不一定有人信,得想办法让更多的人看见。”  思君不置可否,显然他对这件事情不敢兴趣,他一直要查的就是那把剑的事情。  陆湘也不失望,仍然自顾自地说:“我先带几件去给薄兄看看,我们再找找有没有那把剑的线索,没有的话就走吧,省得打草惊蛇。”  二人继续往里走,刚迈出一步,陆湘就奇怪地嘟囔:“总觉得主角不会这么好运气的……这个机关这么容易就被我们破解了?”  说完这话,思君定住脚步侧头和陆湘对视,就在这对视的一眼之间,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句话——或许两道石门的机关,只是个掩护,这间密室里,还有机关!第24章 故剑情深24  陆湘脸色一变,连忙抓起思君的手,而就在这一刻,两声细小的碎裂声从地面传来。  “噼啪”。  二人同时低头,发现他们脚下踩着的两块地砖毫无征兆地同时裂开了细缝,片刻后,周围的地砖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也开始开裂,更多“噼噼啪啪”的响声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  “快跑!”  陆湘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思君抱在了怀里。  思君依然是以那种飞一样的速度离开皲裂的地砖,就在他脚起的那一刻,最先碎裂的两块地砖下猛然喷出一长串火苗,接着周围数块地砖都开始喷火,这火苗霎时又引燃了密室中的臭气,密室顷刻成了一片火海!  尽管思君的速度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但也只是堪堪避开这地砖碎裂和喷火。前脚刚离地,后脚便有灼热的火舌喷发而出。为了避免被火焰吞噬,他不得不连连后退,瞬间已经退到了密室最深处,距离出口的石门已经有了相当一段的距离。  这是真正的机关!  “琉璃砖,龙骨油。”思君低声说了一句。  这两个词陆湘曾经听师傅说过,此刻再一听,便将这机关的奥妙想清楚了。  脚下的砖有些是石砖,而有些是琉璃砖,琉璃砖下埋着龙骨油。琉璃砖一踩即碎,龙骨油见风既燃,与此同时,再引燃臭气! 第17章 思君轻笑:“当然。”  “我觉得这墨玉发簪……”陆湘的缓缓抽出发簪。  思君侧耳细听,但将要出口的那句话,突然被“嗖”的一声风声代替,陆湘捏紧手里的墨玉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送了出去,直接朝着思君的左胸猛扎!  思君反应不及,那墨玉发簪便狠狠扎入了他的身体,陆湘咬牙往外一拔,思君的心口便出现了一个大洞,他尖利地怪叫起来,猛地起身倒退。  思君心口的大洞缓缓流出了液体,但那不是鲜血,而是烛泪。  那人不是思君,甚至……他并不是一个人!  那东西继续怪叫着,但叫声越来越小,它的身体从从头顶开始融化,本来的容貌随着融化而扭曲变形,鲜红的舌头先是软化拉长,接着又变成了红色的烛泪淌下。  陆湘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慌忙别开脸,等着那东西的叫声已经彻底停下,陆湘才敢回头去看。  没有思君,地上只剩下一滩五颜六色的烛泪。  陆湘总算是回了魂,抹了把自己头上的冷汗。  再看这小室,哪里还有拔步床合卺酒?只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石室罢了,而原本封起来看不见的门洞,也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陆湘连忙将发簪擦干净,一边往外跑一边重新束好发髻。  外面依然还是长长的密道,两侧的油灯已经全黑了,陆湘只能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往前。  走了一阵,陆湘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而他无法确定这声痛苦的尖叫是不是思君发出的。  “思君!”陆湘惊慌地喊了一声,赶紧飞跑而去,并没有跑几步,夜明珠的光照范围之内就出现了两个人影,陆湘的心猛地缩紧。第26章 故剑情深26  陆湘看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人已经被思君掐住了脖子,满脸都是痛苦,而思君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人。  或者说那个东西。  那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即使知道那只是个邪祟,但看到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被思君掐住脖子,陆湘的后背还是冒出了冷汗,整个人都吓傻了,愣在原地看着。  思君也侧头看了陆湘一眼,而后他另一只手一挥,黑色的衣摆飞了起来,刚好挡住了陆湘的视线,衣摆缓缓下落,在彻底落下之时,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已经不见了,地上又是一摊烛泪。  陆湘仍旧没有缓过神,僵硬地站着。  思君上前一步,轻轻将陆湘给拉进了怀里。  依然是硬邦邦的胸膛,并不让人有温暖的体感。  “无事。”语调也依然是如此波澜不惊,可那冷冷的声音传到陆湘的耳朵,却让他无比安心。  陆湘闭着眼睛靠在思君的胸膛上,一会儿之后又睁眼,说:“我没事,先出去再说吧。这道门应该就是什么都没有,只等我们来送死的。”  思君点头,拉起陆湘的手快步离开,这一次,他们只走了很短的时间就回到了铁门外的密室。  走出来陆湘就有些腿软,思君扶着他,让他靠墙坐下稍作休息。  陆湘没让自己缓上片刻,接着就说:“那里面的东西……不是妖吧?是器灵吗?”  思君摇摇头:“器灵没那么容易修出来,那东西只能算是精怪,叫烛仙人,用铸器师的血喂出来的,不具备攻击力,也没有灵智,但仅仅靠迷惑也能要人的命。”  “蜡烛变成的……精怪……”陆湘摇摇头,说,“真的很厉害,你也中招了吗?”  思君说:“嗯,只要喘气的,都会中招。你看到了什么?”  陆湘便开始回忆方才的事情,说到喜字门帘思君就侧头看了他一眼,而说到自己被那东西抱上床的,思君更是频频回头。  因为现在还头晕,陆湘也没有在意思君的眼神,很快就讲完了刚才的事情,接着说:“那两只烛仙人在我们进入密道之后不久就将我们迷惑住了,不过以真身出现应该是在烛光出现之前,它拉着我手的时候,另一只就将你给引开了。”  思君问:“那你是如何识破它的?”  陆湘心有余悸地道:“本来我一直没有识破的,可它不是突然对我笑了吗?那个笑不对劲,看得我内心毫无波动。毕竟你可是人间仙子,笑起来怎么会是那样子呢?还不知道多好看呢!”  思君长时间地沉默。  陆湘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笑着岔开话题,说:“那你看到什么了?”  思君顿了一顿,说:“什么都没有看到。”  陆湘又是一怔,突然想到,到目前为止,思君其实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他们怎么说都是萍水相逢,能凑在一起不过是偶然。  于是陆湘心里突然有点难过,但他又很怕被思君看出自己的心思,慌忙笑了笑,说:“那个……也不是一定要告诉我……我并不是……”  “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或许是为了让听的人感到不那么敷衍,他稍稍加重了语气,说,“那东西带着我一直在密道里兜圈子,只是后来,它突然拉住我的手,对我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虽然陆湘早就猜到了思君一直在找一个人,而且还将他认错过,但思君亲口说出来,竟然让陆湘觉得心中十分熨帖。他盯着思君,半晌不知应该如何回应。  思君继续说:“它的手太干太硬了,你的手很软。”  “咦?”陆湘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突然就红了脸,心跳得飞快。  这明明就是一句很正常的话啊!陆湘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羞个什么劲儿,但莫名其妙……真的很羞人啊!  于是一时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陆湘心里慌得不行,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好在这个时候,他乾坤袋里传来的闹哄哄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陆湘一下反应过来。  “遭了!他们应该也中招了!”陆湘慌张打开乾坤袋看,只见里面三只果然是中了招,还不知道刚才看到了什么,现在正在抱头痛哭,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喊“兄弟”,一幅喝多了真情流露的模样。  “那个……没事了。”  陆湘喊了一声,但三只不搭理他,依然是哭得情真意切,陆湘知道他们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于是没有再打扰他们哭。  重新系上了乾坤袋,陆湘站起身对思君说:“走吧,去下一扇门,那里面应该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思君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行的话,就我一个人去。”  “这怎么可以?”陆湘急忙拉住思君的胳膊,说,“到现在为止我没有给你拖后腿吧?我能行的,你让我一起去,虽然我能力有限,但我多多少少能帮一点忙,多一个人搭把手也好。快走吧,还不知道闻人贤什么时候会醒来,如果他发现密室有人进入过,我们会更麻烦的。”  思君略微思忖,最终还是同意,只是在进入第三道门之后,他就牵上了陆湘的手。  第三道门后依然是长长的密道,两人牵着手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是在沿着直线缓缓向上,但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尽头。  陆湘怕他们又中招,便问:“那个烛仙人……应该也没有很容易养出来吧?”  “嗯,现在我还是我,你应该能感觉到。”思君道,“我也感觉这条地道是很长。”  “或许这是一条逃生密道,遇到突发的紧急状况,可以从这里逃走。但这样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陆湘正在抱怨,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思君又把他给抱起来了。  而后思君也没有解释一句,突然就开始加速,飞火在他的前方飞快地将两旁的油灯点燃,速度快得就像是两行流星在身旁略过。  不一会儿,思君停了下来。尽头出现了,尽头处的石门也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陆湘稍微估算了一下,思君抱着他之后,他们至少跑出了一里地,这范围应当是出了聚灵山庄。  难不成这真的只是一条逃生密道,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  陆湘相当失望。  思君看穿了陆湘所想,放下他,说:“无论如何,都走到这里了,去看看再说。”  说完思君就伸手去推门,手掌触到石门的那一刻,石门上突然亮起了银色的图腾,那瞬间石门就像是封死在了石壁上一般,纹丝不动。  陆湘惊奇地看了一眼思君的手,问:“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吗?”  思君将门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是灵器。”  陆湘脱口而出:“哇,那很厉害啊,你都破不了?”  说完这话,思君转过头来,陆湘立刻知道他又计较上了,连忙缩着脖子。  思君转过头来,盯着那扇门,而后再次往里推,门上的图腾越来越亮,刺得陆湘有些睁不开眼,他别开脸的瞬间,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而后刺眼的光芒消失了。  陆湘转头去,发现石门已经不见了,而他们的面前有一个半人高的门洞,地上有一把碎成两半的小银锁。  思君捡起小银锁仔细端详,陆湘便问道:“这应该是闻人贤在手废了之前铸造的灵器吧?感觉很厉害,差点都挡住你了。我们拿回去给薄兄看看吧?”  思君“嗯”了一声,将小银锁给了陆湘,接着就弯腰进了门洞。  陆湘连忙装好小银锁,跟上思君。  门内的景象,是二人都没有想到的。  这是个圆顶洞穴,因为夜明珠的光亮有限,暂时还看不清这洞穴有多大,只能看见洞顶有一比水缸略大的天然天井,淡淡的月光从天井透出,照射到洞底,有粼粼的水光反射。  陆湘举着夜明珠在洞穴的石壁上找了找,发现墙壁上还有油灯,连忙叫思君用飞火点燃。  思君刚应声,飞火就迅速地在洞穴之中四下乱飞,原本黑漆漆的洞穴顷刻间后就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而这个时候,他们也终于看清了洞穴的全貌。  这洞穴基本呈圆形,洞底有一汪暗湖,占了不到洞穴的三分之一,水面平静无澜,幽深而不见底。洞穴的顶端距离地面越有二十丈,而洞内最宽的地方已超过十丈。陆湘和思君站在里面,就像是一口大锅中落入了两粒小米。  在洞穴的角落,依着石壁建了栋小宅。  陆湘猜测道:“刚才那条密道,应该就是逃生密道,宅子里藏的东西应该对他来说很重要,他逃到这里再带走逃跑。所以……这里的机关应该比之前的两道门更厉害。”  思君听了也没什么反应,依然是拉着陆湘的手,径直往前。  陆湘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又触动了什么机关,但沿着暗湖一路走到了小宅的门口,却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难不成最危险的机关在这宅子里?  陆湘呼了口气,说:“走吧。”  思君点头,伸手推开了小宅的正门。第27章 故剑情深27  宅子的内部的景象被洞穴内的油灯照亮, 一眼就让人将整个小宅看完了。  室内很干净,是寻常人家的卧房, 房内有书架,还有一张小床, 铺着被褥,像是时常有人来住。墙上依然挂着许多字画,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正东位置的一幅画像。  那是一幅美人图,图上的美人面如芙蓉,凤眼半弯, 朱唇微微含笑,可以算得上是姿容绝艳。美人图笔精墨妙,下笔时应该是投入了相当深的感情,才会画出这样动人的画作。  落款是闻人贤, 画上的美人却不是闻人夫人。  陆湘的脑子瞬间就冒出了一个名字——纪南红。  这副容貌, 担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陆湘定定地看着那幅画,眼睛一眨也不眨, 心里无端有些窝火。  他不认为闻人贤有资格将纪南红的画像挂在这里日夜凭吊。 第19章 陆湘腿还疼呢,又被抓住了腰,根本跑不远,但被人撕了裤子也太好笑了吧?白花花的腿暴露在冷风中,陆湘连忙伸手去捂,可怜地小声抱怨:“你搽药就搽药啊,为什么撕我裤子?”  思君头也不抬地说:“臭。”  陆湘一看,发现自己的裤腿上全沾着虫子的体-液,陆湘自己都觉得很臭,更不要说嗅觉更灵敏的思君。  于是陆湘实在是说不出阻止的话来,可怜兮兮地任由思君把自己另外一只裤腿也给撕了。  思君这才继续给陆湘搽药。  小腿被抹的感觉,和手被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仅更痒,还更让人发抖。陆湘整个人就像是筛糠一样,思君抹一下他抖一下,思君还以为他是疼的,于是手法更轻,搞得他更痒了。  太折磨了!简直是酷刑!  好不容易两只小腿都被思君给抹了个遍,陆湘差点都忘了怎么呼吸了……  “好了,还疼得厉害吗?”思君站起身来。  “不了不了不了,好多了。”陆湘连忙跳起来表示自己没事,然后走到天井边往下看,喃喃道,“不知道怎么样了。”  思君也跟过来往下看。  那只巨虫的体-液已经都从被思君捅开的地方流光了,剩下一层皱巴巴的皮摊在地上,其他的小虫子还在它的身边来回蠕动。  陆湘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别开脸说:“这些小的……应该不会爬出来,但这不知道是什么妖兽,挺邪门的,一定要全杀了才行。”  思君道:“一个个杀是杀不完的,暂时设个结界将封住,之后再来处理。”  说完思君就开始随手就捡了块小石头画了符咒,往天井一丢,那小石头便悬在了天井的正中间。  陆湘叹了口气,说:“聚灵山庄不是名门正派吗?为什么闻人贤要养这么多邪门的妖兽?他平时用什么在喂这些妖兽?”  思君摇头不言。  “喂。”星渊又从乾坤袋里冒出了头,说,“你们打情骂俏完了的话,就赶紧回聚灵山庄,我受着伤还出来帮忙,不行了!我现在就要扎进土里然后晒一天的太阳!”  星渊平时对自己胡说就算了,现在当着思君的面胡说,陆湘真怕思君不高兴,连忙道:“都说了你别胡闹,什么词乱用!”  刚说完另外两只也冒出了头,纷纷表示对星渊的支持。  陆小鸡:“唧。”  陆小菇:“菇。”  “你两个为什么站他那边啊!”陆湘气得跳脚,连忙把他们都给摁进了乾坤袋,然后用力打了个死结。  思君会生气吗?  陆湘偷偷观察了思君的表情,但很可惜,思君一向都没有什么表情,他仍然淡定地看着即白的天幕,道:“先回聚灵山庄再说。”  陆湘试着望了望,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另一个山头,聚灵山庄的点点灯火在很远的地方。  “那先回去吧。”说完陆湘就张开了双臂,非常习惯而且自然地等着思君来抱。  思君顿了一下,陆湘就眨着眼睛看他,说:“快走啊。”  思君这才弯腰,将陆湘给抱了起来。  *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他们回到了小院,此时天还没有全亮。监视他们的弟子们还在打盹,薄阳炎一人在院子里扯着树叶来回踱步。看这一地的残叶,估计他已经这样走了一个晚上了。  思君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薄阳炎的身后,陆湘连忙喊了一声:“薄兄!”  薄阳炎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俩人这狼狈模样,脸都白了,慌忙迎上来问道:“你们身上有妖兽血的味道……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你裤子怎么了?”  “没什么的。”陆湘红着脸看了一眼思君,然后往思君背后躲,企图遮住自己两条白花花的腿。  薄阳炎顿时懂了,就不该问裤子的事!  “没受伤,发现了些东西。”思君简略地回答,然后转向陆湘,说,“臭。”  “知道了,我这就去洗,不要再说我臭了!”陆湘不满地抱怨,然后把星渊给掏了出来,说,“小花你自己去花园待一会儿,顺便给薄兄讲讲昨晚的事。”  说完陆湘就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屋。  等陆湘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回来,星渊也刚好把昨夜他们分别之后的事情给讲清楚,他们都待在思君画的结界里,外面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薄阳炎脸色发白,惊恐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拉着陆湘说:“陆公子,幸好我没去,去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这次真的辛苦你们了……”  陆湘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啊,你帮大忙了,你的穿云箭真的很厉害哦!”  薄阳炎稍微扯了下嘴角,说:“虽然不是那么用的……但稍微能有点用处也好……”  “行了,说正事。”思君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然后把陆湘拉到自己身边,结束了他们的勾肩搭背。  陆湘这才开始从乾坤袋往外掏东西,薄阳炎就一个个地检查,慢慢地说:“你们从第一个门里拿出来的灵器都是次品,这倒是能证明闻人家在造假做次,但密室都被烧空了,这些估计不能让天下人信服。至于你们说的第三道门后面的那种虫,应该是天蛩,这种妖兽只要一只虫后就可以生产无数只小虫,非常皮实,很难打死,而且很聪明,能认主的。如果都困在了山洞里,可以全烧死的。之前几年附近几个县都有遭受过这种妖兽的攻击,也都是闻人家派人去降服的。所以……现在想想,很有可能也是闻人家自己做的戏。”  “这也太无耻了!”陆湘义愤填膺地说,“不过还好,虫后的尸体和其他小虫都还在山洞里,他赖不掉的。”  思君道:“这个稍后再说,把图拿出来。”  陆湘将那副长图给拿了出来,摊开在地上。  这图快两丈长了,但都还没把故事给画完,看样子很像是闻人贤自己画的生平,打算画好作为陪葬品。  前面很长一段,画的都是年轻的闻人贤和师妹纪南红青梅竹马的少年往事。重点强调了他和纪南红的铸造天赋不相上下,二人可以说是珠联璧合。  陆湘看得烦躁,直接跳到了转折的部分。  转这部分画的是十六七岁的纪南红被一个嘴歪眼斜的男人缠上,闻人贤为了保护师妹,和那个男人打了起来。二人打了个平手,男人暂时放弃了纠缠纪南红。但男人并不甘心,回到自己家族之后辗转反侧,不久便带着聘礼上聚灵山庄提亲。  根据画上内容猜测,男人应当是个大世家的公子。男人的宅院建在云雾缭绕的深林之中,颇为雅致,山门上挂着的匾额写的“昱门”,可陆湘并没有听说过任何一个姓昱的世家。  “是不是我见识太少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昱’这个世家呢?”陆湘奇怪地问。  薄阳炎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几人都在看图,也没有注意到他,于是他便平静地说:“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时间长了没有人提,自然渐渐就被人给忘了。很多年前……这江湖不是只有四大家族,而是有五大家族,并且最恢弘盛大的也不是现在这四家,而是雪海昱门。但后来昱门大公子昱云杉堕入魔道,搅得天下大乱,四大家族联合起来与昱门对抗,昱云杉死不悔改奋力抵挡,两年后才终于在竹岭伏诛。之后四大家族又花了半年,才慢慢将从前依附昱门的势力全部铲除,江湖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薄阳炎刚一说完,思君便问:“关于诛魔之战,还有别的详细信息吗?”  “没有了,我只知道这么多。”薄阳炎摇头。  “诛魔之战……”陆湘喃喃道,“要不还是问问天机阁?”  思君说:“我已经问过了,轻翎说那时候他还没有执掌天机阁,并不知道。”  陆湘很奇怪地说:“按理说诛魔之战是改变了整个江湖的格局的……虽然都过了快二十年了,但应该还有人知道才对,要是能问问谁就好了。”  薄阳炎道:“画里有一些内容,闻人贤画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昱云杉,我们看画。”  于是三人继续低头看画。  昱云杉提亲之后的内容,自然是遭到了纪南红的严词拒绝,但昱云杉并不死心,用了卑鄙的手段,将纪南红掳走。闻人贤本来尝试过营救师妹,但因为昱门势力太大,他最终没有成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妹嫁给了昱云杉。  后来很长一段,画的是昱云杉入魔之后的凶残,以及四大家族联手绞杀的盛况,这其中闻人贤表现得尤其英勇无畏。  而在昱门遭到围剿之后,昱云杉侥幸逃脱,挟持纪南红东躲西藏几个月,最终在竹岭被俘,四大家族合力将其诛杀,但纪南红不知所踪。又过了半年,在四大家族清剿昱门余孽的过程之中,终于发现了纪南红。彼时纪南红已为魔头诞下一子,因愧怍难耐,最终亲手掐死了魔头之子,再自刎而亡。  临死前,纪南红将那把剑留给了闻人贤,闻人贤相信,师妹对他的心意都在那把剑里。之后的内容还没有画完,但从画了一半的画中可以看出,是在描述闻人贤为了解开那把剑秘密所作出的努力。  看到画卷的最后,陆湘便搓着手说:“我……我该不会是……”  “不是。”  “不是。”  “不是。”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陆湘惊诧地抬头,看到思君、星渊、薄阳炎都看着他,笃定地否定了陆湘所想。  思君最先开口,重复了一遍“不是”之后,就没有再开口。显然他也不会解释,陆湘明白这或许就是他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于是也没有多问。  接着是扎在花园里的星渊开口:“我亲眼见过那个孩子的尸体,非常确定他死了。当时我刚开灵智不久,时不时才能看见听见,但我能肯定我记得的都是真的。因为那孩子死的时候怨气很重,几乎要成魔了,我现在还记得那种强烈的威压……并且给我还隐约记得,为了压住那孩子的怨气,很多世家都出动了,做了九十九天的阵法,才将那孩子的怨气压下去。之后的下葬,我也是亲眼看着的。”  思君冷冷的目光投向他,接着问:“什么时候?在哪里?”  星渊道:“我怎么知道?我都说了那时候我刚开灵智,很多东西都记不清的,能记得这么多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思君收回目光,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薄阳炎小心地凑到陆湘的身边,说:“陆公子,你的右边耳垂上,有一个红色的小胎记,这画上的孩子没有,所以这不会是你。”  陆湘倒是被他们几人的郑重给吓到了,连忙轻松地笑起来,说:“没关系的,我是在找我的身世,所以遇到的可能性我都会随便猜一猜。你们不要紧张,无论我是谁,我都只是我,是大家的好朋友。”  薄阳炎赞赏地对陆湘行了个平礼,接着说:“陆公子说得有理,无论我们的身份和地位如何,我们的来历身世如何,我们都一起经历了生死,是彼此值得信赖的朋友。”  “那我们继续看画吧。”陆湘指着那张画说,“根据这张画,我们就可以很直接推断,那把剑从一开始就是假的,纪南红死的时候就给了闻人贤假的剑。”  思君点头道:“嗯。”  星渊都惊了,忙道:“二位……等等,怎么就能直接推断出了?我怎么什么都没推出来?”  “这很明显啊。”陆湘惊讶星渊为什么不能直接理解,但还是很认真地给他解释,“我们之前不是已经知道,闻人贤偶尔会神志不清,所以这张画的内容很不可信。但剔除掉闻人贤美化了自己这部分,还是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比如,纪南红在昱云杉失势之后为什么一定要受他的挟持和他一起逃亡?即使纪南红灵力不如昱云杉,她也是当时天下第一的铸器师,要从受伤的昱云杉身边逃走,是很容易的事情。  “再者,昱云杉死后,纪南红为什么要躲起来,躲到孩子生下来再自杀?这两点都很不合理。所以我认为,纪南红根本就不是被昱云杉胁迫,她和昱云杉是真心相爱的,躲了半年就是为了生下那个孩子。  “而且最后的,这母子二人的死也很可疑。我们假定她爱昱云杉爱到了甘愿与天下人为敌的地步,拼命躲了那么久,也要生下和他的骨肉,又怎么舍得自己亲手杀死?还是用那么残忍的一种方式?  “基于以上的猜测,我认为,纪南红和她的孩子……很可能是都是闻人贤亲手杀的。估计在躲的那半年时间里,纪南红就想到了那些人会冲着她那把剑去,因此早就做出了假的来,在临死之前,给了闻人贤假剑。”  星渊听完以后沉默了一下,给自己找补道:“我应该是受伤了有点不清醒……”  陆湘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那副画,接着还说:“无论如何,她都已经香消玉殒那么多年了,不管闻人贤画美人图,还是画这幅长画,都只是为了感动自己。不仅仅是神志不清,还臭不要脸,这些画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陆湘说完,思君便打了个响指,飞火很快便冒了出来,从长画的一角燃起,美人的身影隐没在火焰之中,真真假假的故事都化作了灰烬。  陆湘感觉自己很是低落,但又不想影响其他人,因而强行打起精神,说:“至少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啊,我们现在要继续提问。就是那真的那把剑去哪里了?纪南红为什么一定要把那把剑藏起来?”  几人皆是沉默。  此时破晓的日光照射到了几人的脸上,天已经完全亮了,麻雀们又在树梢上多嘴,陆湘看了一眼,眼睛一亮,忙跑出了结界,问道:“是轻翎阁主的鸟儿回来了吗?”  陆湘刚说完,便有一只麻雀飞到他的跟前,丢下一个信封。  陆湘打开迅速地看了一眼,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又对麻雀嘀嘀咕咕一阵,再给了它两张银票,看着它飞走,这才拿着信封回到了结界,打开给其他人看。  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人偷走了那把剑,答:不知,但不退钱。  第二个问题,有什么人或者组织以手帕作为威胁的信号,答:地下赌庄。  后面还简短地附上了地下赌庄的介绍,但也只有寥寥几句。不知在何处、由何人创立、背后的势力是谁,只知道地下赌庄不以钱财为赌注,灵器、时运、寿数都可以赌。而要去地下赌庄,只能通过赌庄的邀请,进去便要签生死契。  地下赌庄比名门正派还讲规矩守信誉,从不乱惹事,除非是欠了命债,否则绝不伤人性命。说到底,赌也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赌徒哪怕是输了命,也不能赖赌庄。地下赌庄靠着守规矩,已经开了快二十年了。  虽然查到的东西不多,但这已经足以让陆湘推测出那把假剑失窃的真相。  “所以这就是闻人飞鸿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做戏,偷那把剑的原因,他一定是在地下赌庄押了什么厉害的东西……”陆湘思考了一下,说,“地下赌庄的人,会不会已经在聚灵山庄之中了?或者他们已经将假的那把剑给带走了?我们再想想……”  思君突然出声,打断了陆湘:“这与我无关。” 第21章 二人从小道偷偷跑到了聚灵山庄附近,躲进了乾坤袋,又将乾坤袋变成了黄豆大小,躲在一名闻人氏弟子的身上,偷偷进了山庄。  没有被任何人发觉,他们就到了闻人飞鸿的小院。  闻人义没有住在下人的院子,而是就在闻人飞鸿后院的小矮房里住着,陆湘几人一到了小院就直奔闻人义的卧房,躲在角落里等着。  刚过了晚膳,闻人义就鬼鬼祟祟地回了卧房,紧闭门窗掏出一封信来,非常谨慎地关好了门窗才拆开看。  陆湘和薄阳炎赶紧蹦跳到了闻人义的身边去看,脖子伸得老长,可什么都没有看见闻人义就站了起来,将信叠好往油灯旁边走。  陆湘他们刚好就在灯台下面!  那只硕大的脚出现在头顶的时候,薄阳炎简直都要尖叫了,陆湘慌忙拉起薄阳炎猛地往旁边一跳,堪堪躲过了闻人义的脚,他又将点燃的信纸往地上一扔,灼热的火苗“呲”一声燎了陆湘的发尾,陆湘连忙缩成一团朝旁边猛滚到了床下,这才终于脱险!  薄阳炎吓得脸色发白,陆湘也是狼狈不堪。  好在闻人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直在专心看着那封信的燃烧。  陆湘也瞪大了眼睛,在信纸完全烧毁之前,只看到了“会想办法将他引开,我明晚到”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不过这话就能确定闻人义的身份有问题!  信烧完之后,闻人义将地上收拾干净,走出了房门。  薄阳炎还在惊恐之中没有回过神来,陆湘安抚了一下他,接着又拎着乾坤袋,跟着闻人义的脚步离开了他的卧房。  闻人义要去的是闻人飞鸿的卧房,刚到门口,便碰到了从房里出来的明子真。  陆湘想,闻人义刚才烧毁那封信上写的要引开的人,会不会是明子真。  闻人义换了张恭敬的脸,对明子真行礼道:“明公子怎么来了?小人这就给您泡茶。”  明子真压低声音说:“不必,我刚和阿鸿聊过,他累了已经睡下了。这几日他心力交瘁,好不容易能睡下,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闻人义点头道:“明公子真是太费心了,您也累了吧,还是早些回院中休息,公子这里,我会好好守着的。”  而后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明子真终于才忧心忡忡地离开,而闻人义也继续扮演尽忠职守的管家,在闻人飞鸿的门口守夜。  陆湘跳到角落,偷偷盯着闻人义,而对方只是坐在闻人飞鸿的门口打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聚灵山庄依然很平静,看来闻人贤还没有醒,应该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密室已经被陆湘和思君给毁了。  星渊他们实在是太过无聊,就拉着薄阳炎打起了马吊。  陆湘一人无所事事,脑子里一直在瞎想,一会儿想明子真对闻人飞鸿真是情深义重,一会儿又想思君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留下,对比一下觉得心酸不已。想埋怨思君,可到头来还是觉得自己要他留下太自私了。  “唉。”陆湘捧着脸叹气,看着跳跃的烛火,突然想起了那个变成思君模样的烛仙人。  陆湘一下坐直了,突然问道:“薄兄,烛仙人的状况,你知道多少啊?能不能详细给我说说?”  薄阳炎一边搓着牌一边回答:“烛仙人算是邪祟,不怎么好做,很少有铸器师会做。而且那东西还要长年累月地用铸器师自己的血来喂,能迷惑人,但不是好东西,你可别动这样的心思。”  “我怎么会。我是在想那天我看到的那个……”陆湘想起来那洞房和红喜被,莫名红了耳根,说,“它让我看到的东西太真实了,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薄阳炎头也不回地盯着牌,说:“是啊,烛仙人是没有灵智的,只会模仿。严格来说,他其实不会造出真正的幻象,他只是把人心中想看、想听的给引出来罢了。看到的东西都是自己心里想的,当然真实了。”  “什么?”陆湘长大了嘴,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看到的都是心里想的……陆湘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自己和思君一起进洞房!思君还把他给抱上床了!  这怎么可能!陆湘惊慌失措地想,我没想过要和思君一起进洞房啊!  陆湘一下冲到他们的牌桌前,抓着薄阳炎的肩膀惊恐地问:“这不是真的吧?怎么可能呢?”  薄阳炎一脸无辜地道:“这是真的啊,烛仙人是铸器师最开始就要学的……虽然我不会做,但我怎么都不会搞错的啊……”  星渊悠悠地说:“所以你看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画面了?”  苍天啊!还真是不可告人!  “我完啦!”陆湘嚎了一声,然后抱着头崩溃地蹲在了地上,想:当时还告诉思君了……难怪对他说的时候他一直用那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难不成思君是因为怀疑自己对他有邪念才这么义无反顾地走了的?  可陆湘发誓他真的没有那么想过!他和思君才认识几天啊,他怎么可能想那种东西?真的太冤了!  陆湘又爬起来抓住了薄阳炎的肩膀,垂死挣扎地道:“是不是搞错了?我绝对不可能那么想的!”  薄阳炎看到陆湘这表情有点同情他,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说:“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不过不可能错的……可能是你的确那么想,但你现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以后时间长了,你就会慢慢发觉你的内心……”  “啊啊啊啊,别说了!”陆湘嚎叫了一声就抱着头冲出了小宅去外面糟-蹋星渊搞的瓜地。  薄阳炎忧心忡忡地站起来,看着在外面发疯的陆湘,说:“陆公子没事吧?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星渊瞄了一眼陆湘,道:“不用管他,这孩子脑子不开窍,以后大了就好了。快坐下继续打啊,你不看看你输了多少了!”  于是陆湘就这样干嚎了一整夜,到天亮才稍微冷静,并将自己脑子不清醒归结于最近看了太多话本。第30章 故剑情深30  一夜热闹地过去,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二日几个人的重点依然是监视着闻人义和闻人飞鸿,但他们都没有什么动静。  陆湘昨天嚎到大半夜,现在就精神不济,眼下青黑一团, 有气无力地盯着闻人义。直到早膳之后不久, 闻人贤的院子里传来消息, 说是闻人贤已经醒了。  闻人飞鸿和闻人义连忙就跑了去, 陆湘也赶紧跟在后面,等他们艰难地一蹦一跳到了闻人贤的卧房,发现闻人贤已经陷入了半疯癫的状态。  他披头散发,不停地哭喊着“师妹”和“我的剑”这两个词,而闻人夫人则抹着眼泪在一旁照料他。闻人飞鸿也是满脸沉痛,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将父亲给安抚好, 他暂时恢复了神智, 但依然是憔悴不堪,像是一阵风都能给他吹倒。  这样的画面看着实在是让人心情复杂。  给父亲喂了药, 看着他睡下之后, 闻人飞鸿才离开了父亲的院子,陆湘趁机跳到了他的鞋背上,寸步不离地盯着他。  闻人飞鸿什么都没有发觉,只是一直红着眼, 脸上全是愧怍, 闻人义跟在身后安慰, 走到了无人的角落, 闻人义便开口叫了一声:“少爷。”  闻人飞鸿充耳不闻,依然低着头气冲冲地往前走,闻人义无奈地抓住他的胳膊,又说:“少爷,你听小人说一句。”  闻人飞鸿猛地回头,盯着闻人义怒吼道:“说什么说!都是你!你出的馊主意要偷剑,你看看我父亲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还有我母亲,那么伤心!”  闻人义恭敬地腰都要弯断了,忙说:“是小人不好,但小人也是为了少爷着想啊!若是不那么做的话,赌庄怕是……”  闻人飞鸿脸色巨变,慌忙拉住闻人义,道:“你小声点!”  闻人义四下看了看,低声说:“少爷,老爷现在至少是已经醒了过来,我们暂且可以放心……但那把剑……若是假的,赌庄肯定会找过来……”  “我都说了不可能是假的!”闻人飞鸿简直要疯了,瞪着血红的眼睛说,“如果是假的,父亲怎么会气成那样?父亲将那把剑拿出来展示,就是为了有人能解开那把剑的秘密,又怎么会拿出假的来?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孩子随随便便说一句狗屁不通的话,我们就要当真吗!”  乡下孩子内心不满:你们吵架为什么要顺道骂我!  闻人义深深皱眉,安静了很长的时间,又开口要说话的时候,闻人飞鸿已经暴躁地转身离开,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转角处走来的明子真。  闻人飞鸿尽量将脸色调整到正常状态,但还是嘴唇泛白。  “子真。”闻人飞鸿有些乏力地同明子真行了个平礼。  明子真也回了个礼,匆匆地说:“阿鸿,我听说伯父醒了。”  闻人飞鸿疲惫地回答:“是的,已经醒了,但吃了药又休息了,我母亲在守着。”  明子真道:“那我此时也不便去打扰……还有,有件事要同你说。紫林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尸鬼作祟。我几个师弟在那里,有些应付不来,我要先去一趟,等那边解决好,我再回来帮忙。”  躲着的陆湘暗想,这就是赌庄那边搞得事情吧,目的是将明子真给引开。不过他走了倒好,免得知道真相伤心。  闻人飞鸿此刻也真是巴不得明子真赶紧走,这一身正气的友人在,越发让他心虚,于是他连戏也做不好,急忙道:“应当去的,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你不要为我担心。”  虽然是有些急切,但明子真只当这是友人这些日子太过忧虑,并未放在心上,又匆匆说了几句,很快便道别离开。  闻人飞鸿送了一程,之后终于是筋疲力尽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他将院中所有的下人和弟子们都给打发走,默默地推开自己的房门。  而就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的头顶落下了一个东西,直直砸向了他的脚背。  躲在乾坤袋里的几人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在现在和蚂蚁差不多大小的他们看来这分明就是一块巨石砸下来!几人连滚带爬地躲,总算是躲开了这落下来的巨石。  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当时闻人义故意给陆湘看的威胁信号吗?这一次近距离地看,陆湘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了。  一张小小的白色手帕,上面绣着血红的“欠债还钱”四个字,而裹在中间的方形巨石,就是一颗骰子。  那东西很小也很轻,但却刺眼得要命,闻人飞鸿僵硬地盯了很久都没有弯下腰去捡。  陆湘几人真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紧张地缩着脑袋等闻人飞鸿的反应。  过了很久之后,闻人飞鸿突然暴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然后一脚踩上了那张手帕和骰子,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来了!”  这笑声透着崩溃和绝望,听得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哈哈哈哈哈!你来吧!”闻人飞鸿继续大笑,用力踩碎了那枚骰子,但他还没能解气,跳起来不停地踩,同时诡异地大笑着说,“你来吧!我不怕你!你这个无耻的小人!是你骗我的去的赌庄,是你害我的!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好啊,你来啊!我们一起去死吧哈哈哈哈哈!”  陆湘几个人在闻人飞鸿的脚背来晃晃悠,只能用力抓紧鞋面的纹路才没有被颠下来。陆湘简直崩溃,接着就听到星渊愤怒的声音夹渣在闻人飞鸿的狂笑之中,因为颠得太厉害声音都破碎了。  “我我我要要要吐了!”  在他旁边的薄阳炎脸色惨白地说:“你别往袋子里吐啊,你一口吐了里面多味儿啊!”  星渊刚要开口,接着就听到陆小鸡“呕”了一声,陆湘脸色一白,拎着陆小鸡就把他的脑袋往外一摁,陆小鸡“哇”地就吐了闻人飞鸿一鞋面。  与此同时,闻人飞鸿的跳脚也终于停了下来。  几人看着闻人飞鸿鞋面上一滩东西,脸色都不太好,陆湘愧疚地捂脸,道:“我们真的太过分了,人家那么惨了,还要吐人家脚上……”  星渊深吸一口气,道:“没事,很小一滩,他不会发现的。”  说完星渊就把哭哭啼啼的陆小鸡摁回去教育了。  陆湘和薄阳炎扒着乾坤袋的边缘,继续盯着闻人飞鸿,顺道默默地跳到了另一只干净的鞋面上。  闻人飞鸿笑到没了力气之后,又跌坐在地,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起来。他像是已经痛苦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昏过去。哭了好久之后,他终于放下了捂着脸的双手,与此同时,他看到了自己脚背上那一滩东西。  “天杀的!”闻人飞鸿声嘶力竭地狂吼,“我都这么惨了,谁他娘的还往我鞋上吐痰啊!”  吼完这句之后,闻人飞鸿终于是承受不住压力,两眼一抹黑就晕了过去。  陆湘几人:……  实在是非常愧疚呢……  “啊……不会出事吧?”陆湘晃晃忙忙跳到闻人义的手腕上,专注地给他把脉。  薄阳炎在一旁紧张兮兮地说:“怎么样?他怎么了?”  陆湘神情凝重,开口的同时,星渊和陆小菇也跟着开口,两个字同时从三个人的嘴里蹦出来。  “肾虚。”  “肾虚。” 第23章 面具人不管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对着明子真假惺惺地道:“明公子放心,我只是来讨债,不是来讨人命的。我说了我们赌庄是非常讲规矩的,我们比你们还要珍惜自己的名声,若是坏了规矩,惹恼了这天下的正派人士,可是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明子真不屑地别开脸,并不和他搭话,他也不恼,转头望向了陆湘和薄阳炎,微微眯起眼睛说:“二位公子……你们又是什么意思?”  闻人家那几人也向他们投来了恶狠狠的目光,两人就像两只可怜的小绵羊似的站在角落,陆湘清了下嗓正要开口,闻人贤突然对闻人飞鸿使了个眼色。闻人飞鸿犹豫了一瞬,猛地一甩手,袖子里就飞出两只暗器,朝着陆湘他们袭来!  陆湘立即就拉着薄阳炎转身,打算用背部去抵挡暗器。意外的是那暗器并没有成功地飞过来,“叮”的一声响,陆湘回头看到明子真用剑挡住了暗器,两枚暗器霎时间改变方向往上飞,“咚咚”两声就刺进了房梁里。  陆湘呆了片刻,而明子真也呆了片刻。  明子真觉得自己的手没有那么快,像是只来得及挡下一枚暗器,可不知为何,两只都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但明子真只愣了片刻就无暇顾及此事,他转头看着闻人飞鸿,眼中是浓浓的失望。  “阿鸿……”明子真缓缓开口,颤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诧和愤怒,“你怎么能对无辜的人下手?”  闻人飞鸿有些无法面对明子真的目光,自惭形秽地低头,喃喃道:“我……我没有……我没有办法……”  明子真越发愤怒,额头上都暴起了青筋,他失望透顶地看了闻人飞鸿一眼,又拿着剑护在陆湘和薄阳炎的身前,咬着牙,正气凛然地道:“只要我明子真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任何无辜的人受伤。你们的债你们自己清算,但决不能伤旁人的性命。”  “贤侄啊……”闻人贤浑浊的声音响起,缓缓地说,“我们两家乃世交,所以才将这家丑摊开来给你看,但这二位,不知道是何居心,我们怎么能信任他们?若是他们将今日的事传出去可怎么办,那不是毁了阿鸿?要让我不伤他们,也可以,除非你们三个人愿意签生死契——若是将今日之事传出去,便不得好死、神形俱灭。”  陆湘怎么可能答应?他做不到再让闻人氏招摇撞骗。  但陆湘还没说话,明子真就率先开口:“伯父,生死契阴毒,岂是正派人士能沾染的东西?我说过我不会传出去,就一定不会。我不能替这二位公子作保证,但我认为,就算是这二位公子真的将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只要不歪曲事实,他们也没有错。错得是阿鸿,赌债是他自己欠下的,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认。我们作为阿鸿的至亲好友,监督他改邪归正是帮他,为他遮掩才是真的害他。只要他从今以后吸取教训,摒除恶习,堂堂正正地做人,我是不会瞧不起他的,并且任何有正确是非观的人,也不会瞧不起他!”  陆湘真是对明子真肃然起敬。  这才是世家公子应有的风范,他担得起“子真”二字。  正人君子,至诚至真。  这一席话说完,屋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陆湘看到闻人飞鸿羞愧地满脸通红,而闻人贤面色发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明子真,半晌,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贤侄说得对,是老朽糊涂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言。三位公子都是正派人士,那么烦请三位在这里为我们做见证,将此事给妥善解决。”  话是这样说,可他分明动了杀机,做见证是假,要他们的性命才是真。  陆湘担心这个老狐狸趁明子真不备时下手,只好强出头道:“那天因为我说了一句‘剑是闻人公子自己藏起来的’失了礼,所以我保证我一定要查出剑失窃的真相。现在我查出来了,并且在查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这些不得了的事情。不过,我和薄兄并不站赌庄和闻人氏任何一方,我们可以做见证人。但我也要得到闻人掌门和赌庄的保证,不能伤害薄兄和明公子。”  陆湘说完话,面具人和闻人贤都冷笑了一声,非常明确地表示不屑。  这个乡下小子,又想给谁撑腰呢。  接着陆湘哼了一声,说:“还有,我已经告诉过思君了,要是我今天出了事,就是闻人氏和地下赌庄害的!你们也知道我和思君的关系,要是我出了事,思君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所以这算是公开承认他和思君搞龙阳了?  众人都惊了,目光复杂地看着陆湘。  但薄阳炎知道思君和陆湘不是那种关系,于是惊慌不已,拉了下陆湘低声询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思君大人说的这些?”  “我没说过,别揭穿我,我只是在做戏。”陆湘说完又转头对着其他人,丝毫不心虚,中气十足地说,“我的朋友也是一样,你们不要想趁着我不注意伤害我的朋友,思君同样不会放过你们的!”  突然甩了一口大锅给思君,陆湘觉得自己总算有了点底气。  果然,面具人和闻人贤看着他的目光都多了三分警惕。  “好了,你们再不开始谈,都要天亮了。”陆湘叉着腰,俨然一副主持大局的模样,“大家要文明理智地谈话,都不要激动,不要伤人。”  面具人又盯了两眼陆湘,这才转过头,走向闻人贤,二人对峙片刻,闻人贤咬牙道:“那便请先生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详细说于我听。”  面具人从怀里拿出两张纸,抖了抖展示给闻人贤看,接着说:“这有两张字据,一张是闻人公子在我们赌庄签下的生死契,承诺有债必还,否则暴毙而亡。而这一张,是闻人公子签下的欠条。闻人公子在最后一次进入赌庄时押了很厉害的东西,但很可惜,闻人公子运气不好,输掉了……他所有的子嗣。”  “什么!”闻人贤猛地从小榻上站起来,朝着面具人扑过去,面具人飞快地往后一闪,闻人贤扑了个空,站定之后满脸都是惊恐,他远远地看着白纸黑字的字据,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转,他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就要往后倒。  “父亲!”闻人飞鸿惊慌地大喊,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闻人贤胸口不停地起伏,艰难地喘息了许久终于撑住没有晕过去,闻人义和闻人夫人也迎了上来,小声劝慰着将他给扶回了小榻坐下。闻人贤缓过来之后,劈头盖脸就给了闻人飞鸿一顿耳刮子,嘴里不停地大骂:“你这个不孝的龟儿子!狗娘养的!”  面具人没有管他们家这出闹剧,而是转过身来将手里的两张字据展示给了三位见证人看。  陆湘看到那字据上的名字和血手印,不免有些心惊。  难怪闻人贤气得半死,这生死契一签,就算神仙下凡也帮不了闻人飞鸿。  闻人贤一家子闹腾了半晌,这边几人看他反复骂“龟儿子”和“狗娘养的”,都有点听不下去。  毕竟是头一回见到骂儿子把自己和夫人一起骂的。  面具人等闻人贤骂得没力气,接着倒了杯茶给递过去,温和地说:“闻人掌门消消气。”  “滚开!”闻人贤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开了面具人的手,茶杯落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洒了面具人满手。  但他没有为这件事情生气,慢悠悠地拿手帕将茶水擦干净,接着说:“如果闻人掌门冷静下来了,我们可以继续谈了吗?”  闻人贤大喘了几口气,脸色苍白地说:“现在我儿的子嗣和我的乾坤袋以及那把剑都在你们的手里,你还要什么?我们要用什么才能把这三样东西赎回?”  “闻人掌门,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们就不要再互相做戏了。”面具人冷笑一声,说,“字据上写得清清楚楚,闻人公子的事情我们绝不外传,只要他将那把剑给我们,其他我们倒是可以不要。原本主人让我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将这两张字据还给闻人公子。可闻人公子如此戏弄我们,拿一把假剑来哄骗我们!西蜀闻人氏莫不是仗着自己是世家,欺负我们小赌庄?”  闻人贤嘴唇不停地颤抖,哑声道:“你们想要来找麻烦就直说!说什么那把剑是假的!那不可能是假的!”  面具人已耗尽了耐心,不耐烦地从乾坤袋里拿出了那把消失已久的剑。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紧紧地盯着那把剑看。  “闻人掌门,不要再装蒜了!你好好看看!”面具人将剑往地上一扔,剑从剑鞘之中摔了出来。  是众人在密室中见过的那把剑,纯黑的剑身、龙头雕刻的剑柄。  但那剑,赫然已经断成了两截!  陆湘和薄阳炎对视了一眼,倒是没有太震惊。  果然是假的。  而其他人看到这把断剑的反应就激烈多了,全都瞪大了眼眶,尤其是闻人贤,他猛然吸了一口气就吐不出来,捂着心口僵硬在了当场。  面具人一把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弯刀,蹲下来弯腰猛地朝着那剑扎去,只听“叮”的一声,断剑再次断裂!  “各位都看清楚了!三位见证人,这究竟是我们在欺负人,还是他们在糊弄人?”面具人收起弯刀,倒退一步狠狠地道,“闻人掌门,到了这一步我们也不必说废话,将真的剑交出来!否则,你们闻人氏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明子真急切道:“伯父,既然如此,您就将真的剑拿出来吧,那东西再珍贵,也只是一个死物!”  闻人贤面如死灰,长久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没有动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睁着眼睛晕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动了,一声怪异地大叫,然后猛地挣开了周围人的搀扶。他跌跌撞撞地摔下床,跪在那断剑旁边,苍老而颤抖的双手将断剑捡起来,徒劳想要拼好它。  那副样子,比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命被捏在其他人手里还要伤心。他涕泪横流,整张脸都扭曲了,张大嘴嘶哑地哭喊道:“不可能……不可能!师妹!师妹不可能骗我!师妹不可能骗我!师妹!”  “老爷!”闻人夫人泣不成声,扑上去抓住闻人贤的胳膊,但她没来得及说出更多的话,就被闻人贤给猛地推开。闻人飞鸿和闻人义也扑了上去,试图让闻人贤冷静,但根本没有人能控制住他。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癫狂地想要将断剑拼起来,面具人厌恶地道:“不要再做戏了!把真的剑交出来!”  陆湘上前一步,道:“先生,你看到了,闻人掌门根本不知道这把剑是假的,他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你找他要也是没用的!”  到了这一步,面具人自然也看出了闻人贤不是装的,但他怎么能甘心?费了这么大劲,居然拿了一把假剑!  面具人一把抓住了闻人贤的衣领,最后挣扎道:“真的剑到底在哪里!”  闻人贤仿佛听不见周围人说的话,只是死死地抓着断剑,剑锋将他的手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流了一地,但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兀自大喊道:“师妹不会骗我,师妹心里有我!师妹……师妹……师妹不是我杀的!”  可无论他喊得多么声嘶力竭,往事还是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又看到了那个艳绝天下的女子,看到她拒绝自己时的冷酷,看到她与昱云杉私奔时决然,看到她抱着孩子对自己哀求时的无助。  但他还是当着她的面掐死了她的孩子,又在盛怒之下,用那把剑割断了她的脖子。  从此他的神志就开始混乱,时不时就会回到她死的那一天,他一次次幻想她是自刎而死,而他来不及救。  想的多了,连自己都骗过了,他做了一场美梦,梦里他和她情投意合,她到死都放不下他,给他留下了信物。  一梦数十载。  可这一刻,那断裂的剑刺破了他的梦,他从未这样清醒地看到过现实。  现实是,她从未正眼看过他。  他陡然定住目光,仿佛看到她轻蔑的笑。  连面具人都被闻人贤的表情吓到了,他倒退了一步,镇定了一会儿之后,又咬着牙继续威胁。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交出那把剑,否则我立刻烧了这张字据,你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赎回闻人氏的子嗣了!”  闻人贤依然是目光呆滞,所有人都无言地看着他诡异的表情。  陆湘突然对上了他的目光,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闻人贤缓缓张开了嘴。  “师妹……师妹……”闻人贤泪流满面,悲伤而愧疚地开口,“师妹……是我杀了师妹……是我……是我!是我!”  他的喊声越来越大,最后一句喊出来的时候,声音已经全破了,谁都没有料到,就在这时候,他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而后睁着眼就往后栽倒。  陆湘脸色一变,一步上前,一手抓住了闻人贤的脉。  脉搏停止了。  陆湘脸色泛白,茫然地站起来,有些惊慌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闻人贤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这样突兀,这样迅速,根本来不及救他。  闻人夫人最先读懂了陆湘表情的含义,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老爷”便猛地扑过来推开陆湘,一把抱住闻人贤的尸体,悲恸的大哭并没有来得及发出,她就已经晕了过去。  而后闻人飞鸿才冲过来,盯着闻人贤到死也没有闭上的眼。  这是他的父亲。尽管这个男人总是一味沉湎于一段并不存在的感情,并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但这不是他自甘堕落、最后害死父亲的理由。  他做错了,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做错了,踏进那赌庄的大门是错,输红眼签下那字据是错,做了一出戏偷走那把剑还债是错。  可现在说错已经太迟。  闻人飞鸿低着头无声的哭泣,泪水已经爬满了他的脸。  那真心悔恨的眼泪让人很是心酸,但面具人却不在乎,他满心的焦躁和暴怒,死死捏着那两张字据,另一只手的手心已经升起了一团飞火。  “闻人公子,你真的让我很难办。”面具人咬牙切齿地说,“谁他娘的想要你们家的子嗣!我这样如何回去和主人交代!”  这事显然已经不能和平地解决了,所有人都低估了地下赌庄的势力。  明子真拔出了剑,无所畏惧地站在闻人飞鸿的身前,即使是知道他们胜算渺茫。  两方已经分出了明显的阵营,只有陆湘和薄阳炎还站在中间,面具人朝着他们丢去了一个眼神,意在警告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陆湘反而上前了一步。  他其实挺怕的,但还是站在了他们的中间,小声说:“那个……其实吧……闻人家真的没有那把剑,你拿着这两张字据也没用的。先生,你若是再纠缠,就是无理取闹了。”  陆湘叹口气,想骂自己为什么要站出来。  原本真的只是打算查出事情的真相就好,他不想救闻人飞鸿,毕竟刚才闻人飞鸿还想用暗器要他的命。 第25章 面具人极少如此失败,如此狼狈,他再听这个小孩儿戏弄他似的说出这个名字简直,简直要气炸了,他厉声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以为我还会第三次上你的当吗!”  言罢,面具人毫不犹豫地举起弯刀,将所有的灵力都灌注在其中,用尽全力朝着陆湘猛地冲刺而来!  陆湘对他的叫骂充耳不闻,甚至头都没有回一下,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弯刀以看不清的速度向陆湘的后背袭去,似乎是下一刻就能将陆湘的后背戳个血窟窿,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弯刀碰到陆湘后背的那一刻它又再次打滑!面具人送出的力收不回,整个人便往前猛冲,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头顶仿佛有千斤重,狠狠摔了个狗吃屎之后,他才发觉是一只黑色的靴子踩在了他的头顶。  然后他奋力挣扎,但他怎么也爬不起来。  浓雾在一瞬间散开,陆湘听到动静回头,赫然发现思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一脸冷漠地踩着面具人的脑袋,无声地看着他。  陆湘难以解释自己此时这么雀跃的心情,立即就蹦跶到了思君的身边,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笑说:“我就知道是你!”  思君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又用一根手指戳着陆湘的额头把他给推开,说:“又逞能。”  “没呢……”陆湘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啊,不过你来了就好了。”  思君稍微挑了一下眉,说:“你可以不管,这本来就与你无关。”  陆湘感觉思君在训自己,莫名就有些心虚,小声说:“我下次不管了。”  说到这里陆湘又有点生气,又去拉思君的胳膊摇晃着,告状一样说:“闻人飞鸿刚才还想用暗器害我!”  思君转头看了一眼呆滞的闻人飞鸿,又转头回来,认真地问陆湘:“打死吗?”  陆湘:……  闻人飞鸿:……  “这就不用了!”陆湘连忙说,“我没有事的,还有刚才明公子也帮忙了,他把暗器挡开了,我没有被伤到,一点也不疼的。”  思君没吭声,淡淡地看着他。明明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陆湘还是觉得思君好像有点不爽。  陆湘正要问,思君就把自己的胳膊从陆湘手里抽出来,转过头一幅不想搭理陆湘的模样。  咦,我说错什么了吗?陆湘困惑不已地想,不爱说话的人真的很难伺候啊!  就在二人沉默的时候,一直被踩着头的面具人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张嘴怒骂道:“你们这些死龙阳!有种放开我啊!我们再来打啊!”  陆湘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情不自禁地也踩上了面具人的头,方才他和思君一直就踩着人的头在交谈……  “那个……大哥……不好意思啊……”陆湘连忙撤脚,同时把思君也给拉走,面具人愤怒地跳了起来,脖子上还有个清晰的鞋印。  陆湘颇为抱歉地说:“先生,你输了,麻烦把两张字据都交出来。”  “我不信!我们再来打一场!”面具人叫嚣着朝他们冲来,陆湘连忙躲到思君的身后,与此同时,思君抬手,轻轻地挥了了一下,甚至都没有碰到面具人,他就像是被人猛地摁住头一样再次摔了个狗啃屎。  虽然看上去只是摔了一跤,面具人却狠狠地吐了一口血。他一生中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失败和狼狈,简直惊呆了,他在地上躺了片刻,猛然又跳起来,红着眼怒吼道:“好啊,思君是吧,你果然有两把刷子!你配得上和我一战!来啊!我们再来打!”  陆湘想说你别挽尊了你根本打不过思君,但话还没有说出口,面具人又猛冲向了思君。思君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在他靠近之时又抬手一挥,面具人再次脸朝下狠狠地摔下去。这一摔比之前摔得厉害多了,地板都给砸裂了一个缝。  陆湘看着都替他疼。  面具人倒地半晌才终于爬起来,他眼眶瞪到了最大的程度,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可以想象他有多震惊和挫败。  敢独身上聚灵山庄来讨债的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他遇到思君之前几乎没有输过,他不可一世惯了,也曾经想过他的程度若是遇到思君,必定能与思君一战,即便是杀不了对方,必定也能全身而退。  可这绝对的力量碾压,是他根本没有料到的。  “这不可能!不可能!”他颤抖着,咆哮着,狠狠握着自己的弯刀以拼命的架势再次冲向了思君,思君脚步都没有挪一下,依然是漫不经心地抬手,再轻轻往下一压。  “砰”的一声巨响,面具人的脸准确无误地砸向了刚才裂缝的地方,狠狠地将那块地砖砸出了人脸的形状。  他羞愤地大叫着还要爬起来,思君却没有再给他机会,只是将手掌再往下压了三下,那人形的坑五官简直是越来越清晰。  思君收回手,面具人艰难地爬起来,血红的眼已看不见眼白,只见一片血丝中小小的黑色眼瞳。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狼狈,理智已经在这绝对力量的碾压之下撕成了碎片。他想大骂,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吐了一口的鲜血,张嘴时众人瞧见他牙都被染红了。  面具人的额头上滴下了一滴汗珠,他双手正在不停地颤抖,突然将目光投向陆湘和薄阳炎。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再次紧盯思君,接着,毫无征兆,他又一次提着弯刀朝着思君猛冲而去,但在距离思君已经很近的时候,他突然从袖中甩出了两枚暗器,直冲陆湘和薄阳炎的喉头!第33章 故剑情深33  这是面具人的最后一搏, 他希望以此转移思君的注意力。他太想要在思君面前找回面子了, 甚至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思君依然面不改色,搂着陆湘轻巧地一闪身,躲过了暗器,同时随手一挥,面具人再次狠狠倒地,那弯刀顷刻间调转了方向,回旋着猛然落在面具人的脸侧,狠狠地插-入了地面,竟有一指之深!  而冲向薄阳炎的暗器也并能攻击到他,在半道上突然僵住又落地。  这不是思君动的手脚, 这是……生死契!  面具人来不及后悔和害怕, 突然就感觉心口传来一阵剧痛。生死契的反噬来的太快, 他猛然嘶叫一声开始挣扎, 片刻间便口吐白沫, 浑身抽搐, 他不停地尖叫着在地上翻滚, 仿佛掉进油锅里困兽。  他真是自找的, 可这也不能说他傻,他确实是在思君单方面的暴打之下气疯了,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这个一眨眼的念头就这样要了他的命。  那尖叫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但停下之时, 所有人的耳边都还不停地回响。  陆湘闭了闭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 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还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思君上前一步,将面具人的面具掀开,只瞧见一张并不怎么出众的脸。  “有人认识吗?”思君问完之后,所有人都摇头。  不仅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哪一号人物用弯刀戴面具的。  思君不再管面具人的身份,从他胸前扯出两张字据,陆湘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按着自己血手印的字据,继而对思君说:“借个火。”  思君抬手,大手从后面覆盖住了陆湘的手,思君身体的靠近让陆湘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安心了很多,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他们肌肤触碰的对方。  对方的手心凉凉的,弄得陆湘有点痒,正要抗议时,陆湘就看到自己手心里就升起了一团飞火。  这感觉十分新奇,陆湘赶紧将那张字据给拿过来点燃,字据在他手心里化成了灰,陆湘感觉心里又有点怪怪的,但没能细想,思君已经松手了。  陆湘拍了下自己的心口,将情绪稳定了一下,接着拿着闻人飞鸿的字据去还给他。  闻人飞鸿没有伸手接,依然是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看着地上父亲的尸体。  “闻人公子。”陆湘郑重地说,“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况且闻人夫人还需要你。”  闻人飞鸿总算是动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了字据,在油灯里点燃,他的眼中全是跳跃的火光,却没有一丝神采。  明知道他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自找的,陆湘还是觉得很不忍,轻声道:“闻人公子受了这番教训,以后务必别再做傻事了。”  字据烧尽,闻人飞鸿也回头来看着陆湘,说:“我父亲的密室,是你们毁了的吧?”  陆湘原以为他还没发觉,现在被当场戳穿,难免有点尴尬,支吾地不知如何开口,闻人飞鸿又平静地说:“我想,除了思君大人,这个世上再没人能在一夜之间轻易地就毁了那密室。也罢了,这些事情传到江湖上,闻人氏怕是要彻底没落,留着那些东西也没有意义了。”  陆湘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闻人飞鸿接连受到重大打击,像是突然间就变了一个人。  闻人飞鸿也没有再和陆湘多说,转头将父亲的尸体抱起来进了内室,之后又折回来将晕厥的母亲抱进内室,陆湘知道他现在应该不想看到自己,于是不好打扰他,便去帮忙检查明子真和闻人义的伤势。  明子真只是轻伤,陆湘给他喂了颗药就醒了过来,而闻人义则伤得很重,吃了药之后勉强能站起来,他警惕地看着陆湘,又在屋内张望了一眼,问道:“我家少爷呢?”  陆湘答道:“去照料闻人夫人了。”  闻人义往内室看了一眼,没敢进去,犹豫再三,最终走到了面具人的尸体旁边。  但他知道他已经惹上了大麻烦,不知道还能不能离开。  于是陆湘暂时没有管他,扶着明子真起来,让薄阳炎照顾一下明子真,顺便把这些天来他们查到的所有事情告诉明子真。  交代完之后,陆湘又回到了闻人义的身边。  陆湘蹲下来,问道:“你们主人是谁?除了给闻人家下套,你们还做过其他的什么?地下赌庄在哪里?”  闻人义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声也不吭,思君等得不耐烦了,随手抓了个烛台就往前走,闻人义看了思君一眼,淡然地说:“请二位给个痛快。我们与主人有生死契,不是不愿说,是没办法开口,直接杀了我就好。”  思君依然没有表情,继续往前走。  “不用了。”陆湘知道这人的嘴是无论如何都撬不开的,于是拦下思君,说,“他……也不算是多坏的人……断了他的灵根,让他以后不能作恶,然后放他走吧。”  “麻烦。”思君显然不习惯这样温和的手段,认为直接打死更方便。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放下了烛台,走到闻人义面前,一手拉住他的手腕。  片刻后思君手里出现了颗闪着光的珠子,思君收紧手瞬间将它捏碎,闻人义闷哼一声,而后便脱力地倒地,急促地喘息起来。  但他的神情倒是出奇地平静,等喘息停止,他便慢慢站起身,走到内室之前,跪下用力地磕头,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少爷。”  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闻人义等了片刻,肩膀微微发颤,他将额头贴在地面,痛苦地低声呢喃了一句:“少爷……保重。”  而后,他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回复了平静,接着他起身,捂着自己胸前的伤口,缓缓往外走。  明子真死死瞪着闻人义的背影,在他走出房门之时,压着满腔的怒火,沉声:“我不做落井下石之事,不趁着这个时候伤你性命,但我保证,不管你们背后的势力是谁,我都会找到他,我一定会毁掉你们,还江湖一个清静!”  闻人义的身子晃了晃,但并未停住脚步,往外走了两步,突然飞身跃起,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明子真看着闻人义离开,眼中全是血丝,若不是薄阳炎在一旁扶着,他真的随时都可能撑不住。他是个真正的君子,于是这让他在了解了事情的所有真相之后极其痛苦。一方面,他难以接受闻人氏的所作所为,另一方面,他又无法不为自己友人的遭遇而悲伤。  他现在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于是整个人都在抖。  陆湘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明公子,无论如何,至少这一次的灾祸过去了。”  明子真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在陆湘的面前失态,二人没来得及多说几句,闻人飞鸿已经从内室之中走了出来。  他灰白着脸,缓缓对陆湘道:“陆公子和思君大人想查的真相已经查到了,请离开吧。”  “那个……我再说几句就走。”陆湘硬着头皮说,“第一,我会很快离开,但走之前会把山洞里剩下的天蛩幼虫全部烧死。第二,关于闻人氏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全部告知了轻翎阁主的鸟儿,这些事情瞒不住的,很快全天下都会知道。”  闻人飞鸿点点头,没有答话。  “还有这个。”陆湘将自己的乾坤袋拿出来给闻人飞鸿看,问道,“这个,是不是和闻人氏原本的那个乾坤袋一样的?”  闻人飞鸿看了一眼陆湘手里的乾坤袋,眼中闪过惊诧,陆湘连忙道:“这不是闻人氏收藏的那一只,这是我师父给我的,你可以仔细看看。”  闻人飞鸿拿起陆湘的乾坤袋,看了半晌之后道:“几乎一模一样,连刺绣所用的线都是一样的颜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对……”  陆湘点头道:“是的,所以我才想问问你,闻人家原本的乾坤袋,究竟是一对还是一只?到底是闻人掌门铸造的,还是纪南红铸造的?”  闻人飞鸿摆摆头,无力地说:“我不知道,父亲许多事情都不对我说,别问我了。”  陆湘其实还想问关于地下赌庄的事,但闻人飞鸿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他,回答的声音都很虚弱。明子真走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对陆湘道:“陆公子,请给阿鸿一点时间,之后等他好一些了,再说这些问题吧。”  “请离开吧。”闻人飞鸿疲惫地转过身,再也不想多看陆湘一眼。  陆湘实在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道别之后便转身离开,刚走出院子没多久,明子真又追了出来。  “陆公子,思君大人,薄公子。”明子真十分尊重地对三人行礼,尽管脸色依然不好,但依然礼数周全,他略有些匆忙地说,“今日的事,真的要多谢三位。现在阿鸿的状况很不好,我要留下来陪着他,不便在此时感谢三位。若是以后能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三位务必告知。若是有空,也希望三位能到岐山一聚。”  陆湘也对他行礼,接着说:“我们也没有帮什么……明公子是个好人,我也很期待以后能与你再见。”  明子真道:“一定会的。诸位慢走,我便不远送了。” 第27章 “就知道闻人家的人都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人说,“我早就说了哪有那么多人仿照他们家的灵器卖?结果真是他们家自己做的!”  “地下赌庄不是号称守信誉讲规矩吗?居然花了十多年给闻人家下套!太卑鄙了!不过……那把剑若是假的,真的在哪里呢?”  “谁知道呢,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把剑,只是大家把纪南红传得太神了吧。”  “嘿,听说现在闻人氏的弟子们都跑光了,还有好些世家都上门找他们理论,闻人飞鸿那小子要想活命,得把家底都赔光吧?”  “活该!谁叫他们做那么多恶事?这几年有几个庄子闹天蛩,也是他们自己做的戏,真恶心,养那种妖兽……闻人贤自己看着不会吐吗?”  前些日子所有人提起闻人贤,都还是赞不绝口,什么“胸怀天下”“大家风范”,这才没几日,就人人喊打了。  闹腾仍在继续。  “哈哈哈哈,我昨儿听说,明子真还在聚灵山庄待着,现在天下人都对闻人飞鸿避之不及,他还是这么热心,真不知道说这人是傻还是仗义啊……”  “就是傻啊,岐山明氏一向就爱管闲事。不过天机阁也真是神了,这么隐秘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  “听说是个新人天师查出来的……好像叫陆湘,还是个孩子,脑袋上顶着朵小菊花,非常显眼。”  陆湘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刚才已经把星渊给放进乾坤袋了,白白失掉了一个让人意外认出来的机会,顿时非常懊恼。  不过好歹他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江湖,他果然是主角,是上天选中的男人!  陆湘捂着脸偷偷笑,心中得意,竖着耳朵继续听。  那边的笑声变得有些暧昧,有个男人说:“这事儿里头还有一个人,你们肯定猜都猜不到是谁。”  周围的人立刻来了精神,纷纷询问是谁。  “嘿嘿。”男人将众人的胃口掉了半天,总算开口道,“是思君!他和陆湘一起查的闻人家的事!”  旁边的人不信,立刻道:“不可能的。思君不管闲事的!没听过他和任何世家来往过密,也没听过他和任何世家结仇。”  “哎呀,这可就不懂了吧,思君是不管旁人的事,但陆湘不是旁人!那两个是那个。”  “啊?哪个啊?”  “哈哈哈,这你都不知道,他们两人是相好!”  陆湘:!!!  还有没有天理了!怎么是个人都这么说!  闲聊的众人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了然神情,羞得陆湘没脸见人,“腾”地一声站起来,也没敢看思君的脸色,慌忙问店小二要了房门钥匙就跑。  陆湘进了房就把门给锁死,一下倒在床上捶床板,他和思君是很好啊,但是就不能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纯洁的友情吗?  陆湘自己喊了半天冤,突然又想起,自己怎么能跑呢?万一思君误会又生气,要和他分道扬镳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陆湘就不淡定了,连忙又从床上爬起来想去楼下看思君,没想到刚跑到门口拉开门,就看到思君端着饭菜出现在了门口。  “思……思君啊……”陆湘怯怯地喊了一声,没敢再说话。  思君的表情很从容,说:“吃饭。”  看来刚才那些人说的话并没有对思君造成什么影响。陆湘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稍微有些怪怪的。  思君真是……完全不在意……  陆湘没来得及多想,思君就端着饭菜进了门,将饭菜放在桌上,陆湘便走过去坐下,乖乖地端起碗扒饭。  他不太习惯这样的安静,吃了两口便和思君聊起了闻人家发生的事,继而感叹道:“建立一个大世家需要许多代人的努力,但坍塌也就短短数日,那么一两个人走错路,就无法挽回了。”  “嗯。”思君望向陆湘,说,“所以不要学坏。”  陆湘:……  好了!我不好奇那个话本还不行了吗!  陆湘郁闷地端着碗扒饭,直到吃完饭思君离开房间,都没再和他说话。  之后玩玩闹闹几天,陆湘还抽时间给仍在聚灵山庄的明子真写了封信,花了两张银票请轻翎的鸟儿送去,在快要抵达天机山的时候,收到了明子真的回信。  星渊和陆小鸡陆小菇回了乾坤袋休息,只剩陆湘和思君并肩在前往天机山小道上缓缓走着,一边走一边看明子真的回信。  这段时间明子真一定因为友人的遭遇而痛心不已,陆湘从字里行间都看出了他焦躁。  陆湘看信,思君就顺手就将陆湘被风吹落到脸颊的头发别到了耳后。  陆湘感觉耳朵痒痒的,缩了缩脖子躲开思君的手,说:“别动我,痒。”  思君并不恼,接着问:“信上说了什么?”  陆湘道:“明公子说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办法让闻人飞鸿说出地下赌庄的情况,但好像还有一张生死契在地下赌庄的人手里,闻人飞鸿根本开不了口,完全没办法透露。明公子尝试了很多办法,才得出了一个大概的范围,说是地下赌庄可能在禹城附近。”  思君道:“那距离岐山不远。”  “是的。”陆湘继续看信,又说,“明公子还说,地下赌庄很小心,他们瞧着谁人傻钱多好骗,就想办法将人引到地下赌庄去。而且在带客人进地下赌庄之前,也会详细地调查客人的身份,不是谁都能进的。”  星渊突然冒出头道:“人傻钱多,不就是你吗,放心吧,你肯定能进去的。”  “小花,我们还能不能过下去了?”陆湘把星渊给摁进乾坤袋,又系了个死结,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想个办法困住乾坤袋里那三只,杜绝他们偷听他和思君说话。  想到这里陆湘又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好像自从和思君同行之后,他就老是想背着那三只和思君单独说话,但其实他们也没有说什么秘密,反而都是伙伴们应该一起共享的消息。  陆湘陷入了迷惑,半晌无言,思君也思忖了片刻,接着才说:“我们有可能会被人认出来,要想想办法。”  “嗯。”陆湘皱眉道,“不过先上山问问和轻翎阁主见个面再说吧,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有没有新的线索。”  说完话,陆湘又张开了双臂,等着思君抱他上山。  思君的唇角勾了一点点浅得看不出的弧度,陆湘都没机会看见又隐没在了他冷漠的表情里,很快他将陆湘打横抱起,迅速就在那陡峭的山崖间飞跃。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陆湘又看到了天机阁的山门,以及在门口优哉游哉踱步的大白鹅。  思君放下陆湘,陆湘便特别开心地迎上去,欢喜地说:“鹅先生!好久不见啦!”  大白鹅一见陆湘就双眼放光,连忙迎上来说:“银票来了!不是……陆公子来了!人呢一个个的!赶紧去泡龙井啊!”  陆湘笑道:“要两杯才行,思君也来了。”  陆湘说完思君就慢慢走了上来,大白鹅一看思君就浑身一僵,扑腾着翅膀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边喊:“夭寿啦,通知阁主关门上锁啊,鬼见愁又来了啊!”  陆湘眼睁睁地看着树丛里“哗啦”飞出一堆鸟儿,又“哗啦”一下飞得没了影。  “所以……”陆湘僵硬地站着,问,“你和轻翎阁主打过架吗?为什么他们这么怕你?”  “嗯,第一次来不懂,他坑我钱,被我发现了。”思君回答完,拉着陆湘的手就往前走。  陆湘又在心里嘀咕,思君到底有多厉害,连轻翎阁主都这么怕他。  轻翎是妖,手里还掌握了天下人这么多的秘密,仅仅是守规矩还不足保证天机阁在江湖达到没人敢惹的程度。其实轻翎本人的灵力也是相当强,据传若是比照天师榜,他和他身边叫做阿易的那只黑鹰,都能排进前五。  但这样一个人……居然对思君这么忌惮。  陆湘偷偷看了眼思君,莫名觉得好骄傲啊。  偷笑。  二人牵着手走到了轻翎的小院门口,对方果然已经门窗紧闭还画了结界,思君颇为不耐烦,“啧”了一声说:“又这样,有意思?”  应该是知道这样也挡不住思君,过了会儿院里就传来了动静,结界开了,轻翎一脸烦躁地走出来,接着说:“哎,你真是……怎么又来了?让鸟儿传个消息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来!别这么想我可以吗!”  原以为思君已经够让他烦的了,没曾想话刚说完陆小鸡又从乾坤袋里挣了出来,猛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流口水,轻翎疯狂甩腿都甩不开陆小鸡,只能不停地暴躁狂喊。  “天呐,我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会被你们这一家子缠上啊!”第35章 白玉映沙2  一阵鸡飞狗跳, 险些把轻翎的房顶给掀翻之后, 几人都是筋疲力尽,总算是开始做正事了。  思君和陆湘坐在绝顶亭台喝着轻翎泡的茶,星渊在一边晒太阳,轻翎甩开了陆小鸡不准他抱自己的腿,但陆小鸡还是得到了蹲在他腿边玩他羽毛装饰的优待。  轻翎疲惫不堪,缓缓地说:“关于地下赌庄的事情,我知道的几乎都告诉你们了。”  陆湘问:“闻人义呢?那天从聚灵山庄离开之后,他去了哪里?有没有回地下赌庄?有没有和赌庄的人接触过?”  轻翎的红瞳闪了闪,接着说:“他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到了禹城就消失了。”  “消失是什么意思?”陆湘睁大眼睛, 问, “他死了吗?”  轻翎摇头说:“不确定, 并没有看到他和任何人接触, 反正就是凭空消失了。”  陆湘皱眉道:“这也太奇怪了……就算是被人谋害了, 也有尸体在啊。”  星渊道:“是啊, 妖兽吃了也还要吐两根骨头吧?”  轻翎不满地吼道:“你们这是在质疑我?没有就是没有!尸体也没有, 骨头也没有, 他就是那么消失了!  陆湘想了想,装过头盯着思君说:“这倒是能肯定禹城附近有什么古怪, 可能地下赌庄就在那附近……但禹城应该很大吧?不知道情况如何?”  思君道:“没去过。只是听说禹城是个人妖混居的大城,里面很混乱的, 距离岐山明氏以及淄洲秦氏都不远。”  “咦。”陆湘摸着自己的下巴说, “岐山明氏和淄洲秦氏可是四大家族……不是……现在是三大家族了。禹城在这两大家族中间, 为什么还会很乱?”  轻翎道:“两不管地带啊。很早以前,禹城有个小家族申氏,是个两边倒的墙头草,最早依附明氏,后来又投奔了秦氏。于是惹恼了两边,两大家族都不想搭理他,他倒是自己乐得自在,在禹城自己画地为王,引了许多没人管的妖族去,那地方就越来越乱。申氏也自食恶果,管不住这些妖魔鬼怪,不知道被谁给灭了全族,禹城成了没人管的法外之地,越来越混乱。不过禹城的人或妖倒也有自知之明,只敢在那一城之中闹腾,不出来作乱,也就没人去收拾他们。这样的状态……也已经有快二十年了。”  陆湘问:“里面有赌庄吗?”  “岂止是赌场?”轻翎眼神里写满了对陆湘没见过世面的同情,接着说,“酒、美人、赌场,各种明面上禁止买卖的灵器都有卖,什么邪祟在哪里都不受管。醉生梦死,莺歌燕舞,若要追求人间极乐,那里就是最好的去处。”  陆湘情不自禁地感慨:“哇~”  思君抬手敲了下陆湘的额头,提醒他不要想着去学坏,陆湘瘪瘪嘴,心里有点失望,但还是继续说正事:“那我们理一下思路……是这样的,地下赌庄的人肯定在禹城之中有眼线,只要我们表现得足够人傻钱多,就可能被瞧上拉进地下赌庄,但是还要造一个假身份,不然容易被认出来……”  星渊摇头说:“仅仅捏造身份是不够的,禹城里消息传得很快,你们两个人的特征肯定都被传遍了,很可能进去就会被认出来。”  “啊?”陆湘捧着脸说,“用陆小菇的幻术改变我们的模样可以吗?”  星渊继续摇头:“里面多得是厉害的妖和天师,用幻术反倒是欲盖弥彰。”  陆湘有点为难了:“难……怎么办啊?”  星渊得意一笑,接着说:“这个时候,就要发挥我们广大普通百姓的智慧了,你没有没有听说过民间邪术——易容。”  陆湘一听易容两个字就兴奋了,连忙说:“我在话本里看过易容,说是可以徒手换头,这是真的吗?”  星渊道:“话本太夸张了,易容术也没有那么神奇,其实就是上妆而已。将一个人原本的特点掩盖,凸出其他的特点,还要被易容者自己配合做戏,易容才逼真。”  “啊,我要试我要试!”陆湘连忙举手,兴趣满满地道,“我要怎么掩盖特点才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啊?”  “太难了,你在闻人家出来那么大的风头,说不定禹城就有人认识你。”星渊从头到尾将陆湘打量了一番,十分认真地说,“你变成另一个人都没用,你只能变性了。”  陆湘:…… 第29章 思君目光突然闪了闪,但仍然没说话,很快又继续往前走。  陆湘实在是没辙,跟上去耍赖似得晃悠思君的袖子,嘴里不停地念念叨叨,说得嘴都快破皮了,思君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  “不生气了吗?”陆湘看着思君莫名其妙又缓和下来的脸色,心里忍不住嘀咕,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思君不管陆湘的疑惑的,走了一段,见前方路中间有人赶着马车拉货,思君又自然地揽过陆湘的肩膀,将他护在了身后。  所以是真的不生气了?  陆湘松了口气,顿时整个人都非常轻松,欢天喜地地挽着思君的胳膊,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和他闹别扭。  因为这不爱说话的人,真的是很难哄的啊。第36章 白玉映沙3  明氏的闲逸庄, 和许多世家大族都不同, 并不建在什么深山孤岛,远离尘世的地方,而就在岐山脚下岐城之内,繁华深处,闹中取静。宅院统一用的青砖黑瓦,甚至比一般的普通人家还要朴素。  一行人走走玩玩,很快就到了,明子真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一个多月没见,明子真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远远瞧见他们的身影, 就连忙赶过来相迎。身后也没有跟什么弟子或者小厮跟随, 丝毫不讲究排场。  陆湘感觉这也太亲切太随和了, 就像是他们乡下走亲戚似的, 于是陆湘非常后悔自己没有拎一篮子土鸡蛋来。  “思君大人, 陆公子。”明子真行了礼, 接着说, “我母亲做好了晚膳, 就等二位了。”  “哇,明夫人亲自下厨?真是太失礼了, 我们也没有买什么东西……”陆湘相当不可思议,觉得自己拎一篮子土鸡蛋也不够, 或许还应该拎一块农家老腊肉。  明子真连连摇头:“千万不要客气, 我将二位对我的帮助都告诉了父亲母亲, 他们和我一样感谢二位。你们能来,我们就很高兴了,怎么能收你们的东西呢?”  明子真领着他们进门,带着他们在这质朴而雅致的庄园之中穿梭,一边走一边向他们介绍。  闲逸庄虽然不大,但也有上千名弟子,闲逸庄背后那一片巍峨的岐山也属于明氏,是弟子们练功的场所。  这样一路热情地交谈,没走一会儿就到了主院。陆湘进院就看到个穿着粗布衣衫略施粉黛的美妇人,虽说穿得朴素,但那卓然的气度还是让难以忽视,陆湘瞬间就猜出这就是明子真的母亲。  而明氏家主明兆也相当出挑,面貌仍旧维持在青年人的状态。  明子真将陆湘和思君引荐给了明兆夫妇,陆湘乖巧地行了晚辈礼,而思君只是淡然地与明兆夫妇互相行了平礼。  陆湘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一个他从来都没有注意过的事情——那就是与他平辈甚至是高一辈的人对思君都是用的敬语。  修道者都看不出年纪,思君的脸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陆湘原以为大家尊敬思君是因为他厉害,一直觉得思君也就比自己大几岁,但其实仔细一想,十五年前思君就在天师榜排名第一了,那时候陆湘还是个一岁的小娃娃。  所以不可能思君五岁的时候就那么厉害了吧?搞不好思君还真不是和自己同辈。  这样一想,陆湘突然觉得和思君的距离被拉远了,思君对他的好,就只是长辈照顾晚辈。  莫名让人……很不开心。  陆湘兀自走了一会儿的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明子真已经在引荐另外两位他的同辈人了。  与闻人家的奢靡不同,明家不是一个人一个院,这主院除了家主夫妇二人,还住了明子真和他未出阁的胞妹明宁蓉,以及明兆的两名弟子明子墨和明子书。  进了主院的门,就是像是进了某个寻常的农家小院,看到了非常和睦热情的一家六口。  明子墨和明子书比明子真大几岁,都相当沉稳安静,与陆湘和思君打了招呼之后就没有了什么存在感,而明宁蓉是个很漂亮小姑娘,和陆湘一般大,非常腼腆,见来了陌生人便上了二楼,直到准备用晚膳也没有下来。  一番客气的寒暄之后,陆湘总算是和明氏的几位熟稔了起来,思君虽然一直不吭声,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能安静地坐在这儿喝茶用膳,已经是给了大家极大的面子。  聊了一会儿,陆湘并没有对明兆这个江湖上传说仗义疏财扶危济困的大侠士有什么感觉,倒是喜欢上了明夫人。  他从小和师父一起长大,没有见过父母,但他想象中,他的母亲应当就像明夫人一样,热情、率直,用一颗真心爱着他。  明夫人也挺喜欢陆湘的,于是一脸慈祥地看着他,笑盈盈地说:“我一见陆公子就觉得亲切,就像是我小儿子似的。陆公子今年也十六了,也快到了婚娶的年纪了啊,不知道陆公子有没有……”  明子真没好意思给父母提思君和陆湘二人的关系,听到这里皮都绷紧了,生怕思君一个不高兴当场把人抱起来就走,那也太尴尬了!  于是明子真连忙打断了明夫人:“母亲,陆公子早有良配。”  “是吗?陆公子年纪还小啊,这么着急吗?”明夫人望向陆湘,陆湘明白明子真是为了给自己解围,因而立刻点头。  明夫人颇为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突然转向了思君,接着问,“不知道思君大人……”  明子真急忙再次打断,道:“母亲,思君大人也心有所属,他们二人珠联璧合天生一对羡煞旁人,您别这么热心了。”  思君抿了口茶,并不作声。  “哎!”明夫人感慨地叹了口气,埋怨地对明子真道:“所以你的朋友们都有了心仪之人,而你现在还没有人要啊……”  明子真:……  “又说这件事情……”明子真颇为无奈地用眼神向父亲和师兄求救,沉默许久的明子墨终于开口,温和地微笑道:“师弟心中自然是有数的。”  明子书也帮腔道:“师弟只是不愿,若是愿意,喜欢他的姑娘们都能从这里排到岐城城门。”  明兆也爽朗地大笑两声,道:“天下未靖,何以为家?子真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我都是支持他的。”  原本气氛相当轻松愉快,但话说到了这里,便不得不提起最近让天下不太平的事,也就是闻人氏的没落。  明家的几人神情都同时变得凝重,明兆摇摇头,惋惜地说:“明氏与闻人氏世代交好,闻人掌门和闻人公子接连犯下这些大错,实在是令人心痛。不过如今闻人公子也算有所担当,已经付出了代价。以后只要能改邪归正,若是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自然也会倾力相助。”  陆湘一腔热血上头,本来也想有什么需要他也愿意帮忙,可还没说出口思君盯了他一眼。陆湘这才想起,思君可能还在记闻人飞鸿用暗器伤他的仇,但其实陆湘都快忘了。  于是陆湘闭了嘴,没跟着表态。  明子真将话题接下,咬着牙说:“阿鸿已经付出了代价,但地下赌庄呢?这种危害天下的毒瘤根本就不应该存于世上!我已经发誓,我一定会将他们铲除!”  明夫人微微颤抖,别开脸低声说:“你心里总是想着天下的太平,可曾想过我这做母亲的忧虑?你才回来几日,这就又要走了?”  明子真握住母亲的手,郑重地道:“母亲,这是我一定要做的事,地下赌庄今日能毁了闻人氏,难保以后不会动上我明氏的心思,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明氏的后来着想。”  “师母。”明子墨出声,严肃地说,“我跟着师弟,一定会尽力保护他的周全。”  明子书也道:“师母,虽说我要留守庄中,不与师弟同去,但只要师弟有需要,我也会立即前往,绝不会让师弟出任何事。”  明夫人连忙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无论谁有事,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会心疼。每个人保护好自己就行,谁都不能出事。”  陆湘终于是找到机会,插了一句话:“明公子是要去调查地下赌庄吗?”  明子真点头道:“嗯,之前已有几名师弟前往禹城调查,现在有了一些线索,但师弟们还是应付不来,我和子墨师兄打算一起去。”  “嗯,你们千万要小心。”明兆皱紧了眉,肃然道:“根据子真所说,地下赌庄的人非常厉害,如果我不是旧伤在身,我也应当和子真子墨同去的。”  明兆说的“旧伤”,应当是只在多年前那场诛魔之战留下的伤。陆湘从天机本上看到过,从前的明兆能排到天师榜前五,但现在几乎是半废的人,他的右手有些不太灵便,时常会发抖。  可这并不影响全江湖的人对他以及明氏的尊重。  明兆继续说:“那天那个面具人已经是深不可测,若不是思君大人和陆公子在,子真能不能安全回来都不一定。”  说完这话,明氏几人都将目光投向和思君和陆湘。  陆湘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略微有些犹豫之间,思君便偷偷在桌下抓住了他的手。  于是陆湘低头扒饭,非常有负罪感地假装自己没听懂。  明兆读懂了他们的意思,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在此事上多言,明氏几人又聊起了之后去禹城的部署,陆湘和思君始终没有吭声,只当听不见。  晚膳过后,明子真将思君和陆湘带去了内院,在他自己房间的隔壁给二人安排了两间客房。  没聊几句明子真便快速离开,两人也没有急着睡,思君留在了陆湘的房里,画了个结界避免有人偷听。  而后陆湘又将乾坤袋里的三只取出,凑一起商量。  星渊最先开口,奇怪地看着陆湘问:“为什么不和明子真一起去调查?你不是说挺喜欢明子真的吗?”  陆湘说:“我们自己的计划已经很完善了,《寻剑记》最新的这一册已经引起了很多讨论,我们的假身份很快就能传开的,这个时候和明公子一起,反倒容易坏事。况且,除了明公子,我并不信任他的师兄师弟们,明氏这么多弟子,谁能保证全部与他同心同德,万一他的师兄师弟里有一个泄露了我们的计划,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星渊笑道:“主角的直觉又发挥作用了吗?今天一路上也看到了不少明氏的弟子,你怀疑谁不对?”  “没呢,我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陆湘有些低落地趴在桌上,喃喃地说,“主角的直觉从脑袋里消失了,因为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今天看到明公子一家人这么幸福,好羡慕啊,真希望我能快点找到我的家人……”  陆湘其实是玩笑的,但他说完之后,众人突然都沉默了下来,连陆小鸡和陆小菇都不在一旁瞎闹腾了,全都静静地看着他。  陆湘注意到大家的目光,有点紧张地坐直,说:“咦,怎么了?都这么看着我?”  没有人说话。  半晌,思君缓缓抬起手,轻柔地拍了几下他的脑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陆小鸡和陆小菇也凑了过来,爬到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陆湘吸了下鼻子,特别感动地说:“我只是随口说一下而已啦……不过还是很谢谢你们。”  “应该的,不用谢。”星渊变出了一只长长的花根,怜爱地捏了下陆湘的脸,接着说,“虽然你这个傻儿子很不听话,但以后爸爸还是会好好照顾你的,毕竟父爱如山。”  “你又占我便宜!”陆湘一下跳起来要去扯星渊的花瓣,好在这次陆小鸡和陆小菇拉架及时,没让他们再次互殴起来。  经过这样一闹腾,刚才低落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大家商量了一阵,决定明天就离开贤逸庄,前往禹城,在半道上找个合适的地方,就要把假身份给扮上。  但陆湘还是对明子真有些愧疚,担心地说:“不知道明公子他们几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思君又拍了下陆湘的脑袋,说:“他不会有事。”  想了想也是。  明子真和明子墨在江湖上都有盛名,那么显眼的两个人,陆湘觉得他根本就进不去地下赌庄。再说就算进去了,还有明子墨这个天师榜第九的高手协助,应该不会有事。实在不行,陆湘他们在地下赌庄遇上,也会帮助明子真的。  于是陆湘暂时放下了心,对思君道了“安寝”,思君没有回他,最后拍了下他的头,这才离开。  *  第二日一早,陆湘就向明子真提出了告辞。  明家人没有客气做作地挽留,只是真诚地邀请他们下次再来做客,陆湘应了,并且决定下次再来一定要带土鸡蛋和农家老腊肉。  离开岐城,他们并没有再雇马车,而是选择了步行。走了一日,天黑时恰好到了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找不到人家借宿,只能升起一团火,露宿荒野。  这里距离禹城大概还有半月的脚程,这时候差不多就应该扮上了,否则到了禹城再扮,怕是会太突兀。  陆湘早已心如死灰地做好了准备等着这一天,于是星渊要给他上妆的时候,他表现得非常平静,没有丝毫的反抗。  上妆之后,又要痛苦地穿裙子。  星渊在乾坤袋里一阵翻,恼怒地说:“完了,我发现我好像只有那么一条裙子,你上次给撕坏了,完了,找不到新的裙子了!陆湘你坏事了!”  陆湘立刻辩解:“我怎么知道你只有一条裙子?你不是说杰出的易容师什么都会准备齐全吗!所以你根本不是一个杰出的易容师!”  俩人又互不相让地闹了起来,一直在一边闭眼打坐的思君突然开口打断他们:“别吵。”  于是这两只闹得都要炸毛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思君睁开眼,突然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条浅绿菊花绣纹的丝绸裙,说:“这里有。”  陆湘和星渊同时一惊,异口同声地说:“你怎么会有裙子?”  思君面不改色道:“买的。” 第31章 店小二甜甜地笑了笑,接着说:“小姐海涵,因为小姐实在是太美了,整日来往的客人都在谈论小姐,小人也很难不注意到小姐。”  陆湘挑眉,说:“他们说什么?”  店小二道:“他们说小姐偷了东西,来禹城是为了躲灾。”  陆湘连忙摆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而后又迅速拽着思君的手腕装凶,接着说:“下次你再听到有人这么说就告诉我,我要让我的护卫拔了他们的舌头!”  店小二点头:“嗯,若是有人再乱说,我一定会立刻告诉小姐的。”  陆湘安静了一会儿,又问:“他们还说了什么吗?”  “额……他们还说……”店小二道露出为难的神情。  陆湘沉声道:“不用怕,我不怪你,你直说。”  店小二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他们说小姐整日拿着钱撒着玩,简直蠢得不可救药。”  陆湘猛地一拍桌,喝道:“什么!”  店小二连忙跪下求饶,乖顺得不得了。  陆湘顺了口气,喘着粗气说:“你起来,告诉我,他们为什么那么说?”  店小二胆怯地站起来,小声地说:“因为……因为……看到这几日小姐一直在灵器商行里买东西。在禹城,灵器商行买的东西都很次,比闻人家的假货还要次,都是骗新人的……”  陆湘佯装恼羞成怒,道:“胡说!不是都传,禹城里什么都有吗?”  店小二摇摇头,说:“禹城是有很多好东西。但一般很难买到,我们这里都不用买的。”  陆湘略显焦躁地说:“那要怎么才能弄来?”  店小二压低声音,道:“要么抢,要么……赌。”  陆湘听完,双手不由地捏紧,同时情不自禁地看了思君一眼。  二人目光交换了一个信息:终于……到重点了。  陆湘顿了顿,接着问道:“抢要去哪里抢?”  店小二说:“小姐是要找能隐匿踪迹的灵器是吧?拥有这种灵器的,大概都是为了躲灾,谁拿着都得当宝贝。再说踪迹都隐匿了,小姐想抢都没有地方抢。”  “也对。”陆湘烦躁地叹了口气,接着说,“赌要怎么赌?”  店小二道:“这个倒是简单。禹城之中有很多大赌场,赌什么宝贝的都有。不过靖凡公子开的赌庄是赌灵器最多的,小姐可以去那里瞧瞧。”  陆湘低头陷入沉思,店小二也非常聪明地没有再多言,安安静静地剥螃蟹,剥完之后,店小二又恭顺地询问陆湘是否还需要伺候。  陆湘摇摇头,将他给打发走。  因为得到了重要的消息,这顿晚膳都吃得着急,匆匆吃完陆湘又赶紧回了房,让思君再次设好结界,又开始讨论。  陆湘略微有些兴奋,搓着手说:“我觉得我以后要是做天师做不下去了,还可以去唱戏!你们看到了没,我已经瞒过了全城的人!”  星渊立刻笑他,说:“所以你现在是穿裙子穿上瘾了?以后去唱戏可就好了,天天都可以穿裙子。”  陆湘委屈地扯了扯裙子表示自己并不喜欢,思君敲了敲桌面,打断他们说:“说正事。”  “哦。”陆湘暂时放下星渊的嘲讽,开始分析刚才店小二跟他说的话,“我觉得是这样的,现在禹城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了,将我们往个私生女的身上联想了。”  思君点头,说:“店小二今天说那么多,就是想让引我们上钩。”  陆湘道:“对的,他背后的人想引我们去确认身份,我们去露一手吧。”  “那不就是要大出风头了?”星渊略有些惆怅地说,“哎,这样好的机会,我和小鸡小菇都出不了风头,真烦!”  陆湘噘嘴道:“我才不想出这个风头呢,天天换不重样的裙子,你以为我很喜欢吗?”  星渊看了眼默默喝茶的思君,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一些,变出花根捏了下陆湘的脸,笑说:“换裙子你不喜欢没关系,有人喜欢。”  说完星渊立刻就跑,迅速跳进乾坤袋躲起来。  陆湘被星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弄糊涂了,正要问思君,对方却站起来直接走了。  陆湘简直莫名其妙,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  睡了一觉醒来,陆湘就把昨晚的事情给忘了,又换了一条思君拿出来的新裙子,离开客栈去出风头。  他们到了店小二所说的赌庄,看见正门的门廊全涂得金灿灿的,莫名透出一股土财主的味道,喧闹的声响从里面传出,各种妖魔鬼怪都凑在这里。  于是陆湘的出现简直是清新脱俗鹤立鸡群,一进门就被人给盯着。  鉴于陆湘他们进城的时候已经给了不少人警告,那些人也只是看,并没有靠近。  被人看几眼陆湘倒是没什么感觉,这是他第一次进赌场,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兴奋。但没兴奋到一会儿,他就觉得思君好像突然又情绪不好了,即使是带着人-皮面-具的脸,也像是透出了凉凉的感觉。  陆湘以为思君是因为太吵了而不高兴,于是趁着没人注意,拉着思君的手将他拉进自己,然后轻轻捏他的手心,低声说:“别生气嘛,就辛苦一下。”  思君点头,顺势再把陆湘给拉近了一些。  而后二人继续在众人的围观之下往里走,很快就到了第一个热闹非凡的大厅。  这里和陆湘在话本里看到的赌庄都差不多,每个赌桌上都围着一堆人,吵得不行。但这里是赌钱的,不是陆湘和思君的目标,二人继续往里走,到了第二个大厅,才终于看到传说中以灵器做赌注的赌桌。  陆湘刚进门,便迎上来一名衣着华丽的婢女,那婢女相当热情地迎接陆湘,陆湘随着她的引导随便赌了几场摇骰子,赢了两个无关痛痒的小玩意儿。  陆湘故意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离开了赌桌。  婢女跟在陆湘的身后,笑盈盈地问道,“小姐可是觉得无趣?”  “无趣倒是小事。”陆湘冷冷地盯着那女婢,说,“我知道我进入禹城以来,你们这些人就一直在暗暗打探我。既然知道我要找什么东西,就不要绕弯子了,直接说,这里有还是没有?没有的话,我便去下一个赌庄。这禹城之中,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赌庄。”  婢女连忙没什么诚意地告罪,接着说:“奴婢原本是想带小姐适应一下,毕竟赌桌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怕您输急眼了难受。既然小姐一心就是冲着找宝贝来的,奴婢便直接带小姐去小二楼的贵宾室,和我家公子赌。公子手里什么宝贝都有,小姐只要拿得出有价值的东西与他对赌,就有机会赢得小姐想要的。”  “行了,知道了。”陆湘露出了略微急切的神情。  婢女又故作姿态地搞了一番幺蛾子,一会儿请示这个一会儿请示哪个,将陆湘的胃口吊足了之后,这才终于将陆湘和思君带上了小二楼。  上楼便进入了一个新的结界,婢女带陆湘进了一间摆设更为奢华的小厅,厅中也有三张赌桌,各自都有十来人围在一起尽情地豪饮豪赌,桌上摆着各种闪着光的灵器,有些看上去还挺厉害的。  最东那张赌桌没人,婢女将陆湘带过去,请陆湘落座,给他泡了茶,很快就离开。  其余人豪赌的间隙依然要偷看他们,陆湘不做声地坐着,思君就站在他的身边,右手不经意地扫过他的头顶轻拍了一下,示意他不必紧张。  怎么会紧张呢?陆湘心里偷偷地想,有思君在,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二人没有说话,去好像依然懂了对方的意思。  于是他们继续沉默,就等着那故作神秘的靖凡公子出场。  没多久,旁边闹着的众人稍微消停了一下,那个靖凡公子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小姐可是在等在下?”那声音奇怪地低沉缓慢,像是肉吃多了似的,特别油腻。  陆湘侧头,瞧见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正朝着他大步走来。  那人的五官倒是端正,身形也板正高大,按理说应该是好看的,但就是太过于油头粉面,看着让人很不舒服。  他满面微笑地看着陆湘,继续说:“方才有些事情处理走不开,是在下的错,让小姐好等。”  陆湘对着装腔作势的人相当反感,神情冷漠地说:“你就是这赌庄的主人,什么靖凡公子是吗?”  “正是在下。”说话间靖凡已经走到了陆湘的跟前,行了个礼接着说,“小姐一进这禹城,在下便听人说起了小姐姿容绝艳。今日只看了小姐这半张脸,便觉得那些人实在是粗鄙,没能形容出小姐美貌的一分。就是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能一睹小姐芳容?”  陆湘:“没有。”  靖凡:……  “失礼,是在下唐突了。”靖凡顿了一下,又很快笑起来,接着说,“那……在下能不能冒昧问一句小姐芳名?”  陆湘:“不能。”  靖凡:……第38章 白玉映沙5  安静了半晌之后, 靖凡又兀自笑起来, 半眯着眼睛盯着陆湘说:“可我总要知道怎么称呼小姐吧?”  “你不是都称呼小姐称呼半天了吗?”陆湘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说,“实在觉得冒犯,叫姑奶奶好了。”  这话说完周遭的人都静了,靖凡也有些愣地看着陆湘。  陆湘心里简直要忍不住为自己鼓掌叫好了!我这戏做得也太好了,不去唱戏真是浪费了天生的才华啊!  这边陆湘沾沾自喜,那边思君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他抬手在陆湘肩膀上按了一下,说:“主人,别忘了正事。”  陆湘连忙回神, 心道思君应该忍得很辛苦吧, 往常有人在他面前瞎嚷嚷这么多, 早就被打得头都变形了。于是陆湘赶紧说:“行了, 我来这里不是来找你闲聊的, 废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你直接说, 到底是赌还是不赌?”  对方饶有兴味地将陆湘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接着坐到了陆湘的对面,说:“我不是轻易陪人赌的, 小姐要拿得出能让我心动的灵器做赌注才行。”  陆湘一股脑将这些天买的赢得都摆在了桌上,倒是有两样能拿得出手。  靖凡随便捡了个盾器又丢出去, 慢悠悠地说:“都是些破烂玩意儿。”  “那你又能拿出什么不破烂的玩意儿来?我也不是什么都看得上的。”陆湘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自己发尾, 看都不看靖凡一眼。  靖凡轻笑一声, 抬手示意下人拿了个木盒出来。  木盒摆在桌上,靖凡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把巴掌大的油纸伞,靖凡将小伞拿出来展示,接着说:“这小伞名为风止,是闻人贤手废之前铸造的。东西虽不起眼,但能解小姐的燃眉之急。只要小姐打开它就能立即隐匿踪迹,一般人是找不到小姐的。若是旁人想赌,我断然是舍不得的,若是小姐想要,那边可以和小姐赌一场。”  陆湘这才慢悠悠地看着那小伞,说:“我怎么知道你这个是真的?”  靖凡道:“小姐不妨赌一赌,即便是输了,也只是输了这一堆破铜烂铁。”  陆湘思忖片刻,道:“好,怎么赌?”  靖凡轻轻拿过桌上的骰盅,晃悠着说:“赌最简单的,摇骰子比大小,看我们的运气,一局定胜负。”  陆湘道:“行啊,让我的护卫和你赌。”  “好啊。”靖凡显然也看出来,他们之间思君才是真正厉害的那一个。  思君往前一步,对着靖凡行了个礼,靖凡点头算是应了,招手便有下人给思君送来了一把椅子和新的骰盅。  双方都没有废话,面对面坐下,用右手握住骰盅。  说是赌运气,但他们都知道摇骰子没有运气可言,根本就是对拼灵力。靖凡这是想试他们的深浅,同时也面临着将自己暴露在他们面前的危险。  既然是互相试探,肯定都不会用全力。而且思君不能暴露自己那么厉害,也不能在今天就赢,赢了便少了个理由四处瞎晃悠引人注意的理由。  不过如果站在一个躲灾的私生女的立场,依然还是想赢那把小伞的。  所以思君究竟应该用几分力与靖凡较量,倒是个难题。 第33章 陆湘终于看清了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个什么模样。  这是一个洞穴,像是某种野兽的巢穴,周遭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除了现在陆湘躺着的这张床,洞穴里再没有其他人用的器物。  而床对面的角落里,赫然有一堆人骨!  那一堆人骨里,有些已经彻底化为白骨,有些则还带着没有完全腐蚀的血肉。  看那人骨的数量,至少是死了十来人。  这个靖凡不是人!  靖凡继续带着那油腻的笑意迅速爬上了床,他逼近陆湘,得意洋洋地道:“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  陆湘还没能完全从黑暗的恐惧之中缓过来,他的手脚都绵软无力,头也疼得厉害,他只能尽量缩在墙角,强撑着精神道:“你疯了吗?你抓我来做什么?冠玉剑根本不在我身上!”  “我没有想要那个什么剑啊。”靖凡突然逼近,一把抓住陆湘的手腕,笑道,“我想要你当我新娘啊,小姑奶奶。”  陆湘一怔,而后简直恶心得要吐了,他急忙往后猛退,大声道:“我是男的!”  靖凡也怔了一下,他脸色微变,坐定从上到下打量着只穿着中衣的陆湘,片刻后缓缓道:“我说呢,胸怎么那么平。”  继而他吐出长长的红色信子,又发出诡异的笑,低沉的声音传到了陆湘的耳朵里。  “男的啊……那不是更好?”  陆湘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混混沌沌地想起很久之前师父给他讲的故事:蛇妖性-淫,且男女不忌。看上顺眼的就半夜将人偷走做新娘,一百天之后,它就会将新娘活生生吞下去。被吞下去的人会在蛇妖的肚子里一点点被腐蚀,很久才会死去。蛇妖将人的血肉腐蚀之后,就会把骨头吐出来,接着再去偷下一个新娘。  陆湘每次听到这个故事,最担心的一点就是蛇妖的肚子里会不会很黑。  靖凡已经再次朝着陆湘扑了过来,陆湘忍着恶心感奋力挣扎,在慌乱之下的暴发异常有力,靖凡一时间竟然控制不住陆湘,脸上和肚子上还挨了陆湘好几脚。  靖凡怒不可遏,骂了一声娘,而后突然吹了声口哨。  接着陆湘看到四面八方游来了几十条黑色的小蛇,很快听从靖凡的操纵上了床。陆湘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红色的蛇信子一起对着他吐,那感觉真的是十分可怕。  陆湘忍不住恶心地大喊:“你想对我做什么?快放开我!”  靖凡得意地哈哈大笑,在那笑声中,小蛇很快就缠上了陆湘的手脚,试图将他束缚住。被冰凉黏腻柔软的蛇皮触碰到时,陆湘止不住地浑身哆嗦,他艰难地扭曲,依然在努力挣脱。  靖凡在一边喘着粗气骂道:“小东西还挺厉害的,今天本大爷就来教教你如何做人!”  陆湘咬牙,不再和靖凡争辩,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挣扎上,于是靖凡一时间没能完全控制住陆湘,还被踹了好几脚。  “你这个小东西真是……”靖凡觉得特别奇怪,陆湘根本不受他灵力的控制,他能弄痛陆湘,却根本无法伤到陆湘。  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僵持了一会儿,靖凡突然灵光一闪,想到陆湘刚才在黑暗之中完全失去了行动力的模样。  靖凡尝试性地抬手灭了所有的灯,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陆湘突然尖叫一声,嘶哑地喊道:“点灯!点灯!放开我!点灯啊!”  靖凡幽蓝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仍然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陆湘脸上的表情从慌乱到了惶恐,他得意地笑了一声,道:“你怕黑啊?”  这话陆湘没有回答,他喊声和挣扎都停了下来,先是剧烈地颤抖,过了没一会儿连颤抖都止住了,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无力地躺着一动不动。  靖凡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但他万分得意,确定陆湘在黑暗之中完全无法反抗之后,他疲惫地呼了口气,骂道:“还制不住你这个小东西了是吧?”  陆湘听到了这个声音,但他已经没办法回答了,他浑身冰凉,恐惧到无以复加。他明明感觉到了靖凡手抚上了他的脖子,蛇信子轻轻舔过他的脸颊,但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这么黑?  为什么!  想死!为什么不让我死!  陆湘听见自己心里呐喊的声音,和从小到大每一次陷入黑暗时一样撕心裂肺。  但在这个可怕的叫嚷声之外,陆湘的心里又冒出一个虚弱的声音,小声地说着。  如果真的要死……还想在死之前看一眼思君。  思君……  *  思君一跃便跃过了数间房舍,一路朝着东南行进了七八里地,星渊终于出声,喊道:“停下!”  思君闻声便立刻站住。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禹城的东南角边界,停在一座小山丘上,这一面靠着山,没有修城墙。  这里没有房舍,周遭全是荒废的农田,浓黑的夜幕之中,一切都隐隐绰绰。  星渊闭着眼睛皱着眉,用尽全力去感应那一片小小的花瓣,但因为风止伞的威力太大,他再怎么尽力也无法准确地找到陆湘的位置。  “我只能找到这里。”星渊疲惫不堪地说,“我确定在那一片山里,大概在这一里地的范围内。”  思君皱眉道:“我试试。”  说完思君便闭上了眼。  星渊看到他缓缓抬起了手臂,有一层银光在他的五指之间闪动。  接着星渊的耳朵里传来一阵轰鸣,他感觉到思君灵力慢慢往外释放,一层层荡漾开。  那种强大的力量让人相当有压迫感,陆小鸡瞬间又给吓哭了。  三人都还没有适应那压迫感,思君张开的手指突然握紧。  一阵飓风平地而起,将星渊猛地给掀翻,小菊花在地上翻滚了好多圈,眼看着就要被那飓风给吹飞,好在陆小鸡眼疾手快扑上来就拽住了他。  可陆小鸡本人也不轻松,鸡毛被吹掉了好多根,眼睛都睁不开。  他们都以为这已经足够震撼的时候,更加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现了。  思君一跃便飞到了半空之中,飓风变成了一把有形的巨剑,长度至少超过百尺,剑柄就握在思君的手里!  星渊简直惊掉了下巴,但思君依然是面无表情,将那柄巨剑对准了眼前这一座山,用力往下一劈!  *  山洞之中,正抓住陆湘衣襟的靖凡突然脸色一变,他迅速站起身,警惕地感受了那一阵不寻常的灵力波动。  但那一阵真的很短,他站起来想要仔细寻找,却反而什么都感觉不到。  会不会是那个护卫?靖凡霎时间有些慌,突然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他慌忙往前跑了几步,往长长的地道外张望,只是外面黑漆漆的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不可能找到……”靖凡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那人的灵力不会比我强,不可……”  话还没有说完,靖凡突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动山摇,脚下的大地在猛烈地震颤,地道之中的石块和尘土都朝着他砸来,整座山都像是要塌了一般!  靖凡不知道这究竟是出了什么状况,但他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不对劲,洞外肯定发生什么事情。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他决定立刻逃跑,外面有什么他没心思去想了,现在若是被埋在这山下,那就会被活活闷死! 于是他在一瞬间变回本体,迎着尘土和石块,飞快地往洞外游走!  那是一条黑底金纹的巨蟒,蟒身比井口还要粗,一只眼睛都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  巨蟒的行动迅速,如同一道鬼魅的黑影迅速逃窜!  刚将头冒出洞口,巨蟒还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接着一把由风组成的巨剑横着从他的眼前劈下来,那座山从正中被劈开,赫然出现一天巨大裂缝!  而现在,那劈山的巨大风剑的剑尖就对着他,锋刃距离他的脸仅仅只有一臂的距离!  那个护卫平平无奇的脸,渐渐由远而近。  靖凡看到男人的眼睛,被那其中深深的凉意所震慑,他突然开始发抖。这个男人的威压……相当可怕。  他在片刻间想明白了,男人隐藏的真正实力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或许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将自己撕碎!  于是靖凡很聪明地没有多做停留,在刹那间便溜出洞口朝着另一个方向,拼命奔逃!  思君并没有管巨蟒,自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立刻就朝着那山洞飞去,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连风都追不上。于是只是一呼吸间的工夫,他已经飞进了洞内,一把抱住已经彻底晕厥的陆湘,眨眼间飞出山洞。  带着陆湘回到平地的思君,面部依然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双眼目光不停地闪烁,他定定地看着陆湘惨白的脸,唇角微微有一刹那的抽动。  而后,“啪”的一声,他在陆湘的眼前点起了飞火,但陆湘丝毫没有反应。  思君呼出一口气,微微皱眉之间,那摇摇晃晃的小山,终于在巨大的崩塌声之中彻底裂成了两瓣!  靖凡回头望了一眼,只觉得一阵胆寒,他知道自己必须逃,迅速逃!  可他正准备加快速度之时,突然感觉自己尾部一痛,像是被千万座大山压住一样,怎么都没办法前进一步。他惊恐地回头,看到一个光着身子、腰间缠着一圈鸡毛,脑袋上还顶着一只蘑菇和一朵花的胖娃娃踩住了他的蛇尾。  这个小妖……他之前就听人说过了……是那只力大无穷的山鸡妖……属于那个将闻人氏覆灭的陆湘!  那个少年是陆湘,那个男人是思君!  难怪……难怪!早该想到的!  靖凡惊恐不已,张大嘴猛然嘶叫一声,一口朝着陆小鸡咬去。  粗长的獠牙瞬间就刺穿胖娃娃柔嫩的皮肤,鲜血的味道在他的嘴里弥漫开,他却感觉到一阵剧痛。再睁眼一看,他咬到的根本不是那个胖娃娃,而是自己的尾巴!  陆小鸡早就松开了脚,站在一边,而陆小菇站在陆小鸡的头顶上,欢快地蹦跶,“菇菇”地叫唤着邀功。  靖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时大意居然中了这么一个灵力低微的蘑菇的幻术……  这群人……这群人真的太怪异了!  他没再敢多停留,迅速张开嘴,忍着尾部传来的剧痛继续逃。就在这时,他听到思君冷冷地对陆小鸡道了句“让开”,而后冷风如针一般向他扎来,他慌乱地回头,看见思君站在远处抱着陆湘,腰间的冠玉剑兀自飞出,以肉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朝着他刺来。  他明明感觉自己真的已经非常快了,可那冠玉却比他更快,他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冠玉剑的攻击范围,冠玉像是要将天地都劈开一般凶悍,直-直插入他的七寸,再狠狠钉入地面,直到只剩剑柄露在外面!  疼痛传遍了靖凡的全身,整个蟒身像是被丢进了油锅之中一样剧烈地翻腾。可这个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冠玉剑狠狠搅动了一圈之后,又猛然抽出,带出一大片灼热的蟒血,于是靖凡便彻底翻腾不动,睁着不可思议的双眼咽了气。  在他脑海之中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思君抱着陆湘飞身离开。  *  陆湘又做梦了,这次的梦比之前更为清晰。  梦里的他变小了,比陆小鸡还要小,细瘦的四肢像是一用力就能折断。  他被困在一室之内,四周没有透出一丝光,他很害怕,想出去,可喊得喉咙里全是血,也没有人理他。  直到一丝微弱的火光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慌乱地伸手去抓那一点光亮,却被光亮之中出现的男人吓得再次尖叫起来。  他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他没由来地感到恐惧,惊慌地挥舞着手脚想要将男人给推开。可他实在是太瘦小了,根本无力反抗,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恶狠狠地给他套上了一根冰凉的铁链。  他更加惶恐地哭喊,却突然被人给拉进了怀抱,那个人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是我。”  是思君的声音,陆湘狠狠地吸进了一口气,霎时间从那异常真实的梦境之中挣脱了出来!  仿佛溺水之后终于爬上了岸,陆湘狠狠地呼吸,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他惊慌失措地抬起自己的手腕看,没有铁链,也不像是小孩儿。  “没事了。”  思君的声音再次传来,陆湘的眼睛也慢慢从黑暗之中回归,他的视线从近处开始一点点清晰,先是看见思君胸口的衣襟,而后是站在床边满脸忧虑的星渊三人,接着是飘荡的窗幔,以及摆满了整个房间的油灯。  每一豆的灯火都在轻轻地摇曳,闪着温暖的光。 第35章 第一天晚上,陆湘挺别扭的,他还是有些怕,想让思君和他一块儿,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但他没有想到,他没开口,思君倒是自然地就上了他的床安静地躺着。  陆湘心跳得飞快,赶紧躺在了思君的身边,却没敢再看他。  俩人各自睡着,没有再抱,思君也没有再设结界隔开另外三只,于是睡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陆湘就会发现思君已经早起离开了,陆小鸡躺在了他的身边抱着他的大腿流口水。  这一切都让陆湘非常安心。  明明是在危机重重的禹城,这几人却分明过出了一种世外桃源的恬静感。陆湘甚至在心中幻想,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他就去买一座小院,再把师父也接过来,大家依然可以这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不过这快乐的日子却很短暂,第四天刚过了中午,几人又在房里待着,长着猫耳朵的店小二就敲了陆湘的房门,打断了他们短暂的安宁。  “小姐。”店小二恭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姐恕罪,您有一位访客。”  陆湘“腾”地爬起来就把话本藏住,闭目打坐的思君也睁开眼,和陆湘对视。  二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都确定在这个时候还敢来找他们,很大可能是地下赌庄的人。  陆湘做好了准备,清了清嗓,故意拔高音调道:“什么人会找我?狗屁!让他滚!”  店小二越发恭顺地说:“那位找您的小姐说,她手里有您要找的东西,所以一定要见您。”  陆湘再和思君对视了一眼,又安静了很久,店小二在外面也不吭声等着,陆湘再清了清嗓,这才开口:“找我的是谁?”  店小二答道:“小人不知,总归是大人物,小人不敢问。”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陆湘才说:“那你让她过来。”  店小二应了声又很快离开,陆湘赶快下床,星渊又紧急给他补了点妆,辛苦折腾半天,最后还是被思君用大斗笠给遮住了脸。  陆湘抗议道:“见一个姑娘戴什么斗笠?”  思君垂眉盯了陆湘一眼。  嗯,好的吧。陆湘微笑接受,你厉害你说了算。  刚弄好把星渊那三只塞进乾坤袋,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陆湘连忙坐在桌前摆好姿态,思君便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第41章 白玉映沙8  门口站着的是个身着华服的妙龄女子, 长得十分温婉动人, 像是个名门闺秀, 笑容非常温柔亲和,整个人弱柳扶风,一瞧就让人产生信任感。  她站在门口温柔地行了个平礼, 柔柔地说:“妹妹好。”  那声音实在是好听得不像话, 像是在唱歌一样,陆湘听了之后愣了片刻,这才慢慢回神,还差点忘了自己狠毒刁蛮的私生女形象, 想站起来叫一声“漂亮姐姐”。  女子落落大方, 既不扭捏也不失礼,款款走进房内,盯着陆湘掩嘴一笑,柔声说:“早听禹城的人说起过妹妹的美貌, 还以为他们没见过世面,故意夸大了。可今日这一见,便知道他们果然没有胡说, 妹妹当真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  陆湘:……  这么大的斗笠遮着脸呢, 你从哪里看花容月貌的!  不过女子的夸赞真的非常真诚, 她美丽的杏眼认真地看着陆湘,没有一丝的虚伪。  陆湘呼了口气, 心想漂亮姑娘之间的友谊就是从互相夸赞开始的, 于是装作对她并不反感也不警惕, 说:“姐姐才是一貌倾城。”  女子摇摇头,说:“比不上妹妹,妹妹这身段真是窈窕,皮肤也很好,这小手嫩生生的,不知是用羊脂还是珍珠敷的?”  陆湘:……  我哪里知道啊!  陆湘顿了顿,接着说,“我行走江湖,没什么条件做这些。倒是看姐姐肤如凝脂,白里透红,十分羡慕啊。”  女子笑盈盈道:“那妹妹就是天生丽质了。但即使是这样,妹妹也应该好好敷脸才行。对了,刚好我这里带了一罐神仙玉人膏,每夜洁面之后敷一敷,便能长保容颜。”  陆湘不知道为什么,情不自禁地就想了解这东西,充满兴趣地说:“真的吗?这么好用的吗?除了脸,这还能用来抹其他地方吗?”  “真的很好用的,哪里都能抹。”女子稍稍凑近,压低声音说,“我瞧着妹妹的玉臀长得挺翘饱满,十分诱人了,沐浴之后也要抹些东西保养才行啊!”  陆湘:……  突然不是很想要了……  祝雪槐仍然认真地说:“你还小,肯定不太知道,男人啊,就是喜欢屁股又圆又翘的,不能仗着自己现在年轻条件好,就不爱惜不保养了啊!平时提臀运动也要多做,屁股才会一直这么好看,以后生孩子也好生的。”  陆湘:……  快崩溃了……  可戏还是要做下去,还得装作有兴趣地和她聊,聊了好半天的翘臀保养秘诀之后,两个“漂亮姑娘”之间的友谊,最终达成。  祝雪槐一拍手,懊恼地说:“哎呀,来了这么久都只顾闲聊,还不知道妹妹怎么称呼呢。”  陆湘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说:“姐姐叫我小鱼吧。”  女子亲切地说:“姐姐姓祝,名雪槐。”  陆湘连忙也亲近地说:“雪槐姐姐。”  于是,交换姓名之后,俩人又聊了半天的敷脸、裙子、臭男人,“漂亮姑娘”之间的友谊最终达成。  陆湘捏了把汗,非常庆幸自己没有露馅。  “对了,小鱼,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有件正事要和你谈。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接,就不和你兜圈子了。”祝雪槐满脸忧虑地说,“你来禹城,是来躲灾的,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猜到了,你也不必对我隐瞒。关于你的身份,众人猜了淄洲秦氏、宛阳孟氏、滨洲邵氏。”  陆湘心想这些人真的把他想得太厉害了,四大家族就给他猜了两大家族,还有滨洲邵氏虽不是四大家族之一,但也是相当厉害的家族。  虽然心里对这三个世家有些愧疚,陆湘还是故意装出一副被猜中的心虚表情,思君也相当配合,突然拔剑做出警惕的表情上前一步。  祝雪槐慌张地惊叫起来,小脸霎时间就白了,陆湘忙对思君喝道:“没你的事,退下去!”  思君道了声“主人恕罪”便后退了去。  陆湘连忙安慰祝雪槐,心里不停地喊着“对不住”,打算等地下赌庄的事情解决了一定登天机本给这三个世家告罪。  祝雪槐装作柔弱地看了思君一眼,这才说:“小鱼啊,你可不要怪我冒犯,我也是好意。我们女人在禹城之中生存是很难的,我只是想和你有个互相照应,也并不是要打探你的身份,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陆湘沉默,对方显然是认定了陆湘是出自这三个世家之一,便没有再问这个问题,而是说:“你现在的状况很危险,躲在禹城根本不是办法,要找你的人始终是要找来的。况且现在你在禹城里也是树大招风,别说外面的人惦记,就是这城里的人也会惦记的。就说那个靖凡吧,你们杀了他,已经让禹城里的其他势力非常不安了,早晚会来找你们的麻烦的。”  陆湘道:“禹城随时死人有什么好奇怪的?为什么说是我们杀的,我……”  陆湘的辩解还没有说完,祝雪槐就打断了他:“小鱼啊,你还是不信任我。我们说实话吧,禹城是随时都有人莫名其妙就死了,这不稀奇,但死的是靖凡啊!他的灵力有多强你根本没有概念吧?就是面对思君,他也是能一战的。”  思君:哦。  陆湘:……  你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他面对思君只有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儿好吗!  陆湘在心里抬杠,表面上却装作紧张,轻轻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祝雪槐一直紧盯着陆湘的动作,趁着他紧张又说:“你之前或许没有想到你们的事会被沈云柔写成话本吧?最开始我瞧着你是没有用面纱遮脸的,但现在遮住脸已经晚了,所有人都猜到你们的身份。再加上杀了靖凡也是很轰动的事情,冠玉剑的威力相信很快就能传遍天下的。”  陆湘犹犹豫豫地开口说:“我……我有护卫……他能保护我。”  祝雪槐道:“你的护卫倒是很厉害,拿着冠玉剑也的确能以一当十。但他一个人能抵挡住一整个家族吗?”  陆湘心里继续抬杠:能啊。  祝雪槐接着说:“你敢保证他可以保护你的安全吗?”  陆湘心里再次抬杠:敢啊。  但表面上的陆湘还是沉默,祝雪槐便说:“不行吧?如果可以的话,你也不会这么着急地要找隐匿行踪的灵器了吧?”  陆湘急忙说:“姐姐手里可是有能隐匿踪迹的灵器?多少钱我都愿意换的。”  祝雪槐摇头道:“我手里没有,我主人手里有,我可以带你去见他。还有,只要你躲到了我主人的庄园里,也能暂时躲过你家族的追杀。”  “当真?”陆湘稍稍将声音拔高,又失望地降下来,说,“姐姐哄我,天下不会有这样的地方,除非是轻翎的鸟儿都死绝了。”  “轻翎的鸟儿算什么?”祝雪槐嗤笑一声,“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瞧瞧,你大可以试试没有我们的引导你能不能自己找过去。”  陆湘简直喜出望外到要大声咆哮起来,恨不得大喊“好的走吧现在就去”!  只是不能表现出来,陆湘怕自己演砸了,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镇定,用沉默掩饰情绪。  祝雪槐见他动心,赶紧继续诱导:“你年纪小,在江湖上吃了很多苦,对旁人警惕一点也是应该的,不过你不是还有护卫和冠玉剑吗?”  陆湘顿了一顿,接着问:“那就请姐姐告知,你家主人是何方神圣?”  “我家主人的身份是不能透露,但我家主人的庄园,妹妹一定听说过。”祝雪槐直截了当地说,“地下赌庄,妹妹可知道?”  陆湘“啪”地一拍桌,突然站了起来,思君怕他太激动暴露,又上前了一步,低低地在陆湘耳边说了句:“主人,冷静。”  那声“主人”差点让陆湘演砸了!本来“主人”这个词就很奇怪,思君还那么小声,贴着他那么近说……真是没法解释的不对劲!陆湘感觉自己的耳廓热得厉害,心里又痒又酥。  这突如其来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啊!  陆湘心慌得不行,连忙抬手推思君,稳住自己的情绪,彻底冷下脸来,紧盯着祝雪槐道:“我当你是真心同我结交才与你说了这么多,没想到你也是想来害我的!你们得不到那把剑,现在就打起了冠玉剑的主意是吧?西蜀闻人氏如今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地下赌庄不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又来给我下套了?”  陆湘说完,思君“啪”一声就抽出了剑,剑尖对着祝雪槐。  祝雪槐面露惊恐,立马就抬起双手站起来,泫然欲泣地道:“小鱼为何突然就变了脸?我当然是真心与小鱼妹妹结交,才将并未避讳,直接将实情相告。你这么能误会我的一番好心?若是真要给你下套,我何不隐瞒你,将你直接带到地下赌庄再说?最重要的是,冠玉剑不是已经认了你做主吗?谁能轻易从你手里将它抢走?”  陆湘冷笑一声,说:“你明白抢不走这就最好,我知道你们地下赌庄有手段,但我可不像闻人氏一样有那么多顾虑,本来就一无所有,我不怕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你们也得不到冠玉剑!”  祝雪槐眼眶一红,哽咽了片刻之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陆湘立刻被震惊了,这哭得也太有感情太有层次了吧!陆湘感觉自己冤枉了她,差点没忍住想给她告罪。  “主人。”思君又开口叫了陆湘一声,陆湘差点又演砸了……思君简直就是他走上戏台之路的绊脚石!陆湘真想把他捏成鸭子嘴,让他不许再这么喊了!  咬咬牙之后,陆湘才说:“姐姐若是真心想与我结交,以后还可以来找我,但不要再提任何关于地下赌庄的事,我是不会踏进那里一步的。今日我也有些累了,姐姐请回吧。”  祝雪槐抹抹眼泪,起身又行礼道:“小鱼妹妹请勿见怪,我今日失礼了。你且好生歇息,过些日子我再来拜访。”  说完祝雪槐就站起来离开,思君关了门,迅速设下结界。  陆湘一把掀开自己头上的斗笠,气鼓鼓地盯着思君,思君不明白陆湘发什么脾气,兀自走过来揉了一把陆湘的脑袋,陆湘就不气了。  说什么要把他捏成鸭子嘴……不存在的。第42章 白玉映沙9  不敢和思君较劲的陆湘只好专注祝雪槐, 思考了一下说:“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她说什么都让人无法拒绝……总是想相信她。”  星渊也冒出头来,怪异地说:“是啊,声音太好听了, 一听就拒绝不了。” 第37章 陆湘感觉自己耳膜都要被吼穿了,连忙伸手去捂,思君伸手围着陆湘的脑袋画了个圈,银光闪烁又迅速暗淡下去,而陆湘听到那恼人的声音就小了很多,但很奇特的是,他还能清楚地听见祝雪槐和思君的声音。  祝雪槐瞧见思君露的这一手,微微有些警惕和惊讶。  陆湘心里暗暗地想,他到底是在照顾我,还是在给祝雪槐警告?  各自怀着心事,祝雪槐已经带着陆湘进了一间装饰豪华的贵宾房,大开的窗户正对着地坑下的平台。  陆湘坐定之时,楼下的那一场比试已经结束,胜利的那一只妖兽正在啃食失败的那一只的身体,将骨头嚼碎的脆响十分清晰。失败那一只妖兽还没死,但已经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吃掉,无论怎么痛苦哀嚎都无能为力。  这画面实在是太过于血腥残忍,陆湘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感觉胃里翻腾得厉害。  祝雪槐轻笑一声说:“这是斗兽场,但还不算是厉害的,这就受不了了?”  陆湘立刻想起自己的身份,用力一挑眉,说:“这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畜生之间的缠斗而已。我只是没有见过一时看得新奇。不过这赌起来,有那么大的乐趣吗?我看那些人都很蠢。”  祝雪槐道:“没有玩过,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乐趣。一旦参与到了其中,你也会像他们一样。”  陆湘勾着唇嗤笑道:“我不会那么蠢。”  “那不是蠢,只是投入而已。”祝雪槐直勾勾地看着陆湘,认真地说,“半个时辰之后还有一场,你可以试试。先别急着生气,我不会让小鱼妹妹破费,这里还有个小玩意儿,你可以拿去赌。”  说着祝雪槐就拿出了一只小小的匕首递给陆湘,陆湘接过来在手里把玩片刻,发现那的确是好东西。  祝雪槐继续劝:“试试吧,若是输了也不亏,若是赢了什么,我也不要你的。”  陆湘没有直言同意,却没有将匕首还给祝雪槐,继续假装有兴趣地看着楼下的血腥画面。  很快,输掉的那只妖兽便被吃的只剩下了一堆骨头,接着便有天师进入了场内,将胜利的那只妖兽带走,奴仆们也很快进入了场内收拾一地的残骨碎肉。  但那青石地砖早已被血浸透,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  楼上观看的众人总算是稍稍消停了下来,不多时,奴仆们也离开了斗兽场。  再然后,有个身着黑袍、面戴蛇纹面具的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出来,悬空停留在斗兽场的正上方,全场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  男人眼中带笑,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随着他双手一起升起的是斗兽场东西两侧的铁门。  兽鸣从门中响起,两只狰狞妖兽咆哮着冲了出来,眼看就要互相撞上,全场人都倒吸凉气,悬在空中的男人手一抬,门中又飞出两条锁妖链,瞬间勒住了两只妖兽的后腿。  于是那两只妖兽同时被困住,他们已经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咬不到对方,只能疯狂地嘶叫。  男人落地,站在两只妖兽中间,轻轻晃了下脖子,将自己的身姿放松,与此同时,强大的威压瞬间释放了出来。  威压袭来的那一刻,陆湘突然感觉到了瞬间的眩晕。  好强的灵力!第44章 白玉映沙11  两只凶悍的妖兽在这威压之下不敢再叫, 瞬间乖顺了起来。  男人气定神闲地摸了摸自己左手边的妖兽,道:“这只是吞山, 力大无穷, 一张口就能将人腰斩。”  这只妖兽长得像是猛虎,但身形却有两只猛虎的大, 它气息雄厚, 身躯仿佛是铜浇铁铸, 两只伸出嘴外的獠牙粗壮尖利。  男人说完, 这只叫做吞山的妖兽就低下了头。  男人又转向另一只稍小些的妖兽,说:“这只是毒海, 尾部的骨锤长有倒刺, 每根都有毒。”  这一只长得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壁虎, 但浑身覆盖着黑色的粗硬鳞片,尾部粗壮, 最末端还长有巨大的骨锤。  毒海也在男人的威慑下伏地。  男人收回手,四下望了望,说:“诸位现在便可以开始下注, 半个时辰之后开始厮杀,希望诸位都能有好运。”  男人说完,又以鬼影般的速度迅速消失。  围观的人群叫了一阵好, 争先恐后地涌向了下注的地方, 陆湘转头看着祝雪槐, 道:“我用这把匕首去下注就可以了吗?”  祝雪槐按住陆湘的手, 说:“哪里需要妹妹亲自去?妹妹可是贵客。”  说完招招手, 便有奴仆捧着本册子恭敬地站在陆湘的面前。  祝雪槐问:“小鱼买哪一只赢?”  陆湘哪里知道啊!他想了想,转头问思君道:“你觉得呢?”  思君恭敬地拱手说:“主人,小人不敢胡乱猜测。”  陆湘撅了噘嘴,突然拿出主人作威作福的刁蛮劲儿,装凶说:“你必须说一个,若是你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和那两只打。”  思君面露为难,过了会儿才说:“小人猜吞山能赢。”  “那好。”陆湘将匕首甩给了站在他身边的奴仆,傲慢地说,“压毒海。”  说完陆湘偷偷看了眼思君,瞧见他似乎有点无奈地勾了下唇。  哇,在惹得思君不耐烦的边缘来回试探的感觉,真是太刺激了!  陆湘呼了口气,看见奴仆已经将他下的注记下了,而后拿着匕首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陆湘将目光移向祝雪槐,漫不经心地说:“刚才那个穿灰衣服的男人,就是你们的主人吗?”  祝雪槐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那是西堂的瑞堂主,他的确已经是我们地下赌庄第二高手,但比起主人来,仍然是不堪一击。我家主人不会经常露面的,他只是在天师榜上没有排名,否则连排在第一的思君都不是他的对手。”  思君:哦。  陆湘:……  你们这个地下赌庄也是非常有理想的哦,个个都要和思君比一比。  陆湘没吭声,祝雪槐便以为他吓到了,笑笑说:“但也不用怕,我们地下赌庄一向都是守规矩的,不会无端伤害任何人。”  陆湘依然是不搭腔,祝雪槐还在不停地说,陆湘尽量忽略他的声音,专心吃点心看斗兽场之中的两只妖兽。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在全场一片震天的喊打喊杀声之中,瑞堂主再次出现,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之后,终于挥手解开了两只锁妖链。  与此同时,两只狰狞的妖兽朝着对方猛冲了去!  吞山张开大口,粗长的獠牙直奔着毒海的脖颈而去,毒海行动迅速敏捷,在吞山将要咬到他的那一刻突然闪身挥出了自己灵活的长尾,尾锤上的倒刺如同密密麻麻的利箭地射-了出去,吞山敏捷地闭嘴往后退,但无论他多快,还是又避不开的长刺钉入了他嘴里柔软的嫩肉。  吞山顿时仰头咆哮,但像是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叫了两声又挥舞着利爪朝着毒海而来。  毒海体型没有吞山大,不如吞山有力,毒液的攻击效果也有限,但它的速度却快很多,在避开吞山的攻击以外,还能不停地用尾锤击打吞山相对脆弱的腹部以及后腿的关节。  于是这两只妖兽暂时不能分出胜负,厮杀便格外惨烈。  在这样密闭狂热的环境里,人很容易失去自我,全然被氛围同化,在震天的呐喊之中,把胜负心以外的一切人性统统抛弃,彻底陷入疯狂。  陆湘知道这个道理,却依然完全无法理解这件事情到底有趣在哪里。他配合着装作兴奋地大喊,却在吞山一爪子撕掉毒海的皮肉之时心生惶恐。  人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陆湘活了十六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惨剧。  斗兽场之中的搏斗仍然在继续,这两只妖兽都已经受了伤,不能再坚持多久。  吞山全身上下都扎满了毒海的刺,剧烈的搏斗让毒发得很迅速,他的眼睛已经全然变成了一片乌黑,口中不受控制地往外淌着白沫。  而毒海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半边嘴都已经被吞山撕烂了,尾锤上原本密密麻麻的倒刺也所剩无几。  它们仍然在努力将对方杀死。  最后一次,吞山大张着嘴,用了极快地速度冲向毒海,毒海正准备挥起长尾朝着吞山的心脏攻击!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击,谁赢了谁就可以多活一刻!  眼看着吞山的大嘴已经快要咬住了毒海的脖子,而他最脆弱的胸口也暴露在了毒海的眼前!  毒海若是要躲,就失去了杀死吞山的机会,若是不躲……  在那极短的时间之内,毒海已经做出了决定,它完全没有退缩,将自己的前爪挥起挡住自己的脖子,吞山的巨口猛然咬下来,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毒海顿时血溅三尺!  可也就是在这时,毒海的尾锤如铁拳一般狠狠砸在了吞山的胸前,所有的倒刺狠狠扎入吞山的心脏!  下一刻,两只妖兽都齐齐往后栽倒,欢呼声瞬间定住。  都……死了吗?  陆湘双手有些发颤,突然感觉到站在他身边的思君轻轻摸了摸他的肩膀。  思君没有说话,但思君在给他安慰和力量。  陆湘慢慢感觉自己好多了,缓缓调整呼吸。  在全场的短暂静默之中,斗兽场里终于有了动静,毒海用三条腿站了起来,它站起来的那一刻,兴奋的欢呼和失望的咒骂瞬间爆发。  毒海用三条腿撑着到了吞山的跟前,将自己的尾锤扎在吞山的尸体上,于是那尸体很快就化成了一滩黏糊糊的肉酱,包括被吞山含在嘴里的、它自己的腿。  毒海丝毫没有介意,立刻便对这摊肉酱狼吞虎咽。  陆湘看到它吃下自己肉的瞬间,真觉得浑身都在发凉。  “恭喜啊!”祝雪槐抬手鼓掌,兴奋地说,“是毒海赢!看来小鱼今日是要得不少好东西了。”  陆湘别开脸不再去看斗兽场内的景象,忍着恶心说:“托姐姐的福,我倒要看看,我能得些什么好东西。”  很快几名奴仆便各自捧着灵器进了房,这一场的确是赢了不少好东西,陆湘挑挑拣拣一阵,还给祝雪槐分了几样,最后把匕首也还给了祝雪槐。  祝雪槐道:“姐姐也不和妹妹客气,这就收下妹妹的谢礼了。对了,夜里还有两场,妹妹可还要玩玩?”  陆湘摇头道:“赢了为什么不收手?若是输出去怎么办?”  祝雪槐笑道:“小鱼说得有理。”  陆湘站起身,严肃地说:“那么我也就不麻烦姐姐了,我想现在离开。”  “看来你还是很警惕,仍然担心我们对你有什么企图,这可真是让我有些伤心了。”祝雪槐摇摇头,说,“罢了罢了,你若是要走我也不留。只是我们的人说,禹城之中仍然有很多黑衣人在寻找你的踪迹,千万小心。”  陆湘道了谢,祝雪槐领着陆湘回到了来时的位置,那架密封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祝雪槐一幅依依不舍的模样,对陆湘说:“还有更刺激有趣的东西,下次带你来玩。我会让车夫将妹妹送到比较安全的地方,但妹妹在外面还是千万小心,若是遇到危险,就到城东的老哑巴茶铺找掌柜的,告诉他你是我的妹妹,他会帮你的。”  陆湘差点被她的真诚和仗义感动了,再三道谢之后,陆湘和思君就上了马车,车夫锁上门,不一会儿便架着马车飞上了天。  陆湘闭上眼睛试图寻找车夫的行进的方向,但刚才的血腥画面带给他的刺激还没有缓过来,不一会儿就失败了。  陆湘睁开眼,沮丧地盯着思君,思君便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写字。  痒痒的,但陆湘还是努力辨认出了思君写的东西。  思君说:无事,我知道方向。  陆湘顿时就轻松了,心安理得地躺下缓解心里的不适。  马车在天上飞了半个时辰,终于开始下落,等车夫打开房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禹城,在一座冷清的小客栈门前。  陆湘要了一间上房,进房思君就设了结界,陆湘直接就瘫在了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难受。” 第39章 随着思君一起飞的还有陆湘的心情,他脑子里一下闪过一个念头,觉得思君这次主动出击是因为不想他再这样难受下去。这个念头让陆湘的心情瞬间拔高,他偷偷看了眼思君,看到那张俊美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陆湘刚飞起来的心情立即坠落。  干嘛要自作多情啊?思君只是想快点将地下赌庄的秘密查清,因为他不耐烦做戏。  他可能已经想走了。  他随时都可能会走的。  想到这里,陆湘一下觉得又难过又心慌,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思君衣裳的前襟,然后越抓越紧,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思君注意到了陆湘的动作,突然就停在了屋顶上,问道:“害怕?是太高还是太快?”  “没、没害怕。”陆湘连忙说,心里又有些乱。  思君有时候不耐烦就会故意戏弄他,飞得很快,但他真的害怕了,思君又会立刻停下。  但这次陆湘是真的高兴不起来了,他满脑子都是思君开口对他说“告辞”的画面,心情尤其地沮丧,过了会儿,甚至慢慢开始生出埋怨思君的心情来了。  这个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迟早他都是要走的。  陆湘沉默下来,思君便察觉了他情绪不对劲,但他没办法理解陆湘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也沉默了好久,接着才苍白地说:“别怕。”  “没怕呢……”陆湘强打起精神,迅速岔开话题,说,“我们主动地去查也可以的,但是万一我们被发现怎么办?”  思君道:“发现不了。”  陆湘急道:“瑞堂主发现不了我倒是信你,万一是地下赌庄的主人呢?我们都不确定他究竟有多厉害。要是他突然出现怎么办?”  思君道:“那正好。”  陆湘想,思君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暴力,搞不好打算直接暴打地下赌庄的主人逼他就范。  陆湘连忙劝他,说:“这可不行,万一他发现苗头不对立刻带着灵器逃跑,我们岂不是有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了?”  思君微微颔首,道:“知道。不会被发现。”  陆湘道:“那我们去赌庄的边缘试探看看有没有设结界,如果能出去的话就最好了,看看究竟是不是在岐山北面山腰。”  思君没有应声,飞过一座座屋顶,最后停留在了地下赌庄最高的一座楼阁的屋顶之上。  而后思君放下了陆湘,便坐了下来,简单地对陆湘说:“坐。”  陆湘有点困惑,但还是乖乖坐在了思君的身边,这才小声问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坐?这里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不是去看边界吗?”  思君道:“晚点再去,现在先休息。换换眼睛,看好看的。”  陆湘震惊地转头看着思君的脸,心跳得飞快。  思君说什么?他说我好看?  陆湘震惊了!  他为什么要说我好看?还要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这也太奇怪了!  陆湘感觉自己又要飞了,心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东西之后,才敢偷偷摸摸地转头去看思君,这一看就发现,思君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的月亮。  陆湘顿时尴尬得不行,结巴道:“你、你说的是……月亮?”  思君转头看着陆湘,沉静地说:“那不然?”  陆湘:……  掐死自己算了!  “就、就是月亮。”陆湘连忙抬头看着看着挂在天上月亮,敷衍地回应,“是很美。”  思君不再说话。  今夜星渊那三只没有来得及跟出来,这意料之外的单独相处来得有点突然,又误会了思君刚才说的话……陆湘感觉自己情绪尤其不正常,安静了许久,他终于能静下心来看看思君说的这好看的月亮。  这一轮明月比起平日,似乎更大更圆,像是一只巨大的白玉盘挂在天上,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月光明亮而柔和,轻轻地撒在他们的身上,给他们二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陆湘突然走神,想到在那清冷月宫中的嫦娥仙子,一个人在月宫之中不知道多么寂寞。  又想到自己,虽然有师父和陆小鸡陆小菇,却还是被身世和那可怕的噩梦缠绕,时常也会觉得非常无助。  继而陆湘又想到思君,他总是一个人,像是嫦娥仙子一样,不知道他内心是不是很寂寞。  陆湘只伤春悲秋了一瞬,便让自己释然了,重新打起精神。  至少现在他和思君待在一起,这一刻一同看着明月,彼此陪伴,他们的内心都非常平和。  “是很好看。”思君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将陆湘的思绪拉回。  陆湘连连点头,捂住自己因为尴尬而通红的脸,说:“我知道了今晚的月色很美了,我没有误会,不要再强调了啊。”  思君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陆湘,轻柔却又万分认真地开口说:“我说的是你。”第46章 白玉映沙13  听到的一瞬, 陆湘脑子已经做出了反应, 在脑海里噼里啪啦地放起了欢天喜地的爆竹声。而他的身体却跟不上思路, 僵硬着没法动, 半天都没有把捂在脸上的手拿开。  于是思君抓住了陆湘的两只手腕, 虽然看上去很温柔, 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强迫陆湘与他对视。  “为什么突然不高兴?”思君问。  陆湘心跳飞快, 红着脸瞎扯道:“哪有不高兴?我很高兴啊, 你夸我我还不高兴吗?”  思君盯着陆湘说:“不是现在,刚才。”  “真、真没有啊!我可高兴了!”陆湘说着说着嘴角就扬了起来。  陆湘真的高兴起来了,心情豁然开朗。今夜月色如水, 他们安静地陪伴着对方,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应该用心感受现在每一瞬的欣喜才对,干嘛非要想那些让自己郁闷的东西?  陆湘露出大大的笑脸来,说:“真没有不高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亮的月亮,觉得真的很开心啊。”  思君沉静的目光像是水一样在陆湘的脸上流淌,陆湘也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思君, 他觉自己应该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思君说, 但就是没办法拼凑出来, 正扭捏着的时候, 陆湘突然感觉到自己鼻子有点痒。  陆湘微微张开嘴, 思君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 便突然凑近。可就在思君凑近的那一瞬, 陆湘鼻子那种要命的痒突然变得更加剧烈,陆湘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推开了思君,迅速转头捂着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陆湘的大喷嚏惊天动地,一个接着一个。  “不舒服?”思君问。  陆湘依然背着思君,连连摆手,却根本止不住狂打喷嚏,一连打了十来个陆湘终于止住,气恼地喊了一声:“陆小菇!”  陆湘刚刚吼完,陆小菇就从陆湘的腰带里跳了出来,赶紧跳着逃跑,陆湘一把将他抓回来,刚拿到眼前,鼻子又开始痒,马上就要疯狂打喷嚏。  陆湘连忙将陆小菇丢给思君,退到老远的地方,捏着鼻子说:“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陆小菇满脸羞愧,结巴解释道:“不、故意,你、担心,没、偷听。”  陆湘知道他的意思:不是故意跟着的,因为看到你吐了担心,没有偷听你和思君说的话。  但肯定还是听到了!  陆湘很感动陆小菇关心他,但还是觉得特别羞,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  但现在陆湘没心情和陆小菇纠结这个羞耻的心情,因为……陆小菇出孢子了!  陆湘不能闻他的孢子,一闻就会止不住地打喷嚏,于是这十年来每到陆小菇出孢子,他们就要短暂绝交。  思君奇怪地拿着陆小菇,往前走了一步,问道:“怎么了?”  “别!别过来!”陆湘连连后退,急忙给思君解释了一番这状况,思君听完,抬手围着陆小菇画了个圈,而后陆小菇就被一团球状银光包围了,那像是水雾一样细细密密的孢子全被困在了银圈里,没有再四处飞扬。  “还可以这样!”陆湘顿时觉得好多了,心里对思君的仰慕又上升了一个档次,总算是将委屈巴巴的陆小菇给拿回来,亲亲热热地搂在怀里。  “不过怎么会这个时候出孢子呢?不是多雨的天气才会有吗?最近应该不会下雨才对。”陆湘仔细地看着被困在银光里数以万计的袍子。  陆小菇尝试了半天说人话,但十分艰难,最后还是“菇菇”地表达清楚。  听完之后,陆湘怔住了,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思君拉了拉陆湘的手,陆湘却完全没有搭理他,突然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地说:“对了,就是这样……我想到我们为什么从外面找不到赌庄了……等下,我们要验证一下。”  陆湘踮起脚尖努力到处张望,将庄园四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张开双臂要思君抱,接着说:“带我往东边去看看,别太快。”  思君立刻抱起陆湘,陆小菇也跳到了陆湘的脑袋上,陆湘一直盯着地面,不一会儿之后,陆湘突然开口道:“停下!那棵树那里!”  思君立刻下地。  这也是一栋客房,但没有人住,又在庄园的边缘,于是显得格外冷清。  陆湘站在花园里,看着一棵一人高的小树苗,嘀咕道:“对的,就是这个位置……目前的树龄大概是两三岁……那么推断下来,大概是在五百年……五百年……山势和植物也的确会发生很大变化……所以……”  越说陆湘的脸色就越不好看,思君握住他的手,问道:“陆小菇刚才说什么了?”  陆湘缓缓说:“小菇说,在进入赌庄之前,感觉天气相当干燥,很久都不会下雨,就喝了很多很多水。没想到进来以后突然变得非常潮湿,很快就要下雨,水分太多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生长,就出了孢子。蘑菇对晴雨的变化最是敏感,小菇判断天气,从来不会出错。所以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地下赌庄一道门的内外,晴雨完全不同。”  “晴雨不同……”思君皱了皱眉,道,“是时间不同。”  陆湘直视着思君,说:“对!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那件厉害的灵器,并不是真的完全隐匿了地下赌庄的踪迹。我们找不到地下赌庄的关键其实是时间——地下赌庄里面和外面的时间不一样。”  思君略微一思忖,望着那棵小小的珙桐树苗。  他没有找错地方,马车的确将他们带到了岐山西面的山腰,也没有在这里用灵器将他们送到千里之外,而是在这里用灵器将他们送到了五百年之前。  难怪没有人能找到地下赌庄,在他们原来的时间里,地下赌庄根本就不存在。  只有纪南红才有如此的天赋,做出这种旁人连想都想不到的灵器。  思君很快也明白了陆湘的低落。  那灵器那么厉害,地下赌庄建在哪里都万分隐蔽,如果不是和明氏有关联,他们没有必要非要在明氏的后山建庄园。建在这里,只可能是为了方便地下赌庄的主人自己进出。  地下赌庄和明氏有瓜葛的可能性,至少是九成九。  那么明子真……  陆湘信任明子真的人品,相信他本人肯定不是地下赌庄的人。但明氏其他的人就说不准了,陆湘觉得幕后的主使者和明子真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地下赌庄要故意做一个局,让明子真大出风头,光芒万丈地毁掉地下赌庄。  但其实明子真什么都没有毁掉,这个罪恶的地方,就在明子真的眼皮子地下。  闻人氏的事已经给了明子真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一次如果陆湘的判断正确,地下赌庄真的和明氏有瓜葛,明子真要究竟要怎么承受?  思君收紧五指,牢牢握住了比自己小一圈的拳头,却没有说话。  陆湘呼了口气,说:“我没事的,不管怎么样,都查到这里了,我还是想要一个结果。我想想……对了,我们应该试试这个控制时间的灵器边界在哪里,有多大的威力,能不能强行闯出去。”  “嗯。”思君应了一声,抱着陆湘一飞冲天,飞了不到五十尺,他们就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像是一块通透的水晶罩在他们的头顶,将月光变得有些扭曲。  思君停下,悬在半空之中,伸手就去摸那水晶,碰到的瞬间,一道火光闪过,思君飞速收回手,但还是慢了一步,火光打到了他的指尖,食指立刻被烫的通红。 第41章 每次思君故意露出破绽让妖兽击中他,陆湘便觉得心里堵得慌,而围栏边的人却不停叫好。  陆湘双手紧握在一起,心里不停地喊着:不要再做戏了!快点赢了那只妖兽啊!  不知道这样喊了多久,妖兽终于是露出了疲态,思君的眼神凛冽了起来,他连连躲过妖兽长鼻的攻击,突然落地,站在了妖兽面前,在它还没有来得及攻击之时,伸手进入了它大张的嘴里,抓住了它的舌头!  妖兽想要收回舌头,思君却没有给它任何机会,他拉住妖兽腥臭的舌头猛地往外扯,在巨大的拉扯力之下,妖兽整片大舌头猛然从妖兽嘴里被扯出,于是对方连最后一丝完整的嘶叫都没有发出,当场殒命!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思君杀死了这只横行已久的妖兽。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之中,思君快步远离了那只妖兽,然后抬头递给了陆湘一个安心的眼神,陆湘一直收紧的心终于放松。  没一会儿,满身血的思君就回到了贵宾室,陆湘正想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祝雪槐就冒了出来,一把拉住陆湘的手,喜气洋洋地说:“恭喜啊小鱼,没想到你真的赢了!你这个护卫,果然是很厉害。”  陆湘现在满脑子都是思君,根本没心情和她瞎扯,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提出要回小院休息,祝雪槐没有多留,只是说:“这只野象死了,明日大概只有瑞堂主亲自下场,拿出的赌注也应该更厉害,你若是有兴趣,明日再来。”  陆湘应了,根本不管他们杀掉野象在赌客之中引起了多大的轰动,带着思君匆匆回了小院。  一回小院,陆湘就连忙关了门,憋不住地问:“你没事吧!我看到那只妖兽打到你的腰了!”  思君摇头道:“打到腰又不致命,没什么要紧的。”  陆湘激动地瞪大了眼睛,说:“腰当然要紧了!那里面可装的是肾!”  思君顿了片刻,又说:“腰没事,肾也没事,放心。”  可陆湘完全不能放心,捏着思君的手腕把了半天的脉,最终感叹了一句:“哇,你的肾可真好,当真一点不虚。”  思君沉默地看着陆湘,不知在想什么。  陆湘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转头说:“不过你还是先去沐浴,身上全是妖兽血,我看不清有没有外伤。”  思君又顿了片刻,说:“好。”  陆湘连连点头,总算是放过了思君。只不过思君在屋里沐浴的时候,陆湘也一直守在门外,等思君洗干净换上了中衣,陆湘就急匆匆地进了屋。  思君略有些无奈地说:“真没事。”  陆湘道:“怎么可能完全没事?你让那只妖兽抽了那么多下,多少有些内伤外伤的,你先坐下,我再看看。”  思君还是听话地坐在了床边。  虽然他们已经同床共枕很长时间了,但还没有赤-身裸-体相对过,陆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将思君的中衣脱掉,只是稍微拉开了些,看了看今天被打到的腰和背。  思君的背很宽,匀称的骨架上覆盖着紧实的肌肉,那是一种充满力量感的美,陆湘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了目光,就那么一直拉着思君的中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  很久之后,思君开口道:“有伤?”  陆湘猛然回神,连忙松开,心虚地退远了些,小声说:“有、有淤青,搽点药酒就好。”  思君点点头,说:“那你帮我搽。”  陆湘呆了好半天,又“哦”了一声,这才慢吞吞地找出药酒,倒在手上搓热了,用了很大的决心才往思君的皮肤上抹。  摸上去的手感也很紧实,陆湘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匆匆抹完药膏,赶忙躲开去净手,顺便用凉水拍了拍自己过热的脸颊,等稍微镇定才重新回到思君的身边坐下。  思君已经拢好了衣裳,淡然道:“没事了。”  “怎么能说没事?之前手指烫了一下你不都叫疼好半天,这真的受伤了,反而一直说没事?”陆湘瞪了瞪思君,而后从乾坤袋里翻出了一颗鸡蛋大的药丸,认真说,“你别看它长得丑,但是真的很厉害,是我师父做的,吃了不管多重的内伤都能调理好。”  思君想也没想,拿起药丸就吞进了嘴里,原以为不太好咽,结果那东西入嘴就化成了无形,而后一股热流传遍全身,那感觉倒是很好。  思君有些惊讶地看着陆湘,问:“你把今天赢的回魂丹给我吃了?”  陆湘道:“不是啊,什么回魂丹,谁知道真的假的,怎么能随便给你吃。我给你吃的是我师父的独家秘制举世无双无与伦比天下第一十全大补丸。”  “你师父?”思君颦眉。  陆湘看到他的表情便紧张了起来,忙说:“怎么?吃了没效果吗?我这还有,要再吃几颗吗?”  思君摇头道:“不是没有效果,是这效果我没有想到,和回魂丹是一模一样的。”  陆湘微微歪着头,说:“回魂丹……是很厉害的东西吗?我在山上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回魂丹。”  回魂丹是医圣所做,据说一颗药到病除,两颗枯骨生肉,所以宁光才会甘愿以三十年的修为赌十颗回魂丹。毕竟医圣早已经隐退,回魂丹吃一颗少一颗,别说千金,就是万金也求不到一颗。  思君从前吃过回魂丹,所以知道它的功效,药刚到嘴里思君就确定了陆湘给他的药丸和回魂丹是一种东西。  虽然早猜到陆湘师父身份的不简单,但医圣这个结果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难怪陆湘的师父这么富有,陆湘随身带着几百颗回魂丹,他本人根本就是一座移动的大型金矿。  把大型金矿的身价给他分析了一番,金矿懵懂地睁大眼,震惊地说:“我知道师父的药丸很值钱,但是我不知道值钱到这个程度。师父以前喝醉了给我说过他是天下第一神医,尊号医圣,我以为他吹牛的……”  思君摸了摸陆湘的头,轻声说:“所以你一定有一个厉害的身世。他还说过什么?任何无关紧要的内容都可以,想想,说不定与你的身世有关。”  陆湘再仔细想,发现从小到大师父都一直十分回避谈他身世的问题。  陆湘沮丧地摇头,思君又拍了拍他的脑袋,陆湘就乖乖地眯着眼睛。  思君说:“没事,至少知道你师父的身份了,其他的慢慢查。”  “是的,我们已经非常接近秘密的核心了,很快就能查出一切的真相,那么距离我身世应该也不远了。”陆湘应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坐直,认真地说,“对了,还有一个很厉害的东西,非常珍贵,我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只剩下一点了,全给你。”  作为医圣唯一的徒弟,连回魂丹对陆湘来说都是很普通的,他觉得珍贵的,不知道是什么。  思君立即开口:“不用给我,我没有受伤,你好好留着,如果以后……”  话还没有说完,陆湘已经飞快地把东西塞进了思君的嘴里。  一颗小小的,方形的,珍贵的……麦芽糖。  思君:……  陆湘眼睛闪闪的,两手交叠在一起开心地说:“很棒对不对!”  思君没吭声,清晰地感觉那颗小糖在自己的唇齿之间化开。  这就是陆湘的可贵之处,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之中,养成这样天真单纯的性格,在他的眼里人没有三六九等,只有他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东西也没有高低贵贱,价值万金的回魂丹,根本比不上一块麦芽糖。  陆湘扬起脸,唇边带着微笑说:“在我们山下有家卖糖的,做的麦芽糖超级香!只有过节才会卖,师父怕我蛀牙,很少给我买。我下山刚好碰见在卖,师父不知道,我就买了好多!可惜都被我吃完了,这一颗一直留到现在都没舍得吃啊。”  思君眉头跳了一下,说:“所以这是五个月之前买的?”  陆湘眨着眼睛说:“是啊!非常珍贵!”  思君吸了口气,默默点头。  陆湘顿时高兴得忘了形,挽着思君的胳膊,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道:“很甜吧?”  思君侧头看了看陆湘的笑脸,突然抬手在他的唇上点了一下又迅速离开,陆湘不明所以,思君也没有解释。  下一刻,思君的唇角终于松动了一下,柔声道:“甜。”第49章 白玉映沙16  思君赢了赌庄的野象之后不久, 祝雪槐就频繁地到小院里找陆湘, 游说陆湘继续赌。  陆湘拿着着分寸,过了两天才同意祝雪槐的邀请,和她一起去了斗兽场。  彼时场内刚好结束了一场搏斗, 奴仆们正在清洗青石板, 但浓重的血腥味却久久没有散去,那味道像是有毒, 将赌客们刺激得都如同野兽一般。  祝雪槐道:“小鱼,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客人们都这么激动吗?因为今天是瑞堂主亲自下场,拿出的赌注也是相当诱人, 你猜猜是什么?”  陆湘闻着血腥味就精神恹恹, 哪有心思猜。  祝雪槐便道:“闻人飞鸿输给我们的乾坤袋, 妹妹应该听说了吧。”  陆湘浑身一震,顿时绷紧了身体。  祝雪槐感觉有戏, 立刻诱导道:“那把剑虽然是假的,但那个乾坤袋可真是好东西,我保证你没有见过那么厉害的乾坤袋。”  最开始陆湘的目的就是那个乾坤袋, 过了这么久才终于稍微接近了它,陆湘有点紧张, 故作镇定地说:“我找就听人说过那乾坤袋的奥妙,的确是对那个乾坤袋感兴趣。不过, 那么珍贵的东西, 姐姐觉得我用什么来下注才合适?”  祝雪槐的目光略过陆湘, 落在他身后的思君身上, 静静地盯着他腰间的冠玉剑。  陆湘嗤笑一声,说:“冠玉剑的价值不止于此,姐姐应该清楚。”  祝雪槐也跟着笑,而后说:“小鱼可真是多心了,我没说让你用冠玉剑下注,今日下注的话……用昨日赢去的十颗回魂丹,再随意加两样前几日赢得的灵器即可。”  陆湘微微眯眼,在心中将地下赌庄的计划给描绘了出来。  最开始让他赌些小点引起兴趣,昨日又让他赢走了十颗回魂丹。  而今日若是陆湘要赢,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他现在正在心头上,突然栽个跟头,不仅可以让回魂丹回到赌庄的手上,还可以引导他一步步输下去,直到最后输掉冠玉剑。  当然这一切计划都是基于地下赌庄坚信思君并不是瑞堂主的对手。  地下赌庄要收网了。  但陆湘和思君也要收网了。  陆湘抬起眼,往窗外望去,将整个斗兽场之中的人都扫了一遍。  地下赌庄的主人很可能就在这里,伪装得很好,陆湘根本没有认出他来。  就像是那个人在外面的世界非常成功的伪装,甚至可以潜伏在全天下最受人尊敬的世家之中,他是明氏的人,但他到底是是?  是谁建立了这样一个恶心而且罪恶的地下赌庄?  是谁引诱了这天底下所有贪婪成性、残忍狂暴之徒聚集,日日夜夜地进行这些惨无人道的欢愉。  他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兴奋地享受着斗兽场内的挣扎和恐惧,享受着赌客们疯狂的欣喜和痛苦。  这一次,他想要享受思君的落败或者死亡,他正在期待着。  他就在这里,陆湘感觉到了,并且陆湘已经决定好了,就要在今天将他给揪出来。  陆湘暗暗握紧了拳,而后看着祝雪槐,佯装狂妄地笑说:“那好啊,赌庄可要愿赌服输。”  祝雪槐微微垂眉,掩藏住了眼中的得意,缓缓道:“那小鱼妹妹也要愿赌服输。”  陆湘这个自大的表情,祝雪槐已经看过了无数回,所有的赌徒都是这样愚蠢——赢的时候觉得自己会一直赢,输的时候觉得下一场就会翻盘。  但其实踏进地下赌庄的那一刻,赌徒就已经输掉了全部,甚至包括自己的灵魂。  这天下没有人能赢过庄家。  *  半个时辰之后,思君和瑞堂主,分别站在了斗兽场的南北两端。  赌客们全都放下了体面人的矜持,露出丑陋的嘴脸尖叫嘶喊,期待着看一场血腥的单方面屠杀。  陆湘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思君。 第43章 云天知道自己灭口的举动被人发现,也并不恼,依然还是笑盈盈地说:“小姐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又有冠玉剑在手,这小赌庄里的人,都没办法伤到小姐。但小姐若是离开就不一定了,我听说小姐族中的人仍然在到处搜寻小姐的踪迹,小姐一旦离开赌庄,便会有极大的危险。”  陆湘装作犹豫,垂头并不说话。  云天乘胜追击地说:“小姐,在下也就和你直说,这一场输了乾坤袋的确是阿瑞太蠢,轻视了自己的对手。于是在下的好胜心也被挑了起来,想和小姐家这厉害的护卫也来赌一把。”  “哦?”陆湘转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云天说,“云庄主还能拿得出什么好东西来和我赌?”  云天从乾坤袋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放在了小几之上,而后打开了木盒,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陆湘看。  那是一只白玉沙漏,玉璧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瓶中的黑沙每一颗都清晰可见。  这东西陆湘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灵器,但真是做的极美极优雅,一看就让人移不开眼。  “这做的可真是美,摆在房中做装饰倒是合适。”陆湘故意装作不屑地说。  云天摇摇头,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意说:“小姐小看它了,这东西叫做白玉映沙瓶,纪南红三大巅峰的灵器之一,你们找不到地下赌庄就是因为它。若是小姐赢到了它,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你的下落。”  陆湘将那小沙漏拿起来,又递给思君,思君略微催动灵力与它对抗,发现他产生的灼热感和思君碰到赌庄边界时一模一样。  思君对陆湘点点头,陆湘便又将拿东西还给了云天,说:“云庄主果然还是耿直,没有拿假东西来糊弄我。”  云天轻笑:“既然已经见过了小姐的实力,便不会糊弄小姐。况且,我是真心想赌这一场。”  陆湘做出一副心动却又嘴硬的神情:“你想赌我就一定要和你赌?总是说赢了如何,若是我输了岂不是一无所有?”  云天微微笑说:“这就是赌的魅力所在,谁都不知道最后结果,于是谁都可以期待。我也与小姐说实话,我是想要冠玉剑,所以愿意以我最珍贵的宝贝来赌。小姐想要这宝贝,也可以和我赌。不妨想想,若是真的赢了,你从前想摆脱的一切,真的可以彻底摆脱了。”  陆湘仍然犹豫,并不吭声,云天也不催促,只是换了祝雪槐来游说,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陆湘借坡下驴,假意终于被说动,轻轻点头。  云天的嘴角迅速上扬,之前一直咬紧的牙关也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他立刻挥手,凭空变出了一张生死契。  “小姐,那我们现在便立契。”第51章 白玉映沙18  这大概是地下赌庄建立这么多年以来, 最热闹也最受期待的一场赌。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赌客还看不出这个平平无奇的护卫有多厉害,一个时辰之后, 他居然就让赌庄的主人亲自下了场。  从来没有人见过云天出手, 但地下赌庄瑞堂主和祝雪槐实力他们倒是见识过,这两个人若是离开地下赌庄, 在江湖之中也能排的上名号。  但他们都万分惧怕云天。  因此所有人都相信, 之前没有看到的血腥屠杀, 现在就能看到。  只不过这些人完全估计错误了施暴者。  星渊、陆小鸡、陆小菇都忍不住偷偷冒出头来, 打算看看这一场久违的思君式暴打。  场内已经陷入了沸腾, 赌客们都在疯狂下注, 全场依然镇定自若的,大概就只有思君和云天了。  云天摇着折扇,发丝没有一点凌乱,嘴角带着全然自信的笑容。  而思君则是面无表情,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陆湘一看他那动作就知道他憋得手痒, 有人要倒霉了。  要倒霉的那个人还没有一点自觉,依然摇着折扇说:“如果你直接认输的话, 还可以不受伤。”  思君不说话。  云天又说:“你倒是厉害,难道甘心一辈子给人当奴仆吗?还是跟着个没脑子的小丫头。我这个人其实是很惜才的,你认输以后可以跟我,以后荣华富贵有的是。”  思君还是不说话。  “既然如此, 那就拿出你的全部实力, 尽力一战。”云天颇为可惜地摇头, 前一刻还在慢悠悠地摇着折扇,下一刻猛然释放了排山倒海的威压,像是有一阵强风吹过,所有人都被吹得睁不开眼,可思君依然纹丝不动。  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云天已经朝着思君猛冲了过去,喊杀声随着风声骤然响起,杀声还未落下,云天的手距离思君已只有一臂的距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思君轻轻眨了眨眼,他的手在虚空之中一抓,云天便突然感觉不对。  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云天一阵窒息,慌忙用力,瞬间又挣脱。  不对!这个护卫的实力比自己想象中更强!  云天有些狼狈,片刻后又慌忙稳住身形,警惕地看着思君。  思君微微歪了歪头,向来平静无澜的双眼之中,居然燃起了一分的兴趣。  陆湘从来没有看到过思君在暴打某人的时候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这个表情足以说明在思君的眼里云天已经脱离了“不堪一击”的范围。  果然,陆湘看到思君的眼神认真了起来。  下一刻黑云压城、狂风骤起!思君终于出手,接着便以鬼魅般的速度朝着云天猛攻,他修长的右臂仿佛是一把长剑,直取云天的面门。  云天悠然以折扇横在胸口为挡,在全力抵挡的同时保持姿态潇洒。  刚才的确是自己大意了,没有任何人能攻破他的……  “啪”一声响,思君坚硬的铁拳一拳打破了折扇,然后笔直打到了云天的脸上。  云天的脸一阵火辣辣的疼,他蒙了一小会儿,而后恼羞成怒,喝道:“你找死!”  吼完他猛地扔掉折扇,挥拳朝着思君而去,思君灵活闪身躲开他的攻击,右臂又迅速攻了上来。  直接认输是吧?啪。  荣华富贵是吧?啪啪。  全力一战是吧?啪啪啪。  连续三拳之后,云天的脸都肿了,别说是他,就是整个斗兽场的人都愣了,全场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云天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他原以为自己用七分力气就能将这个护卫拿下,现在他已经完全被激怒了!  他要杀了这个人!要让他死的很难看!  云天再一声大喝,猛地冲向了思君,思君微微一挑眉,终于说了一句话。  “舍得用全力了?”  云天没有吭声,满眼血红地冲了上来。  一灰一金两抹身影在狂风之中来回闪现,别说是他们的招式,哪怕就是他们究竟谁是谁都已经分不清。  激烈的灵力碰撞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稍微泄出的一点的灵力都像是利刀,划破狂风,四处撞击!碰撞到青石板,那坚硬的青石板立裂开一道细缝,碰到围栏,那粗壮的围栏立刻被剜下一块木料。  二人打得昏天黑地,这圆形的石楼在狂风之中,似乎微微有些晃动。  云天的眼已经变得通红,在思君猛烈的攻击之下,他连喘息都十分困难。  为什么会这样?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越来越慌乱。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这样压制他!  他狼狈地回击,用尽全力都只能勉强应对,而对方依然游刃有余,他心底升起一阵惶恐,双手都在微微发颤,却只能故作凶狠地问道:“你是谁!”  回答他的只是思君又一轮的攻击。  刚才还在围栏边上喊打喊杀的赌客们已经跑了一大半,生怕被误伤。  这时候,在激烈的搏斗之下,思君脸上匆忙修补的人-皮面-具突然掉了一块,思君索性伸手一扯,隐藏许久的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终于重见天日。  这时,不知道是谁指着空中那打成一团的二人,哑声喊道:“那、那是思君!”  云天身形一抖,片刻间反应了过来,他瞪大眼睛看着思君的脸:“是……是你?”  “你是谁?”思君淡漠地问。  云天满眼惊恐,根本不敢回答,一边拼命抵挡思君的进攻,一边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脸。  从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来的惊慌绝望,云天在那要命的攻势之中,清楚地看到了思君的脸。  是思君!  “你是思君!你是思君!”云天疯狂地大喊,精神已经接近崩溃。  对的,只有思君……只有思君才可能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并且思君根本没有对他用全力,他甚至连思君的深浅都无法试探。  不可能赢的,他知道,怎么都不可能赢,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会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  不……就算是不能赢,也不能输!即使是死,也不能让天下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云天右手紧握成拳朝着思君猛攻,左手却偷偷在大风的掩盖之下偷偷召来白沙映玉。  没有人看到,包括连思君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在下注台上的那小小白玉瓶已经飞到了云天的手里!  而后他收回所有攻势猛然后退,在这个时候,一直密切注意着这边状况的陆湘,终于看到了云天的动作。  他要用这个灵器做什么?  从他咬紧的牙关和孤注一掷、鱼死网破的表情来看,这灵器能产生的后果一定相当可怕!  可因为生死契的制约,陆湘不能帮思君。  他看到云天将白玉映沙瓶倒转了方向,黑沙立刻开始从流淌,于是那一刻,白玉映沙瓶发出了淡淡的暖色光芒,瞬间包围住了思君和云天,而后,他们的身影在渐渐在这暖光之中变成了半透明。  陆湘只感觉心口一紧,慌忙将乾坤袋从腰间扯下,大喊道:“小鸡!把我扔过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小鸡便听话地挥起小胳膊抓着陆湘猛地一扔,陆湘就像个球似的朝着思君砸了过去,乾坤袋陡然落地。  在白玉映沙瓶的光芒熄灭前一刻,思君接住了冒冒失失砸过来的陆湘,二人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扩散的光芒骤然间收回,一同收回的还有在光芒之中一起变成了半透明的三个人。  到最后,连带着白玉映沙瓶,一起在这光芒之中消失。  黑云散去、狂风停歇,星渊慌忙跳出乾坤袋,赶紧朝着斗兽场望去,可哪里还有陆湘和思君的身影?  他们去了哪里?  星渊只看到四下躲闪的赌客们这才陆陆续续地冒出头来。  这一篇片狼藉的赌场和同时消失的三个人,终于是让赌客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有人叫嚣有人咒骂,纷纷吵着要离开。  有人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飞身上了半空之中,强行要破那水晶组成的结界。  那要破结界的十来人灵力相加也不可小觑,居然没费多少力气,便一起冲了出去。  就在他们冲出去的一瞬,所有人都看到冲出去的他们身体突然开始变形,像是有两股无形的力量从他们的前胸和后背一起挤压,于是他们慢慢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扁平,而他们扁平的五官依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同时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救命!” 第45章 他走下马车,站在大道的正中,看着大家饱含着敬仰和希望的目光,一时间心中只剩一片茫然。  他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清风拂面,晚秋温暖的日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一切都很安静。  接着,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脚下的大地发出了微微的颤动,有一些细微的人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众人疑惑地相互看,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后大地的颤动停止,人声越来越大,虽说仍然有些不真切,但已经能判定声音传来的方向了。  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向岐山的北坡,并没有发现和往日有什么不同,最显眼依然是那颗孤零零的珙桐树。  这一刻明子真也在看着那里,于是心中的不安猛然拔高到了顶点,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声响传来的那片山坡上突然发出了刺目而灼热的光芒,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双目生疼!  所有人都慌忙举起衣袖遮住眼睛,光芒突然炸开再快速收回,之后那喧闹的人声再没有一丝不真切,每一个人都真实地听到了。  嘈杂混乱。  但比起那人声来说,更诡异的是……他们的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庞大庄园!  这难道是幻觉?  可这高大的院墙看上去如此真实。  一座巨大的庄园,毫无征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岐山之上!在这么多明氏弟子的注视之下!  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惊诧、恐惧、不可置信,他们转头望向自己身边的人寻找答案,却没有一个人有答案,于是众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明子真。  这一刻,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但明子真并不是神,面对这样的变故他已经完全傻了,眼珠子都定住了,动也不动。他震惊地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庄园,身体微微发颤,结巴道:“这、这是什么?”  一明氏弟子大声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有妖邪作祟!”  另一人义愤填膺地喊道:“谁敢在我们岐山作乱?”  接着又是一人喊道:“里面有人在喊‘救命’!可是出了什么危险?”  “蹭”的一声,有人已经拔出了剑,年轻而充满正义感的少年天师怒吼道:“有公子在,什么邪祟敢胡来?大家不用怕,跟着公子一起冲进去!将邪祟杀个片甲不留!”  明子真一个激灵,慌忙从自己那种不安的情绪之中抽离出,立马拔剑。  “师弟!不可!”一声带着破碎音调的男声传入了明子真的耳朵,他举着剑回头,看到了站在他身边、脸色煞白的明子墨。  他从未见过明子墨如此失态,嘴唇发抖神情慌乱,仿佛是见了鬼。  明子真自己还乱着,哪里还有空闲来照顾他的心情,一把推开他,慌张道:“师兄,里面有人在求救!”  明子墨再次上前死死拦住他,急忙说:“这东西出现得太诡异了,我们不能这样冒冒失失地进去,万一是陷阱怎么办?我们还是应该先回庄中,禀告师父师母再……”  明子真摇摇头,急切地说:“派人去通知便可,我们进去——”  明子墨不依不饶地打断他:“但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若是怕危险,我就不当拿这把剑,不当做天师!”明子真再次推开明子墨,不由分说地就往那突然冒出来的庄园冲去,其余明氏弟子立即便跟了上去。  明子墨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又匆忙跟了上去,继续拦住明子真的脚步。  这下,不仅仅是明子真,甚至是连其他明氏的弟子都发现了明子墨的反常,于是不等明子墨再开口,明子真喝道:“师兄,你可是知道什么?这突然出现在我们岐山的东西,你可是有头绪?若是有,便直接告诉我!”  明子墨支支吾吾,明子真心里的不安和猜忌便越发重,他很快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猜忌和眼前的状况联系在了一起,他知道,明子墨一定对自己有所隐瞒!而自己的灵力比起师兄还差一截,若是对方铁了心要拦住他,他多半是真的进不去。  顷刻间明子真已做下了决定,不管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一定要知道!  于是,明子真做出了他人生之中第一个丝毫不光明磊落的小人行为,他悄然将手伸进乾坤袋,在明子墨对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抽出一根捆仙索突然掷向对方!  明子墨对他没有一丝警惕,居然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捆住,直到手脚不能动弹,明子墨才震惊地看着明子真。  “师、师弟……”  “师兄得罪。”明子真心脏狂跳,丢下这句话之后便不管不顾地一跃而起。  这根捆仙索困不住他师兄多久,他要在那之前,找到这诡异事件的一切真相!  明子真朝着“救命”呼喊声最大的地方飞去,越是接近,就越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传来。  他紧紧咬着牙,双手不停地颤抖,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严重。  这突然出现的庄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到底会看到什么?  *  陆湘闭上眼再睁开眼,如此反复几次,他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人给抱住了,低头一看,陆小鸡和陆小菇都抱着他的腿,小声地哭着。  星渊的声音也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们……回去了吗?”星渊颤抖着问,“我们现在究竟在哪个时间?”  陆湘摇摇头,满脸都是不确信。  周围的赌客们还在疯狂地乱跑乱叫,还没有一个人敢再去破阵。而云天还躺在地上,痛苦地咳血。  签下生死契之后动用了灵器,他很快就会被反噬,已活不久了。  星渊一咬牙,道:“肯定回来了!肯定!我要出去看看……”  这话刚说完,空中突然跃出个身着素色粗布衣衫的年轻男子,不是明子真又是谁?  陆湘在看到明子真那一刻心下一凉,还以为明子真也被送到了五百年前,但脑子一转,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不是明子真到了五百年前,而是他们回到了五百年后!  回来了!  但这时候陆湘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他完全慌了。  明子真不是已经落入了地下赌庄另一圈套之中吗?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为什么这么巧?刚好让他看到?  他必须要知道,但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以这样突然的方式,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陆湘慌忙从思君怀里挣脱,徒劳地挡在云天的身前,但明子真还是看到了倒在地上吐血的云天。  一路过来,明子真已经将这个庄园的全貌看了个清楚,进入这个斗兽场,看到这巨大的搏斗场地,摆满灵器的下注台,他猜到了这是个赌场。  但这不是普通的赌场,这是……  明子真没有敢想下去,他从空中跃下,站定之后便慌乱地四下看。  思君在这里,思君身边那个美貌的姑娘应该是陆湘,毕竟那三只小妖也在。  而倒在他们身边,明显是被思君伤了的男人……是谁?  与此同时,云天也看到了突然闯进来的明子真,那一刻,他眼中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惶恐,眼眶仿佛要裂开一般。  原本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的云天,仿佛突然有了支撑的力量,猛然直起身子就要逃。强大的心念使得他暴发出了数倍的力量,他突然变得敏捷无比,甚至连思君都没来得及拦他,他就已经原地起跃!  这时候,反倒是明子真反应最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量,跟着就一跃而起,朝着云天猛追了过去!第54章 白玉映沙21  云天眼中的惶恐更甚, 他再次积攒力量想要再逃,眼前却突然冒出了一堆身着粗布衫的明氏弟子,个个都拿着长剑, 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他泣血嘶叫, 得到的却是明氏弟子们的刀剑相向,他顾不得许多, 右手掌心迅速积蓄起强大的灵力, 闪电汇聚在他的掌心, 他抬起手腕, 大喊道:“让开!”  但少年们并不畏惧, 也并不退缩。  明子真颤声吼道:“师弟躲开!”  但没人听他的, 那闪电像是随时都会劈出去,明子真的心全乱了,同时咬牙挥着长剑冲了上去!  他确定自己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此时若是对方回身,将这闪电劈到他的身上, 他便只有和男人同归于尽。  但这一刻,他仍然谨记明氏家训, 谨记他作为一名天师的责任。  杀生成仁,死亦何惧!  他的长剑带着浩然的正气,猛然朝着云天的后心袭去,云天慌乱之下转身, 灼热的闪电便也调转了方向, 正朝着明子真劈去。  可在那一瞬, 云天眼中迅速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悲愤、痛苦、无奈、酸楚……  一闪而过之后,云天陡然收手,闪电消失在他的手掌之中。  可明子真的剑没有后退!  陆湘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明公子!你不能,他是你的——”  与此同时,思君也出手了!  但明子真那一击用了他的全力,连思君也稍微慢了一步,陆湘最后两个字还没有喊出口,那把如风的长剑已经猛然贯穿了云天的胸口!  云天没能发出一点声响,七窍同时流血,他仍然睁大眼睛看着明子真,却在下一刻如同一片风中残叶,轻飘飘地从空中落下。  这个世界像是陡然失去了声音,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他落下,直到他砸向地面,大睁着眼睛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更多的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满满染红了青石地砖。  明子真茫然抽回自己的剑,却不知为何心颤得厉害,他感到自己手脚冰凉,浑身无力,而后他也从空中坠落,软绵绵地跌坐在地。  陆湘呆住了,思君也没有出声,明氏的弟子们这才慢慢走上前,将倒地的云天围住,有人伸手去扶明子真,明子真却不知为何根本站不起来。  此时,明子墨才匆匆赶到。  眼前所见的一切,让他无法接受,他像是疯了一样大喊大叫,猛然推开明氏子弟们,冲到了云天的面前。  在瞧见倒地不起的云天之时,他的疯狂终于到达了极限,他跪地不起,仰天长啸,悲切哭喊道——  “师父!!!”  然而云天——不,应该说是明兆——并不会给明子墨任何回应。  这一刻陆湘根本不敢看明子真的表情。  在猜出地下赌庄能隐蔽多年的秘密之后,陆湘其实已经猜到了赌庄主人的身份,他一直不敢肯定,怀着希望或许是旁人。  但方才在时光穿行之时夺下云天手中的匕首,陆湘终于肯定。  尽管明兆一直掩饰得很好,但在受伤虚弱的状态之下,还是被陆湘看了出来,他的右手曾受过很重的伤,如今他的左手比右手灵活许多。  而明兆曾在诛魔之战中伤到过右手。  云天就是明兆,而被明兆用雷劈死的瑞堂主,则是陆湘他们在明氏庄园见过的明子书。  这一切发生得太巧合太突然了,即便是陆湘料事如神,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发展。  如今这惨剧,明子真要如何承受?  片刻后,陆湘听到明子真虚弱的声音传来。 第47章 思君瞪了一眼小贩,小贩就继续说:“什么叫没有受伤?断了半片指甲盖也要痛半天,第一次不长教训就算了,为什么第二次还要这样?你不爱惜自己,伤害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而是你所有的家人!所有关心你的人啊!”  陆湘被说得一愣一愣,思君的冷峻和小贩的振振有词让陆湘难以承受,甚至脑子里出现了某种奇怪的剧情——他一时冲动逞英雄被人给打残了,思君从此以后不仅要辛苦赚钱养家,照顾半残的他,最惨的是还得拉扯那三个孩子。一边哄着哭不停的陆小鸡,一边教结结巴巴的陆小菇说话,一边还要教育翻白眼顶嘴的叛逆孩子星渊。  说不准自己伤得重了拖个几年,思君就更惨了,为了养家出去抛头露面,因为太过美貌还会被登徒子调戏。  要是自己一命呜呼,思君只能带着三个孩子改嫁……  等等,这个发展好像有点奇怪……  陆湘赶紧制止自己的乱想,但还是深刻地认识自己的的错误,总之不能出事,若是再有一次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行为,就是罔顾自己作为一家之主责任的重任!  陆湘羞愧难当,当即表示:“你们说得太有道理了!这是我不对,我以后量力而行。”  思君不言,小贩摇摇头,说:“错误答案。”  陆湘急忙接着说:“当然首先我会保证我自己的安全!”  思君依然不言,小贩再次摇头,说:“还是错误答案。你还有一次补充答案的机会。”  陆湘抓耳挠腮,认真想了好久,然后拽着思君的袖口,慢吞吞又认真坚定地说:“为了你,为了三个孩子,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胡乱逞强的!我会坚持锻炼,多吃蔬菜,少油少盐,连每一根指甲盖都好好保护,努力活到三百岁!”  思君慢慢低头,看着陆湘拽着自己袖口的手,许久之后终于是表情松动了一些,陆湘郁闷了一个月的心立刻开出了花来。  他仰起头对思君露出笑脸,开心地说:“那你就不生我的气了吧!”  思君轻飘飘地说:“没有生气。”  陆湘哼哼道:“还不承认,你明明就是生气,还和我闹了一个月的别扭,可把我委屈坏了……你以后也不许这样,因为我真的猜不出来你在想什么啊,你都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特别难哄啊!”  思君垂眉,小贩摇摇头,看着思君说:“大人,这点就是你的不对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交流啊。发现问题了一定要说开,别扭不要隔夜,互相不能较劲,互相要信任、扶持,长长久久,知道吗?”  陆湘立刻点头说:“对啊对啊,大哥说得对。”  小贩满意地扔了瓜皮,说:“这是当然,我们村多少对要和离的小夫妻都是我给撮合好的。哦,对了,说了这半天,二位要买灵芝吗?我的灵芝可是好东西,买了的小夫妻都恩恩爱爱、三年抱俩。”  陆湘:……  最终没打算买灵芝的陆湘,还是买走了这多灵芝,付钱的时候还在想,这大哥真会卖东西,应该推荐给轻翎阁主,他们俩人结合起来,一定是天下无敌!第56章 岳镇渊渟2  回客栈时已是傍晚。  相比离开的时候愁云惨淡,现在回来的陆湘是满面春光, 美滋滋地跟在思君的身后, 接着很快就开始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 打算近期内离开岐城。  至于下一个目的地,则是今日探讨的重点。  陆湘心中其实早已有了想法,此刻也终于有机会提出:“我比较想去淄洲。”  星渊道:“淄洲啊, 那是秦氏的地盘。不过江城薄氏就挨着淄洲的,我们去的话就还能去瞧瞧薄阳炎,很好,我们马吊四人组又能凑齐了!”  如果能见到薄阳炎,陆湘自然是高兴的, 但这显然不是陆湘想去淄洲的原因。  于是思君问:“为什么想去淄洲?秦氏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可能是有点问题。”陆湘皱眉, 缓缓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 仔仔细细打开,里面装着的是白玉映沙瓶的残片和黑沙。  陆湘接着说:“在那天白玉映沙瓶破裂的时候, 这些黑沙扬起, 我在黑沙里看到一个画面……”  陆小鸡连忙激动地举手, “唧唧”一阵, 陆湘也就激动了, 说:“我一直以为是我晕了出现幻觉, 原来还真是啊?都看到了吗?”  星渊问:“不真切, 看到一个女子, 模糊地听到他说了什么。”  “我也看到了。”思君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有人用剑指着纪南红, 要她交出什么东西。”  陆湘忙说:“对!就是这个!最后纪南红喊了秦修诚的名字!”  秦修诚,四大家族之一淄洲秦氏家主。秦修诚修为不低,但为人很是低调,在座没有一个人真的见过他,只是都听说秦修诚谦恭自守,是位澧兰沅芷的君子。  若不是出现危害天下的大事,秦氏一般不会插手,向来偏安一隅。但秦氏也是福泽乡里,做了许多实事:兴办学堂、收养孤子、施粥布茶,秦修诚和夫人收养了好几名养子养女,夫妇二人都被尊称为“大善人”。  秦氏也曾参与过诛魔之战,但详细的情况没人知道。陆湘估计问轻翎也是白费,但仍然打算抽空找轻翎的鸟儿帮忙,飞去碰碰运气。  陆湘继续说眼前:“我估计白玉映沙瓶除了能带我们回到过去,这黑沙还有记录的功效,所以我们才能看到这些画面。前两天我试过自己扬这个黑纱,但没有什么效果,还吃了一嘴的沙子。”  思君敲了下陆湘的额头说:“不要胡闹,白玉映沙瓶已经彻底坏了,你不是铸器师,不要随便动。”  “不会了。”陆湘笑盈盈地揉着自己的额头,不觉得疼,就是痒。  星渊问:“那我们看到的画面是什么意思?”  陆湘皱起脸说:“信息太少了,只能猜测。之前我们通过闻人贤的长画猜了当年纪南红与昱云杉是真心相爱,闻人贤从纪南红手里抢走了那把剑。所以那三双鞋里,会不会有一个是闻人贤?结合起来猜,我们看到的画面发生在诛魔之战前。这三个人联手欺负一个姑娘,要抢她的东西,还要杀她的丈夫。想了想,还真够不要脸的。”  星渊鄙夷地说:“正道人士曰过‘对付这种魔头,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啊!’所以面对纪南红的时候,肯定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多不要脸。”  陆湘闭着眼睛用力想:“纪南红最后喊了一声‘秦修诚’,但她太激动了,听不出情绪,不知道是在咒骂还是在求救。所以,我们最好还是见一下秦修诚,调查一番再说。”  几人都同意去调查,但是以什么方式去调查,产生了分歧。  思君的方式简单粗暴,认为可以直接把秦修诚绑起来暴打让他说出真相。而陆湘则觉得应该和秦修诚面对面对好好谈谈,大家讲道理。  星渊否定了这二人的奇思妙想,说:“你们适可而止!用拳头和嘴都不行,用脑子啊,之前明明都配合得很好啊!”  陆湘抗议:“我不愿意做戏了!不能让我穿裙子了!要穿你们穿!”  星渊逗他道:“我现在还不能化形,我是扮不了的,思君高八尺有余,你见过姑娘长那这样吗?至于小鸡和小菇,根本不用考虑。那么你不想扮花黄大闺女,还有别的选择,比如风情万种俏寡妇,怎么样?”  陆湘快哭了,躲在思君的背后说:“小花又欺负我,肯定是为了报复我以前缠着他。”  思君没帮陆湘说话,眼神微微闪烁,陆湘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流露出一丝丝对“风情万种俏寡妇”的期待。  星渊大仇得报,笑得前仰后合吗,半晌之后见陆湘快哭了,他才终于停下来,接着说:“好了,逗你玩的,这次不用你扮寡妇,谁都不用扮,我们可以直接去淄洲秦氏。是这样的,秦修诚的长孙快要办周岁宴了,在淄洲,长孙的大名会在周岁宴定下,因此周岁宴一定是要大办特办的,会宴许多人。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进入秦氏的庄园,接近秦修诚,暗暗查探他有没有什么秘密。对了,思君不可能没有收到请柬吧?”  思君没把秦氏放在心上过,想了半天才说:“好像有,两个月之前的事情,记不清。”  陆湘有点骄傲地扬起脸,看着思君说:“没事,思君只需要刷脸就可以进了!”  思君侧头看陆湘,然后敲了下他的额头,说:“现在你已经是大人物了,很多人都知道你,你也刷脸进。”  陆湘很高兴,又有点害羞,拉着思君的袖子晃晃悠悠。  星渊抖了下,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不过前往淄洲秦氏的计划,终于就此敲定,几人打算再置办些必备用品,择好日子便离开岐城。  三日后,清晨。  已门庭冷落许久的闲逸庄门口出现了一个少年,他期期艾艾地张望许久,最终是没有敲门,将手中的两个篮子放在门口便离开了。  原以为能成为这一生的好友,可却未曾料今日,竟是连见一面都觉得难。  来日山高水长,还不知何时能再见。  微风拂过,将篮子上盖着的素色布料掀起了一角,露出了篮子里朴实无华的鸡蛋和腊肉。  *  淄洲距蜀地已经很远了,越是往北走,天就越冷,第一次到北方的陆湘受不住这冷,也吃不惯北方的食物,一整天都精神不振,只有夜里睡在暖呼呼的炕上时能稍微舒服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休息得不好,陆湘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好几次半夜都梦见自己双手血淋淋地抓着石墙,猛然惊醒之时还会觉得手指疼。  陆湘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满室都是思君给他点的油灯,陆湘的恐惧倒是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只是身体微微地颤抖依然停不下来。  陆湘没有出声,但睁眼的瞬间思君也醒了,他转过身,面对着陆湘,问:“又做噩梦了?”  “嗯。”陆湘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吵到你了?”  思君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将陆湘给拉过来,一手搂着他,一手轻轻地揉他的手指。  梦中暗中清晰的疼痛感渐渐散去,陆湘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却暂时难以入眠,靠着他的胸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问道:“小花他们呢?”  思君答:“去隔壁睡了。”  “真奇怪,他们三个最近为什么老是躲着我们两个?”陆湘非常困惑。  思君摸了摸陆湘的头,说:“不用管他们,好好休息。”  “嗯……”陆湘闭了眼,却又还是在说,“不知道到了秦氏,能不能查到什么和我身世有关的线索。”  其实到现在陆湘都还是一头雾水,扮了那么久的女装,把整个明氏都拉垮了,倒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拿到了那个和陆湘乾坤袋一模一样的、原本由闻人贤收藏的那一只乾坤袋。  陆湘已经仔细比对了两只乾坤袋,发现的确是一对,至少用料是一样的,但无法确定两只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也不知道是闻人贤还是纪南红做的。  这收获和付出的差距也太大了。  思君慢慢地揉着陆湘的手指,说:“慢慢找,不着急。”  “没着急,现在很好。”陆湘窝在思君的胸口,偷偷地笑,然后恃宠而骄,说,“我睡了,你要帮我揉手。”  思君点头,继续轻轻地揉,陆湘满意地在思君胸口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用早膳的时候星渊那三只才再次出现,陆湘起床又没了精神,洗漱之后就坐在桌前眯着眼发晕。  思君把白粥端到了陆湘眼前,他才懒洋洋地伸手端碗,但半晌都没有开始吃。  思君敲了下陆湘的额头,说:“快吃,吃了要赶路了。”  “还有些疼……”陆湘起床气还没消下去,无理取闹地说,“你昨晚弄太快了,我都没有尽兴!”  星渊:……  陆小鸡:???  陆小菇:???  思君一脸淡然:“哦。”  陆湘继续无理取闹:“不管啊,今晚要重新给我弄,要我舒服了才能睡。”  思君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说:“好。”  星渊同情地看着陆湘,说:“傻孩子,以后你长大了,回想起你从前说过的话,一定会羞耻得要命的。”  陆湘根本不肯听星渊说的话,依然眯着眼迷迷糊糊,直到用完了早膳,离开客栈坐上继续北上的马车,陆湘才终于清醒。  此时,距离淄洲秦氏的庄园,已只剩半日的路程。第57章 岳镇渊渟3  陆湘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用一件大氅把自己彻底裹了个严实,只剩下两根手指和两只眼睛在外。 第49章 *  按照淄洲的规矩,周岁宴是非常重要的仪式,越是有能力的世家,就越是要请大宴宾客。宾客之中有名声、有声望的人物,还会受邀给小儿赐名,最后再由家主选出一个最满意的,作为这个孩子的大名。  但秦氏这场周岁宴并没有太过铺张,宴请的宾客没有超过五十人毕竟这长孙的出生既是喜事也是丧事。  明日是这孩子的周岁宴,也是他母亲的周年祭。  陆湘和思君到了宴会厅,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与客人们寒暄的秦氏家主秦修诚。  秦修诚看起来和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没有任何差别,面目精致,相当潇洒俊逸。据说秦修诚作为一个天师,却爱字画玉雕,是个雅士。见到本人,果然觉得充满了书卷气。  他实在是太出挑,因而原本貌美的秦夫人,在他的身边都显得有些逊色。不过秦夫人本身气质很好,倒也像是天仙一样的人物。  陆湘看了之后,便小声问道:“秦修诚和秦夫人……感情好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他们之间很陌生,不像是很恩爱的样子。”  星渊便给他即使道:“这些大世家家主,明里暗里都有几房妾室,闻人贤和明兆都有,但秦修诚没有,一直和夫人感情很好。二人都心善,时常接济周围的百姓,是志同道合之人。你不知道江湖传闻说秦氏出情种吗?秦修诚不纳妾,秦温玉丧妻不续弦,这可是都是江湖佳话,许多姑娘都想嫁到秦氏来的。”  陆湘支支吾吾地说:“我怎么觉得……秦掌门有点……给里给气的……”  星渊问:“给里给气是什么意思?”  陆湘小声说:“就是……有点基……”  星渊又问:“有点基是什么意思?”  “哎呀,和你们这些圈外人聊天可真是累。”陆湘微红着脸,说,“相传千年前,两位大能,一名叫做‘给’,一名叫做‘基’。这二人的世家有仇,他们还没有见面,便一直听从家族的话,要努力修炼有朝一日好打败对方。终于到了二位成年之时,本约好在断背山之巅决出天下第一,谁知一见面二人便对对方一见钟倩!于是二位便结成了秦晋之好,放下仇恨归隐山林。从此,世人便以‘给’和‘基’来代指龙阳。”  星渊:……  思君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问:“可是沈云柔的话本里看到的?”  陆湘连忙兴奋地说:“是啊,那本也很好看,故事婉转曲折,十分虐心呢,你也看过吗?”  思君摇头道:“没兴趣。”  “陆湘你能不能停止你的奇思妙想……”星渊想反驳陆湘,可说到一半又看着秦修诚,道,“不过你这么说了……我倒是不敢肯定了,毕竟你这嘴说什么成什么,还是少说点为好。”  陆湘也怕自己这乌鸦嘴又毁一段佳话,连忙做了封嘴的动作,接着再不言语。  秦修诚注意到了思君,老远便喊了声“思君大人”,接着便带秦夫人上前,很是热情地与思君攀谈起来。只是寒暄的内容还是些老话,什么久仰大名、青年才俊,说了一大堆,又亲自给二人安排了上座。  在这个过程中陆湘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几眼秦夫人,她穿的很素,腕上还挂着念珠,完全是一幅佛门俗家弟子的打扮,神情也极其淡泊。  和这夫妻二人说了几句,他们太忙,很快离开又去招待其他客人。  秦氏夫妇离开后,陆湘他们这一桌就又变得冷清了。受到思君冷冽气息的影响,依然没有人愿意和他们坐一桌,陆湘不由感叹道:“上次在聚灵山庄,至少还有薄兄在,这次我们要两个人坐十人桌了吗?”  陆湘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激动的声音 :“思君大人!陆公子!星渊!”  陆湘一听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仔细一听,的确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陆湘赶紧站起来四下张望,真的是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友人。  “薄兄!”陆湘连忙朝着站在远处的薄阳炎挥手,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  薄阳炎也非常高兴,连忙跑过来坐在了陆湘的身边。  分别三个多月,星渊一见薄阳炎就心情超好,连忙伸出花根敲乾坤袋叫陆小鸡和陆小菇,乐呵呵地说:“我们的牌友回来了,快出来打招呼啊,又可以一起赢他的钱了!”  那两只也兴奋地钻了出来,一阵“唧唧菇菇”地闹腾,甚至连一向懒得搭理人的思君,都还和薄阳炎聊了几句分别后的状况。  半天陆湘没和薄阳炎说上话,之后不得不把那两只强行塞回乾坤袋,才终于能顺畅地和薄阳炎交流。  薄阳炎早已从天机本以及江湖传闻之中知道了陆湘他们在岐山的经历,少不了一番探讨,以及为明子真而感到可惜。  而陆湘也得知,薄阳炎这三个月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一直在家里呆着,直到今日代表江城薄氏来参加秦氏长孙的周岁宴。  薄氏与秦氏是表亲,多年来一直依附秦氏,这还是天下皆知的事。秦氏长孙的周岁宴,薄氏自然也是要参加的。  薄氏本就不是大世家,这些年更是衰落地厉害,已经没有几个弟子了,薄阳炎常年一个人行走江湖,连个跟随的师兄弟都没有。并且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依附者的身份,自然是备受冷落与白眼。  陆湘心里想,这些看不起薄阳炎的,未必有他三分之一的勇气。  于是陆湘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兀自亲切地和薄阳炎聊着,将天机本没有详细描述的地下赌庄的细节全都告诉了薄阳炎。说完之后,陆湘将用布包着的白玉映沙瓶碎片拿出来,偷偷塞到薄阳炎的手里。  薄阳炎不敢收,慌忙推拒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给我!我不能要!”  星渊道:“这不贵重啊,都摔坏了。”  “小花说得对。”陆湘再次把东西塞给薄阳炎:“给别人我不放心,你不知道啊,我现在看谁都觉得很可疑,生怕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有交给你修我才能放心。薄兄,我原本就打算等离开秦氏庄园就去江城找你,将这白玉映沙瓶给你。既然现在遇到,也就早些给你,能早一刻给你,早一刻修好,我心里也能安定一些。这白玉映沙瓶里的东西,可能关乎我的身世和思君要找的人,总之是很重要,若是不勉强的话,我请求你,希望你能帮帮我这个忙。”  薄阳炎神情十分惶恐,虽然接过了布包,却紧张地捧在手里没敢动,好半天才说:“这……这可是纪南红大人铸造的灵器……我……我应该不行……”  “行不行,总要试试才知道,是吧?”陆湘拍拍薄阳炎的肩膀,笑说,“我觉得你能行。”  薄阳炎有些感动地说:“陆公子……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陆湘露出大大的笑脸,道:“我感觉你能行啊,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因为我是——”  “主角。”  “主角。”  星渊和薄阳炎同时开口补上了陆湘的话,而后三人相对而笑,为这默契的友谊心生欢喜。  这厢几人热闹地聊着,那厢秦修诚也已经迎完了宾客,走上宴会厅正中的小台,说了一长串对宾客们的感激之后,终于才说起了今日的主角,秦氏长孙。小家伙现在还没有取大名,一直是以小名武儿代称。  他的父亲秦温玉先上台,而后他便由二小姐秦静蕊抱着走上小台。  陆湘远远看到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五官与秦氏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反倒是更为温润精致,想来是更像他早逝的母亲。  “真可爱啊!”陆湘忍不住感叹,然后伸长了脖子去瞧,那小娃娃瞧见这么多人倒是也不怯场,乖乖地抱着秦静蕊的脖子,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台下的众人。  于是下面的人立刻便夸开了,什么天资过人聪明伶俐人中龙凤挨着夸了一遍,陆湘不禁感慨,城里人也太会夸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奶娃,都能夸出这么多花样。  秦修诚很满意众人的夸赞,一直眼含笑意,而后终于结束了啰嗦的客套,进入主题。  按照规矩,宾客们给秦氏长孙取的名,都会先记录下来,等明日正式的周岁宴上再来选。  秦修诚道:“诸位大人瞧见小孙的模样了,我们也给孩子算过,这孩子命中缺金缺木,名中应当带金带木。请诸位大人多多费心,有劳。”  秦修诚说完,宾客们立即开始热烈的讨论,陆湘倒是也在想,但没开口说。  有几人提了几个不错的名,秦温玉谢过之后便记在了小本上。  “陆公子。”秦修诚突然转向陆湘。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陆湘,近些日子陆湘的风头是一时无两,众人都期待他能取个什么好名字。  秦修诚继续说:“陆公子,可否为小孙赐一佳名?”  陆湘“啊”了一声,顿时十分荣幸地站了起来。  星渊立马闭上花瓣装死,因为他知道,陆湘绝对不可能取出什么像样的名字!  什么小花、小鸡、小菇……陆湘又要丢人了!  陆湘没感觉到星渊的慌,倒是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万分沉重,皱着眉认真地想了半天,说:“要有金有木……有金有木……嗯……对,我想好了!”  陆湘扬起笑脸,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真诚地说:“那就叫‘铁桶’吧!”  秦修诚:……  秦温玉:……  全场宾客:……第59章 岳镇渊渟5  秦修诚嘴角抽了抽,接着说:“陆公子说的……什么?”  陆湘笑容满面地道:“我说, ‘铁桶’这个名字怎么样?又有金又有木呢!”  陆湘说完, 武儿突然乐了, 拍着手奶声奶气地道:“铁桶!铁桶!”  “看来长孙少爷也喜欢这个名字!”陆湘遥遥地对着那可爱的小娃娃挥手道,“真有品味!”  小娃娃继续拍手回应:“铁桶!铁桶!”  秦修诚:……  全场人都十分尴尬,唯有思君一个人神情自若, 淡然地将陆湘给拉了回来,给他嘴里塞了块点心。  “铁桶……很可爱啊。”陆湘嘴里包着点心小声说话, 众人都默契移开目光,当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宴会继续, 之后又有几人给秦氏长孙取了名, 但他再也没有听到“铁桶”时那么兴奋。  今日这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是主角,其余人都是配角。只有陆湘的目光还在所有的配角身上来回晃悠, 秦氏的所有人他都看了一遍, 暗自揣测这些人是不是和他的身世有所关联。  目光落在二公子秦怀秋的身上时,便再难收回。  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耀眼张扬, 也不知道收敛, 因此他对大公子以及秦氏长孙的不满非常明显地写在了眼里。  陆湘拉了拉薄阳炎,小声地问道:“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你的表兄吧?”  薄阳炎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是的,只是我天资愚钝, 及不上二位表兄。”  “我不是说这个。”陆湘再次压低声音, 说, “我是想问……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的关系如何?”  薄阳炎脸色微变,有些为难地说:“陆公子,你是不是看到那个……话本了?我知道你……爱好那个……但是沈云柔写的话本是假的,你不要瞎想!”  陆湘脸一红,说:“不是的,我已经知道那个故事不是真的了,而且已经深刻反省过。我想问的只是两位公子之间的关系如何。”  薄阳炎叹了口气,说:“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糟糕,和话本里写的内容完全不一样,都不知道写的人是怎么想的……”  “居然关系是……糟糕的吗?”陆湘大为吃惊,再次心疼自己对这对“竹马”付出的感情。  薄阳炎小声说:“本来在背后说人是非不好……但我相信陆公子不是长舌之人,便据实以告。二表兄天资过人,若是姑父亲生,哪怕不是嫡长,也应由他来统领秦氏。可他不是亲生的,再受姑父器重也没有用。他若是心态平和,便也罢了,偏偏又生了个桀骜不驯的性子。而我这大表兄,虽说比起二表兄略逊一筹,但也算是人中翘楚,处处被养兄弟压一头,当然也不服,因而两人私下的关系并不好。如今是还有姑父姑母盯着,他们才没有闹翻脸。以后……还不知如何呢。”  陆湘的少男心碎了一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唉声叹气,问他怎么了他也不答,薄阳炎只好转头问思君。  思君揉了下陆湘的脑袋,说:“小孩儿闹情绪,无事。”  薄阳炎和星渊都被刺激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过头去拒绝和这俩人说话。  小宴继续进行,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结束时秦修诚又邀宾客们去他的收藏室参观字画。  大部分宾客都是打打杀杀的粗人,没有秦修诚这雅致的喜好,纷纷谢了邀又自己回院中休息。  最终留下的宾客只有十来人。  秦夫人、秦怀秋都各自回了院,秦氏长孙也被秦静蕊带回去歇下。只剩下秦修诚和秦温玉父子二人,带着宾客们前往收藏室。  穿过一片别致的斑竹林,终于到了一栋挂着“八方”牌匾的小楼之前,此楼便是秦修诚最为心爱的诗书字画收藏之所。  正厅中挂了不少山水图,唯有一幅最引人注意,因为这一幅中的山水与其他画作之中险峻壮观、气势逼人之景大为不同,此画山峦平缓、江水浩渺,一派平静幽远之美。  思君驻足在那副画前仔细地看,陆湘见他似乎是有些兴趣,因而也跟着看了许久,接着说:“这画画得比其他都好,笔触十分细腻,作画之人应当是个女子,而且画中之景不是北方常见的,是江南之景。所以我猜,作画人应当是远嫁北方的江南女子。” 第51章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秦氏父子连忙道了谢,安排奴仆再去找找铁桶的踪迹,而后两人迅速离开了鹏程院。  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对着天怒骂道:“什么宵小之辈!用这种卑鄙手段将我们困住,料想都没有多大能耐!否则为什么做这种鬼鬼祟祟的动作?有本事站出来,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接着有人附和道:“我们这么多高手在这里,还怕了这个缩头乌龟不成?”  接着又有人说:“定是想掳走铁桶公子从秦掌门手里勒索财物!不过是没用的盗匪,丢人现眼!等我逮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宾客们个个都叫得上名号,自然是完全不会把一个躲在暗处用灵器作祟的人放在眼里,叫嚣得有板有眼,似乎是已经立刻就要抓住那人了。  显然不管是秦氏父子还是这些宾客,都不信任陆湘。即使他们现在没有打算强行破阵,也不打算和陆湘思君一起行动。并且他们之间互相也难以建立信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服谁。  于是在秦氏父子匆匆忙忙离开鹏程院去找秦夫人和秦怀秋的时候,其余宾客各自找借口说要去找人,三三两两离开。  发生状况之后,这些人首先想到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立刻划分阵营。十来人而已,就分了好几个阵营,离开都不一起。  陆湘有些无语,却也没有拦他们。  陆湘、思君和薄阳炎最晚离开,还安抚了秦静蕊一阵,将快要哭晕过去的她送入房中休息,陆湘还让思君给她画了个结界做保护,之后才走出鹏程院,漫无目的地边走边谈。第61章 岳镇渊渟7  星渊从乾坤袋里爬出来,上了陆湘的头顶, 悠悠地说:“陆湘啊, 你可真成了主角, 主角就是这样走哪儿哪儿出事。”  “别说了,我会反省的,也会好好解决这件事情的!”陆湘把陆小菇从乾坤袋里掏了出来, 问他感到天气的有所变化,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陆湘松了口气, 说:“如果只是困在原地那还好,我实在不想体验一把被困在几百年前的惶恐了。”  思君揉了下陆湘的头,陆湘仰着脸对他笑了笑, 接着又将目光转向安静许久的薄阳炎, 说:“薄兄,你可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  薄阳炎慌张望向陆湘, 眼中全是慌乱不安。  陆湘也就定定地看着薄阳炎。  刚才陆湘就感觉到了, 秦氏父子二人对众人有所隐瞒,关于困住他们的灵器, 那父子二人肯定是知道什么的。而且从刚才开始, 薄阳炎就一直欲言又止,他应该也是知道一些状况的,但现在还没有决定好是不是要说。  陆湘看了薄阳炎一阵,又笑了起来, 轻轻地拍了拍薄阳炎的肩膀, 说:“薄兄, 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会勉强你说不方便说的事情的。毕竟也算是你的家事,不告诉我这个外人也是应当的。要是有方便说的、对找到铁桶有帮助的东西,薄兄也可以选择性地告诉我。”  薄阳炎脸涨得通红,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说,找到铁桶,保证他的安全是最要紧的事情。但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能保证知无不言。”  陆湘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多谢薄兄的信任。”  薄阳炎这才说:“困住我们的灵器,名叫‘镇渊锁’,只要不强行破阵就不会伤人,但困在里面的人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这灵器是很厉害,也的确是纪南红铸造的,姑父不知道,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很偶然偷看过姑父使用镇渊锁。今天这事情一出来,我便想到了是镇渊锁的缘故。瞧着姑父的反应,应当是镇渊锁失窃了。他不同意破阵,许是怕破阵的过程会损坏了镇渊锁。”  陆湘问:“那要催动这镇渊锁,施术的人要在这阵法之外,还是之内?”  薄阳炎答道:“我隐约记得是内外都可以的。”  陆湘摇摇头,道:“那这可就麻烦了,那人说不定就在我们的身边,正盯着我们看。”  说完几人便四下张望,不确定什么地方有一双眼睛,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打了个哆嗦,陆湘连忙靠近思君寻找安全感,又望向薄阳炎说:“既然是丢了东西,为何不直说?难道……”  接下来的话陆湘没有明说,但薄阳炎也明白了,陆湘应当是觉得秦修诚有什么不能被众人知道的秘密。经过前两个大世家发生的事,几人都忍不住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联想。要是后来找出秦氏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大概他们也不会太惊讶。  薄阳炎犹豫了一阵,又坚定地望向陆湘,道:“若是姑父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也不会为他隐瞒。”  陆湘信薄阳炎所言不虚,这边将那次在黑沙之中看到的景象以及他猜测几大家族抢纪南红灵器的的推测告诉了薄阳炎。  薄阳炎听完唉声叹气一阵,接着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只能等。”陆湘神情肃然,道,“能从秦掌门手里偷东西的人一定很厉害。不过他偷走镇渊锁、又带走了铁桶,这个过程完全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将我们一群人困在了这里。可见他的目的并不是镇渊锁,也不是铁桶,更不可能是勒索财物。他究竟想要什么,只有等他自己透露给我们。我们现在只有等着,也许很快就会有事情发生,到时候……”  陆湘的话还没有说完,隔壁的与韵院突然响起了一群人惊恐的尖叫。  星渊和薄阳炎都向陆湘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眼神,陆湘的乌鸦嘴已经进阶到了话音刚落就应验的地步了!  陆湘脸一红,立马对思君张开臂膀,道:“快去看看。”  思君二话不说迅速将陆湘抱起就飞。  落到与韵院之中,陆湘立刻就从思君的怀里跳下来,二人很快发现了尖叫声的来源——几名奴仆正在从东厢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叫。  陆湘本想拦住一人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群人显然还是被吓得厉害了,瞬间就跑没了影。陆湘只好快步跑向东厢房,思君也紧随其后。  站在门口看到房内的景象让陆湘双腿发软,他没有尖叫出声,站在他头顶的星渊倒是立刻尖叫了起来。  整个房间都是血!  有人故意将血四处泼洒,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到处都溅满了血,甚至有些房梁上都溅得有。  而这些血的来源,就是被倒吊在房梁上的那人。  秦怀秋。  秦怀秋的死状及其难看,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腿被绑住倒挂在房梁之上,浑身都扎满了银针。尤其是几处大穴,更是扎得密密麻麻。但这些银针都没有伤到他的要害,似乎只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对他的一种折磨。  致命伤在脖颈处,他的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刀伤,这条刀伤非常精准地给他的颈静脉挑了一个小口,没有伤到大动脉和气管。  颈静脉伤到这个样一个小口,人不会立刻死去,而是会慢慢失血,这个过程很长,直到人渐渐昏迷,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去。就像是农家杀猪放血一样,血液流失的过程极其痛苦。  而这样一个小口,血流得速度不会很快,秦怀秋受折磨的时间比杀猪长多了,他肯定痛苦得多,却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毕竟从他满脸血污之中,还依稀能看见他睁大的眼睛和满脸的惊恐与不甘。  在残忍地将他虐杀之后,凶手还将他的血泼满了整个房。  这得是多大的仇?  陆湘在看清的一瞬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一双手身后伸出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知道是思君,于是放松了身体用后背靠了靠思君的前胸。  星渊没有人帮忙捂眼睛,还要被迫接受他们黏黏糊糊的膈应,只好自己闭上花瓣缓解这不适。  思君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些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可以不管。若是不想看,我带你破阵离开。”  陆湘深深地呼吸吐纳几个回合,又将思君的手给拉下来,转头看着他轻声说:“我没事。不管怎么说,我既然瞧见了,就不可能不管。”  不用细想思君也知道陆湘的答案会是什么,他没有再劝,只是轻轻点头。  陆湘这才将房门完全推开,推开的那一刻,血色的窗纱还在轻轻地飞扬着。  陆湘一言不发,站在门口仔细地检查这尸体和房间,正在这时,屋外又才传来喧闹的声响,薄阳炎到了,与此同时,其他听到尖叫的人也都赶了过来。  秦修诚、秦温玉,以及其余被困在这阵中的宾客。  那血腥恐怖的场景看得所有人都脸色巨变,片刻的安静之后顿时炸开了锅,秦修诚和薄阳炎直接愣在了门口,而秦温玉一见这场景,便面无血色,喊着“怀秋”就要往里冲。  陆湘赶忙拦下他,道:“大公子先冷静,暂且不要进去,若是太多人进去,将凶手留下的线索破坏了就麻烦了。”  说话时陆湘的目光快速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过,看到一张张惊恐和不可思议的脸。  而在这其中,陆湘看到秦温玉的脸色尤其难看,白得仿佛他也失血过多一般。  陆湘没人他们进去,人群中便有人大吼大叫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杀秦二公子!”  那人吼完立马失去理智,惊恐而戒备地亮出武器,他这一喊,旁边几个没脑子的也都纷纷后退。  这愚蠢的质问甚至都不需要陆湘来回答,星渊张开了花瓣,怒道:“你们脑子有毛病吗!宴会之后陆湘和你们分开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四分之一炷香!他哪有时间去杀人!再说了,真要是陆湘杀的,还站在这里等你们问?你难道为了装脑袋上的角,把脑子给挤出去了吗?”  星渊吼完那边那男人就要跳脚,思君淡然地开口道:“不是我们。”  那边几人安静了下来,等着思君进一步解释,得到的只是思君一个漠然的眼神,那眼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说不是就是,凭什么要给你们解释。  众人彻底安静了下来,脑袋上长角的男人气得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却迫于思君的压力不敢吱声。  “真的不是我们。”陆湘诚恳地开口道,“我们也刚刚过来没一会儿,弄不出这么大动静,薄兄和二小姐都可以帮我们作证,刚才我们还在鹏程院之中。方才跑出去的奴仆们也应该看到了,我和思君都是刚到的。”  过了片刻,众人暂且冷静了下来,不少人接受了陆湘的说法,但也有人依然满脸都是不信任,约莫是觉得思君此人实在是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避开众人的耳目偷偷摸摸地过来杀人。  陆湘也懒得解释,刚安静了一瞬,那群人又突然吵了起来。  和刚才铁桶被偷走时众人的镇定不同,此刻眼看着秦怀秋死得这么凄惨,所有人都乱了。毕竟秦怀秋已是天师榜排名第十五,这么一个高手悄无声息地惨死在他们的眼前,他们怎么可能不慌?  困住他们的人,不是他们所以为的缩头乌龟,目的也不是简单的勒索财物,他是个冷血残忍又捉摸不定的杀手!  而那个杀手还躲着,现在没有人知道他的谜底是什么。也没有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杀人,更没有人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自己?第62章 岳镇渊渟7  众人本就互相不信任,方才没有死亡的威胁, 大家还能维持一下表面的客气, 此刻面对这样的惨状, 每个人都丑态毕露,立刻就吵嚷了起来,有人指着那头上长角的男人吼道:“是不是你!谁不知道你就是用银针做暗器!”  头上长角的男人立刻反驳道:“放你娘的屁!我看是你才对!刚才我们先去的八方楼, 你是后来才跟上的,我看你最有时间去杀人!”  又马上有人说:“我看是他才对!他之前被二公子打败过, 收下的妖也被二公子抢走许多,天机本都刊登了!他一定是怀恨在心!”  一时间宾客们闹得乌烟瘴气,秦修诚尽管已是脸色煞白, 但作为秦氏的家主, 这个时候还得他来主持大局,他呆了一会儿之后, 便开始尽力劝慰众人。  在这一片吵嚷之中, 秦温玉已经破碎的怒吼声突然传出:“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吼撕裂刺耳,方才在鹏程院得知自己亲生儿子失踪时还能保持镇定, 这时候的秦温玉却完全失去了分寸, 他整个人都透着难以克制的愤怒。这愤怒暂时将所有人都给镇住了,宾客们的吵嚷停了下来,秦温玉身体微微颤抖,盯着众人恶狠狠地道:“滚出去吵!”  众人一时无言, 互相看着, 这时薄阳炎也出了声, 他红着眼,颤声道:“诸位就不能给我二表兄一个清静吗!”  似乎这个时候这群人才终于关注到了死者家人的心情,纷纷安静了下来。  秦温玉面色灰白,缓缓地往屋里走,星渊本想拦一下,不让他破坏线索,却见陆湘和思君都没有动作,任由他走了进去。  大概这二人又瞧出了什么异常。  星渊便也不吭声,默默地看着。  秦温玉的身体在不停地摇晃,显然是被这景象吓得不轻,走到秦怀秋的尸体前时,他晃悠地也就更厉害。但他还是撑着自己的身体,将秦怀秋从房梁上放了下来。  秦修诚和薄阳炎都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陆湘知道薄阳炎是怕自己进去破坏了线索,但秦修诚很明显并不是这样想的,他的忌讳和嫌恶都已经清晰地写在脸上了。  看来传闻之中秦大善人对养子养女视如己出,不过也只是传闻罢了。  秦温玉背对着众人,肩膀不停颤抖,小心地为秦怀秋殓尸,没有回头看任何人一眼。  秦修诚十分勉强地维持着最后的礼数,对众人道:“诸位,请暂且到八方楼稍坐,本人的家事,本人自会处理。容我先将小儿安顿,再来与诸君商议究竟应该怎么办。”  宾客们实在拉不下来脸在这里争吵,对秦氏父子道了节哀便离开。  陆湘没走,询问是否能进入房内查看,秦修诚有些不耐烦,但最终还是看在思君的面子上没有拒绝。  陆湘道谢,很快随着秦温玉的脚步进了房,快速地四下查看,也将秦怀秋的尸体看了看。  过程中思君一直没有出声,但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湘。  查看完毕之后,陆湘才回头去看秦温玉。他正在用袖子小心地擦秦怀秋脸上的血污,动作十分轻柔。  陆湘对着他弯腰鞠躬,软声道:“大公子节哀。” 第53章 星渊兀自心疼了自己一会儿,又说:“那这么说,他们之间没有私情?真的和薄阳炎说的一样,他们关系不好,秦怀秋手里有什么秦温玉见不得人的东西,以至于秦温玉在秦怀秋死的第一时间就藏了起来。”  “现在还不好说啊。”陆湘微微颦眉,说:“我们现在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秦温玉是当时房里的人,但是不是凶手都有可能。如果是凶手,那盒子里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不是凶手,那盒子里说不定就是他们有私情的证据呢。”  星渊万分震惊,脑子一时间有些不够用,实在闹不清楚秦温玉和秦怀秋之间到底是有怨还是有情。  还在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陆湘突然出声,喊道:“思君!快过来,我有发现!”  正在另一边和陆湘分开找线索的思君快步走了过来,蹲下看着陆湘指着的床下的一块地砖。  这一次陆湘比下午仔细得多,反复检查每一个角落,终于是在床下发现了一块小小的地砖下传来空洞的声响。  陆湘趴在地上,尝试着去撬地砖,却发现设有结界。  “床下的暗格肯定秦怀秋自己做的,结界应当也是自己设的,里面可能放了他认为秘密的东西。”陆湘道,“打开的时候注意一些,防止有机关。”  思君点头,却也没有把这东西放在眼里,随手一掀,那块地砖顷刻间就飞了,打开的那一瞬,数到红光骤然喷出,陆湘看都没有看清,思君立即便抱着他原地往后一倒,二人在原地滚了几圈,堪堪躲过那一道道红光。  思君终于停下之时,刚好搂着陆湘压在他的身上。思君稍稍撑起身子,陆湘也正好转过头来,二人的鼻尖不经意碰到了一起,嘴唇只有一指的距离。第64章 岳镇渊渟9  这一刻,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陆湘和思君互相对望, 眼中都是错愕。  明明早已有过许多的肢体接触,偏偏在这样一点点的触碰之下方寸大乱,陆湘感觉思君不是抱着他转了几个圈,而是拽着他的心脏转了好几个圈,否则怎么会让他的心那么不对劲儿?  而后陆湘猛然就抬起手臂将思君往后一推, 思君顺势放开了陆湘, 立刻站了起来,以背对着陆湘。  陆湘还坐在地上,心里有些难以名状的窃喜,但更多的则是未知的心慌。他恍惚觉得自己和思君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一个奇怪的境地, 好像很亲近, 又好像很遥远,让他心生欢喜,又让他惶恐难安。  陆湘无法分明此刻自己的心绪, 只是茫然地看着思君的背影, 却瞧不见他的脸, 不知道他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须臾之后,思君回过头, 陆湘瞧见的依然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霎时间陆湘便忍不住失望, 别说是刚才没有碰到他的嘴, 哪怕就是真的碰到了, 他大概还是会摆出这样一张冷漠的脸。  陆湘一时间不知自己应该能对思君说什么,因而便只能瞪着眼睛与他对视,在这微妙的气氛之中,还好有星渊站出来打圆场,他故意夸张地说:“你们是打算这样对视到明年去吗?还要不要瞧瞧这地砖下藏得是什么了?”  陆湘连忙回神,转头一看,红光已将这床框钉出了数条又长又深的刻痕。  陆湘急忙收敛心情,强行转移话题,尴尬地说:“咦……秦怀秋果然是挺厉害的,那杀他的凶手比他更强,也不知道和思君比如何?”  思君没有出声,陆湘也没有再敢看他,心虚地挪到了暗格旁边,去看藏在那下面的东西。  地砖下只有不足一尺长的小小地坑,但坑里放着的东西却让陆湘后背一凉,方才的尴尬和不自在都消失殆尽,现在只觉得有点瘆得慌。  那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布偶小人,模样实在是栩栩如生,一双大眼睛看得人头皮发麻,脸上痛苦的神情也十分真实。并且小人的前胸和肚子上扎满了银针,尤其是几处大穴,更是扎得密密麻麻。  “这个娃娃做的太真实了……”星渊闭了一半的花瓣,不安地说,“从装束看是个已出阁的女子,有点诡异……”  “是有点可怕……”陆湘也不安,连连后退。  唯有思君不怕,从容地将小人拿起来仔细瞧,而后三人才发现小人的后背写着生辰八字,  “是巫蛊术!”星渊惊道,“秦怀秋在诅咒谁?”  思君仔细地看了看这小人,说:“不是普通的巫蛊术。这小人的身上还缠绕着裹着血红线,是相当阴毒的巫蛊。以秦怀秋的灵力来说,他施咒术不仅能让中咒之人暴毙,还能继续诅咒此人的灵魂,另其难以往生。”  星渊立刻面露厌恶地道:“秦怀秋也太无耻了!这是在诅咒谁?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打一场不好吗?”  陆湘面色沉重,道:“秦氏养女,大小姐秦姝月是如何死的?”  “据说是因为难产,大出血……”说到这里星渊就明白了陆湘的意思,道,“所以大小姐秦姝月不是真的难产,是因为受到了秦怀秋的诅咒!”  说完之后,三人都沉默了。  这看起来平静的秦氏,内里也是如此波涛汹涌。  想到活泼可爱的铁桶,陆湘心里有些难过,连忙对思君说:“快破了这个咒术,让大小姐走的安心。”  思君用右手捏了捏小人,一道银光在他手里绽开,他摇摇头,道:“咒术已经破了,现在留在这里的人偶已经成了一团废布料而已,没有作用了。”  星渊十分奇怪,说:“是秦怀秋自己破的吗?既然都已经破了,为什么还把这东西放在这里?”  陆湘摇头,思君便接上说:“应该是凶手破的。”  星渊还是不明白,陆湘就给他解释说:“凶手破了咒术没有将这东西毁去,应当是故意留下的线索,让我们来发现。凶手在引导我们发现一些秘密,那个被秦温玉拿走的盒子是明面上的线索,这里是暗地的线索。”  “那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星渊又问。  陆湘继续答:“你没发现吗?秦怀秋是怎么死的?浑身扎满银针,失血过多而亡。这很明显,凶手是在以牙还牙,他在为秦姝月报仇!当然,杀了秦怀秋还不解气,他还要借我们的嘴说出真相,让所有人都看清秦怀秋的真面目。”  星渊问道:“那会不会是秦温玉!现在看起来他的动机最大——他和秦怀秋多有不穆,又得知了秦怀秋诅咒他妻子,所以杀了秦怀秋报仇。”  陆湘又摇头,说:“这个真的说不准,现在我们找到的线索太少了,现在就是……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星渊皱了皱眉,说:“不管是谁,这个凶手都很聪明啊,现在为止你的直觉都没有起多大的作用,你遇到对手了。所以……现在打算怎么办?”  陆湘也感觉到了十分为难,他没有太多的头绪,目前查到的东西,也都是凶手故意透露给他的。他无法揣测凶手的最终目的,只是预感可能这个凶手还没有善罢甘休,他一定还会害人。  “我们现在赶紧回去。”陆湘轻轻拉了拉思君的袖子,说,“不管其他人愿不愿意,都要把所有人集合起来,包括秦夫人和二小姐以及她们院中的所有女眷。”  星渊有些不安地说:“这天都黑了,女眷们也集合在一起,怕是不方便吧?”  陆湘有点为难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至少先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再磨蹭下去,怕是又有人要出事。我们干脆直接和秦修诚摊牌吧,然后再找薄兄一起,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伤人地破阵。”  说到这里陆湘又转头去看思君,说:“你可别再对旁人说什么‘自己的命自己负责’的话了。我们能帮一点也算一点吧。”  思君略微不耐烦地道:“麻烦。”  但陆湘还是明白他这样说的意思就是同意。于是在这沉重的状况之下,陆湘的心情总算是要轻松了一些——不管思君多不耐烦,每次他提什么要求,思君都会同意。  好了,暂且原谅他刚才对自己的冷漠。  三人商议完毕,就将这巫蛊娃娃收入了陆湘的乾坤袋保存好,接着立即赶往弘雅院,到院门口敲了半天的门才有奴仆战战兢兢地来应了门,陆湘一问便得知秦修诚在南苑的小阁,而秦夫人还在房中休息,都没有要奴仆伺候。  陆湘对那奴仆说,“那劳烦姑娘帮忙给秦掌门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那姑娘支吾着说秦修诚不许人打扰什么的,磨蹭了半天,陆湘差点要硬闯她才不得不同意通传,将迎陆湘二人进入了正厅等候。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陆湘已是等得坐立不安,突然站了起来,焦躁地说:“不行了,我们不能再等,我现在就要去找秦修诚。”  星渊道:“你别着急,我们……等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星渊刚说完,一直闭着眼睛的思君突然睁开了眼,冷声道:“有什么东西燃起来了,就在附近。”  言罢陆湘怔了须臾,急忙拉起思君的手就往厅外跑,刚跑出去,果然瞧见在正厅背后有座小楼里冒出了阵阵黑烟,院中的奴仆们都还没有发现。  陆湘连忙指着那冒烟的小楼喊道:“着火了!有人吗!”  喊了好几声,奴仆们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着急地大喊大叫,顿时都乱了套。  思君抓住一人问:“那小楼之中有人?”  那人惶恐地答道:“是佛堂,此刻应当没有人。”  “没有人怎会无缘无故起火?”陆湘问了一句,并不等回答立刻便朝着小楼跑了过去。  正当此时,烟越来越重,火光窜了起来,但幸好发现的早,火势不大,奴仆们惊慌的尖叫声倒是惊天动地,很快将秦修诚和其余院中的宾客给引了过来,很快佛堂门口便人声鼎沸。  秦修诚见佛堂起火勃然大怒,略微暴躁地指挥着奴仆们灭火,陆湘趁着此时检查了一遍所有困在阵中的人。  在为秦怀秋殓尸的秦温玉、精神恹恹的薄阳炎,还有八方楼之中的所有宾客都赶了过来,甚至原本在鹏程院中的秦静蕊以及女眷们都来了,所有人都在七手八脚地帮着打水扑火。  这场不大的火很快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之下被扑灭,但还不知那火是不是烧毁了房柱房梁,还没人敢进去。  秦修诚面色铁青地站在一群人之前。  陆湘再看了一遍所有人,发现有一个人始终都没有出现。  陆湘心里打起了鼓,在秦修诚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大步上前,突然拉住了秦修诚的胳膊,问道:“秦掌门,你可瞧见了秦夫人?”  秦修诚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有些怀疑地说:“她……应当在房中休息。”  秦修诚说着指了指房间的方向,分明就在佛堂的不远处。这么近的距离,这样大的动静,秦夫人听到了会不过来?  陆湘心中立刻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连忙喊道:“秦掌门你快去夫人的房里看看!秦夫人怕不是出事了!”  说完这话,陆湘也顾不上火是不是烧毁了房梁,硬着头皮就往佛堂里冲,思君都没拉住他,只能赶紧跟着进去。  绕过正门已经被烧掉一半的屏风,陆湘那属于主角的专属乌鸦嘴,果然就应验了。第65章 岳镇渊渟10  陆湘一眼瞄到了倒在地上的秦夫人, 不用细看都知道,她死了, 而且死状极其凄惨。  秦夫人身上压着倒塌的书架、书典、手抄佛经。  但这并不是因为书架倒塌而引起的意外,因为她的四肢被捆住,大张的嘴里被塞了一大团纸,浑身都是被暴打的痕迹,身体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地方, 伤口和血水遍布全身, 原本那张美丽的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有一块头骨都凹陷了进去。  她死之前曾经受到过非常残酷的折磨,是活活被打死的。  而打死她的工具就放在她的胸口上。  那是一本又厚又重、完全被鲜血浸透的书典,书角在暴力之下变了形, 可见凶手在杀害秦夫人的时候, 是怀着多大的恨意。  看清状况的那一刻,陆湘和星渊都没忍住惊叫出声,思君立刻就伸手将陆湘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但还是晚了, 那可怕的景象已经深深地映入了陆湘的脑海之中。  陆湘在下山之前, 一直过得非常简单, 从未见过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可从闻人家开始, 一路遇到的都是凶险, 不停地有人失去生命。其实一直以来陆湘心里都很压抑, 只是他不愿说罢了。  但现在真的忍不住了, 陆湘红了眼眶,发出了些许哽咽声,他狠狠地抓住了思君外衫的前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一点安慰。  思君轻轻抚摸着陆湘的后背,缓缓地说:“无事,我在这里。若你不想管,我现在就带你走。”  这话说出来之后,已经濒临崩溃的陆湘反倒是又有了些精神,他抬起眼看着思君,依然红着眼眶,带着哭腔说:“有你在就好,我还有小花、小鸡、小菇,你们都在,我不怕的……我……我要知道真相。”  思君并不再劝,依然是轻轻拍着他的背,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陆湘知道,这是思君给他的承诺,不管他想做什么,思君都会帮他。  陆湘松了口气,慢慢找回了安心的感觉,总算是敢回头去看秦夫人的尸体。  星渊再看了一眼实在是受不了了,回了乾坤袋里躲着,冒出头好奇地看了看的陆小鸡和陆小菇也吓得不轻,赶紧躲了回去。  陆湘深吸一口气走进,刚蹲下检查秦夫人的尸体,便传来了吵嚷声,陆湘刚看到有两样奇怪的东西,就有数十人从门外冲了进来。  见许多人冲了进来,陆湘连忙就那两样东西捏在手心,而后迅速脱下外衫盖在秦夫人的尸体上,但他能挡住的部分有限,众人还是瞧见了,恐慌和震惊的叫声顿时响了起来,但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惨剧给震慑到了,陆湘正要请无关人出去,秦温玉暴怒的狂吼声就传了出来:“母亲!”  说完这话秦温玉便立即朝着尸体扑过来,同时薄阳炎也到了,喊着“姑母”便往前冲,不用陆湘说,思君立刻抬手拦住他们,他们都站住脚步,睁大眼睛看着思君和陆湘。  陆湘连忙转身,对他鞠躬告罪道:“大公子,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很难过,我理解你的心情,还请节哀,此刻你更需要冷静。恕我冒犯,秦夫人死得蹊跷,这凶手这么是有目的的,他在通过秦夫人告诉我们一些事,我现在要仔细查一查,还请你们理解。” 第55章 秦修诚:……  陆湘想了想,觉得思君说得很有道理,马上趾高气昂、理直气壮地说:“是啊,谴责就谴责,能怎么样?”  秦修诚也被震惊了,愣愣地看着这二人,半晌才反应过来,而后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咬牙说:“那陆公子和思君大人果然是承认你们和凶手有关联了是吗?”  陆湘立刻反唇相讥道:“所以秦掌门果然是承认你是做了什么吗?”  秦修诚慌了片刻,飞快地又冷静了下来,他抬起眼再次,迅速地扫了一眼陆湘。  陆湘一看他那眼神便心道不好,秦修诚十分狡猾,刚才趁着他慌乱诈一下他还行,但等他多想想,陆湘就唬不住他的了。  果然,秦修诚定了神之后便淡然地说:“我已经说了,我不懂陆公子在说什么,我只想着陆公子是否真的和凶手有关联。”第67章 岳镇渊渟12  陆湘明白, 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撬开秦修诚的嘴,于是也不想多说, 倒是诚恳了些,认真道:“秦掌门不愿多说就罢了。不过我推测,凶手还没有罢休。已经接连出了两条人命,若是再不把所有人集合起来,我们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秦修诚瞪着陆湘, 说:“集合起来?那万一凶手混迹在其中呢?”  陆湘道:“凶手早就混迹在我们其中了, 指不定这个时候就在看着我们说话。大家在一起不要落单,他要动手也要难一些。秦掌门自己思量吧,这夜还很长。”  秦修诚紧紧皱眉,陆湘又说:“你和大公子二人在一起, 凶手应该不是你们的对手, 但单独一人就不好说,秦掌门快去和大公子待在一块儿。我和思君去女眷的院门口看顾一会儿,等秦掌门和大公子到来才走。”  言罢陆湘拉着思君转身就走, 懒得和秦修诚瞎扯。  应当是真的对凶手有了忌惮, 这父子二人没敢多在弘雅院多待, 将秦夫人的尸身收拾之后, 很快就去了鹏程院,将女眷们集合。  陆湘依然不想和秦修诚说话, 很快就和思君一道返回了八方楼。  宾客们都在八方楼三三两两地坐着,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紧张, 各自占着一个角落, 互相都不信任。  陆湘二人进门又引起了不少怀疑的目光,陆湘理都不理,径直找到被排挤到最角落的薄阳炎。不过双方还没有来得及说点什么,秦修诚和秦温玉就将女眷们带到了,而后用一扇木雕屏风将女眷们和其他人分隔开。  陆湘趁着这个时候看了看秦温玉和秦静蕊。前者已经神情恍惚面如死灰,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而后者也吓得不轻,两眼还红肿着,像是哭得狠了。  所有人安顿好,也快到了子夜。秦修诚命人灭了几盏油灯,让疲惫惶恐的众人能稍微歇歇。  灯光暗下来,思君便问陆湘:“这样不怕吗?”  陆湘道:“还好,这么多人都在呢。”  其实陆湘心里想的是:有思君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等了好久没机会说话的薄阳炎终于忍不住,拉着陆湘着急地问:“陆公子,刚才可有发现什么?”  陆湘有些不忍心当着薄阳炎的面说他亲人的种种,非得看一眼思君从他俊朗无双的脸上找到一些安心,才终于开口。  “我之前说过,秦掌门可能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现在我依然是这么觉得的。”陆湘放软声调,道,“刚才我随便诈了一下他,他险些露出马脚,但是我还是太笨了,被他发现了破绽,我没能诈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思君伸手揉了下陆湘的头,说:“你很聪明,只是太单纯。”  “咦,受不了受不了。”星渊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赶紧转移话题,对薄阳炎说,“薄公子,一会儿陆湘和思君就会给你解释秦氏的事情,因为这事关你的至亲,还希望你能冷静一点,不管我们说什么,都是基于为了查清楚那个凶手,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对你和秦氏都没有恶意。”  薄阳炎点点头,低声道:“我明白的。”  陆湘感觉星渊十分贴心,用手指捏了捏他的花瓣表示亲近,但星渊不领情,挥开他的手,问道:“思君最开始不是还说要直接把人给绑起来逼问吗?怎么现在不崇尚暴力了,刚才也不威胁下秦修诚。”  思君摇头道:“没用的,这些大世家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闻人贤和明兆都是例子,宁肯死也不愿意自己做的事情被天下人知晓。”  薄阳炎喘了半天,接着问:“姑父他……罢了,等查出来再说,那……那我姑母呢?她为何会遭到如此对待!究竟是谁要害她的!”  陆湘咬了咬唇,这才缓缓将他们在秦怀秋房里的所有发现告诉薄阳炎。  薄阳炎越听越是抖得厉害,等陆湘说完,他连说话都抖了起来。  “所、所以……杀了二公子的凶手,是为了……为了给姝月报仇……可为什么还要杀害姑母?”  陆湘道:“我猜也是为了给大小姐报仇。”  薄阳炎忙说:“姑母对姝月……很……”  薄阳炎想说“很好”,但“很好”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又突然感觉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姑母对姝月,不是不好,也不是好。”薄阳炎竭力回想往事,道,“我记忆中姑母一心向佛,为人十分淡泊,与姝月并不亲厚,但也从未为难过姝月。若是凶手想要为姝月报仇,何至于这么残忍地对待姑母?”  陆湘颇为严肃地说:“其实……我发现了一点线索。”  薄阳炎紧张地道:“愿闻其详。”  陆湘便问:“薄兄,你可曾注意看过,砸在秦夫人身上的书典都是些什么?”  薄阳炎面露难色,继而摇头道:“方才实在是太过于伤心难过,不敢多看。”  思君道:“除了佛经,还有《女德》《女训》《女诫》《女则》《女论语》《孝女经》《列女传》。还有些散乱的手抄书稿也都是这些内容。”  “这些都是教导婚后女子三从四德的教书。”星渊道,“我原以为修道的世家不像是俗界家族一般,对女子有诸多的女德之限,原来也还是一样的。”  薄阳炎难受地说:“可这些……和姑母的惨死有什么关系?”  陆湘慢吞吞地拿出一张巴掌大的纸来,摊开给薄阳炎看,而后说:“这是刚才我趁人不注意,从压在秦夫人身上的一堆手抄书稿之中找到的。一看到这个字迹,我就觉得十分熟悉,所以偷偷拿了一张出来。回来的途中我一直都没有想起这个字迹究竟在哪里见到过。但这一进入八方楼,我就想起来了。”  薄阳炎疑惑地看了眼陆湘,又看向陆湘手中的纸张,而后一下便愣住,显然他也认出来了。  星渊急忙问:“所以你们三个又都懂了,我一个人不懂!”  思君抬手一指,星渊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副装裱精美的江南山水图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星渊仔细一看,发现那图上隽秀的落款字迹,与陆湘手里这张纸上的字迹完美契合!  星渊恍然大悟道:“是大小姐秦姝月手抄的!”  陆湘点点头,道:“对,就是大小姐手抄的,我已经看了,在另一个没有倒塌的书架上,还陈列有许多的手抄稿。看着那些数量粗略估计,大小姐至少将那七本书抄了不下五次。”  “五、五次?”薄阳炎震惊地瞪大眼,道,“姝月嫁给大表哥之前,我们还很亲近,我知道她每日都会花大量时间来作画,应当是没有空闲抄这些书典的。难怪……姝月在成亲后……很少作画了……这些书字数都不少,若是从姝月一嫁给大表哥就开始抄,那也得每日抄几个时辰。”  星渊立刻道:“这……已经不算是婆婆对儿媳的教导了吧?这是为难啊!而且之后大小姐还有了身孕,这样每日抄写几个时辰的书典,也太辛苦了。”  薄阳炎面色痛苦地说:“的确是很过分……姑母怎么能这样……姝月的死,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陆湘道:“砸死秦夫人的那本书典是《女德》,按照凶手‘以牙还牙’的目的来看,他应当认为秦夫人对大小姐的死也要负责。其实……我这里有了一个猜测。我说了你们可别说我是胡说的。”  薄阳炎焦急地道:“陆公子,你快说吧。”  陆湘呼了口气,这才接着说:“我猜是这样的……沈云柔大人写的《竹马成双》这本书内容至少有七八分真。”  陆湘说完,薄阳炎倒吸一口凉气,但仍然没有吭声。  没有人打断,陆湘就继续说:“秦温玉和秦怀秋之间,的确有私情。但作为秦氏未来的继承人,秦温玉必定是要有一个孩子的,所以他才与大小姐成亲。但这二人之间的私情没有断,在成亲之后被大小姐发现了。大小姐或许找了秦夫人做主,但在秦夫人看来,女子有德就不应该过问丈夫的私事,所以让大小姐一遍遍抄写这些女德书典,希望这样大小姐就能老老实实地给秦氏生儿育女。  “不知道……大小姐是不是对此认命了,但显然秦怀秋不肯认命。出于嫉妒,秦怀秋在大小姐生下铁桶之时对大小姐进行了诅咒。这一切,秦夫人或许都非常清楚,因而在凶手看来,她也是害死大小姐的帮凶。”  说完陆湘便看了看思君。因为也没有找到特别直接的线索,这些都是陆湘猜的,他有些没有底气,这一眼望过去,思君便说:“你说的有道理。”  陆湘这才感觉自己不那么不安了。  薄阳炎和星渊听完都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星渊才缓缓道:“若是真的……那秦夫人也太……身为女子,为何也要为难女子?大小姐也太苦了。”  “姑母她……她怎么……”薄阳炎难受地闭上了眼睛,虽说有些难以承受,但他也认为陆湘的分析很有道理。  陆湘只得再次安慰道:“薄兄,你可千万要稳住,我们若是查到后面,还有更……”  “我知道的。”薄阳炎抬起头,打断陆湘,非常坚定地说,“陆公子,你还有什么发现,都一并告诉我,我能接受。”  陆湘稍稍放心,这才接着说:“另外,除了对大小姐有亏欠以外,秦夫人被杀害还有别的缘由。我这里还有一个发现,但我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第68章 岳镇渊渟13  “什么发现?”薄阳炎再次紧张了起来。  陆湘又拿出了一根黑白相间的长布条, 道:“这应当是秦氏弟子的束发带吧?我瞧着那些少年的弟子都用这样的束发带。这是方才捏在秦夫人的手里的,我也偷偷拿出来了。”  薄阳炎有些震惊地道:“陆公子究竟是什么时候……”  思君道:“那群人忙着打架的时候。”  薄阳炎仍然十分震惊, 星渊伸出花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他经常这样,趁人不注意就把线索给顺走了,淡定一些,习惯了就好。”  薄阳炎点点头, 又问:“那这根束发带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湘神情严肃地摇头, 接着说:“我真的不知道,凶手太聪明了,留给我们的线索很少,现在我只能猜测, 凶手的目的是秦氏的所有人, 秦掌门应该是凶手的最终目的。这样看来甚至有可能你都十分危险,也保不准凶手为了达到目的会不会伤害其他人。而且现在秦掌门不肯配合,我也无能为力, 只能靠你了, 尽快找到凶手, 他们的安全也就能保证。”  “我……我?”薄阳炎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惶恐地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陆湘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说:“不, 你可以做的很多, 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关于秦氏的问题都告诉我。关于秦掌门、秦夫人、秦氏的四位公子和小姐的私下状况, 若是有你觉得可疑的地方,千万不要怀疑你的直觉,只要感觉不对劲,哪怕是只有一点点,都要告诉我。”  薄阳炎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有些难以承受这个重担,但深深闭眼片刻之后,他还是打起了精神,将他所知道的一切,从头开始回忆。  实际上薄氏并没有攀附秦氏的意思,薄阳炎一家人从来都是将秦氏当做至亲来看待,但秦氏的态度一向十分冷淡。在薄阳炎小的时候,与这四个表兄弟姐妹倒算是能玩到一块儿,只是后来大家都长大了,人心也复杂了,渐渐便疏远了,因此薄阳炎对秦氏的事情,也只知道一些表面。  秦修诚和秦夫人是众所周知的大善人,这些年一直在行善。  大公子秦温玉,是秦氏未来的继承人,他向来是个合格的继承人,也是个合格的天师,挑不出什么错来。对父母孝思不匮,妻儿关爱有加,对外人宽厚有礼。  三名养子养女皆是在诛魔之战后不小心被牵连覆灭的家族,其中大小姐秦姝月自小便有丹青天赋而被秦修诚看中,二公子秦怀秋是因为根骨上好天资极高。二小姐秦静蕊只是中人之资,即使在普通人之中也不算是有多出众。只因二小姐秦静蕊的家族越州冉氏被屠了满门,她母亲在临死前将她藏在了泔水缸里才躲过一劫。她实在太过可怜,秦修诚便也收养了她。  这兄弟姐妹四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是有些小矛盾,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闹到要杀害对方的程度。  至于秦修诚和秦夫人对这四人表面上看都非常好。  陆湘听完皱了皱眉,说:“这样的确是找不到什么问题……”  思君道:“我也曾经听说过关于秦怀秋和秦静蕊两人原本的世家。秦怀秋原是梅庄柳氏的少爷,柳氏世代都是平庸之辈,唯独出了秦怀秋这一人。而秦静蕊原是越州冉氏的后人,冉氏还鼎盛之时,个个都天资卓绝,性情刚烈,倒唯有秦静蕊一人这般平庸且柔弱。”  “这些事情都有点怪,可又说不上究竟哪里最奇怪……”陆湘又转向薄阳炎问:“那大小姐原本的家族之中,可还有人?”  薄阳炎回答:“倒是有几个族兄尚在,但都资质平庸,未能入姑父的眼,现如今还在家乡安顿着,不过姝月对他们都很好,时常接济,他们的日子过得不错,也非常关心姝月。”  星渊惊讶地说:“难不成凶手是大小姐家乡的族兄?”  陆湘不置可否,又问:“那关于这条束发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莫不是大小姐原本不爱大公子,爱着另一名弟子,被强行拆散了?”  薄阳炎接过束发带,一面仔细地看,一面说:“这倒是没有的事。姝月爱慕大表兄,是我们从小就知道的事,她每每看到大表兄,眼中都会散发光芒,不可能对旁人有意。”  陆湘接着问:“那……大公子对她呢?”  薄阳炎认真想了许久,不太肯定地说:“原本……我一直以为自小大表兄和姝月是情投意合的,可在姝月成亲之后,反倒觉得姝月并未有得偿所愿的快乐,比从前多了许多愁绪。我想……或许大表兄对姝月的感情,比不上姝月对大表兄的感情。”  陆湘叹气,捏着思君的袖口说:“不行了,这个思路也走不通。我完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修诚那边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好像只能傻乎乎地等着凶手的下一步行动,这感觉太糟糕了。”  思君顺手就将陆湘给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轻声道:“若是你想不明白,这里的其他人也都无能无力。不必太过勉强自己。”  陆湘软若无骨地靠在思君的身上,叹气半晌才接着说:“薄兄,那关于这条束发带有没有任何一点不对的地方……上面有毒?有结界?有特别的印记?或者这其实是一枚灵器?” 第57章 第70章 岳镇渊渟15  少年并不回答, 继而低低地哭了两声, 那模糊的身影骤然间消失,在片刻后出现在了距离八方楼三丈外的小花园之中。  “段容!”薄阳炎红了眼再喝一声, 立即便要去追,陆湘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大声道:“不要去!那是幻术,不可能是段容!”  薄阳炎听进了陆湘的话,秦修诚却没有,他不管不顾地拿着剑就往外冲, 朝着那模糊的轮廓拼命, 陆湘没能力拦住他, 只能求救一般喊道:“思君。”  思君有些不乐意,陆湘又喊了一声:“思君……”  “烦。”思君瞄了陆湘一眼, 却还是迈开脚步,一瞬间人就没了影,正当此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八方楼之中的所有蜡烛和油灯都在一瞬间熄灭!  令人窒息的黑暗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时候袭来, 整个八方楼里所有人都同时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唯有陆湘一人猛然呆住。而这时已经跃出去的思君在一息之间以风一般的速度迅速折返!  陆湘只感到自己像是要落入深渊,却又在那一刻猛然被人拽住, 他知道那人是思君, 因而短暂的心悸很快过去, 陆湘没有像往常一样陷入黑暗便立刻崩溃, 他倒是迅速镇定下来,喊道:“去看秦温玉!”  思君单手搂住陆湘,另一手飞快召出飞火,一瞬间原本黑暗的八方楼便全被点亮了,思君看了一眼秦温玉的方向,道:“迟了。”  但思君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陆湘给带到了秦温玉的身旁。  秦温玉倒在了人群最中间,脸色惨白,嘴唇乌青,明显是中毒。所有人都围着他,但没人敢靠近。更诡异的是,他的胸前摆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那盒子的大小,和秦怀秋房中血印的大小别无二致。  这就是被秦温玉藏起来的那个木盒!  木盒并未锁上,盖子大开着,于是所有人都同时上前一步,看清那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几名女眷尖叫了起来,而后争先恐后地躲到了屏风背后。  “怎么了!”陆湘连忙往人群之中挤,但没能挤进去就被思君捂着眼睛给拉了回来。  “脏东西,别看。”思君捂着陆湘的眼睛,想了想说,“是秦温玉和秦怀秋的私密物品,能证明他们之间有私情。凶手丢在这里,是为了证实我们的猜测,也是为了侮辱秦温玉。”  思君淡漠地望向那木盒,单手在虚空中一挥,木盒便盖上了,遮住了盒子里的东西。而后他放开了陆湘,走上前去将木盒收入了乾坤袋。  木盒里有一个雕工精湛、造型独特、用料上乘的……玉-势。怒张的形状栩栩如生,虬髯的青筋也清晰分明。盒子的旁边,还放着许多信笺。宾客们万分尴尬,互相无措地望着,谁也没有开口。  思君的话和这些怪异的沉默让陆湘猜到了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毕竟他也看过不少龙阳话本。  陆湘的脸有些烧得慌,他拂开思君的手,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后推开众人走到了秦温玉的身边,接着他俯身捏住秦温玉的手腕,一摸发现还有微弱的脉搏。  “还没有死!”陆湘大喊了一声,赶紧掏出几颗药丸就往秦温玉的嘴里塞,药丸化为无形之后,秦温玉唇上的乌黑淡了一些,但他没有醒来。  薄阳炎都快哭了,惶恐地拉着陆湘,小声问:“可还有救?”  “不知道……他受伤了,又中了毒,我给他服了师父的药丸都不见好……”陆湘说到此处,又赶紧站起来喊道,“可有医者在此!”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应声。  陆湘第一次感觉到,他在江湖之中成名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他对凶手一无所知,凶手却可以通过无数的途径来了解他们。  凶手知道陆湘怕黑,也知道若是灯灭了思君首先会考虑陆湘的安全,于是他就逮到了这个时间差下手。连陆湘手里的回魂丹都算计在了其中,他应该不知道陆湘的师父就是医圣,但陆湘在地下赌庄赢过十颗回魂丹,他却是知道的。  可回魂丹并非万能,也有几味药与它相克,是它也化解不了的。  薄阳炎见秦温玉快要没救了,便慌乱地站起身,看着周遭的人,痛苦地喃喃低语:“凶手……凶手……”  “薄阳炎,你先镇定一下!不要乱窜,若是凶手对你下手这么办!”星渊连忙用花根拉住薄阳炎的手腕,继而转头问陆湘道,“现在怎么办!”  周遭所有人都慌了,但也不敢乱跑,他们都瞧出了那凶手的不简单,现如今,待在思君和陆湘的身边反倒是安全一些。  陆湘略一思忖,接着说:“薄兄,你别走远,就在这门口把秦修诚给唤回来……”  陆湘正说着话,那少年的笑声又由远及近,秦修诚疯狂的身影也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那把声音像是遛狗一样将把秦修诚给溜了一圈,又溜了回来。  有个婢女站在门口大声哭喊道:“掌门!快回来看看!快啊!大公子出事了!”  秦修诚的双眼陡然睁大,惶恐地跑进门,一把将那婢女给推倒,疯疯癫癫地跑向倒在地上的秦温玉。  看到倒地的秦温玉那一刻,秦修诚彻底疯了。  “我的儿!我的儿!”  秦修诚面目狰狞,悲切地嘶喊,扑过来抱住昏迷的秦温玉。  而这时,那少年怪异的笑声又再次响了起来。  秦修诚怔住,又慌忙四下乱看,想要寻找到声音的来源。  陆湘急忙喊道:“思君!”  思君的眼珠也四处游走,道:“正在找,不过他一直在换方向。况且这是在他设下的阵法里,要找他更难。”  “别费力气了。”那少年大笑了几声,接着说,“在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的。”  陆湘仰起头,对着虚空之中喊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那少年大笑道:“我要秦修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和他儿子所做的一切昭告天下!”  秦修诚浑身直颤,却还是咬着牙厉声喝道:“老夫无愧于天地!你这个邪祟,若是敢站出来,我一定要了你的狗命!”  少年轻盈地道:“我的命不重要,我会站出来的。我现在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知不知道,秦温玉其实是有意识的,他虽然醒不过来,却能听见我们的话,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毒-药对五脏六腑的侵蚀。他的痛苦,你根本想象不到。但目前为止,他还有救。只要你开口说出你……”  秦修诚愤怒地站起来,挥剑乱看道:“你住口!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诬陷我!你要害我!我秦修诚一生行善,我光明磊落!”  “哈哈哈哈哈哈!”那少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接着才说,“好一个秦大善人啊,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的性命和名声,可比你儿子重要多了。真有趣,大公子啊,你听到了吗,你爹宁愿你死,也不愿意毁了秦氏的名声啊!”  “你住口!你住口!”秦修诚徒然狂叫,已经彻底失去了分寸,却还是毫无作用,那少年依然在继续笑:“哈哈哈,既然如此,我便也不与你多言,你等着吧,等着你的儿在烈火焚身的痛苦之中死去!无论是他,还是你,都罪有应得!哈哈哈哈!”  那最后的笑声已经渐渐远去,那少年又要躲起来,陆湘急忙喊住他,道:“你等等!你引导我查的东西,我都查到了,你还要什么,便不能一次说出口吗!”  少年顿了一顿,声音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说又如何?有人相信吗?非得翻出来给这些蠢货亲眼看!陆公子,我知道你心善,你若想救秦温玉,我不拦你。在他的内脏全部溃烂之前,还有救,你若在那之前找到真相,我便将解药给你。若是晚了……那让他多受一些罪,我可是太开心了。当然,我也知道思君大人要破阵是轻而易举,但他破阵时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他能保住你的命,能同时保住薄阳炎的命吗?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命呢?至于我,反正我就是烂命一条,我走到这一步,就根本不怕死,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哈哈哈哈哈!”  那最后的笑声透着瘆人的阴毒,听得陆湘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等笑声终于停止,陆湘便拉住了思君的胳膊。  思君摇头,示意果真没能找到那人究竟在何处。  凶手已经再次隐藏起了自己的踪迹,要想找他,并不是那么容易。  秦修诚还在发狂地喊着:“你别走!你站住!”  陆湘一步上前,立即大声对秦修诚道:“秦掌门,若是不想让大公子死,你便将实情说出,若是……”  “你住口!我什么都没有做!”秦修诚眼眶血红,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事情已经如此紧迫,他仍然不愿意开口。  因而陆湘并不再和他废话,转身便要离开八方楼。他相信,凶手既然说得那么清楚了,他们要找的线索,必然就在困住他们的范围之内。  秦修诚猜到了陆湘所想,立即便拔剑朝着陆湘而来,嘴里大喊着:“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用了全力,旨在一击毙命,可他的剑却根本没能碰到陆湘分毫,还大老远,那剑突然就自己断裂了。  秦修诚只看到思君的袖口在飘动,可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他都没有看清。他心下骇然,深知自己不是思君的对手,可他仍然不能后退,他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最好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灭亡,鱼死网破!  秦修诚扔了手里的断剑,随手便抽了一把旁人的剑再次朝着陆湘袭去!但就在他迈步的那一瞬,头上长角的男人再次感觉到了股间一凉,紧接着他看到一道黑影围着秦修诚的身影转了一圈,秦修诚便被捆得严严实实,动都不能动弹。  男人还没来得及感慨思君的动作实在是太快,突然发觉那捆着秦修诚的布条越看越眼熟,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为什么眼熟,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裤子再次滑了下去。  刚才被捆过的众人:……第71章 岳镇渊渟16  陆湘又被遮住了眼, 什么都没能看到, 只听头上长角的男人暴怒地喊了一声:“思君!你……”  但之后暴怒骂声并没有传来,思君瞪了那男人一眼, 凉悠悠的,对方便突然怔住, 没有再出声。  思君慢吞吞地松开手,陆湘瞄了眼那个男人的方向,他已经将裤子给提了起来,陆湘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此时陆湘也顾不上其他人, 连忙拉住薄阳炎问:“薄兄, 你姑父的院中, 可有什么密室?书房?总之就是他从不允许旁人进去的地方。”  被捆住身子封住嘴的秦修诚激烈地挣扎,但薄阳炎没去看他, 咬牙道:“有。南苑有一座小阁,姑父很少许人去,我是一次都没有去过的。”  “我们现在去找。”思君对陆湘说完,而后又转向众人,冷声道, “凭各位若是要破阵, 很大可能是全军覆没。最好安生些,在我们回来之前, 什么都不要做。”  话音刚落, 陆湘已经被思君给抱起来, 风一样消失了。  片刻之后, 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这小阁被秦修诚的结界给隐藏着,思君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结界,很快薄阳炎也赶了过来,几人推开小阁的门,绕过门口的小花园,径直入了小阁。  为了节省时间,陆湘让乾坤袋里的三只也出来帮忙。  这小阁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收藏了一些古籍,几人迅速地翻箱倒柜,像是打劫一样乱翻,每一本书都打开来看一眼,但半晌都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星渊皱了皱眉,道:“这样找真的找得到吗?万一不在这小阁里呢?”  “首先……在弘雅院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在弘雅院之中,在这个小阁的可能性又是最大的。”陆湘闭着眼睛想了想,说,“但是我们也有可能被误导了……或许不光是轻易可见的地方,到处都看看更好。房梁、房顶、门口的小院……扩大一点范围找吧。”  几人立刻各自领了任务,思君上房梁去找,星渊和陆小鸡陆小菇去门外的小院找,陆湘和薄阳炎继续在小阁里找。  又一会儿,不知何处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破晓时分已越来越近。  要快一点找到,若是再生变故就更加糟糕了……陆湘咬着牙想,正当此时,他终于是发现了在一根房柱下的地砖有问题,一碰果然又是有结界。  陆湘连忙喊了声“思君”,对方很快便从房梁落下,一脚下去那块地砖和结界都一同碎裂,露出了藏在下面的机关。  陆湘用力搬动机关,一大块地砖便开始缓缓移位,露出了藏在地下的密室。  思君打了个响指让飞火率先飞下了密室,瞬间便将那里照得透亮,与此同时,陆湘也一眼看到了这间不大的密室里放着的所有东西。  正中是一张床,床的四周有许多陈列架,一面墙上都挂着各种形状的皮鞭和镣铐,以及许多奇形怪状的物品。  看到的第一眼,陆湘以为是刑具,但转念一想,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东西不是刑具,这是……  陆湘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确实没有想到这里面会是这些东西,思君也没有想到这里面会是这些东西,也没想到要捂陆湘的眼睛,这时候思君立即灭了飞火也已经来不及,陆湘都将这里面的东西看完了。  可思君还是迅速灭了飞火,他们的眼前都骤然变得一片漆黑。  陆湘从未见过这些东西,但从那狰狞的模样来看,倒是很容易就猜到了是什么。他慌乱了须臾,心里又庆幸方才没有让陆小菇和陆小鸡留在这里,只是……薄阳炎看见了。  陆湘顾不得自己心里的惶恐,只怕薄阳炎接受不了,连忙转头去看他。  只见薄阳炎微微张着唇,震惊到完全傻了。  思君一言不发,抬手将陆湘二人往后推。  陆湘最开始的直觉又准了,秦修诚与秦夫人,还真不是表面上的伉俪情深,他不纳妾不是因为他爱秦夫人,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是龙阳。  这父子二人,各自毁了一个女人的人生。  陆湘嘴唇抖了抖,这才缓缓对薄阳炎说:“薄兄,这应该不是全部,还有别的东西能查出来,你若是受不了,可以先回避。”  薄阳炎摇头,坚定地说:“我要知道……段容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真的和姑父有关。”  其实在看到密室里的东西之时,关于段容的死,陆湘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正当此时,屋外的小院传来了星渊的声音。 第59章 第73章 岳镇渊渟18  陆湘看着秦静蕊, 从怀里拿出一张锦帕, 道:“昨日二小姐帮我收拾房间时,不小心掉下了这张锦帕, 我原本想找机会还给二小姐, 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这是我的锦帕。”秦静蕊歪了歪头, 说, “但这是落在你房里, 又没有落在我杀人的现场, 你究竟是如何凭借这东西,猜到我的身份的?”  陆湘道:“天下皆传回魂丹能医死人活白骨, 但其实也有能化它药性的东西。我们蜀地有种很常见的香料,叫做玉翠, 其香略沉而绵长, 无毒,很好得, 因而价格也十分低廉, 许多家境不好的少女都爱佩戴玉翠做成的香囊。师父曾教过我,玉翠这味药材, 本是无毒,但他偏偏与回魂丹相克,若是将它参入毒-药里, 便是回魂丹, 也解不了那毒。”  秦静蕊面不改色, 仍旧神色自若。  陆湘便接着说:“二小姐的锦帕上有玉翠的香味。二小姐生在江南, 长在江北,如何会使用我们蜀中这样一种价格低廉的香料呢?”  “哈哈哈……”秦静蕊掩嘴轻笑,高兴地说,“真是精彩。陆公子啊,都是人,为什么你这么聪明,身旁又有思君大人这样的强者,真是让人嫉妒啊。”  陆湘摇摇头,道:“二小姐更聪明,你不是已经利用我们揭开了所有的真相吗?我们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你的目的都达到了。”  秦静蕊又笑,接着说:“哪里哪里,不过是因为我早就抛弃了自己的底线,而陆公子为人更善良些。”  听到这里,沉默已久的薄阳炎,已是忍耐地浑身发颤,他快速迈步向前,眼含热泪地看着秦静蕊,颤抖地说:“静蕊,你为何要一个人做这些事?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为什么……”  “薄表兄。”秦静蕊看着他,眼神和语调都变得柔和了起来,“我是这样的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还有,别再叫我静蕊了,我的名字不是什么秦静蕊!我更不是秦氏的养女,不是你们口中的二小姐!我乃越州冉氏后人,惊鸿剑冉振海之女,冉凌霄!”  最后那一声宣告掷地有声,不仅是薄阳炎,听到的所有人,都被她那一声深深震撼。  冉凌霄的目光决然刚硬,脸上哪里还有一丝秦静蕊的怯懦,她从来就不是秦静蕊,她一直都是宁折不弯的冉氏的女儿。  陆湘接着问:“那么,冉小姐,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冉凌霄轻轻摇了摇头,思君便道:“还是说了为好。冉小姐,你的确是冉氏后人,你的天资高过了秦怀秋,只是这些年一直暗藏锋芒,没人看出来你这么厉害。不过我也瞧了,即便是你天资卓绝,要修炼到如今的程度,还是避免不了用旁门左道。冉小姐,你快要入魔了,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果然啊,什么都瞒不过你们。”冉凌霄悠闲地卷着自己的发尾,道,“若是有人愿意听,那我便说一说。”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有人惶恐,有人震惊,也有人痛心,但他们都静静地看着冉凌霄,等着她开口。  冉凌霄平静地说:“我们冉氏只是个小族,从前与雪海昱门走得近,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冉氏依附昱门。可这天下人也真是可笑,人与人之间,除了依附和对立,便不能有真正的友情吗?  “至少我父亲与昱云杉便是真正的友情。昱云杉失势时,从前依附他的家族,都巴不得与他划清界限,唯有我们冉氏,从头到尾都未曾变节,所以冉氏的结果便是满门被屠。  “但那些倒戈的家族,也没有得到什么善终,还不是被以‘诛魔’之名清剿了?可笑的是,侥幸活下来的人,还把仇人当做恩人,感恩戴德地供着。”  陆湘的身体微微有些发颤,问道:“关于诛魔之战……冉小姐可是知道什么?”  冉凌霄点点头,又说:“众人皆道,昱门被灭是因为昱云杉成魔之后大开杀戒,搅乱江湖,但事实刚好相反。分明是昱门声势浩大,引起人的妒忌!昱云杉当时还不到二十,便已登了天师榜第一,当时四大家族的家主们加起来也才勉强能胜他。他若是还活着,今日的修为怕是思君大人也望尘莫及。更不要提后来他还与天下第一的铸器师纪南红成了亲,这二人结合,怕是不到三十年,昱门便是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企及。”  “所以……”薄阳炎颤抖着开口。  “所以,有人感觉到了威胁,捏造了一个预言,说是什么昱门将要出一百年难得一见的魔头,这天下将因这魔头而尸横遍野、血流漂橹。  “昱云杉莫名其妙便被传修了魔道,为求保命反击,却成了‘魔头’。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才诛杀了昱云杉,总之,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杀了昱云杉,瓜分了纪南红铸造的灵器,之后便开始清剿异己。所有不肯归顺的家族,都遭到了残酷的对待,我冉氏便是首当其冲。”  有人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一面之词!天下人都不是这样说的!”  冉凌霄轻笑了一声,道:“三人成虎,人云亦云,所以这天下,大部分人都是蠢货,包括你。”  “你说什么!”那人怒喝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却又赶紧退回来。连思君都说冉凌霄厉害,这人哪里敢真的和她动手。  冉凌霄也没多看那人,转过头继续说:“当年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差不多都被他们杀了,只留了些小孩儿的命。时间长了,自然就没有知道当年的真相。出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和姝月姐姐都只有三岁,秦怀秋四岁,还有许多三四岁的孩子,都收入了秦氏门下做弟子。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又很容易忘记事,只需要长年累月地灌输一些错误的记忆,便会将过去的一切都给忘了。  “秦氏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我们的家族是被昱云杉害了的,秦氏是我们大恩人。天长日久,那些傻孩子们就都深信不疑,还为了报恩,给秦氏抛头颅洒热血,真是……蠢得不行。”  薄阳炎用破碎的声音问道:“这些……这些是……”  冉凌霄道:“这些都是真的,我能记得,只因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从两岁到现在的事,我都能记得分毫不差,秦修诚料想不到我能记得,因而他那些伎俩,怎么可能唬住我?我永远不会忘记,是秦氏的人冲进了我们冉氏的大门,只因我父亲不肯屈服,他们便杀了我们满门!我母亲确实是把我放在泔水桶里躲过了屠杀,但之后还是被秦修诚发现了,他又假惺惺地说可怜我,要收我为养女。他以为我没有看见,可一直都知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有人不服地说:“你说的这些话,可有什么凭证!”  冉凌霄嗤笑一声,道:“没有凭证,反正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信不信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已经报了仇了。”  “冉小姐。”星渊突然又从乾坤袋的边缘冒出了头,面色有些慌张地问,“你可知……究竟有哪些世家参与了这件事?”  冉凌霄摇头道:“我知道是秦氏杀了我的家人,其余还有哪些家族参与,我确实不知。但众所周知,诛魔之战是四大家族发起的,如今陆公子和思君大人已经查出了这三个家族的真相,那这第四个家族,很大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诸位还有心思,可以接着查下去。”  星渊的脸色有些难看,道了声“多谢”便又回到了乾坤袋之中。  众人一阵沉默,互相看着,谁都没办法想象这件事,若是这作为江湖正道标杆的四大家族真的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那这天下还有何公道可言?  “冉小姐。”陆湘沉重地说,“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秦修诚做的恶事的?”  冉凌霄垂眉道:“第一次发现,是十三岁那年。秦修诚一向不准人入这小阁,可那时候我的修炼有了一定的突破,我能悄悄地破了他的结界,他也不知。那时候,我亲眼看到他是如何折磨一名奴仆的。太恶心了……太可怕了,那日所见……我一生都难以忘记。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怕秦修诚,我不敢开口把我看到的东西告诉任何人。所以,是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名奴仆被折磨死。在后来的年岁里,越来越多的奴仆和弟子失踪,我也一直选择了沉默。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也自私,我只想保住我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命。”  陆湘定定地看着她,说:“可你现在……还是选择将所有的真相揭开,是因为大小姐吗?”  冉凌霄点点头,神色和语调都变得温和了许多,缓缓地道:“姐姐……是我父母去世后,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我们虽然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原本……就是为了姐姐的幸福,我才甘心做了助纣为虐的帮手,将所有真相掩埋。可后来,他们害了姐姐。我再也没有姐姐了……”  直到说到这里,冉凌霄便有些哽咽,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眼泪,继续笑起来,轻柔地悲凉地说:“我不会在姐姐离开以后独活,但我要死,也不会便宜了那些害死姐姐的凶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秦修诚的身上,那张精心修饰的脸是如此地道貌岸然,任谁都想象不到,他竟然做了那么多的恶事。  冉凌霄看了看秦修诚,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秦温玉。这两个人如今的惨状,并没有让她有大仇得报的快慰。她很平静,甚至平静得都有些过分。  这一幕,从秦姝月去世的那一天开始,她便开始计划,真的等到的时候,如何能有快慰?她只觉得理所当然。  冉凌霄带着微微的笑意,轻松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而后道:“多谢诸位能听我说这些话。当然,我更要感谢的是陆公子和思君大人,若是没有你们,今日的这出戏,便要少了一半的精彩。”  陆湘有些无措地看着冉凌霄,竟不知能对她说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是白费,她心性坚定,是常人所不能及,陆湘只觉得自己对她说什么都太过浅薄。  “静蕊……不,冉小姐……”薄阳炎眼里已全是水雾,他仍在极力忍耐,颤声道,“可你以后,要怎么办?”第74章 岳镇渊渟19  “以后?”冉凌霄轻笑几声, 道, “我哪里有以后?从姐姐死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没有以后了。他们是恶人, 可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手上沾染了这么多的鲜血, 我若是还有一丝廉耻, 就不该活着, 白白污染了这人间。”  “静蕊!”薄阳炎猛地迈步上前, 已是忍不住落了泪, 冉凌霄却只是用温和的眼神安慰着他,却又慢慢走远, 不让薄阳炎靠近。  她远远地站着看着薄阳炎,道:“铁桶……那孩子现在风铃堂, 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玩的那个小阁楼里。那孩子便烦请薄表兄照料, 薄氏配得上真正的善人之称,我相信那孩子以后和你一起长大, 应当能和你一样正直善良。”  冉凌霄面对陆湘, 笑说:“铁桶这个名字挺好的,他也喜欢, 以后便让他叫这个名字吧,把所有过去都抛弃,那些罪恶的前尘往事, 便再也无法伤害到他了, 他要堂堂正正地长大, 做个最好的孩子。”  言罢, 冉凌霄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原本在她身边的人慌慌忙忙后退,神情都十分惶恐,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之中,她依然镇定自若,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张纸和一瓶药丸扔给陆湘,淡淡地说:“这张纸是这些年我查到在秦氏失踪的孩子的身份,但仍然还有遗漏,陆公子若是有心,还可以接着查,给这些孩子的家人一个交代。”  陆湘站定,郑重地对冉凌霄行了个礼,接着说:“我会的。”  “我就知道陆公子是这样的人。”冉凌霄欣慰地笑,而后又说,“给你的那瓶是解药,我做过承诺,若是陆公子查出所有真相,我便将解药给你。说来也可笑,姐姐是因为爱秦温玉才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但这件事情,秦温玉反而是罪孽最轻的。他现在可以不死,但那毒已经要了他半条命,他活不久了,活着也是个废人,只要还在喘气,就会受这些病痛的折磨,这也是他应得的。”  陆湘不知说什么好,眼神复杂地看了冉凌霄几眼,而后拿着解药走到秦温玉的身边,将药给灌了下去。  药效没有那么快,秦温玉还没有清醒过来,但方才被冉凌霄一颗石子给打晕的秦修诚却是醒了。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底的疯子,一醒来又开始疯狂地呐喊:“你们快放开我!是这个毒妇陷害我!放开我让我杀了她!放开我啊!”  没有一个人应他的话,所有人都冷眼看着他的疯魔。  冉凌霄慢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秦修诚的眼里露出了惶恐,他蹬着两条腿不停地往后退,却仍然无法阻止冉凌霄的靠近。  这是冉凌霄报仇的最后一步了,陆湘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阻止她不让她再继续做那些可怕的事,还是应该让她完成自己的心愿。一个犹豫间,再想做决定已经晚了。冉凌霄飞快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陆湘都还没有看清,她便立即以灵力催动。  之前明明看不见周围的遮挡,这一刻结界破开,反倒是看到了一层又轻又薄的雾笼罩在他们的周围,接着那雾气迅速散开,又在一眨眼的功夫之中聚集起来。  可这一次,雾气笼罩的范围猛然缩小到了十步以内,只将冉凌霄和秦修诚和那些尸体围了起来。  秦修诚嘶哑地大声呼救,他的癫狂和冉凌霄的淡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在薄雾之中的他们。  突然,冉凌霄回过头来,看着陆湘的方向,她的目光慢慢地扫过陆湘和思君,最后定格在薄阳炎的脸上,她看着眼中噙满了眼泪的薄阳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  那个笑容是如此地单纯,充满了释然和解脱。  那个笑容,是她对所有人的告别。  “静蕊……静蕊!”薄阳炎读懂了那笑的含义,瞬间便朝着那团薄雾冲了过去,陆湘心下一慌,也跟着往那边冲,但还没靠近薄雾,就被思君给拦腰抱住,薄阳炎也被一道突如其来无形的风挡住了去路。  二人一起红着眼转头看思君,对方神色凛然,道:“别乱冲,不知道会不会受伤。让我去。”  言罢思君便推开了那二人瞬间飞身向前,可就在靠近薄雾的那一瞬,强光骤然亮起,猛地挡住了思君的去路,他顿住脚步狠狠皱眉,无奈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冉凌霄。  冉凌霄笑意渐渐淡了,她收回了目光,再次望向秦修诚。  “冉小姐!”陆湘一边喊,一边跑到了思君的身旁,冉凌霄根本不理他们,陆湘只好拉住思君问道:“可有办法破阵?”  思君道:“应该可以,但需要时间。”  话音刚落,思君已抬手对准了薄雾开始破阵,而在镇渊锁结界范围内的冉凌霄,也缓缓地抬起了手。  随着她的双手一点点地升高,那被挖出来的巨大地坑里竟然爬出了几只拳头大小的黑色虫子,那虫子通体黝黑,身形浑圆,细小的虫足挪动得飞快。  “是……是尸蟞!”宾客之中有人惊恐地大喊了一声,而后立刻往后倒退,生怕那几只尸蟞咬到自己,可那镇渊锁的结界牢牢地困住了它们,它们根本没有看到结界以外的人,只是飞快地移动着双足,朝着冉凌霄和秦修诚而去!  尸蟞也是巫蛊术的一种,若是冤死者怨气太盛,施术者便可借此怨气养出尸蟞。尸蟞极其阴毒,只要被咬上一口便会元气大伤,同时浑身就如同火烧一般疼痛难忍。若是被几只咬到,丢性命不说,在死前还会痛不欲生。  而且这东西极难控制,很少有人会养它,因它一旦被放出,不将见到的所有活人咬死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这些人才会这样惶恐,即使隔着结界也要慌不择路地逃。  对于结界外的景象冉凌霄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只是微微侧头瞄了一眼,而后继续面不改色地抬起自己的双手,于是更多的尸蟞从那土坑里爬了出来,抖落自己身上的黄土,露出狰狞的大颚。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成百上千的尸蟞密密麻麻地冒出来,像是黑色的潮水,即使它们什么都没有做,都已经是让人浑身发冷。  冉凌霄默然地看着这些尸蟞,而秦修诚则继续奋力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大吼道:“你疯了!你这个贱人!快放开我!若是不放,你也会死的!你想死吗!你真的想死吗!”  冉凌霄以沉默对答,而后她的双手终于落下。  土坑里的尸蟞在这一刻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召唤,它们突然全体顿住,圆滚滚的眼睛都向上抬起,看着冉凌霄和秦修诚。  “不要啊!”  “不要!”  陆湘和薄阳炎同时大喊,思君也在尽力破阵,可这一切都没办法阻止冉凌霄的决然。  方才被吓到逃走的宾客们此刻又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几人犹犹豫豫半晌,最终还是冲了上来帮思君破阵,可那天下第一铸器师的结界哪有那么容易破,几人都憋得满头大汗,那结界还是纹丝不动。  下一刻,结界内黑压压一片的尸蟞同时张开了大颚,飞快地朝着结界内的两个活人爬去!  “你这个小贱人!你他妈疯了!你疯了!”秦修诚双眼血红,依然在叫骂。  这时,一只爬得最快的尸蟞已经到了冉凌霄的脚下,它迅速地爬上了冉凌霄的脚背,然后顺着她的衣衫飞速地往上爬,更多的尸蟞争先恐后地爬来,冉凌霄的身体从下到上慢慢被这一团黑所笼罩,她站着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虽然痛苦,却带着终于解脱的兴奋。  秦修诚仍然在拼命后退,尽可能地摆脱那些尸蟞,当他退到无处可退,突然摸到了地上有一双冰凉的手,他低头一看,惊恐地看到了段容苍白的面容。  秦修诚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慌忙丢开那只冰凉的手,迅速挪到另一个方向,却又被另一具极度腐坏的尸体挡住了去路。他慌张地四处乱看,却只是看到了一具具尸骸。 第61章 那双漆黑的灵动的双眼快速地转动着,他看着眼前这三个神情怪异的人,咧开嘴角,露出了笑脸。  陆湘只觉得心中一阵触动,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孩子稚嫩的小手,那孩子便转向陆湘,更加欢快地笑了起来。  在看过这么多的人心险恶之后,陆湘实在忍不住为这天下担忧,可这一刻看到这孩子如此干净纯粹的笑,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像是得到了珍贵的礼物。  只要这样的笑容还在,未来便还在,希望也还在。第76章 势如破竹1  三个月后。  陆小鸡趴在小榻上, 泪眼汪汪地捂着自己的屁股, 铁桶骑在他的身上,笑嘻嘻地玩他的鸡毛, 而陆小菇则笑盈盈地坐在一边看热闹。  铁桶玩了一会儿, 突然伸手抓住了一根最为鲜亮的鸡毛, 用力一扯, 陆小鸡顿时一阵怪叫, 一下跳了起来, 转过头愤怒地对上铁桶稚嫩可爱的脸。  “哥……哥哥……”铁桶笑盈盈地对着陆小鸡吐出两个字,手里还抓着陆小鸡的鸡毛, 但陆小鸡还是瞬间就软了下来,张嘴支支吾吾一阵, 便没有再怪铁桶。  陆小菇欢快地蹦跶着, 大笑不止,可怜陆小鸡天生神力, 连一座房子都能扛住, 却连碰一下铁桶都不敢,生怕不小心把这个小孩儿给碰坏了。  但陆小鸡看着被铁桶拿在手里的鸡毛, 还是觉得有点委屈。  正当此时,薄阳炎的声音在屋外响了起来。  “这么快吗?可最近天气还冷,为何不等天暖些再走?”  接着又是陆湘的声音:“往南边走就越走越暖。反正现在受害者的亲人们都将他们的尸身带回去安葬了, 你也把秦氏的一切安排得很好, 我们留在这里, 反倒是给你添麻烦。”  薄阳炎叹气道:“我……只是尽力, 大表兄已时日无多,等他去了,我就带着铁桶去江州。这天下……已经没有淄洲秦氏了,看看这空空荡荡的大宅……”  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陆湘才继续出声:“这天下没有了任何世家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保持本心。薄兄,你正直的品行可比淄洲秦氏的虚名要贵重得多。”  薄阳炎有些不安地说:“陆公子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本事……”  “怎会!”陆湘的声音有点激动,“你都修好了白玉映沙瓶,这天大的本事,旁人可是没有的。”  薄阳炎忙说:“不、不算是完全修好,这天下怕是没有人能修好纪南红大人的灵器。晚些时候再试试看。”  “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说话声音渐渐近了,陆湘和薄阳炎推门进了房,瞧见在小榻上闹成一团的几个孩子,薄阳炎赶紧迎上去将铁桶抱住,稍稍有些严厉地说:“铁桶,都说了不许欺负哥哥。”  铁桶“咿咿呀呀”地叫唤,手里还拿着陆小鸡的鸡毛挥舞,好不容易躲过了铁桶的折腾,陆小鸡赶紧躲到了陆湘的身后。  陆湘摸了摸他的头,“小鸡这个哥哥做的真棒啊,回头给你买糖吃。对了,小花去哪里了?”  陆小鸡指了指窗户,陆湘望去,只见一朵孤独的小菊花没精神地趴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天上的云。  陆湘心里嘀咕,这小花最近精神都很不好,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小花。”陆湘喊了一声,星渊懒洋洋地应,他便走上前去,轻柔地用手指揉星渊的花瓣,说,“小花啊,要是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就说出来大家帮你解决啊。”  星渊连忙摇头说:“我哪有什么事情?我好得很。”  陆湘道:“可是……你明明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啊。”  “这寒冬腊月的,我当然没精神了,大冬天有精神的是梅花,又不是菊花。”星渊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而后立即岔开话题,说,“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陆湘也不逼他,顺着他的话说:“薄兄把白玉映沙瓶修补了一半,现在我们可以在黑沙里看到一些画面,所以来找你一起去看。”  星渊有气无力地道:“哎,我看也没多大作用,毕竟我也不知道太多纪南红的事情。不过……算了,走吧,我们去看。”  一行人将铁桶暂时交给奴仆们照料,接着便去了另一个院子。  此时思君就在房里守着白玉映沙瓶,目不转睛地看着。  原本无暇的白玉已经碎成了数块,薄阳炎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一块块地将它们黏好,修补的疤痕无论如何都不能除去,但薄阳炎就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疤痕用金丝在瓶身上做了两条盘龙。这样的话,既修补好了裂缝,又掩盖了瓶身上的瑕疵。  陆湘看到修好的白玉映沙瓶时,都忍不住赞叹薄阳炎这优秀的审美和精湛的技艺,仿佛是来自纪南红的一脉相承。  这时修补好的白玉映沙瓶就摆在桌上,几人集合之后,除了思君都紧张地看着它,只怕自己一不小心操作错,又被送到了五百年前回不来。  “准备好了?”思君的声音依然十分淡漠,他刚说完,陆湘连忙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思君侧头看了眼陆湘,陆湘便笑道:“就……有点紧张,我拉着你,要是一不小心又要去别的时间……至少我们在一起啊。”  思君没出声,只是嘴角稍微动了动,而后他抬起另一只手,将白玉映沙瓶握在手里,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掌发出了银光,而后他轻轻倒转了白玉映沙瓶,倒转的瞬间,黑沙便开始流动,随着那黑沙流动,众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人影。  那是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她手里拿着一把剑,剑柄上黑色的龙头雕刻栩栩如生,陆湘一看到,便忍不住出声道:“是那把剑!”  画面之中的女子回头,的确是纪南红。  活生生的她,看上去比那画里美得多了,陆湘甚至瞬间都看呆了。  纪南红轻轻地笑,柔声道:“云杉哥哥。”  昱云杉的正脸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之中,几人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听到他温润的嗓音。  “南红。”他缓缓开口,语调之中满是柔情。  纪南红将剑递给昱云杉,说:“剑我铸好了,这剑是用天外之石铸造而成,坚硬无比,即使是玄铁也能轻松斩断。只有这样的剑,才配得上云杉哥哥。只是……本来应该由我在剑上刻上名字再给你,但这剑我实在是喜欢得紧,还未想好一个合适的名字。”  昱云杉便也笑,接着说:“那我们便好好想,一定要想一个最好的名字才刻上去。”  “那好啊。对了,还有另一个东西给你看。”纪南红笑盈盈地说着,而后突然指向了陆湘,陆湘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这半透明的虚影是在和自己说话,反应了一下想到,纪南红指着的是白玉映沙瓶。  陆湘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接着画面就变得更近了,像是纪南红将白玉映沙瓶拿了起来,对着自己脸,说:“这是白玉映沙瓶,可以控制时间,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将人或者物带回到过去。有趣吗?”  昱云杉伸手捏了捏纪南红的鼻子,说:“只有你有这般奇思妙想,倒是有趣。那我便用这白玉映沙瓶回到我们成亲之前,去找到过去的我,告诉他不用那么辛苦将聚灵山庄的石阶来回走九十九次向你求亲,反正你最后都会嫁给我。”  纪南红佯怒道:“若不是你来回走的那九十九次,我根本也不会同意嫁给你。”  昱云杉立即便将她搂进了怀里,道:“我同你说笑呢。即使回到过去一万次,我也会那般向你求亲。将那石阶来回走九十九万次,也必定要娶到你。”  “我也是同云杉哥哥你说笑的,若是回到过去一万次,我也是会同意云杉哥哥的求亲的。”纪南红笑盈盈地道,“但这白玉映沙瓶也没有那么厉害,它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带人回到过去,却是不能与过去的人接触,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想来这也是天地间存在的道法,我也改变不了。”  昱云杉立即道:“可这也已经是很厉害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灵器来?”  纪南红轻笑了一阵,接着又说:“但我也不是为了改变过去才做的这个灵器。原本我只是想做一个能记载我们之间回忆的小玩意儿,谁知这东西做出来,居然还有旁的功能。”  昱云杉道:“那倒好,可否用这灵器,带我去看看南红小时候的样子?”  纪南红俏脸一红,接着便道:“那可不行,我小的时候多傻啊,才不想给你看。”  二人立即就闹了起来,而后画面变得模糊,再清晰的时候,又是另一画面,不过仍旧是这夫妻二人恩爱和睦的场景。  纪南红依然是笑盈盈的,看着在远处练剑的昱云杉,大声地为他喝彩道:“云杉哥哥!你的修为又精进了!现如今,那几个家族的家主,怕是没一人能比得上你。”  昱云杉没有停下舞剑,剑花依然是挽得飞快,看得人眼花缭乱,他的声音从如风的影子中传来,气息丝毫不乱。  “便是如此,南红要我输给你,我立刻便投降输给你。”  纪南红轻轻“哼”了一声,不满地道:“谁要你故意输给我?我就真的拿你没办法吗?告诉你,我新做了一枚镇渊锁,能将你困在阵中。若是不服,我们什么时候试试,你若能在半个时辰之内破阵,我便算服了你。”  昱云杉“哈哈”笑了两声,并不言语,但那舞剑的速度就变得更快了,任由人怎么睁大眼睛看,也看不清他出剑的方向。第77章 势如破竹2  纪南红还是不服气, 又说:“我找到了一种叫做‘破风’的天外之石, 我要用这个再做一把剑!这剑并不需要多强,但要专克你手中的那把剑!”  昱云杉总算是停止了舞剑, 走向纪南红, 边走边笑道:“怕我欺负你, 便做这么多东西来牵制我?若是你愿意便做, 不过我要告诉你, 你就是我的牵制, 才不需要旁得东西。”  到此处,画面再次变得模糊, 而后又混乱起来,一会儿是诛魔之战前那夫妻二人的恩爱, 一会儿又是纪南红一个人逃亡。  看着画面的几人都停下来互相看了看, 互相都感觉十分悲凉。纪南红最初做这些灵器时,并未想用它们搅乱天下, 那对她来说, 不过是用来和夫君玩闹的小玩意儿罢了,她做这些东西的时候, 必定是倾注了许多爱意的,谁能想到这些东西引起天下人的垂涎,后来居然都用来作恶了。  若是纪南红泉下有知, 还不知道多恨这些混蛋。  几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那些半透明的画面闪了闪, 又变得清晰起来。它短暂地闪过了几个纪南红和昱云杉琴瑟和鸣的场景, 画面突然就变成了一片混乱。  无数蒙面的人闯进了雪海昱门,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在昱门大开杀戒,而此时昱云杉根本不在昱门,从画面之中众人乱糟糟的言辞可以推断,那个时候昱云杉接受了闻人氏的请求去帮忙捉妖,昱门只剩女主人纪南红在。  接着便是四个大男人围攻纪南红的场面,那四个人一露脸,有三个人都是他们见过的。  闻人贤、明兆、秦修诚。  另一个的脸是陌生的,但几人都猜到了,这应当是四大家族之中的宛阳孟氏的家主孟敏才。  不,应该说是孟氏的前任家主才对,孟敏才在诛魔之战时是受伤最重的,之后卧床多年一直没有好转,直到八年前病逝。  如今孟氏的家主是他的大儿子孟承颜。  虽然人已经死了,但这画面至少证明了四大家族果然是沆瀣一气。先是用计策将昱云杉引开,又趁着昱门不备攻了进来,以多欺少打伤了纪南红,抢走了她手里大部分的灵器。  但他们最想要的那把剑被昱云杉带去捉妖了,他们并没有得手。于是这些人接着便将受伤的纪南红带走,打算以此威胁昱云杉。  昱门几乎被屠戮而尽,因而昱云杉一人,拿着那把剑单枪匹马地去营救纪南红,他一人便杀出了千军万马的阵势,将四大家族打得节节败退,终于将纪南红救了出来,但他也受了重伤。  再然后,整个天下都是昱云杉入魔的消息,他们夫妻二人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灾祸,一边躲藏一边养伤,最终还是在竹岭被四大家族设计困住。彼时纪南红已经有了身孕,为了孩子,纪南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昱云杉陨落。  之后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画面,所有片段都是零碎的,那凌乱的画面让几人有些眼花。  陆湘睁大眼睛努力地看,突然在看到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出现在画面里。陆湘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前没有见过这个妇人,但看到的第一眼陆湘就觉得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正在想着的时候,陆湘听到自己身边的薄阳炎吸了口气,而后陆湘一愣,再转头去看薄阳炎,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个妇人这么眼熟。  因为她和薄阳炎,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星渊和思君也发现了这点,都转过头来与薄阳炎对视。薄阳炎一紧张便又支吾了起来,半晌才白着一张脸说:“我……我一会儿同你们解释……”  薄阳炎刚说完,画面上便出现了明兆的身影,他笑得有些张狂,对着那神情怯懦的妇人说:“万万没想到,纪南红居然还敢躲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若不是薄夫人报信,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薄夫人脸色煞白,低声道:“她其实……”  “不必说了。”明兆打断她道,“薄氏在诛魔之战里的功劳,我们记下了。”  再然后,画面又是一片凌乱,几人短暂地看到了闻人贤冲进房间,看到纪南红怀里的孩子就发了疯,而后亲手掐死了那孩子。  那画面让陆湘非常害怕,却不得不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那被残忍杀害的婴孩左耳下并没有红色的胎记。  正当此时,思君不动声色地握了握陆湘的手。陆湘回头,尽量对他笑了笑,算是回应。  而后画面又模糊了。  薄阳炎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  几人将目光投向薄阳炎,虽然有不解,但没有一丝的怀疑,在这样的目光之中,薄阳炎感觉要好受得多了,这才开口道:“不是我母亲去给四大家族报信的,是一个伺候纪南红大人的婢女偶然看见,而后便偷偷去报信,我母亲不是那种人。”  陆湘点点头,道:“看到薄兄,便能想象伯母是什么样的人。” 第63章 星渊压低了声音, 在陆湘的耳边道:“我给你说, 你就好好听着就是,不要瞎叫唤。”  陆湘道:“你就说吧, 我才不会大惊小怪的。”  “最好是。”星渊再次压低声音,说:“你想没想过, 你和思君的关系?”  陆湘有点奇怪地说:“什么关系?”  星渊翻白眼道:“我就知道, 你这么蠢,他又那么闷……真是的, 本来我觉得你们之间的事情或许不应该由我来插嘴, 但现在我想,要是我现在不告诉你, 过几百年你们之间都不会有任何进展。我决定给你挑明了,所以现在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认真听, 好好听, 知道吗?”  陆湘心里有些砰砰跳, 总觉得星渊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不得了。  星渊顿了顿, 接着说:“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对思君的感情,和对其他人的不一样。你喜欢他,而且从很早很早开始,你就喜欢他了。不是喜欢薄阳炎,喜欢我,喜欢小鸡小菇,喜欢你师父的喜欢,是专属于思君一个人的喜欢。你以前的生活环境太过单纯,你没有过感情经历,所以你自己想不明白。但你也不是个傻子,我今天告诉了你,你应该能立刻想通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好好审视你和思君之间的关系,别再这么不明不白了。我再说一次,你好好记住,陆湘,你喜欢思君。”  星渊连续不断地说了长长的一段话,陆湘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没有做,因为他完全僵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他下山以来,满脑子都只有找到自己身世,找到自己的家人。  可现在,陆湘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别的东西,星渊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他突然感觉到眼前有什么东西亮了,之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在现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明朗。  这感觉……让他欣喜,又让他有些害怕。  星渊伸出手,掐了下陆湘的脸,说:“很好,你明白了。”  是的,陆湘明白了。  陆湘喜欢思君。  我喜欢他。  是啊!我喜欢他啊!怎么可能不是喜欢!想在他的身边,想靠着他,缠着他,触碰他,每一次见到他都会笑,每一次短暂地分开,都觉得时间太过漫长。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无法分辨了,但现在反应过来,便惊觉喜欢的感觉已经那么深了。  真的很喜欢他啊。  陆湘感觉到自己的心疯狂地乱跳起来,他的身体也有些微微地发抖,只要一想“思君”这两个字,他就一阵阵地晕。  陆湘仿佛睡了很久醒来,他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陆湘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又打了个哆嗦,像是被一瓢冷水浇醒。  这个时候不好……为什么要在现在这个时候明白?他刚刚知道他和思君之间……可能存在世仇啊!  陆湘简直要哭了,慌慌张张地抓住了星渊的袖子,无助地看着他。  星渊有点嫌弃地甩开,而后说:“你这个表情干嘛?喜欢他就留住他,撒泼打滚也要留住他。你要认清现实,你有那么多的钱,这个世界上想要什么你都可以买得到,但这一份喜欢,若是错过了,这一生你都会后悔。”  星渊说完这话,陆湘再次愣住。  星渊长长地叹了口气,欣慰地说:“在你面前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像是个傻子,今天终于是扬眉吐气了一会,看着你这傻乎乎的表情,我可真是开心啊。好了,多的我也不说了,我该走了,你们也好好赶路。”  星渊又说了一些道别的话,陆湘有点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我喜欢他”这四个字,之后陆小鸡和陆小菇也从乾坤袋里爬了出来,哭哭啼啼地闹着不肯让星渊走,折腾了半天,星渊才终于得到了离开的机会。  他转身跃起,瞬间就飞到了一棵树上,而后他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终于再次转身飞走,直到身影完全不见。  直到这个时候,陆湘才从刚才混乱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他呆呆地看着星渊消失的方向,心里泛起了些酸酸的不舍。  “还会见面的,别想太多。”思君说着话便上前了一步,抬手要揉陆湘的头安慰他。可这个时候陆湘猛然对上思君英俊的脸,一瞬间各种乱七八糟的想象都涌上了心头,陆湘突然特别害怕,他有点吓到,想都没想便抬起胳膊挡住思君,同时还迅速地倒退了一步。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别说是思君,就连陆湘都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二人都十分错愕地看着对方,思君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冷风吹得他的袖口微微飘动,气氛实在是相当尴尬。  好久之后,陆湘才回过神,他涨红了脸,急忙说:“不是的……我只是有点……”  可要怎么解释呢?陆湘根本不知道能解释什么,他自己都一团乱。  思君也没有给陆湘解释的机会,他很快收回了手,说了句“无事”,便沉默地转身往前走。  陆湘连忙跟上去,可说错话做错事的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思君,只好一直低头跟着。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过怪异,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打破。  他们就像是两个刚偶然遇见还不太熟悉的路人,互相不说话,也不看对方一眼,直到走到天黑,在客栈落宿时,思君才终于开口说话——他向客栈掌柜要了两间房。  那一刻陆湘的震惊简直是难以形容,一直到一个人躺在冰冰凉凉的床上,陆湘才总算是反应过来。  他刚刚明白自己喜欢上了思君,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自己的感情,就直接做出了最糟糕的反应。  思君生气了,他生气了很难哄的,现在又没有星渊在帮忙打圆场,他们之间只会越来越难堪,越来越尴尬。  陆湘缩在被子里,简直都要哭了。  陆小鸡和陆小菇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陆湘和思君不一起睡,但看到陆湘的表情那么不高兴,这两只也没有打扰,只是安静窝在他的身边陪着。陆湘有点难受地把两小只抱住,感觉这两只真的是太小了,没有思君抱着暖和。  那以后呢?  以后会不会一直都是这样?  陆湘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直到后来太过疲倦,终于困得睡了过去。  第二日,思君一早起来雇了马车,二人依然保持着这诡异的沉默,上马车之后思君就闭眼打坐,陆湘把脑袋趴在窗边出神地看着外边,他们完全没有交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要说是陆湘刻意疏远思君,也不算是,陆湘只是不敢面对思君,真的要离开,陆湘又是万分不舍,思君一会儿没在他的眼前,他都觉得难熬,每天晚上不和思君一块儿睡,陆湘都觉得床是凉的。  但他也不敢和以前一样对思君那么亲密。  过了十来日,他们到了孟氏地界里的一座小村落。村口的祠堂门前有一棵又高又粗的槐树,树上挂满了请愿的红布条,满满的一树,承载着许多人的希望。  小村子里没有客栈,村民倒是好客,有户人家给他们收拾了两间房,还给他们准备了晚膳。  用过晚膳,陆湘就想躲回自己房里,可没能走成突然被思君给叫住,让陆湘一起去小树林走走。  陆湘抬头看了眼思君的脸,便觉得心跳得“砰砰砰”的。以前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思君太过好看了,现在搞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更觉得思君好看得过分。甚至是根本不敢多看,看一眼神志不清,看两眼失去自理能力。  陆湘别开脸,小声说:“干嘛……干嘛要去走走啊……”  思君居高临下地盯着陆湘,深深地皱起了眉。  对于一个没什么表情的人来说,这个皱眉真的是很大的表情了,只可惜陆湘低着头没有看到,否则陆湘一定能从这个表情之中分辨出思君此刻的烦躁。  陆湘对他的疏远,的确是让他非常暴躁。  只是这个皱眉一闪而过,思君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看着陆湘,波澜不惊地说:“快要到宛阳了,我们应当谈谈孟氏的事。”  这倒是个正常的理由,陆湘找不到借口再躲,只好同意。  二人并肩走入了小树林。  陆湘突然想起了他们刚认识不久,在聚灵山庄散步的那一回,那时候他们完全不熟悉,却也没有现在这样的疏远,那时候思君还会自然地触碰他的脸。可现在……他们明明靠得这么近,却比以前远了好多。  陆湘心里难受,渐渐体会出了感情的滋味,原来话本上说的都是真的,九分的酸和苦,才能换来一分的甜。  陆湘暗自叹气,心中万分失落地想,原来,我不是拿的根本征服天下的主角剧本,而是拿的虐心苦情的主角剧本啊……第80章 势如破竹5  好久之后, 思君终于是打破了沉默, 开口道:“我从前与孟承颜没有见过面,关于他的事情, 都是听说的, 只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况。”  陆湘道:“你说吧, 我听着, 我对孟氏反正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思君点点头, 开始了讲述。  孟氏上一任家主孟敏才在诛魔之战后一直缠绵病榻, 从那时起孟承颜便开始接手孟氏,孟敏才死后不久, 孟夫人忧思过度便也去了。孟承颜年仅十四,就成了孟氏的家主。孟承颜此人很有抱负, 也很有领导能力, 在他的带领下,孟氏的地盘一直在扩张, 这几年的势头甚至超越了另外的三个家族。  但其实孟承颜根骨很差, 在天师榜上都排不上号。  孟氏真正厉害的人物是孟承颜的弟弟孟惜安,孟惜安很年轻, 但天资很高,在天师榜上应当是排到了前十的。思君也没有见过孟惜安,只是听人说, 孟惜安不喜浮名绊身, 是个不拘行迹的人。  听到这里, 陆湘的脑子立刻开始转了起来, 说:“这兄弟二人,应该不会有什么要争夺家主之位的心思吧?”  思君道:“这倒是没有听说过。”  陆湘又问:“那关于孟氏,还有别的什么奇怪的地方值得注意?”  思君想了想,又说:“从前宛阳叫做雪海,宛阳孟氏现在的庄园,其实就是当年昱门的庄园。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三大家族都瓜分了昱门不少好东西,孟氏分了这庄园,也是寻常。当年他们两个家族靠得很近,地盘互有交错,关系自然是有些紧张,昱门覆灭之后,孟氏不仅是占了这栋庄园,更是将昱门的地盘都给占了。”  “这事儿不好说……若是昱门真的做的恶事,孟氏这也算是替天行道,可昱门是冤枉的,这孟氏的所作所为,便真是不地道。”陆湘想了想,又说,“只是不知道这孟氏的兄弟二人,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思君道:“到时候见面了,我们直截了当地问就好,这样猜也猜不出什么。”  陆湘点头,而后俩人又陷入了沉默,安静地往回走,一直到了陆湘的房门口,陆湘匆忙道了句“安寝”,便准备回房躲着。  正当这时候,思君突然挡住了门,开口道:“其实那天,我看到了。”  陆湘一愣,道:“什么?”  思君紧紧盯着陆湘,说:“我看到画面里那人,拿走了一个乾坤袋,所以你一直担心的事情,我也猜到了。”  陆湘感觉一口气顿时赌在了胸口,憋得他浑身都难受,他眼睛眨了半天,好久之后才吐出两个字:“可能……”  “你不要多想。”思君突然握住了陆湘的右手手腕,动作非常快,根本没有给陆湘躲开的机会。  陆湘抬起头,有点慌乱地看着思君严肃的脸。  思君不容拒绝地将陆湘给拉向自己,而后说:“我不是在生气,只是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所以给你些空间,你不必因此而疏远我。无论最后我们查到的真相是什么,我都不会对你有任何芥蒂。我没有,所以你也不许。”  思君的态度一旦强硬起来,陆湘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简直想要尖叫,这样的思君真是太英俊了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啊!怎么办啊好像更喜欢他了!  陆湘有些难以保持冷静,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之前看过话本里的情节,什么“他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怀里”“他将他逼到墙角,用手臂将他困在自己的身体和墙壁之间”“他抬起他的下巴,毫无预兆地就吻了下来”。  这些想象让陆湘怕得不行,不停地想,完蛋了,要是思君真的那么做了怎么办?要反抗吗?怎么反抗啊?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啊!可直接顺从……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越想陆湘就感觉自己的脸越是发烫,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直愣愣地盯了思君许久了。直到思君抬手敲了下他的头,他才慢悠悠地清醒过来。  “别乱想,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说完思君便抬手将陆湘给推进了房,接下来也没有做出任何陆湘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动作,直接转头就走。  陆湘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突然一阵冷风吹过来,将陆湘给吹醒,他眨了眨眼,惊恐地发现自己刚才想了很糟糕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思君其实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想!人家光明正大!心无旁骛!  “天呐!我在想什么!”陆湘没忍住惊叫了一声,又怕被思君给听到,慌忙跑上床用被子捂着嘴叫。  这动静很小,倒是没有惊动思君,却把乾坤袋里的陆小鸡和陆小菇给惊动了,这两只爬出来,奇怪地看着陆湘。  陆湘急忙抓着他们问:“怎么办啊!真的更喜欢他了!”  那两只一脸茫然地看着陆湘,陆湘便又接着崩溃地说:“这样不行!你想过没有,想过没有!思君要找的人是谁?很可能是他的心上人!他的未婚妻!你看他的名字就很有深意啊!思君啊……思的是谁啊!对了,未婚妻……他的未婚妻是不是昱门的人?说不定就是和纪南红那个孩子指腹为婚的!可师父看上去像是和昱门有旧怨,完了完了……就算他说了以后不会和我有芥蒂,我也不能撬人墙角啊!这不仗义!我们不能越过道德的边界啊!”  陆小鸡:???  陆小菇:???  “都怪他!”陆湘抱着那两只,继续抱怨,“他没事干嘛对我那么好……完蛋了,我喜欢他,他又不打算对我负责,他还要找一个人,找到了就再也不会对我好了……太可恶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一边找着自己的心上人,一边对我好……还不许我和他有隔阂……怎么可能!这样我更有隔阂了!我再也不理他了!我要远离他!再也不能被他引-诱了!”  后来陆湘嚎到了大半夜,直到陆小鸡和陆小菇都睡了过去,他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再也不和思君亲近。  结果第二天早上一看到思君的脸,陆湘又被引-诱了,根本做不到远离思君。就算是不和他说话,继续这样尴尬,也还是很想待在他的身边啊! 第65章 孟惜安也盯着思君,二人之间像是有火花在闪。  陆湘突然抓紧了自己的袖口,心里警铃大作,看孟惜安的眼神在一瞬间都变了,然后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  思君那么盯着孟惜安干嘛!难不成孟惜安就是思君要找的人?!  之后思君和孟氏兄弟又谈起了关于河妖的事。上次镇妖主要靠得是孟惜安,因而思君问了许多问题,都是孟惜安在答,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旁人都插不进去话。  陆湘没怎么听他们说的内容,而且满心都是委屈,一直没作声,直到他们谈完,孟承颜站起身来,请陆湘和思君早些休息,明日好早起前往宛阳河。  陆湘起身行礼,孟承颜便接着说:“已经为二位安排了一间客房,床褥和洗漱的用具也都已备齐,若是还有别的需……”  “为什么是一间?”陆湘突然出声,有点赌气地打断了孟承颜,道,“我们又不睡一间。”  思君眉头微微一跳,斜眼看了陆湘一眼,但没有出声。  孟承颜怔了怔,迟疑地说:“实在是失礼,不过……不是都说陆公子和思君大人是……”  后面的话孟承颜没说,他笑了笑,又说,“无事,左右那间院子都是安排给了陆公子和思君大人,我再差人去收拾一间房出来就好。二位早些休息,更为具体的事宜,我们明日路上再议。”  像是知道这二人闹别扭,孟承颜不想参与,赶紧就把他们给送走。  出了正院,便有一弟子领着这二人去入住的小院,陆湘一出门就开始作妖,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思君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入了院,将那弟子给打发走,陆湘无精打采地给思君道了声“安寝”就要回房。  突然一阵黑影闪过,思君已经飞快地到了陆湘的身前,挡住了陆湘的去路。  “又闹什么?”思君垂眉盯着陆湘。  陆湘快速地瞄了一眼思君又赶紧低头,想问思君为什么对孟惜安格外注意。  其实陆湘也很清楚,思君已经天下无敌太久了,每次碰到强一些的人,就会格外感兴趣。刚才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就知道思君对孟惜安的注意根本不是出于别的意思。  但是陆湘还是很不高兴,毕竟孟惜安实在是太出色了,思君注意一下孟惜安,陆湘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再一联想思君还有个要找的人……万一也和孟惜安一样出色……  完了完了,冷静不了,还是很嫉妒。嫉妒使人丑陋……陆湘感觉自己现在非常丑陋。  思君伸手敲陆湘的额头,道:“为何不说话?”  陆湘不想让思君发现自己丑陋的面目,立即岔开话题:“我在想孟氏的事……那个……要不我们进屋,设一个结界再说,谁知道这孟氏的人能不能信任呢。”  思君沉思片刻,也没有多说什么,还是按照陆湘所说,进屋设了结界。  二人在桌前坐下,陆湘道:“方才我仔细观察了,我觉得孟氏这两兄弟感情应该是不错的,孟惜安对他大哥很尊敬,孟氏的其他的弟子,看上去也都很坦荡。或许……他们是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或许真的是前一任家主做了什么,他们都不知情。”  思君点点头,道:“不着急,过几日看了书信,我们可能就知道真相了,如若不能,再慢慢查。总之先把那河妖的事情给解决了,孟氏也会更配合。”  说到这里陆湘就有点担忧,低声道:“那个河妖……听上去好像很厉害,一百年都没有人彻底将它绞杀,我……”  陆湘想说他很担心思君,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来。最近心里有鬼,随便说一句什么话,都怕被思君猜中他的心思,那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只是满眼的忧虑还是藏不住,看着思君,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无事。”思君依然是十分从容,顿了一顿,又说,“就算那河妖再是厉害也无妨,悬空寺之中还有纪南红所造的灵器。再者,孟惜安身手不错,应该能帮很大的忙。”  陆湘有点酸地问:“他真的很厉害吗?有多厉害?”  思君想了想,说:“他似乎是被严重低估了。当然很也可能是他自己不愿太过出风头,让孟承颜难堪。但我看来,他比明兆、冉凌霄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那真的……”陆湘喃喃地说,心里又丑陋地嫉妒起来了,不禁想,还是这样的人才适合站在思君的身边。不像是自己,每次有危险思君都要分心来保护他,而且他连飞都飞不起来,还要思君抱。  陆湘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整张脸都垮了。  思君沉默片刻,又说:“又怎么了?你最近很奇怪。”  陆湘心里一紧,连忙抬起头来假笑道:“哪有?我最近都很正常……就是赶路有点累了……要不……你去你那间房吧,我想休息了……”  说完之后又是一阵沉默,现在没有星渊在给他们打圆场,这二人之间尴尬的状况特别多。陆湘简直是坐立不安,半天都没敢去看思君的脸。又过了一会儿,思君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很快便走出了房门。  思君走到院中,又站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屋里的人自己慌慌张张地又点了几盏灯。  思君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走向了对面那间房。  这一夜,二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  一早孟承颜便安排弟子给这院送来了早膳,没过多久又和孟惜安亲自前往迎接,很快便收拾妥当出发。  除了孟氏兄弟二人,孟承颜还带了十来名弟子跟随。虽说这孟氏弟子众多,但有能力招架河妖的也就这十来人。一行人骑着马,不疾不徐地往宛阳河。  半道上,思君和孟惜安又开始了关于河妖的讨论,继而又说到了一些他们都交过手的人物,这二人越说越是精神,看上去就像是随时都想要下马打一场。  陆湘一直酸溜溜地偷看这二人,一边唾弃自己的丑陋,一边又忍不住心疼自己这倒霉催的暗恋。  就这样自怨自艾地走了半日,过了午时,路上的遇到的行人越来越少,一行人已经走到到了荒野之中,微风里有些湿润的水汽,浓云遮天蔽日,像是要天黑了一般。  陆湘奇怪地说:“怎么回事?这天也太暗了,要下暴雨了吗?”  孟承颜回答道:“不是的。我们已经要接近河妖的地盘了,这些都是它搞得鬼,到了河湾处天会更暗。”  陆湘脸色有些为难,接着又问:“这河妖……好像真的很厉害,它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思君侧头看着陆湘,说:“昨日我们不是说过了?”  陆湘一怔。  那时候光顾着吃醋,哪里还听得到他们说了什么?第83章 势如破竹8  但思君还是很耐心地给陆湘再说了一次。  那河妖是无数淹死在水中的冤魂组成,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 最常见的样子就是一团黑烟。但他也可以幻化成任何形态。可以是无数的人,也可以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妖兽。  这样的东西……要绞杀真的太难了。  陆湘心里沉甸甸的, 越来越担心, 想了想就把陆小鸡和陆小菇给拎出来, 小声地交代这两只一定要注意安全, 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状况, 让他们先逃。  刚刚交代完, 陆湘突然感觉又黑了几分,抬头一看, 他们头顶的这片天几乎已经被乌云遮完了,就像是太阳落山之后快要天黑的状况。  思君打了个响指点燃飞火飞在陆湘的面前, 陆湘心里甜了一下, 但很快又开始酸,侧着头不看思君对他说:“没关系的, 还没有全黑, 我也没有那么没用……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了,你不要管我, 只管对付那河妖就是,反正我是不会受伤的。”  思君不出声,也就是不答应。  陆湘又低头, 心里想, 这个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啊, 越来越喜欢他了, 以后若是要分别,肯定会更加难过的。  想着陆湘便一直沉默,又走了没多久,绕过一座小山丘,那壮美的宛阳河,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是两山之间的一滩河湾,河面并不宽,河水流速快,水面却十分平静,由此可见,那水一定很深。  从上往下看,天空到水面都有一层灰蒙蒙的雾,越低便越是灰,人在其中,视线也颇为受阻,超过三五丈便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这场景,实在是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在这一团灰之中,倒是有一处的光亮。那就是悬空挂在山壁正中的小寺。从山下到悬空寺只有一条极窄的栈道。悬空寺由全木造就,并不大,突兀地挂在山崖上,只以底部插-入崖璧的几十根横梁作为支撑,从下面看,便看到那小寺悬空挂在崖璧上,实在是十分奇妙。  要建造这样一座小寺,须得费无数工匠的心血,因而那比寻常寺庙大殿还要小些的小寺,在那山崖上却显得如此庄严雄伟,让人不由地产生一种敬畏之情。  连灰雾不敢接近那悬空寺,浓云之中也有一道缝隙被阳光透过,直直地照射着山壁上的悬空寺。  孟承颜指着悬空寺道:“二位,就是这里了,可需要做什么准备?”  思君没出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勒住马绳让马停了下来。  孟承颜又接着道:“思君大人,这河妖肯定知道我们到了,现在在河底下躲着,我们得要想法子将他给逼出来。可以先试着攻击它,若是能绞杀便绞杀。如若不能,便将它削弱,而后我再用悬空寺中的灵器将它镇住。”  “嗯。”思君应了一声,而后转头对陆湘说,“躲远些。”  陆湘不情愿,可又不想在这个时候让思君为难,最终还是听话地勒住马绳后退几步。  而后思君对陆湘挥了挥手,陆湘突然感觉到自己周围出现了一团半透明的屏障。  思君又给陆湘设了结界将他给保护起来,陆湘反应过来连忙就要反抗,可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思君已一飞冲天,把那马都给吓了一跳。  而后,思君那黑色的身影穿过了灰雾,突兀地出现在了河湾的正上方,见此景象,安静许久的孟惜安轻喝了一声,接着也是一飞冲天,也把他的马给吓了一跳。  河湾的正上方便有一黑一白两人的身影。  虽然现在看不清他们的脸,但陆湘相信这二人一定都在挑衅地看着对方,想与对方相较一二。  陆湘不由地紧张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在灰雾之中的二人。  片刻后,风声无端起,所有人都看到了思君在虚空之中一抓,他的手里便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风剑,他握着那风剑的剑柄狠狠往河中一插,一股强大的威压便猛然铺开,震得众人都一阵晃荡。马匹受惊,纷纷嘶叫起来。  这威压给人带来的不适感还没有散去,又是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但这一次出手的是孟惜安。他拿着一把折扇,看上去漫不经心地那么一扇,那笼罩在他们身旁的灰雾立即被扇散了不少。  思君和孟惜安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片刻的宁静之中,二人再同时开始动手。  思君手中的风剑狠狠地搅动了河水,直将那河水搅出了巨大的漩涡。而孟惜安手中的折扇也扇出了个惊天动地飞沙走石。  其余人都在这大风大浪之中用衣袖遮着脸,艰难地稳住自己的身形,唯有陆湘在那结界之中安然无恙,只能着急地看着他们。  约莫过了半柱香,或者更短一些,被搅得浑浊不堪的宛阳河水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那尖叫听起来怪异极了,就像是无数人临死前疯狂而恐惧的尖叫混合在一起,听得人头皮直发麻。  尖叫响起的同时,河水之中慢慢飞出了一缕非常细但是颜色很深的黑烟,陆湘看到便大喊了一声:“思君,它出来了!小心!”  正当喊着的时候,思君和孟惜安都收了手,黑烟却越来越多,越聚越厚,那叫声也越来越大。  其余人也都拔出了剑,严肃地看着那团快要有一座小山一样大的黑烟。  思君和孟惜安都没有给它喘息的机会,从它一冒出来便开始朝着它猛烈地攻击,陆湘看到两个人影飞快地在那黑烟之中穿梭,风剑和折扇攻击的力道都非常重,那黑烟频繁地发出怪叫,每一声怪叫之后,都会些许黑烟被打散。  孟承颜便提起剑,咬牙对弟子们道:“走!”  他说话的同时,已经和一众孟氏弟子朝着那黑烟攻了去,黑烟立刻分出了一团,出现在了这一群人的面前,而后又变成了数十个人形模样,和这十多人打了起来。  陆湘看得干着急,想出来帮忙却怎么都出不来,只得不停地拍打着结界,大声道:“思君,你让我出来帮忙啊!”  可思君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甚至都不转头看他一眼。  而黑烟之中的战况,也是越来越激烈,陆湘只看到各种光在闪,连人影都看不清。  而被思君和孟惜安攻击得惨叫连连之后,一大团黑烟突然变成了千万只利箭朝着思君和孟惜安飞去,快而狠,密集得让人难以招架。  而且那些黑色的利箭还有意识,思君和孟惜安刚刚躲开,黑箭又立即在他们的身后掉头再次猛攻。尽管这二人配合默契,躲闪也飞快,黑箭根本没有伤到他们,却也是迅速缓解了他们的攻击,现在要打散一团黑烟,要费许久的工夫。  而孟承颜和其余的孟氏弟子也同样十分艰难。每一团人形的黑烟都能牵制住一个人,他们甚至连思君和孟惜安的身边都去不了。  这怪异的河妖,难怪这么多年都难以将其绞杀,果然是很强。  陆湘从来没有这么怨自己的没用,这个时候,他只希望和思君并肩作战的人是自己。  那河妖的尖叫声还在继续,战况呈现胶着,思君略微占了上风。陆湘知道思君最终一定会赢,但到后来,一定也是会受伤的。 第67章 他吸了口气, 低下头去,看着那剑身上的字。  思君。  那把剑, 纪南红铸造的那把剑, 传说中天下无敌的那把剑,已修成剑灵的那把剑。  天下无敌的那把剑, 天下无敌的思君。  那把剑就是思君,思君就是那把剑。  这就是思君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他想告诉陆湘自己的身份。  陆湘的脑海之中浮现了在白玉映沙瓶里看到的景象——纪南红带着那把剑逃亡, 躲在薄氏的别苑之中, 回想起从前与昱云杉恩爱和睦的岁月, 终于想好了那把剑的名字。  那把剑不需要有一个威震天下的名字, 而是这样浪漫美好,寄托了她无限爱恋的温柔的名字。  思君,思君,思君。  陆湘几乎能想到,她在灯下噙着眼泪,一笔一划将这个名字刻在剑上的情景。  陆湘的眼前再次模糊,他将剑拿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剑身上的字。  很奇怪,往常思君是人形的时候,陆湘总是觉得思君的身体很凉,但当他变成了本体,本应该冰凉的剑,却特别温暖。  陆湘知道,思君还活着,剑灵非人非妖,是比人和妖都要高阶的生命,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更重要的是,陆湘相信思君不会死,他的坚定和强大无人能及,他不可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陆湘用力深呼吸,将眼泪都憋了回去,而后他轻轻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又撕了一片衣角,将剑裹好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做好这一切,陆湘不安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感到思君就在他的身边,于是他什么都不怕了。他抹了把脸,站起来走到了悬空寺的围栏旁,冷静地看着窗外。  黑烟还在咆哮,而那把黑剑不在了,远处灰蒙蒙的雾中,有一个人影。  陆湘冷冷地看着那人影,道:“你可以出来了。”  那人没有动,陆湘便道:“我知道你是谁,出来吧——孟掌门。”  烟雾之中的人顿了顿,这才缓缓飞身上前,那张脸也渐渐地在陆湘眼前清晰了起来。  看上去平平无奇,丝毫不会让人有所警惕的一张脸。  果然,是孟承颜。  孟承颜一手拿着那把黑剑,另一手拿着一串钥匙,他的表情有些惊慌,就像是被围攻被困住的人是他,而不是陆湘。  “孟掌门,能给我一个明白吗?”陆湘从容地看着惊慌的孟承颜,道,“想问孟掌门几个问题。”  孟承颜声音微微颤抖,道:“你问,我不一定答。”  陆湘死死盯着他说:“这河妖,根本不是自己跑出来的。是你将它放出来的,对不对?”  孟承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陆湘接着说:“这河妖从百年前开始,就一直听命孟家了,对不对?”  孟承颜目光闪烁,最终仍然点头。  一切都如同陆湘所想,他定了定神,接着问:“传说之中,有种叫做‘破风’的天外之石,做成的剑,能克纪南红铸造的那把剑。我们在调查地下赌庄的时候,利用了这个传闻,但我没有当真。后来……偶然间得知纪南红曾经对昱云杉说过她要用破风铸造一把剑,不需要多强,但专克那把剑。得知此事,我也不曾放在心上。现在看来,破风剑果然是存在的,并非传闻。孟掌门的这把黑剑,就是破风剑吗?”  孟承颜神情恍惚,摇了摇头,很快又再次点头。  陆湘微微叹息,道:“孟掌门……是如何知道思君的身份的?”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陆湘想通了很多事,可心里也涌上了更多的困惑。  思君从前对陆湘说过,关于自己,他也有很多不清楚的东西,包括他要找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陆湘想,思君肯定清楚自己的本体是一把剑,可真正确认自己的身份,应该还是在闻人贤的聚灵山庄看到那把假剑时。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些事情思君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陆湘,或者世上不可能有人知道。  孟承颜却非常清楚。  可思君和孟承颜从来没有见过面,孟承颜究竟是如何得知?甚至还计划了如此完美的陷阱,用破风剑伤了思君。  孟承颜定定地看着陆湘,道:“说来话长,但现在,你们没有时间听我的解释了。不过请陆公子放心,你终究会知道的,也会死得明白。”  陆湘一惊,还想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孟承颜却是不准备再答,他定定地看着陆湘,慢慢抬起了手,以手心对着悬空寺。  片刻后。陆湘便感觉整个悬空寺开始了轻微的抖动。  陆湘不安地四下张望,突然又僵住。  孟承颜动了纪南红的阵法不仅仅是为了放出河妖,更重要的是,他要用这个灵器镇住陆湘和思君!  陆湘看到悬空寺外的空间变得扭曲了起来,他伸手去触碰手上就传来灼热的疼痛,仔细一看,周围已经结起了一层薄薄的蛛丝。  蛛丝越结越厚,越结越密,一点点的将外面景象遮挡住。  孟承颜的脸上出现了愧疚,他的垂下目光,手脚都在微微颤抖,就像是一直老实本分的人第一次做坏事,他非常不安,目光完全不敢落在陆湘的脸上,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陆公子,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们是无辜的……但……我无法改变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我能怎么办?我没得选,我只能维护我的家族!你若是我,相信你也一定会这样做!”  陆湘气愤地道:“你胡说,你这只不过是给你作恶找借口罢了!”  “我没有!”孟承颜抬起眼慌忙看了陆湘一眼,又赶紧低头,不停地说服自己:“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当年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和现在的孟氏也没有关系,自从我当了孟氏家主以来,孟氏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天地良心!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了孟氏,为了稳定这天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这怨不得我,若是你们不找过来,一切都结束了……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这幅样子差点把陆湘给气笑了,他实在是受不了孟承颜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只想对他破口大骂,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了自己手腕上那颗星渊给他的夜明珠亮了起来。  陆湘立刻闭嘴,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夜明珠。  果然是亮了。  星渊在这里!  可星渊根本不是这河妖的对手啊!陆湘急忙扑到蛛网边朝外看,想看看星渊究竟在哪里,可他瞧了一圈,没有看到星渊不说,倒是看到了陆小菇和陆小鸡。  让他们逃走,他们根本没有听,居然偷偷地跑了过来,准备偷袭河妖和孟承颜。  陆湘简直要急疯了,生怕这三人出什么事,一咬牙便朝着那蛛丝狠狠地撞了过去。  触碰到蛛丝的皮肤立刻传来钻心的疼,孟承颜和河妖的注意力完全被陆湘给吸引了过来,双双做好了攻击的姿态,警惕地对着陆湘,根本没有注意下面还有人靠近。  陆湘顾不上自己疼,拼了命地撕扯着蛛丝,孟承颜握着破风剑,大喊道:“你疯了!你不可能出来的!没有人能破纪南红的阵!”  陆湘充耳不闻,继续发疯一样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越来越厚的蛛丝,这举动彻底将山下的陆小鸡和陆小菇吓到了,不用多说,他们也知道陆湘的意思。  陆湘不让他们救,依然让他们走。  他们愣愣地站在河畔,满眼泪花地看着陆湘。  正当此时,河妖突然发现了陆小鸡和陆小菇,而后,那团黑烟猛然向下飞去,陆湘心里一紧,嘶哑地大吼道:“小花!带他们走!”  陆湘喊出声的同时,对面山上飞快地伸出了两条花根,一条朝着黑烟攻去,另一条迅速将陆小鸡和陆小菇卷起来往后猛退。  黑烟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当即便放慢了速度,这一慢下来,两条花根便飞速地后退,黑烟一头撞上了河滩,砸的碎石飞溅,却完全没有伤到陆小鸡和陆小菇。  接着陆湘便看到那三只迅速跳进了乾坤袋,乾坤袋再次变得和黄豆一样大,落入草丛之中。  星渊的声音从草丛之中传来:“陆湘你别撞了!等我来!”  被抽打之后的河妖愤怒无比,一听那声音就顺着去找,陆湘便也拼命地用身体去撞击蛛丝,大喊道:“走啊!我不会死的!走!”  孟承颜看着陆湘那不要命的架势,不由地有些心虚,侧头对着河妖喊道:“别管了!回来看着这里!”  黑烟不甘心地咆哮了一阵,快速飞回了孟承颜的身边。  陆湘再次喊道:“走!”  沉默一阵,星渊没有再出声,但过了一会儿,陆湘看到自己手腕上的夜明珠一点点变得黯淡,他们总算是走了,越走越远。  陆湘是松了口气,浑身无力地倒了下来,大张着嘴奋力地喘气。  太好了,至少现在他们三个安全了。  孟承颜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蛛丝外传来:“陆公子,我劝你不要费力气了,你安安心心地走,我会为你做法事。欠了你这条命,来世再还!”  言罢,那蛛丝已只剩下鸡蛋大的空隙,陆湘费劲地转过头去看着那一点空隙,却也在极短的时间里被蛛丝覆盖了。  最后一丝日光和外面喧嚣都被隔绝开,整个悬空寺已完全被封住,唯一的光亮,便是三圣面前那十多对蜡烛。第86章 势如破竹11  因为这些油灯, 悬空寺内没有全黑, 但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现在除了自己的呼吸声, 陆湘听不到一点儿别的声音。  这感觉实在是有些诡异, 陆湘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认真地看着整个正殿。  背面是岩壁, 上下左右前都是封死的蛛丝。若是思君没有受伤, 或许还可以破阵。可现在……陆湘别说是破阵,怕是连给崖璧凿个孔都难。  但陆湘不打算坐以待毙, 他必须要想办法救自己和思君。况且刚才,孟承颜说了一句“你终究会知道的, 也会死得明白”。  这句话实在是别有深意, 陆湘相信孟承颜好不容易把他们困住,是不会放他们再出去给他们机会找真相的。所以, 这个悬空寺必然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或许陆湘要真相就在这里。  看上去已经无路可走,但无论落到何种境地, 陆湘都决不放弃。不管真相还是出路,陆湘都要找。  陆湘振作了自己的精神,走到三圣面前跪拜请罪道:“三圣慈悲, 此时救命要紧。”  言罢陆湘便站起身, 将大部分蜡烛都灭了放在自己的衣襟里, 只留了一只拿在手里, 仔仔细细地看这窄小的正殿。  除了泥塑的三圣,岩壁上还有彩绘的神像,陆湘看得仔细,每一寸岩壁都看了,香炉搬来搬去半天,连三圣的金身都给动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陆湘困惑地站在正殿中央,抱着那把剑问道:“什么都没有……是我想错了?”  剑当然不会回答陆湘,陆湘又轻轻地抚摸着剑身,说:“你早点好起来啊,不然我一个人找线索太难了。等等……我能这么摸你吗?我摸的是哪儿?你哪个部位?”  陆湘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脸红了,“啊”地叫唤了一声,又赶紧将剑给背到背上,恶人先告状地说:“思君,你怎么这么流氓!不想和你说话了,我要继续找线索!”  欺负思君现在不能出声之后,陆湘的情绪倒是好了很多,于是重新拿起油灯,更加认真地找线索。  这一次,陆湘连壁画上的神像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认真地看了,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终于有一幅壁画让陆湘感觉到了不同。  这一幅稍小的壁画,不是取材自众神传说,而颇为生活化。这画就画在岩壁左侧的最低处,内容是一户高门大户的门楼。  壁画上的大门开了一半,一位面目和善的女子从门里探出半边身子,看着门外之景。  这幅壁画栩栩如生,不仅让人遐想连篇——这门后,是否真有一户仙门人家。  这样一幅壁画,出现在镇妖寺中,实在是有些怪异。因为陆湘知道,这种“妇人启门图”壁画是通常是用在墓穴之中,是墓穴壁画常见的题材。通过这夫人开门这一动作,暗示门后还有庭院房舍。这种暗示,能将原本狭小的墓穴在想象中无限扩大。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幅壁画?难不成工匠画错了?  陆湘满心困惑,再凑近了更加仔细地看,于是便发现,这副壁画的色彩与其余神像的色彩又有细微的差别,颜料的磨损较轻,应当比其余神像画得晚些。  这可真是十足地怪异,陆湘连忙伸手在壁画上触碰,可弄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机关,这怎么看,都是一副壁画而已。  “怎么回事?”陆湘紧盯着那壁画,沉思了片刻,又喃喃道,“或许是我想岔了,应该不是机关,但到底是什么?” 第69章 他死不了,也出不去。  他所背负的、承受的,是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想象不到的痛苦。  没有人能描述和体会这样的痛苦。  后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对希望光明的无限渴望之中,他渐渐开始做梦,他做了这天下最美最好的梦。  在他的梦中,他并没有被闻人贤掐死,而是被纪南红藏了起来,他乖乖地没有哭,于是便躲过了一劫。等到纪南红被闻人贤杀害之后,他便被那扬名天下的医圣捡走。  医圣将他收做弟子,并带到了医圣家乡蜀中一座小山里隐居。  医圣是他的师父。  在他的幻想之中,师父待他极好,会给他吃好吃的糖,会给他买好看的书,也会给他讲这天下的趣事。后来他长到了七八岁,感到有些孤独,需要玩伴的时候,又运气很好地偶遇了一只小山鸡和小蘑菇。他们三个互相扶持,互相信任,也互相保护。  他快乐而天真地长大,不曾遇到过任何黑暗,直到他到了十六岁,他对着天下的好奇、对自己身世的好奇越来越重,师父终于放他下山了。  他开始了他的冒险。  他善良、乐观、开朗、聪慧,他查出了那三大家族所有的罪恶,他让他们得到了应得的报应。  并且,在他的冒险里,他见识了许多或勇敢或善良或坚定的人,还和他们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  小花,薄兄,明公子……  更重要的是,在这场冒险之中,他收获了最珍贵的东西——一分单纯美好,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感情。  他喜欢了一个全天下最意气风发,最无可替代的人,那人也对他极好,永远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不让他陷入任何黑暗和危险。  他和他一路披荆斩棘却有惊无险,终于走到了最后一个仇人的面前。虽然在被那狡猾的仇人算计落入了陷阱,但他相信,他最终还是能从陷阱之中出去,和之前很多次一样,他一定会成功,他永远不会失败。  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只是他的一个梦。  一个梦。  一个梦。  一个梦。  他手中的蜡烛火光微微地闪动,这时候,他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墓道的尽头,现在就站在这并不大的墓穴里。  他看见了他自己。  他看见自己安静地躺在墓穴的正中,那张脸他看了十六年,再熟悉不过。  而后,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恍惚伸手去摸那把剑,却空空如也。  没有剑,没有思君,没有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什么都没有。  陪伴他度过多年的,唯有无尽的黑暗和痛苦。  蜡烛从他的手中滑落,最后一丝光明殆尽,他的心陡然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拽紧,他惊恐地感到自己正在落入无边的深渊,心中疯狂地想:我现在是醒着,还是在梦中?第88章 势如破竹13  孟惜安从未想过, 诛杀河妖最后居然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虽然河妖受了重创, 再次被镇住,但付出的代价也相当惨重。  当时孟承颜被河妖的分-身带走, 他和一众师弟们都慌着追了过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孟承颜, 他已受了重伤陷入了昏迷。孟惜安慌忙请师弟们将孟承颜送走, 赶回来想要帮陆湘和思君时, 却找不到这两个人!  他们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孟惜安找不到他们, 又担心孟承颜的伤势,只好先赶回孟氏庄园, 安排了一些弟子再来找。  等大夫给孟承颜诊治之后, 确定孟承颜没有性命危险,孟惜安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也终于能够细想也终于有时间能想思君和陆湘的事情。  他试过了思君的实力, 于是他确定就算那河妖再厉害,也不可能杀得了思君, 甚至要伤到思君都很困难。可若是说思君和陆湘没事,这两个人又究竟去了哪里?  难不成是自己判断错误了,那河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又变得更强了?  孟惜安想到半夜, 依然没有一丝头绪。在这个过程中, 他便一直低着头, 习惯性地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东西。  那是一根极简单的银链, 以一颗很小的珠子作为装饰。那珠子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与孟惜安的身份并不相符。  可他对那颗珠子却万分珍惜,一遍遍地用指腹摩挲,目光像是水一样温柔。  看到这颗珠子,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给自己珠子的人。  连天机阁都买不到他的消息,而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孟惜安已经失去他的踪迹一年了。  一年,对于他们这些修道者来说,不过是一息之间。但孟惜安却觉得这一年实在是太过于漫长,足够他将往昔的点点滴滴回忆数次,也足够他将从前懵懂的情谊看得清晰。  可一年的时间,不足以将他们之间的嫌隙消除。  他到处都找不到那个人,那个人没有回来过一次,那个人给他的珠子,再也没有亮起。  他们甚至没有一次擦肩而过。  他现在在哪里?  孟惜安不止一次这样问,却永远得不到答案。这一次,他和从前无数次一样看着这颗珠子问自己。  他不认为这一次能得到答案。  可就在他要收回目光的那一瞬间,一丝淡淡的黄光在他的眼前飞快地闪过。  那一闪而过的光实在是太快,孟惜安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的惊诧还没有缓过来的下一刻,那黄光又闪了一下!  虽然很微弱,但孟惜安看得清清楚楚,那珠子真的亮了!  “来人!”孟惜安猛地站起身就往屋外冲,守在屋外的几名弟子连忙跑了进来,孟惜安丢下一句“照顾掌门”,人已经到了院中,下一刻,他便飞身跃起,弟子们只感觉到一眨眼,他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必须要快!  那个人现在就在孟氏的庄园里,可对方为了躲他,都尽可能地在这颗珠子的感应范围以外活动,若不是他习惯了时时刻刻都看着这颗珠子,一定会错过的!  孟惜安快得连自己都想不到,手腕上的珠子越来越亮,他心里再次燃起了希望,他在尽可能地拉进和那个人的距离,可就在这时,手腕上的珠子再次变得暗淡。  对方知道他发现了,现在又在躲。  “小东西……好狠的心。”孟惜安咬牙,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再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对方再次尝试逃跑,可他根本不是孟惜安的对手,过了一会儿索性停住了,孟惜安心中一喜,再次迅速往前。  出了孟氏庄园,再过了宛阳湖,薄雾散去之时,他终于看到了空旷的原野之上那一抹淡黄的身影。  那一瞬,孟惜安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孟惜安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对方第一次化成人形的场景,那时候对方也是这样背对着他,明明既害羞又不安,却还要装作强硬地说:“若是你一会儿笑我,我会打你的!”  孟惜安便故意玩笑道:“丑菊花变成人也不会好看的,你就死心吧。再说你也打不过我。”  对方恼了,立刻转过来拿花根抽孟惜安,孟惜安抬手要挡,可却突然看到了对方的脸。  当时的每一刻,孟惜安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少年的脸相当明艳,双眼精致得不像话,脸颊有些微微的红晕,因为气恼而皱紧的眉头都十分好看。  于是孟惜安彻底傻了,硬生生地挨下了少年抽过来的这条花根,一声响亮的鞭打声把二人都给吓了一跳,孟承颜还在傻,少年却已经惊叫了起来:“你疯了?你为什么不躲?”  孟惜安定了定神,又故意装作傲慢地说:“你那么弱,能抽疼吗?不过还是给我挠痒痒罢了,为什么要躲?”  听了这话,少年顿时更加气恼,扬着花根又要抽他,他大笑着,赶紧便跑了,看着少年追得气急败坏。  当年的情景与如今慢慢重叠起来,他一步步走向了那个穿着黄衫的少年,渐渐将多年前那一刻的呆愣想明白了。  那大概就是年少的心动,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太小了,什么都没有察觉。  孟惜安一步步往前,却无法走回到过去,即使是个背影,他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冷漠和拒绝。他终于站在了少年的背后,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伸手碰一碰对方。  犹豫片刻,他终于动了动嘴唇,用最轻柔的声音叫出对方名字。  “星渊……”  星渊回过头,冷眼看着孟惜安。  孟惜安突然感觉心里有些慌,就算是有千言万语,这时候也说不出口。  “惜安公子。”星渊开了口,声音疏离而冷冽,“你可是来捉我这害人的妖孽?”  孟惜安身子有些僵,沉声道:“星渊,你别这么说,我一直都在找你。”  星渊继续冷冷地说:“找我?找我是为了给你孟氏弟子偿命吗?”  孟惜安皱眉道:“星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星渊沉默了一阵,渐渐平复了心中酸涩和愤怒交织的情绪,他别过脸去,没有再看孟惜安,孟惜安也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好半天之后才开口,又道:“星渊,既然你已经回来了……”  “我没有‘回来’,孟氏与我没有关系,我不是回来。”星渊快速打断孟惜安,道,“我今天到你们庄园来,也干不出什么好事,你要抓我就抓,省得又有你们孟氏的弟子被我给害死了。”  孟惜安深深地望着星渊道:“我们之间,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星渊道:“没有必要。还有,你不要叫我星渊了,我现在不叫星渊,我改名了,我叫陆小花。”  孟惜安立即怔住。  星渊继续说:“反正你也找到我了,我就对你说实话,我来孟氏是来偷东西的,你哥用一把钥匙把陆湘和思君锁在悬空寺里面了。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要找到这把钥匙,把他们救出来。”  孟惜安睁大眼看着星渊,一脸的不可置信地道:“你在说什么?”  星渊才不管他信不信,语带嘲讽地继续说:“我说,我看到你哥伤了思君!还把他们给锁在了悬空寺!我们来你们孟氏之前,陆湘就说过这可能是个陷阱,但当时他们觉得有思君在,即使是有陷阱也不怕。可谁能想到孟掌门居然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重伤思君。”  孟惜安整个人都绷紧了,快速道:“星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哥受了伤,现在都还在昏迷。我哥根本不是思君的对手,他什么可能伤得了思君?再说了,我哥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星渊逼近孟惜安道:“你大哥根本就没有受伤!他都是假装的!还有冉小姐临死前对四大家族的控诉,你们应当也听说了。你还是相信你们孟氏无辜的?”  孟惜安握紧双拳,道:“至少我和我长兄,什么都没有做过。当年的事情,我们也想知道真相,所以现在才在整理藏宝阁,想找出当年的真相。若是我孟氏有做了什么对不起天下人的事,我不会不认。”  “哈哈!真是好笑,你还是这样,你哥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星渊拔高音调道,“当年你们可能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但现在呢?你的好大哥,你最尊敬,最崇拜,最信任的大哥,为了保住孟氏的名声,为了阻止陆湘和思君查下去,就要这样害他们!我告诉你吧,那河妖根本就是你们孟氏豢养的,至少有百年了。当年诬陷昱门,你们孟氏也有参与。这一切你大哥都知道,他也在帮忙隐瞒。他算是无辜的吗?行了,别那么看着我,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孟惜安的脸上仍然是不信任,但他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身体微微颤动,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星渊。  星渊只觉得心中盈满了浓浓的失望,苦笑一声,摇着头道:“我才是个傻子,我和你费劲说这些做什么?我早就应该知道是这个结果……你们兄弟情深,任何人都不可能撼动。我算什么?一个撒谎成性的小妖,不足为信。”第89章 势如破竹14 第71章 孟惜安缓缓起身,扶住摇摇晃晃的孟承颜。  孟承颜挥手将他给推开,而后说:“你只需要相信,我说得都是真相!”  孟惜安看着孟承颜,许久之后才缓缓退了几步,接着又问:“长兄……”  孟承颜快速地喘息着,别投连不看孟惜安。  孟惜安狠下心,一鼓作气地继续问:“长兄,惜安不是在逼你,我只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希望长兄可以成全。”  左右都已经敞开天窗了,孟承颜也没力气和他这个傻弟弟纠缠,反正他们是兄弟,孟承颜不信孟惜安还能真反了他。索性便破罐子破摔,气急败坏地说说:“好,你还有什么不死心的,都问!你要问,我可不一定答!”  孟惜安深吸一口气,问道:“星渊说,这一年长兄一直在追杀他。”  孟承颜怒道:“这个妖孽害了我孟氏的弟子,我不该杀了他吗?”  “人是不是星渊害的,暂且不论。”孟惜安继续说,“星渊还说,宛阳河的河妖,是孟氏豢养的,已有百年了,这可是真的?”  孟承颜斜眼看他,道:“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抓住那河妖问!”  孟惜安闭了闭眼,接着问:“最后两个问题,第一,我们孟氏当年是否真的参与了对昱门的诬陷。第二,长兄你是否为了掩盖真相,对陆公子和思君大人动手了?”  孟承颜嗤笑一声,道:“真相?你想知道真相?”  孟惜安道:“请长兄成全。”  “好啊,好啊,我的好弟弟。”孟承颜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够了,这才看着孟惜安,道,“这些问题,我不会回答你。从现在开始,我不再管你了!你要真相,就自己去找真相。我倒要看看,你找到了你想要的真相,又能怎么样!你会不会比我做得更好!”  孟惜安神色凝重,也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  其实孟承颜的反应,倒是已经将真相告诉了他。再多说也没有什么帮助,只会徒劳地伤害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孟惜安无声地叹息,再对孟承颜行礼道:“长兄勿怪,是惜安的错。长兄好生歇息吧,惜安先下去了。”  言罢孟惜安便倒退着离开,孟承颜愤怒地咆哮道:“我不会管你了!你这个傻子,非得要吃点苦头,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孟惜安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走出去关上房门之后,孟承颜还听到屋里传来砸东西的声响。  这一夜,注定谁都不能安眠。  孟惜安在庄园里走了半晌,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藏宝阁的门口。  如果星渊说的都是真的,那被他寄予厚望澄清孟氏清白的书信,也可能根本不存在。  若是真的没有的话,那孟承颜请陆湘和思君过来,真的就是一个陷阱了。  孟惜安定定地看了藏宝阁许久,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他只是确认了一点,他已经有了怀疑,若是不查清楚,他的心里就会扎着一根刺,永远都不得安宁。  藏宝阁珍藏着历代家主以及成就最高的族人所珍视的宝贝,每个人都有一个小格子,每年孟氏所有的族人都会在此处祭奠先祖。  从前孟惜安没有想过自己离世的时候应该在自己的格子放什么,可今日不知为何,却如此清晰地想到,等他死了,就将手上的这串小珠子放进自己的格子里。  孟惜安一边想,一边给各位先祖的遗物行礼,直到走到属于自己父亲的那个小格子面前。  紫檀木的盒子雕刻得异常精美。  孟惜安从未这样紧张过,他双手握拳又再松开,反复几次之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跪下对恭敬地磕头请罪,而后又跪足了一个时辰,才终于重新站起身来,打开了那个盒子。  那一瞬,孟惜安感觉到呼吸都停滞了。  盒子里没有书信,是一双幼儿的布鞋。  *  五更天,东方即白。  星渊已经在悬空寺外围查看了一圈了,也试过很多次,若是要用这把钥匙打开这个阵,怎么都绕不开那个河湾,还非得和那河妖撞上。  那河妖对这周围很熟悉,在黑暗中他更有优势,星渊只能计划等到天亮。但其实什么计划也没有用,这河妖太厉害了,能分-身成无数个,他们三个能平安地将这个阵给打开,将陆湘他们放出来就是万幸。  “别怕。”星渊自己紧张得不行却还在硬撑着安慰另外两只,“若是一会儿遇到危险,你们俩就赶紧躲进乾坤袋,若是你们磕着绊着,陆湘又得和我瞎闹。”  那两只应了,接着三人便焦虑地等着天亮,初阳升起,虽然没能穿透这灰色的浓雾,但视线范围好歹扩大了一些。  星渊深吸一口气,紧张地朝着那悬空寺飞了过去。第91章 势如破竹16  星渊距离悬空寺, 已经非常近了。  不知是不是昨天被思君伤得有些重, 河妖一直很安静,星渊慢慢接近悬空寺的时候一直非常顺利。距离悬空寺只有不到三十尺距离, 星渊心里便越来越紧张。  快到了, 快到了!  这个时候, 千万不要再出岔子。  星渊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些喜悦, 正打算一鼓作气, 可就在这时, 那安静许久的宛阳河,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咆哮!  那咆哮声狠狠刺穿了星渊的双耳, 星渊慌忙捂住耳朵,片刻后, 昨日那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黑烟, 盘旋着再次出现在了星渊的眼前,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作一只巨手, 狠狠地朝着星渊挥了过来!  偷袭!  星渊神色大变, 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慌忙闪身就躲。  星渊的速度并不慢, 但因为那黑烟出现得突然,所以星渊还是慢了一步,那巨手上尖利的指甲划过了星渊的背部, 衣衫瞬间被撕碎, 后背上立刻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足足有小臂长。  星渊顾不上惨叫, 只敢咬牙迅速飞逃,黑烟不依不饶,更加凶猛地朝着星渊追了过来。  在黑沉沉的天幕下,那淡黄色的身影被巨手追逐得十分仓皇,好几次星渊都差点被那只巨手捏碎在掌心里,他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乾坤袋里突然冒出了两只小脑袋,星渊一看到他们那就感觉浑身都是力气,慌忙道:“我可以!不要你们帮忙!回去!”  这话刚刚吼完,星渊就用手将那两只给摁了回去,而后突然就像是长出了翅膀一样,猛然加速!  河妖必须依水为生,它的活动范围只能在宛阳河附近,太远的地方他去不了,星渊只要再跑一点就能躲到河妖的攻击范围之外。  河妖察觉了星渊的意图,巨手也跟着猛然加速,长长的指甲距离星渊的后背已只有一寸的距离!  而就在下一刻,巨手却突然顿住,就像是被勒住脖子的狗,原地打滚之后发出激烈的嘶吼,可它没能追上来。  躲过了!  星渊瞬间脱力,立刻就从天下掉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躺在草地上后怕地喘息。  “娘的,这河妖居然会偷袭!”星渊瞪大眼看着河里咆哮的河妖,仍然心有余悸。  星渊刚刚骂完,陆小鸡和陆小菇赶紧从乾坤袋里跳出来,慌慌张张地给星渊找药止血。  “我没事。”星渊嘴硬,但其实有多疼他自己知道。他没有思君那么厉害,也不像是陆湘一样怎么都打不死,刚才要不是担心陆小鸡和陆小菇,他突然爆发了一下,能不能躲过河妖的偷袭都是个问题。  陆小鸡和陆小菇“唧唧菇菇”地叫唤着,将药丸碾碎了涂在星渊血流不止的伤口上,星渊硬撑着咬牙道,“方才大意了,不知道这河妖居然这么狡猾。看来不可能偷偷地去,必须要和这河妖正面对抗。没事的,我心里有数,别怕啊,我们之前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能在这个小阴沟里翻船?我们一定会救出陆湘和思君的。”  说话间药已经上好了,医圣的药效果很好,刚敷上去血就止住了,那两只又找了干净的白布条给星渊包扎上,而后便犹豫地问星渊,要不要等一等,过几天伤口好些了再来。  星渊挥了挥手臂,而后慢慢地站起身,说:“还好,不是大伤,用了医圣的药也就好了。趁着现在河妖身上也有伤,我还有些机会,你还是担心担心陆湘吧……好了,不说了,走。”  言罢星渊便又站了起来,随着他的起身的动作,衣衫上的破洞也慢慢地恢复了原状,等那破洞合上的时候,他已像是没有受过伤。  星渊呼了口气,将陆小菇和陆小鸡给推开,没有说一句话,再次不要命地冲了上去。  本以为星渊已经逃脱,可现在又飞蛾扑火,河妖顿时更加兴奋,巨手又是一阵咆哮,再次朝着星渊袭来,打定了主意要一巴掌将星渊给打扁。  星渊像是瞎了一样朝着那巴掌猛冲,眼看着就要撞上去,河妖便更为兴奋,可就在这一刻,星渊突然敏捷地一侧身,丝毫不差地从那只巨手的指缝间之中穿了过去!  就像是一颗握不住的沙,巨手没有抓住星渊,他灵活而迅速,在那巨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狠狠地甩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哈哈哈,你这个蠢货!”星渊回头大骂,河妖还怔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紧接着转身又追,再次朝着星渊袭来。  星渊兴奋的笑骂声都还没有止住,河妖差点又追上来了,他堪堪躲过几次攻击,弄得河妖更是怒不可遏,再次暴发出了一阵响彻山谷的咆哮。  这一声咆哮,生生震得山间的碎石不停地往下滚落。  接着,巨手挥舞的速度,快得更加不可思议。  而这个时候,星渊距离悬空寺,又已经只有不到三十尺。  一定要过去!  星渊不敢再笑,专心地往前飞奔,心中疯狂呐喊:快一点,再快一点!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巨手之中又化出了数十支利箭,以风一样的速度朝着星渊射来。巨手和利箭共同夹击,星渊灵活地闪身,能躲过巨手,可那箭的数量太多了,星渊躲了几只便觉得筋疲力尽。  不可能完全躲过,根本不可能。星渊眉头深锁,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候飞快地想心里做决定:不躲可,干脆硬挺着被戳成刺猬,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开锁。  那河妖似乎是洞穿了星渊的心思,决心真的要将他给扎成刺猬,于是更多的利箭便密密麻麻地朝着星渊射来!  星渊听着萧萧风声越来越近,明显感觉到那箭要已经快要戳到他的后背,刺入他的皮肉,将他扎得皮开肉绽,让他清晰地知道,什么是万箭穿心。  最快的那一支箭,箭头飞快地旋转,像是要将这空气都给点燃。它快得要命,星渊不可能躲得过它!它知道,只在一瞬之后,它就要刺穿星渊的心脏,尝到鲜血甘美的滋味。  一瞬之后,它却突然转了个弯,撞向了坚硬的崖璧!  星渊亲眼看着那利箭擦过他的耳畔,甚至射断了他的一根发丝,可他没有受伤。  更多的利箭就在这时突然转弯,噼里啪啦地撞向了崖璧,没有一支刺到星渊。  星渊困惑不已,匆忙回头,看到那对他穷追不舍的巨手居然也停了下来,他抓到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一口气飞到了悬空寺旁,一把抱住了栏杆。  星渊劫后余生,脑子里嗡嗡直响,双眼不停地四下眺望。  是谁帮他躲过的?  会不会……  星渊心中刚燃起对那个人一点的希望,片刻后就看到了站在河边上的陆小菇和陆小鸡。  陆小菇用了幻术迷惑住了河妖让箭偏离了方向,而陆小鸡则抱住了那只巨手。  只可能是他们,他生死与共的朋友们,怎么可能是那个人!这个时候,那个人应该还在家里恭敬地侍奉他受伤的好大哥,并且他大哥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我真是个蠢货!”星渊眼眶一红,立即转身便开始看这悬空寺。  是他的朋友们冒着生命危险给他争取了这短暂的时间,他没有一瞬敢浪费,立即便开始研究这悬空寺的阵法。  纪南红制造的阵法,实在是太奇特了,那天明明看见密密麻麻的蛛丝将整个悬空寺包裹了起来,可现在却一根蛛丝都看不到,和昨天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星渊尝试了一下,他可以正常进出,但找不到陆湘和思君,而且昨天明明就看到思君的血流了一地,现在却没有一点痕迹。  陆湘他们明明就困在里面,为什么看不到人?  若不是星渊亲眼看到陆湘和思君被锁在了里面,他连去哪里救他们都不知道。幸好现在星渊手里有了钥匙,只要将这个阵法打开,所有的疑问都会知晓。  星渊没有耽搁,飞快地用灵力催动了那把钥匙。那神奇的钥匙自己知道去找锁孔,四下转悠了一圈,而后定在了一个地方。钥匙轻轻地开始转动,片刻工夫,原本干干净净的悬空寺又出现了蛛丝!  “太好了!”星渊简直高兴得要哭了,刚轻松了一小瞬,又担心着陆小鸡和陆小菇,赶紧回头往他们那里看。 第73章 可刚才孟惜安的精神还很好,一直不停地狂吼,这时候冷静了许多,星渊将粘在伤口上的布料扯下来,他才终于感觉到了疼,脸色也越来越白。  星渊弄了一会儿伤口,脸就越来越红,而后孟惜安看到星渊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拔高音调道:“过来,把你们师父的药丸给我一些。”  孟惜安不明白星渊在和谁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小路,突然蹦跶出了陆小鸡和陆小菇。  那两只满脸困惑地叫唤着,不明白星渊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星渊又羞又恼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早就过来了!你们吃瓜的声音我都听见了!”  陆小鸡和陆小菇这才丢了手里的瓜皮,赶紧跑来送上药丸,而后便一直满脸好奇地盯着孟惜安和星渊,导致星渊给孟惜安上药和喂药的过程一直都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把这伤口处理好,星渊也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这药的效果也太好了,这么快就止住了血,好像也感觉不太疼了。”孟惜安疑惑地说,“这是什么药?”  星渊答道:“医圣的还魂丹,陆湘的和小鸡小菇的师父是医圣。”  孟惜安惊讶地盯着陆小鸡和陆小菇,道:“医圣?陆湘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星渊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星渊顿了顿,表情又冷了下来,说,“我想,你大哥或许什么都知道。”  孟惜安本来还有许多疑问,现在却没办法问下去了,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阴沉,沉思了许久,终于慢慢站起身,肃然道:“走吧,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星渊咬了咬唇,也跟着安静地走上前,随着孟惜安一道再次往宛阳河走去。  走了一段之后,星渊突然感觉心里有了些奇怪的感觉,他有些茫然地挪动着脚步,发现距离宛阳河越近,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原本灰蒙蒙的雾已经淡了许多,有些地方甚至能阳光透进来。  星渊站住脚步,不安地说:“有些奇怪,是河妖受伤了吗?刚才我伤到他了?”  “你也感觉到奇怪了?”孟惜安神情严肃地道,“但不像是因为河妖受伤,昨日我和思君伤了这河妖,也没见天亮起来。应该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或许和悬空寺被毁有关。我过去看看,你们暂且别过来。”  说完孟惜安就快步往前,但星渊担心他,根本不肯听,还是跟了上去。  绕过山丘,看到整个河湾的景象之时,不安的感觉便更为强烈。  河妖已躲进了河底,不见踪影,整个河湾只能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仿佛连风都静止了。  星渊赶紧将陆小菇和陆小鸡塞进乾坤袋,而后不自觉地抓住了孟惜安的胳膊,小声说:“河妖是不是又准备偷袭?刚才我要过去的时候,它就是这样躲着偷袭我的。”  孟惜安沉默地摇头表示不知,警惕地四处张望。  悬空寺的断壁残垣还挂在山崖上,那把钥匙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看了一会儿,孟惜安缓缓地说:“不过……你有没有感觉,河水流动的声音都变小了?”  星渊仔细一听,惊道:“真的变小了!感觉就像是……像是河妖现在很害怕,故意将这动静弄小了,免得惊动了谁……这……是怎么回事?”  孟惜安再次摇头。  “那就不管了!”星渊一咬牙,道,“把人救出来,所有的一切,我们都能弄清楚了!”  说完这话,星渊已迅速跃起,孟惜安本想再观察一下周围的状况的,可现在担心星渊,只能赶紧跟上。  但这一次,事情完全超出了星渊的想象。他对河妖十分戒备,可河妖反而是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这二人已经飞过了河,到达了悬空寺的断壁残垣之前,河妖连头都没有冒出来。  这样的平静不能让星渊和孟惜安感到轻松,更多的不安和困惑却重重地压在了他们的心上,他们站在一堆废墟上对望了一眼,而后默契地立即开始行动。  越快找到钥匙越好。  星渊的双手飞快地在一堆残骸之中翻找,没一会儿,残骸深处、几根横梁下面的一点闪光抓住了星渊的目光,他心中一喜,立刻道:“我找到了!”  言罢星渊便赶紧将手从重重障碍中的缝隙之中伸进去捡钥匙。他感觉到钥匙冰凉的触感在他的指尖上划过,刚刚将钥匙抓在手里,突然一道寒光直朝着星渊的后心射来!  星渊感觉到了有人偷袭,但他方才被河妖所伤,如今反应没有那么快,他转身的一瞬,寒光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就在这一刻,一块小石子猛地飞到了他的眼前,正面与那道寒光相撞。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道寒光已被小石子弹开,换了个方向,狠狠地钉入了河滩的乱石之中,瞬间就将乱石给炸得四处飞溅。  星渊下意识都伸手挡了下眼睛,于是什么都没有看清,就听到孟惜安激动又愤怒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长兄!”  星渊心里有些慌,放下手来,就看到孟惜安和孟承颜在他的眼前对峙,孟惜安眼神十分复杂,看上去既为难又痛苦。  孟承颜不肯对上孟惜安的眼睛,别开脸硬撑着自己的气势说:“钥匙……钥匙给我!”  “长兄……”孟惜安的声音有些发抖,语调之中带着请求,“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孟承颜愤怒地吼道:“你们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不对劲吗!别问了!赶紧把钥匙给我!”  星渊死死抓着钥匙,立即倒退了一步。  孟承颜脸色发白,声嘶力竭地吼道:“悬空寺和纪南红的阵法,不仅仅是为了镇住河妖,那里面有个相当厉害的东西,若是放出来,这天下当真是要大乱!那河妖蠢钝如猪,将悬空寺毁了,若是不赶紧将阵法锁紧,那东西可能就要跑出来了!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们废话,立刻把钥匙给我!”  星渊和孟惜安皆是一愣,而后突然就明白过来河妖为什么安静了。  片刻后,孟惜安问道:“这阵法里,镇着的人究竟是谁?”  孟承颜颤抖了半天还没有回答,正要开口的时候,三人都感觉到了脚下的大地在轻轻地震动,他们不约而同地低头,只见地面的小石子都在摇晃。  最开始只有一点很小的幅度,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孟承颜慌张不已,脸色煞白地自语道:“怎么会这么快?”  轻微的震动戛然而止,孟承颜却抖得停不下来,他抬起血红的眼,瞪着孟惜安,咬牙切齿地道:“现在!把钥匙给我!”  这话刚刚落下,大地突然开始了更为猛烈的摇晃!第94章 势如破竹19  陆湘的双眼半开半合, 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本来就在地狱,从不见光明。  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笼罩, 绝望狠狠地撕扯着他的心。  陆湘猛然睁开眼。  他连嘴都没有张开, 可他仍然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醒来吧, 你早就应该醒来了, 这些美梦, 都是他们故意编织出来迷惑你的, 想让你永远留在阴冷黑暗的地下,想让你永远不要醒来……可只有醒来, 才能从这里出去,才能一一手刃那害得你这般不死不活、不人不鬼的仇人。你必须抛下那些毫无意义、懦弱愚昧的善良, 必须变得强大、冷酷、决绝, 必须将这禁锢你的牢笼打碎……醒来,站起来, 离开这里……”  那是陆湘的声音, 但莫名透着一股寒意,恐惧像是无边的水一样, 要将陆湘淹没,他不可控制地流下眼泪,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泣声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耳朵里听不到, 脑子里又响了起来。  “这里太黑了……你一定要出去, 你知道怎么出去, 你身上流着昱门的血,是这世上最不可抵挡的力量……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你能出去,出去吧……”  陆湘的身体很热,像是血液都变得沸腾了起来,那个声音说得越多,那种灼热感就越强烈。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乱窜,像是活生生将他给撑得炸开。  太痛了,太痛了!  痛得陆湘疯狂尖叫,痛得他像是疯了一样在这狭小的墓穴之中四处乱撞。  但他仍然没有躲过他自己的声音。  “快,你快要成功了,将所有禁锢你力量的牢笼都打破!”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陆湘用尽全力狂吼,而后他突然尝到了自己嗓子里鲜血的腥味,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漫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种让他痛不欲生的灼烧感猛然间停止,他顿时脱力,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他就像是一只小小的羽毛,可就在这一根微不足道的羽毛倒地之时,却将这坚硬的地砖砸出了一条小小的细缝,墓穴开始微微的震荡,那震荡很快传开,不消片刻,整个大地都开始了震荡。  在这震荡之中,墓穴顶端的灰尘落在了陆湘的脸上和眼里。  这点细微的不适之感,陆湘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他的意识陷入了浑浑噩噩的泥沼之中,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他感觉不到自己呼吸轻的过分,感觉不到自己满身的冷汗,也感觉不到身体里涌动的奇怪的热流。  紧接着,陆湘又听到了他自己说话的声音。  这一次,这个声音要温和得多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有一双微凉的手在轻轻地抚摸陆湘的脸颊,有人小声地对他说,“没有人可以阻挡你,你是这世上最强的。走吧,我们走,离开这里,去将害过我们的人,都屠戮干净。站起来,跟我一起走……”  陆湘用彻底嘶哑的嗓子,虚弱地问:“你……是谁……  ”  那个声音轻轻笑了,那只手也温柔地牵起了陆湘的手。  “我就是你啊。”  陆湘的眼珠慢慢地停止了转动,这个声音钻进了他的心底,像是一根绳子一样将他的心给捆住,然后慢慢地缠紧。而后,仇恨的小火苗在他的心里慢慢燃烧起来,后来就变成了滔天的大火,疯狂地在他的心里燃烧着。  “很好,就是这样,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所有的仇恨都记起来。”  那人缓缓地说着,而后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他模糊地看到了一个人,身边跟着一团飞火,那个人的脸在背光处,陆湘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他就是直愣愣地站了起来,跟着那模糊的轮廓缓缓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牵着他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啪”的一声击掌之后,又一团飞火出现在陆湘的眼前。  突然闯入的强烈光明刺激了陆湘的双眼,他缓了片刻,渐渐适应了光线,看清楚了他现在的所在。  依然是墓穴之中,但此刻是到了另一家墓室,这间墓室里什么都没有,他的面前是两扇高大的石门。  “我们出去吧。”  陆湘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了站在眼前的自己。  的确是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找不到一丝的差别。  可陆湘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感觉他和眼前这个“自己”有感应,他并不排斥这个“自己”。  陆湘看到“自己”笑了笑,说:“我们一起推开这个门,然后一起出去,从此以后,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不知为何,陆湘心里竟然满是欢喜,突然觉得从前一直不完整的他,在今天变得完整了。  于是他立刻点头,眼神里没有一丝的犹豫。  他好像生来就应该是两个人。  “很好。”另一个陆湘轻轻地笑着,而后拉着陆湘的手放在了石门上。  那两扇石门很重,陆湘需要非常用力才能将它推开一点点。但好在他们是两个人,一起齐心协力,虽然艰难,但慢慢的,那两扇石门之中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陆湘看到“自己”的鼻翼轻轻煽动,胸口也在快速的起伏,眼里写满了欣喜若狂。  不过他很快就将这种情绪给收住了,他转过头来,给了陆湘一个温和的眼神。  陆湘回以茫然的眼神,而后继续用力推门。  门上的缝隙越来越大,已经能容一只手臂通过。 第75章 好多事情,慢慢地在他的脑海之中清晰了起来,就在这短暂的一瞬,他的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揣测。  他缓缓地将目光投向思君,谁都没有出声,但他们心有灵犀,只这样互相看了一眼,就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第96章 势如破竹21  这墓穴之中, 镇着的的确是纪南红的孩子, 虽然不是陆湘, 但和陆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谁说当年纪南红生下的是一个孩子, 而不是一对双生子呢?  若是这样, 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当年四大家族追杀纪南红的时候,并不知道纪南红生下了双生子, 闻人贤追过来的时候,纪南红将两个孩子藏在了不同的地方。可不知什么缘由, 闻人贤找到了一个孩子, 杀了他之后, 便以为一了百了,因而另一个孩子就躲过了这一劫。  后来, 被杀害的孩子成了魔, 又被镇在了悬空寺旁。躲过一劫的孩子则非常幸运地活了下来, 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之下, 被师父捡走, 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  可这两个孩子之间并没有因为这样就斩断了联系, 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彼此,却与彼此有着强烈的感应。  一个孩子被关在这黑暗的墓穴之中,另一个孩子也就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这样的黑暗;一个孩子承受着这样的恐惧和痛苦,另一个孩子也就在噩梦之中感受了同样的恐惧和痛苦。  相应的, 那个被困在墓穴之中的孩子, 也通过另一个自由自在的孩子的双眼, 清晰地看到了人世间的一切。  他看过他简单幸福的生活, 他看过他一路走来的惊险,他看过他的快乐,看过他的失落,看过他的欢喜,也看过他的无奈。  他们留着一样的血,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命运。  而现在,他们分隔已久的命运,终于再次交织在了一起。  这一切,就是那个被掩盖了十多年的真相,这个人,就是陆湘一直想要找到的亲人。  陆湘从未想过,他们的见面,会是在这样一种状况下。  霎时间陆湘心里像是有千万根针在密密麻麻地扎,疼得他不住地颤抖。  “我……知道了……”陆湘的眼里再次盈满了泪,他用力抓住思君的手,哽咽道,“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的家人们……都……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逃脱,我……”  陆湘伏在思君的肩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滚落。  为什么会这样!  答案居然如此残忍,陆湘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够承受。他心中的愤怒和悲痛像是沉重的巨石,压得他连喘息都困难,各种无法形容的汹涌的情绪到了极致,他竟然已经失去了恸哭的力气,只是任由眼泪不停地滚落。  “不是你的错。”思君轻轻将陆湘揽入自己的怀里,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是他们又做错了什么!”陆湘的指尖疯狂地颤抖,他突然拔高了音调,激动地不停胡言乱语,“为什么……他们……为什么……那是我的弟弟……或者是我的哥哥……他……为什么……为什么那些要这样……他们……我的家人们……”  思君死死抓住陆湘的手,道:“你先冷静。”  但这个时候,陆湘已经完全不能冷静了,他听不进去思君的话,自顾自地道:“我要想办法……要救他……不能这样……”  说话间,陆湘已经猛地站了起来,他今夜受了太多的刺激,他转身的同时,结界外,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脸上正带着淡淡的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陆湘有些慌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已经将一只手挥到了结界之外,在外面等候多时的人,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种冰凉和僵硬,并不像是活人应当有的。  陆湘被冷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他并没有害怕,心里却只是对那人的亲近。他心里着急得要命,慌忙就要抬脚跨出结界。  就在此时,陆湘的另一只手,突然被思君抓住。  陆湘的两只手分别被两个人给扯着,他的脑袋也像是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全是悲切,想要去靠近他的亲人。另一半则是忧虑,想要保持冷静,留在思君的身边。  于是陆湘就那么僵住了,慌张地左右看,不知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  思君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一手抓着陆湘,肃然道:“你不能去,他方才对你做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他不是想同你相认,他在引诱你心底的恐惧和恶念,他想让你和他一起成魔,想让你把他放出去!”  陆湘很清楚,对方能感应到他,他也能感应到对方所想。  可……陆湘真的很难拒绝心里对对方的渴望。  而后,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哥哥。”他轻轻的,带着些委屈低声地说,“你比我早出生半刻,我应当叫你哥哥。”  陆湘怔住。  从未有人叫过他哥哥。  而后,少年的声音继续说:“哥哥,你能感觉到的,我是想让你成魔,可我没有想过要害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陪着我,我不会死了,我希望你也不要死,这样又什么不对吗?”  思君厉声道:“他在撒谎,不要听他说的话。若是你要救他,你首先要保证自己清醒,若是你也和他一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们了。”  “我没有撒谎,对你我是不会撒谎的,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这一个哥哥啊。”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就像是在撒娇一样,“对了,哥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啊。”  陆湘再次被这个声音所蛊惑,于是他渐渐感觉不到思君的存在,即使思君就拉着他的手,就在他身边,他也听不到思君对他说话的声音。现在陆湘感觉到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他和结界之外的那个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人的身上,他情不自禁地放软了声调,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少年轻轻地笑了笑,说:“我叫陆洲。”  陆湘神情温柔,喃喃地道:“陆洲……陆洲……”  “是啊,陆洲。”他叹息了一声,说,“哥哥,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什么都记得。我们是昱门第十九代,排在‘陆’之辈,你叫做昱陆湘,我叫昱陆洲。”  陆湘恍然道:“原来如此,陆洲……真是个好名字。”  昱陆洲再次叹息,接着说:“不,比不上哥哥的名字。湘,沅芷湘兰,寓意高洁。母亲更偏爱你,所以将最好的字给了你。”  “母亲……”陆湘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绝艳的女子,只觉得心中的伤感有多了几分。  昱陆洲带着些哭腔道:“你幼时不爱哭,而我爱哭。那时候母亲将我们藏在不同的地方,就是因为我哭了,才被闻人贤发现的。想来……死的是我,不是母亲偏爱的哥哥,母亲应该很欣慰吧。”  陆湘急忙道:“你不能这么说,母亲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当时若是有别的办法,她肯定会尽力保全我们二人的。”  “是吗?或许应该是吧,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母亲对我们的感情,或许是也一模一样的吧。”昱陆洲的语调之中有些许的讥讽,但他很快掩饰住了,接着又说,“哥哥,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事情,都是为了找到我,现在你终于找到我了,为什么还不过来?你陪着我好不好?我们在一起,我以后就再也不会害怕了。”  陆湘的眼珠子再次变得直愣愣的,他木然地点了点头,抬脚就要跨出结界。  “站住!”思君喊了一声,用尽全力想要拦住陆湘,但陆湘的目光就是越过了他,仿佛他只是一个拦在路上的大石头。  思君皱了皱眉,索性决定将陆湘给劈晕,可抬手的那一瞬,思君又犹豫了片刻,这片刻的犹豫之间,陆湘已经迅速地跨出了结界外!  长得一模一样的二人瞬间面对了对方,他们的脸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差别,看着对方,就像是在照镜子。  但仔细地看,又能发现他们的神情有些微的不同之处,陆湘的脸更柔和一些,昱陆洲则似有似无地透着股阴冷。  两双眼对视上的一瞬,昱陆洲眼睛弯了弯,但他这个笑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展开之时,陆湘突然挥起自己的衣袖,猛然朝着跟在昱陆洲身边的两团飞火扑去。  下一刻,整个空间再次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那黑暗瞬间击溃了两个人,他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又同时陷入惊恐,但不同的是,黑暗来临的那一瞬,思君一把将陆湘抱在了怀里,朝着另一侧的墓道飞奔而去!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昱陆洲好久都没有缓过神,陆湘亲耳听到对方凄厉的尖叫,那声音几乎让陆湘落下了泪。昱陆洲的痛苦和恐惧他感同身受,但这一刻的痛苦和恐惧,却是他亲手给的。  可现在没有时间用来自责,陆湘心里很清楚,思君说得对,如果他也变得和昱陆洲一样,他就真的救不了弟弟了。  思君终于停了下来,再次设下更为隐蔽的结界,而后点燃飞火,放下了陆湘。  远处墓室里昱陆洲惊恐的叫声在整个墓穴之中回荡,陆湘听得心痛不已,吸了下自己的鼻子,忍着心里酸楚的眼泪。  思君摸了下他的头,道:“别难过,你这样做是对的。”  “我知道。”陆湘低低地说了一句,闭着眼强行压住自己混乱的心绪,很久之后才说:“我们……要想办法。”第97章 势如破竹22  说到这里两人都有点沉默, 现在他们的处境真的不是一般的艰难。  “还能拖一段时间。你给我吃了你师父的药, 我已经好了一大半了。我现在可以自己疗伤, 但需要不受打扰, 只要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思君神色有些严肃, 接着又说,“方才我看了, 这个墓穴里的墓道和墓室都修得很复杂,像是迷宫一样。或者这也是孟承颜的一种手段, 能暂且困住昱陆洲。刚才你那一下, 应当是吓到了他了……这时候我们躲的地方比较隐蔽, 再加上设了结界,他没那么快找到我们。”  陆湘低着头说:“那你快别说了, 赶紧给自己疗伤, 只有你好了, 我们才有机会出去。”  思君皱眉看着陆湘, 还想说点什么, 但陆湘很快打断了他, 道:“放心吧,我是不会有事的,你抓紧时间。若是他……他再找过来,我会尽力拖住他。”  思君再摸了摸陆湘的头, 眼里满是对陆湘的信任, 他没有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立即盘腿入定, 瞬间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座雕塑。  这时候,远处的尖叫声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墓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安静得连陆湘感觉自己的呼吸声都有些吵。  陆湘还没能缓一下自己紧绷的情绪,很快,安静的墓穴之中突然再次有了声响!  这声响的动静不小,像是人的尖叫,又像是兽类的咆哮,那滔天的愤怒和恨意,在墓穴的岩壁之间层层回荡,狠狠地撞击着陆湘的耳膜。  思君丝毫没有反应,在专注疗伤的过程之中,他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响。  陆湘慌忙站起身,挡在思君的身前。  昱陆洲的确不会善罢甘休的,陆湘知道,但他也在心中发誓,无论怎么样,这一次,他一定要保护好思君!  绵长的咆哮结束之后,昱陆洲粗重的喘息响彻了墓穴,他不再伪装成那个委屈无助的少年,用嘶哑浑浊的可怕嗓音疯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那瘆人的声音在大笑之后,又大声地说道,“我的好哥哥啊,我早就应该想到,你可是这天下最机灵的人,一个伎俩怎么可能骗得到你两次呢?”  陆湘没有出声,额角已经渗出了细汗。  昱陆洲带着笑意继续说:“但我没有想到,你的机灵居然要用在我的身上。”  陆湘简直又要哭出来了,只能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憋着不放出任何的声音。  昱陆洲的笑意停止,阴沉沉一字一顿地说:“你太让我失望了。本来,我们心意相通,我们本应是一体,我只是想让你变得和我一样,这样我们就可以破开母亲的阵法,离开这里了。我们应该一起报仇,一起手刃仇人……哥哥,你太懦弱了!那些人都应该死!闻人飞鸿、明子真、还有秦氏的那个孩子,他们都应该死!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还有,从前依附着我们昱门的人们,后来又倒戈了四大家族,他们也该死!这天下的蠢货们,在背后嚼舌根污蔑我们,都应该死!他们都不配活着!你倒好,还为了那些人的性命奔波,你简直是蠢得无可救药!哥哥,你能感应到我的心,为什么不和我站在一起?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  陆湘依然咬着唇不吭声,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在墓穴之中响起,昱陆洲开始在各处的墓室里寻找他们。  陆湘赶忙回头看了一眼思君,对方依然是面无表情,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那脚步声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陆湘的心上。  可现在,陆湘什么都做不了。  伴随着脚步声,还是昱陆洲依然没有停下的瘆人的嗓音。  “思君也背叛了我!母亲用了一生修为,让你修成剑灵,是让你保护我们两个人的,现在你倒好,你也只顾着哥哥。你们……你们都偏心!母亲也是,你也是!所有人都是!所有人都背叛了我!”  昱陆洲恼羞成怒地喊着,脚步声在墓道之中变得急促起来,好几次,陆湘都感觉到昱陆洲已经接近了他们,可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他又转了弯。  叫嚷了一阵,昱陆洲又开始撒娇,他的声音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地传入陆湘的耳里,从来没有断绝。  “哥哥,躲起来也是没有用的,这个墓穴就算修得再复杂,我也在这里面待了十几年了,这里的每个角落我都知道,我终究会找到你们的。”  “若是你自己出来,我就放过你,我说到做到。哥哥,若是你再执迷不悟,被我找到,我可就要生气了。  “哥哥,我知道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你出来吧,我们一起。  “哥哥,哥哥,哥哥……” 第77章 第99章 势如破竹24  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像是火在烧一样, 强大的灵力碰撞产生的灼热感让二人都疼得要命。  陆湘感觉到了, 昱门血脉强大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流淌, 虽然刚刚开始他很不适应, 强行运用这陌生的灵力让他十分痛苦,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若不是趁着昱陆洲此时的惊讶和慌乱下手, 他便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抓住他。  陆湘突然的暴发让昱陆洲有点吓到,他神情不安, 立刻就开始了挣扎。可陆湘怎么都不肯放开他, 一面用灵力压制着他不让他对思君动手, 一面又腾出一只手在思君的乾坤袋里找捆妖锁。  若是这个时候,母亲的乾坤袋在身上就好了, 肯定能将他控制住的……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陆湘不仅要忍受强大灵力在自己身体里乱窜的痛苦, 更要忍受昱陆洲疯狂挣扎下对他的各种不知轻重的攻击。  好在很快, 陆湘就在思君的乾坤袋里找到了一根捆妖锁。  “陆湘!”昱陆洲怒不可遏, 厉声嘶吼道, “你这个骗子!你要敢锁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陆续眼眶都红了,哽咽着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我带你出去, 师父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我们试一试好不好?若是师父都没办法,你再杀了我吧!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我都陪你,现在你冷静好不好?”  “住口!”昱陆洲的双眼渐渐变得血红,声调也越来越低沉,“陆湘,你太可笑了!你以为就算是你的封印解除了,你就能强过我了吗?就凭你都能伤害吗?我说了,我和你之间有感应,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能感应到,并且我还比你更强,更快。非要和我作对,你这就是自己找死!”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飞快地躲过了好几次捆妖锁的缠绕。  他连陆湘下一步手要往哪个方向去都一清二楚,甚至陆湘自己都还没有想到,他就已经感应到了。  若现在不捆住他,陆湘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捆住他了。  可陆湘真的做不到,他都没有看清楚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昱陆洲已经从陆湘的禁锢之下挣脱了一只手,那只手高高扬起,对准陆湘的天灵盖,眼看着就要狠狠地劈下去!  陆湘一心只想要他给捆住,根本没有打算躲开这一掌。这个时候,陆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若是这个捆妖锁能暂时困住他,至少思君能保证安全。  陆湘紧紧闭上了双眼,趁着昱陆洲分心要杀他的这一刻,全神贯注地将冰冷的铁链套在了昱陆洲的手腕上!  “砰!”  一阵巨响!  这不是单一的一声巨响,陆湘至少听到了两个方向传来这样猛烈的撞击声。  一声是从自己的头顶传来,陆湘感觉到昱陆洲的那一掌并没能劈到自己,有人硬生生地挡住了。  只可能是思君,他醒过来了!  “没事了。”思君的声音在陆湘的耳边响起。  陆湘心里还来不及为思君的醒来而感到高兴,另一声巨响又占据了陆湘的思维。  那声音是从墓穴之外传来的,伴随着那一声巨响,整个墓穴都在颤抖。这颤抖实在是非常不寻常,居然让他们三人都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根本无法站稳。  在墓穴剧烈的摇晃下,他们的针锋相对不得已停止,陆湘彻底失去了捆住昱陆洲的机会,甚至根本都没有机会再抓住他的手,和他分别倒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片刻后这摇晃静止,三人迷茫了片刻,但很快他们又都反应了过来。  墓穴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  墓穴里有了光,不是思君和昱陆洲点燃的两团飞火发出的光,而像是太阳的光芒,充满了暖意。  这阴冷的地下不可能透进来阳光,除非是……原本的阵法遭到了损坏!  陆湘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星渊他们三个来救自己破了阵法,但转念一想,这三人加起来也顶不了多大的事,无论是悬空寺还是纪南红的阵法,他们都破不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已经无暇细想此事了,不论是悬空寺还是纪南红的阵法,只要有一样被损坏,就没办法困住昱陆洲。  若是让他就这样出去,那血洗天下的预言,可就要成真了!  陆湘急忙喊了一声:“思君!”  喊出声的同时,陆湘和思君二人同时飞快地朝着昱陆洲扑了过去。  但昱陆洲的反应也极快,他在这阵法之中被困了多年,他比陆湘更清楚这样的一切。  昱陆洲最快反应过来,是悬空寺受到了破坏。  如今困住他的,只有他母亲的阵法。  意识到这件事的第一瞬间,昱陆洲根本就顾不上陆湘和思君,他完全将他们给放下了,疯狂地朝着那一扇石门奔去!  昱陆洲跑得比风更快。  他其实早已经死了,应当是没有心跳的,但这一刻,他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这个时候,他不可能不激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谁损坏了阵法,但现在,可能是他出去的唯一机会!  他要出去!  任何人都不能阻止!  无论是谁阻止,他都要杀了他!  陆湘和思君正在背后拼命地追赶他,还在对他说着什么话,但他根本听不进去,他用尽全力将他们甩在身后,在他们快要追上时,便疯狂地下死手向他们攻击。  昱陆洲听到了陆湘受伤后发出的闷哼声,但他顾不上管,陆湘他们也无暇顾及,根本没有停下。  在这狭窄的墓穴之中,这疯狂的生死追逐只其实只有很短的时间,但他们都觉得太久了,久得比这十六年的折磨还要漫长。  直到那扇门终于出现在了昱陆洲的眼前。  那一刻,他那颗早就死了的心,终于奇怪的跳动。  身后究竟是谁在追他都不重要,,哪怕此刻身后的人抽出刀来将他给劈成两半,他也不会回头。  他要向前,他要离开这里!  他双目血红地看着那扇石门。  石门上满是他的指甲印,还有他干涸的血。  他伸出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对着这扇同样伤痕累累的石门,用力往前一推。  这一推,饱含了他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仇恨、所有的屈辱。  这一推的力量,足以地动山摇!  陆湘和思君刚刚赶上来,就再次被这样猛烈的震荡给弄得晕头转向。  陆湘感觉到了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强大威压,即使是第一次见到思君,也不曾有过这样的震撼。  在那威压之下,陆湘感觉到自己头疼欲裂,他完全没有能力阻止昱陆洲要做的。  不止是他,连思君也不行。  他只比陆湘好一点,勉强能站住,可他要想靠近昱陆洲,却又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昱陆洲拼上了自己的全力,已顾不上任何事。  他只要出去!  困住他的阵法给了要破阵的他以强大的反噬,他的脸已经狰狞扭曲地面目全非,苍白的脖颈上慢慢地爬满了红色的血丝,而后那些血丝颜色逐渐加深,又变成了黑色,从脖颈蔓延至整个脸颊。  他薄薄的皮肤下,就全是这样的黑色血丝,实在是说不出地骇人。  他的手掌接触到石门的部分,已经燃起了火,火苗从他的手掌一点点蔓延开来,逐渐缠满了他的双臂,而后是他的全身。  他彻底成为了一个困在火海里的怪物。  陆湘终于是忍不住泪流满脸,他受不了亲眼看着昱陆洲承受这样的折磨,崩溃地哭喊道:“陆洲,你快住手,我帮你破阵,我带你出去!你要我死了陪着你,我都答应你,我陪着你,你快住手!”  陆湘是真心的。他唯有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让他看着自己的亲人这样痛苦,还不如和他一起死了算了,哪怕现在昱陆洲立刻要他的命,陆湘也愿意。  可昱陆洲根本不相信陆湘,他不肯听陆湘声嘶力竭的哭喊,也不管思君在他的身后,拼了命地阻止他。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破阵上。  片刻后,一声细小的破裂声传了出来,明明只是很小的一声,但三个人都清晰地听到了。  再然后,那细小的破裂声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迅速扩大,在一瞬之间,像是鞭炮一样不可断绝地响了起来。  整个墓穴都在发出这样的细小的声响。  纪南红困住昱陆洲多年的阵法,终于是被他给撕碎了!  那一扇厚重得像是永远都不会打开的石门,顷刻间化为乌有。  强烈的阳光在瞬间照射了过来,就像是千万把尖刀在刺昱陆洲的双眼。  可他仍然没有闭眼,而是直愣愣地瞪着自己的双眼。  这就是……光明,这就是人间。  昱陆洲以为自己应该流泪,但这一刻,让居然是哭不出来,内心只有害怕。  看到了这样的光明,他便更害怕回到那阴冷的墓穴。  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他已是一飞冲天,那痛快淋漓的大笑瞬间激荡长空。  仍然在墓穴里的陆湘,就这样看着昱陆洲飞上了天,听到了他那疯狂的笑。  这笑声之中所有的味道,陆湘都体会到了。  他已经受够了折磨,流够了酸楚的泪,现如今,只有这样状若癫狂的笑,能诉说他多年的郁结。这是笑,却比哭更加凄切。  这一笑以后,他要真正地血洗这人间,再没有黑暗,再没有痛苦,再没有任何人能将他给困在那炼狱之中!第100章 势如破竹25  河湾处, 星渊和孟氏兄弟二人, 都被那状若癫狂大笑吓了一跳。  没有人再管钥匙的事情, 三人都抬起头, 看着半空之中的人。  “陆……陆湘?”星渊发出不确定的声音。  “不……那不是!”孟承颜睁大眼, 脸上的血色在霎时间褪了个干干净净,表情越来越惊恐。  孟惜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即使是这个人和陆湘长得一模一样的,但神态却完全不同。  孟惜安正要问, 孟承颜已经一把抽出了剑, 对着河水用力一搅动, 厉声吼道:“畜生……快出来!”  河中慢慢冒出一团黑烟,河妖听话地出来了, 虽然它没有变幻任何形态, 看不到它的表情, 但莫名就能从那一团黑烟之中看出他的恐惧。  这一切, 实在都太不对劲了!  星渊怪异地山崖上毁掉的悬空寺上的大洞, 方才那个和陆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那个洞口之中出来的。  接着, 那洞处又出现了一个陆湘! 第79章 他伸出的手,对孟承颜来说,就是一把要命的屠刀!  惊恐交加的孟承颜,也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再次举起剑,将自己所有的灵力都灌注在了其中,狠狠地朝着昱陆洲挥去!  他这一生,从未挥出过这样有力的一剑。  昱陆洲即震惊又愤怒,他抬手抓住了剑尖,挡住这一剑,并没有趁机朝着孟承颜攻击。  但只是这样的抵挡,就让孟承颜吃不消,所有的灵力都被挡了回去,以来时的气势汹汹,猛然退了回去。  “长兄……长兄!”孟惜安终于浑身是伤地穿过了那一阵大风,但他没办法救下孟承颜。  孟承颜根本抵挡不住自己这样的全力一击,在瞬间,他的五脏六腑和全身的骨头都被碾成了碎片。  他无言地看着昱陆洲,就这样软绵绵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这一刻,孟承颜的眼里全是解脱。  他本来就只是一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在父母离世之后,不得已被推上了这个位置。他从来都是为了孟氏活着的,他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孟氏。他是真心可怜昱陆洲,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安心。  他当然知道,掩饰父辈的罪孽是错,伤害无辜的陆湘和思君也是错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君子,知道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这个普通的人,没有那么聪明,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他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也终于可以卸下满身的枷锁。  他的恐惧终于消散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气若游丝轻笑了一声,虚弱地道:“还我的灯……我弟弟……”  这一句还没有说完,孟承颜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昱陆洲手里还拿着剑尖,就那么茫然地看着。  “我没有想……”昱陆洲缓缓地开口,说到这里,突然又说不下去。  他是没有想杀孟承颜,他没有动手,但孟承颜还是死了。  昱陆洲心里涌上一种无力感,这种感觉他无法掌控。  这就是人世,就是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他不由地感到愤怒,胸中那种嗜血的念头,竟然更加强烈。  昱陆洲突然感觉无法面对孟承颜死去的模样,他猛然转身,正好对上了孟惜安悲切愤怒的双眼。  孟惜安眼里全是将落未落的泪,他拿着剑,大喝一声便朝着昱陆洲冲了过来。  昱陆洲几乎已经举起了双手,可在朝着孟惜安去的那一瞬,突然又想到了孟承颜死前的那句没说完的话。  于是他的愤怒之中掺杂了别的情绪,面对着这张合孟承颜有几分相似的脸,他完全失去了回击的念头,竟然是转身就走。  他一跃而起,身影瞬间消失。  孟惜安没有去追,而是立刻回到了孟承颜的身边。  但一切已经回天乏术,孟承颜是在一瞬之间被灵力震毁了所有的脏器,能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已是奇迹。  “兄长……”孟惜安瞬间便哭得不可自己,他抱着孟承颜的尸体,就像是抱着一团棉花,孟承颜死了,还死得如此凄惨,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有。  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孟惜安曾说过,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偿还兄长,到头来,他终究还是欠着兄长的恩情,并且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偿还了。  他崩溃的哭声在整个山林之中,不可断绝地响起。  这个时候,陆湘和思君才终于从墓穴之中逃出来,他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但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他们面对的,只是孟承颜的尸体和孟惜安的悲痛。他们无法挽回孟承颜的生命,也无法挽回昱陆洲所做的一切。  陆湘和思君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等着孟惜安的哭声停下,陆湘才上前一步,沉重地道:“孟公子……我们……对不起……你请节哀。”  孟惜安什么话都没有,也没有看陆湘一眼。  这事算是谁的错呢?若不是他兄长想将陆湘他们害死,今日就没有这般祸事。  生死有命,一切都是前人种下的因,后人偿了这果。  孟惜安收住眼泪,沉默地将孟承颜的尸体抱起,立刻转身离开。  陆湘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只觉得心中又是无奈又是酸楚。  “该走了。”思君轻轻摸了下陆湘的头,接着说,“要赶紧找到他,否则他会做出更多无可挽回的事。”  陆湘点点头,迅速收敛起心中的伤感,立刻闭上眼,开始感应昱陆洲离开的方向。  可陆湘身上的封印刚刚解除,他对这样强的力量还无法完全掌控,他需要费很多功夫才能感应到昱陆洲。而不像是对方,这十多年来一直在看着他,他的一切,昱陆洲都知道。  当然包括陆湘想要追上他。  陆湘闭上眼,就感觉到了昱陆洲在和他较劲,他要找到昱陆洲,对方就用各种方法干扰他。  他明明只是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一下,身体却却感觉到了像是被千斤的巨石压着。他咬紧了牙关,用尽全力撑住那块压着他的巨石。  不一会儿,他已浑身都是汗。  思君一直紧紧握着陆湘的手,很久之后,陆湘终于睁开了眼,但他已经是浑身无力,一下就软在了思君的怀里。  但好歹是找到了。  陆湘脸色苍白,指着一个方向虚弱地说:“就是那里,快追上他,他想去聚灵山庄,他要……他要杀了闻人飞鸿!”  思君轻轻一点头,立即将陆湘给抱起,朝着那个方向快速地追了过去。  可就算是追上了,真的有用吗?他已开了杀戒,尝过了鲜血的味道,就永远不可能停下来了。  究竟能不能阻止他?  没有任何人知道。第102章 势如破竹27  闻人氏贩卖次品灵器的丑闻, 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闻人氏彻底没落, 树倒猢狲散, 原本数以千计的弟子和奴仆, 如今已只剩下了十人。  这十人就和闻人飞鸿一起,守着这座被搬空了的闻人氏百年老宅。  初阳初升, 闻人飞鸿缓缓睁开眼,又呆愣愣瞪了眼睛许久, 才终于慢慢地坐了起来。  为父母办完丧事之后, 他就大病了一场, 整个冬日几乎都是在病榻上度过。入了春,他这病才终于是好转了些。他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 便慢吞吞地下了床, 走到床边将窗户打开, 看着院中的桃树。  半山的天暖得要慢一些, 如今已快到了仲春, 桃树才抽出了小小的花苞, 像是将要开花了。  他怔怔地看着那桃树,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直到那人为他批了件衣裳,而后轻声对他说:“少爷, 小心别着凉了。”  说完的是闻人义。  地下赌庄覆灭之后, 他就回了聚灵山庄, 一直陪着闻人飞鸿, 闻人飞鸿不搭理他,他也不肯走,就这样不尴不尬地留在闻人飞鸿的身边。  闻人飞鸿没有回头,但伸手拢了拢衣裳,目光继续停留在那棵桃树上。  那一夜面具人追到聚灵山庄的时候,他们的打斗无意间殃及了这棵桃树,几乎摧毁了它所有的枝芽,它看上去像是已经死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聚灵山庄被许多人堵着讨说法,谁也没有空管这棵桃树,谁知道它就这样默默地挨过了一个冬天,到现在又活了过来,即将要开出花来。  闻人飞鸿看了这花苞许久,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些暖意。  他已经病得太久了,病中也一度万念俱灰想死,甚至是昨日夜里,他都还满心都绝望。可今日不知道怎的,看到这颗突然长出花苞来的桃树,他又有了些希望。  植物尚且不肯放弃希望,更何况人呢?他已经还完了所有的债,为什么要绝望呢?应当好好活下去才对,就像是这颗桃树一样。  过了这么久,闻人飞鸿终于感觉自己从过去走了出来,也终于感觉有了些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他苍白的嘴角轻轻扬了扬,低声说:“开花就好看了。”  闻人义从未想过闻人飞鸿还会和他说话,一时间有些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欣喜地道:“是、是的,少爷若是喜欢,我这就去多买些,种在这院里!”  闻人飞鸿摇摇头,道:“这倒是不必了,将这棵顾好就行,到了秋日,我们就有桃子吃了。”  闻人义眼眶一红,哽咽道:“是。”  闻人飞鸿继续看着那花苞,又说:“那你去把我的药拿来吧。喝了以后,我们就将藏书阁所有的灵器铸造典籍整理出来。从前没有好好学习,但现在开始还不晚,以后日子还长着,我们得有点傍身的东西才行。”  “好、好!”闻人义赶紧抹了一把眼角,转身跑了出去。  闻人飞鸿安安静静地看着花苞入了迷,心中的暖意也越来越多,继而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他有些奇怪地说:“这么快药就熬好了吗?”  但身后的人没有回应,闻人飞鸿转身,看到来人并不是闻人义。  “陆公子?”闻人飞鸿惊诧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可看了片刻,又觉得不对。  这个人的确和陆湘长得一模一样的,但神情却截然不同,这个人的眼睛莫名地透着阴冷,一看就让人毛骨悚然,更怪异的是,他衣衫的前襟上还沾着血。  闻人飞鸿很快反应了过来,警惕地道:“你不是陆公子!你是谁!”  白衣少年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直直地盯着闻人飞鸿,他的眼里揉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怨,有憎,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闻人飞鸿,直到盯得闻人飞鸿后背发毛,他才终于发出了冷冷的声音:“你凭什么?”  “你……你到底是谁?”闻人飞鸿心如擂鼓,随手抓起了一个烛台,想要用这个东西防身。  但这其实没有任何效果,白衣少年步步逼近,眼里的仇恨燃烧得更加旺盛,他像是要吃人一样盯着闻人飞鸿,咬牙一字一顿道:“闻人公子,闻人公子……呵,凭什么?凭什么你能这样无耻地安心享乐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你们家做了那么多恶事,你还可以全身而退?凭什么如今又这样充满希望?我不想杀的人,反倒是死了,你却打算好好活着!凭什么!”  闻人飞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袭来,让他浑身都难受,他慌乱地四下张望,却没有一个人来帮他。  “想找谁?”白衣少年轻笑一声,突然将背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朝着闻人飞鸿扔去了一个东西,道,“是他吗?”  闻人飞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赫然看到了闻人义的头。  那颗头,是硬生生从身体上拧下来的,脖子上的断口血肉模糊,可他的眼睛都还没有闭上。  这是昱陆洲第一个主动动手杀掉的人,他讨厌这人愚蠢的忠诚。  有了这第一次,一切就变得容易多了。  现在,闻人飞鸿对他来说,也只是个死人了。  闻人飞鸿只听到自己的脑海里传来一声轰鸣,而后他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血红色。  太过于震惊以至于他还来不及体会到恐惧,接着又听到了白衣少年带着兴奋笑意的声音。  “别担心,你们很快就见面了。”  这话刚刚说完,闻人飞鸿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钻心的疼,他低头一看,这疼……果然是钻心了。  白衣少年的手插-进了他的收口,五指已经抓住了他的心脏。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为什么一只手就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接着就听到“砰”的一声响,他感觉到是自己的心脏被活生生地捏爆,鲜血炸开,发出了这样巨大的声响。  白衣少年抽出手,满意地看着闻人飞鸿倒下,闻人义的头也圆滚滚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而后,白衣少年一跃而起,离开了这鲜血淋漓的房间。 第81章 薄阳炎愣了一下,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发现了眼前这个人和陆湘的不同,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和陆湘一模一样的少年,不安地缓缓开口道:“陆……陆公子……”  昱陆洲有些暴躁,抬手就推了一把薄阳炎的肩膀,薄阳炎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一跤,站稳之后,薄阳炎更是满心不安地看着昱陆洲,又傻乎乎地道:“陆公子,你今天怎么了?”  昱陆洲还来不及回答,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被抱住了,他惊诧地低头,看到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儿正抱着他的腿,仰头看着他笑。  他是一个没有温度的死人,小孩儿的体温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太高了,他感觉到自己整条腿都烫了起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更为暴躁,他烦躁地动了动腿,但没能将小孩给甩开,于是他弯腰就拎着小孩儿的衣领将他给提了起来。  只需要轻轻一下,他就能将那小孩儿的脑袋拧下来,但那孩子可能是被薄阳炎带得蠢了,居然还以为昱陆洲是在和他玩,顿时笑得眼睛都弯了。  “陆公子,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薄阳炎还在傻乎乎地发问。昱陆洲却根本不回答他,而是整个人都僵住了,明明手抖已经伸到到那小孩儿的面前,却半晌没有掐住他的脖子。他的眼前突然浮现起了陆湘之前在秦氏的景象——陆湘给这个孩子取了个前所未有的蠢名字,他还喜欢得不行,对着陆湘笑得特别开心。  那时候陆湘看到的景象,和昱陆洲此刻眼前的景象融合在了了一起,那时候陆湘心中柔软的感情也在昱陆洲的心里浮现了出来,他有一刻愣神,险些想要轻轻揉揉那孩子的头。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那孩子的脑袋时,那孩子发出了愉快的一声轻笑。  “嘻嘻!”  这一声轻笑突然让昱陆洲惊醒,他浑身一哆嗦,一下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他真实的感觉,就像是之前他操控了陆湘一样,现在的陆湘,也在影响着他。陆湘的感情和想法,正在严重地影响他的决定。  “陆湘这个蠢货。”昱陆洲低声骂了一句,而后用力甩头,将陆湘的影响赶出脑海,重新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孩子必须要死,他也是罪人的后代,他凭什么可以好好地活着,被小心翼翼地保护这,在宠爱之中长大?  虽然这个过程昱陆洲没有发出过一点儿声音,但他的表情一直在不停地发生变化,薄阳炎一直睁大眼看着他扭曲的脸,终于才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这双眼睛里的狠劲儿,绝对不是陆湘会有的!  “陆公子……”薄阳炎小心地喊了一声,整个人都戒备了起来,于是,就在昱陆洲要伸手掐住那孩子脖子的那一瞬,薄阳炎反应飞快,突然爆发猛扑了过去将孩子从昱陆洲的手里一把夺过,他从未有过那么快的速度,一眨眼间就退到了距离昱陆洲二十来尺远的地方。  薄阳炎惊魂稳定,慌忙将铁桶紧紧护在怀里,紧张地喝道:“你不是陆公子!你是谁!”  昱陆洲上前一步,目光全在那个还在傻笑的孩子身上。  昱陆洲有些呆愣地看着薄阳炎,表情竟然突然松动了,他心里隐约冒出一个他自己都不愿意正视的念头。  很庆幸薄阳炎在这个时候没有犯蠢,否则那个孩子现在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昱陆洲愣神许久才终于将一直僵在半空之中的手放下,薄阳炎紧张不已,慌忙抱着铁桶继续后退。  昱陆洲张口,想说点什么,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最终他也没有机会开口,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感应到了陆湘。  陆湘那个傻子,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追着他,,陆湘此刻的感受他非常清楚。  焦急、痛心、无助,几乎已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即使是这样,陆湘也不肯放弃。  陆湘依然不能习惯突然出现在身体里的强大灵力,可他还是不得已要用它。他一直在追寻昱陆洲,拼尽全力,一刻没有停歇地朝着昱陆洲赶过来,昱陆洲甚至能听到他的急促的喘息声。  尽管他已经用尽了全力,但就是赶不上。每一次他都被昱陆洲甩在身后,每一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昱陆洲杀人。  闻人义、闻人飞鸿、明夫人、秦温玉,还有很多和这件事情根本无关的,四大家族剩余的弟子和奴仆。  在昱陆洲的眼里这些人都应该死,可陆湘并不这样想,他的愧疚和悲伤清晰传达到了昱陆洲的心里,他这些愚蠢的感情影响到了昱陆洲,让昱陆洲暴躁不已。  而现在这一刻,陆湘因为担心他的朋友,情绪异常激烈,昱陆洲仿佛都能感觉到陆湘站站在他的面前,声嘶力竭地冲着他喊:“陆洲,不要伤害他们!否则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昱陆洲没由来地火冒三丈,冲着空荡荡地天骂道:“你这个叛徒!你不要以为很了解我!我不会后悔!我才不会后悔!”  陆湘语调之中带上了哀求:“你别再杀人了,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我以后永远陪着你,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我不会相信你的!”昱陆洲再次冲着天疯狂地大喊,“你不要再追着我找死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等我将这些人都杀了,自然是会来找你算账的!”  “陆洲,哥哥……”  最后这句话昱陆洲没有让陆湘说完,他一声怒吼,抬手伸出利爪胡乱地挥了一通,院中的一座假山就像是被炸了一样从中间断裂开,断裂的巨响传出,陆湘那恼人的声音终于被昱陆洲从脑子里赶走了。而后,昱陆洲就像是在被什么怪物追赶一样,猛地就跃起,迅速飞走。  薄阳炎躲在角落里全程看着他一个人大喊大叫地发疯,只觉得整个人都毛骨悚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实在是太奇怪了,诡异地让燃感到害怕。  战战兢兢好久之后,薄阳炎才终于小心翼翼地走到院中查看,确定那个发疯的“陆湘”走远了之后,薄阳炎的心才稍微放回了肚子里,正当这个时候,突然又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猛然窜到薄阳炎的面前。  再一看白衣那人的脸是陆湘的模样,薄阳炎又是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抱着铁桶又要躲。  陆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薄阳炎的肩膀,急道:“薄兄别乱跑,他说不准还在附近!你要小心!”  薄阳炎震惊地站住,看着眼前这消瘦憔悴了一圈的人,紧皱的眉头突然放松,又再次皱紧,急道:“你才是……你才是陆公子!”  陆湘疲惫地点点头,道:“对的,是我。”  薄阳炎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个人为什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他到底是谁?还有,你和思君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看上去太疲惫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湘回答不上来着这么多问题,只是看着薄阳炎还能这样急匆匆地和他说话,知道薄阳炎没事,陆湘这么久以来压在心里的痛苦,就突然爆发了出来,他一把将薄阳炎和铁桶拉过来,狠狠地抱住。第104章 势如破竹29  “陆公子……”薄阳炎再次被震惊, 但没能再问上一句,就被陆湘失控的哭喊声打断了。  “你们没事……太好了……你们没事……”陆湘用力把薄阳炎抱在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不停涌出。  陆湘哭得太过悲切,很久薄阳炎和思君都没有打断他,过了一会儿,思君伸手轻轻抚摸着陆湘的背,给了他些许的力量。  这些日子思君也不好过,他虽然算不上一个纯粹的人,陆湘和昱陆洲也不是他真正的亲人, 但他能够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就是他们兄弟二人。昱陆洲变成这样,他内心的煎熬并不比陆湘少。但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一直是以这副坚定的样子站在陆湘的身边,给他力量和支撑。  但他们都清楚, 若是一直这样,一直追不上昱陆洲, 谁都支撑不下去。  陆湘依然在不停地哭,像是随时都要哭得断了气。铁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刚才的景象吓到了,也跟着一块儿哭。  这一大一小的哭声简直要把薄阳炎的脑袋给炸开了,他等着他们哭了一会儿, 实在实在是忍不住,才终于小心地开口打断陆湘的哭声, 道:“陆公子, 你先冷静一下, 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我弟弟……是我弟弟……”陆湘情绪再次爆发,像是疯了一样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弟弟出事了……他受了很多罪……现在又……杀了好多人……闻人飞鸿,还有明公子的母亲……还有很多无辜的人……我拦不住他!怎么办,我拦不住他!明公子从前还帮过我们许多,还有明夫人……明公子很快就会回来了,他若是知道了……他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他会找我弟弟报仇,也弟弟也要找他的麻烦……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薄阳炎没能完全搞清楚事情的前有后果,但他还是从陆湘的只言片语之中找到关键,他正想继续问下去,就听到陆湘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地上倒。  思君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晕过去的陆湘。  数日不眠不休,再加上内心的折磨,陆湘眼看着就瘦了一大圈,他的精神几乎已经被完全摧毁了,撑到此时,陆湘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陆公子!”薄阳炎惊呼一声,顿时更为慌张。  思君轻轻摇头,低声道:“别动他,他只是太累了,能休息一下对他来说更好。”  薄阳炎点点头,捂着铁桶的嘴不让他哭,接着小声地问:“陆公子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何时有了一个弟弟?他弟弟为什么又要杀明公子?”  思君神情肃然地道:“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谁都不知道他究竟会往哪里去。”  薄阳炎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整个人都慌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怎么办?”  “没办法。”思君的手轻轻地握住了陆湘的手,轻声道,“只能等。”  *  夜色下,昱陆洲一刻也没有停歇地狂奔。  好像只有这样快的速度,才能把陆湘愚蠢又懦弱的声音从他的脑子里赶走。  而当昱陆洲彻底感应不到陆湘的时候,他猛然顿住脚步,再次在脑海之中搜寻了一遍。  陆湘心力交瘁,于是晕了过去,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  “真是……”昱陆洲站定,咬牙低声骂道,“陆湘,你怎么会这么蠢!”  陆湘没能回答他的问题,此刻的陆湘,彻底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昱陆洲气急败坏地怒骂了一阵,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过了会儿,昱陆洲有些慌,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走回头路,而后又低声自语道:“这倒好,你别来烦我!我趁早做完我要做的事,再来找你算账!”  刚说完这句话,昱陆洲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疼,那种疼就像是脑子要炸开了一样,立刻就让他失去了行动力。  这疼痛本来不应该属于他,这是昏迷之中的陆湘,正在经历的痛苦,  之前为了让陆湘和他一起破阵,他给陆湘解除了封印,没想到这反倒是给他造成了更大的麻烦。他与陆湘接触得越多,他们之间的互相影响就会越深刻,到现在,陆湘的难受他都能感受到。  陆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却硬要撑着来追他,现在得到了教训,还累得他也受罪。  “陆湘!”昱陆洲咬牙切齿地对着天怒骂,但这一句之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时冷时热,手脚不听使唤,他没办法再继续往前,只能就近倒在一棵树脚下休息,尽量控制陆湘对他的影响。他想着这陆湘和自己在受着一样痛,这感觉很奇怪,让昱陆洲的心里有一种变态的痛快。  “反正你困不住我多久的。”昱陆洲满身冷汗地自语道,“看谁先熬过去。”  说完这话,昱陆洲便闭眼入定。  几天之后,陆湘的身体好转了一些,而昱陆洲也终于压过了陆湘对他的影响,浑浑噩噩地从山林之中出来。  不过几日工夫,闻人氏和明氏的灭门惨案以及秦温玉的死已经传遍了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了,黑瞎子的预言成真,魔头已现世,天下人人自危。  再然后,剩下还说得上话大家族们聚到了一起,开始商议如何解决这场可能会蔓延全天下的浩劫。  刚从山里出来的昱陆洲,还不知道这些事。  这时候的他才从那几日没日没夜的病痛之中走出来,精神不振、漫无目的地乱走着。  除了山,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座小城的城郊,路边的茶铺里,茶客众多,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吵嚷得要命,像是一群愚蠢的麻雀。  这些麻雀入不了昱陆洲的眼,他甚至连动手将他们碾死都没有兴趣。  他继续晕晕乎乎地往前走,耳朵却猛然抓住了那一群人的声音。  “太残忍了!就算是从前那些家族冤枉了昱门,可那些根本没有参与过讨伐昱门的弟子和奴仆,又有什么罪?一个不留,干干净净!一共三十二人!三十二个活生生的人!”  “不单单是这三十二人,只是四大家族名声大,大家讨论得多,其实还有两个旁的小家族也被屠了满门。这两个家族原本当年是依附昱门的,后来昱门覆灭,他们就依附了四大家族。可是,说真的,他们当年也是被蒙蔽的,虽说的确是背叛了昱门,但罪不至死啊!”  “就说是四大家族的后人,也罪不至死,围剿昱门的,是上一辈的人,而且那上一辈的人都付出了代价,这些后人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什么也要这样惨死!”  “我看你也是太天真了,那可是魔!黑瞎子的预言之中,能颠覆天下的魔!若是能和他讲得通人的道理,他还是魔吗?”  “太残忍了!”  “所以,他打算怎么办?将这天下所有人都杀得一干二净吗?”  “怎能容得他再这样胡来!我今日就要动身岐山!”  “岐山?为何要去岐山?”  “你竟然还不知道?明公子得知明氏被屠的噩耗,已经回了岐山,而后展开了天师大会,请天下所有日天师前往,商议此事。虽然我灵力不强,但至少也是一份力量。”  “当真要去岐山?明子真……明公子值得信任吗?他也是四大家族的后人啊……谁知他这是为了自己复仇,还是真的为了天下人着想……”  “若说是这天下还有谁人出挑,能担得起这个领头的重任,也只有明公子了。无论他是为了什么,今日他愿意站出来,我便愿意追随。”  “说得对!这已经不是谁的私仇了,这已是全天下的浩劫,没有一人能独善其身!若是再由着那妖魔乱来,谁都会死!”  “是的,我也愿意去!”  “我也去!”  “我也一起!诛杀魔头,匡扶正义!”  “诛杀魔头,匡扶正义!” 第83章 第106章 势如破竹31  昱陆洲抬头, 震惊地看着这名弟子平平无奇的脸。  不可能有人有这么快的速度, 能阻挡他!  这不对!  抓住昱陆洲的男人开口,沉声道:“收手。”  这是思君的声音。  昱陆洲慌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思君, 说:“原来是你们。”  思君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甚至连明子真都吓了一跳。思君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也没有人知道。  人群里立刻有人松了一口喊道:“是思君大人来了!太好了, 思君大人!”  “思君大人!赶紧杀了这个魔头!”  “是的,有思君大人在我们就放心了, 大家一起上!”  昱陆洲嗤笑一声,盯着思君道:“你能阻止我吗?”  思君自然是不能, 他存在的理由就是要保护他们兄弟二人, 他不可能对昱陆洲动手。  昱陆洲接着道:“但我可以杀了你,况且, 我手里还有破风剑。”  但外面群情激奋的人已快要冲上来了, 思君抬手一挥,立刻设了个结界, 外面安全喊打喊杀的人正在往前冲, 可在距离昱陆洲十尺外的距离就被一层透明的屏障给挡住了,怎么都无法往前。  外面的声音已经完全被隔绝了, 但那些人激动的模样, 却看得清清楚楚。  思君没再管他们, 慢慢放开昱陆洲的手腕倒退了一部,昱陆洲想了想,也就放开了云氏家主的,像是扔垃圾一样把他给扔在了地上。  云氏家主倒在二人的脚边痛苦地低吟喘息,但昱陆洲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悠闲地坐到了他刚才坐的位置上,而后说:“他人呢?不是还在昏迷之中吗?”  “喝了药,方才已经醒来了。”思君将那个白底莲花绣纹的乾坤袋拿出来晃了一会儿,而后陆湘就从乾坤袋里慢慢爬了出来。  刚从昏迷之中醒来,陆湘的身体还有些不适应,双腿有些软,思君搂着他喘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有力气面对昱陆洲。  结界之外,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陆湘的眼神里全是痛惜,有些哽咽地道:“陆洲……”  “哥哥。”昱陆洲又对着陆湘撒娇道,“你又对我耍心眼,又骗我。你知不知道这几日你可把我给折腾惨了?就为了这些蠢货,你觉得值得吗?”  说完昱陆洲就往云氏家主鲜血淋漓的手臂上狠狠踩了一脚,云氏家主顿时又惨叫起来。  “陆洲,我是为了你!”陆湘上前一步,急切地道:“我没有办法,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根本追不上你……只有这样……”  昱陆洲快速地打断他道:“但是我很奇怪,我能看到你在什么,所以我知道你没有和思君商量过,但你们究竟是怎么背着我计划好这一切的?”  陆湘回头看了眼思君,接着道:“我没有同他商量过,因为我知道你能感应到我的想法。只是……那日在薄氏庄园,我与薄兄说的那些话,就是这个意思,思君听了就明白了。”  昱陆洲的手狠狠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硬生生地将那上面抓出三道长痕。  陆湘这样说,昱陆洲也想明白了。  若是他不愿意,陆湘大概一辈子都追不上他,他将这天下人杀光陆湘都不可能阻止。陆湘能感应他,他也能感应陆湘。  所以那天,陆湘不是真的撑不住才晕过去的,陆湘的强韧旁人难以想象,即使那时候真的很痛苦,但要硬撑,陆湘也是可以的。  但他就是故意放任自己的脆弱,故意让自己昏迷过去,这样,他就能避免被昱陆洲窥探出想法。而在昏迷之前,陆湘猜测到了事情后来的发展。  他了解明子真的性格,知道明子真于公于私都是会站出来的人,这天下盲从的人多得是,即使明子真自己不提,到时候关于“诛魔”这个口号,一定会再次喊起来的。  此事是昱陆洲的心结,知道要听到,肯定会被明子真激怒。  如果陆湘就这样傻乎乎地去追昱陆洲,永远都会慢他一步,只能用了这样的伎俩,率先躲进明氏庄园,在这里等着昱陆洲的到来。  想明白之后,昱陆洲又难以抑制地愤怒了起来,他然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咬牙切齿地对陆湘说:“哥哥,明明……我们本就应该是一体的,我们最应该是心意相通的两个人。”  陆湘垂头,低声说:“对不起……”  可“对不起”这三个字,是这世上最无力的语言。  昱陆洲闭上眼,慢慢地平复自己的情绪,而后才再次开口,道:“既然你追了上来,我也就不躲了。那么我就直接和你说实话,杀了那些人,我不会愧疚也不会后悔,而且既然我开始了,就没有打算收手,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不打算让他们活着。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你要怎么对我呢?”  陆湘的身体微微地发颤,目光定定地看着昱陆洲。  昱陆洲看着指了指结界外,说:“哥哥,他们都在看着,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哥哥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吧?”  陆湘不由自主地往外看去。  他自然是能想到,那些人见到思君用结界隔开了他们,又见到陆湘和昱陆洲这样说话,便会陆湘和思君也充满怀疑。  果然,陆湘只是一个转头,就感觉到了许多充满敌意的眼神。  陆湘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难过地看着昱陆洲说:“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只希望你能收手。”  “已经晚了,我不能回头了。哥哥,你打算怎么办呢?”昱陆洲慢慢地站起身,低头看着云氏家主。  陆湘心里一紧,慌忙道:“陆洲!不要!”  昱陆洲并不搭理他,立刻伸出了指甲,陆湘和思君都同时动身想要拦住他,但仍然没有他的速度快,他的右手在一瞬间插-进了云氏家主的腹部,云氏家主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昱陆洲的手已经快速地抽出,随着他的手同时被抽出来的,还有一截云氏家主血淋淋的肠子。  而后,昱陆洲嫌弃地将那一截肠子扔在了云氏家主的脸上,云氏家主还亲眼看到了自己这一根被扯出来的肠子,才慢慢地断了气。  昱陆洲面带微笑,轻轻地在云氏家主的衣裳上擦干净了血迹。  这一刻,不仅仅是陆湘和思君愣住了,结界之外的众人也都愣住了。  昱陆洲看上去只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双眼没有泛起血丝的时候,看上去甚至很清澈,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的小少爷。  在这一刻之前,所有人都无法真正将他和那个屠杀了许多无辜者的魔联系在一起。但现在,众人都相信了,这个少年,就是可以这样带着让人毫无防备的笑意,做出这样血腥的事。  天真和残忍,于他而言并不冲突。  在众人静默的时候,昱陆洲也没有说话,他一直在淡淡地笑着,尽管鲜血溅了他的满脸,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沉默,良久的沉默。  终于,人群之中发出一声尖叫,胆小的已经逃了,但更多的人留了下来,他之中,或许有人的确盲从,的确愚蠢,但也有人真的心怀善念,无法忍受这样的暴行。  众人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有人怒骂,有人咆哮,一时间声势震天。  而满眼血丝的明子真,已经举起了剑,开始尝试破开思君的结界。  接着,又更多人加入了他,他们三个人,彻底被这一群人包围了。  思君立刻便伸出双手,再次加固了结界,抵挡住了这些不要命的人。  “哥哥,你又打算怎么办呢?”昱陆洲愉快地勾起了唇,双手轻轻一挥,十根长长的指甲就已经伸了出来。  陆湘彻底呆愣住,看着昱陆洲满脸的鲜血,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变得冰凉了。  而后,昱陆洲不再看陆湘,转而便也从内部攻击思君的结界,思君无法对他动手,只能立刻将自己的灵力释放,用双掌撑住那结界。  若是真的让昱陆洲出去,那这必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战!  陆湘想到那场景都觉得害怕,在昱陆洲的指甲要划上结界的时候,赶紧就冲上去挡。  思君分身乏术,等他注意到的时候陆湘已经冲了过去。  “别去,他可以伤到你!”思君焦躁地喊了一声,但陆湘不肯听,他不能让昱陆洲和这些人有面对面的机会。  可是,昱陆洲昱陆洲根本就没有要伤害陆湘的意思,他要做的,只是不让陆湘抓住他。  到现在,他几乎可以掌握陆湘所有的想法,陆湘无论从哪个方向来,他都能感应到,并且他比陆湘强,速度比陆湘更快,陆湘的动作在他的眼里,就像是放慢了一半。  或许就只是不到一眨眼那么一丁点儿的速度差异,就决定了陆湘和他之间的天差地别,他只要不愿意,陆湘就永远碰不到他。  他的身影鬼魅地四处闪躲,指甲在透明的结界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一眨眼的工夫,原本的透明的屏障开始四处闪着光。  没人能真的困住昱陆洲。第107章 势如破竹32  而外面的人见状, 更是不要命地攻击着这结界。  陆湘看着明子真面目肃然, 一句话都没有说,握着剑狠狠地一剑往结界上刺了去!  这一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强悍的威压, 他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瞬间震撼了所有的人。  结界还没有破,明子真又准备刺出他的第二剑!  “不要这样了!大家都不要这样了!不能放他出来!”陆湘徒劳地对着结界外的人喊, 可并没有人信任他。  他们仍然用愤怒而仇视的目光看着昱陆洲和陆湘, 认为陆湘是在保护昱陆洲,仍然不要命地继续攻击结界。  在他们的眼里,早晚昱陆洲也是要破开这结界出来要他们的命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发制人,还更有优势!他们愚蠢却坚定地相信众志成城、邪不压正。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 面对昱陆洲,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优势。  昱陆洲轻笑:“哥哥, 看到了吗?这些人真蠢, 满脸都写着视死如归,他们现在心里肯定装满了热血, 觉得他们应该不顾性命地将我们这些危害天下的魔头都铲除。可等我真的出去了,大概一半的人都要吓得屁滚尿流。你猜,到时候多少人要跑?”  昱陆洲一边愉快地对陆湘说, 一边持续不断地用他的指甲在结界上四处乱抓。  这时候, 思君也撑得很辛苦, 陆湘看见他微微皱眉,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结界上四处都在漏着光,看上去已脆弱不堪。  陆湘从没有见过思君这样,他简直快要急哭了,又对着外面的人喊道:“你们不要这样了!”  依然没有人信任他的话,与此同时,明子真的第二剑也已经送了过来!  这一击,结界必破!  陆湘心跳得飞快,在结界破开的前一刻,他终于放弃了追赶昱陆洲,转身朝着思君猛扑过去,而思君和他想的也是一样,在这一刻心里担心的只有陆湘的安危。  二人拥在了一起,而后“轰”的一声巨响,将所有人的耳朵都震得暂时失去知觉。  强大灵力碰撞带来的震荡让所有人都像是飓风之中的蚂蚁,瞬间被掀飞了起来,又重重地撞击在大厅的四壁上,每个人都受了不小的损伤,一时间那些喊打喊杀的人都消停了,倒在地上发出虚弱的哀嚎。  甚至连陆湘和思君都没承受住,抱着对方半晌都没能站起来。  唯独昱陆洲昱陆洲一个人镇定自若地飘在半空中,白衣在风中轻轻地飞扬着,竟然是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就这样看着这满室的狼藉和所有人的凄惨模样。  很快,他的身影动了,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时出手、又是如何出手的,当陆湘反应过来想阻止他的时候,他已经落在了明子真的身边,一把抓住了明子真的脖子。  陆湘想要冲过去,昱陆洲随手捡了个茶杯朝着陆湘扔来,擦背猛地落在陆湘的面前,将他脚下的石砖炸开,无数块小石块瞬间飞溅起来,像是密密麻麻的箭一样朝着陆湘射来!  思君飞身向前抱住陆湘迅速后退,瞬间挡开了那些石块,可二人身上都被划出了数道长长的口子。  “别烦我,否则我立刻掐死他。”昱陆洲抓着明子真的脖子,冷冷地对陆湘说。  陆湘不敢前行一步,紧张地抓着思君的胳膊。 第85章 陆湘感到一阵刺痛,慌忙收回手,右手顿时鲜血淋漓,可他没有停顿,再次挥剑向前!  乌云之中电闪雷鸣,在惊雷与闪电撕开黑暗的一瞬,两道白色的身影宛若蛟龙地在那雷电乌云之穿梭缠斗,快得几乎连那闪电都赶不上。  他们手里各自握着一把黑剑,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朝着对方攻击,每当他们的剑碰撞在一起时,整个大地都跟着剧烈地颤抖,这天都像是要在这场混战之中被劈开。  很多年以后,见过那一幕的人,仍然无法忘记当时受到的强烈震撼。  长剑如虹,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势不可挡!  这一场鏖战持续了几个来回,一整片山都在他们的激烈打斗之中被毁,而他们却仍旧没有分出胜负。到此刻,陆湘已是遍体鳞伤,浑身不满了长短深浅不一的剑伤。  陆湘的一举一动都在昱陆洲的掌控,昱陆洲的攻势和陆湘一模一样,却又快陆湘。陆湘想刺他的手腕,他就刺陆湘的手腕,陆湘想伤他的胳膊,他就伤陆湘的胳膊。他游刃有余,未曾伤到分毫,并且永远能猜到陆湘下一步会从哪里攻击,永远都快陆湘一步,先行朝着陆湘那里攻击。  陆湘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了,昱陆洲没了耐心,趁着陆湘将剑送来之时,狠狠地对着陆湘的手腕划了一整圈,陆湘手指顿时一阵抽搐,险些将他手里的剑甩出去。昱陆洲趁机又一剑再次刺来,陆湘只能咬牙硬撑,在空中一个侧翻,猛地逃到了昱陆洲的攻击范围以外。  但撑到现在,陆湘的心血几乎已经要耗尽,他满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伤,想要后退暂且喘息,却被昱陆洲凛冽的攻势逼得不得不拼命回击。  “哥哥,我知道你下一步想怎么做,所以你永远不可能快过我!”昱陆洲手腕翻得飞快,陆湘节节败退,甚至连挡都要挡不住。  “认输!”昱陆洲怒喝一声,用那剑将陆湘逼得连稳住身形都不成,可陆湘仍然咬着牙,满眼都是倔强。  “我让你认输!”昱陆洲喊得破了音,闪电和惊雷便密集地暴发,几乎要将天都炸出一个窟窿。  他彻底对着陆湘下了死手,陆湘身体呈平躺之姿,从天空之中往下落,双手却仍然高高举起,挥舞着剑抵挡昱陆洲。  他不停下落,穿过一道道灼热的闪电,就像是万箭穿心而过,他浑身没有一处不痛,痛到后来,他甚至已经是麻木了。  而昱陆洲依然没有放过他,剑尖数次划过他的喉头,只差那么一点,就要让他血溅三尺!  接着,陆湘漫长的下坠终于结束,他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地面,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他甚至怀疑他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甚至连脖子都摔断了,才会根本叫不出声来。  但下一刻,陆湘就知道他还没有被摔碎。他的喉头感到一阵腥甜,他呕出了一大口血。  接着,昱陆洲的剑从天而降,正对着陆湘的喉咙!  陆湘想爬起来躲开,但他浑身的剧痛不允许他挪动分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昱陆洲的剑在他的瞳孔之中越来越大。  一阵惊雷之后,那剑擦过陆湘的脖子,狠狠地扎入了地面。  陆湘的时间静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听到昱陆洲落在他的身边,激烈地喘息着。  他慢慢将视线集中在昱陆洲的脸上,悲伤地看着他。  “陆湘!”昱陆洲怒不可遏地冲着陆湘吼道,“你不知好歹!无可救药!”  陆湘颤抖许久,仍然没有放开手中的剑,但另一只手,却艰难地抬起来,缓缓抓住了昱陆洲衣衫的下摆。  那原本雪白的衣衫,现在已经染满了陆湘的血。  昱陆洲低头看着陆湘,他满脸都是血,唯有一双眼睛清澈透亮,满是温柔地看着他。  昱陆洲的身体轻微有些颤抖,他犹豫了片刻,没有甩开陆湘的手。  陆湘喘着气,轻轻地,慢慢道:“陆洲……”  然后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昱陆洲等了一会儿,到最后也只是等到这样的一声呼唤,他仰着头深吸一口,而后别开目光,冷声道:“你想要救那些人,我就让你看着,你一个人都救不了!”  言罢昱陆洲终于狠狠地甩开了陆湘,他张开五指,掌心之中骤然燃起一片飞火,而后,他将那飞火朝着天一扔,又是一道闪电炸开,直接击中了远处一座小村落。  烈火冲天而起,凄厉的求救呼喊声,猛然闯入陆湘的耳朵。  昱陆洲抓住陆湘的衣领,一把将他给拽了起来,陆湘浑身的骨头都在痛,几乎要晕厥过去。  昱陆洲冷冷地问道:“你还要杀我吗?你还要救下他们那些人吗?”  陆湘仍旧用那样澄澈的眼睛看着他,缓缓道:“陆洲……”  昱陆洲面目扭曲,猛地把陆湘给推开,转身就朝着那村落的方向去。  可他只走了一步,就感应到了陆湘的心绪陡然变得无比激烈,激烈到他都感觉到了心痛,甚至没办法再往前走一步。  感觉到,陆湘的悲伤、无奈、痛苦、自责、歉疚。  他猛然站住脚步,回头震惊地看着陆湘。  陆湘再次举起剑,双眼盈盈地闪烁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昱陆洲。  “你……你……”昱陆洲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他明明是最了解的陆湘的,却又是最不了解陆湘的。他知道陆湘的心性坚不可摧,可他永远无法理解陆湘的为何如此坚不可摧。  “你永远不可能赢过我!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昱陆洲气到极致,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自由地控制住,他手脚毫无意义胡乱地挥舞,仿佛疯了一样乱吼乱叫:“你赢不了我的!你不要过来了!你认输啊!你认输啊!”  陆湘没有回答,只是含着泪,飞快地朝他送来了一剑!  这一剑,用了陆湘的全力!  昱陆洲的嘴角不断地抽动,他看着陆湘同样举起了剑,他感应着陆湘来的方向,自然而然地以同样的方式回击。  片刻后,那剑已然到了昱陆洲的喉头之前,他也举剑对准陆湘的喉头,就在不到一眨眼的时间,他就要刺中陆湘了。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陆湘手里的剑突然调转了方向,猛然往自己的腹部刺了去!  昱陆洲全神贯注地感应着陆湘,他的整个身心都被陆湘强烈地影响了,以至于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他和陆湘究竟谁是谁。  于是他的剑,自然而然地也回头,猛地朝着自己的腹部刺去!  回刺自己那一刻,他已经意识到了陆湘的计策,然而,他的手太快了,必陆湘快的多,于是,他的剑,也就先一步刺中了自己的腹部。  “噗”的一声,长剑插-入肉体的声音响起,昱陆洲才感觉到一阵要命的痛。  他低下头,惊愕地看着自己腹部的那把剑。  没人杀了他,除了他自己。  在这一瞬之间,他想到了他逼着陆湘做的选择,心中只剩下一个感慨,他的这个哥哥啊,真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了。  陆湘的剑,比昱陆洲慢了片刻,在昱陆洲刺中自己的那一瞬,若是他及时收手,他就不会被伤到。  可陆湘没有选择昱陆洲给的两个答案,他给出了第三个答案——他就救不了这天下人,他也不救昱陆洲,他要做的,是杀了昱陆洲,也杀了他自己。  思君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此前对陆湘说的那一番话,就是告诉他,他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起走的准备。  于是,他们都没有一丝的犹豫,在昱陆洲刺中自己之后,那把剑依然朝着陆湘的胸口狠狠地扎去。  剑尖触到陆湘胸口的那一刻,他感觉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他想,随后的疼痛应该就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感到疼痛了,他并无畏惧。  因为任何痛,都比比不上这几日承受的煎熬。  还好,这一切,都要在今天结束了。第108章 势如破竹33  昱陆洲双腿已经无法支撑了, 就在他要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陆湘手里的剑已没入皮肉, 未足半寸。  昱陆洲并没有搞清楚自己这时候是怎么想的, 就在这一刻,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那把剑的剑柄,在他身体往后倒的过程中, 顺势就夺下了那把剑。  那剑还没有伤到陆湘的要害, 转眼间已到了昱陆洲的手里,他重重地跌倒在地,腹部血流不止,他发出沉重的几声咳嗽, 咳出了一大摊血。  他倒下的声响将陆湘从极度的悲伤之中惊醒,他茫然地低头, 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死,他还好好的, 而昱陆洲已奄奄一息。  陆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慌忙跪在昱陆洲的身边, 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惊叫一声:“陆洲!”  若是他和昱陆洲一起死了也就罢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他也不会有时间用来悲痛。可现在,他亲眼看着昱陆洲这般凄惨的模样, 亲眼看着昱陆洲因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陆湘整颗心都要碎掉了, 他的手悬在昱陆洲的脸上, 根本不敢碰一下。  “你……不要死了……”昱陆洲断断续续地说。  思君立即化成了人形,撕开自己的衣服给昱陆洲止血,但那些血喷的汹涌,根本止不住。  “思君,救他……快救他……”陆湘的眼泪不停地滚落,语无伦次地哭着说,“陆洲,你在做什么?你不是想让我陪你吗?我这就来陪你,我很快……”  昱陆洲轻轻摇头,望着天想,自己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要夺下陆湘手里的剑呢?  昱陆洲正在努力地寻找他混沌头脑之中的真实想法。  很奇怪,陆湘不愿意的时候,他就想杀了陆湘,让陆湘和他一样变成魔,永远地陪着他。而陆湘真的愿意和他一起死,他反倒是怕了,不想让陆湘死。  对,那一刻,他心里想的就是,他不愿让陆湘,就这样死了。  真的……太好笑了。  昱陆洲自嘲地笑了一声,将自己的脑袋放空了很久,他感觉到陆湘和思君正在徒劳地想要挽救他。  这两个人,也是如此地矛盾啊,真好笑,方才那么拼命就是为了杀了他,等成功了,又慌慌张张地想要救他。  所有人,都这么可笑。  昱陆洲笑着,轻轻地道:“谁要……谁要你这个蠢货陪了……你活着吧,别烦我了。”  陆湘泪流满面,万分悲痛地道:“不,我已经决定……”  “谁要管你的决定。”昱陆洲虚弱地笑着,打断了陆湘道,“你想让我们昱门绝后吗?”  陆湘一时无言,昱陆洲将目光投向思君,看了看思君又看了看陆湘,摇摇头又说:“不对。你们啊……你活着……昱门也绝后了。”  思君继续做着无用功,将灵力灌注到他的身体里,想要救他。此刻终于抽出片刻的空闲,沉声道:“你不要说话了,越说血流得越快。”  陆湘整个人都慌了,哪怕是让他死他都不会这么害怕,他一只手无助地拽着思君的衣裳,另一只手覆在昱陆洲的脸上,徒劳地想要给他擦掉涌出来的血。  陆湘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喊着:“不要死,陆洲,我求求你了,不要死了,让我陪着你,我想永远地陪着你……”  昱陆洲又咳出了一大口血,轻笑着说:“你这个蠢货……我早就死了啊……”  陆湘怔住,感觉到了昱陆洲的脸是多么地冰冷。  只有死人的脸,才会这么冰冷。  昱陆洲却在不停地笑。  他突然明白了,孟承颜、明子真死的时候,那么坦然,那么从容。到了这一刻,他也体会到了他们的心思——死亡真的不可怕,反倒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命运早就注定了,从他被闻人贤掐死的那一刻起,命运就为他写好了今日的结局。  于是当他将破风剑捅进了自己身体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愤怒、冲动、暴躁,就突然烟消云散。他感到自己走到了真正的地狱门口时,过往痛苦都随着仇怨一同消散,不能再占据他的心。  现在,他真的感到了,何为解脱。  他的一生真的太苦了,没有任何光明可言。因而他绝不会为他做过的一切感到后悔,也没有任何歉疚,若是有机会让他再选一次,他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那人无辜或者不无辜的人,他都不想放过。  他的恨是刻骨的,但就是这么奇怪,明白自己真的要死了之后,他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这些恨。  他开始珍惜最后清醒的时光,开始回忆起自己这短暂的一生,那些让他死去活来的折磨,却变得又轻又浅,他几乎都要不记得了。而在他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的画面,都是他从陆湘眼里看到的。 第87章 陆湘看了眼酒馆里的其他酒客们,摇摇头说:“算了吧,我们直接去客栈休息。”  思君也顺着陆湘的目光看去,而后在看陆湘这一身的泥泞,很快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接着,思君的目光像是刀一样扫过了众人,认真地对陆湘道:“全部打死吗?”  众人:!!!  每个人都懵了,又震惊又恐惧地看着这二人。  陆湘连忙冲着那些人摆手道:“别怕别怕,他说笑呢!”  思君依然满脸认真,严肃地道:“没说笑。”  众人:???  陆湘尴尬死了,连忙到了抱歉,拉着思君就往外跑。到了雨幕之中,思君的手指往天上随意那么一指,他们的头顶就像是撑开了一把透明的伞,雨水都自动避开。  “去客栈了,你别乱吓唬人。”陆湘有些埋怨地靠着思君,尽量缩小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说,“你把伞撑大一点啊,你的肩膀都淋湿了。”  思君不应,伸手就拿过他擦了半天的指环,小心地给他套在左手第四指上。  紧接着,思君又一把将陆湘给打横抱起,这下二人之间彻底没有距离了。  陆湘想着背后还有那么多人在看,顿时更加尴尬了,急忙道:“你放下我啊!我现在已经会飞了!”  思君又不理他,直接一飞冲天,过快的速度让陆晏湘吓了一大跳,没忍住又开始瞎叫唤。  直到这二人从酒馆里众人的眼前消失,他们才猛然回神,总觉得那黑衣男子威胁人的方式很熟悉,像是几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经常这样。  但是是谁呢?奇怪的是,他们根本想不起来,又过了片刻,他们连刚才那两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  与此同时,那二人正在瓢泼的大雨之中,飞快地前行。整座都在大雨之中罩上了一层模糊的水汽,在他们的脚下飞快地后退,有种朦胧的美。大雨里的世界格外静谧,除了雨水敲击着万家屋顶的声响,他们就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安静了许久之后,思君才问:“想好了吗?明日要去哪里?”  陆湘顿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先去天机阁看看轻翎阁主,让小鸡也消停一下。然后我们去找小花,小花又给我来信了,说是孟二公子还在找他,没完没了的,我们得赶紧去看热闹。以前被小花吃瓜看热闹了那么久,终于可以看他的热闹了。哦,还有,我听说回龙岭的竹海特别美,我想去看看……不过我还没看过海呢,听说海底还有鲛人……等等,快四月了,杏花沟的杏花也应当开了,要不我们还是去看杏花吧?”  思君唇角勾着浅浅的笑,轻柔地道:“哪里都好,你慢慢想。”  陆湘抬起左手,将那闪着耀眼光芒的珠子举在头顶慢慢地看,微笑着心道,你想先去哪里呢?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而后,陆湘又把脸埋进了思君的胸前,认真地苦恼着究竟应该先去哪里好。  但他并不着急。  因为余生漫长,此后山一程,水一程,他们都可以这样温暖地依偎着彼此,踏遍千山万水,阅尽繁华人生。第110章 番外一  在路上浪了大概半年多, 陆湘收到了师父从蜀中寄来的信。  在信里陆湘和陆小鸡陆小菇都一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夜里在客栈落宿, 陆湘就将那信给反复看了好几次,一边看一边叹气。  思君打来了热水给陆湘擦脸,一边擦一边问:“信上说什么?”  陆湘道:“师父说我们小没良心的, 一直都不回去看看他, 说他年老体衰, 身边连一个看顾的人都没有。”  其实陆湘挺冤的,很早之前陆湘就想带思君回去见师父的,但师父比他们还能浪,到处游山玩水,回去了三趟都没能见到人, 这才拖延到了现在。  思君一边轻轻给陆湘擦脸, 一边说:“那给他写封信去, 定好时间我们就回去看看吧,这次别错过就好。”  陆湘应了声, 而后继续心安理得地被思君伺候擦脸, 弄得干干净净了, 陆湘便上床躺着, 没一会儿, 思君吹了大灯,只留着盏小蜡烛上了床,将陆湘搂进了怀里, 二人小声地说了会儿话, 定好了时间和路线, 便拥着睡了。  第二日早起,便按照昨日的计划回蜀中,顺便路上路过天机阁,也上去逛一圈,让陆小鸡开心一下。  走走玩玩地过了几天,临近天机阁的前一日到了座大城暂且歇脚。  刚进城,陆湘就被这繁华的景象给迷住了。  街道两边全是各种各样的买小玩意的,陆湘看得眼花缭乱,刚开始还和思君牵着手,一会儿玩心来了,就嫌思君碍事,放开了思君的手四处瞎逛。  路边上一个卖捏面人匠人的被一群小孩儿围着特别热闹,陆湘赶紧也凑进去瞧。  只见那匠人面前已经展示出了几个他已捏好的成品,有人,有花,有各种奇珍异兽,模样都栩栩如生。  此时这位匠人还在捏面人,十指灵巧,飞快地将一团团彩色的面团捏成个黑衣青年的模样。他一边捏,一旁的小孩儿就道:“捏的是思君仙人!但是怎么不捏陆湘仙人,我最喜欢陆湘仙人了,他是最厉害的!”  陆湘听得脸红,另一小孩儿又激动地说:“思君仙人才是最厉害的,他可是剑灵!”  之前那个小孩就不满了,嚷嚷道:“就算思君仙人再厉害,他也要听媳妇的话!陆湘是他媳妇儿,所以陆湘才是最厉害的!”  陆湘:……  现在的小孩儿……都想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陆湘脸都红了,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又实在喜欢这小面人,就是舍不得走。  正在尴尬着的时候,陆湘突然感觉自己身后冒出个人来,那人从背后抓住他的手,沉声道:“说得没错,思君再厉害,也只听夫人的话。所以还是夫人最厉害。”  思君说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听上去一本正经的,偏偏还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这种羞人的话。陆湘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群小孩儿面前暴露了,羞得转身就想跑,但思君硬是拉着他不准让他跑,还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再看看啊。”  思君的气息全喷在了陆湘的脖子里,弄得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看小面人,简直都快热晕了。  就在陆湘愣神的一会儿工夫里,匠人已经将思君仙人给捏好了,面目十分俊朗,倒是和真的思君有两分相似,甚至连那种冷漠和面无表情都抓到了精髓。  匠人这便开始叫卖:“可有人喜欢这思君仙人?一钱银子就可以买一个,买回家拜拜,可保佑平安顺遂哦。”  思君从怀里拿出一钱银子递给匠人,对方美滋滋地接过,正要将思君仙人递给思君,思君却收回了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响指结束,众人都惊奇地看到那思君仙人自己动了,从匠人的手里跳了出来,众人一阵惊呼,接着又看那思君仙人冷着一张脸走到了那一堆展示的面人前,将匠人捏好的一朵花给摘了。  而后,他又突然一跃而起,冲着陆湘就飞了过去。  陆湘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那小面人就飞到了他的眼前,举着那朵花递给陆湘。  那意思是要送陆湘花。  陆湘脸都羞红了,特别不好意思,但又特别甜蜜,扭扭捏捏地把花收了,而后扭头就跑。  思君仙人十分镇定,从容地飞到了思君的肩膀上坐下。  思君又给匠人递了二钱银子,道:“一钱是那朵花,一钱再捏个陆湘。”  *  话说陆湘那边,不好意思地跑了半天,又被路边上的叫卖声给吸引了,瞬间忘了自己的不好意思。  这一次,是卖话本的小贩,正在喊着“沈云柔”新作”。  陆湘连忙就停了下来,兴致勃勃地问道:“沈云柔大人又出了新作?是填之前的坑吗?”  小贩道:“不是啊,沈云柔的坑品大家还不知道吗?这次又是新坑。不过这次的新坑,公子肯定会喜欢的,毕竟主角可是思君和陆湘两位仙人啊!”  陆湘:……  总之关于陆湘和思君的神话,大概好几年都不会消停……  “看!”小贩热情地把书举起来,之间那封面上赫然写着:《冷面天师的专宠夫人》。  陆湘:……  这是什么名字!  小贩继续说:“这一次沈云柔有很大的突破!他写了那个!那个啊!这可是沈云柔第一次写那个,嘿嘿嘿,可是新婚夜啊!只可惜写到关键部分,还是拉灯了。不过既然这一次都写了,以后肯定还会有大突破的,公子先买下这一册,说不定下一册内容里就有了呢?”  陆湘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虽然很尴尬但是又很想看究竟写了什么内容,正犹豫着就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传来,陆湘回头一看,瞧见思君已经跟了上来。  陆湘这下没时间犹豫了,赶忙掏钱将话本给买下,迅速地藏进了乾坤袋里,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跑到思君的面前。  思君抬手揉了下陆湘的头,问道:“一个人跑什么跑?”  “还说呢……”陆湘低声嗫嚅,“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难为情……”  思君问:“不喜欢?”  “……”陆湘捂脸道,“喜欢……”  思君又把方才重新做的陆湘小面人拿出来,道:“我们在一起,他们也要在一起。”  陆湘实在是受不了思君这些一本正经的甜话,伸手就捂着思君的嘴说:“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思君沉默了一阵,拉着陆湘的手腕把他给拉下来,说:“你踮脚了?”  陆湘:……  陆湘一下跳得老远,怒道:“你长得高了不起啊!我还小啊,我还可以长高的!早晚比你高!”  刚才还甜甜的,这会儿陆湘就整个人都气炸了,又扭头就跑,转眼就把思君给甩开。  夜里回了客栈,陆湘还发脾气不想搭理思君,哪怕是晚上睡了一个被窝,陆湘都坚持用沉默的后脑勺面对思君。  思君一向是不知道怎么哄他的,沉默许久之后,道了声“安寝”就躺在了陆湘的身旁,手臂轻轻地环在陆湘的腰上。  但其实陆湘也不是真的生气,心里依然是觉得很甜蜜。因为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所以就喜欢这样莫名其妙又有恃无恐地作,偶尔这样故意闹一点小别扭,感觉特别令人兴奋。  没多久,思君的呼吸声渐渐变得轻了,陆湘也突然又想起了他白天买的那本《冷面天师的专宠夫人》,然后又对里面的故事好奇了起来。  陆湘小声地喊了一声,思君没应,像是太困了就睡过去了。  于是陆湘慢慢地转过身,睁大眼睛盯着思君的睡颜。  这个人……实在是太好看了,好像这么看都不够,虽然脸是冷冷的,但他有多温柔,只有陆湘一个人知道。况且,思君只有在陆湘的面前才会这么安心地睡着。在旁人看来,思君和可怕的恶魔没什么区别,可偏偏这个恶魔,会对陆湘一个人露出柔软的肚皮。  陆湘被自己的想象又给甜了一下,而后才又想了了那本话本。  虽然这时候天已经不早了,但陆湘就是想看……  于是他偷偷摸摸地从思君的怀里退出去,自己溜进了乾坤袋,找了个角落开始看那本话本。  话本里的故事,是从陆湘和思君相识的时候开始写起的。  虽然现在陆湘和思君的故事已经传颂得妇孺皆知,可沈云柔的这一本,居然将他们从相识开始的一路冒险的详细过程都给写了出来,虽然也有不少虚构的部分,但大致的过程都能对的上。  故事主角是自己真的有点羞耻,但陆湘还是一边羞耻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口气看到了最后一章,直到看到章节标题,陆湘才陡然顿住。  标题写的是:新婚夜。  陆湘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突然想到了小贩说的话——这次沈云柔写了那个。  陆湘总算是明白了那个是哪个,然后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第89章 陆湘连忙往思君的身后躲,一边躲一边说:“我只是瞎猜的,我觉得沈云柔知道太多事情了,有点不正常……那个什么,儿媳妇你别激动……不是,轻翎阁主你别激动啊!”  可现在轻翎怎么能不激动,他简直激动得要发疯了。陆湘第一次踏上天机山的石阶的时候,他可没有想到有一天陆湘会把他隐藏那么久的身份给挖出来。况且陆湘还不算是真的挖出来了,陆湘只是随随便便诈了他一下,他就自乱阵脚在陆湘面前暴露了。  但这真的不怪他啊,陆湘这个小子精得和鬼一样,他开口的时候轻翎真的就相信他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啊。  总之现在是后悔都没有用了,轻翎抱着自己疼得要炸开的脑袋原地蹦跶了半天,真是……活活给气死了!  轻翎从一开始坑思君钱,后来也坑陆湘的钱,虽然的确有些不地道,但每次这两个人来,也给他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啊,为什么自己现在还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呢_x0010_?  轻翎感觉真是要哭出声了,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又发现了陆小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乾坤袋里摸了出来,抱着他的大腿,满脸忧虑地看着他……  轻翎:……  陆湘抱歉地道:“真的不好意思啊轻翎阁主,这几天确实是小鸡想你了,当然我也挺想你的了,毕竟我们也是老朋友了,所以来打扰了你几天,真的很抱歉。当然,这个消息虽然是真的,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放心吧……”  “怎么可能放心!”轻翎气冲冲地打断陆湘,抬脚甩了半天都没把陆小鸡给甩开,这土鸡孩子天生神力,要甩开他都得费老大的劲儿 。  轻翎坚持不懈地甩腿,继续说:“这个消息,我还是出钱买,我是生意人,只有钱货两清我才能安心。”  陆湘也没想过要为难轻翎,可这会儿看着他坚定的表情,犹豫一下还是断断续续地说:“那……那我就象征性地……收……收一点……”  说着陆湘将自己的右手举起来,比了个“五”意思是五钱银子,然而轻翎义愤填膺地冷笑一声,道:“好啊,我就知道你们是有预谋的。拿去,你的金锭,谁稀罕?留着下回说是聘礼我他娘的还得搭上我自己。”  吼完之后,轻翎一股脑将陆湘这几天给他的五枚金锭塞到了陆湘的手里。  陆湘:……  思君:……  合着他们在这里白吃白住白泡了几天温泉,一分钱没花呢……  轻翎这时候总算是把陆小鸡给甩开了,而后拎着陆小鸡也塞到了陆湘的怀里,气恼地吼道:“好了,我们之间的账了了,恕不远送,告辞!”  说完轻翎转身就跑,简直怕再给缠上,陆小鸡对着他的背影“唧唧”叫唤个不停,就听他暴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从破裂的嗓音里都能听出他的崩溃。  “谁他娘的要等你长大来娶我啊!回去喝奶吧你!”  而后,整个天机阁骤然凭空竖起一道结界,彻底将陆湘他们给隔绝在外。  陆小鸡心都碎了,在陆湘怀里抽抽噎噎了起来。  陆湘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转头用眼神询问思君现在怎么办,思君摇了摇头,说:“没办法,走吧。只是下次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听到这一句,陆小鸡顿时哭得更加响亮了。  陆湘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抱着陆小鸡安慰,而后转身,慢慢地往上下走。  怀里一边抱着陆小鸡,一边揣着沉甸甸的五枚金锭,陆湘陪着陆小鸡一起忧伤,心里想:这天机阁的温泉很舒服啊,什么时候儿媳妇儿才能消气,让我们再上山来玩一玩呢?第112章 番外一  从天机山下来之后没多久, 陆湘和思君就到了蜀中。  在陌生的地方闯荡久了,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陆湘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亲切感, 走路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在和他师父约定好的前一天就到了。  没想到回到他们的小宅子, 师父却根本不在家,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看样子6 已经好几天没人来过。  思君有些警惕地在这不大的宅子里四处检查,将陆湘护在自己的身后,沉声道:“你小心一些。”  陆湘扶额, 无奈地说:“不用这么警惕,我们乡下很安全的,师父也很安全能保护自己,没什么事情……我知道……知道师父在哪里……”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陆湘带着思君道了山脚下镇里最大的一家酒楼。  陆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师父肯定喝酒了,他喝醉了要是对你胡言乱语,你别和他生气就是。”  思君点点头,道:“我知道, 你的师父也是我的长辈。”  但陆湘的表情, 一点也不像是放下了心, 依然满脸地带着思君进入了酒楼, 熟门熟路地上楼, 到了最大的一间包厢门口, 一把推开了门。  门里的景象, 陆湘一看就想捂脸。  屋里至少有十多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有人唱曲,有人弹琴,但更多的人,是围在坐在主座上那个男子身旁,给他捶腿捏肩喂葡萄。  陆湘无奈拉长音调道:“师父啊……”  听到陆湘的声音,在中间的那男子才抬起头来,用醉的浑浊的双眼看了陆湘半天,这才说:“你……你谁啊……哦,我认识的,我徒弟……”  这就是信里说的那个年老体衰、孤苦无依的……陆湘的师父……传说之中的医圣。  可他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保养得相当好,细皮嫩肉,红光满面,那副沉醉温柔乡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孤苦了!  陆湘捂着脸对思君说:“这是我师父……”  那一眼看上去非常不靠谱的师父盯了陆湘了半天之后,终确定了陆湘的身份,而后便挥手兴奋地陆湘说:“小湘子可算是回来了!来,我给你介绍认识一下小仪容,我新认识的小宝贝儿!来来来!”  陆湘真后悔这个时候带思君来,简直快尴尬死了,他转头去看了看思君,对方的表情变化不大,但陆湘还是可以想象,今日所见肯定是思君万万没有想到的。  陆湘就怕思君生气,连忙小声哄他:“我师父瞎说的,我不想认识这些姑娘!”  思君挑了挑眉,没吭声也没有动静,倒是陆湘的师父见陆湘半天没有动静,自己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陆湘面前,要将他给拉到那一群女子中间。  不过他刚伸出手,就被陆湘身边的人给挡住了。  他这才慢慢将醉醺醺的目光放在了思君的身上,思君对他微微颔首,道:“晚辈思君。”  “哦……对……思君……”他连连点了好次头,又指着自己的鼻子,晃悠着说:“我、晋山白……”  思君拱手行了一礼,道:“晋前辈。”  晋山白点点头,转过去又看着陆湘,嘿嘿地笑着说:“对了,你啊……是有相好的了……我听说了,思君是那把剑……是鬼见愁,嗯……你把鬼见愁给搞到了……搞成相好了……不好给你瞎介绍新人……”  陆湘有点脸红,但瞧着思君没有立刻翻脸的意思,还是松了一口气,于是便小声地对晋山白道:“师父,我们回去了,你别瞎闹了……”  晋山白摇摇头,神情突然变得异常严肃,盯着陆湘说:“但是小桃红你可不能不管啊,她还惦记着你啊,还有小茉莉呢?师父可没有教你做负心汉啊,你……“  “师父!”陆湘心里大惊,连忙将晋山白的嘴给捂住,再转头去看思君。  遭了!  思君的眉毛挑得都要飞起了!  陆湘后背一阵阵发毛,慌忙对思君道:“我师父喝醉了就瞎说,你别理他!”  “哦?”思君微微眯眼看着陆湘。  陆湘简直要哭了,慌忙把陆小鸡给喊出来,让他把师父给扛起来,陆小鸡虽然力气大但是手短个子矮,扛着人就没办法捂嘴,于是晋山白的嘴又逮到了空闲,激动地喊道:“那小颖儿……”  “啊!”陆湘一声怪叫打断了晋山白的话,冲着陆小鸡喊道,“拖走!拖走!赶紧拖走!”  陆小鸡脚步如飞,一口气就把晋山白拖走,瞬间消失没了踪影。  陆湘心虚地转头去看思君,苍白地解释道:“那个什么……师父瞎说的!这些都是师父不知道哪里瞎认识的姑娘,我保证,我没和她们说过几句话。”  思君表情淡淡的,说了句:“无事。”  但这看起来哪里是无事!这分明就是有大事!  陆湘还想解释,但思君根本没没有给他机会,大步往前,边走边道:“先回去。”  陆湘心惊胆战地跟上,现在简直后悔死了!明知道这个时候师父在喝酒,为什么想不开要带思君来呢?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陆湘现在没辙,只能想办法想把师父给弄回醒酒。  回了他们山顶的小宅子,陆湘便开始熟练地照料他这个醉成半残的师父,给他喝了醒酒汤之后,又给他擦了脸,他才终于是稍微清醒,没再瞎说什么小这个小那个。几个人在正厅里落了座,喝着茶开始聊,陆小鸡和陆小菇跑得没了影,不知道哪里去撒欢玩了。  陆湘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正式将思君介绍给了晋山白。  晋山白还处于醉酒后迷迷糊糊的状态,吊儿郎当地吃着葡萄,问起了关于陆湘下山以来的所有状况,虽然大部分他都在天机本上看过了,但亲耳听到陆湘和思君说一遍,还是觉得异常震惊。于是就一边听,一边就不停地震惊地在一旁加上各种感叹。  “哇哇哇。”  “厉害厉害厉害。”  “真刺激。”  陆湘简直被他给闹得说不下去,全靠思君还能保持镇定,面无表情地把所有事情给叙述了一遍。  终于说完,陆湘便也松了一口气,晋山白还沉浸在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里,整个人看上去云里雾里的。  陆湘晃着他的胳膊,说:“师父,你醒醒啊!好好和我说话啊!虽然我已经找出了身世大部分的秘密,但还有些不清楚的状况,比如说我在白玉映沙瓶里看到了你去偷我母亲的乾坤袋,还有,你当年捡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的身份,但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呢?你能不能别敷衍我了,从头开始给我讲讲,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的。”  晋山白摸着下巴说:“从头开始说,那就长了……哦……是这样的,当年我年轻的时候,是个铸器师,名气也还行。但没多久吧,纪南红就出了名,她天赋太高了,一出来就把我们这些人给对比成了渣。于是我很嫉妒她,就去偷她的乾坤袋,打算偷到了之后研究研究是怎么做的,等研究好了,再还给她。不过啊,还说天下第一铸器师多厉害呢,还不是让我偷到了哈哈哈!你们说我厉害不厉害哈哈哈!”  陆湘:……  思君:……  思君都有点没想到,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晋山白居然能这么毫无避讳地说出来,脸上没有一点羞愧,甚至还有一点小骄傲呢。  这个结果虽然让人震惊,但陆湘还是能够接受,因为他知道师父一向爱胡闹,但师父本质不坏。当时偷母亲的东西,并不是真的有多大的恶意。而且后来这个乾坤袋也一直是陆湘再用,还有什么别的好东西,师父都给了自己。  陆湘终于将之前在白玉映沙瓶之中看到的景象释怀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陆湘轻轻拉了下思君的袖子让他不要介意,转向晋山白,道:“师父,这种事情就不必那么骄傲了吧……那后来呢?快继续说啊。”  “后来没来得及还给她,她就嫁人了,嫁给了昱云杉,我可打不过昱云杉,不敢去招惹他们两口子。”晋山白半眯着眼睛慢慢说,“我就寻思着吧,纪南红和闻人贤这两个铸器师都厉害了,我怎么都超不过他们,不如转行。于是我就去学了算卦,我的卦象一般来说还是准的。后来吧,四大家族的谁来着,请我算卦……喝多了记不得了,反正就是有人让我给昱门算了一卦,这一算不要紧,算出了个惊天大魔君!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又算了一卦,还好,此事尚有变数。卦象显示,若不将此事宣扬,或许便不会走到那一步。但后来吧,不知道是哪蠢货就开始到处宣扬。还说我铁口直断,是算得贼准。娘的,没多久到处都有人传起了我这个卦。我去解释还没人听,矛头都指向我了!昱云杉那么厉害,不得找我算账啊!我赶紧就隐退江湖了!好险,没被昱云杉逮到啊!”  陆湘:???  思君:……  “等等,师父!”陆湘惊诧地喊道,“你说你算的卦?你是……你是……黑瞎子?!”  晋山白点头:“哦,是有人这么叫我,瞎子是假装的,黑是戴的□□。”  陆湘:!!!  所以师父就是医圣这件事情已经不足够震惊了,师父居然还黑瞎子?  陆湘简直差点要尖叫出来了,浑身颤抖着说:“那个预言……”  “是的,是的,就是我算的,先别忙着激动,让我一口气说完。”晋山白迅速打断陆湘,接着说,“总之我怕出事,就暂时隐姓埋名了。后来就是诛魔之战,那些事情我搞不太懂。当时我听灰心的,铸器没前途,算卦要被砍。但上次在纪南红那里偷东西让我意外发现我居然还挺有盗窃天赋的,我就去偷东西了。对了,我刚好收服了一只蝠妖,我就以他的名号去偷东西,立下了要成为天下第一大道的梦想!你猜怎么着,我真的有天赋,就偷了个井盖而已啊,天下就真的都知道我了哈哈哈哈!但可惜后来那个蝠妖不小心死掉了,我没有掩护,担心自己被认出来,就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这个梦想。”  陆湘:!!!  思君:……  所以师父不仅是医圣,是黑瞎子,还是蝠先生?!  陆湘下巴都掉地上了,因为太过于震惊,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师父继续不紧不慢,吊儿郎当地说:“放弃这个人生方向之后,我就去学医了。我学成下山的时候,不小心露了两手吧,就得了个医圣的名号。这时候诛魔之战已经快要结束了,昱云杉已经死了,我听人讲了个大概,他娘的,吓我一跳。你知道吧,说是因为我算的卦,才导致昱门被围剿的。等于说,我偷了人家媳妇的东西,还算卦给人丈夫惹了灾。哎哟喂,那还得了!万一以后昱门后人知道了,可不得找我算账?”  陆湘:……  思君:……  师父就继续说:“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暂时以医圣的名头四处打探消息,后来发现听人说纪南红躲在江城薄氏,我赶过去的时候,闻人贤都已经杀了纪南红和一个孩子了。我本来以为这事儿就那么完了,可后来闻人贤拿到纪南红的那把剑,突然就有点神志不清,原地发疯,像是看不见我是似的。你们知道,我偷东西还挺行的,就混进了那个院子,想看看纪南红还有没有可能救活。结果纪南红撑着最后一口气给我指了个方向,我按照她的方向找过去,瞧见湖底的结界里藏着个孩子,衣襟里还藏着张纸条,写着名字和生辰八字。那孩子虎了吧唧的,特别丑。哦,就是你。” 第91章 正好这个时候,思君打好热水回来了,他把陆湘从被子里挖出来,给陆湘擦脸的时候,才发现陆湘眼睛湿湿的。  “怎么了?”思君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太大的波澜,但陆湘就是能感觉到思君很担心他。  陆湘睁开眼,又把被捆住的双手挂在了思君的脖子上。  思君低声问道:“酒醒了?不闹了?”  “没有,还晕。”陆湘用力将思君给拉下来,于是二人的唇差一点儿就贴在了一起。  陆湘盯着思君说:“晕晕乎乎的,想起了一些事。”  思君用手背轻轻拂过陆湘的脸,问道:“什么事?”  “你啊……”陆湘轻轻呢喃,答非所问道,“你那么爱我呢……”  思君沉默好久,最终轻轻搂住了陆湘,用极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道:“嗯。”  陆湘身体微微一顿,晕晕乎乎之中,觉得浑身都在发热,他难以抑制此刻的动-情,只想用力地抱住思君,告诉他自己和感情和他一样。  可被捆着的手脚束缚了陆湘,他扭动了半晌也没挣开,便红着脸说:“把我放开……”  可思君并没有顺从陆湘的话,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湘,说:“不能放,这是惩罚。”  陆湘愣了愣,并不明白思君的意思。  思君微微挑眉,冰冷地吐出了两个名字:“小桃红,小茉莉。”  陆湘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两个名字。  白天的时候就觉得思君有气,果然,他就是很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想通了思君对自己的感情很深于是有些得意,还是今晚的酒太烈让陆湘失去了理智,他突然变得尤其大胆,勾着思君的脖子就将思君给拉了下来,二人的唇再次只有一指的距离。  思君一阵错愕,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陆湘便贴在了思君的耳边,小声地说:“不认识那些人,我的心里只有没有那些人,只有一个最爱我的、我也最爱的……小思君。”  思君眸色一暗,突然掐住了陆湘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陆湘还不知道究竟是那句话让思君突然变得这么凶残,被摁住的瞬间又茫然又惊慌地挣扎起起来,但根本没有什么用。  于是陆湘放弃抵抗,从思君有些暴躁的吻里传出破碎的声音:“至少……至少把我放开……”  “不放。”思君轻声回答的同时轻轻抬手,这下银光又将陆湘的眼睛给围住,陆湘不禁不能动弹,连看都看不见了。  陆湘吓了一跳,慌忙问道:“我看不见了?这是在做什么?”  思君低声答道:“你很快就知道了,乖,安静。”  陆湘整张脸都红透了,真的就没办法发出声音来。  下一刻,思君手一挥,屋内的蜡烛顷刻间就灭了一大半,满室只剩下暧昧的昏暗烛光。  窗幔在微风里摇晃,最终轻轻慢慢地落下,遮住了那床上所有的光景。第114章 番外二  星渊睡到半夜, 迷迷糊糊地感应到了他的花瓣做成的珠子正在靠近。  他一共只送出去两颗珠子,一颗给了陆湘,一颗给了……  那个人的模样刚在星渊的脑子里出现, 真人也出现在了星渊的面前。  星渊半晌无语, 透过窗户看着坐在窗外树杈上的孟惜安。  二人对望一眼, 都没有说话, 星渊翻了个身面对着墙闭上眼, 但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他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孟惜安这样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已经有五百七十九天了。  星渊是在孟承颜葬礼之后离开的宛阳。当时他陪着孟惜安将孟承颜的葬礼办了, 又陪着孟惜安渡过了一段艰难的时间。  明子真发起的新一轮“诛魔之战”,孟惜安并没有来得及参与,他不是不想为大哥报仇,只是当孟承颜的葬礼举行完毕,昱陆洲都已经死了。他又不得不学着放下心里的怨愤和仇恨,从过去走出来。  他按照承诺,将自己所知当年诛魔之战的所有真相都公之于众, 而后遣散了孟氏所有弟子, 将属于昱门的一切都还了回去。  即使陆湘不想要了, 他也不愿不明白地占着。  从此以后, 这世上再没有宛阳孟氏, 也没有孟二公子, 他什么都没有了, 却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那时候星渊一直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给了他沉默的支持,但当一切尘埃落定,星渊就悄无声息地离开,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有给孟惜安留下。  只是孟惜安绑在星渊手腕上的那根绳子却阻碍了星渊从孟惜安的身边逃离,只要这根绳子在,星渊无论如何都会被孟惜安找到。  星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虽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星渊能感觉到,他和孟惜安之间斩不断的联系就在这里。  于是星渊怎么都睡不着了,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很久以前,他刚刚开了灵智的时候。  星渊原本只是长在山上的野花,因为运气好,生长的地方是个灵气充足的福地,也就几十年时间,星渊就开了灵智。他记得迷迷糊糊的,那时候孟惜安也很小,也就十岁左右,上山瞎玩瞧见了他,就被他给挖回去养在了院子里。  后来星渊慢慢长出了人的五官,眼睛张开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孟惜安。  后来的事情倒是很简单,孟惜安给了他一个名字,于是他们互相陪伴着长大,与对方亲密无间,将对方视为最重要的朋友。  那时候孟惜安将星渊保护得很好,他并不知道在孟氏其他人眼里看来,他即使是有了人的模样,也依然只是个低贱的妖,和圈养的畜生并没有什么区别。  日子长了,星渊渐渐意识到了多年的相守和陪伴让他对孟惜安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只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将自己的心意想清楚,倒是让孟承颜先看了出来。  孟承颜自然是不会允许他一个低贱的妖和孟二公子有什么牵扯的,稍微为难了他一下,其余的孟氏弟子也得到指示,也始终和星渊过不去。那时候星渊年轻气盛,不肯服他们,倒是惹恼了不少人。  再后来,孟氏无端失窃了一些丹药和灵器,看守这些东西的一名弟子不幸身亡,于是矛头指向了星渊,几乎所有人一口咬定是他这个低贱的妖在作祟。  星渊本没有什么畏惧的,只是孟承颜一口咬定是他杀人的时候,孟惜安有些犹豫,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明对他的信任。  那时候星渊只觉得天塌地陷,尽管孟惜安承诺他一定会找到事情的真相,但星渊不再信任他,后来抓着机会就跑了。当时星渊已经被孟承颜重伤,如果不是被陆湘捡到,他很可能就死了。  之后就是和陆湘一路冒险,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和孟惜安见面,结果现在还纠缠在一起。  五百多天了,星渊到处跑,孟惜安就到处追。  星渊后来真的很疲惫,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四处流浪的生活,他就希望找一块福地,盖一座小木屋,然后哪里都不去。他本来就是一朵花,要好好地在一个地方,把花根扎在坚实的土地里,才能好好地长大。  于是他索性不再管孟惜安,自己在这山上建了小木屋,一个人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孟惜安也没有逼迫星渊的意思,他不打扰星渊,但始终待在星渊的身边,只要一回头,星渊就能看到他。  偶尔若是听到什么地方有妖邪作祟,孟惜安都会暂且离开去处理,但最多三四日又会回来。  前几天孟惜安离开了一下,今儿半夜又回来了,然后就这样坐在树杈上看着星渊。  虽然他们现在的这个状况有些诡异,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到现在为止,星渊都始终无法原谅孟惜安。  星渊意识到,他和孟承颜的问题不仅仅是那个孟氏弟子的死令他们相互不信任,更重要的是,星渊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平等——比如他现在手上的这根绳子,还有第一次面对昱陆洲的时候,孟惜安并没有问他一句,就擅自将他给保护了起来。  他明白了他对孟惜安的感情,也明白孟惜安对他的感情,可星渊依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他想要孟惜安的爱,但他不要仰视对方,不要怀着不信任,他要的是一份平等的,互相尊重的爱。  现在的孟惜安,或许还没有明白,星渊也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对他说,于是就这样一天天地耗下去。  初雪落下,春日又归,就这么过了五百多天,他们依然这样诡异地互相陪伴着、疏离着。  星渊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开始收拾客房。  前些天陆湘给他回信,说是这几日就会过来看他,还给他带了些沿路买的小玩意儿。这大概是星渊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事情了,于是他收拾客房都觉得格外高兴。  算着时间,到了中午星渊便在山头上站着等那二人。孟惜安默不作声地跟在星渊身后,像是星渊凭空长出来的一条尾巴。  没等一会儿,星渊就听见了山林间传来了陆湘的大呼小叫,陆湘连忙跃上树顶去瞧,刚好就瞧见思君抱着陆湘飞快地朝他飞过来。  星渊一看这二人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大声道:“陆湘你不是会飞了吗!怎么又抱着!不嫌腻歪人吗?”  陆湘不回答他的问题,远远地对他挥手喊着“小花”。  星渊无奈地耸肩,却又感觉心情非常愉快。等着这二人落在他的面前,陆湘忍不住冲过去一把将他给抱住。  “小花啊,我好想你啊!”陆湘刚喊出声,又见陆小鸡和陆小菇也从乾坤袋里蹦跶了出来,抱着他的腿撒娇。  星渊被陆湘的熊抱给抱的快要断气了,思君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拉着陆湘的衣领把他给拉开,道:“行了。”  “鬼见愁还是这么小气,哈哈哈。”星渊大笑着,两手将抱着他腿的那两只给提溜起来搂在怀里,说,“走吧,别在这里站着了,去我们屋子看看,那可都是我亲手一点点搭建起来的。”  陆湘点了点头,却又稍微顿了顿。  他和思君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孟惜安。  严格来说,陆湘和思君,与孟惜安本人是没有任何过节的,甚至可以说,他们互相都很欣赏对方。但其实孟氏和昱门已经是世仇了,他们之间的恩怨说不清,究竟谁欠了谁也说不清。  孟承颜死了,陆湘便放下孟氏对昱门的所为,昱陆洲死了,孟惜安也放下了他误杀孟承颜的仇。  但这就是这两家人之间最好的结局:都放下仇恨,但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星渊和注意到了陆湘的眼神,便拉了拉他的袖口,有些紧张地说:“别管他。”  “没事。”陆湘对星渊笑笑,再转头去看孟惜安时,对方对他和思君轻轻点头,算是遥遥地打了个招呼,于是陆湘和思君也点头还了礼数。  接着他们所有人都不再看孟惜安,径直往星渊的小木屋走去,仿佛他不存在,而孟惜安自己也没有什么不自在,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星渊的身后。  分别的时间很长,这次也只是短暂地相聚,于是星渊和陆湘就忍不住一直聊着,将分别以来的所有事情都细细地讲给对方听。明明感觉相聚的时间很短暂,却不知道怎么,就在星渊的小木屋里待了快一个月。  这一个月陆湘睡着星渊客房里柔软的床,眼睁睁地看着孟惜安整天在门外吃冷风,越到后来越是觉得心里过不去,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心里对孟惜安的愧疚就要将自己给淹死过去了。  陆湘给星渊提了告辞,星渊没有多留。毕竟他们是经历过生死的挚友,分别也不会斩断他们之间的感情。  陆湘决定要离开的前一夜里,很久没有和星渊说过话的孟惜安,终于和星渊说了第一句话。  当时星渊都准备休息了,真想要关窗的时候,突然发现一直坐在树梢上的孟惜安不见了。  这种情况,多半都是孟惜安要离开去捉妖。  星渊不免有些担心,刚把头从窗户伸出去想瞧瞧,孟惜安突然又出现在了星渊的眼前。  星渊吓了一跳,猛然怔住。  孟惜安皱着眉,长时间看着星渊没有说话。星渊也就看着孟惜安,他明显消瘦了,比起从前,多了几分疲惫。  就这样互相对望了很久,星渊都以为孟惜安还是不会开口的时候,孟惜安却突然出声,叫了星渊的名字。  “星渊……”  这两个字十分干涩,就像是他的喉咙被拉扯着说出来似的。  “我说了我改名了。”星渊第一反应就是冷着脸给孟惜安浇冷水。  孟惜安脸色又阴沉了两分,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  “星渊”这个名字,是孟惜安给星渊起的,当他给了星渊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羁绊就形成了。而如今,星渊一直在竭尽全力地抗拒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就像是要将他们从前的一起都否定。  看到孟惜安表情的瞬间,星渊突然又有些后悔,但话已经说出了口,没办法收回来。于是星渊避开了孟惜安的目光,转移话题问道:“要是没事,我要休息了。”  “有事。”孟惜安深吸一口,充满疲惫和眷恋地对星渊道,“我要暂且离开,这一次的时间会有些长,所以我想,还是要告诉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