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生存指南》 第1章 《血族生存指南》作者:静安路1号  文案:我的鲜血,我生命的汁液,都是你的餐饮。  cp:狼人x吸血鬼(不重口 真的)  深情内敛攻x呆萌美人受  沈明光fenrir/芬里尔x陈臻vider/维达尔  【以下是中二版文案 别误会 文风很正常】  前期讲的是: 我以为他不爱我,爱的是那个谁。但是其实那个谁就是我…我还不知道。哦,而且谈了好久恋爱,我还不知道他是狼。(受吸攻的血会发情 为啥后面会说)  后期讲的是:我的妈??我以前怎么跟他还有这样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奸情?  △避雷:副cp黑历史多/血族设定和神话背景都是我自扯请别太认真/文慢热 脑洞雷 不怎么打直球 受不了自行退出 不必教我写文/再说本文是同人文的 我会骂人。  ----------  神话背景为北欧神话,本书为披着血族皮的神话文。第一章   “你好。”  身边有人落座,陈臻听到身边的人打招呼的声音。  英文。音质像铁,穿过耳机里的重金属音乐,弹了一下他的耳膜。  陈臻拿下一只耳机,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对旁边的人也用英文说你好。  他正打算闻闻这个人类身上的味道,可面前的人身上的味道像是等不及了一般,随着他坐下带起的风,朝他扑过来。  松香、森林……甚至还有土地的味道。味道很重,但基调非常清新。  陈臻被这味道取悦,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打量面前的人,是和声音相符的长相,亚洲面孔,很硬朗飒然。看上去肌肉很是结实,身量也很高,飞机座椅窄小的位置,他坐着有些勉强。  陈臻打完招呼,看他把自己的背包放好,正准备把头扭回来继续看自己的书,那人又开口了。  “你这是染的头发?挺好看的。”  这人英文说得倒是不错,表情也很友好。  友好得有点奇怪。陈臻觉得这个人的目光过于……炙热?说不上来,就感觉好像,他在透过自己看别的什么,看得很认真。那双黑眼睛里的情绪很沉,是会令人觉得不好意思的目光。  陈臻放下手里的书,只点了下头,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他移不开目光,但他还是低下了头,因为不好意思。  他其实很少和人类单独相处,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欧洲,因为需要完成‘历练’,所以身边没有侍从。从前人类能够出现自己身边,都是为了训练自己的自制力的。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克制对人类鲜血的渴望,但还没有学会用人类的方式和他们相处。  陈臻心里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听莉莉丝的话,坐私人飞机回国。  毕竟自己不太喜欢应对交际,虽然那对他而言是必修课。  来之前莉莉丝拉着他语重心长地交代了很久很久。  “维达尔,回国以后你是南区的领袖。中国区的族人,尤其是南区的血族,都很不听管教,和狼族的矛盾也相较频繁。你要记住,做事千万不要那么莽撞,多和普通人交流。你需要从人类生活中积累你应对矛盾的灵感。你要亲民一些,维达尔。”  她的叮嘱言犹在耳。  “你虽然被授予领主,但终归还是年轻的血族,往后的路将会辛苦又漫长。祝福你,维达尔。”  陈臻把耳机摘下来,想着莉莉丝的话,提醒自己说:“从和普通人的交际中积累面对生活的灵感。”  我怎么不亲民,我都坐商务舱,陈臻想着。  或许是中国人?  他试着对旁边的人露出一个应该算是‘和善’的笑容,用自己以前就开始学习的中文说,“你回中国的话,那或许是中国人?你好,我叫陈臻。”  对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和陈臻对视上,被陈臻的蓝眼睛看得一愣。  “你好……我叫沈明光。”他很快就晃过神来,依旧热情地道,“你中文说得很好。”  “我以前就一直学习中文。”陈臻猝不及防和他惊喜的眼神对视上,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但说得不太好,有很多字写下来也不能认出来。”  “不,你说得真的非常好,我说真的。”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放进背包里,又指了指陈臻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你不热吗?不脱掉?”  陈臻套着羊毛衫,外头披着黑大衣。闻言陈臻顿了一下,把衣服拢了拢,“不热,我挺怕冷的。”  沈明光点头,“你刚刚说你的中国名字叫什么?”  他说话很慢,吐字也很清楚,像是生怕陈臻听不懂。陈臻也不打算点破对方的善意,他喜欢这种细微的体贴。  “陈臻。”  “美梦成真?”  “不是那个……是这样,耳东陈,至秦臻。”他伸出手,像在手上比划给这人看,伸出手又犹豫了,因为他看到沈明光依旧十分认真地盯着自己看。  “我知道了,耳东陈,至秦臻。”沈明光把这个名字放在唇齿间嚼了下,“陈臻,很美好的名字。”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陈臻突然就觉得有点奇妙的感觉。  在欧总部,只有中文老师和四长老会叫自己‘陈臻’,别的人都叫自己维达尔。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人叫的‘陈臻’,和别人叫的‘陈臻’感觉不一样呢?  沈明光的版本好像更好听一些。  陈臻不动声色地去看沈明光的嘴唇,下颌线,然后往上是眉毛、鼻梁,和黑得像墨的头发。  是一个英俊的人类。  他学过这个词。他的中文老师告诉过他,帅气可以用很多形容词、成语来形容,但是英俊指的是容貌俊秀而有风度的男人,不是长得好看就可以用来形容的。  陈臻觉得面前的沈明光很适合这个词。这人浑身每一寸都散发着男性魅力,但举止克制有礼,和自己说话还这么温柔。  陈臻愣了很久,才低低地回应他对自己名字的赞美,说谢谢你。  “你回中国探亲吗?”说话间空姐过来安全检查,沈明光把安全带系好,自顾自地开始滔滔不绝,自来熟并且思维跳跃,大概能说中文很开心,话有点多,“我刚结束在英国的旅行,说实话,东西真的很难吃。你也去北京吗?你老家是哪里的?”  陈臻想,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能对陌生人有如此旺盛饱满的热情。能对陌生人这么热情,大概是个很勇敢的人。  陈臻摇了摇头,“我会去中国的南方。”  他去中国是去接管中国南方的吸血鬼总部,他在中国没有老家,没有亲戚。  这些都不能说。难道要说,我是吸血鬼,我只有伙伴,没有亲人吗?  陈臻不想做一个不诚实的血族,他不想骗面前这个人。  他语气有些失落和僵硬,沈明光估计也听出来了。  沈明光还以为是自己太吵,让对方感觉不舒服,就正色道,“你别介意,我这次是单独旅行,太久没说中文,一激动就有些聒噪了。”  陈臻愣了下,闻言立刻解释,“……不是的,是我不太会聊天,你真的不吵。”  沈明光笑了下,也没再说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陈臻见他不说话了,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让他这位‘人类朋友’不高兴了。  其实这已经是陈臻能对一个陌生人表达出来最友好的态度。但效果明显不太好,所以陈臻准备挽救一下这尴尬的局面,主动开启另一个话题,“你想听歌吗?”  陈臻用真诚的示好口吻,递出了自己的一只耳机。  沈明光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塞进自己的左耳。  陈臻悄悄松了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沈明光听到一半,笑着看过来,“你看上去很安静,喜欢听这么吵的摇滚?”  陈臻被噎了下,又不能说是因为外面的声音很吵才听这种歌。他只能说,“在外面听这种,一个人的时候我喜欢听钢琴曲。”  “是吗?”沈明光像是来了兴趣,“喜欢谁?”  陈臻终于有个安全的话题可以聊了,“最喜欢李斯特的b小调鸣奏曲,虽然很长,但我很喜欢,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不过钢琴家我还是最喜欢德彪西和贝多芬,百听不厌。”  沈明光也点头,“德彪西有一首《格拉纳达之夜》我也很喜欢。他风格很柔美清新,有一种完整的丰盈感,像是打翻的调色盘。”  三言两语就能见真章,陈臻能听出来沈明光确实懂一点钢琴曲。陈臻十分开心,直接把歌关了,开始和沈明光开始讨论巴赫。  在陈臻以前的认知中,人类是弱小的,无助的,脆弱的。而且他们总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喜怒哀乐,两个族群间的代沟太深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遵守着血族的老规矩,不和人类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血族同胞都说人类又坏又贪婪,如果暴露身份,力量薄弱的血族抓起来带走抓去研究所,全身插上管子,让你全身赤裸……会逼迫你露出尖尖的獠牙,让你使劲掐着自己的脖子求他们给自己血。  人类想要永生,不满足自己的弱小和有限的生命。他们激发着自己的潜能和智慧,创造武器和文明,去对抗别人和自己。  陈臻承认,人类拥有令人敬佩的生命力,也创造出了很多美好的事物,比如德彪西和贝多芬的音乐……只是,美好之下也有一部分人类对他们不友好。  陈臻在过去的年岁中,已经被成功洗脑认为人类‘坏而贪婪’。但意外的是,面前这个味道好闻,态度友好的人类,居然让他对人类这个族群有了一丝好感。  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还和自己一样,都喜欢贝多芬的悲怆,陈臻想着。  两人正聊得开心,不多时他们对面的位置,一对夫妇带着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很快就尖锐地响彻了整个机舱。  陈臻和沈明光的对话也被迫中断。  空姐连忙走过来蹲下来帮着哄,他们交谈的声音其实已经被哭声掩盖,但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了陈臻的耳朵。  他全都能听到。  包括最后座的男人抱怨说出差公司不给买商务舱,包括隔着几道舱门的机长在和塔台确认他们排队排到了第几架,是否滑行准备。  陈臻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耳朵……他的五感要比普通人灵敏很多倍,而他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控制,所以他无法过滤掉一些噪音。  只要出门,他都会觉得非常吵。  这就是他没有事的时候一定会带上耳机,听最吵的音乐的原因。  陈臻还在包里面翻着自己的降噪耳塞,就听到身边的人解开安全带‘嗒’的声响。  然后是衣服摩擦的窸窣声,还有膝盖骨骼因为姿势变换发出的脆响。  陈臻喜欢这个声音,他觉得人体结构发出的声音都富有生命力。  而且这个人的心跳也很特别,很迟缓有力,像钟声。  他不由得转过头去看沈明光。  沈明光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因为半跪下来,露出了一截麦色的腰,下面是蓝色的牛仔裤和高帮的帆布鞋。 第3章 他站起来,抬起手,虚弱地把锁扣往上抬。沈明光站在门外,用有些疑惑,但盛满了关心的眼神看着他。  “进来。”陈臻用命令的语气说。  沈明光没有犹豫,他皱着眉走进了这个狭窄的空间,重新锁上门。  陈臻被沈明光身上的味道刺激得再次跪倒下去。但是这次他没有接触地面,狭小的空间不允许,他被沈明光架住,松松地揽进了怀里。  他几乎是本能地凑到沈明光脖颈的位置,着迷地听着血液在动脉里流淌的声音——  其实这会儿陈臻的意识已经半抽离了,他做的所有举动,都是出自于本能。  明明之前还在推开自己。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一支被放在台子上的试管,玻璃壁上还有暗红色的液体痕迹。  沈明光低头,抬了下陈臻的下巴,去看他迷蒙的眼睛,“陈臻,你还好吗?”  陈臻换上了一副棕色的美瞳。  沈明光没有对他一变再变的眸色再发表什么意见,他看着陈臻,像是在打量一个猎物,又像是很为难,在思考什么很难抉择的问题。  但是陈臻等不及了。  他把头凑近沈明光,离他的唇瓣只有一张纸那么近。  陈臻感觉到,一切都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  即使他刚刚和这个面前的人认识不到3个小时。  陈臻模糊地想起了他记忆的开端,他成为血族的前几年……那些日子他也总是那么渴,焦躁而莽撞,是从身体深处探出来的干涸……  他对面的沈明光面对这一系列变故,表现得一直很冷静。  直到陈臻越来越乏力,他紧紧抓着沈明光的胳膊,觉得身体的力量在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很快,面前空气中像是卷入了什么,变故突然就来了。  飞机开始晃动,很突然,很颠簸的晃动。  机舱广播很应景地响起来,dies and gentlemen,the ne is turbulence ahead will be some **all bumps……”  陈臻这时候已经整个人趴到了沈明光身上。他像一只困兽一般,焦急又急切地闻着沈明光的脖子……沈明光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颠簸也越来越强,然后……  沈明光感觉到耳边有潮湿的触感划过去,是陈臻的呼吸和嘴唇。  沈明光僵着身子,站着被面前的人蹭来蹭去,没有一点不耐,不避开,也不主动。不拒绝,也不靠近。  与此同时,厕所的门开始疯狂地被敲响,空姐在外面大声地用英语喊,乘客,为了您的安全请你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陈臻手是抖的,声音也很抖,他断断续续地开口请求:“我大概需要一些帮助,你愿意……”  沈明光按住了陈臻的手,阻止他不停点火的动作和说到一半的话。  他另一只手捂住了陈臻的半边脸,和他那呢喃着,喋喋不休地开阖的嘴唇。  沈明光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会挑时间。  他捏着陈臻的后颈,把他紧紧压进了自己的怀里,让他不要再随意动弹。  他附身到他耳边,对陈臻说,“你现在需要冷静,先停下来。”  沈明光说完,捏起他的脖子找了一下,然后迅速在陈臻脖颈下某个位置狠狠按了一下……  那是很短的一个瞬间。  颠簸立即就停了。  陈臻昏睡过去,栽倒在他怀里。  沈明光叹了口气,把陈臻抱起来。他把带血的试管揣进怀里,一切收拾妥当,才打开厕所的门。  外面是惊慌的空姐和空保,他们下一步大概打算闯门了。  他笑着解释,“对不起,我的朋友有点累了,我现在带他去休息一下……没事的,他只是有点……贫血。没事的,只是小毛病而已。”  陈臻睡在沈明光的肩上,他有一张完美得像画报、像雕塑的脸,苍白,小而精致。扎起来的银发有些乱了,散在脸上,无端透出几分羸弱。  空姐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已经把人抱走了。  ----------  “4月23号,星期一,阴。  我提前一个星期来到英国,和线人确定了他登机的时间,买到了他身边的座位。  他认不出我。  在意料之中,但依旧失落。  他说自己的名字是陈臻,脸上的表情很可爱,好像在担心自己的发音不对。  小心翼翼的,像犯了错的猫。  看得出来他不讨厌我,或许还有一点喜欢。  他偷看我六次,并且与我分享了耳机和里面的音乐。  后来他突然对我冷淡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于是我把瓜子拿出来逗他,故意划破了自己的上颚。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想看他对我兴奋?  但后来我没意料到,他似乎失控了。  我的其实还没有全然苏醒,但好像已经足以让他发情……好吧,下次我会注意在适当的场合使用自己的血。  怕他觉得尴尬,我把他弄晕了,到北京转机的时候先走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一切,但我不能。  我想拥抱他,但我不能。  我不该靠近,但我忍不住。不仅是他失控,我也失控了。  我早就失控了。  或许我错了,这是个错误的开始。  但我不后悔,反正我已经等待了……千千万万年。  错就错吧。  fenrir.”第三章   中国,四川,雅安。  “四长老进入休眠期?”  陈臻听到莉莉丝的话,扣着领口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把手机换到右边听,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节骨眼……”  “很突然,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他的猫头鹰把血书送过来,我们看了都很惊讶。”莉莉丝叹气。  “四长老还没有指定继承人,这次是休眠只是普通的沉睡,不是死眠对吗?”即使知道,陈臻还是重新确定了一次。  “当然了,没有继承人怎么可能死眠,你别这么担心。”莉莉丝突然想起陈臻的事儿,“……不过,你在邮件里说在飞机上遇到了点小麻烦,你到了中国也没有联系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臻沉默了一下,“……这就是我要找四长老的原因。”  “到底怎么了?”  “我遇到了一个……人。”陈臻实在说不出口是个男人,“我……失控了。”  他也说不出口自己好像发情了,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依旧不能相信自己那天是发情。  莉莉丝那边静了很久,才有些犹豫地说,“维达尔……这件事……”  “你先替我瞒着。”陈臻低声请求,“如果我再发现第二次,我自己会联系总部回去。”  挂掉电话后陈臻愣了很久。  那天他晕了过去,最后是被空姐叫醒的。他足足睡了12个小时,空姐叫了他很久很久,他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架飞机只剩下他一个滞留的乘客,之前的那个叫‘沈明光’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像是一场不曾出现过的梦一样。  但回去后,他清洗自己的衣物时看到内裤上的痕迹,那个安慰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借口就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随身携带的便携血液补给也不见了,他没有找到瓶子。  陈臻还在愣神,身后玻璃窗被窸窣声叩响。  陈臻一边披外套,一边走过去打开窗户,对着那几只扰人的蝙蝠说了句,“马上出发。”  陈臻下了楼,那几只蝙蝠停在白色的奔驰车头。他上车启动车子,那群蝙蝠就飞在前头,为他指引着方向。  等开到一个阴暗的废弃楼旁,那几只蝙蝠立即四散开,从各个角落飞进了楼中。  陈臻把车停好,一阵风过,车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妙龄女郎,为他打开了车门。  身着黑色礼服的女人笑盈盈地张开红唇,“您很准时,维达尔大人。我叫刘敏,您的向导。”  陈臻拔下钥匙,看了下表,午夜3点,刚刚好。  他下了车,“我的中国名字是陈臻,在这里不需要叫我维达尔。”  其实他想说的是,这个名字你估计不配叫,但是他忍住了。  刘敏捂着嘴笑了笑,“我们只听过维达尔大人这个名字,您还有中国名字?哈哈,说句或许会冒犯您的话,刚刚一晃眼看到您的头发,我还以为会是个女大人呢。”  她随口开着玩笑,看着面前这位容貌艳丽的始祖血裔。  陈臻转过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知道会冒犯,那为什么要说?”  说完,陈臻理了理领口,又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他今晚的瞳色是深红的,微微有一些暗金。当处于夜晚中,身边有同伴的气息,或者处于战斗状态时,陈臻的眼睛才会变成这个颜色。  刘敏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一接触到陈臻的眼睛,脑子一懵,浑身像是被电了一下,身子开始有些发抖,不由自主地就想要跪下。  她是刘氏家主的妹妹,从小到大一向乖张任性,很少怕什么人。这还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来自同族的威胁。 第5章 真正管事的,是始祖的继承人。就譬如他们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始祖血裔,陈臻。他就是大长老的继承人。  这也是为什么陈臻一个目前连爵位都没有的血族,中国区的领主还需要向他行礼的原因。  其实陈臻这次被派过来,总部公函里面原话是:‘协助’中国区总部即南部工作。协助两个字十分微妙,可大可小嘛,刘家其实大可以当做多来个人多喝几杯血,养起来也无伤大雅。  不过总部发出的公函下一句话是‘以领主之位接管’。  这就十分尴尬了,而且后来接到通知,说来的还是个始祖血裔……  反正在他们心里,陈臻这次过来那就是明晃晃的争权夺位。  但其实根据他们收到的消息,这位陈臻大人…据说在欧总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少爷。年纪最小,脾气不好,无所事事,闲散度日。  地位尊贵,可惜是个没什么上进心、就只会发发小脾气的废物。大家都听说过,维达尔大人,是欧总部唯一一个和人类保持一样作息的血族,原因是他觉得人类生活比血族生活更有趣。  听上去是个猎奇的始祖血裔……但几个家主并不知道陈臻到底是什么底细,初次见面,总觉得也没有传闻说得那么……废柴。  毕竟陈臻现在看上去很尖锐。  陈臻看着面前刘长生明显不太好看的脸色,笑了一下,“刘家主看上去好像有话要说?”  刘长生手捏着椅子,死死地盯着陈臻,像是在隐忍。他还没说话,陈臻又开口了。  “几位家主也在这里,那我也好办事,大家一起听听吧。”陈臻从怀里拿出了几个文件袋,往前轻轻一洒,文件袋已经落到了三个家主的手里。  “我想大家都知道,欧总部虽然平时不怎么对大家……要求。”陈臻斟酌了一下字眼,“但是世界各地都会有总部的血影,关心着各个领地的和平和发展。这件事1972年各国首领已经于伦敦谈判交涉,欧总部大长老主持会议,大家的家族一定都签过那份合约书。所以我想大家都是知道的,你们的领地,都有总部的血影在暗处合理驻扎执行任务,这是符合血族法律的合法行为。文件里的东西,也是通过血影的合法方式,探查到的资料。”  刘长生一边听,翻开陈臻递给来的东西看了两眼,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余良看完没什么反应,只是把意味不明的目光转向了刘长生。  白霖看完倒是笑得挺开心,乐着打哈哈,听不出是真揶揄,还是实则意有所指,“哎哟,怎么出了这么大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啊,老刘不厚道嘛。”  陈臻轻轻点着桌子,“血影汇报回总部的文件里说,刘家主,您的领地管辖区,在过去的两年以内,发生了三次和西北狼族部落的争端。并且去年和今年两年,在我们现在所在的城市,您的领地中心,已经发生160起人类意外失踪、死亡事件,有一半的人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刘长生一边听着陈臻的话,一边闭眼轻轻合拢手里的纸张,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里变成纸屑,落在地面上,像雪花一样。  然后他抬起头,直视着陈臻的目光,仍是不发一言,没有一句解释。  陈臻心里想的却是:刘家人这个习惯真不好,都爱弄坏东西,还随地乱丢,要改。  他被那阴戾的目光看着,仍是带着笑容,“毕竟南区是中国最大的总部,出了这一系列严重的乱子,总部怎么能坐视不管呢?刘家主,你说是吗?”  陈臻说这些话,是想听刘长生的态度。  奇怪的是,刘长生听完,转头,去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人刘锋。  刘锋站在黑暗里,沉默地低着头。刘长生和他对视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很……纯真的笑,甚至带着一丝对主人的讨好。  可陈臻觉得刘锋的眼睛里,目光中,明明有一把刀。他感觉,这个邪里邪气的,被族人叫做“疯狗”的男人,在刘家的地位似乎很奇怪。  看上去是随从,可刘长生的眼神……  空气寂静了很久,刘长生才转回视线。  刘长生闭了闭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陈臻大人,这些年一直没有人跟我分担,我的确有些力不从心。南部刘家……很庆幸能得到……总部的支持。”  白霖听完刘长生这话,一向笑着的脸猛地沉了下来,和同样惊诧的余良迅速对视了一眼。  这句话听上去轻飘飘的,但是背后的含义却没有那么简单,很可能是整个中国区血族势力格局的改变。南部刘家是中国区的总部,他们一旦向欧总部交移权利,那剩下的四个家族……  陈臻听完刘长生的话,像是十分满意。他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抬手送到刘长生手边,“这是总部的公函和大长老的私印,手续都是齐全的,您过目吧。”  刘长生摊开手接飘过来的信封。  陈臻坐在上首,撑着头,用安慰的语气道,“刘家主,我的到来不会改变任何东西。事实上,我来的目的只是让一些被打破秩序的事情重新回到正轨上而已。总部给你们的命令说会来一个新领主,但也没有说,要把刘家主换掉。”  刘长生的脸色一变再变,陈臻继续好脾气地给了他一颗甜枣,“您依旧是家主,南部依旧是您的领地。我不需要您传承给我领主的信物,也不会掺杂您家族内部的任何事宜……你们可以把我当做……来完成任务的外交大使。你觉得我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刘长生有些不明所以,陈臻这是卖的什么药?一会儿一个面孔?  白霖闻言已经缓和了脸色,赶紧附和着叫了声好,“大人这话说的,什么大使啊,您就是咱们亲兄弟!唉赶紧结束结束了咱们陪大人去吃个血火锅……”  “大人。”刘长生打断了白霖的话,他把信函收好,站起来,微微屈膝,重新行了一个对上位者才会行的礼,“我代表刘氏,真诚欢迎您的到来。”  这会儿真诚了。  陈臻闻言笑了下,闪到他面前,和他握了下手,“别这么见外,刘家主,还希望您多加照拂我。”  刘长生有些呆愣地看了眼陈臻的脸。  陈臻有一张称得上是完美精致的脸,有北欧人种最优越的基因和血族的气质,是一种迷惑人心的美丽。  刘长生避开眼,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事情谈完了,不算是宾主尽欢,不过四个人都对今天谈判的结果算得上满意。  后来变成了闲谈。  陈臻听白霖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感觉不想留了,天快亮了。  他连连拒绝白霖表示要带他去‘搓一顿’的盛情邀约,“我要赶着回去看看书。”  “看书?”白霖和刘长生听完都愣了下,余良摸着自己大氅上的毛,狐疑着问,“大人,您平时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吗?赶着回去看书?小说吗?什么神仙小说这么好看?”  陈臻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是什么神仙小说……书名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你们也有兴趣吗?”  白霖:“……”  刘长生:“……”  余良:“……”  ----------  “5月22日,星期二,阴。  我第19次梦到那个男人。  梦里也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他对我说:我喜欢危险。  我居然有些羡慕‘危险’。  那是个美好的人类,从他身上的味道到他的谈吐,从相貌到他给我的感觉……熟悉而陌生。  明明只是一面之缘,但我总梦到他,总是。我知道这是个可怕的趋势,但我居然很享受这个可怕的趋势。  昨晚的梦里他靠近我,靠得很近,梦里的我听到了我的心跳,我不该有的心跳。  他叫——  沈明光。  am08:45 vidar.”第五章   与三位家主友好会晤之后,陈臻这几天深切感受到了地道的‘中国式待客’。  这是因为陈臻的表态让三大家族的家主都十分满意。  毕竟这是多么善解人意又识趣的‘新领主’啊,表明了自己不会瞎掺和,委婉地表示“自己就是在总部闷了太久了出来见见世面”、“回乡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然后“顺便看看你们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你们解决”……  如果忽略他一开始放的那些真真假假的狠话,那么刘长生可以会真的觉得,陈臻的确是来旅个游的。  大家都减轻了对他的敌意,刘长生自然就开始琢磨怎么拉拢这位高贵的始祖血裔了。这就导致了陈臻这几天烦不胜烦。  这天陈臻正紧张地投入复习着,早上八点就开始看书看到下午,正头昏脑胀呢,一群蝙蝠携风从窗而来,闯进了陈臻家,把一份信函盖到了他的数学题上。  陈臻放下笔,用小刀划开信的火漆。  字用鸽子血写的,还算讲究。  “陈臻大人敬上,刘氏上下已为大人打点好一切吃住游玩事宜,枉请大人谅我等招待不周,以下为我等的一番敬意……”  然后下面是一串让人目瞪口呆的……景点介绍和……安排。  “碧霞峰为国家4a级景区,因群山环绕、树木葱郁、四季常青而闻名。传说是女娲补天时石头落下所化而成。内含熊猫基地、女娲池、天然温泉、野生动物世界等风景区。在碧霞峰你可以感受到……”  “夹金山为省级风景名胜区,为中国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  “冶勒自然保护区位于四川冕宁县北部,与石棉南部相接壤,为省级自然保护区……”  ……刘家可能和旅行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满满两页的景点介绍完了,陈臻眼皮抖着,翻到背面。  名胜古迹介绍完了,然后是正反满满一页的美食!  什么砂锅雅鱼、石棉烧烤、哒哒面、春卷,刘长生还十分贴心地附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配图,看上去像是饭店的宣传册页?  最后刘长生在尾部写道:“大人请在感兴趣的景点和食物上勾选,我等不日将安排好大人的游玩事宜。”  ……这是点菜吗?还勾选?  陈臻看得头疼,撕下一张草稿纸草草地给刘长生写了回信:“刘家主敬上,我最近在备战高考,游玩事宜无限推迟,最近请勿打扰,切记。”  他写完把纸丢给蝙蝠,看它们一股脑地去了,又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古诗词鉴赏。  这个太难了,陈臻能用中文正常与人交流,写中文也勉强能让人看懂……不过八百字情深意切的作文,和永远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诗词填空及鉴赏,简直是要他老命。  世界就是这么不让人称心如意。当一个人想要认真学习的时候,似乎总有那么多破事要来打断你。  陈臻正被面前这个读都读不懂的古诗词搞得满肚子火,手机又催命一样地响起来。  他烦躁地把笔一甩,看了看来电人:白霖。  “白家主。”接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强压怒火了。  “大人好!大人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我约了几个血族的好朋友一起出来打麻将,没事儿大人老刘不在我跟你说吧你也不用觉得尴尬什么的……”  陈臻听到一半就冷漠地按了挂断,把手机甩在书上。  他揉了揉自己额头,到冰箱里面拿了一杯冰冻牛血,一口喝掉了,然后继续给自己打气:没事的。  不就是高考吗,你可以的陈臻!  结果等他再一次拿起笔,电话又响了。  陈臻这次是真的一团火气从脚上窜到了天灵盖,他捏起电话接起来就开始言语威胁,“白家主,你知不知道我有权利处置血族的生死?就算你是个纯血种我也可以把你撕成碎片!你听好了,你六月六号之前要是再给我打一通电话我就……”  “维达尔。”  陈臻的话戛然而止。 第7章 接着他把那本《泰戈尔诗集》打开,压在自己的语文试卷上,去翻找之前看过的那一篇——唯一的光明。  明明之前一打开就翻到了,但是此刻他心浮气躁却翻了很久才翻找到。就像第一次遇到沈明光那么容易,现在想再遇到一次却那么费力。  陈臻把那束买来的花束拿过来,放到鼻尖前闻了很久,才扯下一朵绽放的白花,整齐地夹进了那一页《唯一的光明》。  ——让痛苦点燃你心中的明灯,  ——让它成为你唯一的光明……  花香,雨夜,衬衫,黑伞,光明,泰戈尔,栀子……  陈臻在空白的纸上慢慢地写着这些字眼——  最后黑色的笔尖上下滑动,他居然又无意识地写下了那三个字——  沈,明,光。  ----------  那一晚陈臻又梦到了他,第20次。  那个梦要很熟悉,是他和沈明光的初遇,在飞机上。  陈臻梦到了他失控,看到梦里的他躲到厕所里喝补给,他的眼睛变红了,牙齿变尖了。下体裤子也顶了起来……他浑身瘫软,身体热得不行。  他看到梦里的沈明光靠近了,他打开了厕所的门,走了进来。  其实陈臻现实的记忆却是就到那里为止,别的他都记不得了。  现在这个梦把他的现实延续了下去——  沈明光捏住了他的后颈,靠近了他。他们靠得很近,那双热得发烫的手掀起了他的衣摆,贴着皮肤下移,在腰上重重地揉捏,然后解开了他的裤子,穿过内裤,开始捏他的臀……  他的嘴唇贴了下来,含着陈臻的嘴唇吮吸——一开始是上唇,然后是下唇,最后舌头顶进来……陈臻落进这个吻里。湿黏的,很热,特别热,他被亲得头昏脑胀。  他后面不知不觉地被一根手指顶了进来,前面也被热热的顶着……那只手换着角度扣挖……很奇怪,他怎么会有那么多水,怎么会那么湿。  陈臻听到自己的喘息,他觉得很舒服也很难受,很渴,想喝血,也想要别的。  然后沈明光脱下了他的裤子,手指抽了出来。他们依旧湿湿黏黏地吻在一起,舌头缠着对方的,陈臻上颚被舔弄着,腰软得不停往下滑。后来那个吻结束了,他被沈明光翻了个面,沈明光含着他的脖子,手握着他的阴茎套弄……他的腿中间进进出出的是沈明光的……  他被顶得一直在小声地喊,沈明光手一会掐他的腰,一会儿捏弄他的乳头,拧,按,掐。最后他们又吻在一起,他射在沈明光的手里,沈明光射在他的股缝中。  飞机颠簸得非常激烈,他们一起射出来的时候,飞机坠了下去,他跌在沈明光怀里,在高潮里无法控制地把嘴里的尖牙送进了沈明光脖子的动脉……  他一边喝血,一边和沈明光坠毁,浑身轻飘飘的。  最后沈明光在坠毁里说:“陈臻,爽吗——?”  爽吗——?  沈明光的眼睛很黑,像一个漩涡,会吸走意识和理智。  陈臻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像飘进了空中——  “啊——”  陈臻大叫一声,在黑夜里睁开了眼。  他猛地转身打开灯,先是大喘着气平静了一下,然后才手抖着去掀开了身上的薄毯。  他双腿间湿黏地梦遗了一滩。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闭上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遗,但却是第一次梦到性幻想的对象。  和一个男人。  那么真实。  更糟糕的是,陈臻居然在认真地想: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飞机坠毁了也无所谓。  ----------  “5月23日,星期三,雨。  我梦到了沈明光,梦到和他做。  不是真的做……但四舍五入应该算是做了。  不对……我都梦到了我们做了,那我们就是真的做了。  ……反正我觉得我们真的做过。  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是我觉得是真的,至少在我心里,那就是真的。  就是真的。  反正我明确了,我喜欢男人,喜欢那个男人。  我明确了。  我喜欢他。  am02:03,vidar.”第六章   八月底,尊重人类规则的血族陈臻终于要入学了。  复习的过程不再赘述。这段复习时光陈臻而言是双重折磨,他总是做奇怪的梦。  梦里一下是沈明光的笑容,一下是数学题,一下是诗歌鉴赏,一下又是沈明光麦色的腰……  反正也过去了。  入学的那一天是个没有雨的阴天,也是吸血鬼最喜欢的天气。这个城市终年不见阳光,是中国日照时长最短的城市,就这一点而言,把总部设在这里倒是十分合适。  早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陈臻就收到了血族中国区总部送给他的:‘非常实用的礼物’。  那是一本《血族生存指南》,据白霖介绍,是三大家族在这段时间里,召集所有本科以上学历的高知血族加急为陈臻编撰完成的。  书的内容包括风土人情、社会热点、必要人类常识……包罗万象,足足有二又三十六个章节,整整14万字。算得上是一本巨著!  文中可谓是事无巨细地为他介绍了该怎么完全地融入中国区人类世界。其中浓墨重彩地介绍了一个‘正常’的男大学生的着装、谈吐、爱好……  陈臻十分虚心地接受了这本书,并且听了白霖的建议,把自己到肩膀的头发剪短,染成了黑色。  他拎着一只小箱子打车到了大学门口,看着上面欢迎新同学的条幅,非常淡定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大学,才缓缓迎着人流走了进去。  校园环境不错,依山傍水,花草树木非常多。因为是农业大学,陈臻一路走下来,仔细看了看校园里的植物,还发现不少珍品。  他随着指向牌一路找到了报名处,找到‘作物遗传育种专业’的牌子,迎着报名处两个人奇异的目光,沉默地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  负责报名的一男一女盯着陈臻看了半天,像是看傻了一样。陈臻等了他们半天,看他们半天不动才烦躁地开口,“我是新生,是在这里报名吗?”  “啊,是……是的。”那个女生先缓了过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看着他澄澈的蓝眼睛,语气十分温柔,“同学,你是不是走错了,留学生不在这边报名。”  陈臻忍住自己发毛的冲动,想起《血族生存指南》的描述,展颜对着面前的女生笑了一下,“学姐,我是这次的大一新生,作物遗传育种专业,我应该没走错吧?”  他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我的录取通知书在你手上。”  那女生和旁边的人这才想起翻开他的录取通知书,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好的,陈臻同学是吧,那什么……欢迎你入学,这边填一下表。”  等办完手续,领了校园卡和学校地图之类的七七八八,他打算去宿舍看看,立刻又有一堆男男女女围了上来,热情地要给他指路。  他的长相让自己变成了活靶子。  陈臻被一群人揪着衣服,叽叽喳喳地问着-学弟你是混血吗会讲中文吗家住哪里啊几岁了有女朋友了吗给学姐一个联系方式一起吃火锅嘛要不要加入我们滑轮社啊超级好玩的……  《血族生存指南》里面说,要表现出对社交很友好的态度,过于孤僻太过引人注目,需要适当参加一部分的社交活动。  但是陈臻一点都不想这样社交!孤僻就孤僻吧!他正打算沉下脸告诉他们老子很忙你们都滚远点不要碰我ok?你们身上全是汗味和莫名其妙的香水味臭得要死别碰我ok?  他微微偏了下头,正在过滤进入耳朵的各种声音。一瞬间,有一缕不一样的声线像是变成一阵风,把别的喧闹都吹散开,幽幽地,被他捕捉进耳中  “对,我是沈明光。”  陈臻猛地抬头,朝着那道声音的源头找过去……  声音在10米左右处。  是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半蹲在报名处填写资料,他正笑着跟报名处的人说,“是啊,很喜欢小动物。”  他今天穿了一身球衣,也没提箱子什么的,就一个小小的运动背包,倒像是刚刚打完一场球,顺便来报个名似的。  陈臻看不到脸,但他无端就是能确定这个人就是沈明光。身高是,体型是,隔着10米听到的他的声音也是。  反正好像就是。  他眯了眯眼睛,把视线上移,看到沈明光头顶上的‘兽医学专业’几个大字。  陈臻心潮澎湃地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过去。  他也没心情发火了,说着抱歉拨开围着自己的人,一只手直接轻飘飘地拎起了自己的箱子,朝着沈明光的方向走过去。  没关系的,包里还有血液补给,他还戴了美瞳,身体变化的话都能补救。来的时候他看过了,100米处就有厕所,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他也可以马上转移过去处理自己。  没关系,只是去打个招呼,陈臻安慰着自己。  他自己都明白这个借口实在太过苍白无力,但是腿好像不听使唤,他机械地,茫然地,一步步靠近沈明光。  我着魔了,陈臻走到一半,对自己说道。第七章   陈臻走到一半,眼看就要走到沈明光身边了。  他心里打着鼓,正紧张着,突然就被一个迎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一下。  他分着神,都没注意面前这横冲直撞的姑娘。明明是对方撞上来的,陈臻手里还提着个箱子,自己都没什么事,倒是那姑娘被他撞得几乎是往后弹了几大步,差点摔倒。  陈臻是一只友爱人类的血族。所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去扶了对方一把。  等陈臻和面前这人对视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下。  面前的姑娘是明显的少数民族,麦色的皮肤,长长的小卷发,眼睛黑白分明。她耳朵上有刻着繁复花纹的银耳坠。脖子上有一条红绳,上面缠着六块方型银片,上面有陈臻看不懂的古文字。 第9章 但其实他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要找,毕竟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周围所有的人事物都如此陌生,只有沈明光是‘认识’过的。即使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换句话说,或许是——陈臻想去认识他。  不仅仅只想知道他的名字,还想知道他的年纪,他爱吃什么,为什么会学习兽医学,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等找到了下午,他已经把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校园逛了整整五遍,都没有看到那个自己想要见到的身影。  由于长了一张实在太招人目光的脸,他几乎是走几步就会被拿着宣传册页的学生拦下来,问他要不要加入舞蹈社书法社汉服社,对辩论协会少数民族协会电子竞技协会有没有兴趣。  陈臻到最后已经麻木了,他学会了用一句话来堵住这些人类的嘴,“不感兴趣,不喜欢,我只喜欢学习,别的都不感兴趣。”  等到了人类进食的饭点,他也装模作样地去食堂打了点吃的,看似吃得很香,实则味如嚼蜡,眼睛还在疯狂寻找一个人。  还是没有。  苦苦寻找无果,挫败感缠绕了一天,他非常失落。  不过没关系,晚上还有新生巡讲。陈臻安慰自己,时间还长,总能遇到的。  他很早就到了礼堂,和早早等在那里的刘锋敷衍地打了个招呼。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班级里,陈臻直接闭上了眼,细细分辨礼堂里几千号人嘈杂的声音。  五米,没有。  十米,没有。  十五米……  有点像,又不像。  他犹豫地站起来想走过去看看,台上已经开始了致辞。  旁边的人连忙叫他坐下,陈臻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听无聊的,千篇一律的致辞。  校长说了副校长说,副校长说了书记说,书记说了校委主席说,校委主席说完了学生代表说……跟接力赛似的。陈臻一开学就被这开学典礼好好上了一课:学校领导很喜欢‘讲话’给大家听。  等好不容易领导抒发完了,他们每个人领到了一个小小的校徽。陈臻觉得还挺好看,小心收好了。  毕竟是自己千辛万苦考进来的学校,多不容易,常年生活海外的外国友人全力备战高考,一个月前中国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就这么还考进了一本院校,多不容易?  带个纪念品回去也好。  典礼结束以后,人群一下子就散开了。陈臻连忙挤了出去,就站在那个每个人必定经过的小口上,一个个地等着。  后来他察觉到自己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过显眼,便换了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稍微偏僻的位置,也能看清。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人类的面孔,终于在晕暗的光下,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张脸。  沈明光和几个男生并肩走着。他穿了一身黑,还是背着一个运动背包。  陈臻跟了上去。  隔了十米,很合适的距离。陈臻定神,能听到沈明光在和旁边的人讨论一场球赛。周围的人一直在说格里芬今天扣篮的动作很帅,沈明光笑着接了一句,我也能做到。  陈臻莫名地就很想看看,沈明光打篮球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或许汗会滴湿眉毛,或许等他打完的时候,凑近和他说话,还能感受到他身上传过来的,温暖的汗气。  是鲜活,而美好的生命。  他一路跟着沈明光,直到沈明光和旁边的人道别,从学校的偏门走了出去。  按照《血族生存指南》的记载,这个点男学生在外面游荡只有三种可能:1、饿了去吃东西。2、约会。3、通宵。  陈臻看着沈明光穿过了校门外的小吃街,和头顶那几家网吧之后,心里开始有一丝不安。难道是第二种可能?  陈臻心事重重地跟着他,感觉见到沈明光的好心情瞬间全没了。  直到陈臻跟着他左拐右拐地,陈臻发觉他走得越来越偏僻,才感觉不对。  好像不在《血族生存指南》的描述范围里面,沈明光是这本书的一个bug。  沈明光来到一个废弃的工厂门外。  陈臻看他先是摸了摸门外生锈的锁,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他直接抓起栏杆,两三步就爬上了那道三米多高的铁门,然后轻轻跃了进去。  即使沈明光已经融入了周身的黑暗中,他依然能够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身形,和隔着衣服都遮不住的肌肉轮廓。  陈臻捕捉到他跳跃的动作,看他轻轻落到地上,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不是人类应该有的弹跳力,他落地太稳了。  或许他经常健身?这体格去当运动员完全没问题。  陈臻心里赞叹着沈明光的身体,看着他停在了工厂门口,低头抱手,像是在等待什么。  看来就是约会了,陈臻想着。  难道人类约会喜欢来这种阴暗无人的地方吗?  是现在流行的新情趣?  陈臻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有些吃味。熟悉的焦躁感蔓上心。  他其实很容易焦躁。这是陈臻从苏醒以后就有的破毛病,当时他生理的焦躁、总是渴的身体直接把他变成了个易燃易爆的臭脾气。  后来才好了点,但还是容易烦。以前他是冲旁人发火,现在学会了跟自己撒气。  陈臻烦躁地想着,回去要给中国区总部编撰的人提提意见,《血族生存指南》分析得实在不够全面,都没有记载人类会在晚上11点的废弃工厂和自己心爱的人约会。  为什么不写上去,是生怕自己学到吗?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就闻到了一丝……很不友好的气味。  陈臻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肯定已经变色了。  不过没关系,他戴了美瞳。  他透过面前的黑暗,看到从工厂中,跃出了两个巨型动物,一左一右地停在沈明光身边,大张着嘴,吐着气。  这绝对不是沈明光的约会对象,陈臻心想。  真是讨厌的种族,他心里叹气,抬起了手。  陈臻眼还是盯着沈明光,伸手,一把将面前严丝合缝的铁门从中间拉开,生锈的栏杆被他一握像是块玻璃一般,直接裂开了。  他没有再掩藏自己的身形和力量,直接闪到了沈明光旁边,露出尖尖的獠牙,对着面前的两头狼,冷冷地威胁到,“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谁允许你们在这片领地露出兽态乱逛的?”  那两头狼看到陈臻突然出现,颈上的毛条件反射地全都竖了起来,龇着牙对着他低吼。  陈臻像是满不在意自己被两个大东西这么看着。他缓了缓脸色,对身后目瞪口呆的沈明光笑了一下,尖尖的獠牙配上这个笑有种异样的喜感。  陈臻舔了下自己的尖牙,语气里面居然有一丝羞涩,对着沈明光低声说,“我来解决他们,别害怕。”第九章   陈臻和狼族打过几次交道,但没见过中国区的狼族。  反正从气味上来说,都一样恶心难闻。  “我不知道你们来自哪个部落……”陈臻把沈明光护在身后,已经断定了这两头狼一定心怀不轨。  没办法,谁让它们是天敌。刻板印象已经深深烙印在陈臻的脑中,“趁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赶紧走,不然我可能会直接破坏协定把你们都吃了。”  那两头狼还没什么动作,被陈臻弄坏的门里又走进来一男一女。  领头的男人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身高几乎快有一米九,非常健壮。他穿着一身非常朋克的衣服,两三步就跃过来,那两头狼看到他,也退到了他的身边。  “这位小哥看上去眼生,是北欧那边过来的吗?”朋克男摸了摸自己的指套。  陈臻从胳膊里摸出一把小臂长的匕首,将刀鞘拔出来握在手里,指着面前的男人,一言不发。  那朋克男看他的动作,笑了下,“怎么这两年你们吸血鬼脾气都越来越差,一见面就打打杀杀动刀动枪的。不过你的同伴都直接用嘴咬的,你怎么用把匕首?挠痒痒用的吗?。”  他旁边的女人一直没说话,她看了半天陈臻刀鞘上的花纹,才犹豫而惊异地指着陈臻问,“你是吸血鬼老巢过来的?”  那朋克男闻言也看向陈臻的刀鞘,辨认了一下,才皱起眉,“……好像前段时间,我们也接到消息说南部会来一个纯血种……”  他上下扫视着陈臻,轻轻笑了下,“我闻着怎么不像啊,比纯血种更恶心一点。你是什么东西?初代吸血鬼?”  陈臻冷笑一声,“我闻着你们也恶心得快吐了。我刚刚说了,你估计没资格知道我是谁,这个片区,能和我谈的人只有你们部落的领袖。”  陈臻已经快失去耐心。他不想耽误沈明光的约会,所以准备速战速决。他把刀鞘滑进长靴里收好,右手轻轻一甩,原本的匕首已经变成一把长长的尖刀。  他用刀尖遥遥指着那朋克男的脸,月光给了刀刃清冷的寒光。  陈臻很少用这把刀,但他琢磨着如果待会儿打起来了,自己才不想让沈明光看到自己龇牙咧嘴地咬狼的惨状,太丑了。  还是用刀比较帅,恩。  “狼族一直自诩大地的保护者,我看你们也是越活越回去了,今天要不是被我碰见了,你们是要把这人吃了吗?”陈臻嗤笑着问自己对面的狼,“你们现在已经堕落到吃人了吗?”  那女人听得莫名其妙,“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指了指陈臻身后的沈明光,“你觉得我们要吃他?”  那朋克男也哭笑不得,张嘴刚想解释,这里哪里有人,你又哪只眼睛看见我们要吃人?就看到站在陈臻身后的沈明光对着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什么鬼?走?  朋克男皱着眉,还想开口,沈明光又对他做了一个手势。  走什么走?  朋克男的眼神里全是不满,直晃晃地隔着一个陈臻,朝沈明光挤眉弄眼示意自己的不满。  那朋克男走上前一步要说什么,陈臻也往前一步,绷劲了手上肌肉做好了进攻准备。沈明光急了,手指合拢,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  朋克男不可置信地看了沈明光一眼,停止了脚步。  好吧。  “……”那朋克男默了下,才恹恹地对着陈臻不情不愿地开口,“小哥,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的事儿都是一个误会。今天……先这样吧。”  他旁边的狼族女人有点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军哥,你说什么呢?干他啊!”  “干什么干!”朋克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敢干明天芬里尔就能把你撕了吃掉,“走了,回家了。”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朋克男直接把她拎起来捂住嘴带走了。  等他们的气味走远了,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陈臻才收起刀。  他犹豫了一下,在想是要消除沈明光今晚的记忆,还是……  这一切有点难解释。  但沈明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打乱了他的思绪。  “你的头发剪短了。”沈明光的声音顿了下,“染过是吗?黑色也很适合你,但总觉得银发更好看。” 第11章 *  **  ***  “星期二,阴。  今天总体开心,虽然遇见了狼族不愉快。  后来时间太晚,我不能回学校住,他送我回了家。  回家的路太短了,我想请他去街对面的那个安静的pub喝一杯东西,但害怕他觉得太快了,而且我也不会喝酒……于是忍住了。  他送我到住所门口,我装作进了家,又悄悄溜了出去跟在他后面,看他徒步回家。  他的家离我的住所1.2公里,在一条叫环山路的街上。  我在他窗户对面的榕树上坐着,看他屋里的灯光,直到灯光熄灭以后离开。  他的名字叫做‘明光’。  我回住所以后查阅了汉语字典,查到有三个释义,1、是日光的意思,指明亮的光。2、铠甲名。3.汉代宫殿名。经过思考,我想他的名字大概是1的含义,他确实像是明亮的光。  今晚他对我说,他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会看月亮。我羡慕那个被他想念的人。  可是,明明看上去是那么明亮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大晚上跑到那样偏僻的一个地方,去看月亮呢?  而且他差点被坏狼们欺负了,那样真的太不安全,我下次一定要提醒他。  开心的是,我们今天晚上说了很多话,我不再一一赘述,因为离开前他对我说:下次见。  所以我们肯定还会有很多对话,我将期待下次见面时他会跟我说什么。  但是有一句我想记录。  在那个破败的废弃工厂前,他坐在地上对我说:陈臻,今晚的月色很美。  回来后,我回想他当时的表情,总觉得他不仅仅只是想要感慨月亮的美丽。  所以我根据《指南》的指引,在百度百科上查阅。搜索引擎给我的答案是: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文老师的时候,给学生出了一篇翻译,要求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学生直译成“我爱你”,但夏目漱石说,日本人是不会这样说的,应当更婉转含蓄。学生问那应该怎么说呢,夏目漱石沉吟片刻,告诉学生,说“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够了。  日本人真的很含蓄。  但我猜测,他一定不是这个意思。他肯定是真的喜欢月亮而已。  于是我又开始羡慕月亮。  写到这里,我总觉得直接叫他的名字太过亲昵。对,亲昵。  他的名字太郑重,我有些不敢叫。  我生于黑暗之中,而他是刺眼的光明,我不该冒犯这个名字。  所以我决定给他起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代号。我会叫他,月亮。  月亮,是我们生在黑暗中所有人的太阳。  好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天亮后,我会穿浅蓝色的衬衫去学校,莉莉丝说过我穿这个颜色好看,显得活泼些。  我希望在学校能遇到月亮,我会跟他问早安。  03:23am  vidar.”第十章   “【血族生存指南】第一节 : 日常交际的温馨提醒篇  第1条、与人类说话的时候保持恰当的微笑,少说,多听。最好给对方留下‘稳重、寡言’的印象,多说多错,切记。  第2条、不要触碰人类的身体,当与人类距离近到一米以内的时候,建议屏住呼吸。  第3条、不要暴露血族的任何体征,包里最好有血液补给和美瞳或墨镜。  第4条、适当食用五谷杂粮和人类的食物,那有助于我们更好‘人类化’。饮食也是一种文化,建议试试川菜。  第5条、切记交浅言深,不可相信同族以外的任何人类,对同族亦需要保持防备心。  第6条、不要轻易爱上人类,风险很高,结果很痛苦。  ……”  *  **  凌晨六点,陈臻就从住所出来了。  他沿着记忆来到沈明光住的地方,坐到沈明光住处的窗户正对的那一棵榕树上,等着他起床出门。  陈臻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像是个跟踪狂。对自己的守望行为,他找了个完美的借口:我只是想看看这个有趣的人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想学习。  天慢慢亮起来,灰蒙蒙的,带着湿湿的雾气。陈臻知道,今天也会是没有阳光的一天。  他坐在树上,并不觉得无聊。他喜欢看一个城市醒来的样子,清晨是一天中陈臻为数不多喜欢的时分。因为很干净,不吵,空气也很好。  六点五十分的时候沈明光从家里出门了。他穿着一身运动衣,一边走,一边把手机放到右手的臂包里面。  等带好耳机,沈明光开始跑步。  陈臻从树上跳下来,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慢跑。  这个方向,沈明光大概是准备直接跑步去学校。陈臻在心里又给沈明光加了一分:喜欢运动,不睡懒觉,生活健康。  和《指南》里面说的大学男生完全不一样。  陈臻心情很好地跟着沈明光慢跑。等到了学校附近,沈明光停了下来,进了一家健身房。  陈臻等他进去了十多分钟,才犹犹豫豫地也跟了上去。  早上的健身房居然也有不少人。陈臻才到前台,正吃着豆浆油条的接待看到这个漂亮的新面孔,连忙两三口咽下嘴里的东西,冲出来,“您好!请问是来了解一下我们的健身项目呢?”  陈臻也不能说自己是来找人的,他默了下,看着面前非常热情的女孩儿,“……了解一下健身房。”  接待赶紧擦干手上的油,连连把陈臻领到接待区坐下,一通倒水寒暄,“帅哥您是哪个国家的?欧洲国家健身比较普遍,我看您身体偏瘦弱,以前有过健身经历吗,这边我们最近推出了一个课程您可以了解下……”  等二十五分钟过去以后,陈臻已经在这个舌灿莲花的推销员的极力怂恿下办了一张vip至尊健身年卡。  “陈先生,您不然还是这边先做个体侧吧,我们会根据您的身体指标给您安排最好的教练。”小姑娘一边开发票,脸都快笑烂了,不知道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个这么好说话的金主,“您放心,我们健身房一定会给vip客户最好的健身体验。”  陈臻心不在焉地刷卡签字,有一搭没一搭地朝健身房里面看。  那推销的小姑娘也是个人精,看陈臻的眼神老是往里面瞟,看到钱到账才收好东西把他往里面请,“陈先生不然先去看看我们健身房的设施吧,我带您四处逛逛。”  陈臻闻言却犹豫了,磕磕巴巴地,“这……这可以吗……”  他还没想好要是遇到沈明光了,要说什么呢。  小姑娘一拍大腿,“这怎么不可以,您可以的!您太可以了!走我带您好好逛逛……”说完就推着陈臻往里面去了。  等逛到动感单车那边,陈臻就看到沈明光从刚刚参观过的更衣室那边走出来。他已经换了一套休闲服,手随意地抓着头发。  陈臻微微站直了一些,把视线放回正激情介绍的小姑娘脸上。  装出偶遇的样子,自然一些,他紧张地安慰着自己。  “陈臻?”  等如愿听到沈明光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陈臻按照自己昨晚练习的那样,矜持地转过头,看见他,先是露出一个带着意外的笑容,然后在他走近自己的时候,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陈臻听到自己说,“你来这里健身吗?”  沈明光对他身边的女孩子笑了下,然后看向他,“不是,我来这里洗澡。”  陈臻点了下头,还没说话,那介绍的小姑娘看他们两认识,笑起来,“陈先生原来认识明光啊,那最好了,以后你们还能做个伴。”  明光?原来别人这么叫他。  沈明光不可置否地耸耸肩,低头问不做声的陈臻,“我要去学校,你要一起吗?”  陈臻点头,从小姑娘手里接过那张至尊卡,才跟在沈明光后边一起走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原本陈臻想了很多可以跟沈明光聊的话题,可是之前被那个销售的小姑娘一句‘明光’搞得开始心烦意乱,什么都不想说。  最后还是沈明光开的头。  “你以后会住在学校吗?”  陈臻点头,点完才想起他估计看不见,自己走在他身后一点点的地方。他又开口说,“对,住宿舍。”  “那会不会有不太方便的地方?”沈明光转过头来看他,“我是说……你和人类住在一起的话……”  “不方便的只会是生活习惯什么的……”陈臻听不出沈明光这话是在担心自己还是在担心他的室友,“我不会乱咬人的,你放心吧。如果住几天发现不喜欢集体生活我会申请搬出去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明光语气软了点,“我是怕你出什么意外。而且如果你这样……被别人发现了也很麻烦。要是真的担心你咬人,我不是应该先担心自己吗?”  “……哦。”陈臻后知后觉地,“那你不担心自己吗?”  “不担心啊。”沈明光微微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避过了一辆擦过陈臻的自行车,无奈地把他让到了比较安全的里面,“你看看,明明是你比较容易让人担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由于陈臻的小心谨慎,两个人的对话十分没有营养。但陈臻自己非常喜欢这种感觉,毕竟只要站在沈明光身边,闻他身上的味道,都会让他心情很好。  因为总是保持落后于沈明光一小步的位置,沈明光在走完梧桐大道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陈臻在他停步的瞬间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陈臻。”沈明光有些无奈地把手放到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走在我后面一点?我跟你说话的时候老是要往后边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跟班。”  沈明光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把陈臻留在前面,“现在开始,你走前面,我看着你。”  陈臻窘得不行,其实只是因为走在后面更方便闻他身上的味道而已。他磕磕巴巴地,“不……不了,我们一起走吧。”  他比陈臻高出十厘米左右,看陈臻的时候会微微低头,“行了,走吧。”  陈臻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慌乱,他连忙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待会儿和朋友约了一起踢球。” 第13章 “维达尔……”这算是正事,不能开玩笑了。莉莉丝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开始规劝,“你这样暴露很危险,如果一不小心总部这边知道了的话,你的立场会……”  “我都知道。”陈臻打断她,“等我成人礼那天我就……处理掉他,再等等我吧。”  这次陈臻没等莉莉丝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他走回一边等待的刘锋旁边,指了指球场中央,“刚刚我弄坏了那群人的一个球,麻烦你去帮我赔偿一下。”  刘锋抬起头迅速地看了陈臻一眼,才低下头,“是,大人。”  *  **  沈明光踢完球到食堂吃完饭,他正准备出去健身房洗掉一身臭汗,洗完下午再回操场领军训服,就在食堂门口看到了楚军。  他本来想装作没看见那人,低头迅速走掉,楚军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他,几步跑过来,一边跑一边用方言喊他,“明光!”  沈明光旁边的人看楚军都乐了,“唉,老沈,喊你呢吧?你朋友啊,够酷的这哥们儿……”  楚军还是像那个夜晚一样,一身机车装,皮衣夹克上全是铆钉,非主流到令人发指。  沈明光无奈地笑了下,“是找我的。你们下午帮我领下军训服吧,他找我估计有点事。”  和身边的人道别完,沈明光才懒洋洋地走过去,“说了没什么事别总来找我。”  “所以今天是有事。”楚军皱着眉,“你昨晚怎么回事?”  沈明光看上去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找我就这个事儿?”  楚军高深莫测地瞅了他半天,看他还是不动如山你爱怎样怎样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低了点,“大家都想让你回一趟部落,大祭司最近身体很不好。”  “等军训完了,时间空出来我会抽时间回去,上次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沈明光看了眼时间,“还有什么事。”  楚军无奈,“你以为考了大学,进了学校,就可以跟人一样过正常人类的生活吗?就算你还没有觉醒,但你毕竟……”  “行了。”沈明光直接打断了他,“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没有资格过问我的事情。”  楚军重重叹了一口气,“行,我是没资格。但芬里尔,你也不能对我们太过份,昨晚你和那个吸血鬼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安朵回去差点就告你黑状了吗?要不是我拦下来,现在整个部落都知道你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血族把我们赶跑了!”  沈明光闻言,居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楚军看得更是火大,“你还笑得出来!”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沈明光熟练地跟他打着哈哈,他伸出手想拍拍楚军的肩膀,看到他肩膀上的铆钉又收回了手,“那是我……一个故人。他挺笨的,你们不必在意。”  楚军瞪大双眼,“你刚刚是在说你跟一个血族是‘故人’?你还以前就认识他?芬里尔,你疯了吗?”  沈明光点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陈臻低着个脑袋,和刘锋两个人从操场那边走过来。  刘锋拿着两个人的军训服,正低着头跟他说着什么。陈臻看上去像是很不耐烦的样子,皱着眉偶尔才张嘴应两句。  沈明光不由得对着那边笑了一下。  楚军惊恐地发现,沈明光这个腹黑又冷漠的人,这会儿笑里面居然有一丝类似宠溺的味道??  接着他就被自己的形容词腻得有点恶心。  “我倒是希望我疯了。”  沈明光往那边大步走过去,“别打扰我和血族友好建交,滚吧。”  楚军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他,走向昨晚见过的那个凶得不行的吸血鬼,喃喃地道,“不对啊,季节也不对啊,他这是对着谁发情啊?吃错药了?”第十二章   沈明光一步步地走近陈臻。  他心里有一个不该出现的念头,那是一个被诸神诅咒的愿望,是让自己和那个高贵的神灵泯灭于深渊的妄想。  这个城市没有日光,陈臻却像太阳,每走近一步都让他更热一点。  可是他不能靠的太近,他不可以。他们中间隔了太多的谎言欺骗,还有那么多的枷锁和误会……  并且他还没有爱上我,还不够。  陈臻背对着自己,所以他看不见沈明光,也看不见沈明光目光里的贪婪和疯狂。  沈明光走到能让陈臻能闻到自己身上味道的距离,就停了下来。  他想了下,把包里的矿泉水瓶掏出来,一口喝干里面的水,然后假装走到旁边的垃圾桶边上,把瓶子轻轻丢了进去。  他看着绿色的垃圾桶,心里面默数着——  1。  2。  3——  “嗨……”  陈臻的声音如约在他身后响起,还是那种有些小心翼翼的语气。  不知道怎么总是这么怕我。  沈明光有点无奈,或许这人是在担心一不小心失控会把自己的血都喝干?  沈明光转过身,调整自己的笑容,“陈臻?又遇见了。”  陈臻点了下头,“刚刚领了军训服。你刚刚踢完球吗?”  其实他知道沈明光刚刚肯定没有在球场踢球,他看过操场,没有他,不然自己也不会把那群人的球弄坏。  不过陈臻觉得这样问比较好,证明自己记得他说过的话。  “早上踢过,刚刚去办了点事。”沈明光看了下时间,“你待会有什么安排吗?”  陈臻瞬间紧张了起来。  哦,这是要约我的意思?  他瞬间把刚刚答应刘锋的‘家主邀请你一定回总部吃个便饭’安排全部删除记忆,笑着对沈明光说,“没安排。你呢,你有什么活动吗?”  说完他突然想起,沈明光该不会是……  陈臻立刻恍然大悟做会意状,“你是要约我一起去健身房吗?那一起去吧。”  沈明光闻言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无奈地看着一脸不解的陈臻,“我不打算约你去健身,我想约你吃个饭。”  陈臻闻言,看了眼沈明光身后的食堂,看样子他不是应该刚刚从食堂出来的吗?  还吃?  沈明光仿佛没看到他狐疑的眼神,伸出手搭了下陈臻的肩膀,“你也没吃吧?我知道一家挺不错的烧烤,一起去?”  陈臻心想,沈明光一定知道吸血鬼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吧。  那他约自己应该是为了什么呢。  陈臻喉结滚了滚,“嗯,我没吃过,一起去吧。”  说完他转头,对着远处的刘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滚。  沈明光也微微偏过身子,对着那边的楚军做了个手势,让他哪来的回哪去。  他们就这么干净利落两三句话地定下来,起身走了。  这让旁边的刘锋很难以置信,这位老是甩脸色脾气一点都不好的大人怎么一副发春的样子就这么随随便便跟人走了?  等沈明光带着陈臻出了学校,本来沈明光已经拿出了手机准备打车,他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指节点了下,手机屏幕又暗了下去,像是在考虑什么。  陈臻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七上八下,在想他是不是又反悔了?是不是应该说没事的你先去忙你的,然后再约个下次也可以。  沈明光看向他的时候,眉头已经舒展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想不想兜兜风?”他问陈臻。  “啊?”陈臻愣了一秒,“要……要怎么兜?”  “骑车兜。”  ????车?自行车??!  这么校园?  陈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蓝衬衫,犹豫了一秒,沈明光已经做了决定,“先打车去我家里骑车,可以吗?”  陈臻有点为难,“我……我不会骑自行车……”  沈明光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奚落,“没事,我会骑,我带你。”  陈臻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来沈明光在前面骑着自行车,他坐在后座,搂着沈明光的腰,缓缓驶过一片铺满落叶的小径的画面……  太……少女了……吧……  陈臻词不达意,心口不一地答,“那好啊,兜风挺好,挺好。”  去沈明光家路上,陈臻回过神来了,一直在不停地想自己要怎么办。  太惨了,沈明光骑自行车,自己坐在后座上?  太难看了吧……  沈明光估计会觉得自己是个蠢货,自行车都不会骑……  陈臻讨厌所有交通工具。  其实他算是个很宅的血族,在欧洲就是这样,有事要出门的时候都有侍从打点一切,这些对人类而言必备的技能对他来说其实很鸡肋,毕竟他在夜里跑起来的速度,也和汽车差不多了。  在欧总部的时候,作为一项课程,他不情不愿地学会了驾驶汽车。但是别的交通工具,陈臻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等到了沈明光家外面,沈明光对他说了句稍等,就挎着包进了家。  陈臻立在原地等他,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心想不知道沈明光的自行车能不能容下自己……他苦恼地想着,为什么我不能变矮一点!  万一坐不下怎么办!还好自己不算太重要不然……  他脑子里面乱七八糟地担心着,就听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轰地朝这边传了过来。  陈臻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明光骑着一辆银灰色的重型机车,停在了自己面前。  不是自行车……是机车。  沈明光跨在这种本就和男性荷尔蒙联系在一起的物什上,高挑健康的身体先加50分,年轻英俊的长相再加50分。  哦,完了,全完了,100分男孩。 第15章 他的指节很好看,棱角分明。动作也是不急不躁地,沉稳的,和他的长相一样,让人安心。  不怎么看得出来,他居然是喜欢飙车的人。  陈臻试探着问,“你自己一个人住,还是跟家里人一起?”  “没,我家就我一个人。”沈明光笑了下,“我暂时还没有家人。”  “暂时?”陈臻看他一眼。  “嗯,”沈明光点头,“我在等别人变成我的家人。”  陈臻想,或许是那个让他在废弃工厂等的人。  “我也没有亲人。”陈臻看着他翻弄面前的蔬菜,“我和别的吸血鬼不太一样,醒来之后没有记忆,一直是懵懵懂懂地,早些年他们都说我很奇怪,因为脑子总是不太清楚。”  沈明光翻菜的动作顿了下,“脑子不太清楚?”  “对。”陈臻笑了下,“他们说我醒过来之前,原本出过一场车祸,亲人都没了。我撞到脑袋,本来都快死掉了,然后大长老,就是初拥我的人把我带了回去,变成了血族。我被转化后醒过来的前几年,都不会说话,就呆呆的,像个婴儿。”  沈明光一边听,一边给他夹了一块烤好的土豆,神色很认真。  陈臻看他听得专注,像是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索性就多讲一些,“那段时间其实很奇怪。刚醒来的时候,我脑子里面像是有很多残片,有很多……我形容不出来的画面,虽然一定不是现在的世界,但很真实,有点像……像世界毁灭吧。有洪水,有暴雪,有战争……都很零散。但其实我自己觉得当时我是清醒的,只是和别人不太一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说得有点乱。”  沈明光听他说的时候,一直很有礼貌地看他的眼睛,等他说完才问,“嗯,我大概能懂。后来呢?”  “后来……族里面的人开始教我怎么生活,慢慢学会了说话,和别人交流这些。”陈臻耸肩,“和你们人类长大也差不多。”  陈臻觉得很奇怪,他说完,感觉沈明光的神情似乎有点难过。  不过那个悲伤的神色一闪就过了。  陈臻看着啤酒上慢慢消失的泡沫,问出了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那个问题,“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我就说过了,我很危险。人类叫我们吸血鬼,我是怪物,喝血,是和你不一样的物种,我伸出手就能轻轻捏断你的喉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带我骑车,吃饭,喝酒什么的,你不害怕吗?”  沈明光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好笑,他抬头看了陈臻一眼,然后一口喝干杯子里澄黄的酒液,用有些讥讽的语气说,“我昨天还在看一个电影,叫《shape of water》,讲的是一只鱼人和一个人类女孩相爱的故事。这部片子已经得了奥斯卡,也就是说,你口中一部分弱小的人类已经在试着接受和不同物种的感情,而你却还在说自己是怪物。”  陈臻摇头,“人类拍电影,写书,说自己包容一切,接受所有物种,一定会和平相处,显得自己十分伟大对吗?可现实没有电影那么美好。不是我说自己是怪物,而是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怪物。”  沈明光却好像不太高兴。  “我最后说一次。”沈明光语气严肃起来,“我不觉得你是怪物,你比我接触过的大多数人类,都要好相处。”  陈臻耸肩,表示明白。  “做血族会很孤独吗?”沈明光随即问。  陈臻喝了口啤酒,想了下,“我没什么感觉,不喜欢,也不讨厌,其实和人类差不多,大家都有烦恼。不过认识你之后,总觉得好像做人类更有意思一些。”  他脱口而出,说完才愣住了。  不过沈明光好像没怎么在意,在意的只有陈臻。  沈明光放下了手里的夹子,“还行吧,我倒觉得还行。”  陈臻心想说都说了,干脆将厚脸皮进行到底,试探一下,“不,我是真心的,做你的朋友感觉很开心,你喜欢的人也是,肯定很幸福。”  “是吗。”沈明光笑了下,好像有点无奈,“他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看上去倒是过的还挺开心的,就算他的开心跟我无关,我也觉得挺好。”  “这样啊。”陈臻喝干杯子里的酒,很苦。他咽下啤酒的涩味,笑着问,“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啊。”  沈明光给他夹了牛肉,自嘲,“我以前追求过一次,失败了。”  陈臻本来就不想吃东西,现在是彻底什么都不想吃了。  酒不烈,但第一次喝总有些刺激。  现在他需要这种刺激去压下别的情绪。  陈臻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酒瓶不知不觉已经空了好几个。  他强颜欢笑地对沈明光道:“哦,那你是打算继续努力,还是展望新生活?”  “现在是想展望下新生活吧。”沈明光也笑,“已经有一些想法了……别喝了,你喝四瓶了。”  陈臻杯子被沈明光抽走,然后沈明光给他换上了一瓶……唯怡豆奶。  他确实不太会喝酒。在欧洲的时候从没人约他喝过酒。  因为年纪小,又被奥兰保护得太好,导致抽烟喝酒逛窑子飞叶子谈情说爱这一系列愉悦身心的快活事陈臻一件都不擅长……  等陈臻喝得有些迷糊了,沈明光微微皱了皱眉,看着陈臻变得有一些迷蒙的眼睛,“你……是不是不太会喝酒?”  “……”陈臻默了下,点头,“嗯,我第一次喝。”  沈明光愣了下,“……刚才怎么不说?”  因为想……试试。  “喝一点也没关系,我又不是未成年人,”陈臻盯着那个豆奶瓶子上那个绿色的商标看,把话题拐回来,“那你现在是准备忘了之前喜欢的人……找新女朋友了?”  沈明光怔了下,笑了下,那种奇怪又灼热的目光又送了过来,砸到陈臻眼睛里。  他说:“也不一定要女的。”  陈臻:“……啊?”  “男的也行。”沈明光顿了下,抬眼看了下陈臻,又挪开目光,补了句,“男的女的是神是鬼都无所谓,我喜欢就行。”  陈臻听完心里震了下……他触到沈明光的眼神,立刻埋下头……  他不敢看沈明光了,抬起那瓶唯怡豆奶开始狂喝。  “你们血族是不是……”沈明光没让话题停下来,他换了个话头继续问,“我是想问,似乎血族都会活很久,但你看上去很年轻。”  陈臻笑了下,“我的长老说,我被初拥的时候这具身体18岁,确实很年轻。作为血族我也很年轻,是总部最小的一个,但肯定还是比你大……不过我虽然小,大家还是挺怕我的。”  沈明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陈臻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确实很难接近。  但他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好看。眼睛弯弯的,蓝眼睛亮晶晶的,脸又小,颇有几分冰雪初霁的消融之意,非常灿烂温暖。  和以前一样。  “我倒不怎么怕你。”沈明光撑着头看他,笑容里面像是有一些戏谑和调侃,“我反而觉得你有点怕我。”  陈臻听完他这话身子一僵,下意识又开始左顾右盼:“……我就是……和人类相处的时候不太自在,但我又不想对你太有距离感,所以我……”  沈明光继续笑着问他,看上去气定神闲地:“为什么不想对我有距离感?”  陈臻感觉到自己在紧张,就使劲悄悄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稳住,然后努力镇定下来地去看沈明光的脸。  “我们血族会判断人类的身上的味道……”他斟酌了下,小心地用词,“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觉得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而你身上的味道也很……特别,对我而言。和我闻过的所有人类,都不一样。”  难道直接说:你的血闻上去真不错,我想尝尝?  沈明光听完,点了点头,看上去很淡然,笑着问道:“也就是说,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人?”  “?”陈臻愣了下,有点目瞪口呆,人类都是这样聊天的吗?这么直接?……“也可以这么说吧……”  血味很特别……人也很特别……  但沈明光撩完就换了话题,“不过,我看你好像没有怎么接触过社会的样子,你真的比我大?”  “当然比你大,我已经做了29年的血族了。”陈臻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说了,“因为我其实是第一次接触人类社会,不是很熟练。”  “……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你看不去总是……很防备别人的样子。”沈明光看着他,笑了下,“好像怕别人碰到自己,也怕别人跟你说话……总是板着脸……就把自己包起来的感觉,像穿了层盔甲……不知道怎么形容。”  看上去就很莽撞,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但又有一点倔强任性的反骨。  倔这点跟维达尔很像。  沈明光顿了下,又轻松地道:“不过我感觉,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在试着把自己打开……很好奇你原本的样子,真实的你一定比现在有趣多了。”  陈臻已经完全晕头转向了:“……哦是吗,我也不清楚吧可能是……”  那天陈臻喝掉了三瓶唯怡豆奶,上了四次厕所。由于紧张他只能一直咬着吸管狂喝,喝道后面沈明光都惊讶了,问他:“你以前没喝过豆奶吗?”  “……”陈臻很正经地点头,“对啊,没喝过,真的非常好喝。”  后来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似乎都有心事,就相对坐着,各自心猿意马。  陈臻则是一直在想关于‘喜欢’和‘同性恋爱’的东西。  他也不是没有接触过。  欧总部里就有一对十分有名的同性伴侣,还是两个长老,二长老和三长老。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一个叫卢,一个叫乔。  陈臻年纪还小的时候懵懵懂懂不明白这些,一开始觉得两兄弟平时举止亲密一些也没有什么……一开始看那对双胞胎一模一样的脸凑在一起湿吻也是有点惊讶的,但天真的他当时也以为就是……关系好。  毕竟总部里的血族就算私下嚼舌根,陈臻也没有那个机会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奥兰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19岁前,他一直都不知道这对长老兄弟的禁断恋情,也不明白男人和男人也可以谈恋爱。  直到有一天,陈臻去血库取自己的补给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卢和乔他们在阴暗的地窖角落,卢压在乔的身上,含着乔的耳朵,激烈地动……  他们都赤裸着,喘息着,好像在做什么十分快乐的事。  他惊魂未定地看了一分钟那场活**,那晚上回去找了自己的执事伴读莉莉丝,和莉莉丝钻在一个被窝里畅谈了一个晚上,陈臻才明白了男人和男人是怎么一回事。  莉莉丝当时一脸心疼地看着他:“要我说奥兰长老对你也太严格了。安德烈在你这个年纪,男女老少血族人类巫族什么都睡遍了,你居然还连男人怎么和男人搞都不知道……但知道归知道啊,别告诉奥兰长老是我教你的……”  懂是懂了,陈臻之后也暗搓搓地找了不少东西来看……但也没有真的对谁开启过对喜欢的认知。  直到那一晚的那个梦开始。  他过去的生活单调乏味,基本就是上课、训练、看公文。闲暇的时候他就看那些被奥兰长老筛选过的动漫、电影、书籍,他连上网的时间都会被限制。  沈明光就这样变成了一道光束照了进来——  “陈臻……陈臻……”  他回过神来,抬头去看面前的人。  沈明光已经付完了钱,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他的目光依旧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那目光一开始落点是眼睛,后来下移,到了陈臻的嘴唇。  三秒之后沈明光收回了目光。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第17章 沈明光看了看他,眉头皱着,看上去很烦躁。  他语气不太好,“你怕黑吗?刚刚你怎么不说,说了我就不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了,那停车场区域的电压不稳经常断电,你不是血族吗,你怎么会怕黑?你怕黑怎么不告诉我?那你以前自己走夜路怎么办,你自己……”  沈明光说得越来越快,语气十分着急,等说到后面大概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才懊恼地闭了嘴,闭眼重重叹了口气。  陈臻被说得目瞪口呆,“我……我不是怕黑,就是可能喝了酒有点不舒服,然后刚刚也不知道怎么……”  “陈臻,不要骗我,你不会骗人。”沈明光也不知道是在生什么气,“你是不是怕黑?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要不好意思,告诉我你是不是怕黑?”  “……”陈臻避开了那个眼神,还是勉强地说,“真的不是,我是血族怎么会怕黑哈哈哈我真的没有怕黑你别想多了……”  沈明光不说话了,就盯着陈臻的蓝眼睛看。  等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说:“告诉我也没关系的,我不会笑你,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无能。”  陈臻完全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一件组合起来都奇奇怪怪……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答,沈明光已经皱着眉往他手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洗干净的试管,之前他落在飞机上的那一支。  沈明光看上去情绪很不好,他不知道在生什么气,“我还有事,不送你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小心点,拿好手机,把亮度调高。”  说完他居然就自己走掉了。  陈臻看着那个仓皇离去的背影,半天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情况。  他在那个男人面前暴露了身份。  或许还暴露了喜欢。  现在又暴露了弱点。  那下一步呢?第十五章   “星期四,阴。  今天和月亮一起出去玩。  很开心,也有点难过。  月亮的机车很酷,他也很酷,戴头盔对我笑的样子非常迷人。  我们骑车的时候,穿过山林间的那些时刻……我第一次觉得风是有情绪的。  自然,空气,水,树,这些好像都有情绪。  在密林间,高速公路上,我的爱情开始地毫无预兆,就这么发生了。  不……或许我一开始就对他抱有好感。或许他是我的命中注定?  我不确定,但我想,也希望是。  总之,我好像在风里,爱上了一个人类。  我拥抱着风,而风带着他的灵魂,吹进了我的怀里和心里。  我在风中抱着他的味道,他的心跳,他的一切……这一切比梦还美,太不真实。  他把薄荷味的烟吹到我脸上,里面有他的气息,全是他的味道。  我与他在一个平凡的山脚下,喝了29年以来的第一口啤酒。酒的味道也像我想起他时的感受,有些苦,带着涩,更多是微醺的迷醉。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有错觉——他喜欢我,但是他就是不说。或许是因为我是个血族,又或许是别的,无论因为什么,都足够让我踌躇不决。  他对我说:我似乎一直把自己包了起来,但在他面前在试着打开。这是我希望的,我想让他看看我到底是怎样的……想告诉他我对自己的厌恶,对我生活的厌恶,告诉他我怕黑。我想打开我自己,把我的好和坏都让他看。  沈明光,我再次写下这三个字,这漂亮的三个字。  我知道我坠入爱河。  02:03am  vidar.”  *  **  ***  *****  “星期四,阴。  我确定,维达尔喜欢我。  反正我觉得那是真的,一定是。  他看我的眼神,他的目光,他的身体传来的每一个讯息都在告诉我:他喜欢我。  他怕黑,他居然怕黑。  但我没有理由去抱他,告诉他我可以照亮你,我愿意以后一直照亮你,你跟我在一起吧。  我不能,拉斐尔的信又寄过来了,他在提醒我遵守约定。  我不能。  我忍不住想照顾他,但又必须隔着暧昧的距离,怕吓到他……  进退两难是我,踌躇不定是我,举步维艰也是我。  其实这一切的开始都是错误吧。  我不该跟他的生活再有任何一点点的关联,我应该按照所有人都希望的那样子,离他远一点,永远不相见。  可是我做不到。  想念他的每一天,想念维达尔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每时每刻……都在凌迟我的身体和思想。  我受不了。  当我知道他活着,跟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我们还生活在同一个次元,面对的是同一片天空……我又怎么忍得住不去靠近我的所爱?  我坚定又懦弱。  可靠近后又能怎么样呢?靠近后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一只狼,是他们最讨厌的种族,然后恨我,永远恨我,然后再也不见我。  不靠近也是受刑,靠近了也是受刑。  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会疯,别折磨我了……维达尔。离我远点吧。  别靠近了。  03:02am  fenrir.”第十六章   午夜,陈臻合上手上的那本《泰戈尔诗集》。  《唯一的光明》那一页夹着的那朵栀子花已经干枯了,变成了黄色。  陈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那个雨夜。  那天以后他给沈明光发过三次短信。  一条是:“要一起去健身房吗?”  没回。  另一条是:“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血族太奇怪了,很难相处,不想理我了?”  没回。  最后一条隔了三天发的,是:“下次见面我让你忘了我吧。”  还是没回。  陈臻也没有给自己机会让他和沈明光再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为什么呢?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他看了看安安静静的手机,叹了口气,给莉莉丝拨了个电话。  接起来的时候那边是交响乐的声音。  莉莉的声音很小,“干什么?我在听演奏,维达尔……”  陈臻噎了下,十分不平,“谁带你出去的?!你又跑出去玩了!”  莉莉也没说跟谁跑出去的,陈臻听到她不停地说着‘抱歉’。等过了半分钟莉莉中气十足的声音才传过来:“你干什么啊!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睡觉吗!现在中国是午夜吧?”  陈臻叹了口气,“待会儿有约,今天睡不了。女士,我有心事,想要倾诉。”  “跟上次那个男人有关对吧。”莉莉丝语气奚落,“我可是好好地帮你瞒着呢,等回中国你要给我带礼物,我要旗袍。”  “知道啦。”陈臻撇嘴,“说了我要倾诉,莉莉。”  “你倾诉前我倒是好奇你之前说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样?”莉莉丝笑着,“他帅吗?多高?多大年纪?身材怎样?哈哈,维达尔,以前我就觉得你会是弯的,现在想想真的一点都不意外了。”  陈臻:“……”  “很帅,帅得不像正经人……”陈臻嘟囔了句中文,又换到英文说,“反正比你喜欢的那位英俊。就……比我高一个头,身材还行吧……我也没见过。”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一晚的梦境,沈明光和他在飞机上……  陈臻莫名觉得冰凉的身体浮起一阵燥热。  “比你高一个头吗?那样很适合接吻维达尔!”莉莉丝瞬间兴奋起来,“你们做过了吗?舒服吗维达尔?感觉怎么样?中国男人那里怎么样?”  陈臻:“……”  扯到后面陈臻没有倾诉成功,反而被莉莉丝反将一军科普灌输了一堆黄色废料。  “没有任何进展?”莉莉丝嗤笑,“需要我替你问问安德烈怎么挑逗别人吗?” 第19章 他心里非常不舒服,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不应该对这一切完全一无所知。  白霖和余良送他到门口便停步了,陈臻一边穿斗篷一边往边走。  等走出那道连接集市长廊和刘家总部的铁门的时候,陈臻注意到,右侧的小径有一群黑衣小跑着,手上抬着东西,像是搬走了什么。  陈臻瞟了那边一眼。  不对。  他原本行色匆匆,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这味道……  是……  他皱着眉闭眼,循着那股味道朝那边走了过去,刚想细细闻闻,霎时,另一股更浓烈的香味就盖住之前那道若有若无的——  然后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大人,我送送您。”  刘长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他身前,挡住了陈臻前去探究的路。  陈臻睁开眼,皱着眉看他,看了半天,然才后低头看他手里的东西。  那道浓烈香味的来源是刘长生手上的一盆薄荷。薄荷香味清爽,带了一点香甜的血味,看上去倒是难得的好东西。  陈臻只看了一眼那薄荷,就抬起头,去看刘长生。  “大人,这是给你准备的血薄荷。”刘长生双手递给他,沉声解释,“含一片可以补充一顿的补给,这血薄荷味道清爽,由家妹亲手培育,是上好的珍品。大人带回去吃吧,一天一滴血养着就好。”  刘长生说了一堆,手还稳稳地举着那盆薄荷。  陈臻没回答,也没接。  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站着,陈臻死死地看着刘长生,刘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情纹丝不动。  两个人像是在无声对峙着什么,空气静悄悄的。  他们对视了很久,陈臻才一言不发,谢谢也没说,接过了那盆血薄荷。  陈臻随手拍了拍那花盆边上散乱的泥土,对着刘长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过身,闪进了黑暗中。第十七章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  早晨的雾也被晨曦的阳光穿透,整个城市都有种暖洋洋的温馨感。  对血族而言阳光却不太友好。  有直射阳光的白天,血族都会比平日虚弱,没有精神。如果被阳光晒久了,皮肤会迅速脱水干裂。  原本像这样的日子,陈臻应该待在家里一天,但他还是出门了。  陈臻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帽子,在被晨曦洒满的街巷里左右穿梭着。  穿过卖豆浆油条的小摊、买粉和米线的店铺,他不断路过一群群早高峰上班上学的人类,走街串巷地找着什么。  最后他停在一家叫做‘南国’的店门口。  陈臻抬起手,敲了很久,门才开了个缝。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黑背心的男人,他长得很普通,不太普通的是两只手上的满花臂纹身。  “大清早地干什么啊?”那男人躲在门口,看到陈臻先是愣了一会,才露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我们十点之后开始营业,大清早地来纹身,有病吗?”  他骂骂咧咧地,看陈臻一脸漠然的样子更来气了,“别以为是外国人长得好就能给你破例!听得懂中国话吗?现在不营业!”  陈臻把帽子取了下来,没回答他的话,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圆形令牌。  着令牌看上去就是个古物,旧旧的颜色非常复古,中间还镶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周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陈臻拿着那东西在那男人面前晃了一下,看到那男人脸色变了下,才把令牌收了回来。  那人连忙把门完全打开让陈臻进去,嘴上还在乱说,“您怎么不早说啊你是咱们vip呢,快进快进,哎哟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他把陈臻带到里面,陈臻抬眼看了下,是个纹身店,店面还不小。  那男人赶紧去里屋找了件衬衣出来穿上,遮住自己的纹身。他急急忙忙三下两下扣完扣子,一出来,就朝陈臻单膝跪了下来。  陈臻老神在在地翘着二郎腿,问他,“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  那男人尴尬地笑了下,“当然不用,维达尔大人,您别生气。您是知道的,我们十字死士,只认令牌和血灵,刚刚要不是您出示了十字令,我也不能认出您啊。毕竟您也清楚我们的规矩,没有您的指示,我们是不能主动出现在您面前的。”  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了一下。陈臻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很久才抬起头。  “起来吧,站着说话。”陈臻似笑非笑地,打量面前的男人,“厉平,南部十字死士的组长,中国北京籍,今年82岁,也算是个高龄前辈了。可以啊,年纪轻轻,就当组长了,还只是个普通血统。”  “大人谬赞了。”厉平始终低着头,“敢问大人这次来找我是……”  陈臻把自己的书包取下来放在腿上,看了下表,“你这么急么,我还想跟你再铺垫一下……也行,我待会儿还要上课,长话短说。”  厉平闻言愣了下,“上课?”  “我在农大念书。”陈臻顿了下,然后咳了下,特意强调,“……我自己考进去的,586分。”  “……”厉平默了下,然后没什么感情地恭维,“大人真厉害。”  “厉害?”陈臻语气淡淡的,“这算什么厉害,待会儿你才知道厉害。”  厉平听他语气有些不对,也不敢回话,就低着头等陈臻开口。  “你是大长老直接留给我的人,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想我应该能够相信你。”陈臻顿了下,“……去过欧洲没有,见过我吗?”  八支始祖血裔,只有大长老拥有十字死士。他们单独由大长老指派,不属于任何机构,算是家臣。但是其实……这还是陈臻还是第一次使用这个令牌的权利。  厉平听完,躬身回道,“我没见过大人。不过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您还没成年是吗?”  血族的成年期是30年。  加上初拥后在棺材里面睡的那一年,陈臻作为一名血族,今年29岁,明年才成年。  陈臻皱眉,“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明知故问,何必再问一次。”  “我当然要问清楚。您还没成年,虽然继承了大长老的血统,但没有继承大长老的身份。”厉平抬起头对陈臻笑了下,“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您还没有继承大长老的爵位,手里却有大长老的十字令?”  “我来中国前,现在暂时接管欧总部的四长老把十字令给了我。”陈臻语气不变,听不出丝毫波澜,“我知道可能不合规定,但我现在非常需要帮助。不是必要关头,我不会用十字令来找你。”  厉平怔了下,他挑起一边眉头,“维达尔大人,我可以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好,那我直接说正事。”陈臻神色郑重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来接管中国区南部的事,知不知道现在刘家的情况,知不知道狼王快苏醒了?”  一连三个问题砸过来。  厉平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答得很快,“大人,我们十字死士是您遇到安危时候的一把刀,我们的使命是保护始祖血裔的安全延续,您刚刚问我的那些问题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内,如果您真的想知道,可以把在南部安插的血影召集出来问话。我的任务,只是在您需要的时候出现,做您的武器而已。别的……不在我的权责内。”  “好,我当做你回答了我第二第三个问题,你的意思是都不知道。”陈臻摸着自己书包的肩带,盯着他,“那你知不知道我来接管中国区的事情?”  厉平点头,“您每到一个地方,我们都会收到通知。”  陈臻不知道被他话里的哪个字眼给激怒,猛地站了起来,膝盖上的书包落到地上。  他厉声喝问,“谁通知?”  陈臻的眼睛已经变红了。  厉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臻身上爆发的威压震得浑身一抖。他身子晃了下,闭眼稳住单膝跪下,勉力开口,“维达尔大人,你先息怒……”  “息怒?”陈臻瞬间暴起,须臾间就闪到厉平面前,轻飘飘地揪起他的领口,直接把他悬空提了起来,  “你还知道叫我大人?你当我是大人吗?我问你,你们十字死士背后的是谁?你现在能不能联系上总部?你对这里的事情知道多少?不想下一秒被我捏死的话我劝你赶紧说”  说完陈臻一把将他甩到了一张躺椅上。厉平狼狈地砸上去,椅子四个金属腿啪地一声断了。  厉平半点都不敢反抗。他大喘着气,重新站起来,低着头对陈臻说,“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  陈臻阴晴不定,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半晌,才凉凉问他,“说你知道的。”  厉平把气喘匀了,才低声开口道,“大人,我真的……无可奉告,您何必为难我一个下人。”  陈臻沉默着,周身像是结了一层寒冰。  他一步步地走到厉平跟前,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把厉平扇到了墙上,对厉平而言这力道简直和一辆疾驰的车撞向自己差不多。墙面被他撞出一个大坑,他摔到地上,感觉自己鼻子、眼睛、耳朵好像都在震,脑袋里面还在嗡嗡作响。  ——维达尔大人脾气暴躁阴戾,原来是真的。这是厉平现在唯一一个念头。  陈臻还是没放过他,他走上前去扼住厉平的咽喉,把他提坐起来,继续问他,“你现在还是不知道吗?”  厉平含着血水,断断续续地答说,“维达尔大人……总部都是为了您好……”  陈臻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拖着他,把他甩到了店里纹身用的工作台上,没有情绪地道,“厉平,我告诉你,我现在联系不上总部的任何人,也召集不到驻扎在这里的血影,狼王快觉醒这么大的一件事我连风声都没听到……为什么我刚知道狼王快苏醒这件事,就立刻联系不上总部的任何人?你们在计划什么?”  厉平看陈臻已经抬起了手,眼睛已经变成了全然的暗红色,这巴掌下去厉平觉得自己肯定半条命都没了!他连忙在陈臻把另一巴掌甩下来的时候开了口——  “维达尔大人!”厉平竭力吼出来,“您知道二长老和三长老一直对您会继承欧总部的事情耿耿于怀,千方百计想把您除掉,您这次被派来中国也是无奈之下的一个意外……我也不清楚总部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能肯定二长老和三长老现在一定在对四长老施压,所以就造成了一些混乱……”  陈臻闻言一愣,放开了厉平的脖子,喃喃道,“莉莉丝告诉我四长老已经进入了休眠期……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他才提前休眠吗?”  厉平喘着气,疲惫地闭了闭眼,“大人,这些我们这些下人怎么会知道?我只能告诉您,四长老在您来中国之前,给我们下过一道死令,不让您插手中国区西南狼族部落的任何事,狼王就算是要苏醒,我们也必须封锁消息……至少不主动告知您,这是四长老的意思。但在不久前,我们收到了欧总部派发过来的另一道密令……上面说,要您在狼王醒过来那天,斩杀古狼王,这将是您在中国的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完成后您可以提前回总部继承大长老的爵位。”  陈臻浑身一震,“斩杀古狼王?谁发的密令?疯了吗?”  而且陈臻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两条命令的影子。  为什么瞒着他?  厉平擦了下头上的血,叹了口气,“大人,谁的命令并不重要。但现在,血影和我们十字死士接到了两道含义完全相反的指令,我斗胆请问维达尔大人,如果是您会怎么做。”  陈臻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更在意的是,为什么要瞒着我。”  “维达尔大人……”厉平疲惫地叹气,心想这人简直比牛皮糖还难缠,一上来把自己打个半死不说,还一直逼问,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四长老自有自己的考量,您何必这么钻牛角尖?现在重要的是,我们收到了两条不一样的命令,您在欧总部待过那么多年,你知道现在总部一定是出事了。这种情况,我们只能按照旧例,先和总部断开联系,避免卷入内斗。”  “所以索性连我这里也切断联系?”陈臻冷笑,“你们以为是切菜是吧?说切断就切断!今天我不找来,你们就打算这么瞒着我是吧?”  厉平低头捂着伤口,生怕陈臻又暴起打人,语气小心翼翼地,“大人,十字死士接到的命令是保护您,别的我们无法插手。”  陈臻抱起手,围着厉平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厉平心里心上八下地,等陈臻的步子终于停了下来,他走到厉平面前,蹲了下来。 第21章 “我是不是自找麻烦我不知道,不过我合理怀疑你一只狼,是不是要把人家带回去吃了……”陈臻压低声音,语气凉凉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简宁凑近他,神色可以说十分冷肃,他也压低了声音,“我警告你,这里是人类生活区,别给自己找不自在。这案子跟你们血族脱不了干系,我还没找你们呢,现在你自己找上门来是自投罗网还是怎么?”  陈臻正要反驳,两个人剑拔弩张的空气中,突然就插进来一个人。  沈明光扶了扶陈臻的肩膀,又拍了拍简宁的后背,“别在这里吵,回警局再说吧。”  他一走过来,陈臻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变浓了。  陈臻捂了下眼睛,他心里嘲笑自己,陈臻,你真是可怜,喜欢上一个不能靠近的人类。  心里真是又酸又苦。  沈明光丝毫不知道陈臻的心理活动,先是把简宁劝进了驾驶位,又过来揽陈臻。  陈臻看他靠近,连忙摆手,“你别过来——”  沈明光手顿了下,皱了皱眉。  陈臻屛住呼吸,压下喉咙和身体里传来的焦躁感,“我自己上车,没事……你先走。”  看来确实是狼王快醒了,又或许是太久没有靠他这么近,陈臻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  沈明光看了他一会儿,冷峻的脸上才露出宽和的笑,“行。”  等上了车,简宁开车,副驾坐着那个短发的人类姑娘,估计是他同事。后座就很诡异了,杨朵儿坐在沈明光和陈臻中间,跟个夹心饼干一样。  五个人都很沉默,车里没有人说话。  陈臻却静不下来,他掏出手机,在上面打字——‘简宁很危险,你为什么跟他有关联?’然后隔着杨朵儿递给了沈明光。  沈明光接过去,低头打字,然后重新递过来——‘他是我朋友。学校里有人失踪,我跟这回的案子有关联,我是在配合调查。’  陈臻看着那行字,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居然在说自己和一个狼人是朋友,他手指飞快——‘这件事很复杂,你牵涉在里面太危险了,快些脱身比较好,别……跟那个简宁有什么牵扯。’  他再递过去,等沈明光递还回来,手机上是空白的,没有字。  像是不想再聊的意思。  陈臻深吸一口气,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看了眼身边的女孩,继续在手机上打——‘学姐,你跟失踪的人有什么关系?’然后撞了下杨朵儿的手肘,把手机上的字给她看。  ——‘没什么关系,反正没事的,你别担心。还有谁是你女朋友,别乱说。’  陈臻看见那行字,噎了下,低头继续打字,开车的简宁突然凉凉地说了一句,“别整什么小动作,当我是瞎子吗?那位同学,请别骚扰我们的案件当事人。”  陈臻火一下就上来了,刚要和那只人摸狗样的狼来一场没有销烟的嘴仗,简宁旁边的小叶开口了,“我们到了,都下车吧。”第十九章   “简副队!”  简宁一行人一进门,身穿警服的刑警看见他连忙走上来准备汇报,刚要说话,看到他身后的几个生面孔,又犹豫了。  “待会儿再说。”简宁拍了拍那人的肩,掏了根烟出来,本来准备自己点上,动作顿了下,又转过身往沈明光那儿递了下,“明光要吗?”  沈明光摆手,很快地看了陈臻一眼,笑了下,“不抽。”  陈臻听了这话无端觉得耳朵有点烫。  简宁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他收回手,跟旁边的同事交代,“小叶,你带这个女同学去问话,我去那边处理点事。”  他抬步要走,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先是瞪了沈明光旁边的陈臻一眼,才对沈明光说,“等我结束了过来找你,有事儿问你。”  沈明光点头,笑着朝他摆手“行,你去忙你的就是,简大副队。”  等简宁走了,那短发的女警察小叶把杨朵儿带走了,陈臻面前又只剩下了沈明光一个人。  他们两个一人手里一杯热水,被安置在一间安安静静的办公室里,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一片寂静。  陈臻盯着窗边的多肉看,被空气里沈明光的味道扰得心烦意乱。  等十多分钟后——  “你为什么不回短信?”  “你认识那个女的?”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完又都齐齐安静下来。  陈臻先开的口:“我见过那个学姐一次,这件事有些……复杂,或许跟我的同族有关,我需要参与。”  “那你……”沈明光皱眉看他,无奈地笑了下,“本来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生拉硬扯都要参与这个案子吗?”  “这件事我必须参与。”  沈明光顿了下,考虑了一下才说道,“简队他们调了学校里的监控发现,失踪的那个人,最后一次在学校里面,见了杨朵儿一次。画面里他们似乎争吵了起来……”  陈臻睁大眼睛,打断他,“——不可能,绝对不是杨朵儿!”  巫女不可能对人类动手,她们如果对人类使用巫术,会被她们所信奉的巫神惩罚永远失去力量,这是她们的大忌,杨朵儿不可能这么蠢。  沈明光挑眉看他,“你怎么知道不是她?你知道是谁?”  陈臻噎了下,“……只是我的直觉。杨朵儿……反正她不可能害人。”  沈明光摇头,“失踪的那个人……已经找到尸体了。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不是简单的失踪,而是恶意谋杀。现在线索很少,杨朵儿是最后一个见过被害人的人,她有很大嫌疑。”  陈臻哑口无言,默了很久才皱起眉头喃喃重复,“……死了?”  沈明光点头,“所以你最好别搀和进来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那跟你更没关系好吧?  陈臻撇嘴,“这件事可能……跟我的同族有关,我需要查清楚。倒是你,最好别参与太多,这件事很复杂,你离那个简宁也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沈明光默了下,“是因为他是狼人,所以就不是好人吗?”  陈臻点头,“对,他们很危险。”  “我跟你说过,我不怕危险,我倒是很喜欢危险。”沈明光像是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人,狼,吸血鬼,什么神神鬼鬼的,在我眼里都一样。”  陈臻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沈明光已经转身回到了门口边的椅子上,那是一个拒绝交流的姿势。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等陈臻被空气里那若有若无的,沈明光身上的味道弄得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他才开口说了句,“我觉得有点闷,我把空调关了开下窗行吗?”  沈明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静静地,用那种专注的目光看着陈臻。  陈臻避开了那个目光。  随后沈明光不发一言,自顾自起身找到空调遥控递给他,然后把窗户打开,让潮潮的热气涌进来。  做完这一切,他就坐回了沙发上。  陈臻站在窗边,两个人的位置刚好是一条对角线的两个顶点。  沈明光这一系列动作的潜台词不言而喻,在陈臻眼里已经和讨厌自己画上了等号。  陈臻不敢回头看他,就盯着那盆多肉的肥厚的叶子,越想越茫然,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  凭什么。  第一次,惶然无措,朦朦胧胧中对另一个人有了好感。多奇怪的感觉,他无法拒绝那个人的味道……像是命中注定击中自己一般……反正陈臻觉得应该就是命中注定。这个词很俗气,非常俗气,可是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这一切了,没有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孤单无依的过去里都是黑的,冷的,猝不及防就突然出现一道光,一把火……亮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也烧得自己满目疮痍。  为什么要出现?  连得到的机会都没有。  人类,男性,有喜欢的人……每一个不可以的理由都是致命伤,砸过来哪个不让陈臻头破血流?不仅不能喜欢,还不能靠近。靠近了一定会原形毕露,一定会丑态百出……  自己以为捧给别人的是赤诚火热的真心,可事实上他只能带给别人负担恐惧和噩梦……  他的世界是无休无止的红与黑,他怎么能……拥有真心。  陈臻手微微抖着,觉得自己真是快死了,暴毙于心碎,当场死亡。  沈明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回你。”  陈臻心紧了下,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应该是害怕了。  “我早就说过了,跟血族做朋友确实很难,所以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啊。”  陈臻看着那盆多肉,轻声重复,“我说过的啊。”  沈明光抬头,去看了看陈臻。  他眼神的轨迹依旧是眼睛——耳朵——嘴唇,最后避开。  最后他把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热水里,看着那飘渺的雾气道:“对不起,我试过了,我做不到,我想靠近,但我……”  “——好啦。”陈臻直接打断了他,面上居然还带着笑容,“没关系的。”  之后他们沉默了一下。  陈臻心中酸涩。他去看沈明光,发现他表情似乎也很是挣扎。怪了,难道他其实也是犹豫的吗?  假的。陈臻对自己说,你又自作多情了。  所以陈臻说出口的是:“……这样吧,待会儿……结束了,就今晚吧,找个时间吧,我给你下个咒……很简单的咒,不麻烦,你一觉醒来就能把我忘了,以后我们彼此也没有什么困扰……”  陈臻说完,心里还是死性不改厚脸皮地期待了一下,沈明光会不会和第一次一样回绝自己说:我不是很想忘了你。  但是沈明光说:“好,那就今晚。”  非常果断。  陈臻非常确定自己听到自己的心咔哒一声地裂了个小口。  这句话给他第一次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了句点。  他忍着涌上来的泪意,对着沈明光低低地说了一句:“那今晚见。”  陈臻说完这句话就逃似地离开了这个办公室,几乎是落荒而逃。  所以他也没有看到沈明光心如死灰的表情。  **** 第23章 “嗯。”陈臻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然后有一天,他失踪了。”  杨朵儿垂下眼。  “奇怪的是,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说,根本就没有过傅青云这个人。我们的同学老师都不记得他,他们的记忆像是被谁抹去了一样,没有一个人记得他——”  “除了我。”  杨朵儿一脚把那颗小石头踢出去老远。  “我不信我是真的疯了,我开始找他。”  陈臻看着那颗小石头滚到路边,然后慢慢地停下。  “青云失踪之前,我在他肩上看到过很稀薄的血色……”杨朵儿眯着眼回忆着,“很奇怪的颜色,那是生命流失的迹象,我奶奶告诉过我,如果被你们吸血鬼咬过,或者当成猎物,你们会在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但那是古早的做法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血族内部也有法律,不能随意吸人类的血,你们要么喝动物的血,要么高价去购买人血当补品喝……”  杨朵儿转过头,对上陈臻的眼睛,“我一直没有找到杀死青云的人。直到那天在学校,我看到了一个人……他的肩上也有那种很浅很浅的红色标记……我上前提醒他,问他最近见过什么人,然后我们就吵了起来……”  陈臻眉头紧皱,深吸一口气,“那个人已经死了。”  杨朵儿神色依旧是漠然的,“我知道,对我而言无所谓,我提醒过他了。”  陈臻轻轻叹气,“那你准备……继续找?”  杨朵儿点头,“找到那个人,至少我要找到青云的尸体。尸体也好,骨灰也罢,我要见到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他说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起来。  良久杨朵儿才拍了拍陈臻的肩膀,“我先走了,你别送我了。”  陈臻哦了声,停下了脚步,看她往前走的身影。  等她走了好几步,陈臻才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杨朵儿。”  她转过身,“怎么了?”  “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说了那么久的话,杨朵儿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一般。她记住一个人,记住的是对方的颜色,而不是名和姓。  闻言杨朵儿点了点头,“你说吧。”  “我叫维达尔。”  陈臻微微俯身朝她行了一个礼,“我会替你找到那个人的,我保证。”第二十一章   简宁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叹气。  “差不多也该回部落了,也没多久了,大家都为你准备多久了,你这个正主也不回去看一眼。”  沈明光没什么所谓的笑了下,没回答,指了指简宁的裤兜,“烟。”  简宁嘴角扯了下,“刚还装呢。”说完掏出烟来,把打火机也递了过去。本来手已经伸了出去打算让他自己点,简宁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尴尬地咳了下,看沈明光把烟咬住了,才不太熟练地上前帮他点烟。  简宁是习惯被人敬烟的,估计还没做过几次这种事。  沈明光看上去却十分自然,像是并不觉得比自己年长的人给自己点烟有什么不''''妥。他低头把烟点着了,吸了一口,抽烟的姿势十分娴熟。  简宁看着他这个样子开始欲言又止,又想开口催他回去,但不敢多说,只好自己默默地摸了根烟出来抽。  其实沈明光脾气还算好,就是大家都怵他。没办法,身份摆在那,长幼之分放在沈明光身上没用,只要是狼族,无论辈分多高,多能打,都得跟他低头。  “大祭司,身体越来越差了。”沈明光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情绪。  简宁深深吸了口烟,“嗯,等你成年,我爸也退休了。”  狼族的成年和人类血族都有所不同,公狼20岁化形,母狼18岁化形。  沈明光快20了。  “别的部落都来人了?”沈明光问了句。  “基本都到齐了。”简宁掸了掸烟灰,“你学校那边差不多该请假请假,过两天咱们就回去。”  狼族在中国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部落,最大的一个就在川内。  世间有些事就是那么巧,狼族和血族天生是宿敌,却不约而同地把各自的总部设在了一个地区,也不知道是为了互相制衡,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沈明光听完没回答,开始问他另一件事,“死的这个人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还在验。”提起这事简宁就头痛,“不用验我也知道,肯定跟血族脱不了干系……现在你就别管这事儿了,再好好享受几天人类生活。”  沈明光淡淡瞥了简宁一眼,简宁本来老神在在的,被那个神色看得尴尬地偏过头去,“……我这不是怕你出点什么事吗,我没别的意思……”  沈明光不咸不淡地冲他笑了下,把烟头灭了,“我先回去了。”  简宁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也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行,我送你出去。”  两人并肩出了门口,刚要道别,沈明光一抬头就眼尖地看到了之前落荒而逃的陈臻,和杨朵儿的背影。  简宁看他怔住了,就和他一起站定,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跟着他看街对面的两个人。  遥遥地隔着一条街,在一个小店门口。杨朵儿正拆开一根棒棒冰,撇开后给了陈臻一半。  陈臻明显是没见过这东西,两根手指拈着,仔细小心地打量了很久,看了看杨朵儿怎么吃,才犹犹豫豫地放进嘴里。  等看到陈臻张口嘴把那棒棒冰含进去,沈明光神色微微变了下,他目光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看一眼就立刻收回来,看上去变得很不自然。  简宁看着沈明光,感觉有点奇怪。  狼族大多喜欢群居,即便有少数狼人在外生活,身边也有自己的狼人伴侣,也不至于孤独寂寞。  但沈明光不一样,他一直坚持独身。  他是狼族的“维达尔”,狼人的神,再过不久,“维达尔”的力量,就会在他身体里醒来。  沈明光不生在部落,没有亲人,一个人长大,在被祭祀找到的时候,他还在上初中。  他看上去像是个少年人,可眼里像封存了很多说不出口的秘密,整个人的气质都很沉重。  很多同族都怕他。简宁是大祭司的儿子,想着和他多亲近,才偶尔尝试着跟他和朋友一样相处。但朋友之间都是互相有来有往的,互相付出善意,沈明光却不这样来往,他对谁都很淡漠。  为人倒是克制有礼,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相处久了就会让人觉得和他隔着点什么。他像是给自己和别人画了一条清晰的界限,在线外是安全的,但你绝对不能走到线里面。  而沈明光的这个眼神已经越线了。  简宁皱了皱眉。  *  ***  等陈臻把杨朵儿送走,他收到了沈明光发来的:晚上在哪里见?  陈臻反反复复地看了那条短信很久。  等手机屏幕黑下去,陈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开始沿着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  周身是陌生人类的味道。  很热。快到中秋了,现在大概是这个城市最热的时候。这里的天气也很有意思,总是白天憋着,闷热一天,然后一股脑地憋到晚上,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  陈臻不会觉得热。一般情况下血族的身体机能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他们只有在吸了血或者被强烈刺激后体征才会变化。  就像他第一次遇到沈明光……他就已经全然失控。  一开始是身体,第二次,第三次,在梦里,在现实中,他的失控变得频繁。从身体到思想,到一举一动,到呼吸,到感官,都失控了。  陈臻茫然地走在街上。  在他贫乏的29年的记忆中,他活得单调无味。因为身份特殊,奥兰将他保护得实在太好,他基本没有出过几次欧总部的古堡,也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沈明光就出现在他即将成年的这个节点上。那个人类新鲜,甜美,迷人,几乎是见过一面后就让他无法再忘记。  血族大多相貌上乘,气质优雅,陈臻自己就是个绝好的例子。就算是欧总部一个替他脱鞋的血侍,放在人类族群中也是一等一的品貌。他熟知美丽的标准,但却依旧被那个叫做沈明光的普通男人所吸引。  不……他不普通,他独一无二。  再不会有那样的味道。这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擦肩而过的汗味、体味,这些各异的人类的味道,都平平无奇,只有沈明光特别。  陈臻对自己说:我再试一次,我跟他告白,告诉他我想跟他试试看。如果他拒绝我,我再让他忘了这一切,我也不丢脸啦。  他重新拿出手机,给沈明光发了一条短信说:八点在学校正门外的树下见吧。  就这一次。  ----------  沈明光到得早一些。  陈臻到那里的时候他又在抽烟。倚着车,安静地抽烟,不做别的事,不看手机不东张西望,安安静静地等。烟头明明暗暗的,在暮色里挺好看。  等他看到陈臻才把烟踩熄了。  陈臻觉得有点好笑,他也没说什么,沈明光自己似乎非常在意,看上去很不自然。他几步走过去,对沈明光笑了一下。  沈明光看他笑,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淡淡地挪开目光,“来了,我们就在这里吗?其实我知道一个地方……”  “沈明光。”  被突然叫到,沈明光才再次去看陈臻。  陈臻的脸在夜色里面显得尤其小,自己一只手那么大?耳钉很亮,嘴唇的形状很好看……  陈臻看上去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才犹豫地看向了他。  沈明光看到那个神色突然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在那之前想跟你说点别的……”陈臻说:“之前你说你喜欢过一个人是吗。”  沈明光心里一紧:“……对。”  “你说你打算放弃了,那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那个人了?”  沈明光呼吸窒了下,他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可能吧,很难忘记,但我一直在试着去忘记。”  陈臻点点头,“那你之前说,你有考虑展望新生活,说可以试着接受别人是吗。”  沈明光没反应了。  陈臻看他眼神变了,心里一慌,但还是给自己打气一定要说完,就盯着沈明光漆黑的眼珠问:“你说也可以的男的,那你能接受是那个男的是……吸血鬼吗?”  沈明光还是没说话。 第25章 等沈明光捏着他的耳垂把他们黏连的嘴唇分开后,陈臻的眼瞳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他双腿不知何时已经缠住了沈明光的腰,下体压在一起,硬硬地碰着彼此,他还要抬腰去蹭。动一下身下的琴键又带起一片响,叮叮咚咚地。  沈明光语气依旧很平静:“我帮你把耳钉取了……别动。”  陈臻迷茫地点头,他伸手去圈住了沈明光的脖子,舔着他的皮肤,语气很软:“你的血好香……”  他来回地把沈明光的脖颈舔得一片湿凉,但始终没有舍得咬下去。  沈明光把那颗宝石耳钉取下去后才没有顾忌亲了上去,含陈臻的耳垂,咬他耳侧的软骨。他又把食指插进了陈臻嘴里,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咬吧。”  陈臻很听话,用尖牙在那食指上咬出了一个小口,去舔流出来的血。后来就含着吸,一边吸一边满足地呻吟。不知道是喝血舒服,还是沈明光吸吮他的皮肤舒服。  沈明光一边亲他,另一只手开始去脱他们身上湿透的衣服。扣子是一颗一颗解开的,动作不快,很慢。只解开了扣子,衣服还是湿湿地挂在身上,就敞着胸膛。  “你说你学习过,那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沈明光又问了,语气很轻。  陈臻脸已经红了。  他现在浑身都滚烫,他下巴被扣着,嘴里沈明光的手指进进出出。他含糊地回答:“扩……扩张……”  沈明光听完笑了下,离得近,音调意外地好听。他解开了陈臻的裤子,托着他的屁股帮他把裤子连带内裤扒下来,又重新把人放到琴键上,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做这件事。  动一下钢琴就响一下。  那些声音听得陈臻头昏脑胀……他居然还在脑中分辨,这是中央1……这是白键,这是g音……  沈明光拉下自己的拉链,把完全勃起的东西放出来,俯身再次去吻陈臻的耳垂,捏着他的乳头小声命令,“腿张开。”  张开了,碰到两边的高低音区。  沈明光把手伸进了陈臻穴口边上按了按,笑着说:“你喝了我的血,变热了。下面也很湿,像个女孩子,陈臻。”  陈臻羞得不行,腿下意识地合拢。沈明光已经伸进了两根手指帮他扩,确实很多水。他的体征真的很奇怪,遇到沈明光就这样。  “你说梦到我们……”沈明光还在逗他,“是梦到我对你这样吗?”  陈臻回答不出话。他被那手指弄得难耐地扭着,身上钢琴不停地响,手指的频率模仿着陈臻看过的那些教学片,进进出出带起一大片水声,和窗外的暴雨和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响。  沈明光一边顶一边说含着他的耳朵说:“你穿白色很好看……”  下一秒手指就撤了出来,另一个东西热热地挤了进来,一点点地开拓。  陈臻开始高高低低地呻吟……他抓着沈明光湿透的衬衫,腿抖得夹不住沈明光的腰,不停往下滑。  等都插了进去,沈明光扣住陈臻的下巴,搅了搅他的舌头,凑到他耳边说:“我开始动了,舒服就叫,不舒服也叫……”  说完他就开始挺腰,抽出来一点,又重重地顶进去。根本不需要什么润滑,陈臻下面湿得不行,粘稠的体液往下流,把琴键都弄湿了。  等动了几下,磨到一个地方陈臻突然死死地揉了下沈明光的肩膀,急促地啊了一声,把湿黏黏的衣服弄得更皱了,浑身都痉挛了一下。  “这里吗?”沈明光一边按着陈臻的乳尖,说着又往那里戳了一下,等陈臻又缩了缩才笑着含住他的耳垂说,“你的敏感点是这里,很浅……嗯,舒服吗?”  “唔……嗯……”陈臻又臊又舒服,“是……舒服的……啊……”  沈明光抓着他的腰,一开始为了让他适应,动得不快,到后来反而是陈臻自己不停地扭着腰往上凑,啊啊地叫着求,他才捏着陈臻的后颈,另一只手扣着陈臻的腿开始大开大合地把自己往里面送,每一下都又深又快。  啪啪的声音混着他们身上下钢琴的乱响,混着雨声和雷电,在这个室内显得格外的色情。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窗外是狂风暴雨,屋里是水声涟涟。  陈臻已经适应了那根粗硬的东西。  适应得出乎意料地快,沈明光才进去他就开始觉得舒服。他们的身体奇怪地契合着彼此,合拍得像是本来就是一体的,像是做过千万次。  陈臻衬衫敞开,露出乳头。他的呻吟声被埋没了,因为身下的响动太大声了,钢琴声音太响了……他双腿大敞,被顶弄得不停按动下面的琴键。  这样其实也很好,他可以放肆地叫,完全沉浸在欲望里,去感受被抽插的下身。  沈明光动得不算快。他像是对陈臻的身体很感兴趣,一下去捻弄陈臻的乳头,说一句,“变红了,陈臻。”  一下又去捏陈臻的腰,在他耳边说,“腰很软。”  含了下陈臻的耳垂,说,“耳垂形状好看,以后别戴耳钉,我喜欢亲这里。”  等狠狠地顶了几下还要评价说,“你水好多,很湿,你听得到吗?很大声。  陈臻被操弄得六神无主,就攀着沈明光湿透的白衬衫叫,又委屈又舒服,遵循本能地求着面前的人:“唔……重一点……”  陈臻自己都能感觉到下面在张张合合的地吸着沈明光……顶进去的时候沈明光微翘起的阴茎擦过一个地方,碰一下他会痉挛一下,碰出他的呻吟。  他叫得很软,带着湿热的潮气,像外面的雨。  沈明光一边深深地顶进去,一边咬陈臻的锁骨,上面已经有了很多个吻痕和齿印,他白,所以非常明显。  沈明光每一下动都擦过他敏感的地方,语气还是温柔的,“我没想过今天会做,没有准备东西……别咬嘴,可以咬我……”  陈臻喘着:“唔……啊……”  沈明光一下下地顶着他,钢琴声也渐渐节奏稳定了些。他们都喘着,把这个潮湿的雨夜弄得更加温柔朦胧。  “嗯?要到了吗?”沈明光温柔地揉着陈臻的臀肉,手换了下,“第一次用后面射好不好,不准摸前面……”说着就去握陈臻的手,把他死死按着,阴茎顶在里面,重重地磨他那个点。  陈臻下面变得越来越紧,沈明光一边死死地往里面顶,一边低头看陈臻。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应该是快到了。  “我射在里面了。”沈明光咬着陈臻的耳朵说,身上加快了动作。  陈臻眼睛湿湿地,大张着腿顺从地哼。微微地张着嘴,眼睛眯着,身上湿透的衬衫半挂着,实在太过刺激感官。  沈明光最后喘着粗气重重地顶了他一下,低头含住了陈臻润红的嘴,射在了他里面。  陈臻扭着腰叫了一声,是直接被沈明光最后一下插射出来的,淌在沈明光腹肌上,一股股地往下滴。  沈明光含着陈臻的舌头吮了很久。  他们在这架钢琴上,拥有了彼此的第一次。  等粘粘糊糊地亲完,陈臻还是浑身软着,双腿敞着,软成一滩被沈明光托着,里面还被插着。  陈臻做到后面的时候就开始哭,不知道是因为舒服还是因为别的。  沈明光也没把自己拔出来,下身连着,把他抱起来往浴室走,一边亲他的耳朵,一边哄着说:“不准哭了,哭着我又想弄你。”  陈臻一边揉眼睛一边抬头去索吻,撒着娇说,“我觉得我在做梦,你亲我一下。”  沈明光低头亲了亲他,语气很温柔:“是真的,陈臻。”  他想了下,又补了一句,“我或许做了错事,但我不后悔。”  陈臻不明所以,他脑子还昏着,沈明光下面又硬了起来,走动间一下下顶得他想哼。 等实在忍不住了,陈臻才嗯嗯啊啊地去沈明光求了一句:“再做一次好不好,去床上。”  沈明光看着陈臻沉溺在欲望里的脸,也没再说什么,抱着他去了自己的卧室。  这样的开始让他意外,但能快乐一秒,好像也不错。  至少现在是幸福的,他们相爱。第二十三章   你有彻夜看过一个人沉睡吗?  看自己爱的人。  沈明光整晚都舍不得闭上眼睛。  做完两次,陈臻累得不行,缠着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大堆话,说到一半就沉沉睡去。  沈明光抱着他,感觉到陈臻的身体一点点冷下来,变回血族一惯的,冰冷的体温。  沈明光依旧紧紧搂着他,看他的脸,听他微不可闻的呼吸。  这一晚沈明光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他的心里满满当当,又随着激情冷却后陈臻变凉的体温一点点抽空出去,空了,变成一个悲哀的壳子。  夜很安静。他过去独身度过了很多个这样寂静的夜,想念维达尔的时候,疯狂想念维达尔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做噩梦的时候……  他总会坐到窗前看看月亮,想着,一遍遍地回忆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去。  可是月亮不是每一天都会出现。就像他脑子里与维达尔的那些过去一样,有的时候清晰得就像在眼前,有的时候……就算像现在一样抱在怀里,也似乎不是真的。  这个夜太短了。短到沈明光甚至希望陈臻永远不要醒来。如果不醒,他们就不用去面对明天,不用去面对他们还有那么多阻碍的未来。  这样的话,就还可以骗自己说:我还拥有他。  有些一晌贪欢的感觉。  虽然实实在在地做了,但沈明光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还要面对很多,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陈臻。  错了吗。  他过去就错过一次。他一厢情愿地爱着那个高不可攀的维达尔……虽然爱到最后的结果两败俱伤。  还被他杀了。  沈明光赤裸地和陈臻相拥,心情无比复杂。  陈臻睡得很沉,他或许真的习惯了睡眠。  午夜的时候一只猫头鹰飞进了沈明光的家。它闪动着翅膀停在卧室门口,静静地和沈明光对试着。  沈明光和它看了彼此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把陈臻缠着自己的手脚放开,拿起一条裤子套上走过去,接下了猫头鹰嘴里的纸团。  纸团是湿的,猫头鹰从风雨中来。  沈明光把卧室的门合上,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的那架钢琴前坐下,打开了纸团。  “经血影汇报,得知芬里尔并没有遵守约定,和维达尔的关系恶性发展。请芬里尔铭记我们的承诺,及时止损,勿让事态更加严重。-l.”  沈明光看完就把纸团碾碎在手心里,变成细碎的灰。  及时止损。  做都做了,要让陈臻从天上摔下来?  沈明光疲惫地埋下头,趴到面前的钢琴琴盖上。  这上面似乎还有彼此的味道。  他想自私,什么都不管……确实,是他太得意忘形了。  沈明光一开始是决定了……再不去招惹陈臻的,他知道自己忍不住,在那样发展下去肯定要出事儿。  本来是想……浅浅的出没在陈臻人生的海里,露个头就好。  但那首《月光》和那首诗把他的理智都洗刷得一干二净,什么都忘了。  之前他以为他们会相安无事,陈臻或许不会爱上他,他就做个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人……是他错了,他太低估他们之前的牵绊。 第27章 第二十四章   陈臻失魂落魄地从沈明光家里面出来,故意在门口停留了两分钟。  没有来追。  他感觉自己又想哭,忍了半天才忍住泪意,浑浑噩噩地去按电梯。  不久前才激烈地做了次,下面虽然清理过但其实他很累,很疲惫。他需要喝血,再休息一下。  他需要想想这一切。  陈臻无精打采地靠着电梯,看数字往下降,想着之前和沈明光的对话。  他走着神,觉得自己好贱,好可怜。  出了小区,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陈臻也不怕了,就顺着自己家的方向走。  他不知道的是沈明光一直跟着他。如果不是因为陈臻目前状态不佳,又浑身难受,他是能够察觉的。  但他没有。  陈臻走在一条正在施工的路上,一侧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危楼,另一侧是正打着地基的施工现场,因为施工路窄,灰大路脏,人和车基本也不会选择走这条路。  清晨这里更是荒凉。陈臻就慢悠悠地走着……他也不在意路脏不脏。  他看上去孤孤单单的。  他身后100米内的沈明光心一上一下地,生怕陈臻气急攻心一下子吐血栽倒了……他心想,要是真气晕了,那就算了,心软到底,不管拉斐尔了,什么都不管了,宠着再说,不见棺材不掉泪吧。  结果陈臻倒是没有因为他吐血栽倒,别的变故来了……  侧后方一辆帕萨特冲着陈臻的位置飞驰过来,沈明光定睛看,发现那辆车是根本就是冲沉重来的,本来只是遥遥的一个黑点,转瞬间就疾驰着冲了过来——  沈明光吓得朝陈臻飞奔着冲了过去……  他跑得很快,几乎是转瞬就来到了陈臻身边。陈臻还在迷糊着,就被沈明光揽住了腰。  等他感受到手的温度后,陈臻抬头看到沈明光的脸,脱口就对着沈明光说了句,“你来干嘛,你不……”  话到一半停了,面前是发动机轰鸣的巨响--  陈臻心中一凛,一下子清醒过来,也没心思陷在自己的悲伤中了。  他反手一把抓住沈明光,往边上大退几步,那辆车依然朝着他们的方向转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两个人——  陈臻瞳孔一缩,还没动作,电光火石间沈明光已经一把抱起陈臻,跳到了车头上——  他们落脚的地方已经微微凹陷了下去。  顷刻间陈臻忘了去想沈明光怎么会有这种不科学的弹跳力和力气,沈明光虽然看上去健壮,但怎么可能——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沈明光要带他跳上车头。  车没有减速,两个大男人立在车头上站立都很难。陈臻随着沈明光蹲在车头上,他一只手依旧紧紧抓着陈臻的腰,另一只手稳着身体。  “沈——”  话才出口,车后座已经探出了两个蒙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左边人手里是枪,右边人手里是一把臂长的军刀,对准的方向都是他们两个。  陈臻惊怒交加间狠狠拍了一下车头,发动机被他这一掌拍得直接失灵,而同时对方一左一右,子弹和匕首已经朝他们两人冲了过来——  没法躲。  陈臻还被沈明光死死抓着,他只能伸手去接那颗子弹。事实上所有人类的武器对于他而言都和泡沫一样脆弱,如果和从前一样,那颗子弹会被他捏在手里,被他捏成粉末。  可等那颗子弹触到陈臻的的手掌,穿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不对——  是……银子弹!  陈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掌上的那个血洞,撕裂和灼烧般的痛感已经迅速地蔓延了上来,他错愕了片刻,又一枪打过来,子弹穿进了他的肩膀——  砰——砰——砰——  那人完全没有给陈臻喘息的时间,每一枪都朝着要害瞄准,不多时陈臻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弹,他半边身子已经被剧痛刺穿,深红得近乎黑色的血不断地流出来。  “维达尔!——”沈明光脱口而出,他扑过来想帮陈臻接那些射过来的子弹,但陈臻压住了沈明光的手和身子,他身上全部的重量和力气都拿来推开了沈明光。  这还是第一次他毫无保留地对沈明光用自己属于吸血鬼的力量,沈明光被他直接推下了车头,几乎被推飞了出去,砸到边上一堵拆了一半的墙,沈明光撞上去,巨响中直接把半堵墙直接撞穿——  这一切都是顷刻间发生的,子弹太快了,快得根本来不及让沈明光反应过来把他推开。  陈臻自己倒是够快,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躲了。  怪的是,那些子弹全是朝着陈臻来的,另一边那人只甩过来一把军刀之后就再没有露头。  沈明光落地后一刻不停地飞奔过来把瘫坐在车头上的陈臻抱下来。  陈臻浑身都是深红的血洞,整个身子都在抖,眼睛也已经变成了赤红色,死死地抓着沈明光的手臂,因为力气太大已经有轻微的血痕溢出来。  而那几人见车子已经报废,后方又来了好几辆车,四个黑衣黑帽的男人齐齐下车转移,手上都握着枪和军刀,指着沈明光和陈臻。  陈臻已经晕过去了。  沈明光看着陈臻身上的血洞……他胸口起起伏伏,心里惊涛骇浪地走了一遭……等他抬起头,面前的黑影就看到,沈明光的眼睛变色了。  他的眼睛变成了琥珀色。  与此同时,随着那深色的眸中聚起那滔天骇浪的危险,大地居然开始微微地躁动起来……尘土飞扬,一阵阵怪风刮过来,似乎有什么非常危险的东西在慢慢地苏醒。  “还想活的话,立刻滚。”沈明光阴沉沉地对着那群黑衣道,“我还没化形,但用本源的身体就能捏死你们,信吗?”  那群黑影骚动起来--  “不对--撼动大地的……你是芬里尔?”  “狼王吗?”  “怎么会……”  沈明光已经没有耐心了。他举起了手……但奇怪的是,还没动作,面前的所有人都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沈明光看着那群黑影自己滚了,才又抱紧了陈臻一些,往身后走。  他抱着浑身是血的陈臻,大步离开了这个荒凉的工地,再次把这个漂亮的少年,带回自己的家。  不能放走了。  沈明光看着陈臻的脸,想着。不是心不心软的问题,现在是他有危险了,只能待在我身边。  *  **  等把陈臻带回家,把伤口全都处理好以后,沈明光从窗台上的花盆里面拔出了一根叶子呈锯齿状的植物。  那一株碧色的东西一出土就散发出来十分清新的异香,沈明光小心地捧着,把叶子一片片扯下来塞给他吃了。  之后他把自己手腕划破,放了一杯血来,打算去喂他。本来以为可能喂不进去,但才把杯子端到他旁边,陈臻就循着味道自己坐了起来,看着喝了一会儿,饱了,又迷迷糊糊地栽倒在床上。  血族怕银器。打陈臻的子弹都是实打实的特质银弹,专门拿来对付血族的。  沈明光处理好伤口,发现陈臻身体自愈能力也很强,又喝过血,慢慢的,之前那些流着血的伤口已经在以罕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沈明光摸了摸陈臻的侧脸,关了灯,趴在床边,守着他,看着看着,就慢慢地睡着了。  或许是陈臻差点一命呜呼,沈明光迷迷糊糊地,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当时……  他被锁在一座雪山上。  天气极寒,环境恶劣。终年积雪的山顶立着一块巨人都无法撼动的巨石。  他被一条无法挣脱的链子缚在上面,每日被冰霜暴雪击打,雷神索尔会用他的锤子招来巨雷闪电,劈向他的身体。  这些是对他的惩罚,因为他咬下了奥丁之子提尔的一只手臂,对神不敬。  ……  托尔怒喝:“芬里尔!你低不低头!”  巨狼霎时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长嚎——它的四肢都那根锁链紧紧地缠着,动得越狠,收得越紧。  他依旧高昂着头,那是一个不愿屈服的姿势。  ……  “不!”  空中一道惊雷爆响,直直地砸在他的身前。那道雷把寒夜也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落到雪面上瞬间砸出一个巨大的雪坑。  大地微微也在微微颤抖着,雷神之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响,托尔紧紧皱着眉,再次开口——  “芬里尔,你认不认错!”  “不!认!”  巨狼执拗地昂着头,每一道雷劈下都有鲜血溅出来,开在雪地上触目惊心,它迎接着风暴和雷电,半分不退——  ……  神灵动怒,天地失色。  托尔重重地砸下自己的锤子,无数道像毒蛇一般的闪电从天边聚成一个个明亮的光团,雪片和冰雹仍不间断地从天边飘下,和着那轰隆隆震耳欲聋的惊雷之声,倾数朝着山顶上那头不愿屈服的巨狼狠狠砸去——  那时候芬里尔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座山上。  冷,太冷了。  雷一道一道地劈在他的身上,很快他的身体就已经皮开肉绽,雷电落下炸出微小的火花,将他的鬃毛烧得面目全非。  ……  托尔最后问了一次:“芬里尔!你跪不跪!”  他头上、身上的鲜血很快被飘落下来的雪花覆盖,又被滚烫的血融化,落在身上,不知道是雷电劈下带出的火更热,还是那些洋洋洒洒落在身上的雪更冷——  “不!——”  巨狼昂着头,它的口中喷出一道火光,和面前的雷电碰在一起,半空中瞬时炸开一道炫目的光——  托尔已经失去耐心。  他高高举起雷神之锤,闭上眼引聚风暴、雷鸣和闪电。这一次他头顶上聚集的是之前数倍的雷团,岌岌可危地朝着山顶的方向慢慢移动着……  芬里尔看着头顶上那团巨大的雷团,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要死了。 第29章 陈臻看着那条短信,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说了不要叫我陈仙。”  那人一笑,“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嘛,大家这是喜欢你啊。人家原话是作物学神颜,农大的陈臻好吗~”说完朝他挤眉弄眼地笑起来。  人间仙葩冷漠地戳着手机,‘吃什么,吃你还是吃我?’点击了发送。  农大神颜扭过头去看同学的脸,“人类都这么无聊的吗?”  那人笑了下,刚想答话,就看到陈臻耳后的地方,神色立刻变得精彩起来“我说……陈仙,你这是啥,草莓啊?”  陈臻看他一眼,蓝眼睛里面是满满的疑惑,“草莓?”  手机震了下,沈明光又发过来,‘看谁比较饿,谁先忍不住谁先吃谁。还有,今天给你带了礼物,下课了教学楼外面等你。’  陈臻看完短信,还在愣神他说的礼物,身边的同学已经借了后桌女生的小镜子过来递给他,“我说陈仙,你谈恋爱了?校外的?你也不遮遮!秀给谁看呐?”  他狐疑着接过小镜子,一看——  陈耳朵后边的皮肤青青紫紫的,还有些未消退的咬痕,看上去暧昧得可怕……  位置有点隐蔽之前照镜子的时候居然还没发现……  “……”陈臻强作镇定地把小镜子递回去,“没什么,就被家里的狼狗咬了一口。”  “……狼狗?还咬在耳朵后边?!”同学还想嘲笑八卦一下,上课了。  陈臻感觉自己耳朵后边那块皮肤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烫得不行。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也是,好像都在看他耳后的吻痕。  陈臻装模作样地把手放到那个吻痕上盖住,摆出一副托着头的样子,才堪堪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脚步声从门外传进来。  “各位好。”  陈臻单手拿着手机,还在想回不回沈明光这条短信,就被讲台上的人不是很标准的中文惊得猛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高大银发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是哪国人,深邃的五官十分硬朗。他手臂上夹着教案课本,一身考究的西装,神采奕奕,目光中有坚毅和沉着,不苟言笑的样子有些严肃,看上去就是个十分严谨的人。  他脱下礼帽,对着面前的学生微微笑了一下,“你们好,我叫奥兰,未来一个学期,我来代文君老师的课,会和大家相处一个学期。”  说完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顿在了陈臻脸上。  陈臻错愕地和他对视着。  这张脸陈臻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虽然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欧总部四长老——  奥兰·卡帕罗西亚。第二十六章   一节课上得梦回伦敦。  陈臻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欧总部的训导教室。  那时候他的左边是安德烈,右边是莉莉丝,身后是另一些身份高贵的血族。讲台上,就是面前这张不苟言笑的脸。  大家都怕这个动不动就闪人巴掌的四长老。有时候陈臻甚至怀疑,在成为血族之前,四长老会不会是一个莫有感情的杀手?  他平时基本不怎么跟人废话,开口就是命令,即使是站在训导室上传授知识,也还是非常高贵冷艳惜字如金,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血族模范。  ……  奥兰的声音里有金属感。  “我们堕入黑暗之中,既不是神,也不是魔鬼,更不是人。八长老给大家上过血族史,所以应该知道,我们的力量和绝望、仇恨息息相关。如果你怀疑神不爱世人,怀疑纯洁和美好,渴望毁灭的时候……”  奥兰说着,突然顿了下。  他走近了高燃的蜡烛前,轻轻吹了下明明灭灭的灯芯。一口气吹过去,蜡烛没有被吹灭,反而烧得更明亮了些。  下面听训的年轻血族都微微坐直了些。  “到了那个时候……你陷入绝望,如果你不顾一切将剑插在十字架上,去反叛神,去反叛根本不存在的天国和伪善的上帝,去反叛这些虚假的存在,你决定了,到灰飞烟灭那一刻都饮血而生,走向地狱和死亡时……  “那恭喜大家,你毁了自己,也毁了神。”  “大家要知道,对我们而言,死亡,是新一扇开往永生的大门。”  他的声音带着历史的厚重感,无端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寒意。  奥兰手握王杖,在训导台前缓缓地踱步。然后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走下台前,用金制的王杖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维达尔。”  奥兰的声音听上去虽然依旧冷肃,但其实大家都听得出来,他对维达尔说话的时候总是要温柔那么一丢丢。  毕竟是大长老的继承人,即使是四长老也要区别对待。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却也不敢指责什么。  奥兰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课很无聊?你一直在看窗户。”  其实窗户是紧闭的。  就算是白昼,这个古堡也永远大门紧闭,窗户全都严严实实地封死。房间里点着蜡烛,他们就只能看着这点微弱的光芒,在地下生活着。  为了换气,会在窗檐下开出一排很小的孔,光就从那里透进来,很细的光线。  也带进来外面的空气和外面的气味,一小排,整整齐齐的,还挺好看。  能照进来很不容易,就像他们想出去,很不容易一样。  维达尔之前就盯着这排被放进来的光看。  闻言他收回目光,眼里那一汪清澈的蓝像是一颗一尘不染的宝石一般。  “不,我是在想……”维达尔顿了一下,眼里有迷茫和不解,“为什么我们来自绝望,却依然还在绝望里永生。长老,我们追寻的是什么呢?”  训导室里一片寂静。  莉莉丝坐在他身边,脸已经吓白了。她悄悄在桌子下踢了一下维达尔的腿,让他别再跟四长老抬杠。  奥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紧皱的眉峰有看不出的情绪。  “我们不追寻什么,维达尔。”奥兰的声音居然少有地,带着一些疲惫和怀疑,“我们从绝望、恐惧中来,永生是馈赠也是惩罚。我们血族……是有使命的,有一个必须背负的使命。”  “什么使命?”维达尔不甘地追问。  奥兰看着自己手上的王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  “陈臻。”  奥兰拿着点名册,点到了陈臻的名字。  陈臻如梦初醒般这才回过神来。  他呆滞地举手示意,然后就看到奥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你看起来不是中国人。”奥兰把手里的本子放下,环起手臂,用纯正的英腔问他,“where do youe from?”  陈臻噎了一下。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奥兰深棕的眼睛道,“despair,death and hell.”  教室里面静悄悄的。  奥兰听完,很浅地跟他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再次拿起点名册,“下一个,郑明明。”  陈臻无端觉得松了口气。  一节课上得自己万分紧张……仿佛重回欧洲,穿越回了以前。  那些画面太令人毛骨悚然了,那是生理和心灵的双重摧残,陈臻实在是记忆犹新,  那时候……四长老会在禁室里面,拿着王杖,看着被铁链拴住四肢的自己,冷冷地说:  “维达尔,渴吗?记住这个感觉,克服它——”  ……  “你会是我们的主,你必须克服——!”  “抬起头维达尔!”  ……  “维达尔,坚持住,想一想,其实你根本没有那么需要人血——”  “坚持住维达尔——”  “维达尔——!”  “维达尔——维达尔——”  ……  四长老的声音有不容置疑的逼迫、殷切和坚定——  “你以为自己真的是怪物吗?只有无法控制自己对人血渴望的,才是放纵自己的怪物!是野兽!”  “维达尔——抬起头看着我!”  ……  “陈仙——陈仙——”  陈臻猛地回过神来。  “下课了陈仙……”身边的人戳了戳肩膀,试图唤回神游的他,“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昨晚太累了?”说完又去看他耳朵旁边的吻痕。  陈臻翻了个白眼:“……请你闭嘴。”  他深吸一口气,看到奥兰刚和几个女生聊完天,已经出了教室门。  陈臻两三下收好东西追出去。他也不叫住奥兰,跟着他一直走,等两个人走到教师休息室,两人一同进了门,奥兰抬手扣上了门锁。  陈臻瞬间紧张了起来。  其实大家都很怵四长老……对陈臻而言,这个人有很多种身份——父亲、老师、引导者,还有一个是……掌控权力的最高君主。  他对四长老的感情很复杂。  很怕,但其实两个人走得又很近,因为四长老很偏爱他。 第31章 “忍不住也要忍。”沈明光示意他上车,“快上来了,赶紧回去,我饿了。”  “哦。”陈臻眨了下眼睛,“哪里饿?”  沈明光没好气地揉他脸,“都饿,快上来。”  等陈臻坐上车后座,环住他的腰,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他很低地说了句,“我不想做情人。”  “我可没有说要做情人。”沈明光发动机车,“你看,睡一觉起来是你自己觉得接受不了,闹得不行,一下说自己是备胎,一下说不能天长地久也不让我们曾经拥有,到最后还闹脾气说要做情人,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在说不跟我在一起啊。”  陈臻被他这个偷换概念弄得有点晕,“……你不记得为什么我要这样说吗?”  沈明光语气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记得啊,因为我以前有喜欢的人啊。”  太坦然了吧……  陈臻噎了下,都不知道到底是该相信这人的哪副面孔了。他用商量的口气说,“如果你忘记对方,好好跟我在一起的话,我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  沈明光的语气却非常坚决不容商量,“绝对不行。”  “为什么?”陈臻很伤心。  “因为喜欢你和以前喜欢他不冲突。”  沈明光的话轻飘飘的,听上去居然也有些伤心的感觉,“你怎么就不相信呢,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坏人?骗财骗色那种?”  “还骗财骗色,越说我越觉得你在骗我。”陈臻没忍住笑了,“你在夸我长得有姿色是吗?”  “差不多。”沈明光也笑了,“那你被骗得开心吗?”  陈臻琢磨了下,点头,“还不错。”  感觉被骗也感觉不错,至少沈明光演得像是真的。  陈臻抱着他的腰,深深吸气,把沈明光的味道随着呼吸进五脏六腑。  他身上的味道太香了。  他没忍住,问了一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香水?”  沈明光笑了下,“没有,没用过。”  “你身上的味道我总觉得很好闻。”陈臻把头挪到他颈窝处,这里最香,“和我闻过的别的人类的味道都不一样,我有一种……亲切感。”  沈明光却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陈臻这句话。  陈臻也就把自己沉进他身上的味道里面了。  等到了沈明光家,才进门,陈臻就忍不住抱住沈明光的脖子,和他接了一个很深的吻。  沈明光好不容易才把陈臻拉开,小声哄了他一句,“我是真的饿了,我们先吃点东西,我做饭好吗?”  陈臻有点不乐意,但还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厨房。  “房子是租的吗?”陈臻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家’,“比我住的要舒服很多,感觉很像家,我在电视上看过的那种家。”  沈明光切菜的手顿了下,“恩,的确是家,搬过来跟我住?”  陈臻愣了下,“……可以吗?”  沈明光切了块番茄,捏了一块喂给陈臻吃了,“就说想不想。”  番茄酸酸甜甜的。  陈臻说:“住下来以后就赶不走了,你可想清楚了。”  沈明光背对着他处理食材,“我永远都不会赶你走,我倒是怕你以后自己要走。”  陈臻走过去抱住了背对自己的沈明光,软成一摊地闻他身上的味道,声音很轻,“我太喜欢你了,我不走。”  沈明光的动作顿了下,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等吃完饭,沈明光想洗个碗,陈臻又黏黏糊糊地跟着他去了厨房,这次乖了,问沈明光,“能亲一下吗?”  沈明光笑了下,“可以。”  说完沈明光凑过去亲亲陈臻的眼睛,又转过头去打算洗碗。  陈臻觉得他有点敷衍自己,就扒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把自己送上去,腿也缠了上来。沈明光让了一下,陈臻贴得更紧了。沈明光干脆把碗丢在一边,一把托起陈臻的屁股抱起来回吻他,没一会儿两人呼吸都乱了。  进到卧室的时候陈臻衣服全都散了,沈明光把他放到床上,跪在陈臻腿间,动作有些粗暴地去扯自己的衣服,又去脱陈臻的。  沈明光看着陈臻湿湿的嘴,想了一下,咬破了自己的食指,等血渗出来,他把手指放到陈臻嘴唇上,声音有点哑,对他说:“舔。”  闻到那个味道后陈臻就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眼睛微微变色,“……我不要。”  “就一点点——”  沈明光语气很软,像哄孩子一样,“让你热起来。快舔。”  陈臻没来由地觉得有一点害怕。那天失控他的记忆很模糊,疼晕过去以后就处于半昏迷状态,失控后意识也是迷蒙的,所以其实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明光。  他动情的样子让陈臻有一种威胁感,侵略性很强。  陈臻被血味冲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闭了闭眼,跪坐起来,张开口含住了沈明光的手指。  沈明光等他含住了,另一只手先是摸了摸陈臻的头发,去看他银白的发根。然后手指下移,去摸陈臻的耳垂,脖颈,感觉到陈臻的身体慢慢地热了起来。  他手指拨弄着陈臻软软的舌头,看陈臻变红的眼睛,和眼睛里面的沉迷的情态,又加了一只手进去,模仿着抽插的动作深入陈臻的嘴。  下面探进去的时候陈臻小声哼了一下,口水顺着嘴角滴下来,沈明光摸到一手的湿热,一边按着入口一边问他,“怎么两张嘴都这么湿?”说完就重重地按了一下。  陈臻抖了一下,浑身都烫了起来。  很快他就含不住手指,伸手去抱沈明光的腰,摸他腰的线条,小声地求他进来。  沈明光像抱小孩一样把陈臻抱在怀里,坐在床沿上,拉开陈臻的腿,粗喘着说:“看前面,看看自己。”  他们正面是一面穿衣镜。镜子里是他们交缠的身影,陈臻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和沈明光。  陈臻两只腿被沈明光抓在手里,大张着腿,整个人软在沈明光身上。沈明光不停地抚摸着他腿间最细嫩的地方,吮吸他的脖子,在之前的吻痕上添上了新的。  他们现在有相同的体温。  都很热,很烫,像是下一秒就像融化彼此,渗入对方一样。  陈臻眼睛和眼角都红了。镜子里面的样子太过淫糜。他避开了眼,扭过腰想去亲沈明光,已经被抓着腿插了进来。  这是一个很羞耻的姿势,对陈臻来说。  沈明光把着他的两条腿,从后面撞他,有错落的吻落在耳后,脖颈,脸侧。  恍惚间陈臻克制不住就开始叫床,抓着沈明光捏着自己腿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又陷入了迷蒙的快感中。  “舒服吗?”沈明光操上一下就问一句,动作越来越重,“吸得我快动不了了,放松点。”  陈臻眼角已经有了些许水光,盈盈地溢满了情意和欲望。他恍恍惚惚地扭过头,去找沈明光的嘴唇。  两人嘴唇粘了不知多久,沈明光放开他,打着圈地揉陈臻后颈上的肉,提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让他跪在镜子前。  地毯很软,跪在上面也不会不舒服。陈臻被沈明光架着往前贴住了镜子,沈明光陈臻的两只手都按到了镜子上,“看清楚了,陈臻,记住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沈明光再次从后面进来,进出间的水声大得陈臻不敢去看镜子里自己的脸。他两只手都被按着动不了,沈明光动得越来越快,还要一遍遍地问他,“可以吗?我再重一点?”  下面湿湿黏黏的,陈臻感受着身后的大东西,有些羞怯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只看了一眼,又忍不住低声开始呻吟,叫在沈明光的耳边。  沈明光被他吸得要射不射的,也就稍微慢下来,不再加速撞他,就享受着陈臻微微痉挛的后穴,低头迷恋地吸陈臻秀美的肩膀。  “沈……唔……”  陈臻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下一秒沈明光又把手指插进他的嘴里了。  血味又冲上头来,他两只嘴都被堵得满满的,舒服得感觉神经末梢都在颤抖。  后来跪了太久,沈明光还是心疼他,把他抱回床上,从正面上了他一次。这一次他们对着彼此的脸,嘴唇也贴在一起,沈明光兜着他的屁股动,额间的汗水滴在陈臻嘴唇上,他舔掉了。  这个体位陈臻整个人都是打开的。他的腿架在沈明光肩上,被撞得不停往后缩,床单很快就湿了一大摊。  陈臻一开始害羞,后来就放开了些,软着声音叫床,沈明光顶一下他就哼一声,痉挛地缩紧一些,眼睛始终和沈明光对视着。  最后沈明光射在陈臻里面的时候,陈臻没有忍住哭了。  这是一次他们都完全清醒着的情爱。  也是陈臻第一次跟一个人,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如此亲近。  他无法控制泪水。在高潮的顶点冲刷过脑海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因为沈明光在他里面,被他容纳着,他们肌肤相亲。他也终于有了一种被人独一无二地爱着的感觉。  那种美好太煽情了。  陈臻一边喘着气一边流眼泪,一边紧紧地去握沈明光的手。  他们看着对方,目光里都是复杂的柔情。  沈明光盯着陈臻血红的眼睛看了没有几秒,就着还在里面的姿势,揉着陈臻的头发,再一次深深地吻了下去。  ----------  “星期四,阴。  尽管这里总是阴天,时常下雨,但我好像从维达尔蓝色的、明亮的双眼里看到了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秋天的味道湿而凉,天气已经开始明爽。来学校的时候路过几株桂树,很香。我捡起花朵飘落在地上的尸体,仿佛看到了它绽放后,留下芳香最后化成尘泥的命运。  它的花期很短,只香在一个季节。或许我和维达尔,也熬不过这个花期。  我把桂花拾起来,放在口袋里,告诉他,这是秋天。  他喜欢我,或许也有一点点爱吧。  做完的时候他哭了,我慌得不敢看,不敢仔细看。  我也想哭,但更多的是绝望。  我想让他爱我,又怕他现在越爱我,以后就越恨我。  真是快疯了。  我快撑不住了,想告诉他一切。  可我能给他什么呢?  或许我只能把一切都还给他,让他回来,那样他会原谅我吗?  如果他想起一切,是会恨我,厌恶,伤心,还是……有一点点不舍得? 第33章 “八分。”沈明光把手里的矿泉水打开递给陈臻喝,“尸检报告怎么说?”  陈臻一边喝水,一边好奇为什么沈明光会用这种语气跟简宁说话,像领导。  简宁重重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然后他猛然看到沈明光脖子上的牙印,脸色立刻变得惊恐,“沈……沈明光,你……他妈脖子上那是什么?”  沈明光脸色不变,轻描淡写的,“吻痕。所以现在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简宁难以置信地盯着沈明光看了半天,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指着陈臻说,“你……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胡闹也要有点底线,他是吸血鬼!你现在……”  陈臻有点不高兴,出声打断了简宁,“简队,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但是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凡是也讲个先来后到吧?”  简宁气得七窍生烟,疲惫地抱住了头。  沈明光没忍住笑了出来。  简宁气得快吐血了,还要说什么,刘敏已经走过来对陈臻行了个礼。  “什么东西?”简宁目瞪口呆,死死看着陈臻,“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谁都要跟你行礼?”  陈臻很谦虚地笑了下,“不算什么东西,过完三十岁生日,我会接替大长老的位置,就是那种你们部落首领也要跟我平礼的东西。”  简宁转过头去看沈明光,“听见了吗,人家还是个初代吸血鬼,沈明光你知道……”  陈臻完全听不下去了,他太怕沈明光动摇了,直接连声打断,“我们都清楚,都知道后果,你别劝他了,都是我的错。”  刘敏也有些震惊,她指着沈明光说,“大人,你们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他可是狼……”  陈臻烦得要死听不下去直接打断,“我都知道都知道,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要阻止别人谈恋爱吗?”  不就是跟人类谈个恋爱吗大不了以后跟沈明光说说他愿不愿意变成血族把他初拥了就行了啊,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大惊小怪。  刘敏还要劝,手指着沈明光都微微颤抖,“可是他毕竟是……”  沈明光把刘敏戳到自己的面前的手推了回去。  “我和陈臻的事现在不重要。”他口气淡淡的,终止了这段对话,“先说正事。”  刘敏和简宁对视了一眼。  简宁烦躁地指着刘敏对陈臻道:“你算是吸血鬼里边儿管事的对吧?能不能管管下边的狗,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是谁杀的人,都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陈臻听完,拧上了矿泉水瓶子,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刘敏,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问了一句:  “是不是刘长生杀的人?”  作者有话说:在爱人的气息里,血腥的红色最甜蜜。——陈绮贞《腐朽》第二十九章 88年相伴  刘锋推开红木大门径直走了进去,他没有敲门,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面前刘长生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一杯血喝着。他左右是家中的血奴和族人,而地上,躺着一个已经死掉的血族。  那个血族显然是已经死透了的。他胸前插着一把银匕首,全部没入胸口心脏的位置,嘴被铁链子死死勒着,手脚也被长钉牢牢地钉在地上。  刘锋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见过他,或许见过,对方还用那种轻蔑的、不屑的神色打量过自己。毕竟刘家所有人对他都这样。  但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这个血族已经结束了永生。  刘长生见刘锋进来了,就慢悠悠地把杯子放下,对身边的随从吩咐,“把尸体弄下去,差不多就让敏敏把他送去交代吧。”  刘锋漠然地看着下人把地上那个血族身上的匕首和长钉拔出来。血立刻涌了出来,但血族的血,尤其是已经死掉的血族的血,对在场所有人都毫无吸引力,闻起来有令人作呕的腥气,非常难闻。  不知道怎么,今天刘锋总觉得那红色有些刺眼。其实这不应该,因为红色,无休止的红已经是他生活的全部了,他不能离开它。  刘锋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屛住了呼吸,不去闻那味道。  有点恶心。  等下人收拾完尸体也抬走了,刘长生还在慢条斯理地喝自己杯子里面的血。  刘锋始终低着头。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地砖,上面还有没完全擦干净的血迹。  良久刘锋才闭了闭眼,上前一步轻声开口,“家主。”  刘长生没看他一眼。杯子里还有残留的血迹,很少,他剩了一点在里面。  “都下去。”刘长生对身边的随从道,“刘锋留下,吩咐一下,下午不见客。”  刘锋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等门才关上,刘长生的话就落了下来,“跪下。”  刘锋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就驯从地跪了下来。  “靠过来。”  刘长生把双腿打开,盯着刘锋看,眼睛里像是有情绪,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刘锋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和不甘,但还是挪动着双膝靠了过去。  等他靠到刘长生脚边,刘长生伸出手扣住了刘锋的下巴,用阴戾的目光开始仔细打量刘锋精致的五官,像是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一般。  他们对视着。一个神情阴狠,一个目光淡漠——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无畏,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害怕。  过了很久,刘长生另一只手开始解自己的皮带,放出腿间的东西,按着刘锋的头对他说:“来吧。”  刘锋一句话都没说,他闭上眼,张开嘴开始含那东西。  他其实已经麻木了。  漫长的时光里,这样的羞辱是家常便饭。他必须要像一条狗一样,跪在地上吞吃这人的那玩意,才能在刘家被人叫一声‘锋少爷’。但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真心实意地看得上他,背地里面都说:刘锋这个下流货,真贱。  被人玩的下流东西。  刘长生抓着刘锋的头发,不轻不重地帮他吞吐,控制着力道和速度。半晌他拿起了桌子上喝剩下的血,拽着刘锋的头发让他把自己吐出来,用微微沙哑的语气说:“头仰起来……伸出舌头……对,喂你点好东西……”  刘锋闭着眼,伸出一点粉色的舌尖,刘长生把杯子里剩余的血倒在他唇边舌上,看他舔干净了才继续命令他,“继续,深一点。”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了刘长生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和刘峰吞咽含弄时的水声。  刘长生看着自己腿间的头,摸着刘锋的头发,语气温柔,问他:“刘锋,你记得不记得,我们认识了多久?”  刘锋想说话,但刘长生死死按着他的头不让他退出来,他自问自答地说了下去——  “反正我记得。”  刘长生粗喘着气,眼间那条疤随着情起激动一跳一跳地,“我们过了今年,就相伴整整88年了。”  刘长生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想着,我们会有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无论如何,只要我还活着,还有能力,就会一直看着你。”  其实今天很反常。  刘长生是个很寡言的人。他为人阴厉狠辣,体现在情事上也一样强势。刘锋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床伴……或许连床伴也算不上,就是个他养的用来泄欲的工具吧。他们维持着这种病态的关系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刘长生还是第一次跟他回忆往昔,说这些温情的话。  发现了?  要处置他了?  刘锋含弄的动作慢了一些。  刘长生不知刘锋的想法,依旧是摸着刘锋的头发,淡淡地道:“我时常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提起这个,刘长生总是冷着的脸居然破天荒有了几分柔情。  “那天是5月25日。”  “在少城公园,你和学界各界人士一起声援五四运动。那时候你还是个学生吧,还爱着国家,爱着和平,倔强地肯定中国一定会有希望和未来。那时候你是多意气风发啊……你眼里的光芒让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你。我想,那时候你的血,一定是炙热的,滚烫的,毕竟……你那时候还有理想。”  刘长生说到一半,刘锋就万分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被触动了什么伤心事,他终究是没法继续动作,费力从刘长生手上挣脱出来,瘫坐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语气哽咽而痛苦,“……你别说了……别说了。”  刘长生沉默了一下,蹲了下来,开始解刘锋身上的衣物。  他着迷地吻着刘锋微微颤抖的眼睫,一边打开刘锋的身体“你在难过吗,颜风?”  听到那个久违的,恍如隔世的名字的时候,刘锋才彻底没有忍住,掉下泪来。  进去的时候刘锋才止住了哭声,因为刘长生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喂到了刘锋嘴里。  “我知道你恨我。”  刘长生动作很粗暴。  他做事一向没有什么耐心,对性也一样,每次结束,刘锋身上的淤青都会留好几天。  他死死捏着刘锋的腰,看刘锋光洁的背,瞳色被刺激地变成了深红色。  刘长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动,用很平静地语气道:“我知道你恨我,这么多年我不说,我不问,都是因为知道你恨我。但我没办法……我舍不得动你。”  等结束一次的时候,刘长生把刘锋抱到了桌子上,刚要继续,门就敲响了。  刘锋低着头,神色颓败,嘴唇眼睛里都有水光,是他惯常情事过后有些虚弱疲惫地样子。  刘长生看着刘锋嘴角残留的血痕,头靠近了些想把血迹吮去,但刘锋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微微偏了下头。刘长生顿了下,抬起手帮他把嘴角抹干净了。  他随便拿起一条手帕把手上的伤口系住,低下头对刘锋道:“穿好衣服,去见客人吧。”第三十章 死者  刘长生刚打开门,在门外等得心急如焚的刘敏就冲了进来,“哥!出事了!你……”  她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刘锋低眉顺眼地跟在刘长生后边。她眼底立刻闪过一丝厌恶,指着刘锋怒不可遏地道:“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这条狗在这快活?!我跟你说这次的事儿肯定跟他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他妈要把这条狗给剁了我看你怎么护着他,没良心的下贱东西!”  刘长生不悦地喝止了一句,“当着我面就这么欺负同族?规矩呢?”  按往常刘锋和刘敏肯定会在刘长生跟前吵上一架,最后刘长生先把刘敏骂一顿,再不咸不淡地说刘锋两句,事情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了。但今天的刘锋一言不发,像是什么都不想说,也没有力气和别人争执。  刘敏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刘锋两眼。  她还是惯性地多骂了一句,“你把他当同族,他把自己当什么啊,下流东西……”  刘长生皱着眉打断她:“够了,每次一见面就吵吵吵,现在怎么回事,火气这么大?”  刘敏顿了下。  “警方过来了,简宁亲自过来的,就那个南部落祭祀的小儿子,他是特别处的副队。”她神色担忧,“本来说好的,按照你的打算把‘凶手’交给他们这事儿算是结了,但这次估计没那么简单了。” 第35章 刘长生对着陈臻轻轻笑了一下。  他眼间的那道疤也笑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两只手指,拈起陈臻的刀尖,语气轻轻地道,“大人,您知道杀了我,有什么后果吗?”  “我不管有什么后果。”陈臻语气不变,“我只知道,死的那个人,他有父母长辈,有亲朋好友,他的生命有限而脆弱,现在那个人死了。而你,你拥有永生,拥有力量,拥有很多,可你还是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你藐视规则,死不足惜!”  简宁听到这居然笑了下,他捅了捅沈明光,“这小吸血鬼还一套一套的,有点意思。”  沈明光没回答,他看着陈臻的背影。  那个背影是倔强而坚定的,从肩到腰的剪影像剑一样笔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逆着光,并不真切,像个幻影。  那瞬间沈明光好像被送回了另外一个世界,周身的声音全都消失了。那个世界很冷,很冷漠,但维达尔还活着。  那个维达尔,也有真善纯良到别人会说他蠢的性格,有相信正义公道的执着。  那个背影,是他曾经费尽全身力气竭力去靠近,却始终够不到的背影。  很快,周围的血族见家主被这么‘挟持’着,都在边上又惊又怒地想冲上来,反倒是刘长生对下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他依旧是不动如山的样子,问陈臻,“大人,你是一定要跟你的同族不死不休是吗?”  陈臻笑了下,“对。说不定你死了也不消停,我还要把你刘家上上下下查一边,只要犯过事的都一并处死,刚好今天也有狼族朋友在这里,也当是做个见证,见证下我绝不偏袒同族。”  “狼族见证,绝不偏袒……”刘长生轻声讥笑。  刘长生垂眸去看,刀尖还立在他脖子上,随时都可能要他的命。刘长生想了一会,又转过头去看了刘锋一眼。  但也只有一眼,很快刘长生就回过神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微微抬起手,再抬起头,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沈明光看刘长生动作不对,瞬间站起来又惊又惧地扑过去——“陈臻,他有枪!把刀放下!”  而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响彻了整个大厅————  “陈臻——”  众人都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到的。大家只感觉到一股黑色的残影闪过,带着很淡的雪茄味飘过去,然后面前就已经多了一个中年男性。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帽子间露出几缕银发。他眉头深锁,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里都是铺天盖地的威严。  奥兰一把抢下陈臻手里的刀,一把按住了刘长生的手,拧着眉怒喝,“干什么?谁允许你们对同族动刀动枪了?!”  作者有话说:我来解释,不是不想把破案的剧情写得精彩一些,这一大段的剧情设置就是为了体现陈臻因为莽撞而打破一些平衡的格式,去造成后文的冲突。陈臻也不是蠢,在他那个处境下,加上他过去的经历和性格,他任性且阴差阳错地搅黄了一切,大家能get吗?陈臻不是一个完美的角色,因为一些原因他目前的形象是残缺的,希望大家get这个点。第三十二章 宿命和团圆  陈臻被奥兰滴溜到角落里训了快有十五分钟了。  “我教过你整天跟同族打打杀杀的?”奥兰恨铁不成钢地死死戳了下陈臻的脑袋,“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陈臻委屈地不行,脾气也上来了,“我做错了什么?人死在他房间里,就算不是他杀的那也跟他有关系,他还包庇族人犯戒!四长老,你知道他们有多有恃无恐吗?我现在怀疑是刘长生自己杀的人,然后还杀掉同族来……”  “陈臻!”奥兰大声打断他,巴掌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但那巴掌起起落落地,依旧是半天落不下来。  奥兰闭眼叹了口气,冷静了一下,才厉声道:“陈臻,现在你给我听好,不准再插手这件事,绝对不行!你可以不离开四川,但我要你安安稳稳地,谁也别去招惹,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接手,你听到没有!”  “没有!”陈臻大声吼回去,“除非我死了,不然绝对不可能!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我要对这些视而不见?你以前总是跟我说我背负着责任,现在呢?!为什么我要逃避这一切?”  这其实是非常奇异的一幕。  如果避开两个人的长相不谈,他们眼中的执拗坚持十分相似。要是仔细观察,你会发现,陈臻和奥兰烦恼、生气时下意识地小动作都几乎一模一样,那是长年累月相处在一起刻出来的模子,让他们性格中一分不让的坚持别无二致。  只不过,一个年轻,一个稳健罢了。  奥兰阴晴不定地看了他半天,又拐到了另一个话题,“行,聊个别的。陈臻,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沈明光,你解释一下。”  陈臻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奥兰的视线,“反正我喜欢他,我要跟他在一起。”  奥兰看到他目光中的坚定,只觉得心都凉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些许镇定,“陈臻,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别再管刘家的事情,你该上学上学想和谁谈恋爱睡觉我都装看不到。另一个,马上就跟那个人断了,我给你做血咒催眠忘了他。”  陈臻浑身一震,“四长老,你刚刚说什么?血咒催眠?长老,不是没有血族和人类在一起的先例啊!”  消除一个血族的记忆很难。要动用血统纯正的血族身上流淌的心头血施以血咒,才能完成。这对大多数血族而言十分消耗力量,几乎没有几个人会动用这个邪术。  “谁都行,那个人不可以。”奥兰果断地否决。  奥兰像是已经失去耐心,他疲惫地摇了摇头,“你自己想一想,离开之前给我答复。不准轻举妄动,不然我打断你的腿。”说完就径直朝着沈明光走过去了。  “奥兰长老——”陈臻急急忙忙抓住他的袖子,“你别找他麻烦,是我自己……要跟他在一起的,你别——”  奥兰没理他,大步走到沈明光跟前,“我们聊聊?”  简宁立刻敏感地站了起来,“你想干嘛?”  沈明光对简宁做了个手势,才对奥兰说,“聊吧。”  陈臻手足无措又不敢去拉,只能忐忑地看着奥兰和沈明光走进了小茶厅里面,进去前奥兰还在门口画了个十字咒……  “完蛋了……”陈臻大脑一片空白,“我估计我要失恋了,这是不是叫棒打鸳鸯……”  简宁翻了个白眼,“我说这位血族小公主,鸳鸯那是一公一……”  陈臻一腔不满终于有了发泄口,简宁话没说完,陈臻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还好简宁动作够快闪开了。他讥笑地看着陈臻,“怎么了,叫你小公主还不高兴?你不知道我们男人揍人都用拳头么?就你这种小公主,只会扇巴掌。”  陈臻冷漠地往边上挪了一点,作势拿刀,“是吗,你想跟我比比谁的刀快?”  简宁耸肩,漫不经心地瞅了那边给刘长生捏背的刘锋一眼,“谁用刀啊,我有枪,还有爪子,刀太俗了。”  陈臻懒得跟他搭话,忧心忡忡地看着墙上那个十字咒。  简宁瞟着刘锋也心烦,把之前沈明光交代的所有忘得一干二净,开始给陈臻洗脑,“我说,你算是你们吸血鬼族里面的小公举了,啥也不缺,怎么就偏偏要跟明光在一起?你看上谁不好,要看上一只狼。”  陈臻忍无可忍地转过头,“朋友,我都笑了,你可真有意思!你们就是见不得别人恩恩爱爱处对象是吧?我知道你对他有意思,但你有必要因为这个歪曲别人的种族吗?他现在是人类!请你搞清楚!我猜猜你下一句是什么?沈明光不但是狼还是狼王对吧?”  沈明光身上没有一点狼族的味道。  简宁点头,“对,这都让你知道了,说的都对,他现在是人类,但他真的是狼王,你赶紧跟他分手吧,免得大家以后见面尴尬。还有,我他妈不喜欢男人!”  陈臻哼了一声,“你吹,你继续吹,你猜我信不信你的狼言乱语。”  “?我吹?人民警察闲着没事儿跟你吹?”简宁搞不懂这人是明知山有狼偏向狼窝拱还是另有企图,完全听不出真假,他又不能完全相信血族,谁知道他是不是对狼族图谋不轨,“反正我就一句话,你要是动了沈明光一下,我们狼族跟你没完。”  陈臻翻了个白眼,“你都多大人了,挖别人墙角还要拖家带口地上?有没有点自尊心?”  简宁:“……”  ***  十字咒外边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看得到外边。  沈明光就透过那道透明的屏障看着陈臻和简宁说话。  奥兰引他进来,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等奥兰点燃了雪茄,沈明光依旧是站立着,看着外面的陈臻。  奥兰叹了一口气,“你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沈明光没回答。  “厉平前年查出来,有个十字卫行踪诡异,暗中来往中国频繁,时常拍一些维达尔的日常起居,但也不像是对他有不良企图……我查了很久,才发现是你的线人。”奥兰看着他,“你不该出现的。”  沈明光转过身。  转过身之后他的表情完全变了。  如果说他之前身上还带有伪装,那此刻他已经露出了身上所有的锋芒——那是一种刚毅、坚定的气势,眉眼间勃发的英气透过目光全都砸向了奥兰。  奥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雪茄。  “我该不该出现,你不配评判。”沈明光的脸无比冷淡,“我只知道,他受伤了,被你们的同族刺杀。我想,你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好他了。我没有遵守约定,你也没有。”  奥兰闭了闭眼,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老态,“我……是有些力不从心了。但你贸然出现在他身边,只会让事态更加严重。”  沈明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奥兰,“现在已经晚了。我控制不了感情,你控制不了别人的欲望,又何必互相指责。”  奥兰摇了摇头,“我孤身背负了这一切这么多年,我绝不可能让他毁掉。你……”  奥兰嘴唇动了动,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你带他走吧。我来善后,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先过了这段日子再说。”  他的语调罕见地带上了恳求。  一个身居高位的长老,对着一个平凡的男人恳求,实在是有些滑稽,但两个人的气势又十分微妙,如果仔细看,你会觉得,沈明光是实际掌控两个人谈话节奏的那个人。  “你大概真的老糊涂了。”沈明光轻蔑地笑了一下,“我和他怎么过得了,中秋快到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奥兰看着沈明光,想了很久,才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你劝他,至少先别动刘家,别让事态更严重。等中秋那天,我想办法带他离开,然后……”  奥兰皱了皱眉,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就别见面了,别让他知道,让他没有负担地过下去吧。”  “为什么不能动?”  “刘家很可能会反水。”奥兰沉吟着措辞,“总部有异心的人一直在和刘长生接触……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到时候他们勾结起来,我……根本控制不住。”  沈明光听完,先是没什么反应,他转过身去,重新看了一眼外面的陈臻。  陈臻整个人都快扑到屏障上来了,湛蓝的双眼里全是惊惧担忧。  让他没有负担地过下去。  没有负担。  沈明光想朝他走近一步,却又收回了脚。  他们隔着一层屏障。  不是十字咒,不是相差的十几岁,不是狼族和血族,也不是众人的阻挡。  是什么,沈明光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或许,是他不敢确定的心,和数不清的懦弱、犹豫,还有胆怯。  也或许是宿命,他最恨的一个词。  良久,他才对奥兰低声承诺道:“我答应你。但你要交代好,瞒着我的身份,中秋之前,让我跟他再团圆几天吧。” 第37章 胡明捂了捂嘴唇,把自己雪白的尾巴往后收了手,又娇娇地笑起来,“那不是每次看到咱们简队我都克制不住自己嘛……”  简宁嫌弃地推开胡明攀上来的手,“别过来,一股狐臭……行了行了,尸体给你了,报告写了记得给我看。”  胡明被推得噔噔噔退了好几步,差点崴了脚,“简宁你真是没救了,整天除了上班下班打街机还能不能有点别的兴趣爱好?就算看不上你们部落的母狼,发现下别的种族另外的美也是好的啊!死直男!活该单身!”  简宁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说了一万次我不喜欢狐臭味。”  “我那是香水!”胡明气急败坏,“c家的新款!不是狐臭!”  “难闻。”简宁耸了耸肩,出了特别处。  等他上了自己车,正琢磨着是去找楚军喝两口还是回部落看看,反正明后天能休息下,毕竟自己已经好久没休假了。  然后他就想到了一张脸。  简宁想了一下,找出刘锋的电话,想了三秒,还没拨出去,电话自己就响了起来——  他皱着眉接起来。  “简队!”  小叶的声音急急忙忙的,“你在哪里,你快来金贵楼这里,又有人遇害了!”第三十四章 dairy5&6  “十点三十分左右,酒吧的清洁人员清理厕所的时候听到有人在第二个隔间里面有奇怪的声音,里面的人一直在敲击门板。清洁阿姨问有人吗,是谁,但一直没有回答。”小叶平铺直叙地汇报,“清洁阿姨觉得有点害怕,就把酒吧里面的保安找来了,他们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人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神志不清。”  “这人的身份查清楚没,家属联系了吗?”简宁皱着眉问。  “他叫周佳伟,一个国企的员工,今年35岁,未婚,在市中心有一套房子,老家是安徽的,父母都在那边。他来四川念完大学以后就留下工作了。”小叶看着记录,“问过他公司的同事,说他平时不怎么喜欢交际应酬,为人比较沉闷,很少出去玩什么的。他性格也属于有些内向的那种,话不多。片警接到报警电话,看到他有点疯疯癫癫的,脖子上一个牙印,就直接给咱们打电话了……”  “等下。”简宁打断了叶青,“35岁,未婚,不喜欢交际应酬,性格沉闷,怎么大晚上地还来了酒吧?”  小叶默了下,用有些好奇的眼神看了简宁一眼,“简队,你以前没来过金贵楼里边这家酒吧吗?你不知道?”  简宁莫名其妙,“我平时喝酒都去烧烤店里喝,酒吧不爱去,怎么了?”  “也是。”小叶吐了吐舌头,“给简队隆重介绍一下,金贵楼里面这家叫沉船的酒吧,是本市第二大的gay吧,以后简队要是换了口味,也可以来试试。”  简宁先是愣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才皱了下眉,“……行吧,逃避现实的大龄男同,听上去还有点可怜。他怎么样了?”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简宁一把推开了门。  胡明正皱着眉给那个人包扎脖子上的伤口,一边动作一边骂骂咧咧地,“大哥,别动了,你这也没有嗑/药怎么像是飞嗨了一样呢!别动了!”  那人状态很不对。  他一身带血的休闲装还没换下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还在说着什么,双臂不停地往前扑着,抓着,像是在追逐什么东西一样。  简宁嘴角抽了抽,“没嗑/药吧?”  小叶摇头:“没嗑。”  那男人脖子上血肉模糊,上面,有一个整齐的牙印。  牙印之间有深深浅浅的抓痕,是需要力道很大才能抓出来的抓痕。简宁把视线下移,看到那男人指甲缝里也有血迹,十有八/九是自己抓的。但这人面色十分正常,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边挣扎着胡明替他包扎的动作,还一直在死死挠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  简宁走近两步,胡明看他来了就把位置让出来。  简宁仔细观察着他,看他嘴角溢出的口水,还在不住地揉眼睛,浑身不安地扭动,不住地打哈欠,看上去很焦躁也很疲惫。  他的状态其实很像一个瘾君子。  “周佳伟?”  没有反应。  “别叫了,现在他妈来叫他都不认识。”胡明没好气地把绷带往桌上一丢,“魂都丢了,肯定中了咒,请人来帮忙吧,这个咒只有你们狼族能解。”  简宁闻言神情才冷肃下来,他伸手把那男人的衣服往下扯了一点——那男人左心口上,赫然有一个红色的十字架。  简宁用手擦了擦那刺目的红色,可那红色像是烙印在了皮肤上一般,怎么都擦不掉。  胡明嗤笑一声,“我说这些吸血鬼也真是不嫌事儿大,简队,我猜啊,你的老对头又耐不住寂寞了。”  简宁没搭理胡明。他阴晴不定地盯着那个十字架看了半天,才拿出手机,打给了沈明光。  “你过来一趟……对,应该是,我们这里也没辙……”简宁草草解释了一通,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简宁听到回答瞬间被点燃,“妈的知道了!!每次都要敲诈!!哪次少了你的!”  他还没说完沈明光已经挂了电话,极少被人挂电话的简队已经气得满脑袋黑线了。  胡明扑哧一声笑出来,“哎哟喂,你们部落到底是多刻薄未来狼王啊,还要人家靠这种事儿赚外快,笑死我了。”  简宁瞥她一眼,“是我们不给他吗?他自己不要!少废话,去把那家酒吧监控调出来,所有!”  ***  沈明光接完电话回卧室的时候,以为陈臻会醒,没想到回去一看,公主睡得四仰八叉的,呼吸声也十分平缓。  沈明光轻手轻脚地换了衣服,带上门走了。  几乎是听到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陈臻就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没有开灯,光脚下了床,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个书房面前。  把手放到把手上的时候陈臻想了很多很多。  其实来中国是一个巧合,太巧了。  刚好他快成年了,刚好中国南区总部出了乱子,刚好二长老和三长老就发起会议决定让他来中国区试炼,也刚刚好,他就遇到了沈明光。  中国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陈臻不害怕,但觉得很孤单。  同族的血都是冷的,他在这里也没有朋友。陈臻年纪轻轻,却要继承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整个欧总部,听上去很令人艳羡,可那其中,有太多辛酸苦楚了。  他从小就被教导着:维达尔,你将来会成为我们的王,你必须学会孤独,你不能有朋友,你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你要知道,你前进的路上会有荆棘和泥泞,会有无数的鲜血和背叛,会有世间所有的恶缠绕着,但你必须背负那一切。  不愿意去面对也有别人逼着自己去面对。四长老和身边的人推着他踉踉跄跄地成长,教他用刀,用枪,教他克制和隐忍,教他去看清阴谋,教他在黑暗里生存和保护自己。但也教他善良,教他正直,教他做一个保有真诚的君主,这很矛盾。  有时候陈臻觉得四长老自己也很复杂,一方面希望他变得强大,而同时又大包大揽地把很多困难都接手过去。  而现在呢?  现在陈臻有一种很恐慌的感觉,因为好像所有的人都在骗自己。他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中,所有人都在费尽心思地对他隐瞒着什么。目的或许不一样,或许有人是为了保护他,有人是为了伤害他,但无论何如,都是欺骗。  厉平骗他。他没对自己说真话,陈臻知道。  刘长生骗他。他一定做了错事,陈臻知道。  莉莉丝也骗他。她说四长老休眠了,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消失了,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告诉自己罢了。  二长老和三长老更别说了,嘴里没有过几句真话。  四长老也骗他。他说什么也不让自己插手所有事,但刘家明明就有问题。  无论是对自己重要的,还是对自己不重要的人,都在不约而同地骗他。  现在……  沈明光也骗他吗?  他懂如何装聋作哑,知道如何全身而退,但爱不行。  陈臻甚至可以说服自己没关系,即使沈明光爱过另外一个人也无所谓,即使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反正现在他们在一起了,只要时间久了,以前那个人的影子也就淡了,远了,慢慢会消逝的。  可是……  如果沈明光有别的秘密,连让他知道都不行,那会是什么?  陈臻深吸一口气,下决心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他闭上眼睛。  指尖深红近黑的血溢出来,没有和惯常一样滚动滴落下去,而是慢慢地开始凝结……  陈臻把手指上的伤口按到锁洞上,那手指里的血涌入锁洞中,仿佛有生命一般,慢慢地将锁洞填满,然后往右轻轻一转——  陈臻轻轻按下把手,门开了。  他睁开眼睛,再次深呼吸,缓缓地走了进去。  房间很黑,但陈臻看得很清楚。  为了看得更清楚,他还是开了灯。  所谓的书房里面没有书,甚至没有任何家具,桌子椅子通通都没有。  房间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地上有一件东西。  墙上贴满了纸张,三面墙,全都是一张张的纸,上面都有字迹。  很奇怪的做法。像是要贴在墙上,提醒自己什么一样。毕竟人们会在墙上挂什么贴什么东西,都是为了展示好的东西,和提醒自己记住。  陈臻看过去,看到纸的日期,知道这应该是沈明光的日记,按日期排列好,一页一页地排过去。  他想了下,踮起脚,从已经有些泛黄的纸页开始,去看纸张上面的字迹。  “200x年4月6日。  今天是阴天。其实没有维达尔在的日子,全都是阴天。  我又想起了我们遇见的的那天。他看了我一眼,但没有跟我说话。  我现在回想那一幕,总觉得其实他当时肯定想要跟我说些什么。  会是:你好,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是会自我介绍?  那是第一次,我们遇见。”  ……  “200x年5月7日。  今天依旧是阴天。  我看到一个人,和维达尔长得很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结果那人过来与我聊天,问我有没有意思‘交’个朋友。  我说不。他当即道歉,说以为我喜欢男人。  想过之后我告诉他,我的性向只取决于我爱的人是谁。  维达尔是男人我爱他,维达尔是女人我也爱他,维达尔变成花草树木,动物,我也爱他。  维达尔使我成为了我。” 第39章 陈臻觉得眼眶有点酸,也有点累。  沈明光身上的味道太好闻,太令人沉溺了。他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想拒绝,又一直在犯贱地不由自主去靠近对方。  “你很爱那个维达尔吗?”  沈明光身子僵了下。  陈臻继续说:“总觉得,你好像很爱我,但又瞒着我很多。沈明光,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飞机上遇到我,你为什么会半夜去警局,你为什么和简宁那么熟悉,而他为什么又对你又敬又怕?这里面哪些是巧合,哪些是骗局?”  “陈臻,我……”  “你到底是谁?”陈臻直接打断了他。  沉默。  空气里面像是有一根一触就断的弦,一边连着陈臻的信任,一边连着沈明光的哑口无言。  陈臻听得到他的心跳声,还是那种沉稳的,迟缓的的声音,没有变快,但一声一声都在凌迟他的理智。  “我是沈明光。”他声音有点哑,“一个普通的人,但我的生命是你的,以后也可以是你的,所有都可以是你的,只要你别走,只要你还要,我就一直陪着你,尽我所能让你的未来明亮一些。”  可能沈明光自己都没发现,他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越说越哑,越说越小声。  听上去更像是在恳求。  陈臻笑了一下,“你又骗我。”  “我没有。”  陈臻顿了一下,“我不信。”  沈明光几乎是立刻就反驳,“陈臻,你相信我。”  “其实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也很牵强吗?”陈臻被他紧紧抱着,第一次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们遇到的时候,我大概眼睛鼻子连头发看上去都是喜欢你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看不出来,你长了眼睛。我从一开始就忍不住想接近你,你知道吗,我还跟踪过你几次……算是我没皮没脸地追求你的吧,你是半推半就地喜欢我的吧?毕竟,我是血族,你是人类,还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人类,我们本来就不适合。”  沈明光还没说话,陈臻就微微扭过头,舔了一下他的脖子。  “你不怕吗?”陈臻闭着眼,一边舔舐着之前的咬痕,一边闻他身上的味道,“如果你骗了我,让我伤心,我说不定会吸干你的血。我如果得不到你的感情,那我就把你的血都喝干了,你也就永远属于我了。”  他们赤身裸体地拥抱在一起,一个冰冷,一个温热。  “那你咬吧。”  陈臻怔了下。  沈明光闭上了眼,微微扬起头,把脖颈上脆弱的血管露出来,像是要方便陈臻下口一样——  “你把我吃了。”他闭着眼睛,表情居然带着一种献祭自己的无畏,是心甘情愿的语气。“不管你信不信我,我爱你是真的。你把我的把血吸干,一点都别剩。等我死了,也算是和你永远在一起了,这样挺好。”  陈臻看着沈明光,眼眶没一会儿就红了。  他用力推开沈明光,大步回了卧室,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面。  沈明光跟了进去,躺到他身边,从背后抱住陈臻,动作很轻。见他没有挣开自己,就稍微抱紧了一些。第三十七章 孤僻的男人  简宁跟了周佳伟两天。  人倒是很正常,每天八点半出门去上班,五点四十左右从公司出来,开一辆半新不旧的大切诺基。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生活用品,吃的叫外卖,也不怎么出门,看上去是很符合他性格的生活状态。  单身男人,工作不错,条件还可以,性格孤僻。  这几个点在简宁脑子里面已经变成了文件夹,和过往遇到的案例对比之后,被他简化成另外的三个标签。  男人,社会的边缘人群,性格有缺陷。  过去他经手的那些所谓‘不明不白不了了之’的案子,遇害人的共性。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简宁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但他还是早早起来到周佳伟家门口打了卡,护送他去了公司,中午盯梢他去食堂吃饭。  本来以为今天也要一无所获的简宁,在周佳伟下班后有了新突破。  周佳伟下班以后,没有按照他往常生活轨迹一般把车往自己家里开,而是先去一家理发店,理了个头。  然后他进了一家花店,挑选了一大束红玫瑰。  简宁琢磨着,这人是要去相亲还是见喜欢的人?说好的喜欢男人呢?而且调查表明这人胆子有点小,没有过什么同性伴侣,都是在家里自己默默闷声发大财地爽不是吗。  简宁沉下心跟在后面,随着周佳伟来到了一家西餐厅。  哦,这家店不巧简宁还来过。东西异常的难吃,当时他被自己老爹安排了一场及其荒唐的相亲,对象是东边部落狼王的小女儿。别提了,那位相亲对象,快有他壮实了,一口一个老哥老哥,两个人西餐厅假模假样地吃了点肚子都填不饱,只能转战烧烤店,硬生生碰了两箱勇闯天涯。  简宁跟着周佳伟进去了,找了个座,就跟着周佳伟等他的约会对象。  这一等,那是从白天等到晚上啊。  换做是简宁,要是自己约了人吃饭还要自己等两个半小时,哦,不,不可能的。简队只会让那个鸽子精的脑袋开个瓢,让他知道简队不是你随随便便可以怠慢的男人!  等好不容易见到来人的时候简宁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就应该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没错。  刘锋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开两个扣,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链子。他偏瘦,但屁股非常翘,被牛仔裤包着,衬衫扎了一半进裤子里,勾出一把细瘦的腰来。  他走得懒洋洋的,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简宁放下刀叉,看到刘锋若有若无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他们被一大簇盆栽挡着,还隔着一排水晶装饰吊坠。  但简宁依旧大惊,立刻拿出前几天从胡明那儿拿来的那瓶欣赏不来的香水往自己身上狂喷……  刘锋好像有些精神不济,只淡淡地看了那边一眼,就坐到了周佳伟对面。  一顿饭吃得很快,比简宁想象中要快。  估计两个人都心猿意马?  简宁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中途刘锋去上了个厕所,简宁透过水晶帘子,看到周佳伟犹豫了会儿,就放下刀叉跟了去厕所的方向。  他立刻站起来,摸出包里口罩戴上,跟了上去。  小便池这边没有人。简宁探头探脑地摸了进去,发现厕所没有人。  他找了个空隔间进去关上门,闭目细细听,才发现有一些……若有若无的,不太雅致的声音传过来……  声音其实很轻,但厕所安静,西餐厅本来也人不多安静,他们的呢喃细语,放在简宁的耳朵里,还是能听个大概。  “……别在这儿……”  ——刘锋。  “怎么一直都不联系我……”  ——周佳伟。  “伤好了吗?”  ……  “不是,你别动……”  “我说了别动了,今天没心情……”  “别动!”  随后就是一声痛呼——  简宁听到声音不对,几乎是立刻打开门冲着隔壁间厕所的门踏过去,一脚踹开了厕所的门。  厕所门直接被他踹出了一个洞。简宁面色冷峻地把手伸进出,反手打开了这扇可怜的门——  周佳伟整个人把刘锋压在马桶上面,裤子已经解开了,这会儿正惊慌失措地看着简宁,提着裤子。  他脖子上的伤还缠着绷带,刘锋还捏着周佳伟的一只手腕,上面已经有了一个血淋淋的咬痕。  刘锋抬起眼睛,有些漫不经心地扫了简宁一眼,神色戏谑中还带着点调侃,半点慌乱都没有。  他眼睛变红了,甚至还舔了舔嘴唇边的血,舌头划过嘴唇的那个动作……明明跟自己无关,但却像是在简宁心上拧了一把,说不出的麻和疼。  这一幕刺痛了简宁的眼睛。  最慌乱的人大概是周佳伟了。他猛地把手腕抽回来,慌不迭已地往身后遮掩着,“你谁啊你,滚出去,干什么!”  简宁深吸一口气,掏出手铐对着刘锋示意,面色冷凝地对这个满脸不在乎的妖冶男人道:“跟我走,刘锋。”第三十八章 预言  陈臻觉得很奇怪,沈明光明明年纪很小,但是却十分会照顾人。  比如家里总是井井有条,干净整洁,也很会做饭。  还有邻居会抱来自家生病的小狗让他帮忙看一看,他看几眼,能给出一些十分中肯的建议。  同龄的男生或许都在做别的事,打篮球,运动,打游戏,挥霍自己的青春和汗水。但他又不像同龄人,处在那个‘正常’和‘边缘’中间一个非常微妙的点上,和大多数人差不多,但又和大多数人有区别。  是个普通得有些无聊的人,可这种普通又带着细碎的光芒。  好得有些索然无味,但又是陈臻最渴望的那种平凡。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无疑是被照顾的那一个人。所有细微的小事沈明光都会注意到,出门前要先替陈臻检查包,所有东西有没有带齐。包里永远有纸巾,给陈臻递水也永远是拧开的。洗衣服做饭打扫家务,简直是个二十四孝模范男友了。  这天起床,陈臻才睁开眼睛,就看到沈明光带着笑意的脸。  他压下来亲了下陈臻的眼睛,抱他坐起来,端起一杯牛血一点点喂他喝了。  陈臻一直板着脸,没说话,有点起床气,也因为昨晚的不开心。  喝完血沈明光去把杯子洗了,回来一把将陈臻抱起来去洗漱。  沈明光很喜欢抱他。  有时候是公主抱,有时候是正面抱,有时候是背。在一起不算很久,但两个人都习惯了在家里这种亲密的方式。  一开始是因为刚在一起的时候新鲜,陈臻很黏他,后来或许是沈明光习惯了,只要是可以抱的场合就不会让陈臻用脚走。  其实陈臻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身高体重都在那儿,抱起来也不是很轻松。起初陈臻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要他抱,随后就发现这个担心十分多余,沈明光动作自然地像是练习过千千万万遍。沈明光身体素质又非常好,抱他十分游刃有余。 第41章 刘锋嗤笑一声,“屁股倒是没着火,但估计有点别的麻烦,不然劳烦简队帮我看看?”  简宁噎了一下,狠狠拍了下桌子,“别他妈跟我开黄腔!我他妈在对你进行特别审讯!”  “那您倒是审啊,开口啊。”刘锋扭了扭脖子,“我这都来了小半天了,和您面对面地这么坐着,您也不说话,我都乏了。”  简宁抬起手就想把手上的本子甩他脸上,犹犹豫豫一番还是甩到了地上,“审你,还有什么好审的,不说板上钉钉,但所有疑点都指向你。我不是不说话,我是失望!!”  刘锋抬起头,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哦?简队,您这话说得奇怪,你对我有什么好失望的。”  说完他低了下头,笑了下,“我就一破烂命,哪里值得被人挂在心上。”  “刘锋——”简宁闭了闭眼,似是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我放了你一次又一次,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消停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但我觉得你怎么看都像有意要送死……你……你不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刘锋提高音量,挑起一边眉毛,“真有趣,简队,您跟我说说,我该是哪种人,现在又是哪种人?”  简宁把手撑在桌面上,去凝视那张秀美的脸。  “你在我心里是个好人。”  刘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好人?我活了小半辈子,这词儿用我身上还是头一遭。简队,你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简宁看着刘锋,神色却暗淡了下来。  他慢慢地走近刘锋。  “我17岁那年,有天晚上,在警校外面的小吃街跟人打架。”他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刘锋,“我那时候脾气暴,年轻气盛,一个人挑他们六七个人。那年我还没化形,虽然有点优势,身体好嘛,但也及不上他们人多,算是打了个平手。后来他们有人拿了刀子出来……”  简宁顿了下,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精窄的腰线,上面赫然有一道小指长的疤痕。  “我被捅了一刀。”简宁放下衣服,“后来有个人出现了。他身手很好,好得不像人类,速度很也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我面前的人就都趴下了。我甚至也没看清那人的脸,他穿着一件很长的黑风衣,头发还有点长,到肩膀,带着棒球帽。”  刘锋听完,津津有味地点点头,“简队运气不错啊,还能遇到好人相救。”  简宁说完,深深吸了口气,“刘锋,那个人是你对吧?”  刘锋一脸莫名奇妙,“我说简队,你搞清楚好吗,我以前可没空大晚上去小吃街的黑巷子见义勇为。另外,你是狼族,我是血族,我为什么要救你?”  “我说了在黑巷子了吗?”简宁步步紧逼,“你怎么像是去过一样。”  刘锋神色不动,无所谓地耸肩,“寻衅滋事打架闹事不是一般都在小黑巷子吗。”  “我记得你的味道。”  刘锋闻言,挑了下眉。  “你身上有草药的味道,我记得那个味道。”简宁语气是笃定的,“后来我在部落里面找到了那种药,别人告诉我,那是活血化瘀的草药。我每次见你,你身上都有那种味道,你好像经常受伤。  刘锋桌子下被手铐铐着的手缓缓收紧了。  他面上仍是冷淡地道:“你认错人了,我没做过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这人没心没肺,心狠手辣,没有底线,我想你是再清楚不过了。”  简宁点头,“可以,就当我认错人了。就当你心狠手辣,没有底线。”  他掏出手机,划了几下,放到刘锋面前,“那我再问你一件事,你没事儿干跑去烈士墓干嘛?”  简宁的手机上是一张照片,画面中,刘锋一身黑衣,抱着一束鲜花,正把花放到自己面前的专门用来摆放鲜花的台上。  而他的面前,是一块烈士碑铭。  “刘锋。”简宁点了点屏幕,目光中是平静的审视,“你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还待了一个下午?那天我跟着你出了墓园,看到你还顺手买了吃的去喂路上遇到的猫猫狗狗。我觉得挺奇怪,你一个心狠手辣,没有底线的人,怎么,还这么爱国爱小动物了?”  刘锋静静地着看简宁的手机屏幕,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说:“简队,你很闲啊,闲着没事干跟踪我?”  简宁收回手机,“你误会了。抗战纪念日的时候单位组织去给烈士扫墓,我只是恰巧遇到了你。”  刘锋:“所以呢?我闲来无事去扫个墓,能说明我是个善良的人?喂个猫我就善良了?简队,你知不知道很多杀人狂生活里都是……”  简宁终于忍不住怒不可遏地把一沓卷宗甩到了地上,打断了他的话,“我他妈也想相信你善良!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你到底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好的坏的老的小的荤素不忌!先是去挑逗勾引着对方上了钩,然后又一点点地把人弄死!你不是刘家老大的伴儿吗,你到底图个什么!图个快活吗!”  刘锋看着被简宁拍落的纸页从空中飘下来,四散落在他们身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简宁一脸失望颓败的样子。或许是觉得自己可笑,他转过了身,背对着刘锋捂住了眼睛。  “对啊。”刘锋看着简宁宽阔的肩膀,口气还是淡淡的,“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害人害己。我这人就是这么浪荡,又贱又坏,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杀了我。”  简宁气得瞬间转过身,刚想说什么,房间的门突然就被踹开了。  他和刘锋错愕地看过去——  陈臻脱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银色的头发,眉头紧皱着看着他们。他已经拔出了他的刀,面色阴沉地看着前方。而刀尖指着的,正是刘锋的方向。  空气像是凝固了。  但很快,还没等简宁反应过来,陈臻身后突然就钻出来个头发乱糟糟的姑娘,两三步跑到了刘锋跟前。  她手上还捧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晶莹剔透,居然还有微微的亮光闪烁。远远望去,倒像是捧着一颗流星一般。  陈臻也一步步地走近了刘锋。  杨朵儿喘着气,脸颊通红。  她看上去快哭出来了,手也微微抖着,良久,她才哽咽着问了面前的刘锋一句:  “傅青云……他……他被你杀了吗?”第四十章 五彩的风  刘锋微微皱了下眉头,看了眼杨朵儿手里的微微发亮的东西,表情有几分意外,“巫女?”  杨朵儿嘴唇哆哆嗦嗦地看着刘锋,突然一下子,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  简宁看着那东西掉下去,心里刚说了声可惜,随即脑中又开始迅速地琢磨,这一个藏族姑娘,怎么拿了个……像是童话故事里才见过的水晶球?不搭啊。  那‘水晶球’也不大,成年男人手掌大小,不是透明的,倒有些像玉的材质。圆溜溜的一个,因为外层有微微的光,所以非常亮,乍眼看过去,还真会觉得是水晶球。  陈臻像是知道简宁眼中的疑惑,好脾气地开始解释,“她告诉我,那个东西叫做‘绿度母’,是他们信奉的神的化身。绿度母能感应未知和灾难……来之前,我们在绿度母里面,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刘锋。”  简宁皱着眉看过去,发现那所谓的绿度母砸在地上,没碎开,没弹起来,仿佛被空气中什么所追随着一般,慢慢地漂浮起来,绽放出越来越多的光……  他们身边仿佛出现了一团乳白色的雾气,中间是那绿度母的光芒,把两个人的身影都笼罩在里面,简宁已经看不清刘锋的脸了。  杨朵儿已经闭上眼,开始轻声吟念古老的咒语。  刘锋双手被缚,但脚没被绑住。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在光芒中微微眯眼,没有动,没有走,没有说话。  随即他也在这团白雾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简宁有点搞不清楚状态,但他直觉杨朵儿不是在对刘锋做什么好事。  只想了一瞬,简宁就打算上前打断这个似乎在做法的女巫,但陈臻一把拦住了他,长刀就横在简宁鼻前。  “简宁。”陈臻语气很淡,“别过去。”  简宁没理他,绕开还要上前,动作间两人一个赤手空拳一个手握长刀地斗在一起,简宁烦不胜烦,用肘部抵着陈臻的手腕,侧头避开长刀的刀锋,“我说小公主,弟妹啊,你们这么随随便便来骚扰我的案件嫌疑人,已经算妨碍公务了,你现在是打算袭警吗?”  陈臻唰地抽回刀,语气十分恶劣,“谁他妈是你弟妹!不是我说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嫌疑人,可真是个好警察啊!我看你是指望不上,你滚吧,我们血族的人,我自己会清理门户的。”  “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简宁焦头烂额地叹气,一脸欲言又止地解释,“你不清楚情况,其实刘锋这个人……”  “我听了太多真真假假的说法了。”陈臻打断他,不耐烦地一肘逼退简宁两步,“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简宁脸色一沉,还没说什么,门外突然就飞来一只蝙蝠,停落到陈臻的刀尖上。  “可以啊,刘长生也快到了。”陈臻笑了下,不咸不淡地瞥了那蝙蝠一眼,反手握刀凌空一劈,那蝙蝠已经化作两半,“正好,来的人都齐,省得到时候扯不清楚。”  他们说话间,杨朵儿和刘锋身边的‘雾’已经慢慢地散开……刘锋仍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而杨朵儿浑身都在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一般,她呆呆地站了片刻,身子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  她肩膀一抖一抖地,简宁想上前,陈臻立即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先等等。”陈臻低声道,“她在哭。”  杨朵儿轻声啜泣着,捡起了地上那颗已经暗淡下来的绿度母。  “你都看到了。”刘锋眼皮都没抬,“我也不解释什么了。”  杨朵儿哭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问了他一句:“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刘锋嗤笑,“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想活,怕死,行,我给他选择,我让他活,等转化了他,他自己又后悔……哈哈哈,我早就提醒过他了,做人做鬼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事情,这么看来……我其实还算帮了他呢!”  杨朵儿失声大喊道:“你没有给他选择!你一直在引诱他!他那时候已经快死了!他得了白血病!他不告诉我……他不告诉我……”  刘锋面色依旧冷漠。  “随你怎么说。”他像是已经失去了耐心,“反正人也死了,算是我杀的。不过,他是由我转化初拥的,虽然没挨过去,所以他的命其实也是我的了。我杀了他,那也是他要求的,没有我他早就死了。”  陈臻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刘锋,谁给你的权利私自转化人类?上报家主了吗?刘长生知道吗?欧总部哪个长老给了你特权让你随意转化人类?”  “没人给我特权,也没人同意。”刘锋还是一副很坦然的样子,“我自己无聊,给自己找点乐子。”  陈臻瞬间暴怒,冲上去就甩了刘锋一个耳光,“我看你是嫌活的太长,连是非黑白都开始颠倒了!”  杨朵儿没再理会这场看上去像是闹剧一般的场面,她木木地站起来,眼角还噙着泪,游魂一般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里。  足足好几秒的时候刘锋几乎听不到声音,他被扇得偏过头去,脑中嗡嗡作响,鼻子耳朵都渗出血来,半晌才抬起头咳了一声,断断续续地道,“陈臻大人……说得对,请立刻绞杀我这个……”  陈臻脸色沉下来,反手又给了他一个巴掌。这次直接把刘锋扇到了地上,他狠狠地砸倒在地,张口就吐出一大口血。  “等等——”简宁慌不迭已地冲过来,对着陈臻有些手足无措地道,“我说……弟妹啊,这件事不如还是交给我来处理,他的事情比较复杂,我还要再审审……你看你要是一不留神把他弄死了那……”  简宁话音未落,他们面前已经横插出来一个人,如鬼魅一般贴近到陈臻身边,将简宁逼退两步,一把握住了陈臻指向刘锋的长刀。  刘长生轻吐一口气,“陈臻大人,简副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刀刃锋利,因为是专门用来斩杀同族的材质锻造而成,刘长生一握上去,血已经沿着刀身慢慢滴落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  但他没有松手。  “很好。”陈臻冷笑一声,“你也来了,那你也听听你家的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大人。”刘长生握着陈臻的刀往前推了几分,“我以为四长老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总部已经特许,不再追究。您现在,是要违抗指令吗?”  说完,刘长生像是才想起这屋里面还有个外人在,微微扭过头,去打量了一眼简宁。  “简副队长是吧。”他语气居然很温和,“很抱歉在这里闹不愉快,我们很快就结束,现在能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带上门吗?”  简宁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确实,人家血族内部矛盾,他留下来的理由实在太苍白不成立……但他不能走,一走的话那刘锋……  最后居然是刘锋开的口。  他抬起头,“简宁,你走吧。”  简宁失魂落魄地抬头去看刘锋的眼睛。 第43章 陈臻问自己。  永生的意义是什么?  活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生命真的可以没有尽头,可以不老不死,那么……意义是什么?  没有一个血族是因为‘老’而死去的。他听过的很多同族的死法,有因为太过得意忘形混在人类中被发现了抓回去烧死的,有太过猖狂随意猎杀人类被血影发现立即处死的,更多的是过得太过无聊自己把自己弄死的。  弄死自己的方式也千奇百怪——有的死之前拥抱了烈日,最后享受了一次沐浴阳光的权利。有的死在十字架前,用死去讽刺上帝,把自己的血泼在十字架前面。还有的把自己杀死在浴缸里,用自己的血在墙壁上写:活着真没意思,后面接的是一个f开头的单词。  他们活在这个世界的黑暗中,和光明对立着。永生对一部分人而言是漫长的狂欢,但太过漫长,有时候也会把人逼疯,变成怪物。  陈臻想……刘锋在血族里活得不算久,也过得不算好。支撑他活的信念一个个毁掉,他用报复别人和自己的方式让刘长生痛苦,也算是真的得偿所愿了吧。  他们好像爱着对方,但却一直伤害着彼此。  《血族生存指南》里面没有记录爱情,甚至没有关于人类的爱情的模板和记载,大概是因为人类自己也还弄不清楚什么是爱,爱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时候变质,又什么时候消逝,这些都没有答案。  陈臻保持着这种状态没头没脑地在路上乱晃,一直走到傍晚。  天际出现大片如血的红霞,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橙红的霞光里,有些应景也有些讽刺,像是在为那个随风而逝的生命哀悼什么一般。  陈臻走在残阳中,不知不觉地,居然无意识地走到了沈明光和他那个所谓的家楼下。  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无处可去?  这个家对面有一颗很大的槐树。他一开始喜欢这个人类的时候,还偷偷地藏在树上,看着他进家门,出门上学,看他熄灭房间的灯。  他看了一眼那颗槐树,抬步往那个家里走,就看到了沈明光。  他站在霞光里,皱着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没有看到自己。  他在等我,陈臻心里重复了一次。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陈臻看着面前的人,觉得自己浑身脱力。  沈明光站在霞光中长身玉立的样子,就是他可以找到的那个意义吧?  可以相信吗?  陈臻没有让自己犹豫太久,他几步跑过去抱住了沈明光,抱住了他可以抓住的那个意义。  很温暖。  陈臻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像燕回巢,船靠岸,疲惫的人终于有了个歇脚的地方。  沈明光连忙揽住陈臻,把下巴搁在他脑袋上,先是摸了摸他短短的头发,之后立刻开始兴师问罪:“为什么把我打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能好好说?去哪了?也不说一声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陈臻觉得自己居然有点想哭。说不清楚是霞光温柔,还是沈明光语气温柔,还是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太委屈,或许都有。  “去做了件不喜欢,但必须做的事。”陈臻也不想解释太多,“你别问了,你管不了。”  沈明光也没接着问,只说:“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去,你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陈臻语气闷闷的,瞥了他一眼,“可笑,你又打不过人家,去干嘛。”  沈明光不是很认同,“能不能打得过另说,但我去了还能挡在你面前不是吗。”  “……这个不可以,你打消这个愚蠢的想法。”  “我是认真的。”  “认真地就更不可以了。”陈臻笑了下,“担心我那为什么不去找我?你站在这里像在罚站,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做什么特殊生意。”  沈明光掐了下陈臻的脸,“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去学校帮你上了课,记了笔记,上课的时候半期作业也顺便帮你写完了,回来的路上还买了你爱吃的菜,熬了一锅汤。”  陈臻默了下,“……谁问你做了什么,我问你干嘛不来找我!”  沈明光顺手去掐他另一边脸,“我又不知道你为什么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你不高兴的事情跑了……我怕你回来看不到我,我就在家等你回来。”  陈臻无端有点心虚:“……那为什么不在家里等,站在这里不累啊?你傻啊?”  沈明光笑了下,两只手一齐动去掐陈臻脸颊上的肉,看这张脸从可爱变得更加可爱,望着那对蓝眼珠说,“想来楼下接你啊,让你一眼就看到我在等你。”  陈臻哦了声,“是吗,你在等我?”  沈明光笑了下,放开了他的脸,诚恳地和陈臻对视着,声音也很轻:  “维达尔,我一直都在等你。”第四十三章 卢和桥  厉平敲响门,听到许可后才低着头走进去。  奥兰对着镜子正在整理自己的领结。厉平扫了一眼,看到了桌上红色笔迹的书信,又收回视线。  他低头道:“长老,我来禀报维达尔大人的事。”  奥兰最后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才转过头拿起桌子上的信翻开,也不看他:“说。”  厉平始终低着头:“维达尔大人三天前传信给我说要一份沈明光的资料,我根据您的指示把安排过的资料交给了维达尔大人。”  奥兰翻看书信的动作停了下:“他看过后呢?”  厉平咳了下,飞速瞄了奥兰一眼,“看过后……维达尔大人说要我们分出几个血影来保护沈明光,说狼族对沈明光有不良企图,要求我们保护好他的伴侣……”  奥兰:“……”  厉平看了看奥兰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继续说:“……因为维达尔大人态度很强硬……没办法我就把负责西边的那两个十字卫的……”  奥兰直接打断他:“胡闹!他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沈明光需要你们保护吗?人家过几天授礼完了,一嘴就能把你们给吃了!我看是我们需要保护!”  厉平立刻低头:“长老说得是!我立刻把人撤回来。”  奥兰重重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门外又急急地进来一个人,直接跪了下来,“奥兰长老,二长老和三长老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十分熟悉的……轮子压过地面的轻微响动已经传了过来——  奥兰浑身一僵,这声音……  厉平闻到空气里传过来的那股很有侵略性的味道,感觉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几步退到奥兰身后。  奥兰皱了皱眉,转过身去着来人。  他们面前缓缓迎来的,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只不过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推着轮椅。  轮椅上的那个人肤色要更加苍白一些,暖金色的头发垂到胸前,一对深褐色眼睛懒洋洋地垂着,正在翻手上的一本小册子。  他穿着一件轻薄的丝质衬衫,身下只有一只腿,另一边是空空荡荡的裤管。  推着轮椅的是个同款相貌、发色、眸色的男人,只是头发要短些。他看上去精神要好些,一边推一边指了下轮椅上的男人手里的小册子,“乔,我们办完正事可以去这里玩,我还没有见过熊猫。”  “我不喜欢动物。”乔放下手里的册子,神态还是懒洋洋地,也没看面前的奥兰,打了个呵欠,“卢,你还没有跟奥兰打招呼。”  他们神态倨傲而随意,看上去十分不把奥兰放在眼里。厉平斜眼瞟了几眼,心里不停打鼓。  论欧总部领导们的可怕程度……如果奥兰排第一……那面前这对双生子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第二……  推着轮椅的卢笑了下,这才抬起头看了奥兰一眼,“啊,我的老朋友奥兰·卡帕罗西亚,好久不见。你可真是个不诚实的领袖,我和乔都以为你在休眠,你怎么背着我们自己来中国旅行了呢?”  奥兰没答他的话,对厉平招了招手,“给两位长老倒点喝的。”说完才示意他们坐。  卢笑了下,“不必招待了,回去我们彼此哺喂就好,我怕乔喝不惯这里的血。”  说完卢就一把将轮椅上的乔抱了起来,两个人在沙发上一齐坐下,卢也没有把乔放开,依旧亲密地把乔严丝合缝地抱着,一边顺了下乔柔软的金发,随后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乔的嘴上落下了一个吻。  奥兰显然是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了,神色十分淡定。  厉平虽有耳闻这两人是……但一直没怎么好好跟这两个长老见过面,一瞬间还是被雷得有点眼睛疼……看了眼就连忙低下头。  欧总部的二长老和三长老是双生子,哥哥叫卢,弟弟叫乔。  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弟弟乔是三长老,嘴巴十分尖酸刻薄,最喜欢挑别人的刺,简直可以说一肚子坏水,厉平听他整别人的事儿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人送外号:独腿魔鬼。  他哥哥卢也差不多……算是个升级版的乔,说话十分阴阳怪气,脾气更是十分古怪……  哦,忘了说,他们是伴侣。  奥兰好脾气地看着面前两个人亲亲我我地腻歪,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既然你们也不听指令私自来了,那我也问问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卢一边摸着乔的腰,一边对奥兰旁边的人扬了扬下巴,“都出去。”  厉平和身后的人没动,转头去看奥兰。  奥兰想了下,才对厉平他们招了招手,“先出去,没事。”  等人都退下了,卢才从乔的嘴巴上离开,用指腹擦了擦乔嘴唇上的水光,又亲了亲乔的额头。  乔勾着卢的脖子,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对奥兰道:“奥兰,我和卢太想念你了,才追过来看看你,你可别生气。”  他的声音比卢的更细一些。  奥兰皱眉:“你们两个巴不得我哪天死了才好,别说废话,来找我干什么?”  乔看了眼奥兰,笑了下,“算了,我有点累,哥哥,你们聊吧。”  说完就把头靠到卢耳边,闭着眼睛像是真的在休息一样。  卢一边拍着乔的背,一边放低了声音,“奥兰啊,我们说话声音小一点吧,别吵到乔休息。”  奥兰眼睛里面已经凝聚了几百万伏的不耐烦,“我说了直接说正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卢定定地看了奥兰一眼,“急什么,奥兰啊,我先来个温柔的开场白……嗯……我们聊聊咱们血族的常识怎么样?”  奥兰不耐烦地看了一次表,阴沉地看了卢一眼,“我给你20分钟,我劝你别废话。”  卢笑了下,“好,那开始吧。我亲爱的朋友奥兰,你还记得我们划分血统和力量的标准吗?”  奥兰一脸你脑子坏掉的表情看着卢,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想你还不至于老糊涂到这个都忘了,何必让我再重述一遍。”  卢瞥了奥兰一眼,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给奥兰回顾了下每个血族都知道的事情。  从上至下——始祖血裔继承程序最为严格,一生只初拥一名继承人。纯血以下的血族初拥子嗣没有特别的规定,他们的子嗣血统能力,是由其堕入黑暗的决心和绝望程度决定的。  简单来说就是,越适合黑暗越绝望的人,被初拥后就能获得更强的力量,但不能越过转化者的血统。这是他们被祝福,也是被诅咒的一种力量,说法来源于古老的传说和史籍中。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血族算是一个拼爹的种族,初拥你的人决定了你的三六九等。  初拥和转化是两回事。初拥是亲密的延续,一般血族们会对自己的爱侣、继承者进行这个仪式,能够继承和初拥者相同的血统。但转化就稍微随意一些。  而最开始的那些……始祖血裔、纯血种、普通血种又是从何而来的,如何分出了等级呢?血族内部有诸多不同的说法,但争论多年,一直没有定论。 第45章 说完他就重重按了一下,陈臻急促地喘了一下,磨着沈明光的腿,整个人靠上去磨他,“不要这个,不舒服……”  沈明光抽出手,含着陈臻的耳朵问了一句:“我今天射进去行吗?”  感觉不是认真问的,因为才说完沈明光就拢着陈臻往自己跨上面压了下去,进到了那个湿软的口里面,抱着陈臻上下动。  陈臻还是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他不知道自己在遇到沈明光之前是否真的确定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但他肯定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另外一个人这样抓着腰,在人家身上扭着被顶弄,吞吃人家的那东西,还一直放浪地叫。  那种被掌控的羞耻感又让他有一丝微妙的放松。赤裸地向对方袒露欲望,袒露本能,袒露自己被需要,陈臻有一种交换了重要的东西的感觉。  自己好像在被掠夺,可对方也是那么需要我。  陈臻盘着他的腰,他被身下这个人的血和精喂养,沈明光是他源源不断的养分,给了他想得到的所有。  陈臻手还被绑着,腿也有些软,被沈明光上下摆弄着,很快就到了一次。  沈明光抱着陈臻,一点点地沿着肩膀往下去吻陈臻的身体。  苍白,瘦,单薄,撞一下就颤一下,那削瘦的肩胛似乎下一刻就会长出翅膀,从他手里飞走一样。  沈明光把陈臻抱起来,把他按到床上跪好,拉住绑着陈臻手的缎子重新顶弄进去。  陈臻膝盖都跪得发软,腰也塌着,沈明光一边捞着他的腰一边疯狂地往里面顶弄,一边操一边看那小口带出来的水光,陈臻还在断断续续地叫床,一声比一声响。  沈明光大脑是麻的。  他看着眼前这一切,重重地揉着陈臻的屁股,看他在自己身上哀哀地求,喊。  “放开我……沈明光……你抱抱我…………”陈臻脑子发晕,但对这个姿势本能地没什么安全感,想伸出手抱沈明光,也想被他抱着,而不是背着他,什么都看不到。  陈臻只能感受到他好像越来越快,撞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  身体里面那根明显又肿胀了几分,陈臻被顶得浑身都软了,根本跪不住,沈明光只能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床头动,凑近去听他叫床的声音,去看他被自己操弄出来的,六神无主的明艳的样子——  最后还是那个姿势。陈臻的手还是被可怜地绑住,跪在沈明光身后,含着沈明光的性器,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湿漉漉的。沈明光保持那个后入的姿势射在他里面,很久都没有退出来。  陈臻不太记得后来自己胡言乱语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大概太浪了所以那天两人折腾了非常久,好几次。  还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沈明光每一次射的时候都会看着自己,眼睛里面是摇摇欲坠的情绪——嘴里叫的名字是:“维达尔。”  陈臻浑身都很舒服,于是他告诉自己,算了,相信他吧,我就是维达尔,他爱我,一定是这样。第四十五章 莉莉丝  清晨沈明光起得很早。  他洗漱完的时候陈臻还在睡觉。他索性就先去厨房给陈臻倒了一杯牛血,然后开始做早餐,准备待会儿直接端去床上喂他。  接着门就响了。  他打开门,门外是奥兰。  奥兰天穿得依旧十分正式,见他开门,先是倨傲地点了点下巴算是打过招呼,才开口问,“可以邀请我进去吗?”  沈明光走出去反手掩住了门,面色很冷淡,“不太方便。”  奥兰挑了挑眉,“维达尔呢?”  “在睡觉。”  奥兰默了下,用指甲在指尖轻轻一划放出血来,顺手在自己和沈明光面前画了一个十字咒,等透明的屏障把他们笼罩起来后才开口道:“我问你,我传给他的那些书信他都没回,让血影上门找了维达尔几次,回来的人都说这附近狼族划了禁止地不能进,你干的吧?什么意思?”  沈明光抱起手,“我以为我们上次已经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中秋节之前让我跟他好好待着,谁都别来闹。”  奥兰重重叹了口气,“情况有变,你知不知道卢和乔已经到了雅安?他们找到了维达尔之前不是人类的证据,现在还蠢蠢欲动地拿着你和维达尔的破事来威胁我把……把那东西给他们!”  沈明光微微蹙起眉,“那对双胞胎?”他顿了一下,“你怎么连这些苍蝇蚊子都拍不死?”  奥兰闭了闭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沈明光想了一下,“那东西你给不给他都无所谓吧,他拿去了也没用……但他要那东西干什么?”  奥兰摇头,“我跟他们说了那东西只是个摆设,他们不信。但是我看他们的意思是想……”  “那东西除了维达尔本人,谁拿都一个样,没用。”沈明光低头想了半晌,才了然地笑了下,“我记得……那双胞胎里边有个断了腿了,先天残疾的……他们不会是……想用神力做复原那种蠢事吧?”  奥兰凝重地摇了摇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古狼王的心脏是复原生灵的圣物,维达尔来了雅安之后他们三番五次在总部拉帮结派地召开会议,下过两三道指令让血影和维达尔猎杀你,我都拦下来了,所以……你和维达尔都很危险。”  “哦?”沈明光轻轻笑了下,“你看上去像是在关心我,真荣幸啊。”  奥兰本来就一肚子火,被他这闲散的样子气得简直是火冒三丈,“我关心你?我关心的是你身体里面的东西!我告诉你,现在情况更严重了,你既然和他在一起那就好好护着他,等到中秋我就把他带走下咒让他忘了这一切,以后你做你的狼王他做他的大长老,杂碎我来收拾,以后你们别再有什么牵扯了!”  沈明光沉默了一下才点头,“我知道。”  奥兰确认了一次,“就按照计划的,你让他去学校那儿,然后我让人骗他把他带走,没问题吧?”  沈明光微微叹了口气,“没问题,我知道的。”  奥兰还要说什么,两人就看到陈臻穿着睡衣迷迷瞪瞪地打开了门,叫了两声沈明光的名字。  奥兰连忙两三下把十字咒撤了,陈臻本来才睡醒还有点迷糊,一看到奥兰浑身打了个激灵,吓得背都打直了,“奥……奥兰长老……”  奥兰冷漠地看了陈臻一眼,被他这样子辣得简直眼睛疼,简直忍不住怒火,“你自己看看你这衣服穿成什么样!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跟人类一样睡觉!越睡越傻!晚上好好的时间不拿来用要拿去睡觉!”  沈明光往陈臻面前挪了一步,“长老别气了,我逼他睡的,而且我们也没有整晚在睡觉,也有做别的事。”  奥兰:“……”  陈臻吓得脸更白了,大气都不敢出。  奥兰眉头狠狠一抖,闭了闭眼才厉声问陈臻,“你最近没有做什么蠢事吧?我让你好好待着什么都别做,你还记得吗?”  陈臻脑子迅速一转,看奥兰的脸色,决定过段时间再告诉奥兰刘锋自裁这件事情,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但……还是等风头过去再说。  于是他立刻小鸡啄米状点头,“没有没有,我最近真的就待在家里睡觉,没有做什么!”  奥兰阴晴不定地盯了陈臻半天,用那种恨铁不成钢地眼神上下扫视了陈臻浑身一遍又一遍,半晌,才哼了一声大步走了。  他心事重重地开车回了住的地方,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没有直接下车,而是先闭目想了想最近的事情。  过了很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都值得,这是你该做的,坚持,就快过去了。  等调整好了情绪他才下车。  他走了两步,就看到入口那儿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正撑着一把红伞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有太阳,没有下雨,在地下停车场里,那女人依旧撑着一把伞,孤零零地。  奥兰看到她,先是皱了下眉,走过去隔了点距离开口道:“莉莉丝,我说了你跟我来中国的事情不能传出去,你不能总是出门,你在这里干什么?”  莉莉丝握着伞柄的手是微微颤抖的,“长……长老……”  奥兰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好了,别说了,你先回去。”说完就走到自己那辆奥迪前,看莉莉丝还是站着不动,“干什么,快点上来。”  莉莉丝僵硬地摇了摇头,声音还是抖的,“长老……刘锋死了,刘家……反了。”  奥兰瞬间瞳孔一缩,没拿稳手上的车钥匙,那串应声而落,啪的一声掉下去,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声音显得有些清脆——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捡,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秒,他的太阳穴已经悄然无息地抵上了一把枪。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无数个身着斗篷的黑影,大片的蝙蝠从四面八方飞进来盘旋在上空。四处都是黑漆漆的影子,那些影子手上都握着枪,对准的方向是奥兰,和手撑红伞的莉莉丝。  刘长生站在奥兰身后,漠然地对着他道:“四长老,冒犯了。”  奥兰眯着眼看了刘长生一眼,两人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这样做,想好后果了吗?”  刘长生依旧一脸漠然,“你答应过我放过他,但他死了。我说过,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刘锋活着。现在他死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奥兰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陈臻。陈臻。  他莽撞地打破了所有原本平衡的格式,也点燃了一触即燃的火线。  奥兰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钥匙,环顾了一圈周围的血影和血族,沉声道:“你们,现在是要以下犯上吗?”  他话音刚落,一个影子已经从莉莉丝跟前穿过,快得像一阵风,顷刻间就来到了奥兰身边——  厉平猛地把刘长生手里的枪一掌拍落,把奥兰护在身后,又大声地对着周围怒喝道:“都疯了吗!这是奥兰长老!”  周围静了一下,然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等等——我想,这不是奥兰长老吧?”第四十六章 拉斐尔  话落下了,人才慢慢地走过来。  卢推着乔靠近。  乔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被扼住脖子的莉莉丝,微微笑了下,对着周围打了个响指。  他对着莉莉丝笑了一下,才扬声道:“来吧,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欧总部的执事女大人,莉莉丝女爵。可真是委屈您了啊,莉莉丝长老,为了让维达尔顺利继承大长老的位置,拉斐尔居然这样辜负你的一片痴心,让你忍气吞声地做了那么久的小执事。”  他一说完,周围就开始骚动起来。  他说完,推着轮椅的卢又接着对他们面前的奥兰扬了扬手,“那我也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吧,大家面前的这位,是我们的前领袖,第38世始祖大长老——拉斐尔·阿兹瑞尔班。”  刘长生不解地打断了卢:“二长老,请问您是在开玩笑吗?”  “我当然没有开玩笑。”卢笑了一下,“嗯,刘家主……让我先讲完这个故事吧。大家想必都知道,29年前,拉斐尔不顾整个总部的反对要让维达尔继承大长老一位……拉斐尔长老行事利落果断,在我们发起否决会议之前就完成了初拥仪式,进入了死眠期。”  卢放开轮椅,从怀里摸出两张纸,夹在指尖,几只蝙蝠飞来叼住了这三张纸,笑盈盈地对着周围道,“可能奥兰长老……啊,对不起,应该叫拉斐尔了。以为自己隐瞒地非常好吧?也确实天衣无缝……他逼死了前奥兰长老强迫其初拥莉莉丝,自己放弃大长老的位置,屈尊降贵把自己变成了四长老……说实话,一开始乔猜到的时候,我还想不通,觉得不可能……”  那蝙蝠叼住的是三张批准文件,有两张已经泛黄,另一张还很新。  一个签名是拉斐尔,另一个签名是奥兰,另外一张也是奥兰。上面被卢和乔用红笔勾画出了笔迹不符的地方。  蝙蝠叼着三张纸,顺着人群飞过去传阅,很快人群微微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卢勾起嘴角,轻轻地对着面前冷色冷凝的奥兰笑了一下,“我觉得不可能,因为拉斐尔演得实在太好了!奥兰的所有一举一动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直到有一天我的乔,他看到了莉莉丝……在音乐教室里面用血灵玩追蝙蝠玩……”  他身下,坐在轮椅里的乔十分自然地接着话说了下去,“我真是好奇怪啊……莉莉丝只不过是始祖继承人的执事伴读而已,为什么会有那么纯净的血灵呢?虽然我没见过奥兰那老顽固的血灵,不过,我越来越怀疑……然后发现疑点越来越多……”  卢接过话来,“十字卫明明是大长老的家臣,但好像对暂带领袖位置的‘奥兰’的所有命令都言听计从……奥兰原本是个又顽固又刻板的人,性格根本不适合暂管总部,拉斐尔死眠前为什么一定要把维达尔交给奥兰呢?又为什么一定要奥兰来暂管欧总部呢?”  轮椅上那张和他有一模一样相貌的乔笑了下,随即接着开口道,“答案我想各位已经很清楚了。我们尊贵的前大长老拉斐尔,费尽心思设了这样大一个局,把我们耍的团团转,真不愧是拉斐尔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个‘奥兰’身上。  卢盯着那个‘奥兰’,轻飘飘地笑了一下,“你说是吗?——拉斐尔。” 第47章 陈臻:“所以呢?”  “我们班要出个节目,然后他们让我去唱歌。”沈明光神色带着点期许,“你那天没事儿吧?要不要看我唱歌?”  陈臻一脸诧异:“……唱歌?你?”  他上下扫了沈明光一眼,“你又会唱歌了?”  沈明光笑了下,揉了揉陈臻的头发,“对啊,那天去学校吧,我刚刚邀请了你的奥兰长老来看,他也同意了。我觉得我也应该多跟你的同族接触,这种活动也是个好机会,也让他们能看看我的优点,以后跟你在一起阻力也小一点。”  陈臻被说得有点心动,瞬间拍板,“可以!到时候我借个相机把你录下来拿回来天天放着看!”  后来的那一天他们啥都没做成,沈明光破天荒地怂恿着陈臻逃课一天,在家里窝着吃了睡睡了吃,至于吃什么内容睡什么内容,请大家自行脑补一下,因为实在过于少儿不宜,以下不再赘述了。  那天,对陈臻而言,是很平静的一天。  陈臻享受着那种虚幻又真实的人类生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类,能和爱的人一起醒来睡去,吃三餐,看电影,吃零食,平凡又温暖。  沈明光到阳台浇花的时候陈臻就在旁边看,一边看一边点评哪些长势可喜哪些命不久矣,等点评到一个只有泥土没有任何植物的空花盆的时候,陈臻顿了下,突然问:“这里以前种了什么?怎么是空的?”  沈明光瞥了一眼那个以前种着安息草的花盆,又收回视线,“什么都没有,不就等着你来种吗。”  陈臻听完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跑进屋里翻了半天,找出个小袋子,献宝似的对着沈明光晃了晃,“有次上课的时候班上的同学给我的,你猜是什么种子?”  沈明光想了下,“白菜吗?你要种也不是不行,就是种出来可能不好吃。”  陈臻被沈明光的朴实弄得有点无语,“……我又不爱吃白菜……”  沈明光娴熟开启说教模式:“不爱吃你也要多吃,你知不知道挑食是个很不好的习惯,就算你是个吸血鬼既然你要向人类靠拢那么……”  “这是玫瑰种子。”陈臻皱着眉打断沈明光,把种子倒在掌心里拿给沈明光看,“我要种这个,在这个花盆里,还要给我的花取一个名字。”  沈明光愣了下,才笑着说,“你种你的,又没说不让。”  然后两个人乐呵呵地又开始准备种花。  虽然沈明光对这方面不算专业,但看着陈臻直接把种子把土里面埋的举动还是表示了质疑:“我以为我们要先处理一下种子?我记得应该要用水泡过是吧,你这样直接种怎么可能种得活,又不是花苗……”  陈臻没搭理他,一脸认真地把种子埋好,然后脱下塑料手套拿小刀戳破了自己的手指,看着自己的血滴进土里面。  沈明光看着他的手指,皱了下眉。  “我没种过血玫瑰,但是莉莉丝种过。好像如果种得好,血玫瑰会有灵性,就像莉莉丝的那株血玫瑰,她花好多时间和血来养,养出来吧,如果那天莉莉丝心情不好,花就恹恹的。如果那天莉莉丝心情好吧,就开得特别漂亮。”  陈臻放了足够的血,花盆里原本平平的土在几秒后居然已经探出一个青红的幼苗。陈臻满意地看着那株小幼苗,“沈明光!我想好这株玫瑰的名字了,我要叫它希望!好听吧?寓意也不错……非常好!希望我的小希望可以赶紧开花!”  他看着沈明光,蓝眼睛把满心欢喜的情绪递到沈明光眼中,“开出来的每一朵花都是我们的,如果养得好的话,那‘希望’也会有我的喜怒哀乐……你也要好好照顾它!这可是我的血养出来的,我们要一起好好照顾小希望。”  说完他就乐颠颠地捧着花盆走了。  沈明光愣了一下,看着陈臻抬起他的希望玫瑰,小心翼翼地放回阳台搁好。  有点可惜,他看着陈臻的背影心想。  或许陈臻没有机会看到希望开花了。  晚上两个人宅男也没出门,就待在家里。沈明光不让他出去,陈臻自己也乐得在家里跟沈明光消磨时间,一天的时间说说话做做事,一会儿就过去了。  陈臻整个人趴在沈明光身上,一副玩物丧志的废柴样,电视上在放柯南的某一集,因为之前陈臻心血来潮非要翻出来看。  当时沈明光看着他从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一沓动画dvd的时候,脸上表情简直了——“你……怎么这么多漫画书和dvd?”沈明光随便拿起书翻了一本,被陈臻一把抽走,“别碰这个,这个是六长老送我的临行礼物典藏版!很贵的!我要留着!”  沈明光:“……看来你们真的很无聊啊。”  陈臻耸肩,“无聊的时候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我也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虽然挑了一集放着,两个人也没认真看,就窝在沙发上严丝合缝地抱着对方。陈臻把脸埋在沈明光肩窝里,懒洋洋地听沈明光的心跳声。  “好像下雨了。”  陈臻听到外面有雨声,皱了下眉,“这地方怎么老是下雨……啊,我突然想起来,明天狼王还要授礼,要是明天也下雨的话估计他们典礼就泡汤了哈哈哈哈……”  “……”沈明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看过天气预报,说了明天是个大晴天。你怎么是这样的吸血鬼,整天幸灾乐祸,人家的典礼泡汤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们是天敌啊!”陈臻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对于自己的死对头当然是希望他们越倒霉越好啊,要是他们过得顺风顺水,那我们血族岂不是十分没有面子!”  沈明光:“……看你的柯南。”  陈臻也不看电视,就盯着沈明光脸看,“我不看也知道放的是哪一集。”他听了听对话里叽里咕噜的日语台词,笃定道,“这集应该是月光杀人事件。”  沈明光顺手拍了拍陈臻屁股,“我们臻臻好可怜啊,以前只能被关在城堡里面看柯南,翻来覆去估计台词都能背下来了,四长老真过分,也不让你出去放放风看看外面的世界。”  陈臻笑了下,“对啊,我好惨啊,那你陪我把我看过的东西都看一遍,把我无聊的29年都补回来……谁让你出现得这么晚,都怪你。”  “行,怪我,都是我的错。”沈明光瞄了眼电视,“我不看柯南,你这张嘴看两分钟就要剧透。”  “我保证不剧透!”陈臻没什么诚意地发誓,“我可以委婉地引导你找到真凶。”  沈明光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低头亲了亲陈臻冰凉的嘴唇。  这一集里放了贝多芬的《月光》。  钢琴配乐流淌出来的时候,陈臻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沈明光笑着道:“以前我悄悄给你取过一个外号,叫月亮。”  沈明光愣了下,“月亮?”  “嗯,月亮。”陈臻闭着眼去找沈明光的嘴唇,压上去亲,在他嘴边说,“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很喜欢你的那天,你在月亮下面跟我说‘今晚月色很美’。我觉得月亮很温柔,很像你,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叫你名字……其实现在也有点不好意思叫你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悄悄在心里面叫你月亮。”  沈明光看着陈臻蓝眼睛中纯净坦荡的爱意,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份沉甸甸的喜欢。  他摸了下陈臻的头发,“月亮绕着地球转……如果我是月亮的话,那你就是地球,你是我永恒追随围绕的原点。”  陈臻没看到沈明光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当时只觉得十分甜蜜,这真是个美好的比喻。  可是陈臻也忘了,其实月亮和地球之间的距离大概384401公里,隔得很远,很远。  它们也有彼此固定的轨道,永远都不能互相拥抱,只能遥遥地,看着对方。  这是既定的宿命。  作者有话说:陈臻的英文名的问题,维达尔是神话里的本名-vidar,不信你去查,我知道如果我直接用直译-维达,大家肯定各种出戏,所以已经变通下成了维达尔了。以后神话插叙会慢慢讲的,维达尔是一个美好的名字,大家不要觉得土,再说土和难听我要吐血了……这个题材不好写,谢谢大家追到这里,很感激,每一条评论我都会看,真的谢谢大家的所有打赏海星和鼓励,谢谢,谢谢。第四十九章 送别和谎言  如沈明光所说,第二天确实有好天气。  好得过头了,日光到了傍晚都不散。  天气好的时候陈臻心情也不错。但奇怪的是,陈臻觉得沈明光这天有点反常,好像不太开心,不过陈臻自动贴心地理解为是因为他要上台表演,所以有些不安。  具体表现是,平时都是他一直在说话,沈明光回应,但这天沈明光却一直在说话,问了他很多事情。问了他在古堡里的生活开不开心,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玩的,和他的小姐妹莉莉丝相处的时候又玩什么。问他开心的时候做什么,难过的时候做什么……到后来陈臻都觉得沈明光是在没话找话说了。  “我人就在你跟前,天天跟你待在一起,未来还有那么久,你慢慢揣摩就好了啊。”陈臻横他一眼,“想什么呢。”  沈明光顿了下,才说:“没想什么,就是有点后悔没有早点找到你,想听听你以前的生活,错过那么多年,觉得好可惜啊。”  陈臻点头附和,“对啊,你真的太过分了,出现得那么晚,要跟我道歉。”  沈明光听完,直接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转过头很认真地盯着陈臻,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臻被他那个眼神看得有点奇怪,无端觉得有些心慌,就避开了那个眼神,“这有什么好对不起……好了,别这么看我……你别说这句话。”  沈明光却坚持又说了一次:“我是真的很抱歉,你原谅我。”  陈臻不懂他为什么要执着这个,但看他表情认真,几乎是下意识去逃避那个眼神中的深意,点头说:“嗯,我原谅你了……哎呀别说了,快去换衣服。”  为了今晚沈明光的登台演出,陈臻翻出了一套燕尾服换上……看上去更像是他要去演出。反而是沈明光穿得十分简单,就是普通的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清清爽爽的。  两个人都对对方的着装很不满,并且一直争论不休。陈臻不肯换下自己的燕尾服,沈明光也不肯换掉自己的休闲装,两个人最后只能向对方妥协,你穿你的我穿我的,谁也别管谁。  最后沈明光费尽了口舌,才打消了陈臻要带礼帽去的想法。  出门的时候还有一点日光。等到了学校,沈明光掏出一把遮阳伞撑开,揽着陈臻往学校礼堂走。  “不打了吧?”等伞把他们遮住,陈臻看了看周围的人流,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太阳也不大,就一点点,而且我们两个大男人打伞好奇怪。”  沈明光一脸理所当然并无不妥的样子,“哪里奇怪了?奇怪也要打,不能晒到你,我会很不开心。”  陈臻只能哦一声,随即开开心心地妥协。  一路上吸引了很多目光。两个相貌气质都十分出众的男人揽着彼此,还撑着伞,不管在哪里都夺人眼球,引人侧目。那些打量的目光有的是好奇,有的是嫌弃,有的是不理解,也有的是羡慕。  陈臻想,不知道要到哪一天,人类才能对所有相爱的人都报以善意的目光——无论是两个男人,或者是两个女人。  不可以选择自己的所爱,那又何谈生命是自由的?明明任何人都有权利选择一朵花、一片云、一个玩具、一只狗、一只猫、一个男人或者女人……这些千般万般的事物作为自己的所爱。如果这样的选择会被人认作‘异类’,那又何谈文明在进步?  在感情中明明众生平等,那为什么他们要用高人一等的目光看我?  愚昧。  愚昧也好,那沈明光就是我一个人的,他们都不配拥有。  陈臻侧头去看沈明光清俊的侧脸,居然有一种十分骄傲并且庆幸的感觉。  他故意问沈明光:“好像这个地方对同性相爱的接受度没有欧洲那么高,你跟我这样走在公共场合,不怕别人说吗?”  沈明光也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我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怕什么?我还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陈臻娴熟地无理取闹:“你一开始就是看上我的脸了吧?”  沈明光顿了下,“这也是一方面,但是主要是别的原因。”  “……”陈臻立刻黑了脸,“什么原因?”  沈明光想了下,低头笑了笑:“……大多了,我也说不清了。”  说完,他抬头看了眼被隔到伞外那暖黄的光线,再看回陈臻的脸,神色认真了些,“其实,你是人或鬼,男或女,美或丑,年纪比我大还是小……这些我觉得都不太重要。我觉得,只因为你是你,而你又恰好落到我眼睛里,就让我……再也不想去看别人了。”  陈臻愣了下,心想这人也太会说话了,立刻兴奋,“你再多说几句,我爱听!”  沈明光没有继续说陈臻想听的话,两人正好走到礼堂门口,他笑了下,把伞收了,直接压下来跟他接了个吻。  周围人来人往,还有人指指点点的,但沈明光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很认真地捧着陈臻的脸跟他接吻。  陈臻觉得自己要被这爱情腻得幸福到转圈然后厥过去晕倒在地了。  亲了很久,沈明光才放开陈臻的脸,跟他交代:“你找个好点的位置坐着看,记得联系你的四长老,我要先去后台准备。”  陈臻笑眯眯地跟他点头,“你上台唱歌的时候一定要在台上找到我在哪里!还要给我飞吻!”  沈明光没回答,最后看了陈臻一眼,摆了下手,转身走了。  那个代表再见的手势很平淡自然,陈臻也自然地觉得。他们待会儿就会再次见到对方。 第49章 他最后看了陈臻一眼,告诉自己不可以留恋,不能回头,又对着那个陈臻的背影笑了一下,才转身走了。  他走到学校西门外,楚军,简宁,安朵一人倚着一辆机车在等着他。三个人都体格健硕又穿得利落,乍一看还以为他们是来找谁麻烦打群架的小流氓。  见他来了,简宁一直皱着的眉头才舒展了些,对安朵道:“让楚军带你吧,让明光自己骑一辆。”  安朵没敢说什么,把钥匙抛给沈明光,对楚军道:“军哥,不然我带你呗?”  “你那车技算了吧小老妹,还是我来。”楚军嗤笑一声。  然后三个人又对接下来的路程七嘴八舌地开始了讨论——  “等到了边上还是化形跑过去吧?”  “化形了那明光怎么办?你驮他?我可是女孩子,还没对象,我不驮。”  “不是,那化形跑过去车咋整?我这车才改装的……”  沈明光没理他们,也不插话,等戴好头盔,直接发动车子轰地走了。  另外三个人默了下,楚军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叹气:“你们说,他为啥这么高冷?太不合群了吧?”  安朵摇头,耸了耸肩,“我无语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简宁叹了口气:“以后别在底下这么说了啊,今晚过了他就是王了。”  三人好不容易跟上去赶上了沈明光,也不敢超他的车,就在后边一点跟着他。  骑了接近两个小时后,他们拐进了一片山区。再往里走,左靠当地一个十分有名的国家森林公园,右边是万亩森林。  他们要穿过这片山区,深入森林腹地。  寄放好了车,四个人徒步进了山。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等走到离公路有些距离的地方后,简宁三人各自分散脱衣服化形去了。沈明光从简宁的外套里摸出烟来抽,等着他们回来。  等抽完一支烟,沈明光小心地把烟头弄熄,把烟头包好放到口袋里。再抬头,面前已经是三头毛色各异的狼了。  简宁是棕褐色,楚军是错落的灰黑,安朵则是棕色带点红的毛色。简宁和楚军都身长两米多,安朵要袖珍一些。三头狼缓缓地接近沈明光,互相蹭着彼此身上的毛,用本真的形态和同伴交流着。  沈明光把三只狼嘴里的衣服接过来装进包里放好,对着简宁道:“走吧,我跑就可以,你们跟着我。”  化为狼形后,在没有外人在的情况下,他们基本不会再用人类的语言交流。简宁用爪子拍了拍地,对着沈明光张口低声嚎了两句。  沈明光摸了下简宁的脑袋,“没关系,我跑就可以了,你说不定还没我快。”  说完三头狼皆对视了一眼,低声错落地对着沈明光地嚎叫起来,大概意思就是说让他别逞强,带他过去是他们的任务云云。  沈明光没理他们,把包背好之后,他抬起右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上。  随着他闭上眼睛……慢慢地,简宁等人仿佛看到沈明光胸口的位置微微有什么亮了起来,那是他身体中的光,因为太过明亮甚至像是穿过了身体,让他整个人都微微发亮。  光。  他面前的三头狼被他身上顷刻间散发出的力量所震慑,都屈下了自己的前膝。  周围的密林草木似乎也被什么唤醒一般,随着沈明光的方向微微摇曳——  等那阵威压过去之后,简宁等人才发现沈明光已经不见了——  他的身体像是变成了一道光,朝着密林深处不断地前行着,他脚下踏过的土地飞速生长出大片大片的奇花异草,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微幽蓝的暗芒,远远望过去,像是一条花团锦簇的长毯一般。  这是森林对他醒来的迎接。  他们跟着那条花路跑起来,但始终跟不上沈明光。  这一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透过密林洒到静谧的林间,四周只有他们的四足落在枯叶和土地上的声音——简宁、楚军、安朵似乎都感觉到了那种奇妙的感应,那是大地最原始的呼唤。  部落里,已经架起了火堆,层层叠叠的人、狼正绕着架起的火把跳舞、举杯、欢呼。最高的祭台上有一只刚刚被屠宰的牛,简宁的父亲简森,这个部落的首领正拿着一把刀分解着牛的尸体,割下一块便抛下一块到人群、狼群中。  简森再次割下一块肉之后,身边的人已经在焦急地询问:“大祭司,怎么芬里尔还不来?这马上时候都要到了,这世界各地的首领都等着看新狼王呢,到时候要是……”  这人话还没说完,底下狂欢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一般,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那是沈明光。  他出现在部落边上,因为已经到了地方,他便不再加速疾驰竞走,而是慢慢地朝着祭坛靠近。  他一边走,一边脱身上的衣服。先是露出精瘦的上身,再往后便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身体了——  他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般,从胸口的位置扩散出一团莹白的光芒,将他整个人托在光芒中……那种亮,人造的光根本无可比拟,异常刺目绚烂……带着自然纯净的穿透力,刺得所有人都微微眯起了眼——  沈明光此刻身上的光点像一条银河一般,随着他的动作流淌,涌向他心脏的位置,越来越亮——  月亮的光线一缕缕地拉下来被吸收——像是在和那些光呼应一般,随着光芒越发璀璨,整个天空和大地都开始微微地颤抖——  高山、密林、土林——那些来自原始卓然的力量仿佛被什么唤醒一般,圆月高悬,给周围的空间带上一层若即若离的水汽……  所有的人都随着那股浩瀚的力量俯身下跪,低下了头颅——  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处。  轰——  一声巨响过后,那团光芒中跃出了一只巨狼。  它身上的皮毛是银色,中间夹杂少量错落的灰黑。它的鬃毛在月光下微微有点泛光,而四肢和头部则是浅象牙白,肢体比寻常狼人要大上许多。  这匹狼浑身都是凌驾一切的锋利之感,每走一步,都是真正领头之首的姿态。  奇怪的是,明明是张开巨口就能将人一口吞下的巨兽,但它那琥珀般的眼瞳中却又有一种令人安宁平和的力量……这两种感觉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在月光下给了它的身影披上了一层厚重的深邃之意。  他从光芒中走出来,几步就跃到了高高的祭坛上,对着圆月长声嚎叫--  那声音又响又烈,带着像是要撕破月亮的穿透力,来来回回地在整个部落上空回荡,传得很远很远——  另一侧,还在密林间的简宁一行人,听到那声狼嚎,都停下了脚步。  安朵听到那声震耳欲聋的狼嚎声,已经不由自主地前肢着地,头部俯到地上难受地蹭了蹭地面,她对楚军说:“我头晕,有点难受……这是芬里尔在叫吗?”  简宁转过去用爪子轻轻拍了拍安朵表示抚慰,用他们的语言对她道:“这是芬里尔的呼应,他已经醒了。”  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抬头看着那头站在月亮下的银色巨狼,芬里尔。  从千年中醒来的,狼族的神。  它昂着头,站在祭坛最高的地方,不再动作。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月亮。  作者有话说:跟着我默念三遍:本文he本文he本文he,死死地记住这个然后等待破镜。放心啊,不会很虐的。第五十一章 萤火和翅膀  拉斐尔看着角落里蜷成一团的人影,叹了口气,“莉莉,别哭了。”  莉莉丝没理他。  拉斐尔继续叹气。  他们被关在刘家的地下室。拉斐尔之前查看过,这里之前应该是一个防空洞,保存得很好,大概是刘家用来关押犯人的。  莉莉丝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靠在角落里小声抽噎着。从他们被关进来以后她就不敢抬眼看拉斐尔,一直捂着眼睛躲在角落,也不去靠近他。  拉斐尔语气很无奈,“被打的是我,痛的也是我,怎么看也该是我哭,你躲在那儿干什么。”  他不怎么会哄女孩子。  装奥兰装了太多年,他已经把自己活成了那个刻板和严厉的奥兰,有时候拉斐尔也经常忘了自己是谁……尤其是在面对这个为自己付出了太多的姑娘的时候。  莉莉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也断断续续,“我……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拉斐尔愣了一下。  哦,第一次,他心想。  他第一次遇到莉莉丝的时候是在一家舞厅里。一个在伦敦有些势力的纯血种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频繁在外面戏弄人类,还私自把人类养成血奴。那段时间他没什么事,就亲自过去处理这件事。  那天,那个纯血种看上的猎物就是莉莉丝。拉斐尔在那人咬断莉莉丝的脖子之前把他撕成了两半,但是他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女士,忘了考虑这一幕对一个小姑娘而言是多么血腥可怕。  他当时满头满脸都是血,手上还拿着刀,凶神恶煞的,看上去大概跟死神没什么两样……  当时莉莉丝整个人已经被刺激得整个人都傻过去了,跌在地上瞪大双眼看着他。  拉斐尔只能先把刀往身后藏了藏,本来想过去拉她,但自己手上全是血……  他想了下,就蹲下对她说,“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些,你现在安全了,我让你忘了这一切好吗?”  说完拉斐尔已经抬起了手,准备用血灵对她进行精神控制,但下一秒,莉莉丝就抬手握住了他沾满鲜血的手——  “不,你带我走吧——”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想留在这里跳舞……”  拉斐尔大概不知道,那一晚他浴血的身影立在那里,对于当时的莉莉丝而言,他不是死神,而是天使。  **  她应该是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拉斐尔心想。  莉莉丝在被转化成为血族后,甚至被奥兰初拥后,似乎都有点怕血。说起来挺矫情的,吸血鬼居然怕血。  她好像见不得有人身上流血。在欧总部的时候也是这样,喝血的时候要用有颜色的杯子装,插上吸管喝。每次无法避免要看到血的时候,她都会抖抖索索的,十分抗拒地闭上眼。  她成年的时候拉斐尔送了她一把红伞,告诉她慢慢适应红色。毕竟,有时候红也不完全是血腥和杀戮,有的时候它也代表了热烈和爱。  “莉莉。”  拉斐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明明已经活了几百岁,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好像总是很怕他。  想对她好一点,也怕她躲开。  “我已经长大了……”  莉莉丝始终不敢抬起头看他,语气还是抖的,“我……我只是不敢看你流血……我害怕……”  拉斐尔怔了一下。  想了一会儿,他才蹲到她面前,语气很轻,是属于那个文雅的拉斐尔的语气。  “莉莉,你有看过我的血灵吗?”  莉莉丝还是不抬头,把自己埋在膝盖里摇头。  “你已经是长老了,但我好像一直没有教你这些……”拉斐尔叹了口气,“我今天告诉你,你先别哭了,抬起头看我好不好?我给你变个魔术。” 第51章 陈臻皱着眉抬起头,屏息忍着不去闻那种落水狗的臭味,勉强对着面前的简宁挤出来个假笑,“哦,简队,好巧啊。”  简宁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看他,“……你……你来这里找什么不自在?”  陈臻默了下,心道我还真是来找你们不自在的,真是抱歉。但嘴上还是要道:“我就来祝你们狼王生日快乐,顺便祝你们中秋快乐,刚刚你们首领不是都说了来了就是客人,你说话也客气点。”  简宁眉头一跳:“我说你是脑子有病吧?你知不知道……”  “别喝了快站起来……芬里尔过来了……”  “芬里尔来了……”  ……  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他们身边男男女女的狼人都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微微屈膝,朝着那头缓步而来的巨狼俯首示意。  陈臻盯着那头缓缓靠近的巨兽,不由自主地……后背一点点慢慢打直了。  一种无名的压迫感直直地传过来,他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周围都是令他浑身紧绷的、来自天敌种族的味道,他们的前方还有高高的篝火,而周围是一片无垠的森林。  这一切都让陈臻很没有安全感。  那头巨狼一步步走到陈臻面前,它体型几近陈臻胸口,一看就是高大凶猛的巨兽,看上去又凌厉又危险。  他的皮毛并不是纯然的银色,之中夹杂了一些灰黑的毛,但整体看上去是一匹银狼。  那对琥珀色的双瞳直勾勾地看着陈臻,最后停在了陈臻跟前。  害怕吗?当然怕。  但他不能后退。他退了,拿不到这头狼的心,拉斐尔就会死。  陈臻心乱如麻地想着……他故作镇定地看着面前的巨狼,无端觉得自己后背后脑勺都凉凉的,那种史无前例的威胁感猛地笼罩住他,让他一瞬间有些失神。  很奇怪。  这只狼身上的味道………非常非常熟悉。  和其他的狼人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这只狼身上的味道是清爽的,带着木质和松香……像是森林、大地的味道夹杂在一起一般……  非常熟悉……  厉平见他傻住了,忍不住在后边重重捅了下陈臻的脊背。  陈臻一下子猛地回过神来,他环顾一圈,发现面前这只狼还在盯着自己,而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周围的人都十分自觉地退开了他们身边,把他们留在篝火前,像是在看一场好戏似的。  狼族好斗,又十分敬畏首领和头狼,也就静悄悄地看着那头银色巨狼,一声不吭,并不上前打断。毕竟一个是刚刚醒来的狼王,另一个是血族的头,怎么想都觉得有戏看。  陈臻默了一下,也发觉这场面十分尴尬。他着急地想了大半天,眼风一扫突然就扫到了自己插口袋里那朵花,瞬间灵机一动,把花抽出来,随即勇敢地上前一步,勉强地去直视面前的这只狼王——  他缓声对着这头巨兽道:“祝福您成年,这是礼物。”  陈臻右手握着玫瑰,动作优雅地鞠躬行礼致敬。  他身上还穿着为沈明光今晚演出准备的燕尾服,虽然没有礼帽,但在一堆穿得随随便便的狼人之中已经算得上是盛装出席了,看上去倒像是特意为这一出准备的衣着似的。  等行完礼,陈臻抬起头,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又淡淡地给身边的厉平使了一个眼色。  陈臻把手里那只玫瑰换到了左手,微微上前,做出一个准备把花献上的动作——  他右手的袖口里是一把匕首,出鞘后轻轻一甩,就是一把能割破狼王胸口的斩血刀。  陈臻心中准备着动作,正要上前一步,面前的巨狼突然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那对琥珀色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他。  陈臻正不知所措犹豫着,是直接上呢还是怎么说,然后那只狼突然就绕着他慢慢地走了起来。  陈臻浑身紧绷着捏着手里的花,但不敢动,不知道这匹狼是什么意思——  然后这匹巨狼以他为中心,一边缓慢地踱着步子,开始围着他缓缓地绕着圈。  奇怪的是,这头狼上去似乎对他没有丝毫敌意,围着他慢慢地走着,也没别的动作,像是围着主人的大狗一样……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合适,但陈臻依旧觉得这头狼虽然看上去很凶,但似乎态度非常友好,像是想要亲近他一般……  陈臻看着它银色的尾巴,脑子已经完全乱了,居然开始琢磨这尾巴估计手感不错吧?……待会要是杀了把毛拿去做个披肩什么的估计挺舒服……  他乱七八糟地被这匹狼围着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圈,持续狐疑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是在进行什么特别的欢迎仪式吗?  他没疑惑太久。下一秒,陈臻就听到周围原本寂静的狼群仿佛炸开一般,纷纷地朝着他们的方向低声嚎叫起来……少数没有化作狼形的狼人都吃惊地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臻和他们的狼王。  陈臻还在不明所以地看着还在缓缓围着自己转圈圈的狼——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他又转过头去,迷茫地看了同样满眼惊诧,活像见了鬼一样的简宁一眼。  厉平和身边的十字卫也面面相觑,搞不懂这是闹的哪一出。  陈臻已经快要失去耐心。被一匹狼围着转来转去,它不晕,陈臻已经开始晕了。那种被当成一出戏看的感觉也十分不好。  他皱起眉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那边的厉平急切问了他身边的简宁一句:“这是在干什么?你们狼王是要对我们大人做什么?”  这时陈臻面前的狼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停在了陈臻的面前,然后缓缓地把头部贴在了陈臻的脚上,不高不低地连续嚎叫了一会儿。  陈臻突然觉得有一股奇怪的电流从被那只狼碰到的脚上迅速地窜到身体里,随后他的身体就陷入了一种短暂放松的状态中,耳朵很烫,脖子也是……  看上去没什么恶意,陈臻心想,但就是有种莫名其妙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没敢动……  然后陈臻就听到简宁断断续续抖着说:“芬里尔……他……他烙印了一个……一个血族……”  厉平也一脸惊呆了的表情,但还是没懂:“什么是烙印?”  “烙印就是……”简宁也依旧沉浸在惊诧中,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烙印就是烙印……就是……标记……确认一类的……”  “?”厉平依旧一头雾水:“说人话??”  简宁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先是看了一眼自家爹,果不其然简森脸色铁青,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气得背过气去了……而后面的族人,脸上那些精彩纷呈的表情也是简直了……  简宁闭了闭眼,惊魂未定地甩了甩头……这里估计只有他有那么一点点心理准备了……虽然简宁实在是想不到芬里尔居然会在这一天这一夜这个场合,还当着所有族人做出这种事来……  简宁琢磨着,难道是约好的?陈臻还穿成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他们两个约好的啊……这是来明目张胆地秀恩爱还是怎么回事?  不对。  简宁看着陈臻那个表情……  他看上去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陈臻还皱着眉僵立在那,穿着一身正式好看的衣服,还拿着一朵玫瑰,而他面前,是一匹狼。  他看着这匹银色的狼。  奇怪的是,陈臻居然从面前这匹狼琥珀色的眼中,看到了侵略、危险以外的神色——那神色陈臻很熟悉了,因为那种神色总是出现在另一个美好的人类眼中,是像月亮一样的柔情……  “那个,陈臻……”  陈臻茫然地抬起头,去看简宁。  简宁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下,叹了口气,好心地解释起来——  “刚刚我们的王,是在对你……求爱。他已经完成了烙印仪式……我们狼人是对爱人忠诚的种族,一生只会烙印一个爱人……就算你变心什么的,那个烙印也会存在……”  他话音刚落,厉平就哆哆嗦嗦地指着陈臻的脖子失声喊了起来:“维达尔大人!你……你的脖子……”  陈臻继续狐疑而呆滞地转过头去看厉平——  “那是……月亮!?”厉平喃喃地道,“你的脖子上怎么有个月亮!那是什么?!我记得你没有纹身啊维达尔大人!那是什么?!是那个什么鬼烙印吗?!”  厉平还在激动地冲着身边的简宁大喊着,陈臻木木地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半晌都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陈臻的左边脖子上,赫然已经出现了一个月牙形、类似纹身的图案,深青色,婴儿手掌大小……那个图案像是从皮肤里凭空长出来的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刻进了陈臻的皮肤里。  陈臻自己看不到,他只觉得那里火辣辣的痛,痛到他都不敢去碰一下……  周围的狼人已经完全骚乱起来,一声一声地狼嚎此起彼伏地四处响起来,听上去像是在抗议和不满……狼群已经完全乱了,那些刺耳的狼嚎声在陈臻耳边嗡嗡地响着——  下一秒,陈臻面前的巨狼突然越过他,朝着他们身后的狼群张开口长声怒喝——那一声过后,所有的狼都低下了头,有一些眼中仍有不满和不解,但都再没有发出声音。  简宁看着他面前的芬里尔和陈臻,叹了口气。  “陈臻,无论你想不想,芬里尔已经不顾反对……当着所有族人烙印了你,烙印一生只有一次……”  简宁的语气听不出是羡慕还是同情,“往后的一生,他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第五十三章 鲜活和刀锋  足足有好几秒陈臻都被雷得说不出话来。  “等等……”他感觉自己有点混乱,“你们大概弄错了什么……”  陈臻胡乱地转过头,面前的狼还在用那种满是侵略的神色看着他。  他被那眼神看得一阵阵地心慌不自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头狼却又朝着他的方向压了一步上来。  周围也静悄悄地,谁都不敢出声,就盯着他们你一步我一步地退着……  等他们退到了人群外围,再出去已经是森林了,陈臻退无可退,才说了一句:“那个……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陈臻想了半天,脖子上还在火辣辣地疼……他想了半天才说了句:“你叫芬里尔是吗?我该怎么称呼你……我的意思是——”  陈臻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眼左右位置,其实现在是个好机会……他右手已经慢慢抬了起来,准备下一秒趁这个机会把刀甩出去然后……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面前的这只巨狼一爪子按倒在地——  陈臻回过神来,又惊又怒地抽出刀来正打算直接打吧,结果他身上的这只狼又张口咬住了他的衣服,一把将他提起来之后就开始往森林里面跑——  “维达尔大人——”  “芬里尔——”  ……  众人的叫喊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又渐渐地远了——  陈臻整个人像是被拎起来一般被它咬着,它跑得极快,陈臻看它也不像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手上的刀左挥右砍地也都被它躲开了……也亏得陈臻这衣服质量不错,也不知道这狼怎么咬的那衣服硬是没被咬破……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缠斗了片刻,没一会儿陈臻就被带到了一片平地。  那匹狼把他轻轻地放到了地上,又转过头跑了。  陈臻错愕地看着这头狼一溜烟跑了,还在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剧情,这是什么神展开,我还没杀你呢你跑什么跑,那个烙印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跑什么跑?  结果没过多久那头狼又屁颠屁颠地回来了。 第53章 卢怔了下,随即才轻蔑一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仅仅是血族吧,其实人也是很自私的动物。  但有时候,为了极少数的事情和人,人是愿意牺牲自己的,可能是因为爱情,可能是因为亲情,或许是因为别的,但本质……都是信念。  那种信念一样的情感支撑着拉斐尔度过了千年的时光,让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就像卢可以为了乔的腿做到这一步,更何况是他呢。  拉斐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卢,我今天必须出去,是死是活都得走。如果维达尔真的杀了狼王,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拉斐尔的眉间已经开始凝聚风暴,“我不想杀你,毕竟我们只有八个……我也不想杀任何一个同胞……可……罢了,开始吧。”  拉斐尔神色庄重地对着自己的同族,最后说了一句,“我是拉斐尔,我没有输过,我有使命。”  或许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一场争斗了。卢已经抬起了手,吟唱声低低地在他和拉斐尔之前环绕,古老神秘的语言唤醒了血脉——  莉莉丝吓得紧紧地抱着拉斐尔的腰,她听着拉斐尔的吟唱声,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拉斐尔和卢都在唤醒身体中完整的血灵之力,如果真的打起来,就算他们能出去,拉斐尔也不一定可以活下来……  她什么都看不到。她答应了拉斐尔,不能看。  他是拉斐尔,他没有输过。她喜欢的人这么勇敢,那她怎么可以这么弱小,一直只能被保护?  莉莉丝一边想着,一边在他怀里,也低声地吟唱起咒语来——  “莉莉——”拉斐尔听到声音猛地睁开眼,像是想打断她,但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金发,将她抱紧了一些,继续吟唱咒文——  没有人见过始祖用血灵,它代表着八个始祖的根基,是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最为脆弱的最后一道防线。那是留在传说中的东西,和毁灭并列,大多时候血族都认为始祖是在以身饲养血灵,世代传承着那些不该存在的力量。  一生或许只能用一次的血灵。  吟唱声应声而落,周围的空间也轰然倒下,古老而神秘咒语穿过了空间,他们身上像有什么醒来一般,顷刻间让周围的所有血族都感觉到了血液沸腾了起来——  卢的身后仿佛出现了一只血红色的蛇,庞大的身躯直接将顶面撞穿,那看上去是一只处于成年期的巨蟒。  没有人听得到,他看着那只巨蟒出现的时候,似乎轻声说了一句:弟弟。  巨蟒在岩石粉碎之间扭动着身子,它太大了,醒来后似乎还有些困倦,微微睁眼扫过一圈面前的人,似乎十分饿的样子,下一秒就猛地张口——朝着拉斐尔的位置呼啸而来——  同时,从莉莉丝的身体为中心,那一片空间已经爆开一片红色的血雨,哒哒哒地打在地面,那血点像是能溶解一切一般,打在那巨蟒的身上,不多时就绽开一个个深深的血洞——  巨蟒被剧痛刺激到,开始疯狂地在空中舞动,下一刻卢身上的皮肤密密麻麻地蔓延出红色的纹路,那只巨蟒的身影又红了几分,巨大的身躯从半空中又猛地降下来,迎着莉莉丝的血雨昂着头张开了巨口!  一片喧嚣之间,拉斐尔仍静静地站着,闭着眼。  他单手撑开了那把破了个洞的红伞,侧头在莉莉丝耳边轻轻说了句:“莉莉,我要带你飞啦——”  话音刚落,拉斐尔身后一对金红色的翅膀哗地的一声在空中展开,那对翅膀宛如实质一般,红得刺目,金得亮眼,红金交杂着,一时间竟难以分辨这是圣洁还是危险的东西……  空间开始扭曲了,超越人们常规认知的东西开始出现。所有人的脚下有鲜红的液体开始缓缓地漫过他们的鞋面,没有人知道这些血从何而来,似乎是从卢他们的脚底下蔓延出来的……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  头上那只大蛇像是在扭曲这个空间一般,三位始祖的吟唱声还没有停止,交杂在一起宛如不祥的丧钟声一般打在众人的心口上,  拉斐尔单手抱着莉莉丝,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红伞,那对翅膀扇动之间带起一阵阵夹杂血雨的风,轰隆隆地将整个空间都震动得开始慢慢倒坍起来-——  下一刻,拉斐尔抱着莉莉丝猛地飞了起来暴起冲上半空飞了出去,朝着那头巨蟒飞射而去——  轰——  轰——  轰——  世界变成了一片血红。  真正的腥风血雨之间……冥冥之中,似乎有掌控着所有人命运的神在云端轻笑了一下,嘲笑着毁灭的到来。第五十五章 炫目的光  血。  全是血。  陈臻的手还被沈明光紧紧握着——  他们的手里是一把刀。  陈臻手上是一片红,眼底也被血刺激得一片红,整个人都懵了。  沈明光又把刀往自己心口送了几分。  “你知道吗?”  大概是因为痛,他嘴唇有些白,说话也轻了些,“我想过永远都不跟你见面,不找你,让你什么都别想起来,我们相安无事,你能永远没有负担地过下去……”  陈臻吓得像是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用了全身力气去抽那把刀,但沈明光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手劲,可为什么那把刀越进越深了?为什么他又不敢阻止沈明光?为什么他好像被抽空了一般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我忍不住,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沈明光深深地望着他,漆黑的双眼像一个深渊一般,拉着陈臻往下坠,“我每天都疯狂地想你,我会忍不住去想,你在夜里不能见光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孤单,他们会不会对你好……你什么都不记得,会不会被欺负……”  陈臻死死地去拔那把刀,但怎么都拔不动,他哭着去扒沈明光的手,“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你明明是在杀我……”  他们说话间,狼族的人和厉平等人才陆陆续续地找到地方。  他们进不来,只能看到陈臻和沈明光两个人面对面跪着,这一看像拜堂似的……不过仔细一看真是大事不好,这是干嘛呢?沈明光握着陈臻的手,帮他握着那把刀正往自己心口里面扎进去……  这场面怎么看都有点魔幻……众人面面相觑地看了会儿,也搞不懂他们这是在闹哪一出……  看到这一幕,简森拄着拐杖的身形先是晃了晃,然后对身边的简宁迅速吩咐道:“芬里尔下了禁止术,我们进不去,但里面情况我瞧着不对,我们得闯进去……你去叫九个成年的公狼过来,在角落里放血,然后用灰盖上去……”  芬里尔是所有狼族的王,今天到场的不仅仅有本国的部落领袖,外来的大大小小部落也都来朝圣狼王的成人礼,要是在这个地方让芬里尔出了点岔子,他们以死谢罪都不够补偿的……  山林间此起彼伏地传来狼人久久不绝的嚎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他们传递着狼王遇险的讯息,纷纷朝着这个地方奔袭而来……  厉平和身边的十字卫已经和周围的扑上来的狼群缠斗在一起,本是宿敌,又闹了这么一出,两边都恶狠狠地打得不可开交……  沈明光身上渗出来的血把陈臻刺激得浑身瘫软,他又陷入了失控的边缘里……血的刺激和面前这一切的刺激让他的意识越来越远越远……  圈外的喧嚣似乎都跟他们无关。  沈明光虔诚地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亲自把刀送进了自己的胸口,嘴里说的意思像是,你要杀就杀,我真的心甘情愿。  陈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去看沈明光清俊的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傻傻地、难以置信地去问他:“为什么你是狼?……为什么……”  沈明光听到这句话,眼底的平静终于被那句话狠狠地击碎一般,他死死地握着刀在心口一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那颗心终于被挑了出来,陈臻看到他胸口连着刀柄的地方开始有光芒闪烁,一点一点地亮着……  他用尽了力气才掰开了沈明光的手,手脚颤抖地去扶沈明光的肩膀……陈臻眼泪簌簌地砸下来,他很想张开口嚎啕大哭竭力嘶喊,但他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些眼泪更像是生理性的泪水,滑到嘴里满口都是又咸又哭的味道。  “你才是在杀我……”陈臻失控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句为什么,从他过去单薄的29 年来说,他无法应对这样的环境和变故。他被‘奥兰’保护得一无所知,终于在这一天,被那些保护者的善意狠狠地反噬,打了这一记血流成河的耳光。  为什么骗他,为什么接近,为什么是狼,为什么又愿意杀自己……这些疑窦把陈臻的脑袋塞得越来越满……一个个念头杂七杂八又急又乱地闪过去,他恍惚间突然想到杨朵儿曾经对他说,他会杀死所爱……  对,是我杀的他。  陈臻失魂落魄地和沈明光对视着……  沈明光跟他说:“我也早就受不了,我杀了自己,也算解脱了。”  解脱?  ——周围还在喧闹着,狼和血族还在厮杀着对方,周围一片混乱,陈臻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耳朵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拉紧,然后在脑中啪的一声——断了——  陈臻浑身一震,满手鲜血地站了起来——  下一秒整个森林都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  同时陈臻的身上砰的一声爆出一片黑红色的血灵,像一株藤蔓一般迅速地开始在整个空间疯狂地缠绕,打击着沈明光设下的禁止术……  厉平一脚把扑过来的巨狼踢开,地面还在晃动着,不多时就裂出一道一道的大口……他惊惶地看着那个阵里面的陈臻,喃喃地道:“……他的血灵为什么……牵引了大地?”  阵中的陈臻双眼赤红……周围的大地、森林仿佛被他血灵的力量带动了起来,开始不停地龟裂震荡,风不停地呼啸着,以陈臻所在的位置为中心那股力量砰地炸开——宛如末日将至一般地席卷了整片森林。  沈明光带着血的胸膛也越来越亮,从那里流淌出的光线很快就把漆黑的森林照得宛如白昼……  所有人都被迫停止了打斗,厉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下一秒,他怀里那个拉斐尔交给自己的盒子突然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猛地朝着陈臻的方向猛地飞了过去——  那个盒子甚至穿过了沈明光设下的禁止术,飞行中途被陈臻身上爆发出的威压所挤压,盒子一点点地碎开,露出了里面一颗圆形的,正在发光的东西……  陈臻双眼血红,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木木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由他造成,他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呆呆地看着沈明光……  他的脑中像是有什么碎开了一般。  那颗圆形的东西飞到了陈臻身前,仿佛被什么唤醒了一般,和沈明光胸口的光芒呼应着彼此,然后迅速地飞进了陈臻的身体里。  光太过炫目——陈臻轰的一声,在那片刺目中,跌进了一片黑暗里。第五十六章 维达尔&芬里尔  周围没有光,漆黑一片。  陈臻觉得自己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不知道是进入了什么空间中,周围是纯然的漆黑,什么都没有。  ……  我是谁?  这里是哪?  要去哪里?  陈臻的大脑像是伸进一只粗暴的手一般,把过去现在的所有记忆都搅得乱糟糟,脑中浮现的一下子是血,一下子又是狂风暴雪,再过一下子是末日倾塌,假假真真虚虚实实……  他游魂一般地立了很久,等那些画面静止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最后回归成了一张白纸,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身体和大脑都是,空荡荡,轻飘飘。  我已经死了吗?  陈臻茫然地,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在这片黑暗中行走着。  走了不知多久,不多时不知从哪里突然飘过来一点像是萤火一般的光芒,在黑暗中上下盘旋着围着他跳动。  陈臻目光跟着光走,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捉捕那一点在黑暗中尤其明亮的光。  但怎么都捉不住。  陈臻有些急了,跟着那一点光芒慌张地跑着……这里什么都没有,他循着本能去追逐那一点在黑暗中,显得既微弱又珍贵的光源。 第55章 第五十七章 森林之神  芬里尔成长的速度很快,似乎过了没多久,他就已经长成了一头健壮的巨狼。  奥丁让提尔照看这只狼,大家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毕竟提尔是战神,似乎没有谁比他更合适来接手这只不详的兽。  但显然很多事即使是神,也不一定能全然掌控。  提尔自己也希望驯服这只巨狼,他试着给芬里尔新鲜的生肉、最甘甜的泉水,最柔软的垫子作为安眠之处,以此换取芬里尔的服从和乖顺。换取一只拥有力量的巨兽作为自己的随从,这对一个司战争的神而言是一件最好不过的事了。  不妙的是芬里尔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驯服。  提尔每次把生肉丢到他身前,芬里尔都只懒洋洋地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当提尔想要试图亲近这匹巨狼,伸出手掌想要碰碰他的时候,芬里尔都会及其防备地躲开,再冷冷地瞥上提尔一眼。  随着芬里尔一天天长大,它的力量也越来越明显地表露出来。芬里尔发怒的时候实在是十分可怖,当他张嘴发出怒吼时,提尔的整个宫殿都会随之摇撼,大地也因此震动。  大家都叫芬里尔‘撼动世界的魔兽’。  提尔一直坚持不懈地想要驯服芬里尔。强者总是想要打败、甚至驯化强者,他对驯服芬里尔这件事充满了胜负欲。  “我永远不会臣服于谁,无论是人、神或是其他。”芬里尔说。  提尔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笃定:“总有一天你会对力量屈服。”  芬里尔便又低下了头,不再去理会这个自负的神。  有一天芬里尔提出要出去走走,想看看阿斯加德的风景。  提尔同意了,带着芬里尔逛遍了阿斯加德,他们一路上遇到很多神,众神都对提尔亲热地含笑示意,看到芬里尔时便嫌恶地避开目光。  芬里尔不是神,不是巨人,不是精灵和侏儒,更不是人。他是兽,但又不仅仅是兽。奥丁在大殿上说:他拥有着与神比肩的力量。  众神不喜欢与兽比肩,  芬里尔目不斜视地与众神擦肩而过,并不在意那些目光。  等他们走到一片广袤的森林前,芬里尔突然停了下来,说:“这片森林很安静。”  提尔说:“这是维达尔的‘宫殿’,他住在这片森林中,我们叫这片森林兰德维迪,意思是沉默和宽广。维达尔喜欢安静,我们很少打扰他。”  芬里尔抬头看了看那片森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提尔说:“我想进去看看。”  提尔想了一下,心想或许动物都对自然有不自觉亲密的本能。  为了让芬里尔感受到自己想要和他结成忠实从属关系的诚意,提尔同意了他的要求。  如提尔所说,这片叫做兰德维迪的森林十分安静。似乎和芬里尔那天见过的那个银发的神一样,是温柔沉静的样子。  他们深入密林后,谁都没有再说话。提尔沉默地摸着自己的剑,眼神就放在芬里尔银色的皮毛上,思考着如何能让这只兽对自己臣服。  等到了密林深处,他们突然听到了由远及近传来的虫鸣鸟叫,和动物低嚎的声音。  芬里尔朝着那边跃了过去。  提尔还没反应过来芬里尔就没影了。他连忙跟上去,等好不容易找到芬里尔,只见它躲在一簇灌木后,透过枝叶的间隙朝里面望着。  提尔抬眼看了看,了然地笑了下:“啊,我都忘了,今天是森林节,维达尔诞生的日子。早上父神还送了他一把阔剑,那是用托尔的雷神之锤剩下的材料锻造成的,十分珍贵,还是父神亲自去找的工匠……”  芬里尔不屑地打断提尔:“用别人剩下的东西做成的?哪里可以算珍贵?”  提尔摇摇头,“如果你尝过托尔锤子的苦头,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怕打扰了眼前的美好。  面前的维达尔坐在一个藤蔓织就的秋千上。  秋千下是一汪很清澈的泉。有狐狸和鹿正俯首喝着泉水,时不时抬起头跳起来去够维达尔的脚,但总能被闭着眼的维达尔避开。  他还是穿一件白袍,上面有朴素但雅致的青色纹饰,看上去像是什么植物。他的肩上、膝上都停着歌声婉转的鸟雀,周身蜂鸟围绕,蝴蝶也绕着他跳舞。  那把提尔所说的,珍贵的阔剑,只被他随意地丢在草间。  维达尔在秋千上晃了一会儿,就轻轻跳了下来。脚下的土地似是被唤醒一般,他一踏过就长出大片大片的奇异花朵,争相开放着,去吻维达尔的衣袂和脚踝。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维达尔一直闭着双眼,银发一直铺到腰间,也没有绑起来,看上去慵懒自由了些。  他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和花草鸟木交流着什么一般。那种语言是静默的,或许只有森林明白而已。  他只含着微笑慢慢地走着,在那里慢慢地踱步,直到自己踏过的地方都变得生机勃勃,满是翠色。  芬里尔看到,维达尔只穿着一只靴子。那只靴子看上去很旧,很旧,另一只洁白的脚就光着,赤裸地接触大地。  芬里尔就盯着那只光洁白皙的脚看,心中莫名有些麻麻的,还有些说不出的痒。  他小声地问提尔:“为什么他只穿着一只靴子?”  提尔笑了下,解释说:“因为他要感受大地。其实一开始维达尔是不穿靴子的,后来因为他总是到各地游历,经过村庄森林时遇到很多人,人们都爱戴他,提出给他做一双漂亮牢固的鞋子。但他一直只是摇头拒绝……后来人们猜到他是不愿意浪费原料,就用所有人做鞋时裁掉的边角余料给维达尔做了一只靴子。那些边角余料是人们给维达尔琐碎的祝福,靴子看上去破旧,但却是他被臣民们喜爱的证据。”  芬里尔一边听,琥珀色的双眼依旧死死盯着维达尔白皙的脚。  看了许久,他才把目光上移,转而去看维达尔的脸。  光顺着他的银发照下来……芬里尔看着那张含笑的脸,他觉得面前这个优雅的神的一举一动都似乎……  似乎照亮了周身的空气,唤醒了森林万物的生机,也……拨快了芬里尔难以自持的心跳。  他愣愣地看着维达尔,看着这个神,这个让他想要留在阿斯加德的神。  不久前在金宫的大殿上遇见的,他鬼使神差就低下头让其抚摸的神。  芬里尔还在胡思乱想的同时,维达尔也睁开了双眼。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朝着提尔和芬里尔的方向望了过来——  还是笑着。  那双眼睛……是夏日天空的颜色。  芬里尔心跳如雷地和维达尔对视着,他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维达尔一定是在说:  是你?  好久不见。第五十八章 冥河的救赎  芬里尔和提尔总是闹矛盾。  有一次提尔试图逼迫芬里尔和自己一起去往巨人之国的战争中心平乱,芬里尔说什么都不愿意去。  提尔的语气颐指气使的,像是在命令一条狗。  芬里尔一路跑,不知怎么就离开了阿斯加德,来到了冥界,海拉的领地。  这里是亡者的死去英灵的聚集地,没有活人,只有死和不详。  海拉欢迎带有‘不详’的一切生灵,她热切招待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十分热情,告诉他想在这里呆多久都无所谓。  在海拉的世界里,太阳不会升起,一天永远不会开始。芬里尔便在这里留了下来,黑暗让他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因为光明之神巴德尔之死【注】,众神中跑得最快的赫尔莫德,被奥丁下派到冥界来请求海拉,希望海拉能让他们让巴德尔回来,维达尔也跟着去了。  速行之神带着维达尔跑了九天九夜,深入地下才来到冥界。  这趟旅途其实维达尔并没有必要来,因为他根本不说话,也无法说服海拉。维达尔是自己说要来冥界的,他想踏足九大世界的每个角落,也其中当然也包括冥界。  他们在海拉的大殿中与海拉进行谈判之后,踏过冥桥,准备把谈判后的消息带回阿斯加德。  冥界有一条河,这条冥河是尼福尔海姆的边界。怪异的是,冥河之上却有一条镀金的水晶之桥,与冥界黑暗阴沉的气氛根本不搭,这样华美的一道桥居然建在冥界,倒像是要讽刺什么似的。  他们周身是黑暗。冥河九河,河水不是真的水,而是血。死去的英灵和鬼魂就在冥河中沉浮着,手上托着不灭的死火,那一团团青白色的幽光死气,是整个冥界的光线来源。  桥上有一个守护者,本体是一具狰狞的枯骨,他喜欢向过桥者索要一些报酬。  但维达尔与赫尔莫德通过的时候,这具枯骨远远地就退开了。神的味道让他退避三尺,不敢上前接近。  桥下面容扭曲而狰狞的英灵、尸体、血淋淋的魔怪都沉默地盯着赫尔莫德和维达尔,神色中是带着些许羡慕的不屑,和虎视眈眈的敌意。  赫尔莫德讨厌这个地方,他不停地催促着维达尔走快一些。可他说得越起劲,维达尔的步子反而越来越慢,到最后居然停了下来。  赫尔莫德诧异地往后看,他看到维达尔正顺着桥往下看,只能上前无奈地开口:“我亲爱的维达尔,我想我们最好别在肮脏的地方停留,你看看您的脚……”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维达尔点了点面前的桥墩,那儿已经凭空长出一根手腕粗的藤蔓。维达尔沉默着,下一秒就拉着那根藤蔓翻过桥,直接跳进了冥河之中——  赫尔莫德惊讶地走到桥边看下去,“维达尔大人——!”  只见维达尔顺着手上的藤蔓荡到了河岸一处低洼的浅滩边,仿佛毫不在意脚下的污秽和血水,直接落到了冥河血水之中。  红黑的河水一直漫到他膝盖处,他一步步地,朝着一只身上满是污泥和鲜血的兽走了过去。  赫尔莫德惊得整个人都慌了,朝桥下大声呼喊着:“维达尔大人——!别过去!冥河里的鬼灵和魔兽都很危险!”  低等下贱,只能俯身在黑暗里吃些下等的尸体和魔怪,如何又能引得圣洁纯净的神祗侧目怜惜?  赫尔莫德觉得荒唐且不值得。  维达尔没理会桥上赫尔莫德的大呼小叫,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这是一匹狼。  他长大了些。比起之前在金宫上见过的样子,身量已经长了数倍,不再是毛茸茸的一团。牙尖利了,琥珀色的眼睛也凶狠了很多,但维达尔依旧认得出来这只狼。  他的诞辰森林节那天,这只狼还躲在灌木后面悄悄看自己,他发现了之后准备过去打个招呼,结果那只叫做芬里尔的狼直接慌不迭已地跑掉了。  再次见,却是在这种地方。  他正在吃一具尸体,正好吃到手臂。身上银色的皮毛早已污秽不堪沾满了血水和污泥,看上去又脏又狼狈。  脏是指芬里尔的身体,狼狈是说芬里尔的眼睛。看到维达尔之后他的身子就僵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放开了嘴里的东西,又欲盖弥彰地往前走了几步,用自己的身躯去挡吃得所剩无几的尸体。  维达尔一直打量着他,脸上总是挂着的微笑好像也淡了很多。  芬里尔被那个眼神看着,心中不知为何就升起一种委屈和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他索性不去看那双蓝色的眼睛,继续低下头去咬那具尸体。  但动作仍是比之前温柔了很多,下口很小心,不让血水溅出来。吃得也很慢,一边吃,还一边悄悄地去瞟维达尔。  有很多想说。  比如,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要下来,为什么今天不笑?冥界是不是让你觉得肮脏下贱?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肮脏低贱?  可是我本来就是这样低贱的物种,你又何必脏了自己的白袍和双脚,落到血河中对我摇头。  说不出口。维达尔或许也不会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可是那也不重要,谁会在乎。 第57章 维达尔看他没有拒绝,便开始很轻地摸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放到了芬里尔肩上,轻轻拍了拍。不知道是在安慰、同情、怜惜……还是别的意思。  这好像是他与其他人交流的方式,有时候是眼神,有时候是动作。可能在你的眼中这是安慰和单纯的示好,并无深意。但放在芬里尔这里,这个温柔善意的动作,已经足以让他沦陷和交付,甚至让他浑身都麻得开始微微颤抖。  维达尔看芬里尔状态有点奇怪,他思索了一下,下一秒他就做了一个让芬里尔很意外的举动——他靠近了一步,把芬里尔的脑袋揽到了自己怀里。  然后一边摸他的头发,一边拍他的背。  倒像是哄婴孩一般的举动。  那个怀里有不浓不淡的香。  芬里尔被他揽住的那一刻,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森林,大地,彩虹,细雨,晚霞,星海,初雪,四季。  他看到五彩斑斓的这一切,而这一切都在维达尔的怀里,在自己的眼中。  芬里尔知道自己爱上了维达尔,从那个拥抱开始。第六十章 靴子和欲望  芬里尔很久都见不了维达尔一次。  因为维达尔总是外出。  芬里尔就每天都睡在这片森林,等着盼着哪天醒过来的时候能看到维达尔的脸。  见维达尔的日子他会变作人形,维达尔会摘下叶子变成袍子给他穿上。  他们相对坐着,芬里尔说话,维达尔听。见面的次数很少,所以芬里尔很珍惜每一次能见到维达尔的日子。  能见到维达尔的日子总是晴天,风和日丽,森林也欣欣向荣,一切都那样美好。芬里尔就这么和维达尔消磨着时间。  他漫无边际地对维达尔诉说,说自己在维达尔不在的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做了什么,学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神,事无巨细都跟维达尔说,维达尔从来没有不耐烦过,永远都笑着看他。  芬里尔很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爱慕。  毕竟维达尔太好了,他们有太大差距,一个是站在云端的神,一个是人人唾弃的兽,是云泥之别,也是不敢触碰。  他压着这份虔诚的喜欢,只敢装成个有说不完话的疯子,守在这个森林里,等着维达尔回来听自己说话,看看他的眼睛和笑容。  后来维达尔出了一次远门。  芬里尔听到提尔说,维达尔这次游历要去带回能拯救世界饥饿的种子,他会去很久。  维达尔走了没多久,阿斯加德为一位神举行了婚礼。  提尔带着芬里尔去了热闹的婚礼现场,芬里尔看着那对幸福的新人,问提尔道:“如果是你的话,想表达自己爱慕对方,会怎样表达?”  提尔笑了下,“当然是把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送给对方。”  芬里尔下来后想了想,失望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回去以后,他趴在兰德维迪那眼泉边绞尽脑汁地想啊,想了不知道多久,才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去找到一名工匠,请求对方将自己身上最柔软美丽的一块皮毛割下来。  工匠是个垂暮的老人,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对一只狼会说话也并不意外。听完芬里尔的请求,他有一些疑问。  工匠问他:“你割自己的皮毛做什么?动物都应该爱惜自己的皮毛羽翼,这是你们最为珍贵的东西。”  芬里尔说:“我想用我的皮毛做一双靴子。就是因为知道珍贵,所以我才一定要用自己身上的皮毛。”  工匠有些惋惜地看着芬里尔身上的皮毛:“整片皮毛一起割的话,以后就算你身上的毛重新长出来,也不能复原整块皮的原貌……割皮毛的过程也很痛,你真的想好了吗?”  芬里尔没有丝毫犹豫:“想好了,你动手吧。”  于是工匠便割下了芬里尔身上最美丽的一块皮毛,银灰交杂的毛色,连着狼皮割下来。工匠没有说错,确实很痛,芬里尔的身体不停抖着,那块没了皮毛遮挡的皮肤火辣辣地痛,鲜血不停地往下滴落。  他不再是拥有美丽皮毛的狼了,他现在比之前更为丑陋、更加面目狰狞。  芬里尔强忍着痛苦,盯着工匠把那大片皮毛处理好,做成一只靴子。  那只靴子内里和外层都是他的毛,看上去很软,或许……很好穿吧?  芬里尔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他抱着那只靴子离开的时候,自嘲地笑了下。  别的还能给维达尔什么?这已经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了。  ----------  维达尔确实走了很久。  久到芬里尔觉得过了很多很多个日夜,度过了四季,叶落又生,经历了一轮雨雪风霜,季节开始回暖。  这一天对诸神而言来说,是个好日子。  一大早芬里尔就听到提尔高兴地说,几日后奥丁会办一个宴席,为了庆祝洛基终于被惩罚。  说起洛基,他可做了不少令人感叹的坏事。  他蛊惑巴德尔的盲眼兄弟黑暗之神霍德杀死了巴德尔,众神之父怎么可能放过洛基?  更何况洛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总是给阿斯加德带来破坏的神,早已令诸神有诸多不满,先是割掉了托尔妻子美丽的金发【注】,又恶作剧给女神芙蕾娜带来一场荒唐的婚礼【注】,还差点让诸神永远失去青春的金苹果【注】,现在又使得奥丁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儿子……  一次一次的恶作剧,使众神对洛基的忍耐终于到了头。奥丁在失去自己的儿子巴德尔之后终于震怒,命令自己的长子托尔一定要把逃掉的洛基找到,并给他永生难忘的惩罚。  托尔幸不辱命,在一条溪水中发现了变成一只三文鱼的洛基。  他们将洛基压到一个山洞之中,当着他的妻子的面,把洛基的儿子杀死,用他儿子的肠子当作镣铐,将洛基束缚在巨石上。洛基的身上有三块巨石,一块压着肩,一块压着胯(好痛),一块压着膝盖。洛基儿子的肠子将洛基和巨石紧紧地缠在一起,使他完全无法动弹。  这还没结束。众神还拿来一只毒蛇,让那只毒蛇盘旋在山洞的钟乳石上,毒蛇就正好立在洛基头顶上,它的嘴里不断吐着毒液,毒液又不断地往下滴,一滴一滴地落到洛基俊美的面容之上……毒液不断腐蚀着洛基的鼻、眼、嘴……  所幸还有人对洛基不离不弃,那个人是洛基的妻子西格恩。她对着儿子的尸体哭完了,便去找来了一个罐子,一边哭泣,一边为洛基接着那毒蛇吐出来的毒液。  她就那样注视着自己这个行事乖张的丈夫,注视他俊美但扭曲的面容,高高地举着手臂,为他接住痛苦和惩罚。  就这样,众神报了巴德尔之死的仇,终于为阿斯加德的宁静出了一口恶气。  芬里尔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提尔本以为会在芬里尔的脸上看到愤怒和怨恨,结果芬里尔只是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与我无关。”  提尔觉得很无法理解:“洛基是你的父亲。”  芬里尔鼻子里哼出气来,不屑地道:“或许吧。”  提尔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这只狼,心想狼真是不知感恩的冷血动物。  就在众神喜气洋洋地准备着宴会,为了庆祝终于教训了洛基的时候,维达尔也回来了。  他回到兰德维迪的时候还是晚上。为了赶上那个宴会,维达尔风餐露宿地赶路,终于在深夜赶回了自己的家。  等来到自己的栖息之所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维达尔看到芬里尔正趴在泉水边睡觉。  月光明澈,他脚边的银狼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睡梦间也轻声地哼叫着。四周也静谧,维达尔一直平静的心居然有了一种满满当当的欣喜——  自己走了很久,居然还有一只狼还一直等在自己离开的地方,一直记挂着自己。  说不上来的感觉。  芬里尔的背上有一大片毛秃了,嫩红的皮上有刚长出来稀疏的毛。不知道他去哪里受了什么伤,看上去之前应该很严重。  他前肢还压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是什么,紧紧压着,像是什么宝贝。  维达尔就着月光看了看芬里尔身上那块秃了的地方,看了一会儿,眉头不自觉就皱紧了。  他在芬里尔面前抱着膝盖一边看,一边想,手指无意识地点着芬里尔身上的土地。  芬里尔身下即刻就长出细细密密的花朵草叶来,将芬里尔的身体托起来。维达尔打量一眼这个花床,又看看沉睡的芬里尔,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摘那花床的枝叶花朵。  维达尔手指灵活地动作,不多时就编出一个漂亮的花环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对着手上的花环笑了下,随即把那花环往芬里尔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一套——  一只看上去凶巴巴的兽,脑袋上带了这么个漂亮东西,那反差的视觉冲击让维达尔不由得盯着笑了很久,就这么托着下巴欣赏自己的作品。  看久了,维达尔居然第一次有了点寂寥之感。  毕竟以前都有面前这只狼对着自己不知疲倦地说,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静默地和他相对。维达尔突然就很想念芬里尔说话的那些时光,至少有温柔的声响,也会在心里荡出有温度的回声。  维达尔很轻地叹了口气。  随即又安慰自己,还有明天。有明天真好,明天世界也是明亮的,有声的,有很多人能和自己交谈。  他在喧闹中找着自己爱的声音,找着会让自己喜悦悲欢的响动,寻觅即使静默也能令人开悟一切的语言,这样的信念使维达尔从不寂寞,永远明朗。  维达尔在芬里尔身边也给自己做了一张花床,刚准备躺上去,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很脏。  因为赶路,他风尘仆仆,满身尘埃。维达尔爱洁,也喜欢白和青色,都是纯净的颜色。用一只脚去接触大地是他的使命,但那并不代表维达尔是个不讲究的神。  他思索了一下,看了看那只趴着沉睡的巨狼。  应该没关系的,睡得那么熟。  想了一会,维达尔就放宽了心。他开始慢慢地脱下/身上的白袍,直到自己浑身赤裸,才慢慢走进身旁那一眼泉中,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泡进了泉水里。  月上中天,森林静谧,一切都在沉睡。  泉水清凉,维达尔泡得很舒服,很慢地清洗着身子。  另一边,岸上的芬里尔,他在梦里可没那么快活。  早在开春的时候芬里尔就觉得身体总有些不太对劲。  他比过去易怒,身体也总是燥热。  梦里维达尔出现的次数变多了,朦胧间,他觉得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倾泄的地方……但没有人教过他,他面对的是什么,又该如何去解决。  所以之前那些琐碎的征兆都被芬里尔忽略了。  今天梦里的主角,是维达尔的洁白的脚踝。  那只脚,每天踩着大地和尘埃,踩着生灵和祝福。明明是那样漂亮的一只脚,却总是裸露在外。  梦里的他捧着维达尔的脚,虔诚地跪在那个高贵的神面前。梦里他终于可以用大胆炙热的目光望着维达尔了……  你看,梦里的他比现实还要勇敢一些,他捧起了维达尔的那只脚,维达尔也没有拒绝,于是他颤抖着吻了吻那只脚,又顺着脚一直往上吻……天哪,芬里尔不禁想着,这可是维达尔。  可以占有吗?  对芬里尔来说,不被维达尔拒绝已经是莫大的鼓励。  梦里的那个他被欣喜冲昏了意识,急切的冲动激着他的意识和理智,梦里没有伦理和道德,连梦里都不能放纵一次吗?这是梦啊!  想到这里,梦里芬里尔像被点燃一般,开始像个疯子一样地,去撕扯维达尔纯美的白袍—— 第59章 提尔心想,这只倨傲的狼肯定会拒绝。真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只没有开化的野兽,怎么骨子里如此倔强高傲,一点都不像洛基。  芬里尔还是恹恹的。  令提尔意外的是,芬里尔说:“我答应你,我愿意以随从的身份前往,请你一定要带我去。”  他想再见一次维达尔。  那是一次盛大的宴会,提尔说得没错。  阿斯加德所有的神大概都出席了。神祗们拖家带口地坐满了整个金宫,为此奥丁请来了歌声最为妙曼的夜莺落在殿上为诸神唱歌,有舞姿最为曼妙的美人在殿中起舞,金宫的地上铺满了花瓣,四周都扎着美丽怒放的鲜花。而大殿中央有三个巨大的木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提尔带着芬里尔入场的时候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先是引起了芙蕾娜的不满。她扭着腰远远地走过来,隔着一点距离对着提尔质问:“我亲爱的提尔,我想你知道今天的宴会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参与的,能把你身边的丑东西请出大殿吗?”  托尔正喝着酒,也被吸引了目光,他皱着眉,拿着锤子走过来,带起一阵不悦的风。  他的语气更为直接一些:“提尔,把它弄出去。”  提尔心里叹了口气,进退两难。一方面答应了芬里尔,他知道自己应该信守承诺,但如果太多神有不满的话,那他也不能因为一只魔兽去对抗他的同伴。  他正斟酌着如何找个理由,结果芬里尔自己开口了。  “请允许我参加这个宴会。”他的声音很低,“我不会造成破坏的,我只是想来看看阿斯加德的宴会是什么样子的。所有人都说阿斯加德的宴会多么令人神往,我从没见过如此盛大的宴会,就让我开开眼界吧。”  上首的奥丁看上去像是在和身边的天后弗丽嘉说话,但其实他一直注意着整个大殿中所有神的一举一动。  他听到了殿门口因为芬里尔发生的这场冲突,但一言不发,没有出言介入。  他移回了目光,皱了皱眉,看向身边的维达尔。  维达尔留在奥丁身边,一直在侍候奥丁饮酒。  而此刻的维达尔举着金质酒壶,面前的杯子已经被他倒得满溢了出来,澄黄的蜜酒顺着桌沿下淌。他还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呆呆着拿着酒壶继续倒着,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维达尔。”  奥丁不悦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把他从失神中唤醒过来。  维达尔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般,慌不迭已地把酒壶往旁边一顿,又慌张地去想去用自己的袖子擦桌子上泼洒出来的酒液。  弗丽嘉在旁边连忙拉住了他,“我的维达尔!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只是出去游历了一趟,怎么连着几天都心不在焉?别的世界有什么令你流连记挂的吗?”  维达尔依旧像是没晃过神来一般。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弗丽嘉带着宽慰的双眼,又愣愣地去看金宫大殿的门口,随即目光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迅速收了回来。  最后他转过头,对着弗丽嘉坚定地摇了摇头。  奥丁的独眼中带着深意,他多看了这个自己宠爱的幼子几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  或许天下所有的宴席都一样的无聊。无非是大家举杯对饮,谈笑风生,说些奉承彼此的漂亮话,恭维下你的新首饰,我的新武器……千篇一律,单调至极。  提尔被安排在托尔后面一桌,托尔带着自己的妻子出席,别的神要么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要么带着自己美艳大方的情人爱宠。只有提尔带了一只皮毛残缺丑陋的兽。  众神指指点点地,提尔面上无光,心中对芬里尔也多有埋怨。  芬里尔没心思去理会那些意味不明的恶意目光。他的所有心神都被大殿最高处那个位置吸引着。  维达尔今天难得编了发,发上有金质的环状配饰。  依旧是白袍,但质地看上去比他以前穿的要精致很多,或许是为了今天特意准备的。别的神都只能坐在下首,但唯独维达尔可以坐在奥丁的身边,这样的偏爱实在可见一斑。  他看上去依旧是优雅的,高贵的,温和的。  神。  别的神都不配叫神,只有维达尔才是神,芬里尔看着那个白色身影,想着。  别的神根本无法比肩,维达尔就是唯一的神,他心里唯一的神。  他亵渎了神。  芬里尔混乱地想着,居然有一种受虐的快感。自己以那种极端又荒唐的方式打破他和维达尔之间平衡的相处模式,但也让这个神……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不是吗。  那句话对维达尔来说是多么珍贵啊,谁都没听过,可我听过了!芬里尔心道。  毕竟维达尔从来不说话,永远沉默。  他用冲动和疯狂,换了这个神开口说了一句话,虽然内容是……拒绝自己。  值得吗?  芬里尔一会儿觉得值得,一会儿觉得可笑。心里也捉摸不定,维达尔会怎么看自己?或许会认为他疯了吧,再也不会理他。维达尔再也不会和他相对坐在兰德维迪的泉水边,听他说话,把他当作所谓的,‘朋友’。  但无所谓了吧。反正维达尔真的说了一句话,那是真的,是对自己说的,别人都没有听到,别人都不知道维达尔不是失声的神灵,只有他知道……  芬里尔隔着众神,去仰视那个高贵的身影。  他只能仰视。  提尔见他老是往奥丁的位置上瞟,忍不住出声提醒,“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最好别总是往父神那里看。你能留在这里已经是额外的恩典,可别乱看,引得父神不悦。”  芬里尔没有理会他。  但提尔也没有机会再训斥这只狼了,因为这次宴会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奥丁站了起来,朝着众神的方向压了压手。  大殿瞬时寂静了。  奥丁无论何时都身着金色甲胄。他的手上戴着金环,武器是一把长枪,肩上依旧停落着两只乌鸦——一只叫福金,一只叫雾尼。  他用仅剩的那只独眼扫视了一圈殿内的神,锐利的目光所及之处,众神都不由得纷纷坐直了身体。  “我想大家都知道这次宴会为何而举行,一是为了惩罚我那愚蠢而狡诈的义兄弟洛基终于受罚……”奥丁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巴德尔的死给他带来的痛苦,闭眼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我不再提了。我希望在座的所有神都记住,我们拥有力量,我们的力量和智慧应该用来维系稳定和平,而不是带来破坏和毁灭。洛基是最坏的示范,我希望众神都能牢记自身的使命,直到陨灭之终都坚定着,我们所做的努力都值得。”  他话音一落,金宫中所有神站了起来,朝着奥丁俯首,齐齐应了一声:“祝福阿斯加德。”  奥丁微微笑了下,缓和了脸色,示意众神坐下,“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各位的,但在狂欢之前,我想先为各位介绍一位贵客……”  奥丁和身边的天后弗丽嘉相视一笑,才道:“前段日子,我为大家带回了珍贵的酒水——”  奥丁自豪地指了指殿中央的三个木桶,“这酒的来历我想这几日已经传遍了阿斯加德,我就不再给你们讲述了!但我不禁还想要夸耀一下,这是九大世界最好的蜜酒,只需要喝一口,就能让人立刻酩酊大醉,最奇妙的是,这酒还能给你吟诗治学的天分,只要喝了一口,就能吟诵出优美绮丽的诗句来,你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美妙的佳句……”  众神的目光都放在那诗之蜜酒的木桶上,投以殷切渴望的目光。  奥丁说完,又笑了下,“这是珍贵的酒液,就算是我也舍不得随意饮用。那为什么要设宴把它拿出来呢?大家请听我说。各位都知道,我们之前和华纳神族立下停战协定,阿萨神族与华纳神族交战多年,终于停止了争斗,我们厌倦了争斗和牺牲,互相交换了诚意停战……而今天,华纳神族第一次派来了表达和平的使者来访,大家愿意起身欢迎美丽的纳瑟斯吗?”  奥丁说完,接着,一位身披彩纱的金发女神便缓缓地踏入了大殿。  她抱着一株金色的麦穗,嘴角含笑,面容柔美。  这是华纳神族最为有名的一位女神,她司播种和收获,是一位丰饶女神,名字叫做纳瑟斯,是华纳神族一名十分受宠的女神。  众神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纷纷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女神行着表示尊重的注目礼。  但也有人对此十分不满。比如芙蕾娜。  九大世界中仅有两个神族,华纳神和阿萨神,两族神祗交战多年,虽然停战,但两边的众神之主并不放心那草率的停战协议。  当时他们做了一个决定,双方交换人质,让弗雷和芙蕾娜这对孪生兄妹去往阿斯加德做质,而阿萨神族则将愚笨但忠心的海尼尔和智慧巨人密米尔送往了华纳神族。也就是说,芙蕾娜其实一开始并不属于阿斯加德,她和哥哥弗雷是被自己原本的神族抛弃的。  所幸阿斯加德并没有刻薄芙蕾娜和弗雷,他们在阿斯加德的时光过得很悠闲快乐,两兄妹也早已却忘了过去带来的伤痛。  但远道而来的纳瑟斯,不由得让芙蕾娜想起那灰暗的过去。因为芙蕾娜被送到阿斯加德之后,纳瑟斯就顶了她的神格……  芙蕾娜不擅长掩饰情绪,她满脸不虞地打翻了面前的酒杯。  奥丁含笑看着纳瑟斯慢慢走近自己的王座,等她靠近了一些,奥丁又低头,轻声对着身边一直愣神的维达尔说了一句:“我最亲爱的维达尔,父神想要送你一个礼物。”  维达尔猛地回过神来,抬头去看奥丁。  奥丁则已经含着笑抬起了手:“为了庆祝纳瑟斯远道而来,我阿萨神族为美丽的丰饶之神准备了世间绝无仅有的诗之蜜酒!托尔!开桶斟酒——!”  托尔接到指令,大步踏上面前的矮桌借力弹跳飞到半空中,毕竟那木桶实在是太大了,和巨人的身体一样巨大,几乎快要顶到金宫的殿顶。  雷神托尔停立在空中,捏着手上的雷神之锤在木桶上方轻轻一砸——  那力用得真巧,鬼斧神工能引聚风暴闪电的锤子只在桶身上方一碰——那力道没有使整个木桶皲裂,而是砸出了一个整齐的小口。口不大,或许只有美人的嘴唇张开时那么大……  托尔是如何用一把蕴含世界之力的锤子砸出这样一个小口的呢?真是令人惊叹。  奥丁选择让托尔来开酒桶,或许也存着向华纳神族远道来访的客人炫耀的心思吧。  醇香的酒液顺着小口倾泻而出,底下早有神拿着杯和碗等待,等那一股澄黄的蜜酒洒下来,众神便争相够着手,嬉笑地推搡彼此的身体,去争抢那难得的美酒。  奥丁看着众神哄抢诗之蜜酒,脸上依旧挂着威严不减的淡笑。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维达尔的后背,用命令的语气道:“我亲爱的儿子,去为纳瑟斯斟一杯蜜酒好吗,我们是主人,怎么能让客人自己动手?”  维达尔想了一下,对着奥丁点了点头,便拿起桌上的金杯往殿下走了。  他从没有违抗过自己的父神,无论是怎样的命令。  经过众神时,大家都自觉地为维达尔让开一条道来。托尔一把将瘫倒在地上已经酣醉得人事不省的海姆达尔拖开,才朝维达尔轻声道:“我亲爱的维达尔,快去吧,别让那些喝醉的冒失鬼碰到你了!”  芙蕾娜看到维达尔就亲切地上前扯了扯他的白袍,撒着娇说:“维达尔,快看看我新做的衣服,是不是很配我的身材?”  伊登是诗神布拉基的爱人。她常年携带着一个梣木做成的盒子,里面装着金苹果——当众神感觉自己出现衰老的症状时,都会找到伊登,请求她给自己一只苹果。吃了那只神奇的苹果之后,众神就能重获青春和活力。  看到维达尔,伊登也上前关切地问候:“我亲爱的维达尔,你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心事?你看你的眉间皱着,我总觉得那是一道细纹?快告诉我,需要一只苹果吗?”  维达尔被众神围着,叽叽喳喳地被从头到脚关心了一遍。他依旧始终摇着头,对着众神抱歉且微带羞怯地笑。  众神都对他心生怜惜,护着维达尔往斟酒处走,陪着他接了一杯香甜的蜜酒。  维达尔两手托着那杯酒,脚步一开始很稳,直到走到了提尔那桌之后才开始有些不对劲。  他被提尔身边那只巨兽那里传来的灼灼目光看得浑身都很不自在,大殿上大家都眼尖地发现,维达尔的耳根红了。  但大家都以为,他是要为丰饶女神纳瑟斯献酒才觉得不好意思,因而都对着维达尔投以戏谑又宽慰的笑容。  纳瑟斯面上也有些微红。  等维达尔走到她身前,纳瑟斯先是没接过那杯酒,而是说:“尊敬的森林之神,我们曾在阿尔弗海姆(精灵之国)见过一次,你是否还记得我?”  维达尔端着酒,面前温柔的女神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侧后方有一道目光仿佛有实质一般传过来——就算没有对视,但维达尔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心乱如麻。  维达尔告诉自己忽视那道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才笑着对着纳瑟斯摇了摇头。  纳瑟斯脸上闪过一瞬的失望,但即刻便接着道:“或许你会觉得我这样说十分无礼,但事实上,维达尔殿下,我此行千里迢迢前来阿斯加德,实则是为你而来。” 第61章 奥丁要见他。  维达尔来之前猜想奥丁会问他芬里尔的事情。他想过了,一直微笑就好了,不用解释什么。  结果奥丁说的是:“我亲爱的儿子,我昨天对你说,要送你一个礼物,你还记得吗?”  维达尔愣了下,才点了点头。  奥丁笑了笑,微笑着递了一个盒子过来。  维达尔狐疑着接过来,打开之后,他的脸色先是惊讶,然后迅速转为了喜悦——  那个盒子里,是一颗种子。  维达尔之前出了一次远门,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能够拯救饥饿的珍贵种子。阿斯加德没有专司丰饶的神,弗雷和芙蕾娜同时掌管别的,对于收获问题有些无暇顾及。  维达尔当时出行,就是希望能带回一粒神奇的种子,解决阿斯加德的收获问题。  但他没有找到。这样的种子十分珍贵,其他世界的神都很吝啬,并不愿分享自己国度的珍宝。  维达尔一看就知道,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枚种子。  他开心地看向奥丁,眼里的意思是:父神,你怎么会有这个?  奥丁笑着摸了摸他的银发:“维达尔,这枚种子是丰饶女神对你求爱的礼物,她喜欢你。如果你愿意与她结为夫妇的话,那我们阿斯加德将再也没有饥饿。”  维达尔欣喜的笑顿时僵住了。  “和华纳神族结亲是非常好的选择。”奥丁的面色虽然和缓,但语气依旧带着不可忽视的强硬,“纳瑟斯十分中意你,并且还用这样珍贵的宝物作为陪嫁……她愿意嫁到阿斯加德来,成为我们阿萨神族的一员。你要知道,纳瑟斯是华纳神族中颇有名望的女神,她愿意千里迢迢嫁到阿斯加德来,很不容易。”  维达尔听完,一直呆愣的脸色慢慢地变了。  他的微笑消失了。  手中的盒子被他啪地合上,他把那颗珍贵的种子递还给奥丁,冰蓝的双眸里溢满了失望和不解。  维达尔坚定地对着奥丁摇头。  奥丁看着那个被放回自己手边的盒子,沉声问道:“你不愿意?”  维达尔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奥丁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面对着彼此,一言不发。  维达尔一直懂事,乖顺,温和。  但事实上奥丁明白,维达尔的性格十分执拗固执。因为单纯,所有他有一种对事物本真的执着,只要认定一件事应该那样,就绝对不会再改主意。只要他决定了,就一定会做到。如果不想做,谁都不能逼他。  奥丁有很多个儿子,儿子们也有不同的性格。他们各有优点和美德,也有缺陷和不足。战神提尔长得最像奥丁,雷神托尔则有与奥丁比肩的神力,光明神巴德尔继承了奥丁的宽厚,黑暗神霍德继承了奥丁的沉着……每个儿子身上都有奥丁的影子在,但都无法成为奥丁。  维达尔,他看上去和奥丁一点都不像,既没有继承奥丁的长相体型,也没有继承奥丁的力量和神力,甚至还是一个失声的神灵……但其实奥丁心中明白,他所有的儿子里,维达尔最像自己。  他们都执着。  奥丁仅剩的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维达尔——他们对视着,没有说话,但奥丁了解自己维达尔,他能够读懂维达尔双眼中静默的语言。  “你是我的儿子。”奥丁的声音没有温度,“你会有明亮的未来,你的伴侣也应该和你一样高贵,纯洁。就算你不愿意和纳瑟斯在一起,以后你也会跟别的、和你一样高贵的神相爱,生活在一起,被众神祝福,被世人传诵,直到最后众神陨落之终,被后人写进史诗之中……那对你而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维达尔怔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想要开口反驳这个,拥有整个阿斯加德的众神之父,反驳给他一切的父亲。  正确的选择?  如果神只能跟神在一起,神只能爱上神,如果神真的如同奥丁所说的那么高不可攀,那么为什么要让神拥有情感和爱?  维达尔一直坚信着,自己之所有能够拥有神力,不是为了将自己与他人划开界限的。  神、精灵、侏儒、人、兽、巨人、花、草、树、木共同存活在九大世界中,自发地被意志划分出阶级,但从本源上说起,谁又比谁高贵?  神也会陨落,神也会哭和笑,神也有悲欢喜乐。神拥有力量,应该奉献和怜悯,可神为什么要用自我的存在,去看低别的物种?这种没有来由的高傲令维达尔烦闷不已。  他乖顺地服从奥丁那么多年,用缄默把自己包裹起来,远远地躲开令自己窒息的生杀掠夺贵贱纷争,去躲开那些,宁愿永远沉默,和森林大地融为一体。  将自己置身于自然之中时,维达尔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森林不会说话,枯荣自有定数,花朵不会去抱怨树为什么比自己高,灌木不会指责巨木为什么比自己挺拔。那一片纯然的静默,是上天赐予的……最广袤的温柔。  维达尔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才很慢地对着奥丁摇头。  他没有错。  他不爱纳瑟斯,不爱纳瑟斯的高贵,不爱纳瑟斯可以给他带来的一切,维达尔和阿斯加德都需要那颗种子,但没有必要用他的感情去交换。他可以用今后的生命踏遍九大世界的万水千山寻找,去培育,但这不该成为众神胁迫他的筹码。  奥丁看他摇头,反而轻轻笑了下。  “维达尔。”奥丁的声音带着感叹,“你知道吗,这是你出生以来,第一次拒绝我的安排。我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会一直违抗我。”  维达尔没什么别的反应,他依旧固执地摇头。  奥丁阴晴不定地看了维达尔半天,就在两人看着彼此无声对峙时,提尔和托尔进了大殿。  提尔和托尔走进来,看了看面前这百年难遇的局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噤声退在一边,不去打扰维达尔和奥丁。  奥丁从没有这样冷着脸看过维达尔。  很久以后奥丁才对着维达尔摆了摆手,“你先走吧。”  等维达尔走远了,提尔和托尔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目光中的不解,因为奥丁很少对维达尔摆出那样严厉的表情。  他们心里有同一个想法,一定是因为昨天那场糟糕的宴会,奥丁才借故责骂了维达尔。  提尔和托尔都在思索着,奥丁把他们叫来,难道就是为了维达尔的事?  提尔和托尔的脸上都因为昨天与芬里尔的争斗挂了彩。事实上,他们心中也对维达尔有几多抱怨。他们想,要是维达尔能顾全大局一些,不在外族面前那样端着架子,事情也不会演变成那样。即使他们能够理解奥丁对维达尔的偏爱,但在很少数的时候,也会在心中隐隐嫉妒奥丁的偏袒。  托尔和提尔都不约而同地思索着:为什么把我们叫来?是为了让我们看到维达尔的不堪吗?  奥丁在王座上沉吟了片刻。  很久以后,奥丁开口说:“你们两个,尽快找个时间,把昨天在大殿上作乱的魔兽芬里尔处理一下。我能确定,那只魔兽,他一定会给阿斯加德带来不幸。”  ***  维达尔浑浑噩噩地出了金宫。  一路上遇到很多神。他们看到维达尔总是笑着的脸居然罕见的出现了阴霾,有的关心地上前询问,有的选择避开让维达尔自己静静。  维达尔谁都没有理会。  这几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对他而言都难以接受。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像是在不受控制地去选择一条他认为是正确的、但旁人会唾弃不解的道路。那条路一定会令他如履薄冰,一定满是荆棘泥泞。  可那才是对的。  维达尔走着走着,脚步像是带着记忆,无意识地把他带回到兰德维迪。  等快走到那眼泉水边时维达尔才发现自己又回了这里。他回过神来,疲惫地对着自己叹了一口气,立刻转身往反方向走。  一边走,他一边又觉得自己可笑。这是他的家,可是他却不敢回来。  他往回走,才踏出几步,就听到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维达尔——”  呼唤声让维达尔心里一紧,这是那个声音……他慌张地加快了脚步,但不敢回头看,走得更急了。  后边的人脚步很沉重,依然是几大步就冲上来,紧紧攥住了他的白袍。  维达尔猝然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比惊雷还要响。  我是怎么了?维达尔难以置信地发觉了自己的变化——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我在怕什么?怕身后那只兽再次把自己扑倒?怕那只兽眼中的爱意,还是怕别的?  而他身后……  芬里尔没穿衣服,他浑身赤裸,身上伤痕累累,全是血痕。  尤其他的后背,有一大块疤痕,几乎蔓延了整个后背,看上去十分可怖。  芬里尔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静了下,才对着维达尔的背影,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来。  “维达尔。”  芬里尔的声音很抖。  奇怪的是,维达尔的心也抖了下。  “我怕你再也不理会我,一直在兰德维迪等……请你不要在意我,今天说完这些,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芬里尔垂着头,目光虔诚。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你是我留在阿斯加德的理由。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处和归宿,我想为你而活。我一无所有,而你是阿斯加德最明亮的一颗星,我想摘下你,独占你,让你只对我微笑。我自私、疯狂、低贱,我爱你这件事或许在逆世界而行,所有人都会觉得可笑……但却是我迄今的生命里,最不后悔的一件事。我没有对任何神屈服弯腰下跪过,但我愿意每一天都跪在你脚边,为你穿鞋,照顾你,保护你,直到我死去。”  芬里尔眼瞳颤抖着,声音也抖,但语调很坚定。  维达尔背着他,他看不到赤裸的芬里尔,也看不到他下跪的样子。  那些话在维达尔意识里面钻来钻去,最后居然变成了难以言喻的恐慌。  他无法克制地去想,芬里尔那天一定受伤了,会疼吗?他会被奥丁追究吗?他以后不会来兰德维迪,他还能去哪里?他性格那么倨傲,别人会愿意陪他吗?维达尔浑身都是冷汗……他胡思乱想地骂自己,我为什么在想这些?  我疯了,我也喜欢他吗?  维达尔被涌上来的担忧砸慌了。  他想回头看,但身体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一般,他无法动弹,理智拉着他,告诉他不能回头。  怎么会有未来。他是芬里尔,是魔兽,是男人,而自己是奥丁的儿子,是森林之神。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带你走,去哪里都可以。”芬里尔说,“只要你跟我走,我觉得我们不管去哪里,都是永恒。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永恒,你愿意跟我离开吗?你可以不说话,或者只对我一个人说,你想怎样都可以……”他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要一个答案,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维达尔想,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就算走到九大世界最隐蔽的角落,奥丁也会把我们翻出来,把你杀了,撕成碎片,  “我不想叫你大人,也不想叫你殿下,我想以听起来平等的样子,跟你求爱。”  芬里尔盯着维达尔那只光着的脚,眼眶发红,“我用我的皮毛给你做了一只靴子,我没有比这更珍贵的东西了……我……我能为你穿上这只鞋吗?”  他浑身赤裸,一无所有,用绝望去爱这个神。  等芬里尔摸到维达尔脚的那一刻,维达尔才如同触电一般疯狂地挣开了芬里尔的手,他顿了下,然后开始往前方疯狂地奔逃。  他跑得很快,像是害怕被芬里尔追上来。 第63章 第六十六章 彩虹和你  “维达尔,你知道吗,洛基回来了!”芙蕾娜语气带着担忧,“他不知道怎么就逃脱了束缚,回到了阿斯加德,说要把芬里尔带走呢!”  维达尔呆呆地沉默着。  后来芙蕾娜说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脑中的念头转来过转过去,最后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维达尔猛地站起来,离开了芙蕾娜的宫殿,朝着自己的宫殿兰德维迪跑。  奔跑的时候他想了很多。  他的言语是什么呢?他有被隐藏起来的言语。维达尔的言语奥丁听不到,托尔听不到,芙蕾娜听不到,森林听不到。他的言语是他最重要的信仰,藏在他的无能和贫乏之中,无声地和统治者对抗着。他静默地反抗,身后空无一人,寂寥地像一座孤坟。  他跑得越来越快,难以自持地觉得热泪涌上眼眶。  速度带着身体奔向兰德维迪,维达尔逆着风进了森林,回到自己的家,一边大喘着气,一边低头看那眼泉。  泉水边上有一只靴子。  维达尔的心跳无法平静下来。他看着那只靴子,半晌才低着头,伸手去那眼泉水里摸索着寻找什么,最后他在那眼泉中拿出了一把阔剑,还有一件甲胄。  他从没用过剑,也没穿过甲胄。他出生就只着白袍,两手空空,不用武器,没有铠甲。  维达尔静静地看了看手上那锋利的阔剑一会儿,接着便一声不吭地将甲胄穿好,配上了那把阔剑。维达尔此刻的样子,倒像生下来就佩剑穿甲一般,样子不再柔软温和,眉间间多了些坚定和决绝。  等整理好身上的穿着,维达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他脱掉了那双世人送自己的靴子,把那双芬里尔的皮毛做的靴子,套到了自己的左脚上。  做完这一切,维达尔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不知怎地,他耳边居然萦绕起了奥丁说过的那一句:你看,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  ***  维达尔以前非常喜欢彩虹桥。  那是一条绚烂的通道,很美,通往未知的九个世界。他喜欢在桥上慢慢地走,一边期待着其他世界的风景,一边享受着五光十色的彩虹躺在自己脚下的感觉。那是在阿斯加德少数令他欣喜的时刻,但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惋惜……这样绝世绚烂的彩虹居然只属于神。只有神可能行走于彩虹桥之上,巨人和魔兽一旦踏上彩虹桥,脚心会有被烫伤的触感,很痛。  他站在彩虹桥上,配着剑和甲胄,听着海尔达姆说那些过去的故事。  海尔达姆也敏感地察觉到,维达尔十分反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维达尔佩剑,穿甲,也是第一次看到维达尔沉着脸,像是谁打碎了他心爱的宝物一般。  他为了不那么尴尬,一直找着话题跟维达尔说着,不想让那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说着说着彩虹桥的尽头便迎来的两个身影。海尔达姆知道,一个是洛基,另一个是吃掉了提尔一只手臂的魔狼芬里尔。  “真不知道奥丁会怎样处罚这头巨狼。”海尔达姆感慨道,“要我说,洛基这次回来,说不定又打着什么坏主意。我想,奥丁最好把这作乱的两父子一起处死最好,他们总会给阿斯加德带来破坏,真是糟糕。”  维达尔看着那只巨狼。  他显然很难受。彩虹桥对神而言是带着荣耀的享受,对别的物种而言就不那么美妙了,他每走一步都将如同踩在刀尖上一样。  海尔达姆还在说:“要我说,我真佩服洛基的勇气,他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罪孽,居然还敢带着同样有罪的芬里尔前来觐见奥丁……维达尔大人,你说,他们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说话间洛基已经牵着芬里尔走到了他们跟前。  海姆达尔开始笑着和洛基寒暄。  洛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之前受过罚的样子,他依旧风度翩翩,绿眼睛中闪着狡黠的光芒,里面满是算计和阴谋。  维达尔就看着芬里尔。  他们的命运早有定数,早就被命运女神编织成一张张网,神有神的命运,兽有兽的命运,无法重合相交。就算强行拉扯在一起,也只会撕破那张网,变成残破而可悲的一生。  芬里尔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他显然看到了维达尔脚下的那只靴子,他浑身都有些颤抖,但他整个身子都被那条近乎透明的丝带束缚着,他无法张口说话,无法自由地行走,只要挣扎,那丝带就会收得越紧。  命运。  这两个字在维达尔心里滚过了一圈。  “我的小宝贝芬里尔,我想你最好消停一点——”洛基不悦地扯了扯手中的‘锁链’,“我们可不是要去参加宴会,而是去奥丁面前受罚。”  芬里尔不知道被什么激怒,开始疯狂地挣扎——那条仿若无形的丝带越缠越紧,把他的身子紧紧地勒着,剧烈动作间那条丝带死死地勒着芬里尔的巨口,它的嘴角早已磨出了淋漓的鲜血……他背上本就有一片未痊愈的疤痕,如今更是血肉模糊,满目疮痍。维达尔手脚发凉地看着芬里尔,他恍惚间似乎还听到了芬里尔骨骼被勒出的响动。  维达尔觉得自己也很痛苦,他有些想哭。  洛基狠狠地把‘锁链’往上提,芬里尔地脖子被牵动着往半空中拉……他动不了,也叫不出来,呜咽的低嚎声闷闷地传出来——那琥珀色的眼中惊怒交杂,依旧是不屈的神色。很显然,即使被缚,洛基也无法完全控制住芬里尔发狂,他发怒了,手间迅速聚起邪神之火,毫不犹豫地往芬里尔身上砸去……  维达尔上前接住了那团火。  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阔剑,也是第一次和众神动用兵器。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摸过武器。或许众神都以为维达尔是个弱不禁风的森林之神,可事实上他毕竟是奥丁的孩子,搏斗的天赋埋在他的血脉之中,一直被维达尔自己压得好好的,从不示人,维达尔甚至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用剑。  维达尔被洛基和海姆达尔用惊诧的神色看着,那目光有不解和谴责,在他出手为芬里尔挡下攻击时,维达尔在众神眼中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维达尔了。  他单膝跪在芬里尔面前。  有一滴泪落在维达尔银色的甲胄上,他伸出手去抚摸芬里尔头上的鬃毛,说了他降世以来的第二句话:  “别怕。”  维达尔悲戚地看着芬里尔,“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声音很哑,他嗓子里像含着沙,每个字吐出来的过程都很难,音调也很奇怪,不好听,不悦耳,和维达尔文雅的长相完全不一致  维达尔伤心地看着芬里尔,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世界包围也罢,阻扰也罢,冷眼也罢,赶尽杀绝也罢,穷途末路也罢,审判你我也罢。  我站在你这边。第六十七章 芬布尔之冬  维达尔在彩虹桥上见过芬里尔那一次后,又不顾阻拦奔赴关着芬里尔的那座雪山,帮他挡了雷神的一次震怒。  他刚准备划破自己的手腕,再流下眼泪熔化锁链时,奥丁便出现了。  他被带回了金宫,并且失去了自由。  奥丁聚集众神,在大殿上问维达尔说:“我亲爱的维达尔,你因为一只畜生穿上了甲胄,拿起了巨剑。你要知道,我给你神兵利器是希望你用来守护自己和抵御敌人,可你却用来保护一只低贱的巨兽,你很令我失望。”  维达尔没有解释。他低着头,在金宫中接受着众神异样的打量和窃窃私语,依旧一言不发。  奥丁最后问他:“维达尔,你可知错?”  维达尔没有犹豫,他坚定地摇头。  没有错。  于是维达尔就这样被处罚。  奥丁没有给他下罪名,也没有说维达尔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维达尔到底做错了什么。奥丁什么都没说,众神也什么都没问。  维达尔被关在奥丁的兵器库中。  那个房间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小块天空。维达尔每天和各种各样的武器睡在一起,一开始很想出去,想过很多办法,但每一次都逃不掉。  后来奥丁来看过他一次,对他说:“如果你愿意娶纳瑟斯的话,我就放你出去,也放掉那只狼,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维达尔依旧摇头。  于是奥丁走了。  他很少给别人机会,哪怕是自己的儿子。问过一次已经是他的极限,维达尔知道,奥丁只会等自己去向他低头。  被关起来的日子很难挨。  奇怪的是后来维达尔就不那么想出去了。他觉得被关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差,总之他和芬里尔还看着同一片天空。等芬里尔死了,那他也去死好了,那样奥丁永远也不会得偿所愿。  外面发生的一切也与自己无关,这感觉也着实不错。  毕竟维达尔本身就是习惯了寂静和冷清的神,他不在意孤单。他相信,用沉默的抵抗来反叛奥丁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时常想到芬里尔。想到他和自己说话的样子,逗自己笑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音调,还有他的身体,眼睛里的光芒……想到芬里尔的一切。  维达尔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其实那好像也不太重要了。他一直觉得喜欢和爱都是那样飘渺的东西,只有陪伴,长久的陪伴似乎才能被证明值得。他没有其它能给予芬里尔的东西,但是他愿意为芬里尔坚守等待。  奥丁心里疼惜他,不会杀他,但也拿他没有办法。他改变不了奥丁,奥丁也无法说服他,他们的争斗不言不语,没有争吵,没有见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事实上可能毁灭的,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维达尔心里明白,他不会输掉这场博弈,他可以等。  他就这样被关了一天又一天,等到季节更替,到了冬天,那个小窗也飘进雪来。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提早到来了,并且还格外漫长,维达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关了太久已经对时间的流逝感到麻木,他总觉得这个严冬好像过了有一生那样漫长。  窗外飘进来的雪花越来越多,积得越来越厚,最后甚至把整个小窗都严严实实地堵住,让他完全看不到外面的天空。  就在维达尔攀上窗户准备把积雪都砸碎清理一下时,有客人再一次来访了。  提尔用仅剩的手臂,从胸口处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这扇关住森林之神的铁门。  奥丁的样子没怎么变。  他看上去依旧是硬朗稳健的模样,他身后是面色凝重的众神,每个神手上都拿着自己的武器,穿着甲胄,众神的身后是英灵………他们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冷肃,像是下一秒就可以奔赴战场搏杀。  众神望进去,就看到维达尔正攀着那扇窗,一只足光着,另一只穿着靴子,正尽力地往上攀。他的白袍已经旧得不像话了,因为很长时候没有修理头发,银发也长长地垂下来,几乎快到小腿。  听到响动后,维达尔转过脸来看了众神一眼。  他的面容没变,依旧是精致秀美的五官,双眸湛蓝,望过来的神色十分平和,完全不像是被关了很久的样子,更像是在这里休憩一般,神色姿态都很正常,看上去居然还有些快乐的样子。  的确,维达尔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很快乐,比奥丁快乐多了。  奥丁看了维达尔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对维达尔沉重地道:“维达尔,芬布尔之冬已经到来,诸神必须到齐,你也不例外。走吧,我们一起到乌尔德泉边,听听命运女神的预言。”  维达尔怔了下。  芬布尔之冬并不是一般的冬季,那是末日在即的预示和征兆。冬天会永远地持续,一个冬天连着一个冬天,人们将会饥寒交迫。刺骨的寒冷仿佛永远都不会终结,那样的严寒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如果流出眼泪,溢出的眼泪也会直接在眼中冻成冰。温暖将永远不再,春天不会再出现于世间。冬天反复而单调地轮转着,世界已经进入了末日到来的倒计时。  维达尔静静地和奥丁对视了很久,才抬起手取下手腕上金色的发带。他仔细绑好了头发,便大步地穿过众神,率先走了出去。  他一步步地走出禁室,一推开门,漫天风雪瞬间朝着他扑面而来。  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天空像是被风雪撕成了碎片,吹过来的冰渣和大片雪花砸上脸上,很疼。 第65章 他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等洛基说完他才道:“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洛基皱了皱眉。  没有谁能杀掉奥丁,洛基问过最博闻广知的巨人,对方告诉他:“在末日来临之际,只有巨狼能够与奥丁一战,并会将其吞入腹中。”  他正想着要怎么蛊惑芬里尔,只见他们对面,昂然而立的奥丁跟前突然闯来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维达尔喘着气,好不容易从金宫中的废墟里爬出来……他一路穿过战火和搏斗的人群奔赴奥丁身边,此刻白袍脏兮兮的,头发也散了,正立到奥丁跟前,还没什么动作,奥丁已经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维达尔!你来这里干什么!”奥丁的声音终于开始有情绪,“我把所有最好的都留给你,不让你看到战争和鲜血,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回去躲起来!你真是胆大滔天!快给我滚回去躲好!”  他们的对面的芬里尔在看到维达尔之后骤然站了起来,等维达尔被打了个巴掌以后,他露出了狰狞的指甲,低低地咆哮着——  洛基趁热打铁道:“快看,维达尔来了!你知道维达尔是个听话的孩子吧?奥丁现在一定是在骗你那可怜的小维达尔,让他给自己当挡箭牌呢!芬里尔,你还在等什么呢!”  维达尔。  芬里尔的眼眶有些湿润,他说不出自己是激动还是害怕,他定定地看着维达尔和奥丁来回拉扯着——  奥丁脸上怒气冲冲,维达尔眼中全是不甘……是在强迫他对吗?强迫他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强迫维达尔?对……所有神都在强迫维达尔,强迫他微笑,强迫他开心,强迫他接受不想接受的一切,强迫他远离自己,现在还在强迫他去死吗?  他们……在伤害维达尔吗……?  维达尔会死吗?  维达尔不能死 !  暴怒席卷了芬里尔的理智,他顷刻暴起跃到旷野之间长声嚎叫,混乱的战场被他的喊声震得不停的抖动,世界仿佛在随着他的呼吸抖动一般不停震荡,他终于像光一般地冲到了奥丁身前,将众神之父奥丁冲得往后飞滚出数米远——  奥丁和芬里尔随即便搏斗在一起。奥丁知道,这匹狼已经比之前更加可怕,他吞下了太阳和月亮,吸食了怨恨,比任何东西还要致命。奥丁把手中的长枪插进他的嘴中,也被芬里尔一口吞下……那巨狼张开口,里面是比荆棘还要锋利的锯齿和宛如黑洞一般的大口……  奥丁看着自己心爱的长枪消失在那个巨口里,叹息着闭上了眼。  芬里尔琥珀色的双眼中毫无怜惜,他终于张开巨口,一口咬下,便吞下了统治阿斯加德数年的众神之父主神奥丁——  “父神——”  “父神——”  “啊——”  ……  战场上静谧了一刻,随后此起彼伏的呼叫声就四处传了过来……众神看到奥丁被吞,纷纷撕心裂肺地呼喊起众神之父的名字,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对着主神陨落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  维达尔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看着那一幕锥心刺骨的画面发生在自己眼前,他像是化成了一座雕塑,呆愣地看着芬里尔的方向,依旧不言不语。  这是世界真正的毁灭。  托尔还停在天空里和耶梦加得搏斗,他的身上脸上都被毒液腐蚀得露出森森白骨,提尔也被地狱之犬加姆咬住了仅剩的一只手臂……见奥丁被吞,他们皆不约而同声嘶力竭地朝着维达尔的方向大声吼道:“维达尔——!维达尔——!快拿起你手里的剑!杀了那只巨狼!”  海尔达姆一边流着泪,一边和奔赴而来的弗雷一齐跳到了芬里尔身上——他们的一个掰着芬里尔的上颚,一个掰芬里尔的下颚,手臂已经被芬里尔口中流出的毒液腐蚀地不断流出浓黑的血……弗雷声嘶力竭地对着还站在原地的维达尔大声嘶吼道:“维达尔殿下——!主神被他吞了!您的父亲被这只畜生吞下去了!您还在心软吗?主神说了只有您能杀掉芬里尔!快将您手中的剑插入他的嘴中——”  托尔也远远地催促道:“维达尔——快!”  提尔的声音带着命令和刻不容缓:“维达尔——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杀了他——他是魔兽!是我们的敌人!他杀了我们的父亲——”  就连芙蕾娜也身着战甲,撕心裂肺地对着他喊:“维达尔,你醒醒吧!他杀了奥丁!快站起来!”  “维达尔——”  “维达尔——”  “维达尔——”  ……  耳边那些声音远远近近地砸进维达尔的脑里,那些声音那么迫切,带着指责和刻不容缓,都在告诉他,他必须做这件事,只有他可以做这件事……那只兽站在世界的对面,击碎了支撑所有神的信仰,而杀掉那只兽的武器,就握在他的手上。  维达尔双手握着剑,一步一步地走到那还在与海尔达姆和弗雷搏斗的巨兽身前——  他身边是战火和销烟,是灭世的黄昏,是吞没一切的绝望和毁灭……维达尔一边走,一边就呕出一口血来。  厮杀,战马,魔兽,英灵战士和死灵和声音混杂在一起,维达尔脑中天旋地转,脚下是死去战士的鲜血……那只靴子和他的脚都已经沾满了污秽,他的身后是万马千军,是众神殷切的恳求,他手上握着剑,可以杀掉撼动世界的魔兽,杀掉一切苦难的来源,可以救回给自己和世界生命的众神之父,可以给世界希望……  走到一半维达尔突然停住了,他又低头去看自己左脚的那只靴子……他口中的鲜血一滴滴地落下来,砸在皮毛上,早前光洁的皮面已经脏了。  脏了。  维达尔抬头看着自己面前那只张着巨口的巨狼。  他终于哭出了声音,对着芬里尔说了一句沙哑的:“对不起。”  众神见他停住,又急切地催促起来——  “维达尔——不能停下来!”  “维达尔——别犹豫了!”  “维达尔——快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杀杀杀杀杀杀杀————  狂狼滔天而起,不知何处涌来的浪潮卷入了战争,狂风呼啸之间,那个面容苍白俊秀的神终于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狠狠地插入了巨兽芬里尔的口中——  那神的样子是那样凄怆,他一边呕着血,一边大声地哭,脸上的表情,比毁灭还要令人动容……  那柄剑钉住了芬里尔的上下颚——弗雷和海尔达姆趁着机会,倾尽所有神力共同使力,将芬里尔的嘴撕开——  芬里尔的血溅到维达尔的脸上。  他终于脱力地倒在地上,抱着自己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众神开始欢呼,开始喊,还在叫着他的名字——  “维达尔——你成功了!”  “维达尔——!”  “维达尔——你杀了他!你杀掉了芬里尔!”  维达尔的意识模模糊糊地,眼前轮转的所有声音和喧嚣似乎都在慢慢抽离意识,他忽而头重脚轻,感觉自己面前出现了一道白光——  “维达尔——”  “快醒醒,维达尔——”  “维达尔——!陈臻——!维达尔!快醒醒——!!”  陈臻?  维达尔?  哪个是我?  对,我是陈臻——  那个声音透过维达尔眼前的白光,一把拉住了维达尔快要飘散的意识,一把将他重重地扯回了现实里——  陈臻猛地睁开眼睛,从硝烟战火中睁开了双眼。  他的意识依旧混乱不堪,面前是森林,是金发满脸是血的男人,他们的身边也是厮杀声,喊叫声,一切都混乱不堪。那瞬间他分不清自己是哪个维达尔,那个芬里尔又是不是那个芬里尔……他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一生,疲惫得让他只想睡去。  陈臻和面前的金发男人对视了一眼,便又昏倒过去,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恶梦中。  作者有话说:奥丁被吞,维达尔杀芬里尔这一幕也是真的,不是我瞎编的。5/20给大家看这种玻璃渣的章真是抱歉……永远爱大家~谢谢打赏和海星,鞠躬。另,明天不更。第六十九章 心  拉斐尔见陈臻又晕了过去,不知为何心里居然有一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的任务失败了,那个守了千年的秘密也将不再是一个秘密。  他不知道陈臻想起了多少,会想起多少,也没有想好怎样和陈臻解释这一切,又该如何和族人解释这一切。  厉平跪在他面前,已经吓得快灵魂出窍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搞砸了一些事……毕竟拉斐尔现在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之前才用过血灵,飞到这片森林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血,背后的两只血红带金的翅膀只剩下了一只,抱着莉莉丝落下来的时候眼神都有些涣散,落地的第一句就是:“维达尔在哪里?”  等他看到地上的陈臻后,拉斐尔一下子就崩溃地跪了下去。  陈臻的身体吸收了那枚神灵碎片之后,面貌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银发变长了,五官轮廓也似乎也微妙的改变,变得更加明晰立体。他看上去还是之前的模样,但似乎没了之前的稚气和懵懂,多了几分肃穆的圣美。  他完整了。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拉斐尔擦了擦嘴角的血,疲惫地对厉平道:“我给你的那个盒子里的东西,被维达尔吸收了吗?”  厉平:“……长……长老,不是我给维达尔大人的!是那个盒子它自己突然就飞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飞过去了……”  拉斐尔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吐出的仿佛是沉积几千年的遗憾和心酸。  他看了看地上的陈臻——他的使命已经终结在此刻,这个任务失败于此,一切都毁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但除了失落和颓败,他居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莉莉丝靠在一边,她也浑身是伤是血,连脸上都有伤痕,现在几乎是半昏迷状态,正一边朝着拉斐尔的方向迷蒙地望过来,一边哭。  他们拼死费了半条命才逃出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无法阻止。  拉斐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算了。”拉斐尔地语气有种尘埃落定的味道,对着厉平很平淡地吩咐说,“我也累了,就这样吧。等维达尔醒了,我们一起去跟他请罚,现在先带我们回去,莉莉和我都需要治疗。”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打算抱陈臻。  另一边的沈明光本来好好地待着,一群人正手忙脚乱地给他包伤口呢,他见拉斐尔要去抱陈臻,突然就几大步走了过去,迎着周围狼族和血族人错愕的眼神,十分突兀地挤走拉斐尔,“我来吧。”  拉斐尔被他不轻不重挤了下,没站稳,差点直接栽倒——他太虚弱了,现在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类都能杀了他。  厉平连忙上前扶住拉斐尔,周围的十字卫见状不好也纷纷赶上来围成一圈……两边没消停多久又变成一触即发的样子,拉斐尔这才无奈地冲着他们身边的十字卫摆了摆手,“把武器放下。”  沈明光也开口:“都别动,没事。”  拉斐尔此刻十分虚弱,见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遵守约定,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出,现在全都毁了,现在还想怎么样?”  沈明光胸口还在不断流血,把雪白的绷带重新浸红。可他像是不会痛一样,除了脸色有些青白没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第67章 陈臻仔细地辨认方位,他看来看去,终于从这块山坡的地形判断出来,这应该是毁灭之前的兰德维迪,是维达尔的家。  维达尔走得很慢。他的脚步很沉重,裸露的那只脚因为走了太久,早已被地面磨得血肉模糊。他另一只脚上的靴子也脏得不成样子……看上去已经不再有昔日神明的光彩,倒是脏乱颓败地像个流浪汉。  维达尔把那只狼放进了一个坑里。那坑刚好容纳下芬里尔巨大的身体,陈臻想,这里之前难道是那一眼泉水吗?  等放下那只狼以后,维达尔就开始发呆。  陈臻等得非常无聊,维达尔这一发呆,又是不知道多久过去了。陈臻烦躁地围着他打转,但也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维达尔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站了起来,把自己脚上的靴子脱了下来,放到了那只狼的旁边,转身就走了,没再回头看一眼。  陈臻看着维达尔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只狼血肉模糊不成样子的尸体,怔了一下。  他觉得维达尔这个神挺奇怪的。既善良,也踌躇,有时候勇敢,有时候软弱,有时候坚强,狠心的时候也绝不回头。这样想想,陈臻感觉这个维达尔居然有一点像自己,尤其是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  陈臻心道,这个维达尔心里应该是后悔的吧。他当初肯定后悔自己不坚定,没有坚定地去拥抱那只狼,而是阴差阳错被推着去杀死了对方。他们没有开始过,结束也没有真正的告别,最后也只给了芬里尔一句‘对不起’。  他看到维达尔一个人漫山遍野地走了很多年,时空轮转,天地昏黄……维达尔依旧是一直孤单地行走着。  走了太久,维达尔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太荒凉了,而世界让他留下,是有原因的。  于是维达尔开始建立新的世界。  他开始不知疲倦地在山川间奔走,让土地长出树苗,长出植物的根。他赤着脚去引来干净的水源灌溉植物,滋养土地,孕育生灵。  等种下了希望以后,维达尔就坐在山川之上,等着树木长高。  时间流转,等到种下的第一颗梣树和榆树终于变得高大之后,他学着以前奥丁创世的方法,砍下了这两棵树,用梣木做成了男人,用榆木做成了女人……  维达尔昼夜不息,用木头造出了新世界的生灵。那些人类落地之后咿咿呀呀地围着他转,随着四季度过一轮生老病死……  维达尔就这样看着自己造出的生灵,他们能够延续,延续后代之后再死去,生命似乎进入了一个维达尔最为厌恶的怪圈中……从死中看到生,从生中又望到了死,不停轮转……  人是这样,神也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  维达尔开始怀疑自己,也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造人带给世界生机,却也带给他自己一个巨大的疑惑。他感觉到即使是神,似乎也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书写着命运,他也只不过是被选中的那个神,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安排着,让他来亲手来开启这个不幸的故事。  维达尔看着那些肆意悲欢的生灵,终于开始有种莫名的恐慌。  直到维达尔想起了奥丁给过自己一颗金色的种子。  他满心欢喜地把种子种下去,期待着奥丁会给自己留下一个怎样的礼物——会不会是一个能减缓他恐慌的礼物?  那颗种子长出来了,居然是一个维达尔认识的人——那是奥丁收养的一个英灵战士,叫做瓦力。  瓦力看到维达尔,倾**子对着维达尔行了礼,说:“殿下,主神把我变成了一颗种子,让我在新世界陪伴您。”  维达尔很失望。  他其实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失望,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在盼望什么。  或许是在盼望种出来的是芬里尔?是一只狼?是父神偿还他的……爱?  但维达尔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种出来一只狼,怎么可能。  新世界依旧运转着,瓦力的到来没有减缓维达尔的孤单。  这个世界太安静了。  瓦力是和维达尔一样沉默寡言的神,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说话。或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奥丁才让他来陪伴维达尔吧。奥丁认为维达尔会喜欢瓦力的沉默寡言。  奥丁错了,维达尔不喜欢瓦力。  世界那样安静,寂静得让维达尔快要崩溃……  维达尔过去被叫做森林之神,也被叫做沉默之神。  陈臻清楚地看到,在瓦力到来以后,维达尔像是忍了很久终于爆发了一般,又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  维达尔开始疯狂地说话。  维达尔每天没完没了地说话。  说现在,说过去,说现在,说未来……对着石头说,对着树说,对着见到的任何事物说,有时候睡觉也在不停地说……无论会不会有回应。  瓦力一开始很惊诧,陈臻看着那个不停说话的维达尔,也十分惊诧。  或许是常年不说话,所以维达尔的声音很低沉,有些嘶哑。  他会指着一块石头说:“你看这块石头,它很像我以前在兰德维迪见过的一块石头,其实这样的石头有很多块,早就不稀奇了,但我就是觉得他一定和兰德维迪有什么联系。对,好像我在芙蕾娜的院子里也见到过这块石头,但颜色比这个要深一些,更大一点。不知道这块石头从哪里来,我想这块石头一定经历过很多,你看它上面的裂痕……”  有时候他会指着地上走过去的蚂蚁说:“你看那只蚂蚁,很弱小,走得很慢,我觉得他一定是有些饿了,他的同类又排挤他出来自己找食物,可是哪里有那么多食物,他抢不过那些比自己强壮的同族,只能不停地走……看到可以吃的东西就随便吃……”  “你知道芙蕾娜吗,还有她的哥哥弗雷,其实芙蕾娜总喜欢说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我喜欢听她说话,她的声音很清脆……”  ……  “瓦力,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想说话。我觉得以前的那个世界并不需要我的声音,那个世界有那么多神,那么多生灵,世界万事的声音都很动听悦耳,我觉得自己不需要破坏那些声音的美,我只需要聆听和感受就够了……那时候我偶尔还会觉得以前的世界太吵,所以我就更不想说话了。我就默默地听,躲到森林中,去感受静默……现在倒好了,现在的世界永远不会有那些声音了,我现在能听到的所有声响,都是我为了不让这一切那样寂静而创造出来的……而这一切,都是假的。”  瓦力不知道怎么回答维达尔,只能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远远地看见一只动物跑过去,会对瓦力说:“以前有一只狼特别喜欢跟着我,我跟你说过了是吗瓦力?他叫芬里尔。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那只狼和我很像……但其实也不是那么像……他是他,我是我,但是我们很合得来。他那个时候怕我孤单,每天都来陪着我说话,守在我的家兰德维迪,等着我回去。后来他跟我求婚,用自己的皮毛给我做了一只靴子求婚,亲吻我的脚踝,说他很爱我……我当时很害怕,很震惊,他怎么可以喜欢我……?我当时无法接受那一切,后来我开始觉得后悔,我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过,我还杀了他……”  维达尔说着说着,就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我是个这样懦弱的神,我不敢去面对那只兽的喜欢,我不敢彻底地去反抗我的父神,不敢彻底地去反抗那所谓的命运……你知道吗,我亲手把他杀死了……现在一切都毁灭了,世界只剩下了我……父神说我代表新生和希望,但瓦力,我想并不是这样。我不是父神,我无法抛下过去创造未来,我想念之前的那个世界,我总是想起诸神的那个黄昏,我总是想起毁灭了的一切,想起绚烂的彩虹,想起父神和阿斯加德,想起芬里尔……我这样的神怎么能创造出比之前更好的世界?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  陈臻看着维达尔喋喋不休地怀疑自己,心中不禁也涌上一股凄凉。维达尔很孤单,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主神,和一个沉默寡言的瓦力,他活在新世界,但却始终无法从旧世界中走出来。  陈臻心想:他从一个沉默之神,变成了一个话痨的神。  谁知道这个神会不会因为太过孤单而被逼疯呢?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爱大家! 为啥大家最近不怎么评论了?剧情无聊了…?(小声询问)明天就结束所有回忆了,开始谈点酸酸甜甜的恋爱~第七十一章 一切的起源  后来的维达尔开始做一件很令陈臻惊诧的事情。  维达尔想要重建一切。  他想要复原之前的世界,复活之前的所有神祗。  陈臻看着维达尔跳进血红的世界之海中。  他大海捞针般地去寻找那些陨落死去的神的尸体,徒劳地捞着,但什么都捞不到……他试图找到奥丁的铠甲,他父兄留下的一点点痕迹……但很显然,海太大了,而维达尔太渺小了,他什么都找不到。  后来他又开始找寻材料,试图重新锻造妙尔尼尔(雷神的锤子)。他还试图重新修建彩虹桥,甚至试图重新种下一棵世界树……  维达尔终日忙碌着,去拼凑那些早已消失殆尽的过往。  他满怀期待地做着这一切,每一次行动都充满着动力和希翼,他告诉自己一定可以成功。奥丁都说他代表了新生和希望不是吗,他一定可以让那些过去新生在这片土地上,一定能让他孤寂无望的心重新长出希望。  维达尔忙碌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陈臻看着他都觉得疲惫。他所有事都亲历其为,力图去重现他回忆里的那个旧世界……  很显然,维达尔失败了。  毕竟,过去永远无法复原,即使是神也不可以。他重新建造出的所有事物即使有过去的影子,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的变成过去。  瓦力看着维达尔跪在那崩塌的彩虹桥前……  他想上前安慰维达尔,但维达尔随即就站了起来。  维达尔已经失败太多次了。那些失望累积成了浓浓的疲惫,让维达尔纤弱的背影看上去摇摇欲坠。  他的信心和希望也一次次地被击碎了。维达尔倾尽全力地去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神力,付出期待和所有,但没有一次成功过,一次都没有。  维达尔盯着面前坍塌的彩虹桥的残骸,默不作声地沉默了很久很久。  维达尔看着他面前那崩塌的彩虹桥,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失败了。他换过很多材质来建立这座桥,但没有一次能比得上之前的华美,没有一次能比得上之前的坚固。  往日看到失败,他会难过一会儿,然后迅速打起精神对瓦力说:“唉怎么又失败了……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肯定是我少了一道工序,虽然不太清楚之前父神他们是如何修建的,但我想我一定是少了什么工序……对了瓦力,上次我们一起去找来那个……”  今天没有。  维达尔沉默地看着前方。  他连重来都不可能得到。他被孤单地留在这里,那场灾难毁灭了一切,也把阿斯加德变成了折磨他心神的地狱……他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回到从前。  他几乎快用光了自己的所有神力,但始终换不回一个他想要的阿斯加德。  维达尔突然轻轻道:“瓦力,我不再想看这个世界了。”  瓦力立即熟练地劝慰说:“殿下,我们再试试吧,一切都会好的,慢慢的,您就忘了。”  维达尔摇了摇头。  他顿了下,随即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对瓦力说:“瓦力,我说的是真的,我不再想看这个世界了,我真的累了。”  随后他就转过身,开始往某个方向走……  陈臻跟着他,看到维达尔一步步地走到到了……之前的兰德维迪。  陈臻会意外,是因为维达尔自从把芬里尔拖到这里安置好,又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还给芬里尔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或许是害怕面对。陈臻其实很能理解,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只狼。就算已经死了,也很难去面对……毕竟只要想起,都是一次锥心刺骨的痛楚。  维达尔奔走着,最后终于找到了他埋葬芬里尔的地方。  时间过了太久,那上面已经长满了萋萋青草。  他伸出手摸了摸上面葱郁的绿植,然后就弯下双膝……跪了下来。  瓦力不知所以,便也只能跟着他一齐跪下来。  维达尔低头想了很久,然后他开始说话。  “瓦力,我失去了阿斯加德,失去了过去的一切,失去了父神,兄弟,臣民。我失去了我所爱着的一切,失去了芬里尔,失去了所有。”  他说着说着,那双蓝色的眼中又滴下泪来。  陈臻只看着他的侧脸都觉得维达尔一定痛不欲生。  维达尔哭了片刻,突然取下了绑着头发的淡金色发带。  下一秒,那根发带迅速地在他的手中变宽变长,飞出去将瓦力的身子捆了起来。  瓦力不知所以地看着维达尔,等他看清维达尔的表情,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维达尔那张秀美的脸上还挂着眼泪和绝望,但瓦力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一边的陈臻也不禁心慌起来,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突然很难过,他似乎感受了维达尔的痛苦。 第69章 他在新世界里醒过来,不记得自己是谁,浑浑噩噩地生活好多年。他确实没有烦恼和痛苦,但总觉得失去过什么。原来那段痛苦又美好的记忆早就被瓦力狠狠抽出来,丢到地上,让他成为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那些过去是属于森林之神维达尔的,也是属于他的。  他想:或许自己是维达尔,但又不全是维达尔。自己是他的一部分,即属于他,又脱离他。  他很想否认自己不是那个维达尔——不是该有多好,那他就没有杀过那只狼。  瓦力说得太对了,为什么要让他记得?那样痛苦的记忆,为什么要让他再次经历一遍?  陈臻像一抹游魂一般,跟着面前那八个人,看他们带领着他们的同族,在血海中游荡沉浮,直到来到地面,开始在世界生存下去。  因为瓦力的诅咒,他们开始把世界之海的血水作为食物,饮血而活,他们开始称呼自己血族。世界之海周边所有的生物都对这个种族感到忌惮,因为他们残忍而冷血,拥有强大的力量,对一切生物进行狩猎。  等世界之海的血水都快被他们喝干之后,他们开始找寻别的食物——他们喝走兽的血,喝飞禽的血,到后来饿得急了,就开始喝人类的血。  有些时候,人们叫他们吸血鬼。  陈臻看到他们分出了阶级。一开始吃下维达尔身体最多的那八个人,成为了领袖。吃得多一些的,力量稍微强壮一些,是后来的纯血种。吃得少一些的,力量就稍微薄弱一些,是后来的普通血种………  陈臻看到他们一代代地延续下去。他看到那八位始祖开始用死亡去初拥一个后代,把生命寄托给下一个绝望的人,让罪恶的命运不停地延续下去……  但知道这一切始末的,只有那个手中拿着金色发带的第一位始祖,也就是他们的……大长老。  第一代大长老,也就是那个对瓦力许下承诺的人——他始终认为这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的。因为如果当初他没有开口问维达尔:我们能不能吃掉你?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个秘密一开始只被他知道,其他七位始祖起初并未开智,还不理解他所做的一切……可等到同族真的开智后,第一代大长老又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了——  他既怕同族不愿意和他一起守护,也怕同族会再次吃掉维达尔的身体。  所有的血族中,只有他吃掉的是维达尔的心脏和头。或许就因为如此,他延续了维达尔性格中的悲悯。他真切地敬重维达尔,那是他无法逃避地命运,可是其他人呢?其他人也能和他一样这么不顾一切地去守护维达尔吗?他无法肯定别人的心。  于是所以他选择只让自己知道这件事。  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把这个使命变成了大长老这个位置独一的任务。这个任务会世代相传下去,将成为他们永恒的枷锁和负担。  大长老拥有最多的权利和最强的力量,但他一旦被上一个大长老初拥为血族之后,就只能用一生去守护这个沉重的使命。他的一生只能献给那个使命,这就是他成为大长老的全部理由。只要活着,存在,那他的一生都只能用来等待和守护,等着维达尔醒来,把他变成血族,让维达尔安然无忧地过一生。  陈臻看到,每一个大长老初拥继承人之前,都会把一个盒子,一条发带,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交付给对方。  “盒子里是神记忆的碎片,是珍贵的东西。”陈臻看到那个陌生的大长老对着他面前的金发男人说,“这条发带是托付者留下的信物,是神的礼物,我们需时刻佩戴。这把钥匙是开启地下十二层冰棺的唯一一把钥匙,那个冰棺里沉睡着我们世代守护的神,他是我们血族真正的始祖。大长老存活的意义……就是等待维达尔醒来,保护他顺遂地渡过永恒,并且不能让维达尔、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现在,你愿意永远背负这个使命吗,拉斐尔?”  陈臻看到那个金发男人接过了盒子、发带和钥匙,郑重地点头说:“我愿意。”  ……  陈臻恍恍惚惚地看完这一切,他头疼欲裂,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蹲下/身子抱了抱自己,等觉得头疼减缓了些,他突然听到了吟唱声。  陈臻睁开了眼。  这次面前是森林。  瓦力一边吟唱着森林的赞歌,一边用手刨着手下的泥土……  随着他的吟唱声,森林中的生灵都纷纷被他的呼唤所吸引而来,聚集在他身前。  瓦力挖啊挖啊,终于从那土中找出了一具七零八落的残骸。  那是早已死去的芬里尔。  不知道为何,芬里尔的身体居然没有腐化。或许是维达尔做过什么,这具身体还像陈臻之前看过的那样。  瓦力从怀中掏出了维达尔的另一颗眼睛。  他把那颗闪闪发亮的眼睛,放到了芬里尔的胸口处。  那具残骸开始发生变化。维达尔的神格代表着新生和希望,他的神力也是新生和希望。他的眼睛可以复活世间任何死去的东西,哪怕是芬里尔。  瓦力看着芬里尔之前被撕成两半的身体慢慢地复原,他身上的伤痕也慢慢地愈合,甚至之前背上那块仿佛永远都不会愈合的疤也长出了完好的皮毛……  瓦力看到芬里尔慢慢地复原了身体,然后他睁开了自己琥珀色的眼睛。  芬里尔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维达尔呢?”  瓦力说:“他死了,因为你,因为那场战争,他已经死去了。”  芬里尔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  那颗心脏和维达尔的心脏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他呼吸的来源,心跳的始末……他能看到那颗眼睛中的一切,能看到维达尔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和挣扎,猛然间,芬里尔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居然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好。  毕竟他做错了好多事。他杀了维达尔,他始终让维达尔痛苦,始终让维达尔两难,而现在……  芬里尔最后问瓦力:“维达尔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救活我?”  瓦力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为了让你痛苦。”  芬里尔说:“我已经够痛苦了。”  瓦力冷笑:“芬里尔,让我告诉你吧。你搞砸了一切,你吞下了主神,伙同洛基搞砸了诸神的命运,搞砸了所有的秩序……你去招惹维达尔殿下,让维达尔殿下因为哭泣,愧疚……你以为殿下最后自毁神格选择死去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不自量力地要去招惹维达尔殿下!因为你不自量力地以为自己可以挑战命运和神!现在一切都毁了……维达尔殿下也死去了,你不是很爱维达尔殿下吗?那我就让你活过来,让你尝尝维达尔殿下的痛苦……”  芬里尔看上去很难接受,他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喃喃地重复说:“我已经够痛苦了……”  “还不够!”瓦力恶狠狠地对芬里尔说,“你的痛苦会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你现在有了维达尔殿下的眼睛,你永远都不会死,你将永远活下去,活在没有殿下的世界里,在思念和愧疚中煎熬……殿下已经将守护森林的使命交托给了狼族,而我将殿下的身体交给了世界之海边上饮血而生的怪物,他们会守护殿下在新世界醒来!你将永远不会和殿下再有交集,狼族和血族将会成为永生永世的宿敌……芬里尔,但凡你还有一点廉耻和敬畏之心,你就该知道,你活下去是为了赎罪,你将永远活在悔恨之中……”  芬里尔没有回答,他趴在地上,前肢缩着,紧紧地抱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瓦力还在说话:“你将会在世界中不断生生死死,但没有什么能够真的杀了你……除非挖出你的心。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我想你该明白,你不该再去打扰千年后醒来的维达尔殿下,回想下你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吧,你只能给殿下带来痛苦和绝望……所以,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巨狼芬里尔,你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等待和痛苦之中……”  瓦力其实自己也拿不准芬里尔到底会不会去打扰千年后醒来的维达尔殿下。但那些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他心中有着对芬里尔浓浓的怨恨,他知道让芬里尔永远地活在自责和悔恨中就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而且,或许维达尔自己,也希望芬里尔能够活着吧。  瓦力最后说:“你将永远活在痛苦中。无穷无尽!永不止息!”  陈臻被瓦力那怨毒的语气惊得整个人都呆滞了。  无穷无尽……  永不……止息……  陈臻看着芬里尔埋着头,他抱着自己的心脏,整个身体伏在地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过了会儿,他从那个土里挖出了一双靴子,珍之若重地紧紧地压在心脏前,张口对着森林发出了一声久久不绝的叫喊。  那一声狼嚎太响了。陈臻离他很近,瞬间被震得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又响又烈,就算紧紧捂住双耳依旧往脑中往心里钻着,和心跳碰撞呼应……陈臻一瞬间又陷入迷离的错觉里,这声狼嚎他在金宫里听过,在诸神的黄昏里听过,在被囚禁的那个禁室的无数个梦里也听过……  瓦力最后那几个字也萦绕着……  无穷无尽的等待  痛苦……  无穷无尽……  陈臻看到芬里尔的胸口处越来越亮,那光芒呼应了过去,照映着现在,投射/进未来,把一切都淹没,刺得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在那团光芒中陈臻才终于意识到,沈明光为什么说他的心是自己的东西。  那不是一个爱的形容,不是一句听上去浪漫的誓言。沈明光的心,其实是……  ——自己的……眼睛。  陈臻被那团刺眼的光包裹住,下一秒脑中轰地一声巨响——  陈臻被那道光拉回了现实。  他睁开眼,面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身体和意识都再次回到了这个‘新世界’。这是他和沈明光的那个家,卧室里一片黑暗,窗外在下着雨。他已经回到了中国的这个西南小城,也是有沈明光的世界。  陈臻置身于黑暗中,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窗外的雨声。  沈明光一直本来趴在床边上,陈臻只是随便动了下,他立刻就抬起了头。他的第一次反应是去拧床头的灯,但陈臻慌张地打断了他:“你别动!”  沈明光语气还带着点睡意:“我怕你害怕……”说完他就伸出手打算抱陈臻,陈臻心里一阵心酸和难堪涌上来,避开了那个拥抱。  他其实从没跟沈明光提起过自己怕黑。毕竟太讽刺了,一个始祖血裔的继承人,居然会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陈臻从接受自己的身份之后,就小心地埋藏着自己的这个弱点。现在想来,或许其实这具身体本身,也是抗拒黑暗的吧?当时他能和莉莉丝成为好朋友,也正是因为彼此都有这种无法对外人无法言道的弱点,作为血族,居然一个怕血,一个怕黑,简直荒唐。  沈明光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他有些怕黑的,但是自从发觉后,只要两人在家的时候沈明光都很注意这个问题,自己没在陈臻旁边的时候一定会给他留灯。  陈臻说:“你别开了,我不想面对你。”  沈明光动作怔了下,手就僵在半空中。  陈臻此刻才突然感觉脸上一片冰凉。  他伸手摸了摸,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他伸手胡乱抹了把脸,尽力稳着声音说:“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必再骗我什么了。”  如果按照往常他们的相处模式,沈明光一般都会对陈臻的要求妥协,但是这次他没有。  陈臻不让抱,他就转过身子强硬地拧开了手边的台灯,让晕黄的光线照到他们脸上,也暴露彼此此刻的所有不堪。  沈明光就这么看着陈臻。他的目光虔诚而绝望,还带着一些难以言喻的落魄和恐慌。从陈臻的位置望过去,沈明光的脸一边明一边暗……倒和沈明光这个人本身契合了,他就活在一半是光一半是影的世界中,一边是自己,另一边装满了陈臻。  灯光温柔的色调和他硬朗鲜明的脸部轮廓形成了很是不同的反差,他有黑得像曜石一般的眼和发,在光下显得离奇英俊。  他开口说:“我没有骗过你。”  沈明光想伸出手去抱他,帮他擦擦眼泪,但陈臻现在浑身都是防备和疲惫,于是他犹豫了。  陈臻摇头:“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来找我,装作不认识我,让我爱上你,后来又想离开我……我问你,如果中秋那天我不去杀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我……”沈明光闭了闭眼,“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忍不住,但如果你知道了我是狼人的话……”  “所以呢?!”陈臻带着哭腔冲他喊,“所以你就可以这么对我吗?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打算之后就离开我,再也不见我?!”  他情绪又开始起伏,胸间积闷的痛楚也化成了无名的怒火,“我就那么好拿捏是吗?你就认定了我会喜欢你,反正我只要靠近你就会觉得熟悉想要亲近,闻到你的血会让我失控都是因为我的眼睛是你的心脏,我根本就无法拒绝你,你明明知道这些……”  沈明光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按住陈臻的肩膀,语气很冷静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靠近你因为我忍不住,我会不告而别是因为如果你知道了我是狼族肯定会接受不了……我原本的打算是等过一段时间,给你写信,坦白一切,或者用别的方式先让你别那么反感狼族……我想过很多办法,每一天都在想,但是我没想到……”  “你也知道我肯定会接受不了吗?”陈臻情绪激动地打断他,“还是说你认为现在这样我就能接受得了?”  随着他情绪的起伏,整间屋子又开始微微地摇晃。  沈明光听到陈臻说这些,像是放弃了交流。他只犹豫了片刻,就上前按住不停挣扎的陈臻,把他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随便你怎么想了。”他低头去吻陈臻脖子上那个月牙形的烙印,“你昏过去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想过如果你醒过来后会不会无法接受我,会不会还想要离开我……总之,这次无论是因为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了……我想一切都不晚。”  陈臻被他亲得手脚发软,奇怪的是被沈明光的味道和身体拥抱住的瞬间,他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平静了下来,焦躁感慢慢地退却了,随之而来的是麻酥酥的愉悦感。  也是。他们在一起,才是真正完整的。  “我现在真的不想面对你……”陈臻声音带上了些哭腔,他无端觉得沈明光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让他有很不好的预感,“你先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让我先去找大长老……或者去别的地方……”  陈臻心中依旧有很多话没有问明白,有很多脾气没有发,但沈明光的这个态度看上去……  沈明光答得很快,语气也十分坚决,“不可能。”  陈臻还打算说什么,沈明光突然用指腹摸了摸他脖子上的烙印,然后对他说:“你现在可能看不到……我来讲给你听吧,你脖子上的这个烙印是个月亮,它在平常的日子是弯的,在特殊的时候是圆满的……只有我们相爱,我才能对你完成烙印仪式,维达尔,你也是那样爱我,对吗。”  “来得不是时候……”沈明光不知道在感慨什么,他叹了口气,“但我觉得,你接不接受也无所谓了,反正你接不接受我都不打算让你走。反正我总是搞砸一切,以前是,现在也是……那还不如就做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爱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就把你关在我身边,反正我至少能拥有你。” 第71章 沈明光还在教,揉着陈臻柔软的后颈来来回回揉。  “芬……”这句不是很连贯,说得太难为情,喘了好几下,“芬……里尔的。”  “对,好乖。”  这才满意了,沈明光亲了亲他的眼睛,再次把自己送进那个口,等又湿又软地把自己绞紧,他又压着陈臻的腿把他腿曲起来,让他自己抱好坐在餐桌上,他就从正面抵着深深地顶。  顶了会儿又嫌不深,沈明光揽着陈臻的背哄着说:“盯着殿下的脸有些舍不得用力,换个姿势。”  等陈臻被他翻过去了,沈明光手卡着陈臻的两膝盖开始从后面顶,撞得那两瓣屁股不停晃,里面咬得人很舒服,柔韧地裹着,缩得也很羞涩。餐桌的高度刚好到沈明光胯的地方,倒是方便了他把陈臻按在上面弄,像是专门买来做这事儿的一样。  沈明光摸到陈臻脸上的眼泪和汗水,他收回来尝了尝手指的味道,是苦的。  陈臻要哭不哭地喘着,满脸潮红,说出来的也听不太清楚:“你别……我不要了,别……”  “殿下,你里面很软,很温柔,一直吸着我,我能感受到是你,你在拥抱我。”沈明光听着陈臻叫,似乎很满意,“今天也射在殿下里面吧,每次在里面射,总觉得是又烙印殿下一次一样,你也很舒服是吗?”  做的时候他有时候叫殿下,有时候叫陈臻,有时候叫臻臻,有时候叫维达尔。都叫了个遍,不过到后来他更喜欢做的时候叫陈臻殿下,因为陈臻会害羞,害羞的时候陈臻就变得更柔软。  有过在窗边。  是快要破晓的时候。陈臻就披着件沈明光的衬衫,一只腿搭在沈明光脖子上,腿间的性器戳着那个不停流水的穴口,被正面压在窗台大开大合上干,身体悬了一半,只能勾紧对方的脖子急促地喘。  他想去环对方的腰,腿却被掐着不让动。这个姿势进得好深,他咽不下那些呻吟,就耸着上身去配合,在清晨,在窗前啊啊啊地叫,被插得神志不清地飞进了身体的极乐里。  后来沈明光就抱起他在房间里走,走几步就深深顶几下,问他,“喜欢哪里?冰箱前?厨房?浴室?”  都去了,每个地方都做过。  会被按在浴缸里,他紧紧夹着勾着沈明光的腰,他坐在沈明光身上撑着他的肩膀乘骑,沈明光托着他的臀控制力道,最后还是陈臻自己忍不住那不上不下的感觉,被干得服服帖帖地求:“射给我……”  偶尔不那么意乱情迷的时候陈臻非常抗拒做爱,沈明光只能把陈臻绑起来上。手就绑在后边,让他跪在床沿,对着那白花花的臀一下下地往深处顶,听他骂自己变态,混蛋什么的。可骂得越大声沈明光就顶得越重,一般到后面一些陈臻自己就骂累了,开始屈服地去迎合沈明光,抱怨说:“太深了,沈明光……啊……”  “不深,后入不是最深的。”沈明光把陈臻提起来,含着他的嘴唇,喂了点清水过去给他,舔着他的眼睛问,“深一点你才听话,要把你操乖了,殿下。”  做饭的时候沈明光也把陈臻压在料理台前,两个人紧紧叠在一切,陈臻身后还被进入着,他们就保持这个姿势,沈明光把陈臻整个人都拢着,想动的时候动几下,手上还十分麻利地切菜、切水果、煎牛排,做吃的。  陈臻喜欢吃沈明光做的东西。其实他吃东西非常挑食,不喜欢的东西列出来一箩筐……但沈明光以前会换着花样去做吃的给他,反正做的都是他喜欢吃的。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两样——沈明光给他剥虾,剥一个喂一个,再亲一下,吮走他嘴上的酱料……如果忽略陈臻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和他们严丝合缝地缠在一起的下体,还有里面时轻时重的顶弄……这和他们以前的晚餐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第八天的时候沈明光开始教他喝酒抽烟。  酒是烈酒,又苦又辣,陈臻被喂了小半杯就开始咳嗽。沈明光一边帮他顺着背,一边探进睡袍里揉着陈臻的乳头说:“现在的世界没有诗之蜜酒,但伏特加也可以让你醉得认不出我……以前我说了别人不可以强迫你,现在也一样。”  陈臻很是无语:“你现在就在强迫我。”  沈明光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不算。”  酒液滴在他们的身上,沈明光就顺着陈臻光洁的背去舔舐那些液体,等他们都被酒精麻痹以后,一整瓶酒都没了……陈臻浑身烫得不行,像发烧,喘得很难受,看上去像被按进海里,在窒息中找可以呼吸的空气。等他无意识地张开嘴想再咽些空气进身体,吃进去的是沈明光送过来的血,他的血。  陈臻醉得想哭。他全然昏了,又一次分不清他在哪里,他是谁,他为什么又难受又舒服。他在迷蒙间看到熟悉的面孔,心里满一下,等那个幻影看不到了,心里又空一下,反反复复地折磨人。陈臻觉得很害怕,他伸出手想去索取一些倚靠,说出来的是醉话,但更像是在撒娇,“沈明光……你抱抱我。”  于是沈明光俯下身子去抱住他,他们紧紧地贴着对方的身体,心口对着心口,脸对着脸,呼吸对着呼吸,唇齿相依,吐出来一样的酒气。  他们在醉意朦胧里看着对方的眼睛,都有想落泪的冲动。  陈臻自己黏糊糊地去咬沈明光的脖子,咬破那颈侧的皮肤喝够了血,就避开他胸前的伤口顺着往下亲,把头靠在沈明光那东西旁边,用手捋着玩,休息了一下,用手握着那粗肿的阴茎说:“我想吃它。”  这话让人意外。以前沈明光疼他,没从让他做过这种事,事前事后全一手包办,口这种事也从没提过,也是怕陈臻受不了。一开始觉得能接受自己是男人已经万幸,也没想过再去要求更多,以前每次做收着些,没提那些过分的,也怕他觉得脏。  沈明光自己也半醉半醒,想着真是要命。他就走了个神,陈臻已经收了尖牙张开嘴去含了,从头往下,往深处咽。眼神看上去居然很纯真,带着懵懂和好奇。倒不是很舒服,他根本不会,牙也没有收,碰着不舒服。  沈明光压着他的后颈控制他的力道,缓着声音教陈臻,“不是用牙咬,用里面包着吸,可以先从下面往上舔。”  醉了陈臻很听话,怎么说怎么做,从囊袋湿湿地往上面含,用脸颊去贴和磨他的阴茎,看上去有些害羞,但酒精或许给了他勇敢,促使身体去做出那些清醒时不会做的动作。等含住了开始吞吐的时候,许是吃得有些费力了,进一下陈臻就很小声地从喉间哼一下,黏黏腻腻的声音,肯定是吞不到底,口水流得到处都是,脏得真实又漂亮。  沈明光就看着他给自己口,去揉陈臻的脊背、脖颈、耳朵,一寸寸地揉弄,他看脸颊泛红,嘴唇也红,眼睛还含着水。等含到陈臻嘴都木了,沈明光才不由分说地按着他的头深深顶了进去,这次完全进去了。陈臻喉咙被插得生理性绞紧了嘴里的东西——下一秒沈明光还是保持着理智,把自己拔了出来,就是没来得及把陈臻推开,全射他脸上了。  陈臻自己还有些懵懵懂懂,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无意识地去舔自己嘴上的液体,又皱着眉去擦自己的脸。醉得很实在,没擦干净,倒是越擦越均匀。  他本是光裸着趴跪在沈明光胯间,就着姿势沈明光伸手去试了试他后面湿不湿,打算进去。其实没必要,陈臻一直很湿,沈明光只是习惯了。  醉的时候做反而不像清醒的时候,陈臻很乖,很配合,配合到有些放荡了。那大概是这么多天两个人做得最没有障碍的一次,因为不清醒。  膝盖早就跪得发红了,现在也没有谁去管那个。沈明光胸口的伤口这些天好了点又流血,好了点又流血,就没消停过,现在也没谁在乎。  陈臻是真的醉了。  房间里有之前沈明光放的音乐,跳到下一首,居然是德彪西的《月光》。  他的心跳被身后的抽插连着,也跟着流淌出来的音符跳动,这是陈臻高价买来收藏的原版录制带,大概是世界上最好一个版本的《月光》,不快不慢,pedal踩得最好,手指跑得也最顺畅。  “我飞在宇宙里,在天上。”陈臻迷迷糊糊地说着心里话,“我好舒服,我要化了。”  “舒服就大声叫,要叫出来。”沈明光哄他,“之前让你叫我什么?”  陈臻觉得骨头一寸寸都麻了,他眼睛更红了些,“……哥哥。”  “前面还有呢?”沈明光按了下他的小腹,“哥哥在跟你做什么?”  “小沈……哥哥。”陈臻眼泪要落不落地,紧紧地抠着沈明光的小臂,“在弄我。”  “喜欢吗?”  “嗯,喜……喜欢。”  “我也喜欢,”沈明光吮着陈臻的脖子。他们在沙发做,沈明光把着陈臻的大腿从后面顶。陈臻身上全是吻痕,连小腿上都有。沈明光一边掐着陈臻的腿,吸着陈臻的耳朵,夸他说,“殿下真的很软,身上的味道和我一样……你知道吗,你也是森林的味道,但你是下过雨的森林,很润……你好香。”  陈臻就听着月光和沈明光做爱。  等后来还是换了沈明光喜欢的姿势。他被压在沙发上,头抵着靠背,被抬着臀进入,顶,磨,被顶出叫喊……他不敢大声叫了,他想听清这首月光。  他醉得朦朦胧胧,好像真的在眼前看到了冷白的月光,凄凄地看着他被另一个月光进入,占有,标记,彻底侵蚀。  陈臻被喂了好多带着酒味的吻,下面还很热,空一下满一下地撞进来又抽出去,循环着顶着他……他们裸露的身体全是黏糊糊的汗和精液,沈明光只能很紧地抓着陈臻的腰才能防止陈臻跪不住软下去……  “听到了吗?”沈明光声音挺轻,“是月光。”  音乐的节奏变得急切起来,是陈臻最喜欢的一个小节,是月光最绚烂最凄美的那几秒,静谧里面夹杂澎湃,倾泄而下,让夜明亮,流淌成一汪好明澈的水……从他身上滑出来,裹着月光交缠,蔓延成永远的样子。  陈臻被撞得整个人一颠一颠地,沈明光一直顶着他最敏感的地方戳弄,一直手还揉着他的乳首揉,他跪着被进入,有种灵魂都要向背后这个人下跪的错觉。他被撞得不停喘,屁股越抬越高,变成了方便让人操干的姿势。  他爽得开始流眼泪,脚趾都紧紧地蜷住,这一刻他也不想去想任何事了,就咬着沈明光的手腕,慌张地找着咬痕吮吸下去,等血滑进喉咙里,他屁股里含着的东西也重重地往上顶他……月光和着血,加上插进身体里汹涌的快感,加上沈明光在耳边说的,“你很喜欢这个姿势,流了好多水。”  陈臻啊地一声哭了出来,在月光最急促的音符里。他高潮了,又一次,在一切的推动下,又一次被沈明光操射了。  “这样就对了,以后高潮就用后面。”沈明光笑着摸了摸陈臻的头,等他缓了下,才含着陈臻的肩膀继续动,说:“殿下,原来你真的很喜欢月光。”  后来他没怎么再为难陈臻。就抱着他很慢地磨着,动着,像在享受。  他们听着德彪西,在很静的夜里,赤裸着做爱。  酒还没醒,他们都醉倒在夜里。沈明光从桌上抽来一支烟,点上以后塞到陈臻嘴里,语气像在哄小孩:“教殿下做件坏事,抽一口试试。”  陈臻迷迷瞪瞪地去含住那支烟,沈明光又低头含着他的乳头引导说:“咬一咬烟头,里面有两个爆珠,像我这样咬……”说完就咬了咬陈臻的乳头,咬完又换另一边,“两颗都要咬。”  陈臻哆哆嗦嗦地抱着沈明光的头,上下牙一起用力,好不容易才咬破了里面薄荷味的爆珠。但他是乖孩子,从没抽过烟,第一口总是呛人的,他一吸进去就开始剧烈地咳。  沈明光就支起头去吻他的嘴角,嘴唇顺着擦过去把烟含过来,说,“我喂给你,张嘴,像接吻一样呼吸。”  说完沈明光就吸了一口烟,压下去含住了陈臻湿软的嘴,把嘴里含着的烟雾渡过去,然后搅着他的舌头开始吸吮,和每一次一样,动情地吻。  陈臻这一次没有咳嗽了,他沉溺在那个吻里面。  陈臻就这样吸了他人生的第一口烟,从沈明光的吻中吸进身体里。  那口烟,是月光的吻,薄荷味的。第七十五章 窒息  “你怎么总说我疯了?”沈明光笑得很温柔,“我没变啊,殿下。”  陈臻嘴里被塞了一块橙子,还没嚼下去又被塞了块桃子,嚼着东西说话就很含糊:“我不想理你,你还是别跟我说话了,我不跟疯子说话。”  “不说也没关系啊。”沈明光继续喂他吃东西,“你不记得了吗,在阿斯加德,你也只跟我说过三次话,那时候我们也相处得没那么糟糕,我有心理准备。只要你待在我身边,一辈子不说话都无所谓,只要我能看着你就可以了。”  陈臻两腮鼓着嚼东西,看起来倒是很像在生气。  可以,那就不说话了。他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说什么也不听,没意思。  他们没有出过门。食物和日用品都有人送来,替沈明光放在门口。奇怪的是血族的人也没有来找他,陈臻不知道现在欧总部是什么情况,族人还好不好,拉斐尔又怎么样。  沈明光只含糊地提过一句:“血族那边我会处理,你不用去想那些,你以后什么都不用想,想我就可以了,那些都不重要。”  陈臻:“或许我们对‘重要’的理解有一点不一样。我们都有彼此的责任,你不可能这样把我关在这个房子里一辈子。”  沈明光一脸疑惑地反问他:“为什么不可以?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陈臻深呼吸,闭了闭眼,压着火问他:“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沈明光答得非常认真,“我很贪心,一分一秒都不想放过你。我失去你那么久,能抓住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想管,你要是跟我一样熬过千千万万年,可能你会懂我……算了,你也不需要懂我,你只要看看我就行了。”  他一边给陈臻梳理头发,一边给他扎头发。  陈臻十分疑惑沈明光到底为什么连弄头发这种女孩儿精通的事情也得心应手,不管是盘、编、扎还是护理都十分在行,搞到后来陈臻十分暴躁,每天都跃跃欲试地想把这头银发给剪了,眼不见心不烦。不然整天被沈明光摸头,早晚有一天自己要被摸成秃子,简直烦死了。  “我还真不懂你,我像根本没认识过你。”陈臻很不耐烦地把头发扯回来,“要是照着现在我们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再过段时间我看到你就会开始恶心了。到时候说不定我就真被你逼疯了……是不是到那一步你才会满意?”  沈明光笑了下,“你疯了,傻了,病了都无所谓,总归都是你。我们时间那么长,我也不着急……你腻了我,我就重新追你。你烦我,我也还是追着你跑。”  “你真的好烦。”  “对啊,我真的好烦。”沈明光凑过去想亲一下陈臻的额头,陈臻心中不悦,就赌气躲开了。  沈明光顿了下,捏着他的下巴把陈臻的脸转向自己,语气不太愉快,“我亲你的时候可以乖一点吗,殿下,不要动。”  陈臻眼睛眨了下,还没说话,沈明光就吻了上来。  吻到一半沈明光才抱着他去了浴室,两个人都有些动情,呼吸急促。  陈臻紧紧勾着沈明光的脖子,也不敢再乱动了,沈明光伤口又在流血。  浴缸里水还在放。沈明光就带着他在外面先冲洗身体。  洗头发是最麻烦的,陈臻头发很长。但沈明光很耐心,从发根到发尾都细致地照顾到,冲掉泡沫的时候告诉他,“闭上眼睛哦,殿下。”  洗完他们就躺进了浴缸里。陈臻浑身懒洋洋的,过于频繁的性/爱让他这些天一直处于一种迷离的状态里,总有种身体不属于自己的感觉。  在沈明光的发情期里,他的身体一直是有温度的,和沈明光的体温一样,温暖,滚烫。  他们也有一样的味道。  水温很舒服。他躺在沈明光身上,就盯着他胸口的那个伤看。  “不能碰水,会感染什么的吧。”陈臻口气淡淡的,这话他这些天也说了无数次了,“你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第73章 陈臻吓得想哭,他把匕首抽出来,抵住了自己的胸口,又把那把上了膛的枪也指向了自己的胸膛。  他手很抖,已经被吓得快失去理智了。  刀尖戳破了胸前皮肤的一个小口,很快就冒出细小的血珠来……  陈臻哆哆嗦嗦地说:“你别逼我去死,我他妈真的受够了……”  “把刀放下,你流血了。”  “别过来——!”  沈明光停住了脚步。  “你到现在……”沈明光看上去也很疲惫,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臻,“还是不能接受我是狼吗?”  陈臻现在无法跟他聊这个话题,他重复了一遍,“你放我走,我要离开这里。”  “不可能。”  陈臻闻言二话没说朝着自己开了一枪。  银子弹没入腿间皮肤的刹那沈明光瞳孔缩了缩,正想扑上前,陈臻又朝自己腿上那个流血的弹孔之下开了一枪——  他几乎快握不住枪,这么多天的混乱终于在此刻全部糅杂成岌岌可危的崩溃,“——你别过来!你让我走!”  “我不过来——”沈明光的爪子焦躁地磨着地板,他看上去很颓败,“你把枪放下,别……”  “出去。”陈臻忍着痛楚,忍不住开始哭,“我求求你了,你让我走吧……你别逼我,我受不了。”  “你不要哭。”  沈明光语气终于开始有些慌了,他甚至重复了一次,“……你不要哭,我不过来。”  陈臻摇头,眼泪还是一直掉,“你让我走,我受不了你这样,我要疯了……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再过来我立刻把刀插/进去——你别过来!!”  沈明光被他喝住,不敢动了。  他静静地看了看陈臻腿上的那两个血洞,又看了看陈臻的眼泪。  最后他低头沉默了一会,抬头问了陈臻,“你宁愿去死,都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陈臻哭着摇头,“我不想这样跟你在一起,是你在逼疯我。”  沈明光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那段时间里陈臻慌得不行,他很害怕,怕沈明光扑过来,他拿不准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如果打不过的话该怎么办……陈臻被这几天吓得快要精神失常了,兽态的沈明光直接把这些天的矛盾瞬间点燃,陈臻不想心软了。  “我要走。”  沈明光静静地看着他,“你想清楚了吗,你真的要走吗?”  陈臻哭着点头,“对,我要走。”  沈明光又问了一句:“你这么无法接受,我是狼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受伤,那么多天的强硬,到此刻他终于才开始有了脆弱的情绪显现。  陈臻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被吓到了,固执地说:“我要走。”  那只狼很重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出来。  “你走吧。”  沈明光看着陈臻,“快走,我不想后悔,我只放你这一次。”  随后他就很干脆地转身,几步跃出了卧室。  陈臻等他走了之后才慌不迭已地冲过去把门锁上,又慌慌张张地去穿衣服……  他手抖得扣不上扣子,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但现在他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他怕极了,他怕这个样子的沈明光,怕被狼形的沈明光侵犯,也怕这样下去自己被逼疯……到最后只能让他和沈明光都永远痛苦。  陈臻随便套上了衣服,什么行李都没带,就拿上了自己的匕首和枪,准备好后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他一头银发乱糟糟地散在背后,活像是真正的疯子,虽然这个疯子长得有些过于漂亮了。  他步子快得像一阵风,转眼间来到玄关按下了大门的门把手……  在冲出沈明光家的那瞬间,陈臻脑中一片空白。  但他隐约是知道的。自己再一次把自己和沈明光的关系扯得一团糟,可能再也无法挽回。但他不敢再心软了,他不能心软。  陈臻慌张地逃,他不敢回头看,甚至来不及等电梯,就朝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一路往下冲……  沈明光没有来追他。  陈臻一边跑,一边哭。一开始他跑得很快,到后来脚步才渐渐地慢了下来,他不知道是因为腿上的伤太痛,还是因为心太疼,反正他有些走不动了。  他知道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因为他的又一次胆怯。  等摇摇晃晃地下了楼,他才露了个头,不知道从哪里就涌上来一群人,把陈臻团团围住。  厉平先是给陈臻裹了件斗篷,他看到陈臻腿上的伤,二话没说把身上的衬衫边角撕了,跪下给他处理包扎——周围另外几个人陈臻也都纷纷围过来。陈臻都见过这些面孔——西边的家主白霖,东边的家主余良,还有一些大概是他们的家臣……他们都身着轻便,眼神焦急,不知道在这外面等了多久。  厉平语气很急:“您的腿要立刻做个小手术……老天啊,这是狼王干的吗?……殿下,拉斐尔长老说了让我们在外面等您,不能轻易闯进去……狼王给这个小区设了禁止术,我们也进不去,因为拉斐尔长老说等您的通知,所以我们一直在外面等着……殿下,我立刻传令下去派人手过来,狼族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  白霖也接话:“维达尔殿下,南部的乱党我们已经处理干净了,现在刘家暂时由我和老余接管着,我们先带您回去休息一下,这边看您的指令,狼族这次确实很过分,您看你是打算……”  “别说了……”陈臻打断他们,他握紧了手上的匕首,“——都闭嘴。”  厉平皱着眉还想说什么,等看到陈臻衬衫领口那大片的吻痕,又闭嘴了。  他们的称呼变了。陈臻知道,很多事情都变了,不仅是他和沈明光。他知道如今‘维达尔’这个身份,在总部、在整个血族中已经有了不一样的份量。  等众人护着陈臻上了车,白霖小心地问了句:“维达尔殿下,那狼王这里我们还是……”  “说了别管!”陈臻大声打断他,“也别叫我殿下!我现在不想听别人叫我殿下!”  众人都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厉平手边是医药箱,正准备给他取子弹,听到这话也愣了。  陈臻疲惫地把脸埋进掌心里。  很久以后,他才说了一句:  “我不想呆在这个城市里,一刻都不想……我要回伦敦,就现在,马上带我离开中国。”  陈臻说完,就侧过头去看车窗外的天空,没再开口。  厉平小心地抬眼偷瞄他。  陈臻现在的样子其实非常赏心悦目。虽然憔悴,但却有一种破败的美感。他看上去很疲惫,蓝眼睛里有很多说不出的情绪,长长的银发散在身后,很乱,衣服也皱巴巴的,但衬着那张漂亮的脸,和脖子上的那些吻痕,还有脖子上那个月亮状的烙印……这一切组合在一起,莫名给人一种凌乱的美感。  厉平看得有点呆。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陈臻那双蓝色的眼里,滑下两行泪来。  厉平心里一抖,陈臻脸上的悲戚和恐慌仿佛会传递……他再不敢细看,只能低下头,去看那双鲜血淋漓的腿。  他仿佛听到陈臻小声喃喃地问着:  “……我做错了吗?”  厉平不知道陈臻在问谁。第七十七章 等待  回伦敦的飞机上,陈臻一直在发呆。  拉斐尔早就让属下备着各类交通工具等着陈臻了。  陈臻踏上那架飞机的时候的时候有些恍惚。他知道,这一次的航程自己不再需要去乘坐有很多人类的航班,也再不会遇到一个掏出瓜子和他聊肖邦的邻座。  等开始平稳飞行之后,厉平坐在陈臻旁边,在欲言又止了半天……他想了很久,还是打算自己先请罪——  于是他便直接跪到陈臻座位边上,低下了头。  “维达尔殿下,中秋夜和狼族的争端全都因我而起,让您陷入两难的境地又造成这一切的误会都源于我的愚蠢……拉斐尔长老说了,等您回总部之后让我自己跟您请罪,所以现在殿下,您惩罚我吧。”  说完厉平就双手平举起自己的刀——“请您惩罚我。”  那把刀上面有一个十分精致的十字纹,毒蛇和玫瑰交缠,和另一个图标相似,和大长老的家纹有一些不同,但同出一脉。  陈臻默了下……他把斗篷裹得紧了些……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人也依旧要叫自己殿下……那个让他并不愉快的称呼……  但陈臻怎么说都不听,就只能听着他们这么叫。  思考过后,良久他才道:“厉平,你成为十字卫的第一天起就应该明白那个道理——对谁都不能交出你的刀,可你现在把这柄刀如此轻易地交付于我……我认为……你不该对自己这样草率。”  说完陈臻倒是自己也愣了下。  ……确实,不该自己这样草率。  厉平听完,摇了摇头,“这不是草率……殿下,我差点害您杀掉自己的爱人,我……应该受罚。”  陈臻沉默了一会,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其实这事情会发生……和卢、乔无关,和拉斐尔无关,和你也无关……”他顿了下。  “……和沈明光……也无关,我不会去责怪任何人,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陈臻低着头,“事情都发生了。无论后悔挣扎,还是让你以死谢罪……都无法挽回过去。就像我曾经试着去重建阿斯加德一样,过去只能用未来的努力去弥补……所以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厉平在原地心情起起伏伏地平静了会儿,才犹豫地站了起来。  随后他看着陈臻心情不佳,就想找点别的事来让他转移下注意力……  等思索后,厉平灵机一动,从后面抬过来一个小箱子,打开之后对陈臻道:  “殿下,这是白家主让我交给您的临别礼物。他说了,欢迎您随时到中国,中国区的族人永远欢迎您,无论您是想上学想旅游想高考他们都会全力支持!因为了解到您对中国的考试很有兴趣,所以之前在狼王住所外等待您的时候,中国区各地家主有了一个十分有意义的策划——他们打算为您组织一个涉猎十分全面的各类考试辅导班,无论是高考、艺考、体考还是……”  陈臻也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他慢慢地睁开了眼,挑着眉头去接过厉平手里的箱子。  放在面上的是一本鲜红封皮的《血族生存指南》。  厉平还在喋喋不休,“不仅如此,中国区的几位家主根据您的经验,认为我们血族很有必要重新编撰一本适合血族使用的生存指南。因为您手上这本是为您量身定制的,所以内容比较……狭隘,所以几位家主有了一个计划——分门别类地为族人们编撰实用可靠的教科书,而不是全都用一本囊括……计划呢分类有生活实用篇目、社会交际篇目……”  陈臻摸着手上本书的封皮,有种奇怪的错觉——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雅安那个炎热的夏天。  那时候他和沈明光这一世的故事还没有真正开始,在漫长的复习考试期间,他常在梦里见到那个有森林气息的俊朗男人。  那个男人有好多种样子,撩人的,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强势的,温柔的……  遇见的时候,陈臻还对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对人类社会也一无所知。他就靠着这本不太靠谱的指南,莽撞地融入了人类生活。  陈臻一边走神,一边随意地翻开了一页。  等定睛看了几眼,陈臻突然插了一句:“确实要重新编撰,这本书很不全面。”  厉平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那所谓的‘拯救血族交际困难互帮互助小组计划’,他听到陈臻说了句话,但没听清,于是问:“殿下?什么?” 第75章 我是个胆小鬼,他居然还这样爱我。  我不敢去找他。  am02:03 vidar.”第八十章 dairy8  “星期五 阴.  离开芬里尔的第180天。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又梦到了世界毁灭。  但那是一个温柔的世界毁灭,和诸神的黄昏不一样。  我在宇宙之中,站在一个漂亮的玻璃房子里面……房子外面是坠落的星辰和火光,像是宇宙爆发后的一次哭泣,所有的星星都在坠落,天摇地动,黑夜也快要被撕开。  只有月亮还挂在我的眼前,又圆又亮。  但外面的世界一直倒坍,我有些害怕。  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他把这个玻璃房子砸碎了,抱着我,撞进了毁灭之间。  我牵着这个人,被他紧紧拉着,抱着……我看不清这个人是谁。但他的手很宽阔温暖,比阳光还要炽热温暖。  我不愿承认那是芬里尔,是沈明光。  但我不能否认,那个人只能是沈明光,只能是芬里尔。  我们的身边是坠落的星光。  我们似乎一会儿在跑,一会儿在飘,我落不到实处,一直很害怕,想逃开。但我无处可逃,周身就是毁灭本身……  如果我挣开那个怀抱,挣开那双抓紧我的手,那么我还能去哪里,我原本就在毁灭之间。如果有一个人拉着我,愿意带我走,无论我们是会死在毁灭间,还是会逃出末日,都是最好的结局吧。  我想是的。  如果那个人愿意跟我一起走向毁灭,把伤害都揽在身后,握着我的手,坚定地,走向毁灭……  那我觉得毁灭很美。  am02;03 vidar.”第八十一章 dairy9  "维达尔——!!回过神来!"  他面前一双白皙的手晃了晃,试图唤回他的走神。  维达尔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笔,无奈地对着莉莉丝笑了下。  “美丽的四长老,你是快要举行婚礼的女士,难道现在不是应该和血侍一起试你的婚纱首饰,再确定婚礼细节吗?”  莉莉丝正托着下巴,一脸担忧地看着维达尔,“可是你现在需要陪伴,作为朋友我应该在你身边待着。拉斐尔叮嘱过我,要多跟你说说话。他说你一个人会很寂寞。”  莉莉丝的中文说得没维达尔好,语调有些奇怪。他们其实也没必要用中文对话,但两人最近无聊,就一直用中文交流,也算是语言练习。  “我……”维达尔想了片刻,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最后只说,“我其实更想一个人待着。”  莉莉丝叹了口气,“你也不参加聚会,不见那些来朝拜的亲王伯爵,不见别的种族使者,不外出,不理事,整天就知道窝在房间里看动漫电影听音乐,和以前一样……现在还整天看这个什么《指南》……最过分的是还把事情都丢给拉斐尔做!维达尔!能不能让我和我的未婚夫有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维达尔笑了下,“因为你的拉斐尔值得被信任,而我什么都不会,只想呆在房间里虚度光阴。”  莉莉丝瞥了他一眼,“你每天都在发呆,发呆有那么有趣吗?”  维达尔点头,“是啊,发呆很有趣。”  “哪里有趣!你自己也说了,虚度光阴……我们拥有那么多时间,明明你可以拿来去做更多事。”  “莉莉,你这样想——人们如果奔波劳碌创造价值是为了得到意义感,而我发呆就能得到意义感的话,那我的发呆就并不是虚度光阴,至少我是快乐的。”  “可你看上去并不快乐。”莉莉丝吃了口蛋糕,含糊不清地道,“你又在想念狼王是吗?你怎么还在想那只暴力土狼啊?”  “?”维达尔挑着眉抬起头,“什么土狼?他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好吗!他很聪明的,是有文化的狼!”  莉莉丝呵呵一声,“好有文化的狼,把我们殿下迷得晕头转向,超有心机,各种骗人……咦,真是了不得,有文化。”  “不准这样说他。”维达尔皱了下眉,随即就开始唉声叹气,托着头道:“莉莉,你说,都过去大半年了,他怎么就不来找我呢?他会不会是不喜欢我了,要放弃了?”  莉莉丝翻了个白眼:“我的维达尔,我已经回答你快一百次这个问题了!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找他!而不是躲在城堡里面守株待兔……我的成语用对了吗?”  “大概是对的。”维达尔皱了皱眉,“我也快对你说了一百次了,是他先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他明明就是在以爱之名绑架我的人身自由!而且应该他先来对我道歉,不对吗?!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拉斐尔要把你关起来一辈子,并且天天……反正很不尊重你的意愿,难道你不会生气?”  莉莉丝托腮想了下,半晌才幽幽道:“……很抱歉维达尔……虽然听上去很疯狂,但我觉得有点浪漫……如果拉斐尔这么对我的话那一定代表他非常爱我……”  维达尔眉头抖了抖:“……莉莉,你真是个受虐狂……”  “我一直都是,更何况,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要做好受虐的打算。”莉莉丝耸了耸肩,“而且你知道,拉斐尔对我是温柔的,所以有时候我很希望他能强势一些,如果他那样的话,我或许会……觉得享受?我很希望把自己完全地交付给爱的人。或许在你眼中狼王对你很过分,你受不了。但如果放在我身上,我会觉得我心疼狼王,因为他先给出所有。事实上,是他在对你示弱了,因为他爱你更多。”  维达尔听完,沉默了很久。  “你说得对。”他用小勺搅着杯子里猩红的液体,又加了点糖浆进去,“所以我现在又不想去找他了,我真是个糟糕的伴侣,他应该去找一个和他一样勇敢的伴侣,我配不上他。”  “才不是。”莉莉丝一眼戳穿他,“你就是脸皮薄,又骄傲,就等着人家来跟你道歉低头,死要面子。”  维达尔立即恼怒,把勺子甩了,“我不是!我就是……我就是有点……”  “就是什么?”莉莉丝脸色淡然,瞅了维达尔那半天憋不出来回答的怂样,“我懂我懂,就是有点不能那么快接受和兽做那种事嘛,这个好办!”  说完莉莉丝就掏出了自己的平板,点开一个文件夹,然后塞到维达尔手里,表情十分狡黠:“维达尔,作为姐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为你精挑细选了十几部颇有意义的教学片,你就多看几部,尤其是那个和老虎的重点关注一下啊……别那么抗拒!大家都不是正常人,干嘛种族歧视呢!我们可是开明的种族!”  维达尔手抖着捧着那个平板,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莉莉丝戳开的文件夹里显示出几十个令人目瞪口呆叹为观止的视频封面图,这……  “殿下——”  拉斐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人动作纷纷一僵,维达尔立刻把平板藏到自己背后,莉莉丝也立刻把放到凳子上的腿矜持地挪到桌子下,顺手理了理裙摆。  拉斐尔拿着一沓文件走进来,就看到维达尔一脸慌乱,莉莉丝则是强行淡定地对着自己笑……这画面又让拉斐尔又有了一种当年在训导教室给他们上课的错觉。  “殿下。”拉斐尔瞟了眼陈臻背后的那个白色平板,也没说什么,“你们很忙吗?我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个字。”  莉莉丝直接帮维达尔接了话:“我们不忙,我们在聊文艺复兴时期三杰的作品呢,维达尔——!拉斐尔让你签文件!”  说完她脚下就一脚踹了过去,把又走神不听人说话的维达尔唤回来,和从前一样。  拉斐尔眉头抖了下,脸转向莉莉丝,语气带上了一点严肃:“莉莉,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以后不能这么对维达尔殿下说话,举止也要注意,你刚刚是踢了殿下一脚吗?有礼节的女士是不是应该认识到这个行为不妥,然后对我们的王诚恳道歉?”  莉莉丝方才那一脚完全是条件反射,她被这么训一顿,还没想好怎么圆呢,维达尔已经把拉斐尔手上的文件接了过来,打着圆场:“拉斐尔,以后不准说莉莉了,现在所有人都把我当瓷器一样供着,小心翼翼地对待,我就只有莉莉这个朋友对我依旧如常……你要是让她也跟我恭敬严肃,那我在这个城堡就真的没有可以说话的伙伴了。而且啊,我亲爱的长老,别对未婚妻这么严厉好吗?”  拉斐尔默了下,才又瞥了莉莉丝一眼,对维达尔道:“我明白了,殿下。”  维达尔心不在焉地翻着文件,想了下,像是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问了:“拉斐尔,最近真的没有我的什么信件、包裹之类的吗?”  他没再收到过沈明光的东西,他以为还会有。  维达尔又补充了一句:“是不是又被谁扣下了?拉斐尔,你知道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如果你们扣下我的任何来信和东西,我会非常生气。”  拉斐尔心里笑了下,道:“殿下,真的没有。我之前按照您的指示,每天都跟收发信件快件的血使确认三次,没有来自中国的信和快递。”  维达尔眼里的光暗淡了些,“……行吧,我明白了。”  拉斐尔问:“殿下寄出去的信……狼王没有回吗?”  而维达尔已经转移了话题,指着手上的东西问:“这个数据是怎么回事?他们北爱尔兰那边为什么要喝那么多血?这个申请不批准,让他们学着吃点素……”  一边的莉莉丝看穿一切但懒得言语。维达尔确实写了好多信,每天都在写,都快有一盒子了。然而多有什么用,呵呵,一封都不敢寄出去。  维达尔收起情绪,没再问什么。他把文件签好之后还给拉斐尔,笑了下,“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别忙公事了,让别人帮帮忙,放松些。相信我,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你们也会永远幸福。”  拉斐尔也笑了下,神色放松下来,回答道:“谢谢您,殿下。”  **  ***  “星期二,阴。  离开芬里尔的第200天。  睡之前我尝试着拨沈明光的电话,但那个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今天莉莉丝走之前问我:维达尔,睡觉的感觉好吗?她说她已经很久没睡觉了,快忘了睡眠是什么感觉。  我当时没回答上来,因为我也形容不出来,睡眠的感觉。毕竟从很久以前起我就开始习惯了在夜晚睡觉,好去躲过令人恐惧的夜晚。  睡觉这件事对人类而言十分重要,对我来说则是一个‘出口’,也是一个避难所,能让我暂时静下来,沉进夜中,去听听自己的寂寥和心的声音。  如果要我现在形容睡眠的感觉,那我会说,睡眠就是沈明光。  我无法入睡的时候就看着房间里明灭的烛火,看着那些灯光……我想,没什么可怕的。那些光都是他,他陪伴我。  我沉沉入睡的时候梦里是他。每一个甜美的、凄楚的、绝望的甚至毁灭的梦里,都有他的影子。  莉莉丝说,他先给出所有……事实上是他在对我示弱,因为他爱我更多,所以他想用疯狂囚禁我独占我……莉莉说她能接受,可我不能,这就是我和莉莉不一样的地方。并且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有自己的坚持。  但可怕的是,我最近一直在说服自己……说不定,被沈明光关起来爱一辈子似乎也不错,时间久一点,说不定我也可以慢慢接受是吗。  所以我想,等明天参加完莉莉和拉斐尔的婚礼,我想离开伦敦,去找到他,问问他……是否愿意跟我从头来过,用他和我都能接受的方式。  我无法否认,我爱他。  am01:02,vidar.”第八十二章 求婚  婚礼从中午开始准备,黄昏后宴会开始,午夜时正式礼成,这是传统。  拉斐尔这一天没什么要做的事情,毕竟有一群族人兴冲冲地准备着一切,尤其那个马上要与自己成为伴侣的莉莉丝,以她为主带领族人们上蹿下跳着把古堡大肆装饰了一番,十分铺张昂费……但是也没人说什么,毕竟总部很久没有过长老的婚礼了,这一次居然还是两个。  拉斐尔起来换好衣服后也没事情做,就待在办公的书房里看了会儿书,等到下午三点半左右才出来晃悠了一圈。  大殿的陈设装饰都基本完成了——高燃的烛台、墙上扎起的新鲜马蹄莲和白玫瑰,精致的骨瓷餐具里是漂亮可口的甜点,高大透明的玻璃墙里有鲜红的冰冻血液……地上撒着花瓣,顶层有柔软的轻纱垂下来,扎成漂亮的结……一边的乐师们都调试着自己的乐器,在准备晚上仪式后的舞会曲目。  整个古堡为了今天里外焕然一新,运送来的鲜花布满了整个城堡,各类物什都是最高规格,只为了今天的血婚。  身着燕尾服的血使端着盘子走过来,双手高抬对他道:“长老,宾客差不多都到来了,五长老让我问您,您是想先去等候室陪着莉莉丝长老准备,还是去迎接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