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军走出来的悍卒》 第1章 边城康定 楚汉帝国,天武二十二年夏。 康定城。 这是一座位于帝国西北的军事边城,这座城池的面积并不是很大,只是由于过往的商队较多,看上去倒是显的非常繁华。 康定城是帝国的西北门户,也就是近几十年来才稳固在帝国手中。 这里原住人口并不多,其中多是一些往来的商人和流放的罪民,历经了多年的发展,康定城的人口虽然聚集到了六万,但是边军却不到三千。 城池四周都是夯土垒砌的土墙,经过历代边军的不断加固,看上去也是极为厚实。 帝国争夺康定城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作为各地通商的中转站,二是为了预防蛮族入侵作为示警用的前哨站。 陆离就是这里边军中的一名游弩手,他虽然性格坚毅,骁勇善战,但是他的长相却并不像是一名边军,反而更像是一名中原读书人。 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的一身制式皮甲,实在看不出这是一个常年饱经风沙的边军老卒。 边军游弩手即为斥候,斥候皆为军中最善骑射的精锐士卒,他们一般不配骑枪,而是快马轻甲,背负强弓,腰佩战刀,腿侧悬挂劲弩。 干燥的时节西北的风卷着黄沙,就会把整个康定城覆盖成土黄色。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简陋的军营里陆离正倚靠在粮草车旁小憩,突然被人踢了一脚。 “谁他妈的找死啊......” 陆离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杆骂骂咧咧的睁开了眼。 还没等他起身发作,就听到了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 “你个小王八蛋,和谁没大没小,你是皮痒了是吧?!” 只听声音,陆离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三千边军大当家魏开山,康定城现任的最高军事长官。 陆离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伸懒腰。 “魏老大,您老没事的话就去窑子会一会老相好啊。” “滚你娘的蛋,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魏开山一脸嫌弃的看着陆离。 “您老消消气,小的这不是心疼您日夜操劳,您就去安心听听曲儿,谁敢多嘴我替您收拾他。” 嘴上说着话,陆离极为狗腿子的起身给魏开山让开了座。 “魏老大,我前些天去落枫楼打酒的时候,听酒保说他们家老板娘,想您想的茶不思饭不想。” “你个小王八蛋懂个屁,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滚去给老子拿壶酒去。”魏开山没好气的说道。 “军营禁酒!这可是您老亲自定下的规矩啊。再说了这都两个月没发饷钱了,要不您先把上次那六颗人头的赏钱结一下?......” 陆离嘴里叽叽歪歪的还没说完,就被魏开山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他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回屋取酒去了。 片刻。 “给。” 一个酒馕扔向了魏开山。 魏开山一把接住了飞来的酒馕,随手晃了晃,听声音还有小半壶,拔开瓶塞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陆离在一旁看的一脸肉疼,脸上的肌肉都跟着魏开山蠕动的喉结一起跳动。 魏开山喝完酒馕中最后一滴酒后,舒服的打了个酒隔,还砸吧了砸吧嘴,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看到陆离这个肉疼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道,“咋啦,你魏叔喝你口小酒,就把你心疼成这个鸟样?” 陆离心想着,“都他妈的木已成舟了,心疼还有个鸟用。” “他娘的,别跟老子来这一套,你小子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滚去把好酒拿出来,少拿这些劣酒糊弄老子。” “魏老大......魏叔......魏将军......”看到魏开山不为所动样子,陆离无奈的说道,“真没了,不信你自己进屋找,我有好酒还能不拿出来孝敬您老嘛。” 说话间陆离还假模假样的想挤出几滴眼泪,可惜从小不会哭的他最后也没有成功。 正在这时。 “哥,昨天你让我买的酒就放在床下。” 一个憨憨的声音从军营门口传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魏开山翘起了嘴角看着陆离,陆离双手有些无处安放,挠着头满脸尴尬,说话的人一手拎着一个大西瓜走了过来。 说话的人叫陆大勇,是陆离的发小。 “魏老大,你看......你看这事给闹的,我......我都忘......忘了昨天让大勇去买酒了,您老且坐着我这就去拿。” 陆离临进屋时,还不忘在陆大勇屁股上踢了一脚,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过会我在跟你算账。 陆大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憨憨的拍了拍屁股问道,“魏叔,我哥这是怎么了。” 魏开山只是笑而不语,拿起地上的大西瓜就放到石桌上,用佩刀随意挥舞了几下,一个大西瓜就被均匀的切开了。 陆离十岁就来到了康定城,为了能吃口饱饭,他就和发小陆大勇一起投了边军了,之后就一直跟在魏开山身边。 兄弟二人当初第一次入城的画面是,衣褛的陆大勇背着背上的半个死人陆离,魏开山当初也就是看着这两个外乡孩子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才把他们留在军营里给口饭吃。 最开始的时候兄弟二人只能在军营打杂帮厨,后来身体结实了点就变成普通士卒,两个人都是魏开山看着长大的。 魏开山今年四十多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游走在花街柳巷,并没有娶妻生子,陆离和陆大勇可以算是他的半个儿子了。 陆离的老家是北方重镇河朔旁的陆家村。 十一年前靖南王的一支溃兵途径陆家村时,强征军粮遇到了村里人的反抗。 为了掩盖恶行,带兵将领下令屠杀了整个村子。 陆离是陆大勇从尸堆里翻出来的,兄弟俩也是陆家村最后的活人。 陆离其实不是陆家村的人,他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过,自己的爷爷当年抱着一个婴儿途径陆家村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在这儿安了家。 第2章 陆家村 村里的人都喊陆离的爷爷作老铁匠,老爷子靠一手出神入化的打铁手艺,爷俩很快就被这个淳朴的山村给接纳了。 陆离从小就跟着爷爷学习打铁,老爷子虽然没有教过陆离真功夫,但是却给他练出了一副好身板。 可惜爷爷在他九岁的那年就去世了,只给他留了一个古朴的木匣子,之后陆离就一直在村里吃着百家饭。 陆离的爷爷在村里的人缘非常好,平时经常帮那些有困难的街坊四邻打造农具。 淳朴的村民也懂得感恩,所以在他死后村里人都会帮衬着照顾一下陆离。 陆大勇是陆离的邻居,他从小没有爹,听说是在北面从军战死了,从小就是他娘带着他生活。 陆大勇的娘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乡下妇女,男人死了以后,她也没有再改嫁,就这么独自拉扯着陆大勇,还伺候着年迈的公婆。 以前陆大勇他爹还在时,会定期托人捎带回军饷,他战死以后,家里就没有了生活来源。 他娘不光要操持家务,还要耕种地里的庄稼,最终也是积劳成疾。 在送走年迈的公婆之后,没多久她就病倒了,常年靠着喝药维持着生活。 陆离家凭借着爷爷打铁的手艺,生活相对富足一些,爷爷除了平时爱喝几口小酒以外,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开销。 陆离小时候就会偷偷拿钱去接济这个邻居。 爷爷其实都知道,但是陆离每次偷钱,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藏钱的地方都不换。 陆大勇长得比同龄孩子高大魁梧,但是他的性格憨厚木讷,看上去有些呆呆傻傻的,村里的孩子都不怎么愿意和他玩,小时候只有陆离带着他玩。 陆大勇比陆离小了几个月,一直把陆离当成亲哥。 当然陆离从小就很关照他,就算买一串糖葫芦他自己也只是咬一颗,剩下的都会留给陆大勇,每当这时候陆大勇都会腼腆的接过来,冲着陆离憨憨的笑着说一句,“谢谢哥。” 魏开山在院子里大口啃着西瓜的时候,陆离一脸不情不愿的抱着酒坛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咚。”一个酒坛放到了石桌上。 “傻笑什么呢,还不去拿碗。”陆离没好气的催促着陆大勇。 “不就是喝你小子点酒,看你那一脸铁公鸡德行。” 魏开山一把扯掉酒坛的塞子,一股浓郁的桂花酒香就飘了出来。 他俯身在酒坛上贪婪的嗅了一口。 “极品桂花酿啊,这要二钱银子吧,你小子倒是舍得。” 边军都是大老粗,平时挣得饷银也并不多,有酒瘾的边卒喝的也多是一些粗制滥造的劣酒。 魏开山此时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戳在抠门鬼心窝子里的一根尖刺。 陆离也不是真的抠门,他平时战功得到的赏银并不少,只是他从军挣的大部分赏金都接济那些战死兄弟们的家人了。 陆离和陆大勇从小吃苦吃习惯了,两人也并没有军中老油条那些赌钱的坏毛病。 再加上魏开山平时很照顾手下兄弟们,从来不克扣粮饷,所以他们也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这真的是最后一坛了。” 陆离和魏开山没大没小习惯了,边军士卒都以袍泽相称,所以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 陆大勇把酒碗取来,倒了三大碗,三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陆离,你跟了我几年了?”魏开山又喝了一碗缓缓说道。 “记不清了……十年?十一年?谁知道呢,魏叔你这是想赶我走?”陆离嬉皮笑脸的说道。 魏开山收敛起笑意说道。 “北境出事了。”说着话魏开山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陆离没说话,盯着魏开山静等下文。 魏开山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一份军中简报推到了陆离眼前。 陆离看着密报一愣,伸手接了过来。 天武二十二年,七月十五,琴川城遭受鲜卑部落攻城,镇北侯王翦奉命率军驰援琴川城。 天武二十二年,七月十八,镇北侯率领象甲铁骑在仓河谷中遭遇伏击。 羯、羌两部共计8万铁骑于仓河谷中段夹击象甲军,三万象甲铁骑斩敌四万五千余人,受地形所限镇北侯未能杀出重围。 天武二十二年,七月十九日傍晚,历经一天一夜的血战象甲铁骑主力全军覆没,谷中尸骨成山血流成河,镇北侯王翦战死于仓河谷腹地,人头被蛮族割下挑在枪尖插于京观之上。 看到陆离放下军报后,魏开山顿了顿继续说道,“朝廷已经命龙腾城守军围杀这两部残兵了,同时以镇北侯统兵无能,有辱国威的罪名昭告了天下。” “......” 陆离看完这份军报久久无语。 陆离兄弟二人在西北逍遥惯了,他是不太关心帝国的大小变故的,但是镇北侯王翦是他为数不多钦佩的帝国将帅。 当年陆家村惨案发生后,也是王翦率兵绞杀了靖南王的溃兵,最后还让手下兵卒把惨死的百姓埋葬了。 当初不是王翦率军赶到,陆大勇也没有机会回到村里去挖出尸体堆里的陆离。 这种恩情王翦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陆离却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陆离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狠狠地摔在地上骂道。 “放他娘的屁,仓河谷在龙腾城以南百里,八万铁骑从草原无声无息的南下,龙腾城十五万守军都是一群猪?!” 魏开山还是第一次看到陆离如此暴怒,陆离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万事不争,极为随和,如果他统兵肯定像一名儒将。 “龙腾城到仓河谷距离不到一百五十里,如果有轻骑奔赴救援,凭象甲铁骑的战力足够撑到援兵。” 说完这话,陆离的眼睛里已经全是杀意,他此时的神态让这个炎夏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魏开山看到陆离的状态不是很好,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用浑厚的大手轻轻的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说道。 “你说的这些明眼人都知道,龙椅上的那位更是心如明镜,只是当很多人都不希望镇北侯活的时候,那他就只能死了。” “我楚汉帝国还剩多少能战之兵,庙堂上那些大人物不知道吗?象甲军已经是为数不多的边关精锐了,就为他们的一己私欲,就葬送了这北境屏障吗?” 第3章 逃亡 象甲铁骑的败亡对于帝国而言,并不只是损了些兵马那么简单,他们曾一度是众多边军的信仰,镇北侯的战死,对帝国军队的军心,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打击。 “陆离你冷静一些听我说,象甲军共计有十一万兵马,其中铁骑五万,重步兵有大概六万多人,这次仓河谷之战虽然打光了三万骑兵主力,但是剩余的象甲军班底还在。” 魏开山看到陆离冷静了下来才宽慰道。 “朝廷不会彻底解弃用象甲军,他们肯定会委派一名声望足够的将帅继续统领,为了避免军中士卒哗变,极有可能会将象甲军旧部打散,重新整合到各支军队里去。” “军队打散?军心士气还能剩多少,帝国的气运就是被这群窃国硕鼠一点点蚕食掉的。” 十年从军见过太多生死离别,陆离对于那些庙堂权贵没有一丝好感,尤其是在这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生活本就艰难还时不时被那群文官刁难克扣军饷。 “魏叔,不对啊,我听你早些年说过,你刚从军的时候可是镇北侯的亲兵啊,你今天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份战报吧......” 魏开山还没等陆离继续说下去,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就知道你小子鬼机灵,其实侯爷这次出兵的时候就给我来过一封密信。信的大致意思就是说这次出征恐怕是凶多吉少,这些年他镇守边关断了很多人的财路,很多做着边境走私生意的豪门士族早就想除掉他了。” 说到这魏开山脸上挂上了不甘和无奈,他戎马半生,也算是杀伐果断了,可惜他却对镇北侯的遭遇无能为力。 魏开山喝光了碗中最后一口酒,叹了口气说道。 “侯爷的夫人难产走了以后,他就没有再续弦,侯爷只有一独女唤作王汐瑶。他希望能将女儿托付于我,让我护送她出关,去往大雪山。朝廷知道我是侯爷旧部,这件事我不能亲自出面护送了。所以我......我......我希望......” 说到这儿他有些吞吞吐吐的,始终无法明说。 听到这陆离已经听出了魏开山的意思,他是希望自己能护送这个侯爷独女出关,但是想来此行肯定是极为凶险,魏开山没法直言开口请求。 一个能把直爽豪迈的魏将军逼成小女儿态的要求,陆离在心里也估算出了危险程度。 陆离知道以自己和魏开山的关系,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他是绝不会让自己去冒险的。 陆离听后就在原地来回踱步,也不知在思考什么。 魏开山和陆大勇只是静静的等候着。 许久,陆离仿佛是下定了很大决心说道。 “魏叔,我替你走这一趟,只要我没死,就一定会把她安全送到大雪山。我要是没能回来,大勇这儿,您老就帮着多费费心,他性格憨厚别让人欺负他,还有......” 陆离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看着陆大勇说道,“大傻个,天天吃那么多,我出门以后你照顾好自己,家里还有点碎银子,我都埋在床底的老地方。” 听着陆离的碎碎念念,陆大勇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哥,我和你一起去!”陆大勇的语气从未这么坚定。 陆大勇只是憨厚,但是他并不是傻,陆离和魏开山的对话,他在一旁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哥,我以前什么都听你的,这次你带上我吧,好不好?” “不行!大勇你听我说,咱们兄弟俩总要留下一个给魏叔养老送终,那些战死兄弟的爹娘还要你帮衬一下。” “哥,求求你带上我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说到这儿的时候,这个憨厚木讷的大个子有些哽咽了。 “哥,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看着陆大勇的样子,陆离心底有些触动了,是啊,除了自己他还有谁呢。 这个身高九尺的西北从军汉子,用最憨厚的语气,说着兄弟间最质朴的请求,同生共死,不想独活。 魏开山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也觉得自己的请求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两个孩子也就二十出头,还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想着想着魏开山的眼角也有些红了,趁着陆家兄弟不注意,他悄悄用袖口擦了一把眼眶。 “好,咱们兄弟俩就一起出关走一趟大雪山,当年对上那么多叛军阎王爷都没有收我,还不是被你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了。咱们兄弟八字够硬,就替魏叔走这一趟鬼门关,也算还了一些魏叔当年的收容之恩。” 陆离这番话像是说给陆大勇听,又像是说给自己打气的。 是啊,哪有不怕死的人啊,不过是舍生取义罢了。 魏开山再看向陆离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神坚定了下来。 话分两头。 镇北侯兵败仓河谷的战报传回象甲城时,紧跟着而来的就是京都送来的一封圣旨。 天武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一。 征北将军郭泗源亲率三万禁军,从象甲城南门进入,全面接管了城防事宜。 跟着大军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身着红衣蟒袍的宣旨太监,当他来到镇北侯府时,却并没有找到接旨的对象。 时间再往前推一天,象甲城,七月二十日晚 一队黑衣黑甲的轻骑正在象甲城西门集结。 “小姐,这都是侯爷留下的亲卫。” 一个年轻军官打扮的小将军,伸手指向正在集结的象甲军轻骑说道。 这名小将叫岳峰是镇北侯的亲卫头领,从小被王翦收养长大,十几岁就开始跟随王翦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大大小小历经数十战,屡立战功,他也是王翦最信任的人之一。 “岳将军,我爹他......”王汐瑶想问却又没能说出口。 “小姐,别多想了,象甲卫会誓死护你周全。” 大约一刻钟后。 两百象甲军全部整装待发,黑衣黑甲,沉默而肃杀。 所有骑卒皆一人双马,为了加快赶路速度,就连王汐瑶也舍弃了马车,被安排骑马赶路。 骑队走出城门时,城墙上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一众镇北侯的老部下全部站在城楼送行。 王汐瑶见到这种场景,默默下马,双手交叠对楼上众将深深施了一礼。 城楼上的将领也在无声中施了一个抱拳礼,寂静的夜里只回荡着铠甲叶片“啪嗒,啪嗒”的撞击声。 待王汐瑶上马以后,黑甲马队转身就朝着西北方向狂奔而去,突然响起的马蹄声在黑夜里犹如惊雷。 “顾副帅,你说他们能逃出生天吗?”城楼上一个老将对着顾忠君询问道。 顾忠君是象甲军副帅,六万重甲步卒就是他调教出来的。 听到部下的询问,他并没有开口作答,只是双手成拳杵在城墙上满脸愤恨。 象甲军成军二十年了,象甲城所有的中高级将领,几乎都是跟着镇北侯一路浴血厮杀过来的老兄弟,官职上或许有上下级之分,私底下大家都是换命的兄弟。 城楼上的很多人都被王汐瑶叫过叔叔伯伯,她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如今镇北侯被小人算计战死仓河谷,不但没有换来封赏反而等到了那群文臣斩草除根的清算。 一群重情重义的铁血汉子,看着侯爷独女被那些门阀世家迫害的连夜出逃,众将此时的憋屈就不必多言了。 此时一众将领除了造反,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住镇北侯的这个独女了。 第4章 求援 帝国庙堂中有很多对镇北侯不怀好意的文臣,他们一直称呼象甲军为镇北军。 那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指责象甲军为镇北侯私兵,当真是其心可诛啊。 镇北侯之所以有此大难,也是他的性格所致。 王翦为人清廉刚正不阿,镇守边关二十年期间从来不屑与那些世家同流合污。 王翦来到象甲城以后,就开始整肃军纪发展民生,仅用了五年时间就让象甲城人口扩增到三十万,成为了北境第一雄城。 在象甲城发展蒸蒸日上的时候,令他不安的是边境商人走私极为猖獗,甚至连铁矿石这些战略物资,他们都敢偷偷与草原蛮族交易。 为了防止战略物资流入草原,这些年但凡被象甲军查获的走私商人,无论背景如何一律格杀。 也就是他这一举动,彻底触犯了门阀的利益,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从此王翦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大型的走私商队,大多是这些豪族支持的,甚至有一部分就是家族旁系直接经营的。 仓河谷的这次伏杀,就是一些门阀世家在背后布的局。 他们先是接触草原的蛮族,将计划和盘托出,再许以重利。 这么多年来,五部蛮族死在镇北侯手中的不计其数,这次伏击就算没有什么好处,他们也愿意除此大患,双方一拍即合。 这些文臣虽然治国水平一般,但是背后阴人都是好手。 他们用鲜卑部族攻打琴川城为饵,以匈奴和氐两部人马佯攻龙腾城牵制守军,迫使皇帝下令让镇北侯率象甲军支援琴川城,中途以羯,羌两部人马,在仓河谷借助地形,合击象甲铁骑。 天武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深夜。 康定城东门,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来者止步!” 哨塔上的士卒对着城门处大喊道。 同时城墙上数十把强弓,状如满月对准了城下的骑兵。 “快......快打开...开城门,我是象甲卫奉命求援。” 话音未落,这名答话的骑卒就从战马上重重摔落下去,生死不知。 哨兵紧急汇报,片刻。 破旧厚重的木质城门,“咯吱咯吱”被人从里面推开,很快就跑出来一队守军。 这名象甲卫很快被人抬进了城里,经过短暂的急救,没多久他就醒了过来。 “象甲亲卫?” 魏开山看着床上的伤兵开口问道。 受伤的骑卒睁开眼睛,看到这个魁梧将军打扮的人,勉强起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 “敢问可是魏开山,魏将军。” 魏开山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侯爷出征前交代过,如有不测,就让象甲卫护送小姐投奔魏将军。我们离开象甲城后,就连续遭遇伏杀,出了河西走廊后两百个兄弟只剩不到五十人了。岳将军让我带领一伍人马前来康定城求援,希望将军看在侯爷的面子上能施以援手。” 说话时这名甲士双眼充血,双拳紧握,说罢他就踉踉跄跄的准备起身出门。 “你要去哪。”魏开山在他身后开口道。 “消息送到了,我要回去和兄弟们汇合,象甲卫不独活。” 这句话他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咬出来的。 “好小子,不愧是镇北侯的亲兵。来人!送他下去休息,把陆离那个小兔崽子给我喊过来。” 看到这个送信的象甲卫还坚持要走,魏开山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放心,你就安心留在城里养伤,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老子曾经也是象甲卫。” 听到魏开山这样说,他也就没有再坚持,也不是不想坚持,只是伤势过重又昏迷了。 “咚咚咚......咚咚咚。” 陆离的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妈的,哪个蛮子脑袋又不想要了,告诉魏老大,这大半夜砍蛮子得加钱。” 陆离骂骂咧咧的穿上衣服从营房走了出来。 通报的军士看到陆离出来后,赶忙上前满脸谄媚的说道。 “陆哥,不是去城外打秋风,是魏将军有军务找你。” “魏老大?他这半夜不睡觉,又是要折腾啥呢。”陆离哈欠连天的说道。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了军营大帐,陆离一脸睡眼惺忪,揉着眼眶走进了营帐大门。 “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陆离进门刚要贫几句,看到魏开山衣甲齐备,顿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 “魏老大,出什么事了?” 魏开山也没再废话直入主题道。 “象甲卫护送王汐瑶走出了河西走廊,现在已经到了黑风口露营修整。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多次截击伏杀,刚才有信使来报,两百象甲卫这一路快打没了,他们身后还吊着一个北蛮的千人骑队。” 陆离没有说话,心里默默盘算着,静听下文。 “城里的守军不能动,我只能给你城里的黑羽卫,你务必把人给我安全带回来。” 陆离在心中合计了一下,心想这次只是救人,并不是正面交战,再说了这是在帝国腹地,想必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围杀。 “给我五十黑羽卫,两伍游弩手,我现在出发。” “拜托了!” 魏开山郑重其事的对着陆离一个抱拳礼。 如果是正常军务,他大可不必这样,但是这次行动属于私事,还是一旦败露就会万劫不复的那种。 “魏叔,说啥呢,我们的关系还用这么见外吗?” 还没等魏开山感动一下,陆离就又补了一句。 “这次的人头赏金,得加钱!” “滚你娘的蛋。” 还没等魏开山动脚踢人,陆离就跑了出去。 “你还欠我六个北蛮的人头钱没结。” 陆离的声音从营帐外悠悠的传了进来。 黑羽卫是魏开山培养的私兵,他们并不在康定城这三千守军的战斗序列。 这些年帝国经受连番变故,国库早已空虚,民间甚至可以用民不聊生来形容了。 虽然天武帝即为后,帝国的情况有所好转,但是这些杂牌边军的军饷还是经常时有时无的,很多边城的守军都施行自给自足的政策。 黑羽卫平时主要负责的就是袭杀扫荡城外的马贼,掠夺他们的财货以充军资,战时也会编入骑兵序列充当斥候。 黑羽卫的士卒来源,一部分是从边军里挑选出来的好手,另一部分就是那些被流放过来的帝国罪民。 他们尤其擅长骑射,挎长弓,佩黑羽箭,与游弩手不同的是,他们从不与敌人正面交锋。 他们常用的战术就是,利用优良战马的高移速外围游猎,寻找机会袭扰蚕食敌人。 数量相当的情况下,一旦被黑羽卫缠住,几乎没有哪支队伍能够全身而退。 就算是战力冠绝天下的天武重骑,如果没有其他兵种辅助的情况下,面对黑羽卫这种极致的轻骑,也会像是全力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处着力。 第5章 绝望 “快快快,都动起来,别让那些盗匪跑掉,动作麻利些。” 康定城深夜的街道上,时不时发出这样嘈杂的声音,不断有举着火把的巡夜士兵来回穿梭。 这种情况在京城兴许会有百姓出来看热闹,但是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只会门户紧锁。 在边城没人会出来看这种热闹,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没有人愿意再自找麻烦。 这是魏开山为了避开城中监军耳目特意安排的障眼法,用混乱来遮掩即将出发的黑羽卫。 校场上魏开山站在一队甲士面前正在说着什么,陆离则双手抱胸看着魏开山训话,陆大勇则是背着两个人的装备正在安抚战马。 “交给你了。” 魏开山走过来捶了一下陆离的胸膛。 陆离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魏开山走后,陆离走到这一队黑羽卫面前说道。 “兄弟们,这次任务不同以往,我这次带你们出去,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回来。我们这次是要去接应镇北侯独女,而她身后有一个满编的北蛮千人骑队。咱们兄弟们丑话说在前面,这次出门不是军务,没有军功可拿,有想退出的兄弟,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保证魏老大绝不追究。” 一众黑羽卫脸上附着面甲看不到表情,听完陆离的话所有人毫无所动。 此时无声便是态度,愿往,死战,不悔! 看到此情景,陆离也不再多话。 “上马,出发!” 五十人动作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众人纷纷翻身上马后,骑队就跟随着陆离向东城门疾驰而去。 黑风口。 象甲卫经过这一路的血战几乎人人带伤,自从离开了象甲城的势力范围后,这一路上的大小伏杀层出不穷。 岳峰不断派出骑兵小队断后,经过这几天的亡命奔逃,那些断后的骑兵没有一个人再重新返回到队伍中。 这两百象甲卫都是岳峰一手挑选培养出来的,他们每天朝夕相处,现在却要派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去送死。 每当他下达一次断后的指令,他的心都在滴血,可惜没办法,象甲卫就是为守护镇北侯而存在的,现在镇北侯战死,护住他的独女就是象甲卫的使命。 黑风口。 一处乱石堆旁燃起了篝火。 王汐瑶此时穿着一身男子打扮,正双手抱膝坐在火堆旁的石头上烤火,所有士卒也在短暂的休整包扎伤口。 虽然现在正值盛夏,但是西北的昼夜温差,还是让这些穿着夏天军装的骑兵感到不适应。 黑风口是出了河西走廊的一片山地,再往前就进入到漠北城的地界了。 漠北城是由定远侯镇守的西北重镇,漠北屠夫的名号那可是用一座座巨大的人头京观堆砌起来的,所以这些流窜入境的北蛮骑兵绝不敢深入追击,那么黑风口就是他们最后的截杀机会。 “小姐,此地再往西北一百多里就是康定城了,过了这黑风口,我们最多再急行半天的时间就能赶到。” 说这每一个字的时候,岳峰都疼的呲牙咧嘴的,士卒正在他旁边帮他简单处理伤口。 岳峰这一路上挨了四刀,两箭,这种疼痛铁一般的汉子也难以忍受。 其中最凶险的一刀,是他侧面的一个蛮子从战马上跃起跳劈,伤口从左脸划到下颚。 如果不是一个象甲卫飞身把他撞开,那么此时就不是简单的受点伤了。 王汐瑶这一路上看到这么多将士为自己殒命,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哭红眼圈了,她曾经多次劝说岳峰把自己交出去。 可惜每次都被岳峰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不止岳峰不会答应,这两百象甲亲卫没有一个人会答应。 “岳将军,放下我,你们兴许还能逃出生天。” “我们会拼到最后一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岳峰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此时也失去了信心。 岳峰刚让手下统计完伤亡情况,两百象甲卫剩余三十七人,重伤十五人,就是加上自己能动的也就二十三人而且人人带伤。 最后这次交锋,也就是冲出河西走廊的时候,又留下了十三个兄弟断后。 这种换马不换人的长途逃亡,几乎所有人的身体状况都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这种情况下别说什么战斗力了,大家现在全靠一口气在这硬撑着,这时候哪怕是在遇到一小股追兵,恐怕所有人就会全部葬身在这黑风口了。 正当岳峰小心的往嘴里送水的时候。 远处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在这安静的夜晚听的尤为清晰。 岳峰瞬间用水扑灭了火堆说道。 “警戒!” 有两人步伐迅捷的爬上了一个石堆高坡开始侦查。 剩下所有还能动的人,迅速的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匍匐在地,战马也被布条缠住了嘴按倒在地。 这一刻每一声马蹄踏地声,都像敲在众人心口的重锤。 那由远及近的一声声战马嘶鸣,就像是一个个催命的音符,此刻所有人都知道暴露即死,再也没有其他的答案了。 王汐瑶被人墙围在战阵中央,趴在地上全身颤抖,所有将士手握战刀浑身紧绷,就连呼吸声也被压抑到了极限。 再精锐的甲士真到了要直面死亡的时候,也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最终的审判。 不知是夜幕遮掩的缘故,还是众人终于被上天眷顾了一次,一股约百人的骑兵,就从他们不远的道路上疾驰而过。 正当众人暗自庆幸之时,突然几发烟火照亮夜空,这是草原猎人常用的集结工具。 “完了被发现了。” 这是此时所有人的想法。 纵使还有人心存侥幸,但是接下来这漫山遍野亮起的火把,彻底扑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没多久,一股一股的骑兵手持火把,就朝着他们藏身的位置合围了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死战在所难免,象甲卫也不在隐藏,纷纷翻身上马拔出战刀,准备展开这最后的殊死一搏。 岳峰将王汐瑶扶上战马,又把自己的防身短刃递给了她,这短刃并不是让她杀敌用的,而是避免被俘让她自杀的。 第6章 劝降 北蛮人的骑兵在锁定他们的猎物后,就会像群狼逗弄待宰的羔羊,在敌人最绝望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现在他们并不急于冲杀,仿佛在享受着猎物无助的样子。 此时每个象甲卫都紧握战刀随时准备冲锋。 但是每个人都知道,面对这种巨大的人数差距,再多的反抗也终究是以卵击石。 更何况在这种崎岖的地形,战马根本提不起马速,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连一丝逃生的可能都没有。 “喂,中原人,让你的部下们放下刀,你们已经跑不了了。” 一个首领模样的蛮子,用一口腔调别扭的官话对着岳峰说道。 岳峰满脸肃杀的盯着这个蛮子首领,并没有答话,那一道脸上的刀疤更是给他添了几分狰狞。 “我叫达利木,匈奴人。我们草原人敬重真正的勇士,这些天几次交手,你的勇猛让我感到敬佩,交出这个女人,我可以让你带着部下安全离开,怎么样?” 达利木的这番话不管真假,都可以说是杀人诛心了。 如果是真的,他交出王汐瑶,虽然能保住手下兄弟的命,但是从此之后这些人将再也无法提刀作战。 如果是假的,交出王汐瑶后,这些蛮子再突然袭杀,这时的象甲卫军心已散,他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杀光这些人。 岳峰从小就跟随镇北侯南征北战,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怎么会不明白这点道理。 “兄弟们,侯爷在天上看着,今天就让这些蛮子看看,什么叫象甲军只能站着死不会跪着活!” 说罢岳峰第一个持刀冲向了敌阵。 “杀!杀!杀!” …… 虽然象甲卫只剩了这几十骑残兵,但是喊出的气势犹如千军万马。 达利木看到眼前的情景,虽然有些被震撼到了,但是还是轻轻抬手一挥,数百铁骑就朝象甲卫掩杀了过去。 战马踢声如雷,匈奴骑兵嘴里发着各种怪叫。 就在此时。 “咻,咻,咻,咻,咻,咻......” 一道道破空的羽箭声撕裂了黑夜,声音虽然被战马冲锋声所掩盖,但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对箭矢的声音尤为敏感。 还没等双方的人马反应过来,匈奴这边的先头骑兵纷纷中箭落马。 “敌袭!” 这是达利木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噗。” 一根弩矢就穿透了他的喉咙。 陆离收起手中的劲弩,朝着旁边的陆大勇一扬眉毛,那意思是说,怎么样厉害吧。 陆大勇放在京师杂耍班子里,就是个合格的捧哏,对着陆离就伸出大拇指说道,“哥,厉害。” 原来在双方人马对峙的时候,陆离就带着两伍游弩手弃马,徒步靠近了战场。 他把黑羽卫都留在战场外围策应,自己带人悄悄地摸到了这伙匈奴人的背后。 陆离的计划是自己去射杀敌方主将,让黑羽卫在外围制造混乱,然后再趁机救人。 只是令陆离没想到的是,达利木一死,匈奴骑队顿时就炸了营。 陆离在康定城这边多与羌,羯两部交手,他不知道按照匈奴的习惯,主将被杀所有随军兵卒都会被斩首。 这一下陆离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所有匈奴骑兵纷纷调转马头,也不再理睬象甲卫这边了,就像是被人杀了亲爹一样,冲着陆离所在的方向,就发起了亡命冲锋。 “我操,大意了……” 看到此情景,陆离带着一众游弩手,扭头撒丫子就朝战马跑去。 “陆...陆...陆哥,你和他们有仇啊。”一个游弩手边跑,边朝陆离问道。 “我他妈哪知道他们哪根筋搭错了。” 兴许是陆离从小练的童子功,这时候跑路的速度都比人快一些,他率先跑到战马旁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就朝远处疾驰而去。 一众游弩手本就是斥候精锐,所以他们配的都是西北最顶级的甲等战马,这种跑路的时候就显漏出战马的优势来了。 虽然没能在短时间内甩掉身后的追兵,但是他们始终和这些匈奴骑兵保持着一箭的距离,安全上还是有保障的。 在外围策应的黑羽卫,此时也没闲着,他们就吊在匈奴骑队侧翼,不断用箭矢蚕食着匈奴人的战力。 “大勇,你从侧翼绕回去,先带这象甲卫往康定城方向撤。” 在战场上陆大勇从不质疑哥哥,陆离的话就是圣旨,他用力一夹马腹,顿时战马的速度有提升了一大截,迅速从左前方独自奔出,原来陆离他们的战马刚才一直没有用全力。 “陆哥,咋整?” 一个辽东口音的游弩手问道。 “一个人头五两银子,这趟差事价钱翻倍,你说咋整?!” 陆离话音刚落,一众游弩手秒懂。 此时在他们眼里这些匈奴杂牌军的人头,都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虽然这次不同以往,敌人数量虽然不少,但是这次他们也有黑羽卫在一旁策应,能杀多少不好说,总之是不会有太大危险就是了。 陆离带着两伍游弩手分成两路,凭借着战马脚力,不断带着他们在黑风口兜圈子,黑羽卫伺机射杀掉队的敌人。 两个时辰后,天色也开始蒙蒙亮了,陆离再回头看时,后面只剩下了零星的几股骑兵了。 这时候陆离还能时不时的朝后面放几箭,每一箭他都尽量瞄准,箭囊里的箭并不多了,在他眼里这每一根羽箭,都是代表着十两银子,所以陆离射的小心翼翼。 “给。” 一个酒馕被一名游弩手抛了过来。 陆离接过酒馕用牙拔掉塞子,“咕咚,咕咚“的猛灌了几口,顺手将酒馕抛给了下一个人。 “没想到这次出来会这么顺利。” “可不是吗,这伙匈奴人和我们在关外杀的黑鸦斥候差远了。” “咋啦,战力差,你还不乐意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这军功来的太容易了。” “狗屁军功,这趟我们出的是私活,你还指望魏老大给你报军功?” “那这些人头赏金总不会不给吧。” “要给也是魏老大自己掏腰包。” 经过半宿的追逐,现在敌人追的已经不是那么紧了,几名游弩手也有闲情聊起了天。 “陆哥,这次回去魏将军不会赖账吧。” “他敢!” 说到钱的事,陆离终于开口了。 “我们兄弟拼死拼活的挣点酒钱容易吗,魏老大敢连这个都克扣,这次回去我就去他家把他的锅碗瓢盆都砸了。” 众人一阵哄笑。 当天空中迎来第一缕朝阳的时候,已经换做陆离带着黑羽卫咬住匈奴人不放了。 经过一夜的反复蚕食,加上主将战死,匈奴人的士气早已被消磨殆尽了,现在这群匈奴人已经从猎手变成了猎物。 第7章 平安归来 天武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六日,正午。 陆大勇带着一众象甲卫残兵回到了康定城。 康定城头,魏开山正在来回踱步,看到只有陆大勇一人带着几十伤兵回来,顿时心头一凉。 “打开城门!” 魏开山对着亲卫吩咐道。 片刻。 魏开山一路小跑来到了城门处,快步来到骑队面前。 此时的魏开山心急如焚,他现在也顾不上这群象甲卫了。 “大勇,其他人呢。” “魏叔,那些蛮子去追我哥了,我哥让我先带着他们回来。” 魏开山听的一脸懵逼,这些蛮子怎么放着正主不管,反而去追杀陆离了,他急忙询问详情。 “魏叔,你别担心,我哥没事,他就是趁着两方人马对峙的时候,悄悄摸过去把那群蛮子的首领给射死了。然后那群蛮子就不再搭理这些象甲卫了,和发了疯一样就朝我哥冲杀了过来。我哥一看情况不对,就带着我们跑了。” 陆大勇本来就说话带着些憨厚,现在经过他这么一番叙述,让本来凶险无比的场面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我操......” 魏开山发出了和陆离一样的感慨。 “你就趁机把人给我带回来了?” 魏开山摸着自己的大光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陆大勇点了点头。 两人对话之际,这几十骑象甲卫也纷纷下马,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多谢魏将军救命之恩!” 所有象甲卫同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魏开山走上前去,把岳峰扶了起来。 虽然互相不认识,但是岳峰的这身战甲样式,魏开山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曾经也穿过。 “侄女王汐瑶,拜谢魏伯伯。” 这时魏开山才看到这个一身男子打扮的姑娘。 纵使男装打扮又加一路上的风尘仆仆,也难以掩盖王汐瑶的倾城风姿。 虽然身段被衣袍掩盖,但是那面容的惊鸿一瞥,也足以让无数男人心醉。 “好,好,好。” 魏开山看着王汐瑶,说出了三个好字,这里面包含了太多含义,有欣慰,有愧疚,还有些难以言明的情绪。 “你就安心的住在魏伯伯这儿吧,等我布置妥当就安排人护送你去往大雪山。” 看着面前的这群衣衫褴褛的甲士,天知道这一路上他们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劫难。 此情此景,让这个在西北习惯了喝风吃沙的糙汉子,也不禁有心眼眶湿润。 “来人!送他们下去休息疗伤,谁他妈敢怠慢了,老子就扒了他的皮,听到没有!” “是,将军!” 在一众人被送走以后,魏开山并没有跟着离开,而是和陆大勇一起返回到城头。 因为他们心里都在牵挂着那个人的安危。 城头上从一个人的来回踱步,变成了两人的焦躁不安。 陆大勇多次想要出城探查,都被魏开山给拦了下来。 现在谁都不知道黑风口那边的战况如何,没有大队人马接应多去一个人只是多送一条命,没有任何意义。 康定城守军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大规模调动,按帝国律以谋反罪论,所以俩人现在只能干着急。 “将军,你去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吧,我替您盯着,您都在这儿站了一天了。” 一个亲卫过来劝说道。 魏开山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外面的弟兄们,也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等的时间越久,魏开山的心绪就越难以平静。 大概在下午夕阳未落之际,康定城东南方向,奔来了一队战马,从城头望去,战马后黄沙四起,看声势回来的人数不少。 魏开山顿时面露喜色。 “回来了!” 这次魏开山比中午下楼更快,还没等马队靠近,就开了城门出来等候了。 “魏老大!” 陆离人未到声先至。 陆离一骑绝尘跑在最前面,一众黑羽卫紧随其后。 片刻后陆离就到了城门外勒马收缰,翻身下马一气呵成。 “人带回来了吗?” “放心,一个不少全带回来了。” 魏开山上前就是一个熊抱,长舒了一口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紧接着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陆离问道,“没受伤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事,伤了九个兄弟,一个没死。” 魏开山听完陆离的话满脸震惊。 “一个人都没死,只是伤了九个人?”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时所有出城作战的黑羽卫,都陆陆续续下了马。 “不信?人都在这了。怎么,您老清点清点?” 等人马列队完毕他大致一瞥,回来的人是有五六十人的样子,魏开山总算是信了陆离的话。 只是他不明白,这六十多人对上一股小千人的骑兵,是怎么做到的呢。 陆离看出了魏开山的不解,解释道。 “那都是些散兵游勇,和我们平时打的北蛮子不是一路货色。用你的话来讲,那就是一群骑着马的庄稼汉没什么战斗力的。再说了我们西北边军这战力,打这种杂牌兵,那就是手起刀落砍瓜切菜,惬意得很。” “打住,打住……” 看着陆离在这唾沫横飞的描述,魏开山终于忍不住打断了。 “哎哎哎,魏老大,你听我说,哎,别走,你听我说完。” “哎哎哎,大勇,你当时是没看见呀......哎,大勇,你听我说完。” “哥,咱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最忠实的听众陆大勇也听不下去了。 看到没人搭理自己,陆离双手一摊,一副无敌是多磨寂寞的样子,只能悻悻然作罢。 这次救援能如此顺利,其实占了很多运气成分的。 一来陆离突射冷箭,射杀敌方主将,让对方瞬间群龙无首。 二来这伙匈奴人和象甲卫,已经经历几天的血战,早已是人困马乏,双方其实都已经到了极限。 又加上黑风口的特殊地形,这才让陆离捡了便宜。 第8章 惊人战绩 陆离这次带队长途奔袭,虽然斩敌颇多,但是这毕竟是魏开山的私事,所以并不好在城里大肆庆祝。 可是这还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晚上魏开山力排众议,在校场摆开了庆功宴,规模不大,但是热闹异常。 黑羽卫因为没人重伤几乎人人到场,象甲卫只要不是重伤的也都来了。 庆功宴上这是陆离第一次见到王汐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只一眼他就看的呆住了。 王汐瑶此时还只是一身素衣,并没有平时的精致妆容,就算是这样陆离也觉得这是仙女落凡尘。 “见过公子,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此时的王汐瑶,已经换下了那一身男装,虽然还是一身普通的布裙,但是却再难以遮掩惊世容颜。 陆离看着眼前女子失神片刻,连忙摆手道,“姑娘,不必客气,镇北侯镇守北境二十年,我为他做这么点小事又何足挂齿。” 所有人都落座后,众人齐齐把酒言欢。 魏开山趁着游走在各个酒桌敬酒之际,用肩膀碰了碰陆离说道。 “臭小子你那两个眼珠子,都快长到人家姑娘身上去了,擦擦口水,别给咱西北边军丢人。” “啊?” 陆离这才被惊醒回神。 “魏叔,你说什么呢,我像只看中长相的俗人吗?” “话说的挺硬气啊,你是不是忘了,第一次跟我去青楼,人家花魁就叫了一声小公子,你就乖乖把口袋里的银子都掏出来给人家了。” “叔,亲叔,咱能不能不提这一茬了?那不都是年轻不懂事嘛,再说了,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您老就带着我去逛窑子,你这事做的可不厚道。” 这可是陆离为数不多的黑历史,花了一个月的饷银,姑娘给唱了一首听不懂的曲,到现在陆离都觉得血亏。 “你看我这侄女怎么样,要家世有家室,要模样有模样,要不,留给你小子做个媳妇?” “魏叔,你就别消遣我了,她就是再好,也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觊觎的。 您啊,也不用激我,我陆离答应你的事,就算我战死也会替你把人安全送到。” 魏开山一巴掌就呼在陆离的后脑勺上。 “你他娘的说的哪门子丧气话,陆离我告诉你,你要给我好好活着回来,退一万步说......” 魏开山喝了不少酒,突然意识到失言了,把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万不得已,先保全自己,其实他不说陆离也懂,亲有远近,人之常情。 晚宴中,王汐瑶端着一只酒碗,来到了陆离身前。 “陆公子,这杯酒我替这些象甲卫的兄弟,敬你的救命之恩。” “我算哪门子公子,你就叫我陆离吧。边军杀贼责无旁贷,王姑娘不必如此。” 陆离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也知道自己以后不会与她有太多交集,所以说话就冷漠了一些。 陆离此时的表现就引起了王汐瑶的好奇,刚刚晚宴中明明看到这个人,时不时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这会自己过来敬酒,他怎么又显得如此冷漠,这种反差感让王汐瑶感到很有趣。 喝完酒以后,陆离就不再与她寒暄了。 借着酒兴陆离喊陆大勇提过来两个大布袋子。 “魏老大,我们边军杀一个蛮子人头赏金多少?” 魏开山一脸不解的盯着陆离说道,“一颗蛮头白银五两,怎么,还惦记着你上个月那六个蛮子赏金?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掉钱眼里了,放心!少不了你的。” “不不不,魏老大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这次出门之前,咱们可是说好了。赏金翻倍!一个蛮子十两银子,当着兄弟们的面,这话你认不认?” 下面的黑羽卫跟着一阵起哄。 “说什么屁话呢,老子吐口唾沫是个坑,赏钱我今晚就给大家发下去。”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魏开山在一声声的吹捧中渐渐迷失了,只见他双手叉腰,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拉风的姿势。 “将军威武!” 酒宴上又是一阵欢闹沸腾。 “魏老大,大气!大勇,把布袋拿过来。” 这是两个粗布袋子,从外面能看出袋子里面渗出过血迹,但是现在都已经风干了。 “魏叔,这次斩获一共四百零五人,总共白银四千零五十两,您老给个整数吧,四千两怎么样,这是他们的右耳,您老清点清点?” “没问题!” 魏开山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啥!你再说一遍,多少?!”魏开山顿时酒醒了大半。 陆离回来以后,并没有说过斩获,听他吹牛的时候,魏开山也猜测过可能不少,但是六十打一千,没死人不说,还杀了四百多人,这他妈的不是开玩笑吗?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只是魏开山震惊了,在座的象甲卫更是震惊,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筷子落地的声音。 别人可能不清楚,象甲卫可是心知肚明,他们本身就是帝国少有的精锐,这一路上和这伙北蛮骑兵交手数次,那可绝不是什么杂兵或者马贼。 虽然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客观因素,但是六十人能打出这种战绩,真的是太惊人了。 “四百零五人啊,有右耳为证。”陆离不咸不淡的说道。 接着陆离就开始了吹嘘。 “您老是不知道啊,为了杀这些北蛮子,兄弟们那可是在那黑风口陪他们绕了整整一夜啊,一直到天亮我们才有机会掉头追杀他们。” 魏开山完全没有心情听陆离这些碎碎念,他抓住重点说道。 “什么叫你们追杀他们?” “呃……” 陆离被问的有些尴尬。 “我不是告诉你,让你救出人来就立刻返程吗?”魏开山似笑非笑的看着陆离。 “那些蛮子追了我们一夜没追上于是他们就想着跑路,我能遂了他们的愿吗?您说是吧!我想着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帝国甲士,那我能让他们轻易跑了吗?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又追了他们四十里。” 这话也不全是敷衍,但是以魏开山的看来,这小子多数还是为了赏金。 四千两白银,就是从军饷里出,都是笔不小的数目,魏开山哪有这么多钱啊,可是刚才牛逼都已经吹出去了,现在就有些犯难了。 陆离就没想着魏开山会全给,只是接着酒意和他开个玩笑。 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打破僵局的居然是王汐瑶。 王汐瑶走到陆离面前说道。 “陆公子,这次魏伯伯出手相救,都是因我而起,这笔钱怎么也不能再让他破费了。” 说着她就从怀里取出一方玉佩递给了陆离。 第9章 小人物的生存法则 陆离接过玉佩,拿在手里反复打量。 “小姐,不可。”岳峰看到王汐瑶的举动出声制止道。 王汐瑶只是朝着岳峰淡然一笑道。 “比起这么多将士的性命,这不过是一块玉佩而已。” “可是这是......这是侯爷留给.....” 王汐瑶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活人比死物更重要,岳将军你说呢?” 陆离对两人的对话置若罔闻,还大大咧咧的指着玉佩问道。 “这个很值钱吗?” “早年间家父平乱有功,这是天武帝赏赐给他的,你拿去当铺看看,我想五六千两银子还是值的。” 听到这话陆离眼睛都放光了,连忙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对于陆离的举动,象甲卫众人都有些愤愤不平,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忘恩负义,只是对于他这种视财如命的样子有些看不惯。 对此王汐瑶却没有太多看法,她觉得这种钱货两清的做法挺好。 虽然一块玉佩并不能还清救命之恩,但是至少减轻了她心中的一些亏欠感。 酒尽人散。 陆离搀扶着魏开山向着住处走去。 “刚才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魏开山问道。 “我们救人,他们付钱,两清,这不是挺好的吗?”陆离淡淡说道。 “我看你小子就是故意的,这种姑娘你都不动心?” “叔,我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她是什么人啊,镇北侯独女,我就是个边城斥候。” 说着话陆离从怀里掏出玉佩给魏开山看了看。 “就这东西可是值五六千两银子呢,这能养活多少人啊。”说到后面陆离的声音越来越小。 魏开山并不是责怪陆离,他知道陆离要钱干什么。 每年边军中斥候都会有很多人战死,这里面大部分阵亡的将士大都是康定城的土着,全家人几乎所有人的开销,都靠着他们的军饷负担。 他们战死以后,妻儿断了吃食,年迈的父母无力求生,一家老小几乎就是在家里等死。 康定城是西北的边城,自然环境极为恶劣,能耕种的土地极少。 这里大部分家庭的收入有两种,要不就是给过往商队做苦力,要么就是家中有人当兵吃饷。第一种可以维持自己的生计,第二种可以养活一家人。 陆离就有很多这种战死的兄弟,他的赏钱几乎都贴补这些袍泽的家人了。 次日清晨。 陆离早早的就起床收拾完,喊上陆大勇就出门了,这不是他有多勤快,他就是惦记着这块玉佩是不是真的值钱。 隔壁小院一个叫做小武的边军,被魏开山安排给王汐瑶做了向导,主要就是陪她在城里四处转转,顺便采买一些途中用得上的物资。 陆离走在街道上时常能遇到熟人打招呼,看得出来他在这里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陆离握着手中的一沓银票心情是无比舒爽,这是他出生以后见过最多的钱。 玉佩被当了五千八百两,一千八百两还给王汐瑶还剩四千两。 按照边军的规矩,陆离带队自己拿一半,剩下的两千两都分给黑羽卫,每人也能拿三十多两,在边城这就是一个家庭两年的开销。 陆离让陆大勇把钱带回去分给兄弟们,自己带着这两千两银票,就开始走街串巷,去分给那些袍泽的家人了。 中午时分。 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银票,就被陆离分了个七七八八,视钱如命的他此时却丝毫没有心疼,反而还有些高兴。 虽然每户人家分的钱并不多,但是能多吃一顿饱饭终究也是好的。 “吴婶,真不用,军营里能吃饱,你就留着和我叔吃吧。” 在一个破旧小院门口,一个老妇人坚持要把一挂腊肉塞给陆离。 说来也巧,小武正好带着王汐瑶采买路过这里。 “陆哥。”小武喊道。 “小武,你们这是?” “魏老大让我带着王姑娘出来采买一些东西正好路过。” 陆离和王汐瑶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顺便把多出来的银票还给了她。 王汐瑶有些诧异,陆离却是不会占这种便宜的。 陆离看了看天色,也到了午饭时间,便邀请道,“一起吃点?” 王汐瑶倒是没拒绝,就跟在陆离后面走着。 本以为陆离今天挣了不少银子,会带自己去城里的饭馆吃些好的。 万万没想到陆离把她带到了一个喝羊肉汤的路边小摊。 王汐瑶长这么大以来,还真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不是说她有多矫情,只是家世如此。 陆离看到王汐瑶不但没有反感这里的环境,反而饶有兴致的四处打量,就对这个富家千金高看了一眼。 “王姑娘,这种地方吃得惯吗?” “陆公子,就喊我汐瑶吧,我又不是什么仙子,这种人间烟火气我就不能吃了吗?”王汐瑶玩笑着说道。 陆离点了三碗肉汤,要了几张大饼,最后想了想又加了一盘酱牛肉和几碟小菜。 王汐瑶的胃口不大,吃的不多,陆离和小武各自狼吞虎咽着。 所有人吃完以后,陆离把剩下的饼和肉全都打包起来带走了。 “王姑……汐瑶,小武,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陆离走后,王汐瑶轻笑打趣道,“这个陆公子真的是视钱如命。” “王姑娘你误会了,陆哥他不是小气的人。” 听到这话王汐瑶有些诧异,就听小武又说道。 “你不懂在这里生活的难处,今天如果不是你在,陆哥是不会点那些小菜和牛肉的。” “他是不喜欢吃?我看到刚才吃饭的时候他都没动筷子。” “他是怕你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饭特意给你点的,他平时是不怎么舍得吃的。” 王汐瑶收敛了笑意,也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有些羞愧。 “那他今天不是刚换了那么多钱吗?” “陆哥要钱是为了分给那些战死袍泽家人的。他平时不怎么花钱,你别看他贪财,他就是对自己抠门,兄弟们平时谁家有难处,就属他给钱最多。” 这一番话让王汐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从开始的感激,到被冷漠以待,到市侩的贪财,再到有情有义,王汐瑶看着陆离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 第10章 帝国往事 康定城军营。 “陆离。” 陆离回到军营后,刚进门就被魏开山喊住了。 “魏叔,怎么了。” “这两天你准备准备,三天后就出发吧。” “这么着急?象甲卫有很多人受伤,不用多休养几天吗?”陆离有些不解的道。 “这趟他们就不跟着了,我另外给你安排人手。” “魏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魏开山并没回答,起身走到房门处,向外看了几眼,看到四下无人,才轻轻把门关上。 “你小子就别问这么多了,如果这趟大雪山之行一切顺利,返程就直接去京都吧。给,把这个收好。” 一封书信递给了陆离,魏开山接着说道,“把这个交给右骁骑将军杜海,这是我早年间在象甲军的生死兄弟,他会收留你们两兄弟,以后就跟着他吧。” 接过书信后,陆离表情变的很凝重。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小子人品、天资都没得说,可惜一直生活在这西北大漠,终究是少了几分眼界啊。我刚刚得到京中密报,天武帝的身体恐怕是不行了,这天下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接下来魏开山给陆离讲述了一段帝国往事。 八王之乱。 顺元帝赵衷,也就是现在天武帝赵坚的父亲。 他是楚汉开国皇帝赵炎的独子,赵衷的天资非常平庸,甚至可以说有些蠢笨。 赵衷贪吃好色,嗜酒如命,不理朝政。他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为人比较随和。 用民间流传的说法就是虽然胸无大志,但是不折腾百姓。 高祖赵炎在位时,朝中很多大臣就曾多次上书请求改立太子。 赵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甘心把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样拱手让给自己的兄弟子侄。 可是赵衷的能力确实有些问题,经过大臣们三番五次的提议,时间久了赵炎也动摇过改立太子的心思。 毕竟那时候天下刚刚结束了群雄逐鹿重新恢复了大一统的局面,这时候一个昏君继位,很容易就会葬送掉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可是人性毕竟是自私的,纵是如同高祖赵炎这般雄才伟略,最终也难逃出这血脉相连的死局,最后他还是力排众议将皇位传给了顺元帝赵衷。 赵炎为了帮助儿子稳固皇位,他将大将军贾充的女儿贾南风,许配给了赵衷做了太子妃,用贾充摄政辅佐太子。 这种安排也是无奈之举,赵炎之所以能结束乱世建立楚汉帝国,背后所依靠的就是各大士族的鼎力支持。 到了他的执政后期,豪门世家的势力已经尾大不掉了。 此时帝国中除了贾充手中的兵权,几乎没有人再可以与他们抗衡了。 赵炎一生算无遗策,终究是漏算了一个人,那就是此时的太师杨骏。 杨骏是赵炎的老丈人,也就是赵衷的外公。 高祖赵炎死后,杨骏野心就开始膨胀,他唆使顺元帝的母亲太后杨艳,从贾充手中收回了兵权。 顺元帝本来就性格懦弱又是刚刚即位不久,他哪里敢违抗母亲的命令,于是就将自己的老丈人贾充,派往了南疆镇守国门。 此时朝中已经形成了皇权与豪阀世家分庭抗礼的局面了。 如果仅是这样,大家还可以相安无事过几年太平日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昔日的太子妃贾南风此时已经成了皇后。 她对太师杨骏算计自己的父亲贾充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顺元三年,贾南风在取得顺元帝信任后,就开始了自己一代妖后的传奇一生。 此时的顺元帝赵衷已经沉迷于酒池肉林的生活不再管理朝政。 他见皇后难得对政务感兴趣,索性把朝政大权都交给了贾南风,自己也乐得逍遥。 半年后。 楚汉帝国的实质权力已经完全落到了贾南风手中。 贾南风暗中联络顺元帝的两个叔叔,汝南王赵亮,楚王赵玮,许以重利请求他们带兵进京勤王,诛杀太师杨骏。 同年九月,双王率兵突袭京师,与贾南风里应外合,勤王军队轻松入城。 杨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死在太师府中。 在清除太师杨骏及其余党后,贾南风借顺元帝名义草拟诏书废除了顺元帝生母杨艳的太后位,并诛灭了杨氏三族。 至此朝中以太师杨骏为首的士族集团就被连根拔起了。 事成之后,贾南风也信守承诺,将二王封地相连的三州之地,全部赏赐给了他们。 然而诛杀杨骏后,贾南风就遇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得问题。 汝南王赵亮此时野心膨胀,他想着独揽天下大权不肯班师回封地了。 眼见引狼入室的局面要形成了,贾南风又以顺元帝名义下达密诏。 她让楚王赵玮除掉汝南王赵亮,并许诺事成之后,将汝南王封地一并赏赐给他。 楚王赵玮按约杀掉汝南王赵亮后,没想到贾南风却卸磨杀驴。 贾南风矢口否认密诏之事,在朝堂以伪造圣旨的罪名,将他残忍的当庭杖杀。 从此朝政大权就彻底的落到了贾南风的手中,她下旨诏回自己的父亲贾充重新册封为大将军,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代天巡狩。 不仅如此,贾南风独揽大权以后,将贾家能攀上亲的所有人都安排到了朝中要职。 在之后的八年里楚汉帝国迎来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但是人生没有十全十美,贾南风始终没有儿子,现在的太子赵煜并不是她所生,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利,贾南风设计废除并杀死太子赵煜。 顺元十一年。 这时的贾南风已经算得上是半个女皇了,民间开始称她和顺元帝为二圣。 随着权力的稳固,贾南风就想着废帝改朝换代自己加冕女皇。 正是她的这一举动,成为了八王之乱的导火索。 平时臣服她的赵室宗亲突然就翻脸了,其中掌管禁军的赵王赵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伦伪造顺元帝诏书,以谋害太子罪出兵勤王,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贾南风以及她的党羽。 七日后在天牢中赵伦用毒酒将贾南风和贾充赐死,然后自封为相国接掌了楚汉大权。 赵伦掌权后和贾南风一样,同样不满足于现状。 顺元十四年,正月。 赵伦将顺元帝软禁在行宫中废帝自立。 为了稳固朝局,赵伦又大肆封赏各路官员。 一时间皇宫中就连做官帽的貂毛都不够用了,最后只能用狗毛代替,这就是民间流传狗尾续貂的典故出处。 赵伦的做法激起了宗室藩王一致的反对,各路藩王纷纷起兵讨伐,楚汉帝国的八王之乱彻底爆发了。 第11章 九子夺嫡 顺元十六年,六月,帝都。 齐王赵炯联合了河间王赵雍、成都王赵邺发兵四十余万,合围了帝都朝歌城逼迫赵伦交出顺元帝复位。 赵伦此时已经称帝两年,现在朝中的文武官员几乎都受过他的好处,所以他的政权还算稳固,加上他手握十五万禁军就想着殊死一战,决心将三王联军耗死在朝歌城下。 同年七月,帝都三王围城战拉开了序幕。 这场大战打的难解难分一直持续到九月中旬,此时双方人马伤亡都很大。 就在三王联军的粮草已经捉襟见肘时,一直支持顺元帝正统的前大司徒王允,他带着家丁和豢养的死士趁着夜色袭击了朝歌城北门守卫。 顺元十六年,九月二十,夜。 三王联军趁朝歌城门户大开之际,合兵一处攻破了朝歌城。 伪帝赵伦看到大势已去,就在皇宫金殿中拔剑自刎了。 齐王赵炯连夜救出顺元帝以及被软禁的众多家眷。 次日,齐王重新宣布了顺元帝正统地位。 此时楚汉帝国的权利就落到了齐王赵炯手中了。 齐王赵炯与前几位掌权的宗室、外戚不同,他明白名不正则言不顺的道理。 他只想手握天下权,并不想做那个出头鸟。 赵炯心思通透,他知道自己手中的力量并不足以对抗天下诸侯,此时称帝的话那么赵王赵伦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赵炯就效仿了老祖宗的办法,挟天子以令诸侯。 因此赵炯对顺元帝非常尊敬,甚至算是谄媚讨好。 次年五月,赵炯不惜斥巨资为顺元帝打造了朝歌一绝——铜雀楼,并且为顺元帝搜罗天下美女。 民间传说,铜雀楼中一层高楼一重天,不仅每层都设有酒池肉林,楼里的装饰更是穷奢极欲。 从此顺元帝就在铜雀楼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神仙生活,除了帝国重大庆典几乎从不露面。 此后的九年时间中,楚汉帝国迎来了真正的中兴局面,齐王赵炯完全接管了帝国后并没有贪图享乐。 他整肃吏治,完善律法,轻徭薄税,恢复民生,稳定边疆,发展商道。 在他的励精图治下,帝国欣欣向荣。 不知是高祖一统天下时用尽了帝国气运,还是帝国前面几位掌权人触怒了神灵。 顺元二十四年,秋。 原以为帝国的国力会一直蒸蒸日上,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齐王赵炯在一次狩猎时,不幸被一只受惊的麋鹿撞伤。 这原本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势,但是回到皇宫后赵炯的伤势久久不能痊愈,同年冬天赵炯病故。 这也成为了楚汉帝国的一桩悬案,民间众说纷纭,有人说齐王是被撞伤了内脏,最终无药可医病故。 但是流传最广的说法就是,秦王赵政和岭南王赵奢不满齐王的削藩新政,勾结皇宫内官,用一种西域产的奇异慢性毒药把齐王毒杀了。 这种说法的证据就是太子之争。 顺元二十五年,三月,春。 秦王赵政和岭南王赵奢无诏率兵入京,他们想要拥立二皇子赵昂为太子继承大统。 赵昂是秦王的妹妹与顺元帝的孩子,虽然资质一般,胜在以后比较好控制。 为此秦王赵政开始对那些其余皇子大肆罗织罪名,或打压或迫害。 顺元帝与高祖恰恰相反,虽然他别的不行,但是他的身体非常棒,整天的寻欢作乐造出了一大批子嗣。 其中皇子十五人,公主二十人,这也算是枝繁叶茂了。 在这时顺元帝的成年皇子已经有十人了,除去被皇后贾南风杀死的太子赵煜还有九人。 这九个皇子除了二皇子,其余几人都已经在外就番,那些年龄小一些的则不愿意前往封地一直留在京都享乐。 顺元二十六年,四月。 秦王迫害皇子的事情传到了辽东,此时的天武帝赵坚还是辽东王,率领十四万辽东边军镇守山海城。 同年五月,秦王派人将顺元帝勒死在了铜雀楼,二皇子赵昂顺势登基。 秦王急功近利的做法又使天下陷入到了乱局之中。 这次斗争就没有其他宗室勋贵参与其中了,而是顺元帝八个在外就番的皇子齐齐发兵剑指帝都。 顺元二十六年。 这次大战与以往不同,皇后贾南风并没有儿子,唯一的太子还被她给杀了,所以顺元帝并没有嫡子。 现在这九个皇子,按理说都是有机会坐上那张龙椅的。 所以这次挥师进京,所有皇子各怀鬼胎,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都在保存实力,想做麻雀后的弹弓。 秦王赵政带兵极为出众,接到消息后就开始动员大军,层层截击,未到帝都皇子们就损失惨重,只有距离京师最远的辽东王赵坚按兵不动。 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辽东王赵坚率领十万辽东边军入关了。 赵坚一路上七战七捷,途中接触的所有人马都是一触即溃。 这些地方守备军对上常年厮杀在苦寒之地的辽东铁骑,都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最后在兵围朝歌城半个月后,二皇子赵昂,身负荆条,手拿玉玺,开城献降。 赵坚入城后重新厚葬了父亲顺元帝赵衷,同时恢复了齐王执政时的一些新政,任人唯贤整肃吏治。 登基称帝之后,赵坚并没有学着贾南风那样大肆清算,他小时候看过了太多的皇家争斗,不愿意再多造杀戮,因此对于这些叔伯兄弟,他也没有过分追究。 赵坚将他们削去了兵权,重新放回了各自封地。 天武帝登基后留下铁训,藩王无诏不得出封地,如有违者以谋反罪论处。 连年的战乱,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早已经受够了。 赵坚休养生息的国策,瞬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推崇。 从此楚汉帝国进入到了一段长久的高速发展期,不仅人口有所恢复,军事、经济、科技都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天武帝在位这二十多年,无论是文治武功都不弱于高祖赵炎,帝国四海升平,王朝也进入到了立国以来最强盛的时期。 第12章 局势 听着这些帝国秘辛,陆离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 “魏叔,你不会是在这编故事吧,这也太离谱了吧。这故事交给那些说书人,城里落枫楼的食客,那还不得天天爆满啊。” “你小子有正形没有,这都是我当年听侯爷亲口说的。” “我就说嘛,您老这斗大的字都认不太全,怎么能对帝国秘辛了解这么多呢。” “放屁,老子年轻的时候也是读过书的人,你以为就靠着打打杀杀,老子就能当上这康定城的守备将军吗?” 陆离满脸狐疑的看着魏开山。 “魏叔,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放心,叔读书多,不会骗你的。”魏开山满脸得意。 “那你说了这么多,和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你小子就是悟性太差!你以为帝国这几年四海升平风调雨顺,就万事大吉了?” “不然还有什么说法?”陆离满脸求知欲的问道。 “哎……” 魏开山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 “帝国只是表面上看似强盛,内里恐怕早就是花架子了。” 说到这时魏开山脸上有痛心,也有无奈。 天武帝赵坚虽然文治武功不输高祖,但是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他就连孕育子嗣也随了高祖。 天武帝做辽东王的时候,北蛮时常率军叩关,连年的征战加上辽东的苦寒环境,最后落下一身隐疾。 赵坚除了在做辽东王的时候,有过一子两女,登基称帝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子嗣。 现在的太子赵广不仅生性残暴,还完美继承了先帝赵衷的“优点”,纵欲好色,嗜酒如命,甚至犹有过之。 陆离越听越感觉像是在茶馆听说书。 “你这个故事,不会是从哪本路边小人书里看来的吧。” 陆离现在的表情就是你不会在忽悠傻子吧,上下四代人,上演一场轮回戏? 魏开山这次没有搭理陆离,只是表情很认真的继续说着。 “如若天下安定,兴许帝国还能挺过这一代君主的掌政时期。可惜帝国早已外强中干,处处危机四伏。天武帝武功盖世,他在位时兴许没人敢跳出来兴风作浪,可若天武帝现在驾崩,这虚假的盛世繁华,会瞬间灰飞烟灭的。” “怎么说?”陆离不解道。 “就说这帝国的内忧,门阀世家的土地兼并已经愈演愈烈,他们的利益集团已经渗透到了帝国的方方面面。帝国困境不止于此,再说宗室勋贵这边,天武帝当年也只是清缴了,这些当年叛乱藩王的兵权。实际上还是有很多藩王手握重兵,觊觎着那张宝座。” 魏开山顿了顿,喝了口凉茶接着说道。 “我们再说这外患,你小子也在西北跟我这么多年了,北面的五部蛮族有多么好战,就不用我说了吧?西面的贵霜帝国之所以这些年和我们相安无事,那也只是因为他们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更西面的安息帝国身上,没空理睬我们。帝国南面有南越,滇越,闽越,夜郎,哀牢等诸多小国,他们暂时选择臣服帝国,那也只是畏惧帝国三十万天武南军的战力。陆离啊,一但朝中有变,我们身边的这些邻居,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争抢帝国这块肥肉的。” 陆离还是第一次听魏开山说起帝国局势,经过他这一番分析叙述,陆离都觉得颈后冷汗直冒。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帝国的虚假繁华背后隐藏着多少杀机。 “你这次离开是和天武帝的病情有关吗?” 魏开山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你小子也别在多打听了,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这趟前往大雪山,你记住万事小心,别把命搭在那就行。” “放心吧!” 事情交代完毕后,魏开山起身就要离开,走到房门处,他突然一拍脑门说道。 “你晚上来一趟家里,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嗯?魏叔你给我准备了娶媳妇的聘礼?”陆离又开始没正形的开起了玩笑。 “娶媳妇才能花几个钱?老子要给你的是老子的传家宝!” 陆离听完满脸狐疑,也并没有当真。 下午的时候,小武带着王汐瑶从军营大门处走了回来。 陆离正好在小院了整理远行的装备。 “王姑娘好巧,你们这是把商铺都搬回来了吗?这转了整整一天才回来。”陆离打趣了一句。 “陆公子,不是说了叫我汐瑶就好了嘛。”王汐瑶给了陆离一个大大的笑脸。 王汐瑶那倾城的脸庞上挂上这么一个甜美的微笑,顿时把陆离的魂都勾走了。 陆离挠了挠头道,“喊顺口了,那这样你也别喊我什么陆公子,我哪里配的得上一声公子,你直接就叫我陆离吧。” 两人寒暄了几句,王汐瑶就独自走进隔壁小院中去了。 陆离一把扯住,正提着东西要送进去的小武问道。 “哎小武,我怎么感觉汐瑶,刚才说话的语气怪怪的。” 小武长这么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他哪里听的出什么东西。 “陆哥,我没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啊,你是不是被王姑娘迷住了,出现幻觉了?”小武贼贼的笑着说道。 “滚你娘的蛋,你个小雏哥,你懂什么叫欣赏吗,你懂吗?” 陆离被说的有些尴尬,笑骂着在小武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小武嘿嘿嘿的笑着也不计较,这大概就是边军兄弟的相处方式了。 小武拎着大包小包,刚走到王汐瑶小院门口突然回头说道。 “陆哥,没记错的话,你也是个雏吧。” 说完小武就闪身走进了小院,同一时间一只鞋刚好砸到小武刚才站的地方。 陆离捡回鞋,拍打了几下,重新穿好,嘴里碎碎念着。 “小爷能和你一样吗,我可是十四岁就被凤鸣楼花魁邀请进闺房听过曲儿的男人。” 这一刻男人这该死的胜负心尽显无遗。 看着小武进了内屋送东西,陆离还站在那愤愤不平。 他自言自语道。 “还别说,当时那曲儿还挺好听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好像是叫寒衣调吧。哎,也怪当时自己年纪小,被花魁盯得害羞没怎么听懂,虽说好听但是五两银子就听了首小曲儿……” 想到这儿陆离就生出一阵心疼。 第13章 大雪山 片刻后。 王汐瑶把小武送到了小院门口。 “陆离。”王汐瑶看着不远处的陆离喊道。 陆离放下手里的柴刀走了过来。 “汐瑶,找我有事吗?” 王汐瑶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塞给陆离道。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这个给你,你替我送给那些战死士卒的遗孀吧。” 这一沓银票都是50两的,按厚度粗看也有几千两。 陆离满脸疑惑,并没有伸手接过银票。 “我听小武讲过了,那些战死边疆将士的家人很可怜,这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希望你一定要收下。” 如果这钱是给自己的,陆离可能就直接拒绝了。 但是王汐瑶说了让他分给那些边军家属,陆离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那我就替那些阵亡兄弟在这谢谢你了。”陆离郑重其事的对着王汐瑶一抱拳行了一礼。 在陆离看来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这些钱在那些官员手中可能连下几顿像样的馆子都不够,但是在这儿那是能救活一家老小性命的。 “我只是尽点绵薄之力,那些保境安民为国捐躯的将士才是我们该感谢的。” 或许是生在军武之家缘故,王汐瑶对于那些边军家属尤为同情,所以她是发自真心的想帮帮他们。 说完王汐瑶对着陆离甜甜一笑,轻轻一欠身就告辞回房去了。 王汐瑶此刻的心情显然不错,这从她那轻盈的走路步伐中就能看出。 小武伸手在陆离眼前挥了挥。 “陆哥,别看了,人都进屋了。” 陆离一把打掉小武的手说道。 “我还没找你小子算账呢,说!汐瑶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小武没正面回答,而是学着陆离的口吻说道。 “汐瑶,汐瑶,一口一个汐瑶,陆哥,我看你比谁叫的都顺口。” 陆离彻底说恼了,单手抓住小武的后脖道。 “我这几天没打你,你是不是有点皮痒了?” “哎呦,哎呦,陆哥我错了,我错了。”小武可怜巴巴的求饶道。 “陆哥,我给王姑娘说了你一路的好话,真的,我对天发誓。”说着小武还假模假样的并起三根手指。 陆离半信半疑的松开了小武。 “陆哥,以后你们两个成了,可别忘了我啊,下次再见到,我是不是就要改口喊嫂子了?” “去去去,滚去喂马去。”陆离不耐烦的轰走了小武。 陆离又往汐瑶的小屋方向看了几眼,别说让小武这么一提,自己这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陆离的做人原则就是,得不到的我还不能想想吗? 这是当初陆离和陆大勇小时候研究出的方法。 从陆家村逃难出来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兄弟俩露宿在一个破庙。 因为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到了半夜兄弟两人都饿的睡不着觉。 陆离就出了个馊主意,他给陆大勇描述好吃的菜肴,让陆大勇闭上眼睛想象味道。 结果是俩人越说越饿,越说越饿,最后俩人都受不了了,跑去河边灌了一肚子水,这才又回来勉强熬到天亮。 傍晚,陆离来到了魏开山的住处。 陆离去魏开山的家,就和回自家一样,门都不敲推门就进。 “魏叔,你这是要搬家啊。”陆离看着屋子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包裹说道。 魏开山一遍收拾东西,一边回答道。 “边军布防调令估计这几天就会到,我提前收拾点东西,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你呢,出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我让大勇出去买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听说雪域特别冷,我让大勇去多买点御寒的衣物。” “好多年都没有人去过大雪山了,听军中的老人说以前从大雪山走出来的每个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 魏开山放下手里的活坐下来,喝了口茶接着说道。 “镇北侯就是二十多年前从大雪山中走出来的。” 这个陆离还真不知道,大雪山对于平民百姓,更像是一个流传了很多年的传说。 大雪山位于楚汉帝国正西方,那是一块楚汉帝国与贵霜帝国夹缝处的雪域高原,面积极大,但是大雪山上具体有什么,就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了。 自古至今一直流传着很多关于它的故事,因为那里的海拔极高常人难以适应那里的生存环境。 再加上雪域高原还是一块贫瘠的土地,因为海拔高气温低,所以终年被大雪覆盖着。 就算是没有雪的地方,也是硬如磐石的冻土层,别说种庄稼了,就连野草都十分稀少,因此两大帝国都对此处毫无兴趣。 历朝历代就算是武力极为昌盛的时候,也没有哪个帝王打过那里的主意。 具体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那里资源匮乏,颗粒不长,没有征服的价值,就算兴兵占领也是得不偿失。 还有人说是因为大雪山的缘故,大雪山只是一个统称,主要指的是昆仑雪山上的大轮回寺。 听说大轮回寺里藏着惊天的秘密,它依山而建,高耸入云,就像一座建在天穹上的宫殿。 民间传说大轮回寺最上层的宫殿住着仙人,不过这些都是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臆想。 关于大雪山的记录历代流传下来的资料都是极少的,就算是那些谱写春秋的史学官,对它也常常是一笔带过从不多加描述。 如今两大帝国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作为两国边疆的隔离带,更是没有人会去招惹这片不毛之地。 “那这次护送王汐瑶算是送她回家?”陆离调侃的问道。 “这个就不清楚了,镇北侯信中也没有多做交代,可能是怕自己死后,女儿在帝国没有容身之地吧,无奈之下才想冒险要送她回去。” 这些都是魏开山自己的理解,但是陆离总是觉得这里边肯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陆离有此猜测并不奇怪,去往大雪山九死一生,不说路上会遭遇多少截杀,就是单说路途的艰险,就会要了行人的半条命。 镇北侯如果不是有什么万不得已的苦衷,绝不会让女儿冒这个险。 就算是王汐瑶在帝国中,隐姓埋名躲藏不住,那么他也完全可以让信任的亲卫,带上大量的财物,直接带着王汐瑶投奔贵霜帝国,一样可以生活富足,一辈子衣食无忧。 想到这儿陆离更加笃定,这其中肯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14章 黑金雁翎甲,月下美人图 陆离和魏开山在屋内聊了一会后,魏开山从床上拿过一个包袱。 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粗布包袱,当魏开山打开包袱时,陆离才发现这里面还有一层居然是用丝绸包裹的。 “魏叔,您老可够奢侈的啊,什么宝贝还用得着这样保管。” 魏开山满脸得意的道,“不是念在咱们爷俩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就是皇帝来了也别想拿走。” 当包袱全部打开后,露出了一件背心样式的马甲,通体乌黑,在烛光的照映下,还泛着金属光泽。 其实也不能算是衣服,应该叫做内甲更为合适。 “小兔崽子上眼吧。” 陆离伸过头去仔细的打量了起来,又拿起来挂在胸前比划了比划,这黑甲分量极轻和正常衣服无异,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陆离古怪的看着魏开山嘿嘿笑着开口说道。 “魏叔,这算什么宝贝啊,你就算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送我也没关系的,我跟了你都十几年了,咱们这关系用不着这些虚的。” “你小子懂个屁。” 魏开山直接拔出佩刀,朝着桌子上的黑甲猛劈了几刀。 战刀卷刃,黑甲丝毫无损。 “哎呦,我靠。”陆离顿时瞪大了眼睛,赶紧又拿起了黑甲仔细观察。 陆离不死心又拿到油灯下仔细看,黑甲不仅丝毫无损就连一道划痕都不曾留下。 陆离就更好奇这黑甲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西北战刀那可是帝国一绝,这都不能伤它分毫。 “这是老子祖传的黑金雁翎甲,据说是我祖上当年被秦帝派往出海寻访仙山,机缘巧合之下得一个游方术士所赠。我从十六岁从军以来,从来甲不离身,多少次大大小小的战役,全靠着它我才活到今天。” 魏开山又从陆离手中夺过黑甲,拿在手里轻轻抚摸,就像在抚摸着青楼里娇嫩的小娘子,他心疼了一会又还给了陆离。 “今儿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不行,不行。叔这太贵重了,这次边军换防后,你身边也没个自己人,您老还是自己留着防身吧。” 陆离这话是真心的并不是客气。 “老子今年都四十六了,这花花世界我什么没享受过!可是你小子还年轻啊,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娶老婆,老子无儿无女,陆离啊,我是一直拿你当我亲生儿子的。” “叔,我都知道……” “那你还废什么话,还不好好收起来,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记住凡事多留个心眼,以后别对谁都那么实诚。你今晚就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启程吧。我明天就不送你了,随行的人手我给你安排在西城门,你直接过去集合就行。” 魏开山此时像是一个老父亲,在送前途未知的儿子远行。 临走时陆离突然回身双膝跪地,在地上重重的给魏开山磕了三个响头。 他看着魏开山欲言又止。 “好了好了,别磨磨唧唧的,咱们西北的爷们不兴这一套,他娘的哪来的沙子迷了老子的眼睛。” 陆离出门后,魏开山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默然的坐了许久。 这是陆离第二次给人磕头,第一次是在陆家村爷爷的坟头。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天地父母是受得起这一拜的。 陆离回到小院时,出去买东西的陆大勇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 “哥,你回来啦。” 陆离点了点头道,“交代你的东西都买齐了?” “哥。你放心吧,都在这里。”陆大勇拍了拍地上的几个大包裹。 “大勇,明天咱们就启程,晚上把东西都收拾好。” “魏叔不是说三天以后才出发吗?” “城中情况可能有变,我们只能尽快出发了。” 陆大勇就是这点好,只要是陆离说的话,他只会彻底执行从来不多问。 “大勇去弄点菜去,今晚哥给你做点好吃的。” “好嘞。”陆大勇兴奋的就去准备食材了。 半个时辰后陆离的小院里架起了烧烤,陆大勇正在那不断的翻烤着肉串,烟雾在这个无风的夏夜笔直升起。 陆离则在院子里的灶台处做饭,他手里拿的是一口样式奇怪的小锅不断的翻炒。 帝国的美食并不多,楚汉帝国主要继承了,先秦帝国的烹饪方式,普通百姓以蒸、煮为主,辅以腌制的咸菜,来作为日常吃食。 贫苦百姓收获的粮食,基本都是粗筛一遍后,直接上锅蒸熟的粗饭,家中有幼龄孩童,他们才会用细粮煮粥。 而达官显贵的主食则是粱饭,这是一种用上等的小米蒸的干饭,多数人会和肉羹搭配着吃。 因为食物味道单一,所以他们偶尔还会用炭火烤食各种肉类,但是由于作料所限,味道也自然是一般。 陆离却从小就跟着爷爷学会了炒菜,小时候爷爷常常会用猪的肥肉熬制一种特殊的猪油。 做饭时把猪油先放入锅中,然后加入各种食材翻炒,有时候只需要稍许食盐,味道就能鲜美无比。 “哥,你尝尝。” 陆大勇拿着一串烤肉递到了陆离嘴边。 陆离用牙齿扯下一块,就让陆大勇先去吃了。 兄弟俩这有爱的一幕,正巧被坐在隔壁小院中,纳凉的王汐瑶看到了。 王汐瑶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兄弟俩打打闹闹。 伴随着灶台前陆离的垫锅,一股股香气就顺着篱笆飘了出来。 王汐瑶闻到这饭香,肚里的馋虫乱翻,她也想过去尝一尝,可是一个侯门教养出的淑女,这会儿怎么开得了口。 这也不能怪王汐瑶嘴馋,出了象甲城后,这一路上吃的就是干粮配凉水,换成谁也都会思念美食。 更何况陆离的烹饪方法闻所未闻,那掂锅的手法,那古怪的锅中明火,颠覆了王汐瑶对做饭的认知。 正当王汐瑶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的时候,陆离带着一破布围裙出现在了她的小院门口。 “汐瑶,吃过晚饭没有?要不要过来一起吃。”说话间陆离已经走进了小院。 王汐瑶正在小院中想着美食出神,听到陆离的邀请有种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突然羞的满脸通红。 她恼恨自己的嘴馋,想要拒绝又抵不过馋虫,这幅月下美人娇羞图,就这样烙印在了陆离的心中。 第15章 沙海湖集市 王汐瑶最终还是没经受住美食的诱惑,她起身后低头含羞的跟在陆离身后走了出来。 夏夜,蝉鸣,小院,石桌,奇特的美食。 三个人坐在一起用餐,陆家兄弟大快朵颐,王汐瑶衣袖遮嘴细嚼慢咽。 “汐瑶,在这里不用这么拘束的,在这西北边陲没有那么多规矩的。”陆离看到王汐瑶想吃又含蓄的样子忍不住说道。 “对啊,王姑娘你多吃一些,我哥做饭可好吃了。”陆大勇憨厚的说道。 “陆离,你的厨艺在哪里学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是跟我爷爷学的,以前我小的时候,爷爷总是爱喝几口小酒,小山村里也没有什么酒楼他就自己琢磨出来了。” 当陆离为她盛了一碗鱼汤后,王汐瑶彻底放下了矜持,学着兄弟两人的样子吃了起来。 西北的夏夜还是有些微凉,三人又喝了一些边陲特产的葡萄酒,陆离就起身将新买的外袍轻轻披在王汐瑶的肩膀上。 姑娘眼神迷离,脸颊泛红,不知是害羞,还是刚刚喝过酒的缘故。 她双目似有水波流动,朱唇微张轻吐出一声。 “谢谢。” 边陲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疑是仙女下凡间,眼波流转似星辰。 一顿晚饭,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欢声笑语。 夜。 小院屋内,陆离从床底石砖下抽出了爷爷留下的木匣。 陆离小心翼翼的掸去灰尘打开了木匣。 匣中有大小无鞘双刀,长刀三尺,刃宽一寸,短刀长尺余,锋刃细而狭。 两把刀看上去都已经锈迹斑斑,陆离拿起双刀只是手腕轻轻一震,刀刃覆盖的锈迹便纷纷脱落。 这就是爷爷留给他的遗物,短刃名叫藏锋,长刀唤作惊鸿。 陆离用布条把双刀缠住,吹灭烛火抱着双刀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 陆家兄弟一早就收拾好了,在小院门外等着与王汐瑶汇合。 康定城,西门。 一支驼队正在城门处等候,当陆离三人从远处走来,却看到了伤势未愈的岳峰也正带着一众象甲卫等候在此处。 “岳将军,你这身伤……”陆离有些疑惑道。 “陆离兄弟,大恩不言谢,咱们也不用这么见外,我虚长你几岁,你不嫌弃就喊一声岳哥吧。” “岳哥,你们这是要随队走一趟?” “陆兄弟误会了,我们象甲卫的兄弟,这次人人带伤,这趟大雪山之行去了也只能拖后腿,这次就只能拜托你了。” 说话间岳峰从怀里拿出一个羊皮卷轴递给了陆离。 “这是侯爷留下的,你带上它说不定路上会有帮助。” 说完岳峰一抱拳就闪开了道路,一众象甲卫也是对着陆离施了一礼,这是感谢,也是托付。 这次行程要穿越沙漠,所以只能放弃战马改用骆驼背负物资。 这个西北的清晨,浩浩荡荡的驼队,伴随阵阵响起的驼铃声上路了。 这次行程的第一段路线,是沿着康定城的商路一路向西,一直走到沙海湖,贯穿康定城的孔雀河就是从这里发源的。 沙海湖是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一个大型的淡水湖,它的水源主要是来自于夏季的雪山融水。 陆离这一行总共有十四个人,除了陆离、陆大勇和王汐瑶,还有一个叫贡布的向导。 魏开山只给他们安排了十个护卫随行,这些人都是西北的拓跋巡山卫。 他们不仅身手好,而且都是野外生存专家,上山下河穿行戈壁,那都是如履平地。 随行的人数少,这并不是魏开山小气,只是路途上要穿越一部分羌族的领地,一旦被探马发现,再多个三五十人也只是徒增伤亡毫无意义。 倘若没有大军护送的情况下,人数少目标小反而能更好的隐藏行踪,也会更安全一些。 出发后的头两天里,众人还是兴致颇高,尤其是没怎么出过家门的王汐瑶,对着身边的戈壁沙漠景色,觉得既新鲜又好奇。 这几个年纪不大的巡山卫,从离开康定城的势力范围后,他们就骑着骆驼交替着撒出去巡查。 初始的路线按照向导贡布的话说,这根本不算沙漠,只是沿着一条古河道在前行,有些地段的河床并未完全干涸。 这里周围的沙子都非常浅,到处都有零星的小型湖泊和海子,水面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不知名的禽类。 沿着古河道的河湾,分布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绿洲,生长着沙枣等等一些灌木。 大约在四天后,除了向导贡布以外,只有陆离每天还能像个没事人。 其余所有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除了口渴了喝水,饿了吃几口馕,几乎都不怎么交流了。 巡山卫也不在积极的四处巡查了,因为这里除了偶尔能路过的古遗迹,还真就是连个鸟都没有。 陆离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从西方运到中原的商货会这么贵了,以前还骂那些商人黑,终究还是自己太年轻了。 行程的第六天下午,驼队来到了沙海湖。 这是一个极大的沙漠内陆湖泊,沙海湖有众多的支干连接着远处的雪山,每年冰消雪融的时候,雪山融水就会注满湖泊,四周的绿洲就会显出一片生机勃勃。 站在四周的沙坡上放眼望去,广阔深远的蓝色湖水让人心旷神怡,随着微风荡漾起水波反射着阳光,不经意间使人有种游走在天地尽头的错觉。 沙海湖也被往来的商人称为生命之湖,这里没有什么势力驻守,全是商队搭建的临时住所,久而久之也形成了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沙漠集市。 第16章 糖葫芦 沙海湖是一个神奇的集市,这片戈壁沙漠马贼猖獗,盗匪无数。 这里虽然没有驻军守卫,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打这里的主意。 集市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到了沙海湖就不准再发生战斗,谁要是敢违反所有人都会群起而攻之。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无论是盗匪还是马贼,就算洗劫了再多的财货都需要一个地方处理掉。 这些盗贼匪寇也是人,他们也需要享受生活,钱是需要花出去的,那么就没有比这里更好的选择了。 久而久之沙海湖就成了这片戈壁沙漠里最大的中转集市。 陆离他们在向导贡布的带领下,驼队很快进入到了这片临时营地。 绿洲中随处可见的商摊,琳琅满目的商品,让陆离一行人大开眼界。 这也不能怪他们没见过世面,主要是这里囊括了很多国家的商品。 比如贵霜帝国,安息帝国,以及孔雀王朝的货物都在此地流通。 偶尔甚至还能见到更远方波斯帝国的商品,以及极西之地传闻中那个强大的罗马帝国的商货。 进来营地之后,陆离一直小心翼翼的四处观察,这里是通往大雪山的必经之地。 如果那群中原贵族还不死心,这里极有可能埋藏着杀机,万一有人尾随他们离开,一场血战就在所难免。 陆离和众人交谈时,贡布已经租借了几顶帐篷当做今晚的临时住所。 趁着夕阳未落之际,陆离准备带着陆大勇出门补充物资。 陆离本来不打算带上王汐瑶的,她的样貌就算是换上了男装还是太过惹眼。 最后在王汐瑶的央求下,加上她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陆离没能招架住,最后还是同意带她上街逛逛。 繁华的街道,往来穿梭的商旅,各种叫卖的商摊,还有携家带幼的马贼,这也算得上一幅沙漠奇景了。 “哥,你看……”陆大勇看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说道。 陆离万万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人卖糖葫芦。 旁边的向导解释道,“这附近是有些寨子的,盗匪马贼的家眷时常也会过来采买东西。” 陆离听后一阵啧啧称奇,感情这里和那些小型边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陆离买了两串糖葫芦,分给王汐瑶一串,他自己和陆大勇吃一串。 其实不是糖葫芦有多好吃,只是小时候生活太苦了,这一串不起眼的糖葫芦,是兄弟两人为数不多能买得起的廉价快乐。 两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陆离吃了一颗就把剩下的全都递给陆大勇了,一声憨憨的“谢谢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变。 王汐瑶看到后抿嘴轻笑,她要再给陆离买一串,却被陆离给拒绝了,现在兄弟二人已经不再是舍不得吃,只是这么多年习惯了。 在天黑之后,一行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帐篷,大家啃了几天的干粮了,所有人的胃早就抗议了。 这次陆离出去买了一些风干牛肉路上吃,还买了一些刚宰杀的牛羊肉作为今晚的食物。 陆大勇在帐篷外点燃篝火,陆离熟练的处理着食材。 片刻后篝火上就挂上了一个铁锅,这是陆离刚刚弄好的蔬菜汤。 烤架上一串串烤肉滋滋冒油,所有人的眼睛此刻就像饿狼一样,在黑夜里冒着贪婪的幽光。 这群人是真的饿坏了,天天啃干粮神仙也受不了啊。 大串的烤肉配上,下午买回来的肉饼,每个人吃的都像是饿死鬼投胎。 陆离拿出一小包调料撒在蔬菜汤里,每人分了一大碗。 王汐瑶刚喝了一口,就被蔬菜汤的味道惊艳到了,明明是一锅普通的蔬菜大杂烩,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鲜美。 “陆离,这个蔬菜汤为什么这么好喝?”王汐瑶说完,又喝了一口。 陆离拿出一个小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 “味精,我自己配的。” 王汐瑶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作料,听到是陆离自己配的后,姑娘眼中全是崇拜的目光。 这让一直厚脸皮的陆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尴尬接着说道。 “这是用海带,虾皮,香菇,小葱,大蒜,烘干研磨成粉末,那个散在烤肉上的叫做孜然,这是商队从一个名为干燥之地带过来的香料。” 王汐瑶吃了一口烤肉,双眼弯成了月牙,对着陆离伸出一个大拇指。 “你真厉害。” 陆离这次不谦虚了,得意的一拍胸脯道。 “我呀,如果不从军,其实经营个小酒楼,也能过的不错。” 陆离那得意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欠揍,逗的王汐瑶掩嘴咯咯直笑,其余人看到这两人打情骂俏齐齐翻着白眼。 沙海湖虽然街道繁荣,但是住宿条件并不好,这里的帐篷数量有限,也空不出单独的帐篷留给王汐瑶。 夜里陆离和王汐瑶陆大勇一个帐篷,中间挂着布帘。 就算是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受不了自己一侧不远处睡着一个男人。 王汐瑶躺在地铺上辗转难眠,心里小鹿乱撞,时不时的还揉一揉自己发烫的脸颊。 陆家兄弟则是沾床就睡,六天的沙漠赶路,早以及消耗尽了他们的精力。 虽说不会有人在这沙海湖动刀枪,但是陆离常年的边军生涯谨慎惯了,半夜还是悄悄爬起来准备出去巡视巡视。 陆离出了帐篷,假装是起夜解手,四处查看了一番,还就真发现了有几双眼睛在盯梢。 他不动声色的回到帐篷轻轻摇醒了王汐瑶,正在她迷迷糊糊醒来还有些茫然的时候,就被陆离一把捂住了嘴巴。 王汐瑶吓了一跳,看清面前的是陆离后情绪才平复下来。 陆离对她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轻声把情况说了一下。 王汐瑶听后,也显得脸色有些难看。 她也不是害怕,只是觉得都已经逃出这么远了,难道还是在劫难逃吗? 这秀丽的河山,这繁华的世界,自己却只是看过象甲这一城之地,有些心酸,也有些遗憾。 第17章 羌骑 陆离叫醒了陆大勇,兄弟二人只是交换了几个手势,就互相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陆离拿出一个哨子,这是帝国特殊兵种常用的拟声哨,可以模仿多种声音,声音大小可控,是特殊情况下用来交流的。 哨子可以模拟各种虫鸣鸟叫,每支部队都有自己独有的一套编码节奏。 陆离的哨声响起后,没多久就得到了回应,细微的虫鸣声极具隐蔽性。 只是经过了短暂交流,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现在的处境。 陆离在心中琢磨出两套方案,自己潜行去做掉盯梢的人,然后悄悄跑路,这个风险太大。 一来不知道对方留下了几双眼睛。二来万一打斗起来惊动别人,所有人都会交代在这里。 陆离最后决定让巡山卫潜行出去,在沙海湖四处放火,造成营地混乱,然后迅速集合趁着夜色掩护跑路,至于能不能顺利逃脱,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陆离和巡山卫约定好了时间后,就神情凝重的握刀静坐着。 王汐瑶从一侧,扯了扯陆离的衣角,陆离只是回应了一个微笑作为安慰。 静坐片刻,陆离从身上脱下了雁翎甲。 “穿上这个。”陆离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什么?” “防身用的,别问了,赶快穿上。” 王汐瑶此刻早已经是一只受惊的小绵羊,老老实实的把这件保命的黑甲穿在了身上。 约定的时间是丑时动手,这时候休息的人睡的最沉,盯梢的人也是最疲惫的时候。 听到沙海湖营地起了骚乱后,陆离毫不迟疑迅速动身带人跑路。 这次队伍分成了两拨人,向导贡布带着陆大勇和王汐瑶走在前面,陆离带着巡山卫吊在后面。 出了沙海湖众人改道向南跑路,这里就是真正的大沙漠了。 传说中一夜之间被黄沙掩埋了的楼兰古国就在这片区域。 这是一片流动性的大沙漠,大风吹动沙丘,地形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古河道早就没了踪影。 现在唯一能辨别方向的东西,就剩了那些被风沙埋住半截的塔楼和古城断墙。 众人一夜未歇,一路的亡命奔逃,大家都是身心疲惫。 就在人和骆驼都快撑不住的时候,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早晨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缓缓的升起了,朝阳映红了天边的云团。 这片浩瀚无垠的沙漠,也被笼罩上了一层霞光。 这一幅天地间壮丽的画卷,短暂的让一行人忘去了一丝疲倦,众人看的有些失神。 正在大家迷醉在美景里的时候,向导贡布却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安。 陆离的观察力异于常人,微小的变化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大叔,怎么了?”陆离开口问道。 贡布五十多岁,这是一个康定城常年跑沙漠的向导,沙漠经验极其丰富,这次还是魏开山再三恳求,同时开出了高价才请来的。 “这片火烧云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恐怕不久后就会有一场大风暴啊。” 没进过大沙漠的人,是不能理解什么是沙漠风暴的。 狂风卷起黄沙,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眼前的一切就会埋于沙海之下。 “小将军,我们不能休息了,要快些赶路,从这再向南走小半天的功夫,我们就能到黑水古城遗迹了,在那里我们才能安全些。” 陆离是个知轻重的人,更懂尊重专业人士,在边军瞎指挥是会死人的。 他立刻招呼起大家,趁着太阳还没升起继续赶路。 时间临近中午时,驼队来到了一处断墙下短暂修整。 沙漠的高温加上五个时辰的赶路,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啃着风干肉和干饼恢复着体力。 陆离则爬到一处较高的端墙上警戒着,这是游弩手的习惯,边军斥候永远会留一人放哨。 “哥,你下来吃点东西吧,我替你盯一会。”陆大勇边擦着汗边向上爬来。 “还是你小子知道心疼哥。”陆离笑着和陆大勇逗闷子。 陆大勇嘿嘿的笑着。 陆离正要跳下来时,北方的地平线突然扬起了沙尘。 陆离第一反应是,完了是沙暴,再定睛细看,陆离大骂了一声,“我操是马队。” 他身手矫健的几步跃下高墙朝着众人道。 “快走,那些人追来了。” 陆离没几步就跑到王汐瑶跟前,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了,直接一个横抱就把她扶上了骆驼。 伴随着贡布一阵“噜噜噜噜噜”的古怪叫声,骆驼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在沙漠里奔跑了起来。 按理说在沙漠里这种长途奔跑,战马是跑不过骆驼的,可惜驼队带了太多物资。 在看到黑水城古遗迹时,追兵里一股四五十人的骑兵已经慢慢逼近了驼队。 这是一伙羌族轻骑,它们是能和黑羽卫媲美的极致轻骑。 陆离知道来不及了,只能让陆大勇带着王汐瑶和向导先跑,他自己则准备回头迎战。 巡山卫用的是一种短矛,一捆十几根,可以挥舞,也可以投掷,几根拼接还能变成临时的骑枪。 骑兵对冲骑枪的威力会呈几何倍的提升,大规模骑兵作战没有人会一上来直接拿着战刀拼杀。 这伙羌骑不仅没携带骑枪,就连携带的弓箭也不多,几波零星的箭雨过后,巡山卫只有一人中箭。 当双方距离拉近到投掷范围后,巡山卫的短矛纷纷投出,第一波投掷就有六名羌骑落马。 沙漠地形马速较慢,到骑兵接触时巡山卫已经抛出了三波短矛,又有二十骑羌骑被钉落马下。 陆离一马当先,手起刀落率先斩杀四人,惊鸿长刀所过之处人马具碎,紧随其后的就是一波巡山卫骑枪撞阵。 双方人马错身而过时,巡山卫落马四人,剩余六人骑枪脱手人人挂伤,羌骑落马十七人,陆离左臂受伤。 为了不损失马速双方并没有勒马掉头,而是兜了一个半弧重新对冲。 十二对七,陆离又斩杀三人后被一骑撞落马下,巡山卫两人被拦腰斩断,羌骑全部落马。 这场沙漠里的短暂交锋,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同样惨烈,骑兵对冲,死人就在一瞬间。 第18章 沙暴 黑水城古遗迹是一片看上去,不算太大的宫殿群,也许只是露出沙子的部分看上去不算大,在这茫茫大漠之下,还埋藏着多少建筑就无从得知了。 陆离被剩余的四骑巡山卫,带回到了遗迹内,王汐瑶看到这回来的几人,泪水就夺眶而出了。 她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陆离,把头埋藏在他的怀里哭泣。 “疼……” 王汐瑶的这一抱,牵动了陆离的手臂伤口。 听到陆离的声音,她连忙抹了一把眼泪为陆离检查伤口。 要说还是陆离的命硬,这次短暂沙漠的交锋,巡山卫是占了很大便宜的。 沙漠里羌骑的战马速度跑不快,携带的武器也不多,应该只是仓促追击,并没有做出充分准备。 陆离骑乘的骆驼,虽然没受过训练,但是好在身躯高大,又善于沙漠奔跑,这才能侥幸的从这股羌骑手里活下来。 前有象甲卫舍命相送,后有陆离带着巡山卫浴血厮杀。 王汐瑶的心里五味杂陈,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金贵,但是一路上却有这么多人为她而战死。 她也想过是不是把自己交出去,就不会再有人为她而死了,她给岳峰提出过被拒绝了,这次她又跟陆离提出,同样被拒绝了。 当兵吃饷,遇敌拔刀,这就是帝国边军的血性。 从两千多年前的大夏王朝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经历过无数的王朝更替。 历代帝王虽然有贤君,也有庸才,但是他们都遵守着同一祖训,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若有外族入侵,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用魏开山的话说,那就是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边军也从来没有拿女人保命的先例。 王汐瑶将陆离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包扎好,其余巡山卫坐在火堆前,也在自顾自的处理着伤口。 陆离交代陆大勇去埋葬了那六个战死的兄弟,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沉默。 这一刻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悲伤,大家只是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手头应该做的事。 “哥,我检查过了,这些羌人没带口粮。” 陆离听到陆大勇的话,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长途奔袭没带补给,在军中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自信到了极点准备以战养战,要么就是补给在后方不远处。 第一种情况就表示他们暂时安全了,如若是第二种情况,哪怕再来几十羌骑,他们也应付不了了。 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太阳西斜的时候,一队模糊的骑兵出现在了沙漠远处。 当陆大勇从外边带回观察的情况时,陆离也顾不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了,他迅速起身沿着遗迹的凸起处,脚下借力腾身而起,没几下就翻跃到了建筑的最高处。 出现在视野里的骑兵,粗看也不下一个千人队。 陆离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千人骑兵追杀,别说在这茫茫大漠,就是放在平时边关草原那也是极难应付的。 陆离手挂墙壁,翻身回到地面,将情况诉说了一番。 此时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异常沉重,没有人能坦然的迎接死亡。 “大勇,你带上汐瑶和贡布大叔藏在这里,其余人跟我来,我们试试能不能引开这些羌骑。” 陆大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哥,你留在这,我带人出去!” 这还是陆大勇第一次,在作战的时候违抗陆离的话。 陆离双眼一瞪,怒视着他,陆大勇下意识的目光闪躲,只是片刻,他又坚定了下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正在两兄弟僵持时,天边突然黑云遮日,沙漠的远方似乎立起了一面黑色沙墙,天地间狂风大作。 “大沙暴!”向导贡布兴奋的说道。 贡布没有解释什么,快速跑到骆驼旁拿出了绳子,让每个人都互相绑在一起。 “都别愣着了,跟我来!” 在众人大惑不解之时,贡布已经找了一堵背风面的断墙,让所有人都趴下,用头巾和衣服蒙住了头。 骆驼们仿佛也察觉到了天空中传来的危险信号,纷纷开始躁动不安,驼蹄在沙上乱刨。 幸亏贡布经验丰富,早就把驼群拴在一起,牢牢的固定在一根大石柱上。 “信风来了。” 贡布看着遗迹内这一股股细微的龙卷风说道。 一缕缕的细沙被风卷起,洋洋洒洒的飘荡在这宫殿里了。 信风起风暴至,片刻。 狂风卷着飞沙瞬间遮蔽了天空,狂沙肆虐天地一片暗黄色,细小的砂砾如同锋锐的刀片一样穿梭在这片区域。 众人只能趴着把头埋在胳膊上勉强呼吸,身上的衣服时不时发出撕裂声。 这恐怖的景象如同炼狱审判,如果没有断墙遮挡,陆离一行人恐怕就会被这一场风暴撕碎深埋黄沙之下了。 陆离心里还惦记着远处的羌骑,他无法抬头观察,只能默默祈祷他们能被风暴吞没。 这场沙漠风暴一直肆虐了一个时辰,众人趴了好久沙漠才重新归于了平静。 一阵微风吹过沙丘,星星点点的砂砾随风而动。 断墙后的众人已经完全被黄沙全部埋住了,贡布是第一个起身的,他四处观察了一下,才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每个人身上覆盖的沙子估计都有一尺厚,从沙子里爬出来后,所有人都在大口喘气。 这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在为这劫后余生而庆幸。 “对了,那些羌骑呢。”陆离先发问道。 “被风沙撕碎了,没有人在户外能在大沙暴下存活。”这句话是贡布说的,说的异常肯定。 听完贡布的话,所有人都心有余悸的表达着对他的感谢。 是的,没有贡布的沙漠经验,陆离觉得自己可能也和这沙漠融为一体了。 四个心高气傲的巡山卫,直到这时才拿出自己应有的尊敬,对着贡布抱拳答谢。 这一幕把一路上存在感都很低的贡布,反而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贡布沟壑纵横的黝黑老脸上还泛出了一丝微红,连忙摆手嘴里说着没什么没什么之类的。 众人哈哈大笑,或许他们只是在庆祝这劫后余生。 第19章 青灯续命 沙漠风暴平息的时候,天色也完全黑透了。 贡布大叔去照顾受惊的骆驼,陆离重新点燃了篝火。 陆大勇带着巡山卫,出门去捡拾了一些枯萎的灌木,深夜的大沙漠没有火是很难熬的。 晚上大家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围在篝火旁休息了。 陆离将一个酒囊递给王汐瑶道。 “要不要喝一口暖暖身子。” 王汐瑶接过酒馕只是轻抿了一小口,还是被这烈酒呛的一阵咳嗽。 陆离看着面前的姑娘有些失神,等王汐瑶咳嗽缓过来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都是轻轻一笑。 当众人都睡下以后,由于白天羌骑的经历,陆离怕夜里出现意外,想到大家都疲惫一天了,他就准备独自起身出去守夜。 “哥,你休息,我去吧。”睡在陆离一旁的陆大勇小声说道。 这就是兄弟两人的默契,不用交流也互知心意。 “你睡吧。”陆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起身独自出去了。 夜里陆离在营地外,又重新点燃了一堆篝火,嘴里咬着一截枯草,正躺在一处沙丘上百无聊赖。 “陆离。” 陆离猛然的一个起身,发现走过来是王汐瑶,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到沙丘上。 “汐瑶,你怎么过来?” “我睡不着,出来陪你一会。” 陆离听到这话心里是有一些欢喜的,表面上却装作平静如水。 王汐瑶轻轻坐到陆离的身边,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烤火,空气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篝火里木头燃烧爆裂声。 静默了片刻,两人同时开口道。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这句话是王汐瑶说的。 “你冷不冷?”这句话是陆离说的。 两人又同时笑了出来,陆离也不管王汐瑶同不同意,就把自己的袍子披到了她的身上。 “谢谢。” 陆离再去看她时,她的脸已经有些红晕,不知是害羞,还是被篝火映出来的。 “不疼了,都是些小伤,以前关外探查的时候,经常受伤,这次算是很轻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这么聊着。 陆离沉默了一会对着王汐瑶问道。 “汐瑶,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你。” 王汐瑶一双大眼睛扑闪着看着陆离,“你说。”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一直追着你不放?镇北侯都已经那什么了……而你也无法掌控象甲军兵权。我实在想不出,他们这么处心积虑的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京都哪个大人物看上你了吧?” 王汐瑶听出陆离在刻意避免提起自己的父亲心里还是一暖,但是听完他最后一句话,她忍不住轻轻打了陆离一下。 “讨厌,别乱说。” 陆离知道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只能在那有些讪讪的笑着。 王汐瑶看着陆离,盯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 “是因为我父亲留下的一件东西。” “很值钱?” 陆离这土鳖也只能想到这一层了。 王汐瑶摇了摇头,才把事情缓缓道来。 “我父亲是来自大雪山。” 陆离点了点头道,“这个我听魏叔说起过。” 故事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那是顺元二十一年,冬。 镇北侯王翦从大雪山出来以后选择了投军,那时帝国局势混乱,他就选择了权利中心边缘的辽东军,从一个小小的步弓手做起,他的武艺谋略都极为出众,很快在边军中得到了提拔。 在与蛮族作战中王翦几乎战无不胜,他的威名可以让北蛮小儿止啼,后来他就被时任辽东王的天武帝提拔成了辽东骑兵副帅。 再后来镇北侯平藩王,收失地,九子夺嫡时,他率领骑兵作为开路先锋,一路七战七捷,硬是把当时并不被人看好的辽东王,扶上了皇帝的宝座。 镇北侯作为从龙之臣,天武帝对他也是极为倚重的,自登基起就以旧时辽东骑兵为骨架,力排众议设立了象甲军,自此王翦也被封为镇北侯,手握重兵镇守象甲城二十年。 这些都是镇北侯广为人知的简历,但是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家世,突然冒出来的帝国将星,总会让人好奇。 事情还要从一桩婚事说起,天武帝登基后,也是效仿前人,想要用皇室联姻的方法巩固部下的忠心。 天武帝的女儿虽然还小,但是先帝顺元帝可是有二十个女儿,虽说都不是和天武帝同母而生,但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帝国公主。 天武帝就将自己的妹妹昭文公主赵玲许配给了王翦,王翦却早已心有所属,也就是王汐瑶的母亲,一个辽东普通人家的姑娘。 天武帝那时刚刚称帝,看到镇北侯上书推辞后,面对帝国功臣也不好强人所难,这件事也就做罢了。 但是这件事帝国上层圈子都已经流传开了,一时间昭文公主就成了贵族茶余饭后的谈资。 昭文公主知道自己被拒婚以后极为愤怒,她无法报复手握重兵的镇北侯王翦,恼羞成怒之下就派手下死士去辽东毒杀了那个女子。 为了报复王翦不识抬举,昭文公主用了一种名叫七日醉的剧毒,这是一种无解的毒药。 七日醉虽是剧毒,但服用之人并不会马上死去,而是被剧痛折磨七天七夜之后才会毒发身亡。 从这也可以看出昭文公主的狠辣,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七日之后王汐瑶的母亲并未死去,而是昭文公主被天武帝用白绫赐死于公主府中。 这件事原本就这么过去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一天,帝国上层贵族圈子就流传着,说是镇北侯有一盏能起死回生的青灯。 那时候镇北侯已经完婚带着王汐瑶的母亲入住象甲城了,十一万野战边军在手,再好奇也没有敢去触他的眉头。 这件能起死回生的青灯传说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帝国之前连年战乱,士族豪阀为求自保,都有重金养士的传统,这些被招揽的人,有些是出谋划策的谋士,还有些就是干脏活的死士。 昭文公主派去毒杀王汐瑶母亲的人,就是她豢养的死士,在她死后她从前豢养的死士就流入民间另择明主去了。 恰巧这名死士就被某个大族的家主招揽了,从他口中得知了毒杀镇北侯夫人的始末。 毒药是死士亲眼看着喝下去的,可是人最后就是没死,再加上当年有一个丫鬟在房外无意中看到青灯续命,两者的话术相互佐证,续命青灯的事情就被这些人惦记上了。 第20章 换命 陇右李家虽然在当地是大族,手上土地钱粮无数,但是单凭一个陇右李家想动镇北侯,那就是痴人说梦。 镇北侯手握重兵,镇守边关二十多年,象甲城早已让他经营的如同堡垒,再加上当年的从龙之功,就连天武帝也不会轻易动他。 李渊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将近二十年,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真的老了,这才又打起了续命灯的主意。 李渊本来是无计可施的,可是就在这时,他得知了天武帝身体出了问题。 这对于李渊就是天赐良机,他觉得天武帝为了给太子赵广铺路,对于这些手握重兵的权臣会心生忌惮,此时行动必然事半功倍。 李渊也算是一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他深知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后只能被活活撑死。 于是李渊串联了琅琊王家,弘农杨家,兰陵萧家等大大小小数十个士族门阀,策划了这一场惊世惨祸——仓河谷伏杀。 李家想要吃独食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而且最后还未必能成。 最后李渊却只是出面串联游说了各大家族和北方胡人诸部,事情就这样轻易的成功了,不仅维护了各大家族的边关走私利益,还能逼迫镇北侯独女交出续命灯,这可谓是一箭三雕。 可惜最终李渊还是百密一疏,他万万没想到镇北侯也留了后手,他们的人还没赶到象甲城时,王汐瑶就已经被象甲卫护送去了西北。 陆离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太够用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用力揉了揉脸说道。 “那续命灯的事是真的了?” “怎么,你也想要?”王汐瑶打趣道。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好奇,这世间还真有这种宝物?”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王汐瑶也大致了解了陆离的为人,一个能为战死袍泽赡养家人的人,绝不会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刚才那句话也只是调侃而已。 王汐瑶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 “这都是人性畏死,才口口相传的,这世间哪有能续命的宝物。如果真能续命,那不就有人能长生不死了吗?可是你见过那个帝王长生不老了。” “也对。”陆离算是认同了王汐瑶的话。 “这盏青灯是一件大雪山的圣物,它其实不叫续命灯,而是叫做换命灯。” 只听这名字陆离就觉得这还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他没说话,静待下文。 “当初我的母亲遭小人暗算,身中剧毒无药可医。” 王汐瑶又接着讲起了换命灯的故事。 镇北侯得知心上人中了奇毒后,连夜赶回了家中,多方求药但是无人能解。 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位隐居山林的老人,才诊断出这是南洋奇毒七日醉,听到老人说无药可医后,镇北侯心如死灰。 镇北侯心思缜密,稍加揣摩就猜出是昭文公主下的毒手,本想着提刀杀人,但是心上人此刻危在旦夕,报仇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了。 镇北侯守在床前,看着心上人这样每日受着折磨心如刀绞,在心上人中毒后第五天,镇北侯独自找到了王汐瑶的外婆谢氏,也就是他的准岳母。 这是一个瘫痪在床多年的妇人,她独自抚养着王汐瑶的母亲长大,娘俩一直相依为命,几年前患病就一直卧床不起了。 镇北侯来到她的院子,打发走了下人,和自己的准岳母谈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就神色凝重的离开了小院。 七天后,王汐瑶的外婆病逝,她的母亲奇迹般的好了,当日天武帝下旨赐死的昭文公主赵玲。 这就是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陆离听完说道。 “是因为续命灯?不,是因为换命灯?” 王汐瑶点了点头苦涩的说道。 “青灯换命,以至亲之人的精血为灯油,且燃灯之人必须是心甘情愿……” 陆离听完之后有些愣住了,久久不语。 用自己至亲之人的命换自己的命,这哪里是什么圣物,分明是一盏妖灯啊。 这盏青灯可以说是神物,也可以说是废品,父母或许可以舍命救孩子,但是帝王想长生会有子嗣甘愿献祭吗?换命之人得知至亲为自己丧命,又会是种怎样感受啊。 陆离不敢想下去了,只听王汐瑶又说道。 “外婆那时也是重病缠身,父亲犹豫再三,才向外婆说出这件事,外婆心疼母亲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可惜外婆那时也时日无多,所以母亲生下我之后不久便离世了。这件事情父亲一直都瞒着母亲直到她去世,他也是在我笄礼之后,才把这一切告诉我的。父亲出征前嘱托我,此行如果发生变故,就让我带着青灯来大雪山。” 事情的离奇程度,远远超出了陆离的想象。 “汐瑶你放心吧,我们会平安到达大雪山的。” “嗯。” 可能是说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秘密,王汐瑶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两人聊着聊着,她就不知不觉的靠在陆离肩膀睡了过去。 陆离看着一侧的美人轻轻的给她紧了紧身上的袍子,他望着星空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为什么爷爷至死连只字片语都不愿意提起呢? 次日清晨。 王汐瑶缓缓的睁开眼睛,突然感觉有些异样,这才想起昨晚和陆离聊天的事情。 此时她正躺在陆离的怀里,而陆离正单手扶头,嘴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自己居然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睡了一夜,这是王汐瑶此时的第一反应,她现在恨不得挖个坑把脑袋埋到沙子里。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陆离的反应,轻轻的抽出自己的手臂,一点一点的尝试着起身且不惊扰到陆离。 “你醒了啊。” 陆离只是闭目养神,根本就没有睡着,从王汐瑶醒来时,他就觉察到了。 感受着怀中美人的窘态,陆离心里一直在偷笑。 “啊!……”一声惊呼打破了破晓的沉静。 王汐瑶此刻就像一个正做坏事小孩,突然被大人发现了,脸红的像远处天边刚刚升起的日出,有些羞恼,还有些不知所措。 第21章 断龙脊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看上去不远的距离,一直到了夜幕降临,驼队才来到断龙山脉的脚下。 这断龙山脉就是这大漠和雪域高原的分界线,断龙脊犹如一条绵延无尽的黑龙被仙人拦腰斩断,这段缺口就是断龙峡谷。 众人站在山脚下如砂砾一般渺小,由于夜幕已至也看不清这山脉的全貌,为了安全起见,陆离决定在此扎营,明天天亮再进入这断龙峡谷。 峡谷入口处,一处避风的峭壁下,又燃起了篝火,这已经是驼队离开康定城的第十八天了。 陆离把仅剩的一些烘干蔬菜放入到了锅里,众人围在火堆前啃着硬如石块的干饼。 陆离把仅剩的风干肉拿了出来,但是并没有分给大家吃。 “贡布大叔,前面的路我们就自己走了,这些肉干留给你,还有一些干粮,你就在此地等我们吧。” 贡布留下了干粮却把肉干推了回去。 “我吃干粮就够了,肉干你们留着路上吃吧,前途未卜多带一点吃的总归是好的。” 陆离却坚持把肉干留给了贡布道。 “贡布大叔,如果我们此行有幸活着回来,还要指望您老带我们走出沙漠,你就别推辞了。” 陆离放下肉干又想了想说道。 “你就在此地等我们十五天,我们给你留下二十六天的口粮,应该足够你能返回到沙海湖补给了。如果到时候没等到我们出来,你就自己离开吧。” 听到这的时候贡布也有些伤感。 这群人虽说是边军,但也不过是些二十出头的孩子,他自己的孩子也就这么大,这一路的朝夕相处下来怎么能没有点感情呢。 “孩子,你们就放心去吧,等你们回来,老叔一定把你们安全送回去。” 从称呼的改变能听出贡布说的是真心话,陆离很高兴,这样一来归途就没了后顾之忧。 菜汤开锅后,陆离撒上盐和味精后,给每个人都盛了一大碗,把干饼放到汤里泡着吃,顿时就不再那么难以下咽了。 陆离让陆大勇从骆驼上取来了酒临行前就高高兴兴的喝一顿。 夜里大家都睡熟了的时候,陆离想起了岳峰临行前给他的羊皮卷。 他从怀里拿出卷轴打开对着篝火细看,原来这是一份大雪山的残图,看羊皮卷的质地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可能是镇北侯当年带出来的。 羊皮卷上用一些看不懂的文字,标记着一些地名,由于年代久远,很多地方都已经模糊了,只能大概辨识出一些城池部落分布。 地图中最显眼的就是那座自西向东的巨大山脉,那应该就是神山昆仑了,山脉贯穿整个雪域高原,就像从中间一刀劈开的一张西北大饼。 图中特殊标记的那座云端宫殿,陆离猜想那就是大雪山的大轮回寺了。 陆离试图再找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奈何这些文字如同天书一般,除了看上去像文字,描述的含义他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陆离,你怎么还不休息?” “汐瑶你还没睡呢,岳哥临行前给的地图。” 陆离拿着手中的羊皮卷向着王汐瑶抬手扬了扬说道。 “你都看半天了,是地图有问题吗?” “这图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啊。” 说到这王汐瑶也靠了过来,接过了羊皮卷,对着火光看了半天,结果也是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现在陆离确定了,这不是帝国出现过的文字,因为王汐瑶的家世教育定然是饱读诗书。 现在连她都认不出来,那只有一种解释了,这是雪域特有的文字。 陆离在心中腹诽道,镇北侯啊镇北侯,你英雄一世,为什么连雪域文字都没教给你的闺女,难道你也不认识? 陆离也只敢在心中腹诽,表面上却平静如水,他还没傻到说出来惹王汐瑶生气,毕竟小陆都尉那可是十四岁就和花魁独处过的男人。 第22章 雪域高原 “别想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王汐瑶重新躺回了地铺上。 陆离点了点头,又添了一些柴火,也抱刀倚在一处石壁上缓缓睡去。 一夜无话。 次日。 陆离一行人和贡布道别后就向着断龙峡谷出发了。 断龙峡谷虽说是峡谷,但是两侧峭壁间距还是极为宽敞的,整体呈一个向上的缓坡。 由于两侧峭壁高耸入云,除了正午阳光直射,其余时间峡谷内就显得有些昏暗。 随着众人深入,路上的景观也在发生着变化,从沙漠到逐渐出现的苔藓,慢慢的变成了一些的杂草,越深入越冷,偶尔还能路过一些动物的骸骨。 伴随着地势上升气温也越来越低,所有人都换上了御寒的衣物。 众人行走了大半天后,峡谷内也不知怎么从背后形成了一股气流,越深入风势越大,犹如行走在辽东的风雪天中。 当众人走出断龙峡谷时,已经是一天后的事情了。 陆离首先带着驼队走出了峡谷,面前豁然开朗,绵绵无际的山脉与万里冰封的雪原,勾勒出了雪域高原的初始印象。 “这里好冷啊。”王汐瑶搓着手说道。 “是啊,这里就是大雪山的地界了。” 陆离看了看手中的地图,指着一个方向接着说道。 “大轮回寺就在那个方向,地图有些残破,也不知道还需要走多久。” 陆离说话时,骆驼也开始了躁动不安,这里的气候它们极不适应,高寒缺氧的环境,对于这些沙漠动物是致命的。 陆离思考了片刻,便将所有行李都从骆驼上卸了下来,骆驼们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接下来的路只能徒步前进了。 “大勇,这个给你。” 王汐瑶从行李中拿着两截铁棒递给了陆大勇,陆大勇正在疑惑时,她又从背囊里拿出一个枪头。 “这是我父亲的武器,你试试趁不趁手。” “王姑娘,这……” “给你,你就先拿着用,路途未知,先留着防身。” 还是陆离开口说话,陆大勇才收下了这把通体黝黑的铁枪。 “你的身材魁梧有力,应该可以用好,它叫黑岩,跟随着我父亲征战了二十多年,只是希望你能善待它。” 说完王汐瑶对着陆大勇笑了笑以作鼓励。 “谢……谢谢。”陆大勇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兄弟们这趟大雪山之行生死难料,我在这先谢过诸位了。”陆离一抱拳对着仅剩的四个巡山卫说道。 “说这话就见外了,您在关外猎杀蛮子的事迹,我们都是听说过的,兄弟们都一直很向往,只是游弩手选拔严格,一直无缘和您并肩作战。”一个带头的巡山卫说道。 “是啊,我们都受过魏将军大恩,他的嘱托,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离看到四人坚定地眼神,便不在多言,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七人向着雪域高原深处走去了。 地图标识中有很多标记为人型图案的地方,陆离猜测是某些部落的位置,征询大家同意后,就向一处标记点出发了。 在深入雪域高原五天后,陆离一行人遇到了第一个牧民部落。 那是一片搭在雪原的帐篷,有六七处的样子,帐篷营地内时不时有牧民打扮的人穿梭其中。 “陆离,我们要不要过去和他们接触一下。”王汐瑶趴着一处乱石后对着陆离说道。 陆离性格本来就谨慎,在这种蛮荒地区就更为小心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惊动他们,我们试着绕开这里吧。” “哥,我们的补给不多了,最多还能坚持两三天了。”陆大勇提醒道。 陆离怎么会不知道补给的问题,听到陆大勇的话,他显得有些犹豫了。 “是啊,我们试着接触一下这群牧民,说不定能换取一些帮助。”这时一个叫侯涛的巡山卫帮腔道。 从他们进入雪域的第三天就遇上风雪天气,高寒缺氧加上一路的风雪,所有人都想找一处部落暂作休整。 正当陆离开始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个叫侯涛的巡山卫又说道。 “这样吧,你们藏好留在这里观察,我带一个兄弟先去接触一下,如果有状况你们迅速离开,怎么样?” 话到说到这个份上了,陆离再拒绝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那你们万事小心,不要和他们起冲突,有意外保命为先,我们在外面策应你们,听明白了吗?” “陆都尉,放心吧。” 侯涛带上一个叫孙虎的巡山卫,先是换了一个方向才向着帐篷走了过去。 陆离心里是有些紧张的,在乱石堆后面目不转睛的盯着营地里的情况。 侯涛和孙虎二人走到营地处时,里面出来四个男人手持猎刀将他们带进去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侯勇从营地里跑了出来,绕道回到了乱石堆。 “怎么样了?”陆离焦急的询问道。 侯勇喘了几口大气才面露喜色的说道。 “他们是在这一带生活的牧民,我们说明来意后,他们说愿意帮助我们,他们里面还有几个汉族人。” “汉族人?”这让陆离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对,那几个汉族人说是来雪域经商的,后来货物出了问题,在家乡欠下巨款,无奈才留在了雪域生活。” 这个理由听上去合情合情理,但是陆离还是有些担忧,但是很快被其余几人的兴奋给冲散了。 “大勇,一会进去之后你多留个神,我有些不安的感觉。” 陆离在后面小声的对着陆大勇交代着。 “嗯。”陆大勇也没废话。 侯勇带着陆离一行人来到帐篷时,还是刚才的那四个大汉,不过已经放下了猎刀,此时正站在大门处热情的上前迎接。 陆离一行人被请进了最大的一顶帐篷中,孙虎此时正坐在一旁的客座上喝着热奶,看到陆离连忙起身介绍道。 “这是扎库,他是这个牧民部落的首领。”孙虎指着主位上的一个中年藏族男人说道。 “欢迎你们,我的朋友。”扎库的汉语说的很流利,并做出一个双臂张开的欢迎姿势。 陆离连忙抱拳回礼道,“感谢首领的招待。” 第23章 血战 这顶帐篷内一共坐着七八个藏族男人,还有一个看上去像汉族模样的人。 陆离猜测这就是侯勇口中说的,那几个汉族人中的一个了。 正在他打量其余人的时候,这个汉族人开口了。 “小兄弟,你们这趟来雪域是准备前往大雪山吗?”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不错,我们是受人之托,去往一趟大雪山。” 陆离刻意避开了王汐瑶的事情,只是简单的敷衍道。 “我叫周鹏,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周大哥就行了,大雪山的路可不好走啊,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需要小兄弟这么舍命的走一趟。”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一位长辈离世前的嘱托。” 陆离还是避重就轻的和这个叫周鹏的汉族人寒暄着。 “好啦,好啦,周鹏兄弟一会再聊,远来是客,相遇就是有缘,我们先一起喝一杯嘛。”扎库坐在主位上豪迈的说道。 以陆离的性格本来是不会喝的,但是见到酒都是从同一个坛子里倒出来,就稍微放心了一些。 一顿晚宴宾主尽欢,扎库表示愿意向他们提供一些补给物资,这让一众人还是很开心的,只有陆离觉得有些不对劲。 扎库为陆离他们腾出了一顶帐篷用来晚上休息,陆离表达谢意以后所有人就回到了帐篷。 回到帐篷后,所有人都是有说有笑,陆离面色微沉的对着王汐瑶问道。 “汐瑶,你觉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王汐瑶看向陆离有些疑惑道。 “陆离,你怎么了,晚饭的时候就看你心不在焉的。” “从来到这里后,我就感觉到有些不安,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王汐瑶知道这一路来陆离压力很大,给了他一个微笑说道。 “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最近你太累了。” “是啊,哥,你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对啊,陆哥,这一路来你身体消耗太大了,这里很安全,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巡山卫的四人也再劝说着陆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太累了所以才一直心神不安。 陆离看到众人关心的样子,心里不由一暖,点了点头便提前睡下了。 子时。 陆离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持刀而坐,眼睛亮如星眸。 “陆离,你怎么了。” 陆离的动静惊醒了身边睡眠很浅的王汐瑶,陆离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有这种不安的情绪了,常年徘徊在死亡线上的人,对于危险的感知都是超乎常人的。 白天侯勇回来说这是个普通的牧民部落,里面的汉人都是经商至此,路途出了意外才被迫留了下来。 但是晚饭时陆离观察到了,这个叫周鹏的汉人手掌虎口粗糙厚重,这并不像是劳动耕作所致,而是常年练武用刀留下的。 而且这个部落所用的猎刀,有一部分看上去像是制式战刀,前后结合加上直觉,这足以让陆离做出离开的决定。 陆离轻轻摇醒了陆大勇,简单的交代了一些,很快陆大勇就把所有人都叫醒了。 片刻后,所有人都做出了临战反应,只有王汐瑶一脸茫然。 陆离也不再跟她解释,收起所有行李后,就开始悄悄向营地外逃离。 一行人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训练有素,在陆离做出示警后,没有人先去质疑,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迅速备战。 正在陆离摸到大门处时,营地里突然亮起了火把,十七八个藏族汉子手持钢刀就围了上来。 猜对了,这是陆离的第一反应,走不掉了,这是他的第二反应。 陆离,陆大勇还有四个巡山卫都默默拔出了武器,这时候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大勇你护住汐瑶。” “陆哥对不起,都怪我。” 侯涛此时心中万分愧疚,毕竟是他先与这群藏族人接触的。 “说什么屁话,照顾好自己,活下去!” 这时一群藏族人已经点燃了营地火台围了过来。 “小子没想到你还挺谨慎,是周大哥小瞧了你们。” 周鹏一脸邪笑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本来想着深夜无声无息的做掉你们就得了,你非要给老子惹出这么多麻烦。” 现在的周鹏已经和晚宴上的他判若两人,此时他满脸狠厉,目露凶光的盯着陆离一行人,他舌头舔过长刀,全身散发着嗜杀的气质。 “周老弟和这群小绵羊还费什么话,抓紧解决掉他们,我们回去继续喝酒。”扎库站在人群中央说道。 陆离面如冰霜,牙关紧咬,不发一语。 “陆离放下我,你带人说不定还能杀出去。”王汐瑶在陆离身后轻轻扯了他一下衣角轻声说道。 陆离回头对她咧嘴一笑道。 “西北男人没有丢下女人逃命的习惯,对吧!”这是对着四个巡山卫说的。 “小子,把这个女人给兄弟们玩几天,以后就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周鹏对着陆离调侃道。 回答他的是一支弩箭,陆离左手在袍子里微微一抬,一支短弩直射周鹏的面门。 周鹏看上去的大大咧咧,但是反应极快,一个侧身闪避,长刀一挥,弩箭就被挡下了。 “小子,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杀!”周鹏一挥手,一群人一拥而上。 “杀!” 两伙人顿时冲向对方战到了一起,一时间营地内乱作一团。 巡山卫四人结成军中战阵,抵挡着十多人围攻,虽然显得有些吃力,但是一时间也打的难解难分。 陆大勇已经接起了镇北侯的那把黑岩长枪,他本就力量极大,加上黑岩本身沉重,他的每一击都势大力沉,长枪所过之处无人敢于硬接。 陆离手握惊鸿长刀与周鹏战在了一起,周鹏的实战经验极为丰富,虽然他武器上吃亏,但是凭借着他刁钻的刀法,屡屡能够化解惊鸿的刀势。 正在所有人战作一团时,还有一人却没有动手,就是这群人的首领,那个叫扎库的藏族中年人。 “咻” 一支羽箭直射陆离。 扎库的这一箭极为刁钻,正当陆离和周鹏正面厮杀时,周鹏刚一个闪身,羽箭就从周鹏的身后出现,直刺陆离的咽喉而来。 如果不是陆离一直在用眼睛余光盯着没参战的扎库,这一箭陆离恐怕就会当场殒命了。 第24章 舍命一击 周鹏和扎库配合的极为熟练,这绝不是朝夕可以培养出来的默契。 等陆离发现冷箭时,他只能勉强蹲身躲避,箭矢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周鹏趁机一刀横劈,陆离后撤步闪避,周鹏迎上来就是一记刀柄锤击,正中陆离头部,陆离脑袋顿时鲜血四溅,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哥!” “陆离!” 陆大勇和王汐瑶同时惊呼出声。 陆大勇看到陆离受伤想要冲过来救援,却被六个藏族人联手用长刀逼退。 王汐瑶见状正要跑向陆离,却被陆离挥手制止了。 陆离以刀驻地,单膝跪在地上,此刻满脸鲜血,只是朝后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咻,咻,咻。”又是连着三支箭矢,陆离连续的翻滚躲避。 周鹏的攻势也没有停滞,典型的趁你病要你命,陆离借助惊鸿锋锐一记大力劈砍,震退了周鹏。 正当周鹏止住退势准备继续追击时,他手里的战刀已经寸寸崩碎了。 周鹏不惊反喜道,“小子,刀不错,一会我剁下你的脑袋,刀和女人都归我了,哈哈哈……” “给。”扎库将自己的佩刀扔给了周鹏。 “我们带的东西可以留给你们,放我们走怎么样?”陆离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开口说道。 “把财物和这个女人留下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经过几回合的交手,周鹏也对身前这个青年有了几分忌惮,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最好。 如果他们不识趣,周鹏也不介意围杀了他们所有人,只不过会多付出点代价罢了。 “那就是没得谈了?!”陆离紧咬牙关从牙缝挤出来这几个字。 “一群瓮中之鳖,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周鹏不屑的瞪着陆离道。 陆离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双眼微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准备鱼死网破搏命了。 陆离此时既要小心防备着扎库的冷箭,还要应付周鹏刁钻的刀势,一时间显得极其狼狈。 他用余光瞥向其余五人的战场,这时他们也已经渐渐露出颓势,陆离心里一横,拖刀就奔向了周鹏,周鹏大笑一声,也挥刀迎了上来。 陆离只是与周鹏战刀稍做接触,拼着肩头硬挨了一刀,便侧步与他擦身而过。 陆离长刀脱手顺势拔出腰间藏锋,头也没回直接反手背刺进了周鹏腰间,紧接着陆离身形一转,拔出藏锋反手就切断了周鹏的脖子。 “咻,咻。” 陆离斩杀周鹏时,扎库又射出了两箭,一箭后心,一箭大腿。 陆离的大腿被命中,后心的一箭却被王汐瑶扑过来用胸口挡了下来。 “汐瑶!” 陆离在身体还没有失去平衡之际,手中藏锋的刃柄互换,向着扎库就甩了出去。 只听“噗”的一声,藏锋已经刺穿了扎库的喉咙。 陆离昏迷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扎库双手捂住喉咙血涌如柱,王汐瑶中箭倒在了自己的怀中。 当他再醒来时已经是四天后的事情了。 帐篷,火炉,毛毡,还有床侧趴着的王汐瑶。 这是陆离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幅画面。 “汐瑶。”陆离的声音干涩沙哑。 此时陆离的头上身上打满了绷带,他忍着喉咙剧痛才喊出这两个字。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床侧的佳人还是被惊醒了。 王汐瑶看到陆离醒了,激动的扑倒他的怀中,就放声的大哭了起来。 “陆离,陆离你没事,没事了,真是太好了。”王汐瑶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 “疼,疼……” “啊,对不起,没弄伤你吧。” 王汐瑶看到陆离醒来有些激动的忘了他的伤情,赶紧起身检查着陆离的伤口处。 “我……我没事,其他人都还好吗?” “侯涛死了,其余人都受伤了,陆大勇伤势比较重,不过现在都没事了。” 王汐瑶一边给陆离喂水,一边讲起了那一晚他昏迷后的事情。 陆离击杀了周鹏和他们的首领倒地以后,陆大勇救人心切,手持黑岩长枪以伤换命,硬挨了几刀,斩杀了四人护到了陆离的身前。 侯勇舍命冲散了人群,让巡山卫其余三人趁机杀穿了敌人,最终与陆大勇汇合击溃了剩余藏族人。 而王汐瑶则因为穿着陆离的黑金雁翎甲,只是被羽箭的冲击力带晕,侥幸只是受了点轻伤。 后来他们在逃跑的途中,被一个外出打猎的牧民部落救了下来。 正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帐篷的门帘被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藏族小女孩,看上去年纪不大,皮肤黝黑,脸颊还挂着两朵高原红,她看到陆离醒了,扭头就跑出去喊人去了。 片刻后。 小女孩带着一个中年藏族男人又走了回来。 “年轻人你醒了啊,我叫扎西,是生活在这里的牧民。”男人走进帐篷就介绍道。 他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道,“这是我的女儿拉姆。” “谢谢你,扎西大哥。”陆离被王汐瑶微微扶起身说道。 “不用客气的,你们是恩人的后人,说起来这都是缘分。” 王汐瑶看到陆离不解便帮着解释道。 “我父亲当年离开大雪山时,曾经救过扎西大哥的父亲,他认出了那柄黑岩铁枪。” “二十多年前,我和我的父亲外出打猎,被一群雪原狼围住了,是恩公路过施以援手,我和父亲才能侥幸的活了下来。”扎西有些感慨的说道。 “你们可真是厉害,扎库那伙盗匪盘踞在这里很多年了,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居然能杀了他们。” “扎西大哥,你说那伙人不是牧民?”陆离询问道。 “是啊,我们这里有很多稀有的特产,很多商人为了财富会铤而走险来到雪原,他们就是专门打劫那些商队的。” “那为什么他们当中会有很多中原人?”陆离追问道。 “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商人,很多是犯了事的逃兵和马匪,在你们那里走投无路了,就来到这里做了盗匪。他们比那些真正的盗匪更狠,遇到商队从来不留活口,而且他们多数人武艺精湛,少有人能在他们手里逃生,这么多年以来你们还是第一伙人。” 通过扎西这么一解释,陆离心里的疑团也算是全想通了。 “你们安心在这里养伤,我听王姑娘说了,你们是要去往大雪山,等你们伤势好了,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说着陆离就要下床行礼。 扎西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住了陆离笑着说道,“我们雪原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你安心养伤,过会我会让拉姆给你们送些吃的过来。” 扎西离开后,陆离才长舒了一口气对着王汐瑶说道。 “以后别那么傻了,这次多亏了魏老大的黑甲。” 王汐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一箭她也没有多想,只是那一刻他既然愿意为她拼命,那么她也愿意为他而死。 这一刻王汐瑶又一次从陆离的目光中看到了那种温柔,就像他给陆大勇糖葫芦时的那种柔和。 她只是眼里含泪嘴角微笑的看着怀里的陆离,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25章 初入神山 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经过此番劫难,陆离一行人也得到了宝贵的补给和休养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汐瑶时常扶着陆离在帐篷外散步,陆离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种惬意的时光。 “哥,嫂子。”陆大勇坐在一个灶台前烧火,见到两人走来很自然的喊出了口。 这个称呼陆离坦然受之,王汐瑶还是有些不习惯,她看着陆离一脸得意的样子,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但是在陆离看来她更像是在撒娇。 “疼疼疼……”陆离的腰部软肉被王汐瑶捏住了。 “让你得意。”王汐瑶杏眼微瞪,那一抹风情看的陆离如痴如醉。 陆离一行人一直在这里休养了半月有余,直到所有人的伤势再无大碍,这才开始考虑重新出发的事情。 刚开始的时候,陆离还担心在断龙脊等候的贡布,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约定的时间,多想无益,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临行前一天的晚上,陆离为扎西的族人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 生活在这里的人,他们吃的比中原人还要简单,糌粑,酥油茶,还有一种叫做青稞的谷物,牛羊肉倒是也有,但是平时牧民也是不舍得吃的。 陆离用青稞磨碎成粉,加水和面包了一种名为肉包子的食物。 他又用羊肉和几种蔬菜炖了一大锅羊肉汤,烤牛肉,煎牛排,总之都是一些藏族人平时没有吃过的做法。 这顿饭之所以好吃,还是主要归功于陆离带的佐料,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烹饪着一道道香气四溢的美食,所有人都吃的极为开心。 次日清晨。 在陆离他们还没起床的时候,扎西就在营地内和家人们做着告别了,一众族人也在帮着捆绑行李。 陆离他们收拾好东西走出来的时候,营地内整整齐齐的站着一排牦牛,听扎西说这是一种雪域特有的牛类,它们四肢短而粗,体格健壮,耐力极好,是雪域常用的脚力。 牦牛队伍走出营地的时候,部落里的族人齐齐跪下,祈求天神保佑着一行人能平安归来,陆离众人也回身抱拳对着扎西的族人深深一拜。 队伍走出一段距离后,草原开始慢慢变成了雪地,积雪从浅浅的一层,逐渐开始没过了脚踝。 “扎西大哥,你去过大雪山吗?” “以前部族迁徙的时候,只是远远的见过,从远处是看不清神山的。 雪域有祖训,任何藏族人都不允许窥探大雪山的秘密,以前啊,听说也有人进去过,但是没听说过谁从里面回来过。” 扎西边赶着牛群,边和陆离随口聊着雪域的故事。 “恩人是我这些年见过唯一一个从那里走出来的人,他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部族的。” 陆离知道他说的是镇北侯,他只是好奇镇北侯明明是个汉族人,又为什么会从大雪山上走出来呢。 只是当陆离再去追问时,扎西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知道的也并不多。 随着雪域的深入,所有人才领略到了这片高原的可怕,无休无止的狂风,纷飞的暴雪,酷寒缺氧的环境,都令众人寸步难行。 在这里只是把握前进方向,就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难怪历代王朝都对此地毫无兴趣,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征服的问题了。 如果没有扎西这种土着牧民的引导,他们恐怕半道就会迷路,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在这片雪原。 路途中扎西总是能找到一些安全的避风港,来让众人休息吃饭恢复体力。 第十一天,上午。 风雪尽头出现了一道黑白相间的天地屏障,那里山峦迂回起伏,云海飞卷奔腾,天地间的风雪仿佛都避开了这山川之间。 “那里就是大雪山了。” 扎西牵着头牛,遥指向远处的神山。 “再走大半日的时间,我们就能敢到神山的脚下,那里叫做昆仑山口,我只能帮你们到那里了。” “扎西大哥,这已经很感谢你了,如果我们自己来,说不准现在都成了这雪域的养料了。” “陆离兄弟,别这么说嘛,你们是恩人的后人,天神会保佑你们的,” 半日后,众人终于来到大雪山的脚下的昆仑山口。 这座神山从山脚已经难以窥探全貌了,不说主峰的大轮回寺,就是其余山峰也尽数没入云海之间了。 “我们到了。”这句话是陆离对王汐瑶说的。 “谢谢你。”王汐瑶抱着陆离说道。 “哥,我们到了。” “是啊,终于到了。” 陆离又看向孙虎,高湛,章邯,这仅剩的三个巡山卫说道。 “兄弟们对不住了!” “陆哥说的哪里话,西北的汉子一起打过仗那就是亲兄弟。” 从康定城出发十人,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了,他们一路上的言语并不多,即使同伴陆续死亡,他们也不曾抱怨过一句。 听罢陆离收起伤感的情绪,对着扎西说道。 “扎西大哥就送到这里吧,大恩不言谢!” “陆离兄弟,不用见外,之后打猎我会时常过来看看的,如果你们还有机会离开,我会来接上你们的。”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也没什么再好犹豫的了,所有人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与扎西告别后,就向着昆仑山口进发了。 山路崎岖还有冰雪覆盖,此时的牦牛已经没有用了,陆离索性一头也没有带,所有人只带了吃的和武器轻装简行。 从昆仑山口进入到大雪山后,几乎就再也没有平整的路面了,沟壑万千的山势,深可过膝的积雪,还有藏在雪下的冰川裂缝,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一众人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向大雪山深处走着,陆离在前面探路,其余人在后面跟随,陆大勇接过了陆离的背囊,以便他能更好的探索道路。 两个时辰后,陆离终于理解什么叫,不识神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大雪山远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从外看只是一座贯穿天地间的屏障,进来以后才发现,山腹之间的纵向宽度也是超乎人的想象。 第26章 大轮回寺 经过一路的艰难险阻,陆离一行人来到了一处走势较为平缓的地势,攀登了几步后,他眼神冒出了精光。 “大勇过来。” 陆离回头招呼着陆大勇,他指了指脚下的积雪道。 “下面好像有台阶,跟我一起清扫出一块雪地看一下。” 陆大勇放下背囊,几下的功夫就扫开了脚下的积雪。 几块古朴的山石台阶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虽然只有几阶,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前面肯定是一条人工修凿的道路无疑。 大轮回寺就在上面,这是此刻所有人的想法。 陆离手脚并用的走在最前面,时不时的还要停下来休息一会,这并不是他的体力不好,只是此时山中的氧气已经极为稀薄。 不知攀爬了多久,再抬头望去时,云海已在头顶上方不远处了。 “陆……陆哥,我们这是到了天穹了吗?”孙虎连呼带喘的问道。 “不知道啊,上面应该就是大轮回寺了吧,兄弟们再坚持坚持,汐瑶你还好吧。” 所有人里只有她一个女人体质比较差,现在连这些边军都吃不消了,王汐瑶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我没事,你在前面探路小心一些。” 陆离很惊奇她居然还能坚持住,听罢众人也不再停歇,一路穿过了云海。 每一个从云海走出来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 天空蔚蓝,无风也无云,一轮耀眼的红色夕阳挂在天边,脚底云海奔腾翻滚,在夕阳余晖下像是一片澄海。 远处的群山都被覆盖在了云海之下,只有零星的几座高峰探出云层。 最让人震撼的还是面前的昆仑主峰,山峰直破天穹,犹如一根撑住天地的神柱。 山峰上修建着错落有致的宫殿群,建筑风格却是众人从来没见过的,陆离匮乏的词典里只能想出神圣,恢弘来形容了。 此时所有人心里恐怕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这世间真有神仙,这里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云顶天宫了吧 。 在大家被震撼的还在发呆时,“咚,咚,咚”,一声声古朴悠远的钟声从峰顶响起。 众人回神。 “走吧。”陆离指着前方的宫殿群说道。 走了几步后大家才觉得,这里居然不是那么冷了,就连呼吸也舒畅了很多。 正在众人疑惑不解时,陆离给出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解释。 “神山嘛,总归会有一些神奇的地方。” 陆离的话换来了王汐瑶的一个白眼,其余人则笑而不语。 孙虎一伸大拇指,表示认同。 章邯和高湛的表情则是,你这马屁拍的真他妈不要脸。 陆离还在那乐呵呵的说道。 “我说的没道理吗?” 此时就连捧哏陆大勇都忍不住开口说道。 “哥,快走吧,天快要黑了。” “一群粗人,你们就是读书太少,没文化。”陆离看着众人开始继续攀爬,这才在后面跟着碎碎念着。 一炷香后。 众人来到了大轮回寺的山门处,两根如同白玉的石柱撑起了一块不知年月的匾额,上面书写着四个大字,陆离猜测这就是大轮回寺。 为什么是猜测呢,因为那四个大字陆离他们都不认识,看上去像是先秦帝国的篆书,可是笔锋却是更为古朴。 八名身形如同铁塔一般的武僧,手持棍棒,分列山门两侧。 他们见到陆离一行人走过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有两人出列迎上前来说道。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各位施主请原路返回吧。” 所有人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却等来这样一句话。 巡山卫的三人顿时炸毛了,想上前和他们理论,章邯的手刚碰触到一名武僧的身体,就被一股大力击退,猛的向后退了几步才止住身形。 “别冲动。”陆离开口制止了剩余想拔刀的两人。 就从刚才这轻描淡写的接触,陆离觉得自己这边人都加起来,也够呛能打赢一名武僧。 这时王汐瑶上前一步,对着两名武僧说道。 “大师,我们有要事想求见寺中长老,希望您能代为通传。” “轮回寺不接待外客,诸位请回!” 陆离看着对方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有些恼火了,正准备上前理论,王汐瑶却从背囊里取出了一盏油灯和一封书信。 陆离猜测这应该就是换命灯了,书信恐怕就是镇北侯的遗书。 “大师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寺中长老,我们在此等候。” 此时僧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当他接过换命灯的一刹那,眼睛也开始放大。 “师弟你在此处照顾好客人,我去寺中回禀。”说话的僧人对着身边的僧人说道。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个武僧已经快步从台阶上跑了回来。 “诸位施主请随我来,主持方丈要见你们。” 陆离一行人虽然心中还有气,但是身在这大雪山还是就坡下驴的好,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进入山门后就是一段石阶,登上石阶是一方巨大的平台,众人这才窥得这轮回寺的冰山一角。 这时武僧把陆离一行人交给了一个小和尚引路,他自己则重新回到了山门处。 平台之上各种精致的亭台楼阁随处可见,这里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木质的。 几人合抱的廊柱,雕画着各种不知名的飞禽走兽。 不知年轮的巨树遮天蔽日,形状各异的池塘还能见到鱼儿游动,色彩斑斓的花草点缀其中。 面对这一片奇异的世界,所有人此刻都有些词穷了。 众人跟随小和尚穿廊过巷,很快就来到一条大道上,道路的尽头耸立着一座恢弘的镶金大殿。 “哥,我怎么觉得这里不像是寺庙啊,你看路两侧还住着人家啊。”陆大勇从进了山门就开始四处看,这时才忍不住好奇开口说道。 确实,与其说这里是寺庙,其实更像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城池 。 “是啊,我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寺庙。”孙虎插嘴道。 “你看那边还有妇人在晾晒衣服。”章邯指着一处二层木楼的窗口说道。 从初见不染尘世的震惊,到现在处处充满烟火气,这种反差感带来的震撼,让陆离也开始怀疑人生了。 第27章 黑衣老僧 陆离紧走了几步,来到了小和尚的一侧对这引路的小和尚说道。 “小师傅,这大轮回寺除了僧人还有居民吗?” 陆离指着道路旁这些烟火气很浓厚的楼阁和小院问道。 “没有啊,他们是雪山古城的原住民,但是这里不是大轮回寺。” 听到这话陆离顿时傻了眼,他指着前方的大殿说道。 “不是大轮回寺?那前面的大殿是什么?” “那是尘世殿,居民们供奉神像用的,大轮回寺在大殿后方的更高处。” 小和尚带着众人绕过大殿后,又沿着盘山的台阶开始徐徐登山,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直到所有人都累的有些跟不上的时候,真正的大轮回寺才映入眼帘。 这里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大,寺中的建筑风格和刚才无异。 只是轮回寺内的氛围显得更为平静祥和,威严的宫殿群,静谧的环境,处处透露着神秘。 “诸位施主,请在此等候片刻我去通禀长老。” 从进入山门开始,陆离这六个人就发现这里处处透露着古怪。 先不说这些不该存在的花草树木,就是古城中的人,也好像少了一分生气,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正在陆离他们小声交谈的时候,小和尚回来了。 “二位施主里面请。” 众人正要走进大殿时,小和尚只让陆离和王汐瑶走了进去,拦住了余下的四人。 “长老只吩咐邀请这两位施主,其余人可以随我来偏殿喝茶等候。” “哎,你这小和尚……”孙虎刚要开口说点你什么。 突然看到陆离的眼色,便没再说下去,跟着小和尚走向了偏殿。 “哥,有事喊我。”陆大勇有些不情不愿的随着小和尚去了偏殿。 陆离和王汐瑶走进大殿后,只有一个看上去行将就木的黑衣老僧正站在佛像前等候着。 “阿弥陀佛,老僧法号尘心,在此次等候二位施主多日了。” 陆离和王汐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老和尚说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和尚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指着手中的换命灯说道。 “小姑娘,这盏油灯是你父亲二十六年前,从寺中幻世阁中盗走的。这本是佛像前的长明灯,此灯本为一对,你父亲拿走的名叫换命,剩下的一盏叫因果。” “偷走的?”王汐瑶一脸不可置信。 老僧招呼二人先坐下,亲自倒了两盏清茶这才又说道。 “王翦本是寺下古城中的居民,刚才上山时想必你们也看到了吧。” 老和尚向陆离和王汐瑶讲述起了当年往事。 众人走进山门初见的城市叫做隔世古城,名字不怎么好听,但是正如其名,就是城中之人与世隔绝。 这里的人生来就没有世间疾苦,没有苛捐杂税,也没有兵荒马乱,他们衣食富足,宛如生活在仙境。 这样说来肯定会让外人羡慕不已,但是他们同样也失去了喜怒哀乐。 就算是仙境,一个人经年累月的只看着这一方不变的天地也会感到疲倦。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尝试着离开,但是隔世古城中的居民只要离开山门,他们就会迷失在天梯的茫茫风雪中。 这些想要下山的人无论走多久,最终都会重新回到这隔世古城中。 这隔世古城仿佛被仙人施了法术一般,人们在被剥夺了痛苦的时候,同时也被拿走了快乐,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镇北侯王翦就是他们中的一个,那时候王翦才不到二十岁,正是心怀梦想,意气风发的年纪,他无比厌恶这困住他的一方天地。 他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大轮回寺的身上,他自小就在寺中跟随武僧习武,所以对这里的一切也算熟悉。 为了离开古城,他去到了寺中藏经楼中遍访古籍,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 据古籍记载离开大雪山,需要得到一件大轮回寺中的圣物,下山之人手持圣物方能不惧风雪遮目,顺利的找到下山的道路。 王翦小时候,也听寺里的一些老僧说起过圣物的故事,但是那些所谓的圣物都藏于轮回寺最高处的通天塔中。 那里是大雪山的禁地,不只是有武僧轮守,更是常年被一层不知名的屏障笼罩,外人触之则如遭雷击。 王翦就是再想出去,他也不会打那里的主意,于是他把心思放到了幻世阁,阁内有一尊巨大的金佛,而供奉金佛的两盏油灯据传也是圣物。 在一个寺内盛典的日子,王翦趁机绕开了巡守武僧,潜入了幻世阁盗走了一盏油灯。 “寺内武僧身手如此高强,镇北侯当时还年少,就这么轻易的盗走了油灯?” 陆离对老僧的故事发出了质疑,刚刚在山门处时,章邯只是轻碰了一下守门武僧就被震退数步。 要知道巡山卫的身手,放在整个帝国边军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以当时镇北侯的实力,想要无声无息盗宝,反正陆离是第一个不信的。 “小施主聪慧过人,老僧佩服。” 尘心和尚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 “王翦盗宝其实是老衲默许的,这两盏神灯每隔三十六年,就需要入世集因果练灯油,才能长明不熄的供奉佛像。” “那如果这次我们没送回来呢?” “万事皆有因果,时机到了它自会归来。” 陆离此时心中已经开始骂娘,面前这个老僧真像康定城中那些算卦占卜骗钱的神棍。 老僧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陆离,却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小施主,老僧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你能来到这里也是因果。你可愿断去尘世与老僧在这寺中修行?以小施主的慧根,来日定可证得大道。” 陆离是真的想要骂人了,只是看着老僧的面色不似信口开河,只能强压下怒气说道。 “高僧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我自十一岁从军以来,手中杀孽无数,我就算想要归一佛门,佛祖恐怕也不敢收啊。” 陆离这句话算是给足了黑衣老僧的面子,他半开玩笑半认真拒绝着。 第28章 情不知所起 黑衣老僧见陆离并未答应,他也不恼,又起身为二人添满了茶水。 “小施主尘缘未了,是老僧冒昧了。” 陆离听的云里雾里,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既然东西我们已经交还了,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不是老僧不放你们离开,只是你们如今失去了换命灯,同样是走不出这大雪山的。” 听到这王汐瑶有些急了,这么多人舍命把她送上大雪山,最后却要困死山中,这让她以后的生活怎能安心。 “圣僧,当年的罪过,我愿意替父亲偿还,还希望您能大发慈悲,帮他们下山。” 说完王汐瑶起身便要向老僧跪拜下去,还没等陆离阻止,只见老僧隔空袖袍轻轻一挥,王汐瑶便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老和尚的这一手,让陆离看的目眩神迷,这是什么功夫,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功夫? 陆离突然觉得能跟着这个老和尚学学本事好像也不错。 只是不能离开这里,有了屠龙技也没用武之地,陆离心想感慨着。 想到这里陆离还是有些小遗憾的,正在他脑补习得神功的时候,就听老僧开口说道。 “小姑娘,不必行礼,这山上没有凡尘的那套礼节,再说你父亲当年也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他临终前还嘱托你带回了圣灯,这也算是了断了这桩因果。” 陆离没想到这老和尚还是个讲道理的人,不自觉心里就多了一分敬畏。 王汐瑶指着陆离说道。 “那……那他还能离开吗?” 陆离大大咧咧的没有当回事,但是王汐瑶此时都快要急哭了。 虽然她认识陆离并没有多久,但是在陆离为她舍命拼杀的时候,她好像就认定这个男人了。 就算是此生再也无法相见,她也不愿意陆离困死在这座大雪山中,长这么大她没喜欢过谁,她也不懂什么是爱一个人。 只是突然之间,两人相遇的点点滴滴,划过了自己的脑海。 一个多月前,陆离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犹如天降神兵,化解了匈奴追兵的围杀。 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正式相见还是在康定城军营的庆功宴上。 陆离像是一个好色的流氓,那时他毫不遮掩的盯着自己的身子看,他拿走自己玉佩时那副贪财的嘴脸,让她误会陆离是一个好色贪财的兵痞。 后来从小武口中得知,陆离要钱是为了那些死去袍泽家属,这还让她内疚了好久。 自己眼中的贪财鬼,还会细心的为自己点他平时舍不得吃的牛肉,而自己却不动一筷子。 后来在小院隔壁,陆离邀请她吃晚饭,那一手不曾见过的厨艺,让她吃的极为欢喜。 夜凉陆离会细心的帮她披上袍子,那是她第一次害羞脸红。 再后来在沙海湖集市,她看到了兄弟两人分食一串糖葫芦,这才发现这个边军少年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在羌骑追杀的时候,陆离强迫自己穿上了他的保命黑甲,那时的自己还有些不情不愿。 在进入雪域遭遇盗匪部落时,陆离是可以留下财物换取性命的,他明明可以带人安全离开的。 可是当他听到周鹏说要留下自己的时候,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拔刀拼命。 王汐瑶从小就不是一个胆子大的姑娘,但是在她看到扎库射向陆离背后的羽箭时,她却只想舍身护下这个男人,她从小就怕疼,但是在那一刻她更怕他会死。 往事就这样一桩桩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在从老僧口中得知陆离不能离开了的时候,她心如刀绞,她也明白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重要。 在象甲城时,王汐瑶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未来夫君,可能是一个有些家世的儒雅书生,也可能是一个父亲看中的年轻俊杰。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最后她会把心给了陆离,这个有些不着调,有些痞,有些善良,有些乐观,还有些聪慧勇敢的边军少年郎。 “二位小施主请随我来。”黑衣老僧微笑看着二人说道。 说完便向着大殿外走去,此时陆大勇,章邯,孙虎,高湛已经站在殿外急的团团转了。 见到三人出来,赶忙迎上前去询问状况。 “不是让你们去偏殿喝茶等候吗?都站在这干嘛。”陆离看着四人你说道。 “陆哥,你都进去一个时辰了,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啊。” 经孙虎这一提醒,陆离才发现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黑衣老僧并没有理会众人交谈,只是自顾自的在前引路。 在夜色中,他带着众人七拐八绕的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了另一座大殿的面前。 “这里就是幻世阁,两位请随我进来,归还了这换命灯,了却这桩因果。” “你们在这等我一下。”说罢便和王汐瑶跟随老僧向里面走去。 这幻世阁足足有六层,此时天色已黑,众人也看不清更多细节。 只是幻世阁里面的烛光极为明亮,照的周围也不在那么黑暗。 王汐瑶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一路上低头不语,满怀心事的样子。 陆离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作安慰道。 “没关系的,就是真的不能离开了,这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吗?到时候你帮我多生几个孩子陪我就好了。” “你讨厌啊,都这时候了你还开玩笑。”王汐瑶顿时被陆离弄了个大红脸,刚要抬手打他,陆离已经跟着老僧小跑进去了。 其实能和他一起生活在这里,自己还是很开心的,王汐瑶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陆离总是这么乐观,他总能感染身边人的情绪,可能是他吃的苦太多了,总想着让生活再甜一些吧。 走进幻世阁后,正前方就是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目测也有三四层楼那么高,站在它的面前犹如蝼蚁。 陆离走到香火台前,这才看到大佛左边少了一盏青灯。 “这里就是摆放换命灯的位置?”陆离看向老僧。 老僧点了点头,王汐瑶刚要上前摆放,却被陆离拦住了。 “我来。” 陆离是怕这最后一步再出意外,所以抢先一步阻止,从她手上接过了换命灯。 陆离看向黑衣老僧见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把换命灯重新摆放归位。 第29章 如梦似幻 “善哉,善哉。” 黑衣老僧口中诵念着佛号,大佛顿时金光四溢,爆发出耀眼的光彩,只是一瞬间光芒又重新的暗淡了下去。 “圣僧,陆离他们是否可以离开了呢?” 王汐瑶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次老僧没有再沉默不语,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笑道。 “一切皆是因果,他本是不能再离开大雪山,只是刚刚是他为你归还了油灯,都是天意啊。” 陆离眨巴着眼盯着黑衣老僧,一脸的不耐烦,他心想这老和尚说话怎么总是留半截。 “小施主,勿急。” 黑衣老僧仿佛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读出别人心中想法。 “小施主,你可以带着另一盏油灯离开大雪山了。” “那盏因果灯?” 黑衣老僧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台前取下来吧。” 陆离闻言也不犹豫,直接去香案上拿下了因果灯。 这次大佛没有再发出异象,正当陆离要离开时,幻世阁穹顶射下一束极光笼罩到了他的身上。 “陆离!”王汐瑶刚要上前,就被黑衣老僧拦住了。 “小姑娘莫慌,这是他的机缘,我们出去等候吧。” 说罢老僧就带着王汐瑶向着殿外走去,王汐瑶还是不放心,行走间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陆离。 “无妨,这是他的因果。”老僧头也没回的说道。 此刻众人都站到了殿外,幻世阁中只留下陆离一人静静站在佛像前,那束天光慢慢汇聚成一线,融入了他的眉心处。 “啊!……” 陆离突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哥!” “陆离!” “陆哥!” 一众人听到惨叫声后,齐齐要冲进幻世阁,黑衣老僧又是袖袍一挥,众人全部被定在原地,不能再往前分毫。 “不会有事的,诸位只需在此地安心等候便可。” 殿外之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殿内的陆离仿佛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幻境之内景色万千,变化莫测,只是片刻,一幅幅陌生又真实的画面,就开始冲击着陆离的脑海。 有皇帝的荒淫无度残杀忠臣,有士族豪阀为了利益通敌叛国,有饿殍遍野山河破碎,有千里沃野灾民啃食树皮,有饥民饱食观音土胀死荒野。 这一幕幕画面如同末日,它们既虚幻又真实,就这样快速的闪现在陆离的脑海中。 画面一转,又出现了羌族铁骑破城奸淫妇女,有匈奴南下屠城焚屋,有羯族军队宰杀少女以充军粮,还有南蛮入侵守军溃败万里河山生灵涂炭。 陆离此刻双目紧闭,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当看到两个孩童被人串在骑枪上挥动炫耀时,陆离双拳紧攥,指甲已经不知不觉间嵌入进了掌心中,鲜血沿着指缝渗出滴落脚边,他却毫无察觉。 无数的画面如同汹涌的海浪拍打着礁石,那是南蛮入侵,是五胡乱华,是帝国内战……最后他还看到了自己率军征战,面前的敌人居然金发碧眼如同妖怪。 正在陆离的意志快要崩溃的时候,画面再次一转,他的大脑陷入到了一片空灵当中,黑夜星空寂静无声。 这种安静持续了很久,像是母亲在安抚哭闹的孩子,很温馨很安宁。 就在这片星空开始旋转的时候,一声仿佛穿越了时空的悠远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陆离从没有听到过,但是此刻却无比熟悉。 “孩子,妈妈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身在何方。” “妈妈”这是个很陌生的称呼,陆离想要回应,却不能说话,只能静静的聆听着。 “妈妈,不期待你有一番大的作为,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孩子,不要追寻你的身世,用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妈妈爱你。” 娘亲,妈妈,陆离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 这时一切重归平静,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只留陆离站立在原地,只听他口中呢喃着。 “妈妈,妈妈。” 此刻他双目紧闭泪流不止,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害怕且无助。 “小施主,现在可愿留下来跟随老僧修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衣老僧已经站在了陆离的身侧。 陆离呆立的看着面前的大佛,喉咙微动,又蠕动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那些……那些画面都会成真?” “不知。” “那……我能做些什么?” “不知。” “我想下山去做点什么。” “你如微尘,何以救苍生。” 陆离静思片刻,转头就向着大殿外走去,快要走到殿门时,他身形一顿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说道。 “我想试试。” 说罢陆离就离开了大殿,他的情绪平静,步伐坚定。 陆离走出大殿后,殿内从楼梯上又下来一位老僧,同样是须发皆白,只不过是穿着一身灰色僧袍。 “师弟,如何?”黑衣老僧开口说道。 “此子大善,心性坚韧,远超你我。” “我本有意收他为徒继承衣钵,来日……” 没等他说完,灰袍僧人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师兄,山下可是有万千生灵……” “哈哈,是我错了,执念太深,执念太深啊。” 黑衣老僧笑的有些释然了,灰袍老僧也是满脸欣慰。 陆离走出来以后,殿外五人就迎上前来询问状况。 “别担心,没事,老和尚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估计是心疼宝贝,想让我们留下来。” 说着陆离就晃了晃手中的青灯,除了王汐瑶,其余人都不认识,陆离也不多做解释。 “饿了,我们去尝尝这大雪山的斋饭吧,看一下是不是和我凡人的不一样。” “好啊。” “早就饿了。” “走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发表者意见,在小和尚的引路下,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偏殿用餐。 陆离和四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前面,只有王汐瑶知道陆离经历的事情肯定不简单,只是他不想说,估计也是怕给大家徒增烦恼。 一顿斋饭吃的大家满嘴流油,原以为会是一顿佛门素斋,然而不仅有大鱼大肉,而且还有香纯美酒。 酒足饭饱,陆离难得的喝醉了,王汐瑶扶着陆离走向客房,他还迷迷糊糊的念叨着。 “神山就是神山,果然是不一样,这里就应该不受世俗戒律清规的约束。汐瑶,你说是吧,如果不能离开,我愿意留下来陪你的,真的,我愿意的。” 他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的几个字近乎于呢喃。 陆离其实并没有喝多少酒,王汐瑶知道他是有心事,只是想把自己灌醉而已。 第30章 万书楼 次日,正午时分。 陆离揉着宿醉的脑袋从床上醒来,他撑起了身体后,才睁眼四下打量着房间陈设,回忆着昨天的事情。 “咚,咚咚。” 陆离正在找水喝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陆离,你醒了吗?” 王汐瑶的甜美嗓音在屋外响起,陆离赶忙往身上胡乱的套着衣服,嘴里还喊着,“醒了,醒了。” 王汐瑶推门而入的时候,陆离正背朝着她在扎着腰带。 “啊,流氓!” 这是她的本能反应,王汐瑶连忙转身双手捂住眼睛,陆离收拾好才转过身说道。 “大小姐,我又不是没穿衣服,你不要这么激动啊。再说了你昨天都答应帮我生孩子了,今天怎么又害羞上了。” “呸,谁答应帮你生孩子了,不要脸!” 陆离这一番插科打诨,让她都忘了自己过来要干嘛了,两人拌了一阵子嘴,她才想起来正事。 “别闹了,尘心长老找你,让你休息好了,去禅房找他。” “老和尚又想装神弄鬼,他自己怎么不过来。” “别乱说,这里可是大雪山。” 陆离就是随口抱怨抱怨,其实昨天的经历,已经让他对黑衣老僧的能力产生了敬畏。 “大小姐,小的知道了,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您先坐下用茶。” 这一副不着调的样子,王汐瑶觉得那个乐观的陆离又回来了。 当王汐瑶带着陆离来到禅房时,黑衣老僧正在打坐诵经。 这次陆离收起了玩世不恭,对着老和尚深深一拜道。 “圣僧,不知还有什么赐教?” “当不起一个圣字,小施主喊我尘心就好,不然喊老和尚也可。” 黑衣老僧起身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这因果灯,时限未满,还需要在寺中存放三个月才能让你带走,这段时间就要委屈小施主留宿此地了。” 陆离心中盘算了一番,反正闲来无事,住三个月就住三个月,也能趁机学上一招半式的傍身。 正在陆离心中暗喜之际,只听老僧又说道。 “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在山中随意走动,只有寺中最高处的通天塔切不可乱进,切记!切记!” “对了,长老这换命灯我听汐瑶大致讲过,不知这因果灯有什么妙用。” 陆离觉得反正宝贝自己可以带走,趁机问清楚用途,也算不白来一趟。 “时机未到,以后小施主自会知道。” 他现在已经适应了这个老和尚的说话方式了,不说就不说吧。 想到以后能带着身边佳人策马天下,陆离心里就是美滋滋的。 至于昨晚幻世阁中看到的神州陆沉,就暂时抛到脑后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陆离向来是牵着美人,握着酒,开心一天算一天的性格。 王汐瑶离开后,陆离才开口向老僧问道。 “长老,为什么要执意收我为徒,我自认为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我自小从军,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名小小边军游弩手,怎么能入得了您老的法眼。” 陆离只是纯属好奇。 “小施主自谦了,散尽金银善待袍泽遗孀,获宝甲让于他人保命,受人之托能舍命相送,得知宝灯而不动贪念。仅是这几条,这世间能做到的恐怕也再无几人了。” “长老,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夸过,怪不好意思的。” 陆离挠着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陆离已经不惊奇老和尚的无所不知了,昨晚那么离奇的事情自己都经历过,现在所有事他都可以坦然面对了。 “小施主,这神州之地未来的景象,你昨晚也已经看过了,为何还要执意下山。” 听到黑衣僧人的发问,陆离只是面色的平静的说道。 “长老,我知道我只是个小人物,我也不指望自己可以力挽狂澜,那些扶大厦于将倾的事情,更是想都没想过。但是既然我看到了,我觉得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大家都寻求避世明哲保身,那些底层百姓他们该怎么办?” “不说你如今人微言轻,就算他日你能统兵镇守一方,那又能如何?这万千百姓就凭你救得过来吗?” 陆离看着老和尚凝视良久突然一笑道。 “不瞒长老说,我啊,没什么大志向,借您老吉言,他日若真能当上将军镇守一方,那就守一方黎民,护一方平安,您觉得可好?” 老僧忽然大笑道,“好,好,好,这已经很好了,比起我这身居深山,空口而谈的老和尚好的太多!老僧没有看错人,小施主至善至纯,老僧比起你算是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陆离连忙摆手道,“长老这是要折我的寿啊,您是得道高僧,我就是一俗人,我怎么能与您相提并论。” 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是陆离过的最惬意的时光了。 陆大勇带着三个巡山卫整日跟随着武僧练习拳脚,时间久了武僧们也会抽空指点一二,四人的武艺突飞猛进。 陆离则每日牵着王汐瑶的手边览群山,笑看云卷云舒,坐看花开花落。 偶尔陆离还会为她烹饪几道美食,这段时间两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大概半个月。 陆离自从在幻世阁看过那些画面后,就时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这时只有怀中的佳人,才能让他感受到片刻平静。 为了不被噩梦困扰,陆离抽空又去找了一趟黑衣老僧,经老僧指点,陆离来到了寺中的万书楼寻求慰藉。 万书楼高九层,成八方型,层层堆叠,楼内到处雕刻着古朴的纹饰,无数的书架成八卦方位摆放其中。 陆离没在意楼中陈列,走到书架前随意的拿起了一本书,就坐在地板上开始翻阅。 直到书本全部看完,他才起身重新摆放回原处。 刚要拿第二本书时,陆离愣住了,刚刚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他居然翻阅了一本书,而且此时书中的内容,如同拓印在他的脑海。 他又重新取下了那本书,把内容与脑海中的比对,一字不差,就连纸张的破损也能对上。 陆离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直到第三遍,他才确定他能过目不忘。 第31章 惊鸿一梦 陆离再三确定后,才欣喜若狂猛的一挥拳头,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那束天光,只给他带来了噩梦和折磨,没想到居然还带来这过目不忘的天赋。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离就像一块丢进水里的干燥海绵,疯狂的汲取着书楼中的养分。 王汐瑶每天都会来给他送饭,陆离则是除了睡觉,时刻手不离书。 万书楼里的书并不是经书,而是注释着文字的奇异彩色画卷,内容种类极其繁杂,可以说是包罗万象。 陆离看了几天才发现,这里的书好像是按照时间摆放的,越下层的书籍记录的年代越早。 从夏王朝便有了记载,到商王朝,周王朝,到后来的战国纷乱,一直到先秦王朝。 仅仅是第一层就已经到了先秦王朝,陆离就很好奇,更高层的书籍会记录着什么。 陆离的翻书速度很快,每一页只是扫过一眼,他就会翻到下一页,此时他身边堆叠的书籍已经如同小山。 他从书中看到了五胡乱华时生灵涂炭,也看到了帝国分裂成无数小国,五天一朝十天一帝,武将谋反,皇子弑君比比皆是,后来还出现了帝国的南北对峙。 多年后帝国废墟之上,有个叫唐王朝的帝国万国朝拜,国力空前强大,后来唐帝国也被军镇分裂成了无数小国,神州大地又迎来了战乱。 之后有个叫宋帝国的又重新统一了神州大地,最后却因帝王重文轻武,被一个叫女真蛮的族部落抓走了皇帝,最终只能退守江南苟延残喘。 看到这陆离撇了撇嘴,皇帝都能被蛮族抓走,这颠覆了陆离的三观。 后来又来了一个叫乞颜部落的漠北小族打的宋帝国毫无反抗之力,帝国原住民被杀的几近灭种。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第一个蛮族帝国,书里把他叫做元帝国。 在陆离看来,这一段更像是在嘲讽这片土地原居民的无能。 之后一个乞丐皇帝率兵恢复河山,将北蛮部落重新赶回到漠北草原。 那个帝国好像叫明,他们身上仿佛重现了楚汉帝国的影子,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再后来因为几代昏君执政,帝国灰飞烟灭,一个自称为女真后裔的北方蛮族入主中原,他们在明帝国废墟上又重新建立起了第二个蛮族帝国,书里把它叫作清。 他们错过了时代的潮流,加上帝王的狂妄自大,闭关锁国,最终被书中称为西夷人的极西的小国,打的割地赔款,最后只能摇尾乞怜。 从此神州大地陷入到了很长的黑暗时期,曾经帝国周边那些唯唯诺诺的小国,现在都敢过来咬上一口。 直到一个叫华夏的国度重新点燃了这片土地的骄傲,人们又重新凝聚到一起,喊醒了这头沉睡在东方的雄狮…… 陆离不但从中看到了王朝更替,更是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有冒着烟雾的铁龙,能自己奔跑的铁壳子,会发亮的水晶球,还有那能毁天灭地的惊天爆炸…… 这一切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陆离觉得自己就像在看奇书山海经,因为时间有限,他只能先去尽力的记录下来。 在万书楼中的日子枯燥乏味,只有王汐瑶带着食盒过来时,陆离的脸上才会稍显轻松。 他们会一起席地而坐的吃东西,她会依靠在他的肩头问他累不累,他也会抱着她讲述着书里的故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陆离从万书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陆离推开书楼的大门,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睛,他用手遮住阳光时,碰触到了脸上的胡须,此时的他蓬头垢面。 回到客房后,陆离就开始烧水,当全身浸没木桶时,仿佛这两个月疲惫都一扫而空。 陆离洗完澡时,王汐瑶走了进来,陆离坐在铜镜前,她为他小心翼翼的刮着胡须,犹如一对在一起多年的恩爱小夫妻。 陆离抓住她的手说道,“汐瑶,下山以后我就娶你,好不好?” 这一刻的表白也让王汐瑶有些失了神,她没有回答陆离,只是温柔的笑着靠进了他的怀里。 陆离没看到的是怀中佳人眼角有泪,眉宇之间似有一缕忧伤。 剩下日子里,陆离时不时的就去找黑衣老僧请教,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也是习得了老僧的一点绝学。 陆离学艺时候那模样是极为狗腿的,有时候就连憨厚的陆大勇都看不下去了。 陆离的解释是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忍常人之不能忍。 这句话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从陆离这理所当然的嘴脸里说出来,就显得有些欠揍了。 只有王汐瑶不拆台,每次都会站在一旁笑着看着眼前的恋人。 时光飞逝,时间来到了临行的前一天。 陆离带着所有人来到大殿前,准备向黑衣老僧辞行。 在一番客套寒暄中,终于要给这趟大雪山之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想到下一站就是帝都,陆离也难掩心中的激动,边军少年要开启他新的人生篇章了。 陆离也终于有了人生的第一个目标,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带着身边的佳人策马天下,看尽这人间的繁华。 在众人拜别后,老僧留下了陆离和王汐瑶二人,将因果灯交给了陆离。 陆离道谢后要拉起王汐瑶离开时,却被她挣脱开了。 陆离满脸诧异的看着身侧佳人,只听王汐瑶说道。 “陆离,我不能陪你离开了。” 王汐瑶低头挪步站到了老僧一侧。 “嗯?你在说什么傻话。”陆离强颜欢笑,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施主莫恼,大雪山之人不能在凡尘留有子嗣,他的父亲用气运燃灯才换来她这二十年的尘世繁华。” “你是说镇北侯是因为汐瑶才……” “万事皆有因果,这是天地的公平,与生命等价的只有生命,也是这世间的铁律,老僧也无能为力。” “汐瑶,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啊!” 说道最后陆离已经有些咆哮了,此时他心神已乱,只是无助的看着王汐瑶。 “陆离,谢谢你,遇到你我很开心,这一路有你我很幸运,这是我的宿命,下山以后祝你余生平安喜乐,我会日日在佛前为你诵经祈祷……” 说到这儿王汐瑶背过身去,佳人早已泣不成声,她又何尝不想与恋人长相厮守。 花开未赏便已落,只能安慰自己一句无缘罢了…… 陆离眼神涣散,嘴里轻声呢喃着。 “你说过下山以后会嫁给我的,你说过让我陪你去看川蜀的竹海,你说过想吃江南的甜点,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陆离只觉得心口如同火烧,气血翻涌,眼前一黑便倒在了佛像前。 第32章 下山 “大勇,我来背一会吧……” “没事,我还能行。” 说话的两人是陆大勇和章邯,此时几人正走在山腹之中,沿着盘山的青石阶梯,慢慢向着山下走去。 这已经是陆离昏迷的第三天了,今天清晨时所有人就已经离开了大雪山。 一行人走出山门的一瞬间,身后的大雪山就凭空消失了,而再回头眼前也已经不再是来时的道路了。 沿着青石台阶走下了云层后,四处全是纵横交错的山脉,奇怪的是所有的山上已无雪,而是布满了郁郁葱葱的古树,路上环绕着鸟语花香。 好在是有石阶的指引,道路也并不是十分难走,山与山之间用吊桥相连,深渊之上布满了铁索滑道。 “这都快睡了三天了,你说陆哥没事吧。” “我哥不会有事的。” “王姑娘多好的人啊,可惜……” “谁说不是呢,老和尚不是说的他们缘分未尽吗,说不准以后他们还有机会再相见。” “难啊,出了山门后我们连路也找不到了。” “那里说不准住的真是仙人。” “我哥和小嫂子会再见的,一定会的。”陆大勇笃定的说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边走边闲聊着,陆离则是趴在陆大勇的背上纹丝不动。 途中陆离短暂的醒来一次,只是精神有些涣散,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着,“妈妈,汐瑶。” “哎,这一趟大雪山之行……” “陆哥就是见得女人太少了。” “滚你娘的蛋,王姑娘是你青楼里那些相好的能比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觉陆哥只是一时想不开,时间久了慢慢会好起来的。” 陆离再醒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来到了昆仑腹地的一片山谷当中,溪流,绿树,草地,天上飘着薄薄的雾气。 “水……水。”陆离醒来时只觉得咽喉如同火烧。 “哥,慢点喝。”陆大勇把陆离放了下来,拿着水囊小心的给他喂着水。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陆离意识也渐渐的清醒了过来,脑中的画面还定格在三天前佛像前的那一幕。 “哥,小嫂子她……”陆大勇见到陆离眼神呆滞便想开口安慰。 陆离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 他四下打量一下有些虚弱的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陆哥我们也不知道啊,黑衣老僧说出了山门我们只需要一直走,就能走出这里。” “你们都还好吧。”陆离又问道。 “放心吧,人都在。” 孙虎说着还挥了挥手中的铁棒,陆离认识这是当时那些武僧所用的。 “老和尚还是挺讲究的,送了我们不少东西。” 陆离看到巡山卫的三人都背了不少东西,他只是勉强的跟着笑了笑。 下山前,老和尚每人送了他们一件兵器,还有许多金饼,只是下山还需要携带食物,所有大家都没有多拿。 “你们有什么打算?”陆离看着三个巡山卫问道。 “能有什么打算啊,我们以前都是边城混混,后来还是魏老大不嫌弃给了我们一口饭吃,现在他也离开,我们回去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了。” “不然以后我们就跟着陆哥混吧。” “反正我们没有去过京城,陆哥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吧。” “这天下以后会大乱,朝歌城是帝国的权力中心,我们兄弟几人在那里闯不出一番功名,可能会死的很快,你们自己可要想好了。” 陆离不喜欢文人的弯弯绕绕,而是喜欢把事情放在明面上说。 “天下会乱?天武帝雄才伟略,这世道已经太平二十多年了,陆哥你是不是……” “我也不瞒你们,魏叔离开康定城时说过,天武帝的身体只在旦夕之间了,太子赵广那比起顺元帝那也是不遑多让。” 陆离耐心的给几人讲解着局势,只是隐去了在幻世阁中看到的人间惨剧。 “帝都乱局中我们兄弟几人如果站不稳脚跟,出了事那些大人物会先拍死我们这些小虾米。” “陆哥,别说了,你的为人这路上我们也看到了,以后就跟你走了。”第一个表态的是高湛。 “我也跟你去京城。”这是孙虎。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能久居人下,我章邯就跟陆哥去赌这一把。” 陆大勇看着三个巡山卫这样表态,也在一旁憨笑着替陆离高兴,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他知道人多力量大。 这一年陆离二十一岁,陆大勇二十一岁,章邯,高湛,孙虎都刚满二十岁。 一行人沿着峡谷一路前行,途中陆离情绪不高,其余人一路上都在有说有笑的观赏着沿途的风景, 五色的湖泊,双生的巨木,七彩的飞鸟…… 当他们从峡谷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山下已经入冬了,再回头只剩万仞高山,哪里还有什么峡谷。 “哥这是哪里啊。” 陆离摇了摇头,其余人也是一脸茫然,他们是从雪域进的大雪山,现在出来面前已然是另一番天地。 在这片陌生的土地走了一段路程后,他们遇到了一个赶着牛车的老人,章邯走上前去搭话道。 “老人家,请问一下此地是哪里啊。” 老人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扫过众人,不过还是回答道。 “这里是雄州城的地界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陆离听到雄州城脑子闪出了帝国的地图,这里是川蜀地区。 从西北到川蜀,这何止是万里之遥,他又回头遥望了一眼那座高山,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我们是来这边寻亲的,走迷了路。” 老人虽然一副农民打扮,不过显然不太相信章邯的话。 “老人家,别害怕,我们是西北边军,过来这边有公务。”还是陆离上前一步说道。 伴随着几枚铜钱落到了老人手中,他那布满沟壑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在老人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了,川蜀雄州,这是一座不大的小城,处于山地之间。 五人进城之后才看到,街道上看上去有些萧索,只有零星的商贩和关门闭户的人家,也许是冬天的缘故,路上行人三两个,而且也是脚步匆匆。 第33章 初到帝都 “这就是雄州城啊,还不如我们的康定城呢。” “是啊,这川蜀的城池怎么这么残破。” “少说两句吧,有个地方落脚就不错了。” 正在几人闲聊着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几个衙役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带头了一个衙役问道,“你们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孙虎等人看着衙役的语气不善,便想上前理论,陆离一挥手制止了大家,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一拱手说道。 “诸位官爷,不知有什么事?” “外乡人,帝国律法严禁当街携带兵器,你们这是想藐视国法?” 陆离他们从大雪山出来以后,大家穿的都是一身雪域的羊皮袄,走在帝国境内确实显得有些扎眼。 “我们是来自西北康定城的边军,过来出趟公务,这就要返回京都交差,各位官爷行个方便。” 说着陆离又是依葫芦画瓢,塞了一些碎银子给领头的官差。 “天冷了这就当小弟请诸位官爷喝杯热茶。” 领头的官差收下银子以后,却是仍然不依不饶的说。 “你们携带的兵器要暂由衙门保管,等你们离开之时,再来衙门里领取。”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惜陆离见过太多衙门里的这些勾当,回头东西可能就被卖了,你去衙门连人都找不到。 陆离见这伙官差有些难缠,还是压了压火气,顺手又摸出一锭银子塞给了领头官差道。 “官爷,边军刀不离身,还请官爷通融通融。” 看到这一锭银子,领头官差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看在大家都是为国效力的份上,这次就算了,来到城中不要给我惹事!” 兴许是看着陆离一行人长相都比较年轻,这群官差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 在康定城这种军镇,衙门那就是个摆设,朝廷派来的监军见到这些地头蛇,都不敢言语稍重。 他们以前在边城那都是横着走的,哪里受过这种气,这次不是陆离压着,可能真的会当街打起来。 等官差走后,他们来到了一家路边的茶摊坐下休息。 茶摊老板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跑腿的送茶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女孩子。 坐下点完东西以后,孙虎还在愤愤不平,其实也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憋了一口闷气。 正在所有人聊天的时候,老人把几碗汤面端了过来。 “几位小哥是外地人吧,在这里不要招惹那群当差的。” 老人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看着陆离他们年龄小,就没忍住嘱咐了几句。 “老人家这里的衙役怎么如此蛮横。” 老人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四下无人才低声说道。 “虽然这雄州城是座偏远小城,但是这里天高皇帝远,那县太爷就是这里的土皇帝。朝廷里收两成的税赋,他们就敢收到五成,哎……” “那这里的百姓就不去上面告官吗?”章邯问道。 “谁敢啊,不说官官相护,如果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半路就会被这些差役追上打死。” 老人闲来无事就多说了几句,但是他也觉得有些不妥,交浅言深是会惹麻烦的,说罢便告辞继续去烧水了。 “没想到除了边城,这沃野千里的帝国腹地,竟然也是这般光景。”高湛感慨道。 “呸,一群狗官……” “好了,快吃饭,一会我们去买马赶路。” 在康定城时,陆离一直以为帝国虽有内斗,但是国力还算强盛。 可是看到这帝国的冰山一角后,他才觉得幻世阁看到的那些画面,可能真的会发生。 百姓这样的生活现状,到了帝国危难之际,还有谁愿意投军入伍为国而战。 驿道上五匹瘦马奔驰着,蜀地多山川,很多道路也是走走停停。 在成都城换过一次马匹后,一行人直奔京师朝歌城。 来到朝歌城下时,已临近年关了,陆离这几个西北的土鳖,还是第一次看到了帝都的繁华。 “哥,这就是朝歌城啊。” 城外高坡五人停下了马,遥望着这座史无前例的巨城。 朝歌城作为楚汉帝国的都城,从高祖赵炎建成起就一直在扩建,几十米高的城墙耸立着无数塔楼,四方城门都是以四神兽样子修建而成,巨大的城门可以并列百骑冲锋。 外围的护城河引淇河之水环城三圈,若是战时仅是填满这些河道,就不知道要投进去多少人命。 这是一座真正的巨城,朝歌城人口将近两百万人,禁卫军就有二十万,作为帝国的中枢,每日往来商旅更是不计其数。 五个人从川蜀一路来到中原,到了这里才真正感受的帝国的繁盛。 陆离带人从西面的白虎门进入城中,入城后并没有看到那副迎接新年的喜庆场景。 他找人打听后才知道,天武帝半个月前驾崩了,太子赵广登基称帝,已经改年号为开元。 国丧期间大臣守灵斋戒,民间百姓穿素缟,禁止婚丧嫁娶和一切娱乐活动。 城中人流依然很多,只是少了些往日的喧哗叫卖声。 街道上商铺装点新年的喜庆饰品,如今也换成了白色。 “陆哥,我们这走一趟大雪山,这就换朝换代了?”孙虎大大咧咧的说道。 章邯踢了他一脚道,“别胡说八道,这里是帝都,我们初来乍到,你想害死我们?” 孙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笑道,“我就是嘴快随便说说的……” “这种话也能随便说?这里不比康定城,以后我们要事事谨言慎行。”高湛提醒道。 “哥,我们去哪里?”陆大勇问道。 “临行前魏叔给我一封书信,我们安顿好以后,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陆离经过多番打听找到了杜海的府邸,将书信带给门房后,就和陆大勇站在门外等候。 这里叫做青云街,朝中达官显贵的府邸多数聚集在这里,意为平步青云。 杜海的府邸虽然在这里显的不起眼,但是仍然不是康定城那种小地方能见到的。 片刻后,陆离哥俩在管家的指引下来到了正厅,厅内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左脸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这也为他增添了几分煞气。 第34章 杜海 看到陆离进门后,杜海就在陆家兄弟的身上来回打量着。 “拜见,杜将军。” “你就是陆离?你是陆大勇?老魏的信我看过了,他让我在京师照顾一下你们,你们和老魏是什么关系。” 杜海见到他们两人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热情,反而说的话显得比较生硬。 “我们兄弟俩是逃难到康定城的,自小从军一直跟在魏叔身边。” 陆离见杜海的态度,心里也是略显失望。 “魏叔临行前让我们不必再回康定城,来京师投奔杜将军,如果将军有什么不方便之处,我们也就不过多打扰了。” 杜海听到这话顿时乐了,哈哈的笑道。 “没想到还是个倔脾气,和老魏那死光头一个德行。” 杜海的态度转变太快,陆离也被他弄得一愣,只听杜海接着数道。 “老魏一辈子没求人,最后居然能为你们兄弟俩求我,哎……” “杜将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老魏派你们出了趟远门,只是没想到你们会去了这么久,我在京师等了你们两个多月了。你们刚回来有些事情还不清楚吧,老魏他……他战死了。” 杜海的话在陆家兄弟的耳中如同一声惊雷。 陆离的脸色有些苍白的开口道,“杜将军,您别和我们开玩笑,魏叔只是边军换防,怎么会……怎么会……” 三个月前,魏开山被兵部调令安排进了琴川城担任副将,那时正值草原蛮族南下打草谷的时节。 打草谷就是每年帝国秋收以后,北方蛮族就会骚扰边境,趁机南下抢掠物资。 镇北侯死后,朝廷派征北将军郭泗源接管了象甲城,他上任后就开始整顿军务,清洗镇北侯的残余势力,并且打散了象甲军旧部。 失去了象甲军的威慑,北方蛮族就开始了蠢蠢欲动。 他们先是试探性的和象甲城的守军交锋了几次,摸清了新军战力以后,就开始了大规模的侵袭边境。 所谓的新军就是以郭泗源带来的禁军为骨架,调集了中原守军拼装起来的军队。 这些常年养尊处优的老爷兵不知蛮族的战力,几次交手就让他们损伤惨重。 几番试探下来新军就被蛮族吓破了胆,以至于后来蛮族来到城外挑衅,也再无人敢应战,只能龟缩在城内,依托城墙防守。 镇北侯死后北境屏障荡然无存,在象甲城被围困半月后,郭泗源居然向周围城镇求援。 由于郭泗源总领北境事务,魏开山接到命令后,只能从琴川城带领五千轻骑前去支援。 他驻守边城多年,很清楚蛮族的战力,如果象甲城守军龟缩不出,单凭他带了五千轻骑只是杯水车薪。 于是魏开山率领轻骑绕开了敌军主力,长途奔袭了蛮族后方,想用围魏救赵的办法,来逼迫蛮族撤军。 在北蛮几处王帐被袭击后,蛮族确实调兵北归救援了,魏开山听探马来报后,就迅速向南撤离。 就在他们离琴川城不足百里之时,被两个羯族万夫长率兵咬住了,魏开山将轻骑化整为零边打边退,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损失了近半人马,勉强回到了琴川城下。 魏开山本想着终于安全了,可是这时城内的主帅延庆下令禁止打开城门,以帅令逼魏开山在城下死战。 短短半个时辰,两千轻骑全部战死于琴川城外,魏开山人头被一名羯族百夫长砍下后,挑在枪头上向着城内示威。 陆离听完后,并没有杜海预想的那样激动,除了脸色更白了几分,神情很平静。 “杜将军,魏叔一辈子没娶妻,不管他认不认,我和大勇就是他的儿子,杀父之仇不同戴天,只希望您能告知我们详情。” 帝国边军坑杀同僚,这是楚汉立国以来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陆离不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做这种事。 “老魏信中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希望你掺和进来……” 陆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额头隐隐都有鲜血溢出,这才开口说道。 “杜将军念在您和魏叔多年的情分上,我只求您能告诉我这件事的详情。” 杜海赶紧起身上前几步把陆离扶了起来,这才认真的审视着面前的青年道。 “老魏没看错人,他啊,军略武艺都是马马虎虎,唯独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我什么也做不了,而你现在掺和其中,只有死路一条。” 陆离没说话, 只是眼神坚定地看着杜海。 杜海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一场对侯爷旧部的清算,原本老魏离开侯爷这么多年了是可以平安无事的,但是数月前他救下一队象甲卫……” 说到这儿杜海意味深长的看着陆离,陆离也不由浑身一僵。 “你们的事我不多问,除了报仇的事,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在陆离要出门的时候,杜海又说道。 “延庆的父亲是征西将军延宽,延家和陇右李家是亲家,他们哪一方也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招惹的。” 短短几句话,陆离就知道这里面的含义,他回身深深一拜,便告辞了。 先失爱人,再失亲人,接二连三的打击,并没有击垮这个边城少年郎,只是坚定了他的信念。 力量,他需要力量。无论是找回爱人,复仇,还是拯救那虚无飘得人间末日,他都需要力量。 此时的陆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宝剑尚未配妥,出门便是江湖。 当陆离跨出边城的第一步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从杜海家中回到客栈后,陆离把自己关在客栈房间里三天三夜,除了陆大勇按时送来饭菜,陆离一直在房间内写写画画。 谁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到底干了什么,只是当他从房间出来时,以前那个陆离又回来了,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陆离安排陆大勇和孙虎去杜海帐下投军,留下了高湛和章邯跟在自己身边。 没有人对陆离的安排有异议,既然决定跟着陆离来到京师,所有人也都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了他。 第35章 纳川楼 三个月后,帝都朝歌城。 此时大地冰消雪融,万物复苏,帝国京都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繁华的街道上,行人穿梭忙碌,往来的商队络绎不绝。 在这朝歌城中不知何时冒出了许多酒楼,这里的饭菜被人传为帝国一绝,无数达官显贵争先前往品尝。 酒楼名字叫做纳川,这是陆离给起的名字,明面上的大掌柜是高湛,陆离一次性在这朝歌城中开了六家分店。 在这个食物匮乏,味道单一的时代,陆离做饭的独家配方,对于此时的人们具有着无比巨大的吸引力。 在陆离宣布经营酒楼的时候,章邯还劝阻陆离先开一家观察一下效果,毕竟这是他们从大雪山带出来的所有金饼。 当纳川楼第一家酒楼正式开业后,章邯就不再担心了,酒楼生意的火爆程度,可以用一座难求来形容。 在纳川楼还有一奇景,时常会看到当朝官员,为了一间雅间争的面红耳赤,更有武将为此大打出手。 纳川楼就是陆离在京师站稳脚跟的第一步,他知道日后无论以后走到哪一步,粮草和人手都是不可缺少的,而这一切都是需要钱的。 陆离将计划书交给高湛后,仅仅用了三个月纳川就成了陆离的聚宝盆。 帝都的百姓不一定有钱,但是这里的官员和商贾一定是帝国最有钱的,再贵的饭菜他们也是吃的起的。 纳川楼不仅食物好吃,而且推出了一种叫做贵宾卡的东西。 只要客人在酒楼消费或者存储一定的银子,酒楼就会给他们一张相应的贵宾卡。 贵宾卡是陆离特意找到一个墨家的匠人,花了重金让他用紫檀木雕刻而成,无论是雕工还是材料都是极为珍贵,每一张贵宾卡上还有陆离独创的编码,那编码的数字却是极为古怪。 每张卡片根据消费金额多少,还划分了等级,也代表着客人的身份,一但成为酒楼贵宾,就可以在纳川楼所有的酒楼内,享受应有的待遇。 帝国此时奢靡攀比成风,陆离的这一套操作下来,直接让酒楼一个月内就收回了所有的成本。 六家纳川连锁酒楼日进斗金,高湛每天巡视着各大酒楼,迎来送往间,总是笑的合不拢嘴。 一号酒楼的六楼,被陆离留出来当做了大本营,对此章邯和高湛都非常费解。 要知道凭借着酒楼的敛财能力,荒废这一层酒楼,那每天损失的收入就是天文数字。 陆离给的解释是,我们不差这点钱,这里仅仅是一个开始。 此时的章邯和高湛,对陆离佩服的无以言说,对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在六楼的观景台上,陆离喝着茶眺望着帝都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哥,你看你让高湛都负责酒楼的生意了,我这每天都闲的发慌……”章邯站在陆离的身边说道。 “别急,我自有安排,你的重担在后面,这只是我们来帝都的第一步。”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陆离的气质渐渐沉稳了下来,变得少言寡语,也不再似边城时那么事事不上心了。 以前那个得过且过的边城少年郎,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陆离开设酒楼的目的赚钱只是其一,更深一层的目的是通过往来的宾客结交一些达官显贵,他深知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帝都,没有人脉背景是护不住自己的财富的。 高湛的武艺虽然是五人中最弱的一个,但是人际交往却是他的强项,所以经营酒楼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而章邯心思缜密,办事滴水不漏,陆离想利用他的长处,组建一个自己的情报网,就像帝国的谍报系统蛛网一样。 帝国的蛛网机构是由皇帝最信任的太监负责的,网罗了天下的能人异士,主要负责监察百官,刺探情报。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职责,他们也负责干一些皇帝不便出手的脏活,比如刺杀之类的任务。 陆离同样需要这样一支队伍,战时刺探情报,对内收集消息,在这个车马不便的时代,信息就是先发制人的利剑。 他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花钱,章邯一定可以为自己打造出这样一支队伍。 通过酒楼内的消息流通,陆离时刻的关注着朝廷内的变化。 新帝赵广登基已经三个月了,陆离本以为他会大肆改革,没想到他却沿用退了天武帝的旧制,这是也帝国的权利得到了平稳过渡。 这对于陆离来说是个好事,一个安稳的局势才能让他更好的成长。 这段时间陆离极少出门,有时间就会在他所谓的办公室中写写画画,如果有人站到桌前会发现,他此时用着一种极为古怪的方块字体,与帝国现用文字差别极大。 这一切都是陆离从万书楼中学会的,当初海量的知识只能拓印在脑海里,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去慢慢消化着。 有时候写累了,陆离也会停下来,去练习从黑衣老僧那里磨来的功夫。 起初并没有什么显着的变化,但是时间长了以后,陆离才发现这套大雪山功法的神奇之处。 他的力量与日俱增,身体的灵活程度也发生着很大变化,这套功法每日都在改善着他的身体,这种变化让陆离喜出望外。 但是秘密终究是秘密,陆离对于从大雪山上获得的一切奇遇都埋在心底,就连陆大勇也只字未提。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陆离也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积攒着自己的力量。 被他派去投军的陆大勇和孙虎,此时凭借着跟武僧学习的武艺,在杜海手下混的也是风生水起。 杜海凭借着当年的从龙之功,此时在帝都掌管着三万禁军,陆大勇和孙虎被他安插到了一个副帅旗下做了亲兵。 这是为了避嫌,杜海怕万一自己作为镇北侯的亲信被清算,也不至于牵连到这俩兄弟。 赵广登基后在军营举行了大阅兵,为了助兴禁军组织了各种骑射比试。 在禁军大比武中,陆大勇和孙虎表现极为出色,双双连克强敌,陆大勇凭借边军游弩手的弓马所向披靡,孙虎则是靠着一杆武僧黑棍横扫整个擂台。 最终陆大勇凭借黑岩枪的加持成功拿下了头彩,这让坐在城头观武的新帝赵广极为赞赏,当场把自己的宝弓赐给了他。 陆大勇,孙虎两人凭借着这次大阅兵,也算是一战成名了。 第36章 墨家悬案 “哥,敬你。” “陆哥,敬你。” 自从将陆大勇和孙虎送去杜海手中投军后,酒楼中这是兄弟五人来帝都后第一次重聚。 “大勇,孙虎,听说你们这次军中大比武出尽了风头啊。”陆离满脸欣慰的看着两人。 “哥,给。”陆大勇将一个紫檀木匣打开,一张雕刻着飞龙图案的宝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陆离拿起弓随意的一拉,顿时弓如满月,一时间看呆了陆大勇和孙虎二人。 “陆哥,这个弓我试过,少说有二百斤,你就这样随手就给拉开了?” “这弓有二百斤?”陆离有些不解的问道。 “哥,杜将军说这是天武帝当初请墨家大师精心打造的,由于材质特殊,需要的臂力极大。以前只是放在皇宫中作为观赏用的,皇上也是一时兴起才把宝弓赏赐给了我。”陆大勇解释道。 陆离这是才想起了最近身体的变化,练过黑衣老僧的功法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和人交手过。 难道是功法的原因,陆离心中暗想着,表面却不动声色。 “这弓大勇留着用吧,这种皇上的赏赐之物,随便转送别人,被有心人知道会很麻烦的。” 可是陆大勇还是执意要送给陆离,这也许就是兄弟情吧。 “大勇收好,我们兄弟不分你我。”章邯出来打了个圆场,陆大勇这才作罢。 “说说吧,除了这张宝弓还有些什么赏赐。” 陆大勇嘿嘿的傻笑着说道,“皇上夸我勇武过人,为人忠厚,让我统领一千玄甲军,负责拱卫皇宫的安全。” “那你呢。”陆离看着孙虎说道。 “皇上得知我是西北边军出身,让我负责操练一营禁卫军。” 听到兄弟俩人这次的赏赐,陆离只是稍稍沉思片刻,就大概猜出了新帝的用意。 仅凭陆大勇和孙虎这次的表现,远远得不到如此重赏,陆离推测这极有可能是皇帝对禁卫不满,或者说是对某些人有所忌惮,想要通过快速提拔新人,给禁卫军换血。 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陆大勇和孙虎二人属于新人,他们刚来帝都后根基不稳,加上他们身世干净,很有可能成为皇帝的心腹。 按照常理来说此时拉拢他们只需要一些小恩惠,就能让两人死心塌地为皇家卖命。 “陆哥,这只是一次禁军比武而已,皇上哪能看出他们的能力,为什么会给他们如此大封赏?”章邯问道。 “禁卫军和其余军队不一样,禁卫统领能力不是第一位的,对于皇上来说禁卫要的是忠心,是言听计从。” 众人听到陆离的这番话,都显得若有所思。 只有陆离觉得新帝赵广好像和传闻中有些不太一样,魏开山当初说赵广穷奢极欲,荒淫无度。 可是从他登基以来的一些做法来看,他的每一步明显都是针对性很强的变革。 最近京师传的沸沸扬扬的科举纳士,在陆离看来这又是一项开天辟地的壮举。 楚汉帝国天武帝在位之前,所有的王朝想要做官,要么是子承父业,要么是有地位的士族官员举荐,这也就意味着平民百姓一生都没有做官的资格。 新帝赵广提出的科举纳士,等于为底层百姓打开了一条入士做官的通道,一时间朝野震动,民间沸腾,很多官员反对,但是终究没能敌过这民心所向。 科举考试虽然不能完全解决帝国择优获取人才的问题,但是至少让底层百姓看到了一次翻身的机会。 科举纳士最早是天武帝登基初期提出的,可是被当时朝中九成官员反对,他们理由说的也是光面堂皇。 什么会动摇国本,什么会引起天下士族人心不稳,还有更可笑的说什么百姓愚昧不可治国…… 其实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朝中的座位就那么多,上来一个百姓就会下去一个自家的子侄,这是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了。 所以科举制度一直迟迟不能推行,而现在的帝国,经历了天武帝这二十几年的励精图治,终于在新帝赵广的推动下,又重新的提了出来。 借了新帝登基的势,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怒新帝,因此这股推动科举的浪潮在帝国愈演愈烈。 赵广在这时给禁卫军大换血的做法,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毕竟帝都此时不能出任何乱子,拱卫皇城的禁军也就成了重中之重。 孙虎和陆大勇两人这也算是站在了变革的风口上,借势而一步登天了。 先汉帝国武皇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采用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国策,之后神州大地就一直沿用以儒家治国的国策。 后来在许多儒家门生推波助澜下,他们借势打压诸子百家,这一度使这片土地百家争鸣的气象绝迹。 直到汉帝国灭亡后,神州大地又出现了群雄割据的乱世,连年的征战最终让儒家那假仁假义的愚忠,彻底被军阀抛弃了。 在帝国高祖赵炎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后,并没有再继续沿用以儒治天下的国策,而是广开言路,百花齐放。 帝国的官员因才任用,刑部吏部多以法家人才聚集,兵家掌军征战沙场,儒家多为礼部…… 也正是高祖的这一决定,才让帝国风雨飘摇数十年仍然屹立不倒。 诸子百家中也有一个特例,那就是不受帝国待见的墨家,只有墨家被排除在帝国权利中心之外。 对此民间也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墨家秉持的兼爱非攻的理念,让当初热衷征战的高祖极为反感。 也有人说墨家结党,组织严密,对于帝国发展不利,所以被历代君王排斥。 朝野接受做多的说法就是高祖当年征讨巴蜀时,遭遇过墨党的刺杀。 那一代墨家巨子为巴蜀人,得知高祖预征巴蜀,谋划了一出美人计,利用一绝色女子接近高祖赵炎,在行房中之事时,伺机刺伤了赵炎。 此事也有一些史料旁证,高祖征巴蜀,途中遇暴雨,染疾月余,撤兵。 总之是什么说法都有,不过到现在都无法考证了,这也成为了帝国开国以来的另一幢悬案。 第37章 只想搞钱 酒局散去后,陆离单独留下了章邯。 陆离带领这四人,只用了三个月便在帝都初步站稳了脚跟,这离不开他在万书楼中学习到的知识,当然也有杜海的暗中扶持。 在生意初步稳定后,陆离准备安排章邯回一趟康定城,收拢魏开山当初私下培养的黑羽卫和剩下的巡山卫。 黑羽卫大约百十人,而巡山卫也有几十人左右,陆离现在极度缺乏人手,这些军中好手恰恰也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陆哥,你说他们会愿意跟我走吗?”章邯有些疑虑的说道。 “不知道,你带上这个,只要愿意跟你走的,我们绝不亏待他们。”说着陆离抛出一块游弩手都尉腰牌,带上腰牌这是看他们是否会念旧情。 “行,那这一趟我尽量说动这帮兄弟们。” “万事小心,快去快回,去高湛那支取一些银子带上。” “不用,我们帝都生意刚刚起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穷家富路,你听我的,多带上一些银票,以防万一。” 听到了陆离这么说,章邯也不再坚持,兄弟二人重重的拥抱了一下便分别了。 章邯走后,陆离坐回到椅子上俯视着朝歌城,他拿出了半截兵符紧紧握在手中。 这块兵符是他离开大雪山后,就挂在他的脖子上的,兵符上面篆刻着象甲二字。 “汐瑶,你还好吗?”陆离静静看着兵符自言自语道。 兄弟几人曾经多次询问陆离,当时老和尚都不阻拦了,他为什么不带走王汐瑶,陆离只是随意的敷衍着。 其实当初陆离是执意想带走王汐瑶的,黑衣老僧只是说了一句话,他就打消了想法。 老和尚说,“你此时带走这个女娃,你真的护得住她吗?” 到现在这句话也是时常出现在陆离的梦中,也是这句话让陆离气血攻心陷入了昏迷。 那是因为陆离知道老和尚说的并没有错,此时的他远远不足以护住身边的人。 第二天一早陆离从自己的大床上醒来,推开窗户感受着这春日的清晨。 东方的天边刚刚露出微微的光芒,乳白的雾气浮动在古老的城市当中。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熙熙攘攘,掩映在一片片的晨雾间,犹如浮于天际的玉宇琼宫。 如今陆离带来京都的四个兄弟都有了事情可做,唯独自己清闲了下来。 从初时心中的紧迫感,到现在心境的逐渐稳定,几乎都是这几家酒楼给他带来的转变。 俗话说家有余粮心不慌,现在的陆离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看着日进斗金的酒楼生意,也使这个边军小人物有了些许立足的底气。 不过陆离也知道这点钱,想要改变那幻世阁看到的画面,那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他准备开启了自己的另一个计划,博彩生意,这是他从万书楼中看到的一个名字,像是赌场又有些不同。 早饭过后陆离把高湛叫了过来,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了高湛。 “陆哥,我们现在酒楼的生意挣钱不少,开设赌坊还要和官府打交道,没什么必要吧……” 高湛当年落魄街头就是因为染上了赌瘾,后来被魏开山拉出泥潭,收拢到了帐下成为了巡山卫。 所以他对赌坊是深恶痛绝的,但是此时陆离提出来,他也不好明着反对,只是委婉的劝着。 “高湛,这个博彩生意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陆离把自己的计划一点点的向着高湛叙述着,高湛听的眼睛都瞪大了。 陆离准备人手充足之时,用手头的银子继续扩大生意,首先在朝歌城各处设立一种叫做报刊的摊位,用来每天记录售卖各种新奇的见闻。 第二步陆离打算推出一种叫做彩票的东西,两文钱一张,彩金高达千两白银,每日在纳川楼中开奖。 第三步开设多家大型的会员制赌坊,提供给富豪和官员娱乐,只要门槛设的够高,总归是能屏蔽掉大部分平民百姓。 当然这所有的设想都需要权力的保护,所以拉拢高官入股是必不可少的,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吃独食。 “高湛,我让你拉拢的那几位小公爷接触的怎么样了?” “陆哥,放心吧,他们现在有时间就会在我们这里的请客,所有的消费我都免单了……” “过段时间我们可以试着和他们接触接触了,如果能和他们搭上线,我们的生意就能无往不利。” “可是我们让出的份额会不会太多了,按照你的计划,这博彩生意一旦做成,那利润可不是现在的酒楼能比的。” 陆离轻笑了一声,拍了拍高湛的肩膀说道,“我们西北老人不是经常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有他们背后的家族支持,我们拥有的再多,那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四成份子不用他们出钱,我们就免费送给他们,高湛你记住这只是个开始,把眼光放长远一些,我们以后可是要……” 说到这陆离停了下来,后面的话不是不能说,而是没到说的时候,那句话是我们将来可是要逐鹿天下的。 这是陆离走出大雪山时就下定的决心,无论他走哪一条路,都注定了他必须手握千军万马。 无数的前车之鉴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手握重兵,不反即死,就连那前汉帝国的兵仙韩信都不例外。 这段时间,是陆离来帝都后最为舒服的日子了,生意在有条不紊的壮大着,他自己只需要整理自己脑海中的知识,闲暇时光就是喝喝茶,练练大雪山功法。 交代完高湛计划后,陆离独自走上了街头,这是自他来到帝都后为数不多的几次出门。 此时的街道雾气散尽,城市重新迎来了活力,一夜的纷扰与繁华已然散去,外面的城门已经开了,进门赶早集的菜农或小贩陆陆续续地进来,去往一个个的集市。 街道上偶尔能遇到一脸疲倦、衣冠不整的行人,陆离觉得那多半是在哪个青楼过了夜,白日有事于是赶早离开的。 陆离在帝都认识的人不多,里面官最大的也就是右骁骑将军杜海了。 今天得闲陆离带着两个酒楼伙计,提着礼物准备再去拜访杜海。 第38章 新朝新气象 杜海府邸客厅中。 “坐!”杜海热情的接待着陆离。 这一次见面陆离明显的感觉出了杜海的态度转变。 陆离也不动声色的与杜海寒暄着。 “杜将军……”还没等陆离开口,就被杜海打断了。 “陆贤侄这么称呼就有些生分了,我和老魏是过命的兄弟,你不嫌弃就称呼一声杜伯伯吧,哈哈,这不算是占你便宜吧。” “杜伯伯这是哪里话,我们来到京城后无依无靠,全是仰仗着杜伯伯帮扶,才能在这偌大的帝都有一席容身之地,大勇和小虎也多亏了您的栽培提拔,才能在军中大比中露脸,这次登门就是专程过来感谢杜伯伯的。” “贤侄啊,我们不说这些客套的话,大勇和小虎那都是手下有真功夫,我也就是帮忙推荐了一下,再说了你和大勇兄弟俩也算老魏的半个儿子,这点小忙你不用挂在心上。” 这番话无论真心假意,陆离是真的很感激杜海的,非亲非故能为故人所托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十分不易了。 “杜伯伯,您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我的酒楼开业如果不是您安排手下兄弟巡视,我恐怕应付那些地痞都很麻烦。” “哎~~自家人不说这些。”杜海豪迈的一挥手说道。 陆离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就算杜海没放在心上,他是真的念着杜海的好。 陆离起身从袖袍中取出一沓银票推到了杜海面前。 没等杜海拒绝,陆离就开口道。 “杜伯伯我没有别的意思,这都是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以后麻烦您的地方还多着呢,您出去办事也需要上下打点,这钱再怎么说也不能让您出了。” 陆离的话说的滴水不漏,既送出了银票,也给杜海找好了收钱的台阶。 “你说这……你这刚来京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怎么好……” “杜伯伯,这钱您一定要收下,我们兄弟们以后还指望杜伯伯照顾。” 陆离不动声色的将银票塞进了杜海的袖袍中,杜海见状也是笑着称赞着后生可畏。 杜海还想留陆离吃饭,被陆离婉拒了,一把银票宾主尽欢。 陆离走后,老管家又走了回来,此时杜海负手而立站在台阶上。 “老爷,陆公子走了。” “年轻人不简单啊。”杜海感慨道。 他从袖中抽出那一沓银票,简单的用眼一扫,看面额就不下五万两,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现在在京都买一座不错的大宅子也用不了一万两,杜海却是很随意的递给了管家。 管家李安以前也是杜海的亲兵,是他为数不多几个能信得过的手下,李安办事谨慎,所以杜海一直很信任他。 “李安你知道吗,他才来京都不到一年啊,老魏带兵稀松平常,这看人的眼光,我是远远不如啊,这小子有情有义,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此时杜海的神情和招待陆离时已经判若两人,从满脸和善变成了双目如焗。 “老爷如此看好他?” “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我们可以慢慢看。”杜海满脸欣慰的走回了客厅。 陆离走出杜府后,他也没着急回酒楼,今天他难得出来一趟,自从来了京都以后,每天都是追着时间跑,一刻也不曾停下,这才有了今天的立锥之地。 忙碌的日子让陆离短暂的放下了心中的压力,也让他慢慢的发生着蜕变。 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边城游弩手,被命运推动着接过了本不属于他的重担。 如果时间倒退可以重新选择,陆离也许会留在康定城当兵吃饷直到战死或者退出边军。 这一年的时间迅速催熟着这个边军少年朗的心智,让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思考间,陆离带着两个伙计走进了一个街头茶楼。 他们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陆离挑选了一处靠窗户的茶桌。 此时上午时分,茶楼里生意按理说应该一般,只是没想到整座茶楼里到处都是在高谈阔论的书生。 陆离要了一壶碧螺春慢慢品尝着,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帝国当务之急是开垦荒田,屯粮已安民心。” “李兄此言差矣,帝国幅员辽阔,而驿道多年失修,我觉得修复南北通路才应该放在首要。” …… 陆离回头正好看到一群书生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什么,有所谓的治国良策,也有扫平四夷的韬略。 陆离听了一会发现他们议论最多的还是关于这次帝国科举选士的国策。 他对科举考试也是比较的好奇的,自从新帝推出了科举,庙堂和民间都传的沸沸扬扬的。 此时的朝歌城中,你哪怕是问一个街边摊贩,他都能掰着手指给你说的有鼻子有眼。 可见这场能改变底层百姓命运的壮举激起了多大涟漪。 陆离对科举考试还是很认同的,有了科举底层百姓也就有上升的通路,虽然不大,但是毕竟是有了念想。 用万书楼书中的话说就是,有了上升通道,就能消除一些底层矛盾,让社会更安定一些。 陆离对这个解释深以为然,虽然达官显贵相较于普通百姓还是有着很大优势,但是换做以前,底层百姓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他还听说这次科举考试将不再纳一家之言,榜文中写着凡是对帝国发展有利的学派,都有考校的标准。 这短短几个字彻底打破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局面,官员择优而选,形成了有能者居之的新气象。 这也难怪最近的京都读书人纷纷涌现,四处辩论不绝,其中最大的一股就是儒生。 他们对新帝重新启用百家学派的做法极为反对,甚至经常聚集在一起在宫门外跪诵圣人典籍以做抗议。 然而这些做法丝毫不能动摇新君的国策,科举选士势在必行。 第39章 李晴鸢 陆离坐在桌前品着茶,听着一众书生的高谈阔论,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正在陆离听他们吹的津津有味时,一个清秀书生打扮的人来到了桌前。 “这位公子,茶楼没有余座,能否行个方便,我们拼桌一坐。” 此时茶楼中已经座无虚席,陆离抬头打量着说话的人,一共三人,两个佩刀的随从外加说话的书生。 这一声公子喊的陆离有些失了神,陆离第一次被人称呼公子,是在康定城的庆功宴上,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王汐瑶。 那时的王汐瑶一身素衣,却依然难以掩盖绝世容颜,那一声陆公子犹如就在昨天。 “公子。”书生见陆离有些出神就又喊了一声。 “请坐。”陆离回神有些歉意的说道。 陆离这些日子废寝忘食的给自己找着事情做,说是为了在帝都扎根,又何尝不是在骗自己,只是为了短暂的忘记那个她。 书生坐下后说了一声谢谢。 落座之后,两个佩刀随从就站在了他的身后,而陆离身后也站着两人,如此景象也算是茶楼一景。 陆离打量着眼前的书生,一袭白衣个子不算高,皮肤白皙五官极为精致,一双眼眸灵动传神,若不是书生打扮,说是一位倾城女子也不会有人反对。 “公子怎么称呼。”书生率先开口。 “当不起一声公子,陆离。” “陆公子是哪一派学子。”书生好奇的问道。 陆离轻笑着说道,“我啊,无家无派,现在在这帝都做点小生意。” 看着陆离的气质和谈吐,书生明显有些不太相信,商人他见过很多,但是有这种谈吐,还如此年轻的商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陆公子说笑了,市井商人怎么会有公子这般清闲。” “姑娘不也是来这市井喝茶吗?” 从书生落座后,陆离就看出了书生的女儿身,不说她精致的面容,只是她缠裹不住的胸部就暴露了一切。 “啊,你……你怎么知道我是……” 陆离很想说那么大我又不傻,只是看到两名佩刀随从警惕的目光,他想了想也就没有开口调笑。 看到对面姑娘局促的样子,陆离笑着说道。 “姑娘这么漂亮,哪能是这一身男装可以遮掩的,这我要是再看不出来,那眼睛不是白长了,还没问过姑娘芳名。” 女子见身份被人拆穿也没有再故作姿态,“李晴鸢。” “晴云秋月,鱼跃鸢飞,好名字。” 李晴鸢平时很少出门,更别说和男人这样搭讪了,被陆离这一番猛夸弄的霞飞双颊,一时间害羞的低下了头不敢与陆离对视。 陆离见状却不以为然,拿起茶壶也为李晴鸢添了一杯茶。 “李姑娘不必介怀,这市井茶楼鱼龙混杂,男装毕竟是方便一些。” 李晴鸢低头喝了一口茶平复了心绪才开口说道,“陆公子也是出来探听这科举之事?” “嗯,略有耳闻,科举纳士利国利民,这是一条任人唯贤的康庄大道。” “陆公子也是这么觉得?” “李姑娘也对科举感兴趣?”陆离反问道。 “自古女子不为官,感兴趣有什么用。” 听到李晴鸢的回答,陆离不禁对眼前的女子高看了一眼。 从李晴鸢出行带着侍卫可以看出她的家世非富即贵,此刻听她意思还想入朝为官,陆离心想这个女人的野心不小啊。 楚汉帝国算是比较开明的王朝了,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没听说过有过女子可以做官。 陆离许久没和人这样的聊天了,于是调侃道,“姑娘来这里喝茶算是体察民情?” 李晴鸢白了陆离一眼说道,“你这个人怎么乱说。” “别生气,别生气。” 陆离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看表情明显没有说错话的觉悟。 陆离的一番话又惹来李晴鸢身后两个随从的怒目而视,陆离见状却丝毫不以为意。 他指着那一群书生道,“姑娘出门还是小心一些,别看那群读书人衣冠楚楚,看似为国为民,其实满肚子坏水,你以后还是少来这种地方听他们瞎扯。” 听到陆离这样贬低着这些青年才俊,李晴鸢顿时来了兴趣。 “怎么说,我听着他们说的挺在理的啊。” “你真以为读两本圣贤书就能治国?”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不靠读书人治国,难道还靠你这个小商人?” “我觉得我比他们强。”陆离大言不惭的说道。 陆离的脸皮那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如果不是边军那些糙汉子,一般人还真一时无法接受。 “不要脸。”李晴鸢小声的嘟囔道。 李晴鸢今天是真的有点大开眼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碰上这么一个人,虽然说话不着四六,但是好像还并不让人反感。 “你别不信,就他们那样的文弱书生,我一手能打五个。” “人家满腹韬略,哪里会和你这种小商人动手。” 陆离正在和李晴鸢在这闲聊,四个书生便走了过来。 他还正在疑惑,便听到为首的一人走到桌前说道。 “两位兄台的对话刚才我们也是无意听到,听阁下的意思是对我们所说颇有不屑?” 陆离一脑袋的黑线,心想老子就是无聊逗逗小姑娘,你们这不是闲的蛋疼啊。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陆离随口说道,“诸位听错了,我刚才正在劝我朋友一定要和诸位才子学习。” 不要脸!这是李晴鸢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这家伙的瞎话是张口就来啊。 刚刚明明还说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还说自己一只手能打五个,现在人家真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怂了,那瞎话更是说的自己都替他脸红。 李晴鸢低头喝茶,偷眼看了一下陆离,却发现这家伙正在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的和这一群书生瞎扯。 几个书生看到陆离这副态度也不好说什么,就悻悻然的走开了。 “厉害!”李晴鸢伸出大拇指由衷的赞扬道。 “看到没,我就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别看他们气势汹汹,我随意三两下就打发了,让这种智商的读书人治国,那百姓不就遭殃了。” “你这人,你这……”李晴鸢这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 她平时很少有机会出门,即便是出来接触的也都是一些官员家的公子,不说满腹经纶,至少也都是彬彬有礼,而陆离的脸皮之厚彻底颠覆了她的三观了。 第40章 茶楼插曲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李晴鸢正聊在兴头上哪里会理会随从的提醒。 “着什么急,今天难得我爹出门,我才能出来逛逛。” “可是……” “可是什么,今天你们偷放我出来,如果被我爹知道的话,那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小姐,老爷他……” 看着两个随从的苦瓜脸,李晴鸢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 “好啦好啦,烦死了,午饭前我们就回去。” 陆离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敢情这儿姑娘是趁他父亲不在家偷跑出来的。 想到这陆离就嘴角挂起了笑,这一笑正巧被一脸不爽的李晴鸢看到了。 “笑什么笑!”李晴鸢杏眼微瞪。 “这可不是嘲笑。”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离想都没想说道,“是姑娘长的国色天香,让我看的心旷神怡。” 这时两个侍卫目光都已经可以杀人了,刚才还可以说是调侃,现在这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这里毕竟不是边城,在边城你只要长得还过得去,就算拍了一个寡妇屁股,她就敢把你拽回家中办点实事。 李晴鸢低头羞了个大红脸,轻啐了一声。 陆离身后站着的崔家兄弟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他们不知道原来姑娘还可以这么调戏。 陆离一脸得意的看着李晴鸢,经过这一番的闲聊,他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从下山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姑娘连害羞都这么迷人,他日换上女儿装肯定更漂亮迷人。” 楚汉王朝虽然民风比较开放,但是毕竟还是有着儒家留下的礼仪教条束缚。 陆离这一番连捧带夸,让李晴鸢一时间难以招架,姑娘喝了口水掩饰了一下尴尬。 “晴鸢?” 正在这时一个锦衣男子走到桌前。 李晴鸢此时一身男装,能随意一眼认出她,在陆离想来,他们应该是很熟悉。 李晴鸢的反应却并没有显得那么熟络,反而是面色一沉说道。 “你怎么在这里。” 男子并没有因为李晴鸢的冷漠而有所不满。 “帝国科举在即,全国考生都汇集到京城,陛下担心出乱子,特意派我们出来巡视。” “那你去忙吧,我和朋友还有些事情要谈。”李晴鸢不咸不淡的说道。 从短短的语气神态变化,陆离就能猜测出这个男子应该是对李晴鸢有意思,而且两人应该还是非常熟悉。 听到李晴鸢的话,这个锦衣男子才看向他身侧的陆离,陆离只是抬头向着对方示意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晴鸢你也不介绍一下,这位是?”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该干嘛干嘛去,别烦本姑娘。” 秦寒听到李晴鸢承认自己女儿身,而陆离没有丝毫惊讶,他就知道陆离是看出了她女扮男装,他对待陆离的语气就没有那么友善了。 “这位兄弟与晴鸢是什么关系。”秦寒面色不善的看着陆离说道。 “秦寒!这是我朋友,你管得着吗?” 秦寒的纠缠不休,让李晴鸢也有些生气了,但是她越是护着陆离越让秦寒多心。 秦寒没有理会李晴鸢,他眼神微眯看着陆离说道,“那你可以走了。” 说罢秦寒就从袖口拿出一个钱袋扔到了桌子上。 “银子带上,茶水吃食算我请你的。” 陆离还没有有所动作,就见李晴鸢起身一把将钱袋扫落桌下。 “秦寒你有完没完。” 李晴鸢的声音有些大,引起了楼内其他客人纷纷侧目往这边看。 秦寒被众人的目光看的脸上火辣辣的,本来想对陆离发作的,却不想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猴看,最后他只是狠狠的瞪了陆离一眼,随后有些不甘的走下了楼。 秦寒走后,李晴鸢本想解释几句,却看到陆离像个没事人一样,俯身捡起地上的钱袋拍了拍揣进了怀里。 “你……” 李晴鸢本来让秦寒气得不轻,看到陆离的举动却被气乐了。 “啊?我怎么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的心真是够大的。” “我心大?我这是无妄之灾好吧,我本来一个人坐在这里喝茶,是你过来拼桌喝茶,现在还倒打一耙。” “给,你拿着这个,以后他要是找你麻烦,你就拿着这个来定国公府找我。”李晴鸢从腰间去取下了一方腰牌递给了陆离。 陆离接过腰牌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着,看材质非金非银,颜色还有些泛黑,腰牌正面篆刻着定国两个大字。 他没想到两人只是萍水相逢,李晴鸢居然愿意为了一个路人亮出家世,陆离在心想着眼前这个姑娘还是挺善良的嘛。 “你是定国公的女儿?” “怎么,怕了?” 看到陆离有些惊讶,李晴鸢还有些小开心。 “怕?我怕定国公招我做上门女婿。” “呸,下流。” 李晴鸢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虽然出身将门,但是该有的礼仪家教一点都不差,只是面对陆离,让她从心底泛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李晴鸢身后的两个侍卫此刻都已经麻木了,放在平时谁敢这么和自家小姐说话,不说定国公会如何,就是小姐也早就提刀砍人了。 他们想不通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陆离言语明明如此轻薄,可是小姐却是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甚至还为他搬出家世相助。 陆离却没理会这些人的小心思,只是问道。 “这个秦寒到底是什么人?” “哎呦,你不是不怕吗?还打听这么多干嘛。” 李晴鸢让陆离气得不轻,可算逮到机会奚落他两句。 “我不喜欢未知的恶意,你都是定国公千金了,他的家世想必也不会差太多吧。” 第41章 雅好男风 李晴鸢终究是个善良的姑娘,便将秦寒的身份告知了陆离。 秦寒是当朝左相秦玄凌的次子,现任蛛网黑衣指挥使。 秦李两家是算是世交,秦寒与李晴鸢自小相识,那时秦相还是吏部侍郎,两家原本想定下娃娃亲。 可是当代定国公李山河却是一个浑人,在一次酒宴上李山河喝的有些多,随口的一句你秦玄凌连老子的长枪都提不动,你家小崽子凭什么娶我闺女,这才让这桩娃娃亲作罢。 好在酒宴来宾都知道李山河的为人,所以这倒是并没有影响两家的关系。 李晴鸢自小看不上秦寒,总觉得他为人有些阴柔,秦寒睚眦必报的性格也让她有些反感。 秦寒却正好相反,他打小就喜欢李晴鸢,李晴鸢越不待见他,他越往前凑,秦李两家孩子的事情,整个帝都的上层圈子怕也是无人不晓 。 这些年秦玄凌的官是越做越大,他能力出众二十年间已经爬升到了左相的位子。 秦家子弟的地位也随着水涨船高,秦玄凌长子秦百川娶了一位藩王郡主,次子秦寒就变得尤为炙手可热了。 谁知这秦寒也算是一个痴情种,在一次朋友酒宴上放出话来,此生非李晴鸢不娶。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后来这件事情传开了,大家碍于秦府的势力,帝都才俊就再也没有人敢去定国公府提亲的了。 也就是这件事让李晴鸢对秦寒恨的咬牙切齿,倒不是说自己嫁不出去,只是这种事谁遇到都难免会心里有个疙瘩。 陆离听完后不由得变成了一副苦瓜脸,他心想这是出门没看黄历啊,随便喝杯茶就惹上了这样的人物。 李晴鸢看到陆离这副表情,也没有继续调侃他,毕竟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自己可以不在乎秦寒的报复,但是眼前这个小商人怎么能和自己一样呢。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李晴鸢有些歉意的说道。 陆离看到眼前这个姑娘神情有些愧疚不免心底一暖。 “你是定国公千金,我就是个市井小民,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平时都是在宫中很少有机会出来的,或许过几天他就忘了呢。” 李晴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来可能就连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秦寒睚眦必报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在这帝都之中但凡让他惦记上的人,很难会有好下场。 “这话你自己信吗,人家是秦相之子,对付我这种小人物,还用得着他亲自出手吗?随便派来几个小喽啰就能把我给打发了。” 正当李晴鸢要安慰几句的时候,就听陆离又接着说道。 “不然这样吧,让定国公招我做个上门女婿,以后有定国公护着我,想必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李晴鸢一口水就喷了出来,呛得不断咳嗽,对着陆离“你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陆离见状开怀大笑,李晴鸢一拍桌子有些生气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我是真的想不出办法了。” “哼,懒得管你死活,我好心好意的想帮你,你自己……” “不逗你了,我自有办法,多谢李姑娘相助之恩。” 两人刚才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惊动了周围的客人,此时大家都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只见李晴鸢杏目圆瞪,陆离一脸欠抽的表情,像极了一对在打情骂俏的小情人。 只是这种打情骂俏发生在两个男人身上,就显得不免有些怪异。 楚汉帝国虽然民风开放,但是一对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情就有些出格了。 不过在众人看到李晴鸢那俊美的面庞后,就有一些理解陆离的行为了,大家都投来理解的眼神。 陆离和李晴鸢都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暧昧的信号,李晴鸢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红着脸起身跺了跺脚,牙齿轻咬着嘴唇狠狠盯着陆离。 这一番作态更是看呆了众人,很多人都在心里直呼可惜,如此相貌却是一个男儿身。 陆离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他看着李晴鸢气的上下起伏的胸口有些出神。 李晴鸢顺着他的眼光往自己身上看去,这一看不禁更加羞恼。 “陆离!你的狗眼往哪看呢。” “啊!没看什么,没看什么,刚刚在想秦寒的事情有些出神。”陆离狡辩着。 “哼,流氓,就应该让秦寒好好整治整治你。” “大小姐,我们萍水相逢,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陆离满脸无辜的说着。 第42章 逸海轩 从大雪山出来以后,陆离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开怀畅聊了,今天的相遇虽然有些小插曲,但是陆离还是很高兴的。 陆离又与李晴鸢闲聊了一会,眼看天色到了午饭时间,知道李晴鸢是偷跑出来的,也就没再邀请她共进午餐。 陆离喝完杯中茶起身作揖就打算离开。 “哎哎哎,你别着急走啊。” 眼见陆离起身要走,李晴鸢连忙出声阻拦。 “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找我?为什么要找我?”陆离嘴角挂笑的回头看着李晴鸢。 李晴鸢也被自己的出格举动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被陆离问住了,心想对啊,自己为什么要找他,可是刚才一着急就脱口而出了。 好在陆离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只是潇洒的说道。 “有缘再见。” 说完还晃了晃李晴鸢给他的腰牌便下楼去了。 出了茶楼陆离伸了个懒腰,看着这熙熙攘攘的街道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边城康定可没有这种繁华景象,虽说来到帝都已经时间不短了,但是这座中原巨城他并没有好好逛逛。 如今的陆离早已换下了军装,换上了一身书生长袍,他本以为会有些不太协调,可是这一身打扮,再配上他的清秀面容,却有了一副翩翩公子的气质。 陆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扮相,心里感慨道,“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 “东家,到饭点了,我们现在去哪里?”一个伙计问道。 “怎么?我们自己就是开酒楼的,你们还想在外面吃?”陆离打趣道。 这两个伙计都是高湛花重金为陆离培养出来的,这是一对亲兄弟,哥哥翻云手催山,弟弟碎石腿催震。 兄弟俩以前都是吃漕运这碗饭的,后来得罪了人一路逃到了帝都。 二人身无分文饥饿难耐,走投无路之下来到纳川楼,兄弟二人本想凭借身手吃顿霸王餐,不巧遇到了功力大增章邯,高湛看在俩人一身好武艺,就动了招纳之心。 “东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兄弟二人虽然武艺不凡,但是性格却都是不善言辞,陆离见状也没有继续逗这兄弟俩说道。 “我们路边随便吃点,下午去看看宅子。” “东家你要买房子?” “以后我们要定居帝都,也该有套自己的宅子了。” 陆离这不是临时起意,吃住都在酒楼本来没什么,但是以后日子可能出入皆权贵,往来无白丁,有座府邸那是必不可少的。 说话间陆离一行人就来到高湛给的地址,这是一家位于闹市区的店面,门口一块古朴的门匾上篆刻着逸海轩三个大字。 进门后陆离才发现这里是一家珍宝古玩店铺,门店很大,里面装饰的十分讲究,店里无数的珍宝琳琅满目。 这逸海轩明面上是珍宝古董铺子,实际上是一个消息集散地,按后世的话说像是中间商,兼职倒卖消息。 陆离刚进门就迎上来一个伙计,这店里的伙计也是人精,每天迎来送往的客人多了,打眼一看陆离的穿着考究,态度又谦和了几分说道。 “贵客里边请,想选点什么?” “周掌柜在吗?” 陆离也没等他继续介绍就直奔主题。 “公子与我们掌柜相识?” “朋友介绍的,你去通禀一声,就说我姓陆,纳川楼高湛介绍来的。” 听到纳川楼三个字他就不敢怠慢了,要知道最近几个月纳川楼在京城可是声名鹊起,他虽然没去过但是也听说过那里往来无白丁。 伙计赶紧招呼人把陆离引进雅间,然后才去通禀大掌柜,他返身回来告诉陆离掌柜稍后就到又泡了一壶茶这才小心翼翼的退走。 陆离喝了一口茶在心里感叹道,“京城就是京城,就连下人的待人接客都如此周到。” “哈哈,哪位是陆公子啊。” 人未到声先至,从话语中可以听出来人的热情。 “周掌柜,在下便是陆离。”陆离起身与掌柜寒暄着。 来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胖子,一身贵气的暗紫色绫罗绸缎,他面相和善让人感觉很容易相处。 这个人叫周通,外号京城八面通,听外号就知道此人在京城是极为吃得开的。 周通是高湛帮陆离联系的,因此两人都互相知道彼此的大致情况。 “来来来,陆公子快请坐!”周通极为热情的招待着陆离。 待陆离重新落座后,他才又说道,“陆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啊,年纪轻轻竟然就能经营着这么大的产业,不知令尊是?” 周胖子说话很有水平,先是一番猛夸,一般的年轻人还真受不了这个,难免飘飘然,紧接着就是看似无意的打听家世。 陆离对于他的话也能理解,周通这是不信凭他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在短时间内,就能在这人吃人的京城经营出这么大的产业,他认为陆离身后必然有家族相助。 陆离也是个实诚人,不愿意捏造瞎话骗他,只是说道。 “我来自从西北边陲之地的小门小户,初来京城还要请周老板多多关照!” 陆离回答的中规中矩,没有可以夸大家世,但是他也是话说七分留了三分。 “陆公子自谦了,公子都是年少有为,令尊想必也是一方人杰。” “周掌柜过誉了,今天冒昧上门打扰,周老板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我与高兄弟非常投缘,也算是忘年交,他的兄弟定然不差。” “周掌柜……” “陆兄弟一声一个周掌柜就叫生分了,如果不嫌弃喊我一声周大哥吧。” 陆离一笑说道,“那我就高攀喊你一声周大哥了,我此次登门是想托周老哥打听一下,这京城哪里有比较好的闲置宅子。” “陆兄弟不瞒你说,近几年这好地段的宅子,几乎都落入这些朝堂官员之手了。 虽然偶尔会有出手的,但是很难轮到我们这些商人,就说这青云街,哪家府邸不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就算有府邸出售,没点背景谁敢买来住?” 周通这番话说的也算比较实在,天武帝在位这些年,帝国商人的地位虽然略有提高,但是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度,历经这么多朝代,早已经根深蒂固了,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穷不和富斗,富不和官斗,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没有权利保护的财富只能算是别人眼中的肥羊。 老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这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陆离沉思片刻道,“周大哥能否帮小弟物色物色合适的地皮,实在不行地段可以偏远点,但是环境一定要好。” 周通沉思片刻便说道,“现如今是没有合适的,不过你放心,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寻到合适宅子立马通知你,你看怎么样?” 听到这话陆离表达了谢意,起身留下一张五百两银票算作是定金,周通也没有推辞。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这就是商场的规矩,更何况两人也没什么交情。 第43章 无妄之灾 生意敲定后,陆离还是比较开心的,虽然当下还没有合适的宅子,但是听高湛说过这八面通的能力,他想用不了多久这桩生意就能谈成。 陆离出门后,重新回到了繁华的街道,此时早已过了饭点,好在陆离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公子哥,他只是带着崔家兄弟随意在路边面摊对付了两口。 在回纳川楼的途经一条巷子时,陆离三人被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堵在其中。 还没等对方开口,陆离就上前一步道,“秦大人身份显赫,何苦为难我这么一个市井小民呢。” 他这话不是对着这群打手说的,而是说给幕后秦寒。 “哈哈,没想到你小子倒是有几分聪明。” 只见巷子拐角处一人抱着刀走了出来,这人并不是秦寒又是谁。 陆离现在是真知道为什么李晴鸢这么烦秦寒了,这个人的度量难免也太小了,还真是睚眦必报。 为了茶楼中这么一点小事,居然兴师动众的在巷子里堵自己,陆离以为按照这些大人物的办事方式,至少是过几天暗中下手。 陆离是真的不愿意和这种京中权贵发生冲突,只能上前一步赔着笑脸道,“见过秦大人,不知道大人有何指教。” 秦寒看到陆离还算识趣便没有着急动手。 “今天在茶楼的人,你可知道她是谁?” 陆离也不打算隐瞒就回答道,“定国公千金。” “既然知道就癞蛤蟆惦记天鹅肉,识相点以后见到她给我绕着走,做人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京城水深,记住了国公府可不是你这种小人物可以攀附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陆离与他无冤无仇,此时秦寒的话在陆离听来就有些过了。 不过放眼整个帝,恐怕这也只有陆离自己会这么想,在别人看来,他这么一个小商人能被秦相之子骂两句,都算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陆离还没动作,崔家兄弟已经忍不住了,他们本身就是江湖亡命徒,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却知道主辱仆死的道理。 只见崔家兄弟抢上前一步,一左一右便将陆离护在身后。 “怎么,还想上演忠仆护主?”秦寒满脸不屑的嘲笑着。 他带来的一群狗腿子也开始放肆的笑了起来,这次过来堵陆离是私事,所以秦寒带来的只是相府家丁,这要是蛛网死士,这次或许就真的有些麻烦了。 陆离强压火气,仍然是笑脸相迎的说道。 “秦大人何必为难我这个平民百姓,我和晴鸢姑娘真的只是萍水相逢,只是当时茶楼无座临时拼了个桌。” “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晴鸢也是你能叫的?!” 秦寒就是在找茬,他这是把在茶楼丢的面子,迁怒到陆离的身上了。 陆离以前只是听说帝都纨绔把脸面看的比命都重要,今天算是真的看眼了。 他眼见服软并没有什么用,索性收敛起笑容道。 “既然这样,还请秦公子指条明路。” “指条明路?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给我打!” 听到指令十几个恶仆手持棍棒就冲了上来,秦寒本以为教训个小商人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没想到这次却踢到了铁板上,只见陆离站着纹丝不动,崔家兄弟三下五除二,没几下就打翻了这些家丁。 家丁毕竟是家丁,他们平时狗仗人势可以肆无忌惮,那是因为一般没有人敢于还手,而这次却不一样,只是片刻功夫,他们就被打的哀嚎声遍地,纷纷躺在地上打滚。 秦寒这边只剩下了自己和一个相府护院,这个护院明显不同于这群家丁。 此人身材魁梧,双手布满老茧,一张面瘫脸,却有着一双如狼的一般眼睛。 他叫历琛,在相府担任护院多年,根据陆离的观察,历琛并不像江湖人,更像是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 历琛上前一步对着崔家兄弟勾了勾手,看样子此人身手是极为不凡,崔家兄弟刚才的出手已经不弱了,但是历琛却丝毫没有动容。 崔家兄弟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一左一右急速冲向历琛,陆离以为历琛会闪避,没想到他直接无视了崔山的铁拳,迎上崔震的边腿。 历琛轻易的抱住了崔震的边腿,直接一个大力肘击,崔震顿时发出了一声破声的惨嚎,而崔山的拳头也砸中了历琛的后背。 历琛只是身形晃了晃便抛开了崔震,转身与崔山对轰了几拳,两人各自后退了几步。 陆离心想着这是高手啊,不愧是相府培养出来的,能硬接了崔山一拳而毫发无伤,单是这一身硬功夫,这天下就没几人能练成。 历琛应付崔家兄弟的合击本不该这么轻松,他们之所以会这么迅速落败,只是输给了悍卒的狠劲。 军武交手不同于江湖拼杀,江湖人交手多是以保全自己为主,而两军拼杀讲的是以伤换命。 这种杀戮技巧,魏开山以前经常讲。 军中搏杀谁怕死,谁就先死,没什么道理好讲。 陆离在雪域斩杀周鹏时,用的就是以伤换命的打法。 那时陆离的武艺只能算是和周鹏旗鼓相当,甚至还稍弱于周鹏,但是陆离却凭借着肩膀硬挨一刀的狠劲反杀了周鹏。 第44章 花钱消灾 崔震被历琛砸中大腿后,短暂的丧失了战斗力,崔山独自面对历琛几乎处处被压制。 在交手几个回合后,崔山被历琛一脚踢中小腹蜷缩在地。 正当历琛要对崔山乘胜追击时,却被缓过来的崔震偷袭了侧腰处将他逼退了。 崔震趁机搀扶起崔山,兄弟二人目露凶光的盯着历琛。 历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给踢伤后,也是如同凶兽一般蓄力待发。 这时秦寒上前一步说道,“小子,没想到你的手下还有两下子,是我小瞧了你。” 秦寒作为蛛网高手,他的身手自然不必多说,黑衣指挥使没有一个是浪得虚名的。 秦府权势通天,从小就给他找了各种名师指点,加上秦寒自小厌文喜武,一身功夫可以说同龄人之中顶尖的了。 “退下!” 只见秦寒神情冷漠的拔出怀中长刀。 “少爷不可!”历琛连忙阻止道。 他此行跟来就是怕秦寒下手没有轻重惹出事端。 “滚开。” 只见刀光一闪,地面上就出现一道一丈长的刀痕。 好在崔家兄弟极力翻滚,这才勉强避开。 陆离见状微微眯起了眼睛。 “秦大人这是何苦为难在下,这光天化日之下真的闹出人命,恐怕会对秦相名声有损吧,为我这种小人物不值当啊。” 一句话陆离就给秦寒分析出了利弊。 见秦寒没有应声,陆离接着说道,“秦大人如果心中还有气,不如这样,您挑地方我为大人摆上一桌,当面给大人赔罪,您看怎么样?” 在事情还有转机时,陆离还是想再争取一下的,毕竟在京城惹上这样的人物,以后的路会处处难走。 “就凭你也配请我喝酒?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你他妈的算是个什么东西。” 话说到这种程度,陆离虽然已经生气了,但是还强压怒火道,“那秦大人觉得这件事该如何?” “如何?” 秦寒用刀尖指了指面前的地面说道,“滚过来,给我磕三个响头。” 他又一指被打倒的十几个家丁接着说道,“这些家丁是你的人打伤的,一万两医药费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小人自小无父无母,长这么大就在死去的爷爷坟头磕过头,至于钱……钱没问题。” 陆离沉思片刻接着说道,“我回去之后就取钱亲自送到相府赔罪,但是磕头您看是不是就这么算了,这样吧,受伤的兄弟我赔付两万两,秦大人意下如何。” 为了化解矛盾,陆离是一退再退,这如果还是边城的陆离,他早就提刀拼命了,但是如今的陆离,已经学会了什么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此时只要秦寒不继续紧逼,他是愿意破财消灾的。 这时秦寒的家丁都已经起身,重新聚拢到了主子的周围,看到己方占了上风又开始了狗仗人势,只是碍于崔家兄弟的战力并没有再上前。 秦寒虽然生在相府,但是家教很严,家里平时给他的用度并不多。 他本来只是随口说说的,但是听到陆离愿意拿出两万两白银认错,他也有些动心了。 他深思了片刻才说道,“就两万两,小子别想跑,只要你还在这帝国的疆土,不管你走到哪我都能把你揪出来。” “多谢大人手下留情,银子不日我就会送到相府。”陆离赔着笑脸说道。 秦寒一声冷哼,就带着人转身走了。 陆离站在原地哪里还有刚才的谦和,只见他面如冰霜,眼睛散发着杀气。 “东家,对不起,是我们给你丢脸了。”秦寒带人走后催山对着陆离说道。 “这不怪你们。” 陆离重新换上一副和善的笑脸,询问着兄弟二人的伤势。 “这钱真赔啊……” 两万两白银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没有纳川楼这种聚宝盆,这朝中的实权官员想贪到这么多都不容易。 “当然是如期送上了。”说罢,陆离径直走出了小巷子。 秦寒还是太年轻了,纵然是家世远超陆离,但是心性现在是不如陆离的。 如果换做是左相秦玄凌在此,肯定会对陆离提防一番,因为这种老狐狸才知道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 要知道陆离自从练习了大雪山的功法后,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强化,他现在打翻秦寒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是这次他却选择了忍让。 在这个年少气盛的年纪,能做到这点是很难的,能而忍和无能而忍是不同的。 “去找人查一下那小子的底细。”秦寒对历琛吩咐道。 “少爷是怕他赖账跑了?” 秦寒眼神一寒道,“你看我像是缺那点银子?” “这小子临危不乱有点东西,不是有什么依仗就是身手了得,现在朝局动荡,谨慎些总归没错,别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刚才还是嚣张跋扈的秦寒,此时却现在极为谨慎,果然出自名门世家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帝都上层圈子几乎都知道秦寒嚣张跋扈,但是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值得让人推敲了。 回到纳川楼后,陆离把高湛喊道了六楼,简单的把今天的事对他说了一下。 “帮我找几个靠谱的手下摸一下秦寒的底。” “陆哥觉得这件事还不能善了?” “有备无患嘛,多花点钱没关系,我要最详细的情报。” 这是纳川楼中兄弟二人的对话,陆离的做法甚至比秦寒更谨慎。 这也可能是两人身份差距的缘故,秦寒毕竟是秦相之子,这番谨慎对陆离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已经算是格外重视了。 “那银子……” “如数送上!我们做生意是讲诚信的。” 高湛听到这话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兄弟几人都是从西北边陲走出来的,对于视钱如命的陆离还是很了解的。 当年的小陆都尉为了几千两赏金,就敢带着几十人追杀匈奴千人队,这可是两万两啊,高湛心里突然觉得秦寒恐怕要出事了。 第45章 帝国顽疾 帝都的生活忙忙碌碌,时间很快来到了五月,帝国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次科举。 百姓得知这个消息后纷纷走上街头,一时间举国沸腾,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此时的盛况已经比得上过年了。 这些考生中人数最多的一批人还是儒生,由于先汉王朝的四百年统治,这让儒家一枝独秀。 高祖立国后虽然恢复了百家地位,但是儒家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早已根深蒂固,想要彻底改变朝中格局确实很难。 新帝推行科举考试之所以阻力这么大,这背后最大的阻力就是儒家。 市井之间就盛传这次科举纳士要考法学,术学,兵学,礼学等等,这就动了儒家的根本利益。 反对科举最强烈的代表人物就是帝师朱熹,他也是现在儒家的领军人物之一。 朱熹对新帝非常不满,他本以为可以凭借自己帝师的身份一举扼杀百家,让儒家重新归正统。 可惜这一切都是在先帝的算计之内,天武帝之所以让朱熹担任帝师,一来是为了麻痹众多儒家势力,二来也是为了让儿子更好的了解儒家。 先汉王朝之所以罢黜百家那只是迫不得已,那时朝局动乱再加上太后垂帘听政,使得皇权不稳,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无奈之下才选择了独尊儒家来巩固王权。 初期效果还不错,但是后来儒家理念就被后人逐渐扭曲了,最终变成了奴役百姓的工具。 更有甚者都有儒生敢提出半本论语治天下的言论,一个偌大的帝国岂能是一家一派能治理好的。 在这四百多年的时间里,儒家逐渐给社会分出了阶级,主要表现在士农工商的分级。 儒家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还提出诸多谬论,例如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见儒家已经腐朽到了什么地步。 陆离这些天有事没事就喜欢去皇宫门前的茶楼看热闹,今天是科举放榜的日子,无数的儒生在大儒的组织下,来到了皇宫静坐抗议。 有比较激进的儒生,甚至会在宫门绝食或者书写血书,这里经常能看到有学子被人抬走,对于这些沽名钓誉的儒生,陆离没有一点好感。 皇榜前人山人海喧闹异常,只是用来维持秩序的禁军就来了两个营的人马,负责帝国秩序的蛛网,也派出了不少人手,隐藏在人群之中。 很多落榜的儒生都把责任推给了这次朝廷的新政,他们聚在皇榜前大放厥词,抨击着新政的弊端。 当然也有考生力挺新政的,双方舌枪唇战不过瘾,还有人为此大打出手,这让围观的百姓也算看了一场热闹。 这些儒生做官以后,除了敛财就是整日的诗词歌赋。 他们一手兼并土地,一手享受着帝国免税,最后还美其名曰耕读传家。 儒生中当然也有真正的读书人,只是他们人数太少了,这些人多是在官场被人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大儒芈原,最后也只留下了一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叹。 第46章 诡辩 帝国第一次科举考试在欢呼和谩骂中落下了帷幕,最终从五湖四海的学子中优选出了九十九人。 而一直自封为文脉之首的儒家在这次科举中上榜四十五人,人数看似不多,但是比起其他学派考中一两人还是多出了太多。 即便儒家有着这样骄人的战绩,还是令无数儒生愤愤不平,他们觉得自己的正统地位受到了威胁。 在皇榜前儒生三五成群久久不散,考中的学子站在人前夸夸其谈,接受着众人的追捧,落榜考生则把矛头对准了帝国新政。 他们认为如果不是新帝一意孤行,这些名额本该都是儒家学子的。 落榜的考生在人群中抨击着新政,更有人借着酒意肆意谩骂。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诸子百家?!这法家方存啸也配位列三甲?” 一个瘦高的白衣书生指着皇榜发泄着不满。 “我等圣人门生哪个不会公堂断案,哪个不懂楚汉律法,此等小道也能治国?我李汉卿满腹经纶熟读圣人典籍,今天却被一个只懂铺瓦建房的工匠挤下皇榜,我看这帝国是气数已尽。” “李兄慎言啊。” 同伴慌忙的扯动这他的袖袍,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放在先秦恐怕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好在楚汉帝国不同以往朝代,本朝民风开放言论相对自由。 “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如此误国新政还不让人说了,我楚汉帝国从来不阻塞言路,莫非圣上还会因为忠言逆耳将我治罪吗?我等堂堂圣人门生,若不能当直言进谏愧对圣贤!不说法家、名家、兵家,现在就连工匠都能与我们相提并论了,这是将圣人置于何地?!” 李汉卿上午和好友一起在酒楼喝酒等待着张榜,此时他却并没有醉,虽然他说的话有些过激,但是他把圣人搬了出来也是他的聪明之处。 如果因为今日言行被治罪,就说明新帝雅量不够,他只要不死,日后便能在士林扬名。 李汉卿看似荒诞不经的言论,实则早已把自己立于了不败之地,陆离对他的评价就是这是个沽名钓誉的高手。 陆离是真的佩服这些读书人的脸皮,不管多么荒诞不经的言论,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可以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此时李汉卿身边的围观者是越聚越多,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这次科举虽然落榜,但是科举过后他肯定会在京城声名鹊起,如果有幸将名字传入哪位当朝大儒耳中,只需随手提拔一下就能让他前程似锦。 李汉卿的话赢得围观的儒生满堂喝彩,此时围观的考生几乎都是落榜之人,心中难免有着不满和怨气,所以对李汉卿的言论大为认同。 “李兄说得好!” “对!我等不耻与此等贩夫走卒为伍。” “废除百家学说,恢复儒家正统!” “恢复儒家正统!” “恢复儒家正统!” …… 皇榜前一时间群情激愤,只有少数其他学派考生愤愤不平,李汉卿把除了儒家以外百家贬低的一无是处,那些考生却在心中敢怒不敢言。 儒家势大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诸子百家在历经前朝洗牌以后大多是苟延残喘,很多学派早已断了传承,有的甚至改投了儒家,如果不是高祖力排众议,诸子百家恐怕早就断了香火。 “儒家学说博大精深,可是我们法家也没有李兄说的那么不堪吧,先秦帝国若不是我法家商君力行法治何谈横扫六合,天下一统。” 一个法家学子终于忍不住走出人群上前反驳道。 李汉卿上下打量着这个不知死活的法家学子,只见对方身材消瘦皮肤黝黑,身上的衣着也是缝缝补补,他就不由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李汉卿没想到面对儒家如此大势,还有人敢站出来。 “在下方存啸,法家法治派。” “方兄刚才说道商君变法帮助先秦帝国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可对?” “正是!”方存啸正是出自于商鞅一脉的法治派。 “既然如此,那方兄可知道商鞅变法让先秦帝国苛政猛于虎,放眼古今二世而亡的王朝除了先秦还有哪一个?!” 先秦帝国因为施行过焚书坑儒,所以儒家对于先秦帝国的怨念由来已久。 “没有商君变法哪来的国富民强。”方存啸被李汉卿说的面红耳赤的反驳道。 “国富民强?先秦一统天下不过是商鞅穷兵黩武,那些所谓的精兵强将,也只是一群为了赏金爵位厮杀的虎狼而已,纵使能得一时功效,但是终究不能长久,先秦频繁的农民起义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李汉卿伶牙俐齿博得满堂喝彩,他那避重就轻的诡辩,把本就紧张的方存啸说的有些无法反驳。 “你……你……” “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吗?先秦的苛政,你问一下在场之人谁人不知,秦法过于严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没有仁义之心,法家只是小道而已。” 李汉卿看到自己占到上风就开始痛打落水狗,方存啸气的满脸通红指着他一时无言。 这并不是说方存啸不如李汉卿,只是方存啸家境贫寒,很少接触到这种场面,在众人的围观之下一时失了方寸。 而反观李汉卿,只说这一身行头,腰间象牙球,手拿檀木扇,一身的书生袍也不是凡品,在家世见识上已经赢了方存啸太多。 在百家考生愤愤不平之际,这时站在一旁的陆离听不下去了,便走上前一步打断了李汉卿的诡辩。 第47章 诛心 陆离走上前去把方存啸挡在了身后,李汉卿看到自己如此辩才,居然还有人敢做出头鸟便有些愠怒。 “怎么这位兄台有什么指教?”李汉卿语气有些不善。 “李汉卿?”陆离则是笑脸相对。 “正是!阁下是哪一学派,有什么高论指教?” “无门无派,退伍边军刚来京城做点小生意。” 李汉卿听到商人二字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不屑,要知道士农工商的社会阶级中商人可是排在最末等的,甚至还不如他口中的匠人。 “哦?现在连个贩夫走卒也敢驳斥我等读书人了?!”李汉卿一脸盛气凌人的样子。 场中其他学派的考生虽然敬佩陆离的勇气,但是也觉得陆离有些自不量力了。 陆离把众人的反应全部尽收眼底,他也不恼依然一副笑脸。 “李兄种过地吗?” 这一句话把李汉卿问的有点懵,李汉卿家世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也是颇具家底。 “种地?那等粗鄙活计岂是我等读书人该做的,你一个退伍小卒到底想说什么?” “我刚才听李兄之言处处贬低各家各派,还说匠人不配科举,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圣人所言,你一个武夫懂什么?此等圣人言论岂是你一个贩夫走卒能领悟的?” “随意贬低他人,这是就是你们圣人教的礼?” “你!你……” 李汉卿被陆离一句话噎的一时间无法反驳,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看到李汉卿的窘态,其他学子一阵哄笑,他们觉得陆离这个小武夫也算给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刚才看着李汉卿嚣张的样子,众人都碍于儒家势大不敢上前,这会儿也算借陆离的话挽回一些颜面。 “怎么我说的不对?你读了那么多圣人典籍,就没读懂什么叫知书达理?” “我……我……” 陆离不待李汉卿反驳就接着说道,“你什么你,你手提不起三尺剑来保家卫国,下地耕作不出一粒米,这算不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你自认为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就真觉得自己有经世之才?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也敢站在这大放厥词,就凭你也配和匠人农民相提并论?!” “你……粗鄙!”李汉卿被气的满脸通红,许久才憋出两个字。 他哪里见过陆离这种人,平时陆离这种人都不配他多看一眼,今天却被这个小小边军辩驳的颜面扫地,他现在杀了陆离的心都有了。 “怎么,我有哪里说错了吗,没有农民耕作你喝风长大的?没有匠人建房你住山洞?没有我这样的边军浴血厮杀,你还有你们,还能站在这太平盛世高谈阔论?!” 陆离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在场所有儒生说的,这算是把所有儒家门生全部的得罪了。 “吾等前辈半本论语治天下,岂是你这种武夫能懂的。”一个儒生目光不善的瞪着陆离说道。 “你们治理出了土地兼并,治理出了门阀世家,治理出了乱世三国,还是治理出了饿殍遍野。帝国要的是国富民强,凭你们的经义文章行吗?你知道怎么让土地多长出一升粮食吗?你知道水患怎么救灾吗?你们除了会鱼肉百姓还能干点什么!” 陆离这一连串的反问可算是字字诛心,也就是他不想入仕,不然今天这一番话等于把自己的进阶之路全部给堵死了。 陆离只是被李汉卿的一番话,激起了多年的怨气,从军十年他是没少受过这些儒家官员的刁难,边军们沙场用命,他们在后面不是刁难就是诋毁。 多少战死兄弟的抚恤金进了他们的腰包,这些钱对于这些官员就是一顿饭钱,但是对于这些将士的妻儿父母那就是命! “我楚汉帝国百万边军日日流血,就是为了护住你们这群眼高手低的东西?你们整天醉生梦死的诗词歌赋,你们可曾为这些帝国英烈写过祭文一篇!?” 皇榜前鸦雀无声,没人能想到如此一番话,居然是从一个边军口里说出来的。 陆离此时目光如同一头猛虎扫视着所有人,一时间竟没有人敢站出来与他辩论。 陆离也没有再搭理这些儒生,转身看着身后的方存啸说道,“帝国需要法治,帝国律法是富国强兵的保障,商君能法不避权贵,希望你做官以后也能做到。最后送你一句话,帝国律法要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待你他日入阁拜相别忘了初心。” 方存啸退后一步对着陆离深深一揖,他被陆离这番话折服了。 “受教了,敢问先生姓名。” “当不起一声先生,我以前是一名边军老卒,现在就是他们口中的贩夫走卒,诸子百家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凡是不能使得国富民强的学派都是垃圾!” 说完陆离头也不回的就向着人群外走去,在场众人纷纷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待陆离走后,这些考生才开始纷纷议论,有讥笑的,有嘲讽的,也有深思认同的,只有李汉卿僵愣在原地像个小丑。 他本想着借着今天一番说辞名扬天下,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但坏了他的好事,还让他颜面扫地。 陆离这一番操作下来,也算力挺了这次科举考试,他潇洒离开的身影,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高人风范,只是他不知人群当中有很多双眼睛,正在默默的看着他。 定国公府千金李晴鸢就是其中一个,她正一副男装打扮,在两个护卫的陪同下混在人群中,此时她看着陆离离开的方向一脸崇拜。 陆离刚走上前的时候李晴鸢就认出了他,只是后来听到陆离这一番离经叛道的演讲,她只顾得热血沸腾,一时间竟忘了上前打招呼。 除了李晴鸢外,人群中还有一人正在目光如炬的盯着陆离离开的背影,他就是开元帝赵广。 第48章 帝王 陆离所说的话在当下读书人的眼中,就是大逆不道的言论,但是却深合新帝的心意。 自赵广登基以来,他听到的多是反对科举,恢复儒家正统的言论,陆离这一番话算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去查查这个人的来历。” 赵广对陆离表现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新帝吩咐完后没有人应答,只是他身侧一个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人,悄悄退后隐入到了人群之中。 这个人就是蛛网的大头目赵拓,赵拓原名隋拓因为办事得力被天武帝赐姓赵,在帝国对于此人的记载极少,他平时就像皇帝的影子一样隐于暗处。 “公子对这个小商人感兴趣?” 说话的人的年纪比新帝大一些,他长相也是颇为清秀,一身华袍也是贵气十足,只是他跟在赵广身后总是半弓着腰,声音有些尖利。 他叫刘谦是新帝的大内总管,赵广登基以后他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如今也是稳坐宫中太监的头把交椅。 “你看这小子怎么样?” “回公子的话,奴才哪里懂得这些读书人的弯弯绕绕,只是观言行此人应该颇有些见识,如果日后能历练培养一番,说不准能为公子所用。” 赵广将折扇合上在手心轻轻敲打着,刘谦见新帝沉思便没有再继续开口。 他自登基以后完全收敛起做太子时的纨绔做派,现在的赵广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短短半年时间新政频发,复杂纷乱的朝局正在被他一一理顺。 百官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贪图享乐不理朝政的新君,没想到自登基后新帝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他雷厉风行的做派完全出乎了所有的预料。 短短时间内,这朝中的官员任免权几乎全被新帝收回掌中,加上他独断专行的做派一时间让众官员束手无策。 就说这科举新政,朝中反对者无数,赵广的做法就是支持就继续留任,反对就罢免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他表现出的决心令官员心惊胆战。 这些庙堂官员也是成了精的狐狸,眼看不能正面硬刚便想到了曲线救国,他们开始鼓动儒生宫外跪坐来给新君施压,可是科举依旧在赵广的铁血手腕下推行了。 虽然科举这项史无前例的壮举被推行了,但是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科举考试这短短几天时间里就经历贡院失火,考题泄露,儒生罢考,到今天的张榜公示也算是经历了一波三折。 这次的科举考试虽说是成功了,但也让赵广忧心忡忡,他已经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执政阻力,因此对朝堂换血的想法更为坚定。 今天是科举张榜公示的日子,赵广在皇宫中也是坐立难安,一早他就带着护卫来到了现场想看看众多考生的反应。 刚开始几乎都是李汉卿之辈在抨击科举,这让他非常恼火,直到最后陆离的出现一举扭转了场中局面。 赵广要的就是这样的良好开端,毕竟万事开头难,他知道动了儒家的利益,想要一帆风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这次开头能平稳过渡,那帝国复兴就指日可待。 赵广荒淫的太子生涯本就是一场局,天武帝在位这二十多年,朝局虽然看似平稳,但是水下的暗流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天武帝是马背上的皇帝,登基之前就生活在辽东苦寒之地,加上连年的征战创伤,他自知自己不会是个长命的帝王。 为了稳固祖宗基业,他只能将唯一的儿子雪藏,一来麻痹这些门阀世家,二来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骨血。 他知道帝王独子从来都是祸乱的开端,一但太子出事那么整个帝国就会立刻陷入到争帝的内战当中。 楚汉帝国此时虽看似强盛,实则群狼环伺,北有匈奴,鲜卑,羌,羯,氐各个部族蛮人觊觎,西有贵霜帝国虎视眈眈,南面更是有南越,滇越,闽越,夜郎,哀牢等诸多势力的侵扰。 令天武帝最为痛心的是,如此险恶的局势之下,朝中的官员却只盯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帝国外患未平,内部还有门阀世家在背后捅刀子,为了挽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帝国,天武帝不得不将希望全部都寄托到科举上了。 科举虽然不能根除帝国隐患,但是至少可以生成新的利益集团,用他们来牵制固有的利益集团,这样才能巩固皇权。 这就是帝王权术的精要——制衡。 第49章 要脸是活不下去的 陆离正在前方走着,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离……” 他回头只见李晴鸢跑的气喘吁吁,后面跟着两个护卫,正在一左一右护在她的身侧生怕她跌倒。 “怎么是你?”陆离有些诧异道。 “怎么就不能是我!”李晴鸢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傲娇的说道。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堂堂国公千金女扮男装混在人群中成何体统。”陆离打趣着她。 “要你管!” “有事吗?我又没欠你钱,你干嘛追我。” “你……” 陆离一句话把李晴鸢噎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两个护卫想笑又不敢笑,憋的很是难受。 他们从小就跟随在李晴鸢身旁,看到的从来都是国公府欺负别人,这么多年来哪见过自家小姐被人这样调侃。 李晴鸢听声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侍卫,侍卫满脸委屈不敢言语。 “你可以啊!没看出来你倒是有几分辩才。” “本公子天赋异禀,拿下那种不学无术的小毛孩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晴鸢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也算是见识无数,不要脸的人见得多了,但是脸皮这么厚的人还真是让她不适应。 帝国现在的社会风气提倡的是待人谦逊,读书人更是讲个彬彬有礼。 “你真不要脸。”李晴鸢小声的咕哝道。 “谢谢夸奖。” 接二连三的暴击让李晴鸢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离,刚刚萌生的敬佩之情此时荡然无存,她觉得自己就不该追过来。 “你是不是想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陆离一脸微笑的看着李晴鸢。 李晴鸢被猜中了心思有些尴尬。 “你不该经商的,我爹说过你这种人在官场肯定会混的如鱼得水的。” “还是定国公见多识广,我仰慕已久始终无缘一见,国公爷想必是同道中人。” “……” 陆离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也是无人能比,李晴鸢此时满脑袋黑线,已经接不下去了。 遇到李晴鸢后陆离也不着急回家了,他带着李晴鸢重新回到了茶楼。 陆离在京城没什么朋友,两人上次见面相谈甚欢,反正四下无事,这次相遇不免就想多聊两句,顺便打探一些秦寒的消息。 “在我们边城要脸是吃不饱饭的。” 落座后,陆离突然话锋一转。 “你是哪里人?” “西北边城康定,听说过吗?” 李晴鸢摇了摇头。 “漠北城你应该知道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莫北城是帝国西北门户,是定远侯把守的边关重镇。” “你个小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哼!”李晴鸢这次没有作答,只是轻哼一声表达不满。 陆离也不再逗她继续说道,“康定城比莫北城还要更远一些,是夹在贵霜帝国和北蛮之间的一座土城。” 这样的描述不能让人直观的了解那里的环境恶劣,但是李晴鸢听父亲说起过莫北城。 莫北城就已经是帝国为数不多的贫瘠之地了,康定城的生活想必应该更加艰辛吧,李晴鸢心里这样想着。 “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国公千金,你是很难理解人是可以和野狗抢食的。在那里想要活下去是不能要脸皮的,你首先不能把自己当做人。” “我怎么……” 不待李晴鸢反驳,陆离就轻轻的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你不信?在那里土地是很难种出粮食的,人们为了生计要么当兵拿命换钱,要么帮过往的商队做苦力换点吃的。在我们那里那些苦力为了争取一份装卸货物的工作,他们可以跪下来被人当做畜生使唤的。” 听着陆离的描述,李晴鸢有些茫然。 “在那里一头骆驼可以换下三个女奴,看到没,就我们现在喝的这一壶茶钱,就能让一户人家多出一个月的口粮。想要脸你要先能活下去,懂吗?” 陆离的话没有修饰,没有情绪,他只是平淡的给李晴鸢叙述着,那里最简单的生活方式。 而李晴鸢听的脸色一变再变,她确实难以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在突破自己认知下限的事物面前,一句何不食肉糜,就不再显的那么可笑了。 “那你呢?” “我啊,我和弟弟是外来户,我们是逃难进的康定城。” “那你们怎么生存下来的。” 陆离见李晴鸢像个好奇宝宝,这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索性也不瞒她了。 “我们哥俩运气好点,被那里的守备将军收留了,开始就在伙房帮忙打打杂,后来长大点就跟着老卒一起打仗。” “打仗?你们才多大呀,拿的起刀枪?” “我第一次杀人应该是十二岁,那是一个羌族的斥候,他的身形有我两个那么大,他站在我的面前就像一头熊。” “后来呢。” “后来我把他杀了,割下了他的脑袋回城换赏钱了。” “你把他杀了?怎么杀的……” “他把我打倒在地,我求他不要杀我,我说我愿意跟他回去做奴隶,他可能觉得我年龄小,便想俯身抓我上马,我用袖中的匕首刺穿了他的这里。”陆离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管。 “我拔出匕首的时候他的血喷了我一脸,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十二岁零八个月。”陆离讲述的时候,眼神流露着冷漠,就像在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这次不仅是李晴鸢变了脸色,就连她身后两个侍卫也有了些眼神变化。 第50章 女人不好惹 “后来呢?”李晴鸢咬咬牙又追问道。 “还想听?” “你说不说!” “后来我成为了一名边军斥候,当兵吃饷战场杀敌,没什么好讲的了。” 陆离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生活在军武世家的李晴鸢却知道,战场搏杀远没有陆离说的那么简单。 边军的人命贱如草,这是她听定国公说的。 李晴鸢一手托腮好奇的盯着陆离的脸看了一会,把陆离都看的有些不自在了。 李晴鸢想从这个边军少年的脸上看出更多的故事,她想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怎么在战场上厮杀了十年还能活下来的。 “想问我怎么活下来的?”陆离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 “啊?……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好奇都写在脸上了,小时候村里来了个算命先生说我命硬。” “又瞎说,满嘴没有实话,你就会骗我。” 这次陆离还真没有瞎说,小时候村里来过一位自称龙虎山的老道士,老道士囊中羞涩上门讨饭,为了答谢就为陆离卜过一卦。 那时候陆离还小,加上老道士说的东西又是晦涩难懂,他只是隐约记住老道士给爷爷说过一句什么命格不在五行,还有什么长寿多福云云。 陆离还记得当年爷爷准备追问的时候,老道士吐出一口鲜血,便急匆匆的走掉了。 “我骗你做什么,你看看你这身打扮哪有个女人样子,骗你又没有银子,少在那臭美了。” “你无耻……” 李晴鸢还是家教好,憋了半天就说出一句无耻,自己鼓着腮帮子怒视着陆离。 侍卫是真的打心眼里佩服陆离,自家小姐那是从来都不吃亏的主,平时就连那些皇亲贵胄也少有愿意招惹她的,一个手握重兵的定国公可不是谁都敢掰掰手腕的。 但是自从遇见了陆离,李晴鸢却是屡屡吃亏,侍卫看的出自家小姐只是气恼,并不是真的生气,这才任由陆离言语无忌。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把茶杯放下……” “哼,你也知道害怕?” “念你是个姑娘,本公子不与你一般见识。” “刚才某人不是说我没有女人样吗?” “哎哎哎,这可是开水,大小姐您消消气,小的给您赔不是了。” 最终陆离还是向那一杯热茶低下了头,用他的话说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岂能事事都正面硬刚,要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你真的是……” “不要在意细节,我等市井小民要识时务,您是国公千金,小的刚才言语冒犯了,在这向您赔罪了。” 说罢陆离以茶代酒满饮了一杯,看的两个侍卫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李晴鸢则是被陆离气乐了,捂着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她长这么大还没有遇见过这么有趣的人。 她身边接触的都是一些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要的读书人,但是风骨二字在陆离这里,就好像可以随手扔掉的垃圾。 见李晴鸢把茶杯重新放下了,陆离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女人生起气来是真的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魏开山光头上的一道疤痕,就是被他的姘头用烧火棍打出来的。 奈何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晴鸢,我今天出门急忘了带银子,一会茶水钱你能不能帮忙垫付一下?”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只有陆离用满脸期待的眼神看着对方三人。 “陆离,你臭不要脸!”这是陆离走出茶楼后,隐约从二楼传来的声音。 陆离心里美滋滋的,省了二两银子就连走路的步伐都轻盈了许多。 陆离回到纳川楼就迎头碰上了高湛。 “陆哥,秦寒那面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银子我亲自送过去的,派出去打探的兄弟也带回了消息。” “怎么说。” “秦寒为人阴狠,他的性格极为谨慎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他的蛛网千户位置并不是沾了秦相的光,而是实打实一步步凭着功绩爬上来的。” “叮嘱手下兄弟们,以后尽量不要和他发生冲突,这笔账先记下,我们以后慢慢算。” “逸海轩也派人送来了消息,周通说咱们要的宅子暂时没有合适的,但是他找到了一块城北不错的地皮,寻问我们是不是感兴趣。” “城北?” “城北小川河附近,背靠无崖山,大约有几千亩地。” “这么大?是谁的地?” “我派人打听过,这块地是当朝国舅爷霍盛的,此人吃喝嫖赌劣迹斑斑,他平时花销很大,这次可能也是因为手头不宽裕才想出手的。” “买下来会不会有麻烦,事后他要是翻脸怎么办。” “我也担心这个问题,只是那块地确实不错,背山面水算是京城极为难得的风水宝地了。” “他报价多少。” “耕地一亩五两银子,山地一亩二两,我找人丈量过,大约需要八九千两。” “这样吧,周通那边的佣金照付,让他帮忙约这个国舅吃顿饭,你亲自去,就给他一万两。” 高湛立刻就明白了陆离的意思,多给是为了避免翻后账,有周通做保也能避免一些麻烦,毕竟做逸海轩这种生意的人,谁能没点背景呢。 第51章 帝国内斗 皇宫御案前,赵广正坐在龙椅上批阅着奏折,大内总管刘谦来到皇帝的一侧低声轻语了一些什么。 只见赵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压不住火气拍了桌子,刘谦低眉颔首不再言语,宫女太监吓的瑟瑟发抖。 自新帝登基以后他们还没见过皇帝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这群老东西还不知足吗?朕一再忍让,他们却得寸进尺,儒家考生已经占据了科举半壁江山,这群狗东西整天圣人教诲不离口,如今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忘了吗?”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赵拓回来了吗?” “回禀陛下,赵统领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传他进来。” 赵拓此时身着一袭黑衣,走路如同狸猫无声无息,他一进来御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查的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他叫陆离是个孤儿,自小生活在边城康定,原是康定守将魏开山手下的一名斥候。最近半年来的京城,在帝都经营着一家叫纳川楼的酒楼,酒楼规模很大,店里菜品独步京城,生意非常好,短短半年时间已经开了六处分店了。” 不得不说蛛网大头目果然是名不虚传,短短半天时间就把陆离的资料摸了个底掉。 不过仅听到这些消息,赵广显然并不是很满意,他目光如炬的看着赵拓静待下文。 “臣万死!臣马上增派人手详查。” 赵拓本以为这是一件小事,所以他也没太上心,只是发动了手下去摸了一下陆离的底细,没想到皇帝对此事如此上心,这才赶紧请罪弥补。 “魏开山,魏开山……刘谦这人你有印象吗?” “回禀陛下,魏开山祖籍辽东,原是镇北侯亲卫,后来因为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被先帝爷封了一个杂牌将军,在帝国平定康定城后他就出任了康定守将,镇守边关二十年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但是也算是兢兢业业,半年前换防到琴川城,在驰援象甲城之围时战死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刘谦能坐到大内太监的第一把交椅也是有着自己的本事的。 “是父皇病危时那会儿的事吧。” “陛下圣明。” “魏开山怎么死的?” “这……这……奴才不知。” 赵广见刘谦吞吞吐吐的只是瞪了他一眼,刘谦赶紧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认错。 “还有你万花筒不知道的事情吗?” 刘谦见赵广动了真怒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奴才听说……听说是琴川城守将延庆拒开城门,魏开山力竭战死于城下……” 说完刘谦将头磕在地上再也不敢说话,静待皇上的发落。 “延庆?延宽的儿子?” “回禀陛下,延庆是征西将军延宽的次子。” “他们有什么过节吗?” “这个奴才真的不知道,想来……想来还是因为镇北侯的事。” 刘谦又想搪塞过去,但是这次看到赵广冰冷的眼神,终究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其实作为一个太监说的太多这是大忌,但是刘谦却是一个例外。 “延老将军啊,父皇曾经说他带兵本事不下于当年的飞将军,清风口一役三千铁骑破甲两万四,身中六箭从阎王手中杀出一条血路,延家是最早追随太祖起兵的旧臣,也算得上是满门忠烈了,如今……”说到这赵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自楚汉建国以来这内斗就从来没有停歇过,如今就连功勋卓着的镇北侯都死在了内斗之中不禁令人唏嘘。 “陛下不必太过忧心,如今帝国由您掌舵想来肯定会蒸蒸日上的。” 这就是大内总管的基本功了,总能在不经意间拍出一记马屁。 “这个陆离你提朕多关注一下,一个边军斥候摇身一变就能舌战群儒,有点意思……” 定国公府。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李晴鸢正在闺房里发着脾气,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我看看是谁惹我的宝贝闺女生气了。” “爹。” “来我瞧瞧这是怎么了,听下人说你被人欺负了,连饭都不吃了?” “哪有……别听她们瞎说。” 此时李晴鸢已经换上了女儿装,一袭淡粉色的衣裙。 “那你给爹爹说说这是为什么发脾气啊。” “就是被个小混蛋气到了。” “这京城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不开眼的家伙,从来都是我闺女欺负别人,还有人敢主动招惹你?”李山河调侃道。 “爹你说什么呢,人家可是淑女,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别人。”李晴鸢使出了撒娇绝技。 知女莫若父,李晴鸢什么脾气,李山河再清楚不过了,不说给她配的几个军中护卫,单是她自己的功夫那也是三五个大汉近不了身,所以李山河猜测应该是自家闺女欺负人没能得逞。 “是陆离,就是我上次偷跑出去在茶楼遇到的那个小子,这次科举张榜我去看热闹又遇到了。” “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过他学识渊博,是个不错的读书人吗?” “呸!是我看走眼了,那混蛋是个退伍边军,现在在京城做生意。” 李晴鸢可算逮到宣泄口了,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经历给定国公复述了一遍。 李山河听后哈哈大笑,还称赞这小子是个人才。 “爹……你,你还笑,最后他还让我付了茶钱,你说哪有这样的人嘛。” 第52章 建造庄园 李山河听了闺女的一番描述笑的前仰后合,他本来就对从军之人有好感加上难得听说一个能让闺女吃瘪的年轻人,顿时对陆离也来了兴趣。 “哈哈……哈哈……” “爹……”李晴鸢拖着长音抗议着。 “不笑了,不笑了,听你这么说这个小子有点能耐啊。” “嗯,他本事是有的,今天很多儒生在皇榜前贬低着科举考试,他上前三言两语就把那群腐儒辩的哑口无言。那个自称什么江南七杰的李汉卿,就他啊本来落榜后想凭借抨击科举博取声望,最后被陆离差点气死。” “自小从军想来武艺自是不差,皇榜前能舌战群儒这书也是没少读啊,听你这么说这小子还是能文能武,就是不知长相人品怎么样。” “长的马马虎虎,人品嘛……哎呀,爹你说这个做什么。” “呵呵,你难得对一个年轻人感兴趣,爹这不是帮你把把关嘛。” “什么跟什么嘛,不理你了。” 李晴鸢虽然性格随了定国公比较豪爽大气,但是说起这男女之事还是让她一阵脸红。 “你呀,年龄也不小了,这些年来提亲的青年才俊也不少,你总是没有中意的,就连秦寒那种年轻人你都看不在眼里,你也别怪爹总是说这事,爹就你一个宝贝闺女就想你能嫁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 李山河满眼溺爱的看着李晴鸢,李晴鸢也被说的有些感动了。 “我们定国公一脉自祖上就追随着高祖征伐,那些权势富贵咱们自己有,爹不讲那些什么门当户对的臭规矩,我闺女相中的人,只要人品没有问题,在我这没有不同意的!” 这一番交心的话,是李晴鸢第一次听到,不知不觉她眼中就泛起一层水雾,此时李晴鸢不再使小性子了,轻轻靠近李山河的怀里有些哽咽。 “爹,谢谢你。”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爹就你一个闺女不疼你疼谁,你要是真对那小子感兴趣,改日我让你大哥去帮你摸摸底。” “别别别……” “我们才见过两次面,哪有你说的那样,再说了这是两个人事,人家说不准还看不上我呢。” “爹不管那么多,你要是真的看上那小子,爹就算绑也给你绑回来,这天下就没有我闺女配不上的男人!” “哎呀,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我天生丽质你还怕我嫁不出去吗,嘿嘿……” 次日。 今天的京城格外热闹,市井坊间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街头巷尾的茶楼也多出了很多读书人包场。 今日有所不同是,这些读书人没有像往常那样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很多人都在议论昨天皇榜前的激辩。 一场场激烈的争辩正在帝都各处发酵,儒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仿佛一夜变了天。 这并不是陆离昨天的辩论真的深入人心,而是百家学子终于看到有人敢站出来对着儒家说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离为百家学子打开了一扇窗,重新点燃了大家的希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浑然不知,此时陆离正在巡视着自己刚刚买来的地皮。 陆离来到小川河后,就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小川河呈半圆状环绕着耕地,耕地后面就是几千亩的无崖山。 昨晚在周通的帮衬下,高湛与国舅爷霍盛相谈甚欢,推杯换盏之后,最终以一万两的价格,拿下了他手中的这块地皮。 这块地皮在别人看来兴许是买亏了,地皮虽然很大,但是这里面耕地不过三百余亩,至于后面的那片山,在商人眼里是值不了几个钱的。 霍盛本来是要价八千两,心里却想的是六七千两也能接受。 令他没有想到是,高湛不但没有压价,反而多给了两千两,那话说的也漂亮,美其名曰多出来的银子就是想和国舅爷单纯的交个朋友。 国舅爷很快就迷失在高湛的一句句夸赞中,最后不是周通拦着两人差点摆香案拜了把子。 也许是昨晚真的喝高兴了,霍盛今天一早就派人送来了地契文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钱货两清,地皮易主。 陆离巡视着自己地皮在心里感慨着,半年前还需要杀敌割耳换军功,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为钱发愁了。 纳川楼就像一个聚宝盆,每天源源不断的为他创造着财富,无论楼内菜品价格有多高,那些达官显贵都会趋之若鹜充值消费。 只是自从有钱以后,陆离的开销也与日俱增,不说酒楼里的伙计,单单是招募江湖异人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高湛曾经多次劝说陆离没必要养这么多人,陆离只是说人比钱重要。 陆离之所以养这么多人,还是为了应付他看到的那场浩劫,帝国内乱那是兄弟打架不会伤了根本,而外族入侵是会毁根灭种的。 “你拿着这些图纸,找匠人就按照这个建造,这些庄户愿意留下的可以给他们土地继续耕种,想要离开的就给一笔银子,别太吝啬了,这些农民生活不易。” “放心吧,鲁大师已经在组织人手了,有这些墨家匠人出手,庄园的修建不会比皇宫差!” 这些图纸的复杂程度超乎想象,如果不是他手下聚拢了许多墨家匠人,这些精巧构思根本无法实现。 这里建成以后就是一个攻防一体的堡垒,这里将会是陆离的大本营。 第53章 逼宫 三日后,陆离的庄园正式动工了,这片人迹罕至的远郊之地,顿时成了一个热闹的大工地,可是幸福的烦恼也接踵而至。 陆离本以为自己的钱已经够多了,可当他看到鲁大师给出的建造估价时,还是让他感到大吃一惊。 十二万两! 朝廷每年能按时收上来的税银也不过几百万两而已,而陆离建造一个庄园就需要十二万两,这要是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认为他疯了。 这个数目对普通百姓来讲,那是一个做梦都不敢出现的数字,就算是那些达官显贵,也需要变卖资产才能筹集。 “怎么要这么多银子啊。” 陆离看着鲁大师给的报价感到一阵阵的肉疼。 “东家这已经是节省到最低了,好在有无崖山上的树木,不然只是购买木料,就需要再增加四五万两预算。” 高湛看着陆离有些愁容,就上前小心翼翼的劝说道,“陆哥,我们暂时用不到这么多屋舍,不然你把这图纸再改改?” 陆离只是摇了摇手问道,“我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现银大概还有十五万两左右,但是店里人吃马嚼的至少要留出五万两周转。” 陆离思忖了片刻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拿出十万两上下,这样吧,你留出一个月的花销把剩下的钱都拿出来。” “这……” “听我的,这钱我有大用。” 自从来到京城后,陆离就成了兄弟几人的主心骨,随着纳川楼生意日渐红火,已经没人再去质疑陆离的话了。 “这几天去联系一下那几位小公爷吧。” “你的意思是…” “拉他们入股来开展我们的博彩生意。” “这能行吗?” 高湛还是不放心的询问道。 “你只管去通知他们,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地方还是定在我们酒楼吗?” 陆离轻轻摇了摇头。 “红袖阁。” “青楼?” 高湛脸上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陆离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理解,理解。” “别瞎想,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陆离这边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很多人给惦记上了。 这其中就有礼部尚书朱熹,此人能力一般,但在士林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之所以关注到陆离这个小人物,还是要归功于陆离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自从陆离事了拂衣去,被当众打脸的李汉卿就记恨上了他。 李汉卿在皇榜前被陆离当众打了脸,还让自己一番算计落了空,这些读书人别的不行,就是最记仇。 在一次诗文聚会上,李汉卿也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就开始数落起陆离的种种罪行。 这些读书人也不傻,这种事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发泄报复。 奈何这牵着到了在座所有人的利益,陆离动了儒家的蛋糕算是惹了众怒。 在李汉卿的一番义正言辞的表演下,在场所有儒生联名给朱熹写了一封请愿书,希望朱大人能做主,严惩恶徒以正视听。 这原本是一件小事,只是时机却恰到好处,正赶上儒家势微,朱熹早就盘算着要杀鸡儆猴,这时正巧有人递上了刀。 大朝会上新君赵广端坐在龙椅上俯视着百官听取着奏报。 这是小皇帝登基后,第一次与群臣正面交锋,这次朱熹联合了众多御史,借着陆离的事情突然向皇帝施压。 “起奏陛下,科举之事有悖祖宗礼法,上不应天道,下不顺民心,此乃取祸之道也,臣听闻前些天居然有考生敢在皇榜前当众抨击圣人,此等恶徒应当诛杀以正视听……” “臣附议。” “臣附议。” 起初赵广只当是一次儒家如同以往的抗议。 可是渐渐有言官出列加入到了请愿的队伍中。 随着要求罢黜科举的官员越来越多,赵广的面色也越来越冷,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着众人。 赵广高坐龙椅之上一声不发,只是看着朝中官员尽情的表演。 他们有声泪俱下陈述利弊的,有以史为鉴指责这新政不妥的,更有甚者为了博取清誉居然当朝指责皇帝的过失。 赵广以前只觉得帝国虽然问题颇多,但是还并没有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请陛下定夺!” 这就是一场逼宫,六部尚书有四部支持朱熹的请奏,左相秦玄凌没有表态,只有右相霍刚明确的站在皇帝这边。 第54章 暗卫 “希望陛下恢复儒家正统,诛杀那污蔑圣贤之人以正视听!” 朱熹洪亮的声音,把赵广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朝堂,此时新君赵广已经感受到了天武帝当初的无力感。 本以为父子两代人联手藏拙可以麻痹诸人,想在新登基之时借势一举扭转皇权颓势,没想到这群朝中老狐狸更是阴毒,直接将计就计,先是百般配合示敌以弱,抓住破绽就发出致命一击。 此时朝堂大臣联合发难,已经不单纯是科举的问题了,这是赤裸裸的向皇权发起了挑战,现在只要皇帝退一步,那些还在观望的中立大臣会顷刻间倒向对方。 保皇派和儒家党派分列两端舌枪唇剑,赵广看着这出闹剧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科举取士是高祖时就定下的,只是限于当初国情延迟推广,如今帝国外患不断绝不能再固步自封,科举将会是本朝国策,以后帝国不会再有独尊一家一派,官员选拔不会再固化于学派,能者居之!” 赵广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打断了下面争吵的大臣,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 “退朝!”紧接着刘谦那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 “陛下三思!” “陛下不妥啊!” “陛下!” 大殿之内顿时乱作一锅粥,喧哗之声不绝于耳,有不满的,有担忧的,有冷眼看戏的……一幅人间百态图。 “左相您看这事情还有转机吗?”朱熹和秦玄凌并排走在御道上。 “朱大人此事不该操之过急,陛下刚登基不久正是需要立威之时,谏言还需委婉。” “左相的意思是?” “这次中举之人我们儒家不是还占据的半壁江山嘛,至于剩余的半数,不过是无根浮萍,待他日他们进入官场后,呵呵,只需要稍加拉拢,还不是尽数为我们所用?” “可是皇上那边……” “皇上毕竟还是一个年轻人,年纪小性心不定还需要打磨历练啊。” 说完秦玄凌便抚着胡须向着宫门走去,他最后这句话透露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轻蔑。 这位左相大人并没有将新帝看在眼里,在他看来新帝所表现出来的铁血手腕,只能把所有朝堂大臣得罪,当所有人都站到他的对立面时,就离皇权被架空不远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朱熹看着秦玄凌离开的背影,突然感觉后背发凉,他只是想保住儒家正统,并没有想挑战皇权的意思。 儒家思想纵是万般不好,但是忠君爱国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这也是先汉帝国独尊儒术的一个重要原因。 赵广回到御书房就将一柄最喜爱的翡翠如意狠狠摔碎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呵呵,呵呵,他们眼中还有我这个皇上吗?” 刘谦双目低垂侍候在一旁劝解道,“陛下保重龙体,别让他们气坏身子。” “当初镇北侯被他们陷害坑杀父皇当时只说要以大局为重,为此朕还埋怨过父皇,如今看来不是父皇不想追究,是动不了这群乱臣贼子。” 这些言论可不能传出去,刘谦连忙用眼神示意宫女退下,至于她们会不会乱说话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了,赵拓会让她们消失的无声无息。 伴君如伴虎大概就是这样了,这些宫女或许会闭口不言,或许会被收买出卖消息,但是这都不重要,只要蛛网觉得有这个风险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处理掉隐患。 蛛网的职责从来都是只对皇权负责,他们是皇帝手中的利剑,也是拱卫皇权的坚盾,在帝国初建时期,他们甚至可以不受皇命自行处置二品以下的官员。 一直到了天武帝时期帝国进入相对稳定的时期,赵坚这才削弱了他们手中的部分权利。 蛛网分为明卫和暗卫两部分,明卫平时主要负责侍卫、巡查、缉捕、侦察、审问这些工作,战时也会充当间谍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这些工作。 他们有自己的办事衙门,平时会穿绣有螳螂纹饰的官服,前文提到的左相之子秦寒就是明卫。 明卫多是由武将或者勋贵推荐参与选拔考核,其中多数人之前都是军中锐士。 而关于暗卫的消息就少之又少了,很多品级不够的官员,甚至都不知道帝国还有这样一个组织。 据传闻暗卫历代大头目,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暗卫成员多是孤儿,他们自小被暗卫收养,在蛛网内会安排人教他们各种技能。 这些暗卫几乎全部身怀绝技,身体天赋好的会学到上乘的武功,聪明的会被安排学习各种知识,漂亮的女孩会学习到琴棋书画,就连残疾人都会有他们的用处。 这些暗卫长大后会从事行行业业,可以是账房先生,可以是某位大臣的马夫,有青楼花魁,也有藩王侍妾,据说当年妖后贾南风能独揽天下大权八年之久,就是因为从顺元帝手中接管了暗卫。 他们具体作用就只握在历代帝王的手中了,暗卫的武力部门叫做天刃,天刃的来历也是众说纷纭,最靠谱的一种说法就是天刃多是来自于死囚。 天刃现,阎王殿,这就是世人对他们的认知。 这一群武功极高配合默契的杀人机器,他们每个人就像是怪物,最可怕的是他们无所畏惧、没有痛觉,血不流干杀戮不止。 当年高祖逐鹿天下平荆襄时,主力大军被吴国牵制不能抽身,就派出了一千五百天刃作为先锋夺城。 一千五百人面对新野城九千守军厮杀了一天一夜,当高祖主力大军到达之时,新野已经变成了一座鬼城,九千守军无一生还,城中六万百姓几乎都被屠戮殆尽。 据史料记载新野城中积血厚处两寸,城中千人京观三十七座,逃走百姓不足两成。 高祖当初入城时也被震撼到了,仅存的六百天刃卫,几乎没有几个人是完整的,轻伤者也是断腿断手,但是他们都列队在城门两旁恭候,没有一人发出哀嚎。 后来大军所到之处守备军纷纷献城投降,一直到荆州城下大军再也没遇到过抵抗。 高祖平定天下后就组建了蛛网并将天刃纳入其中,从此天刃就成了历代帝王手中最锋利的刀。 第55章 图纸 赵广在发泄了一番后,御书房内终于恢复了平静,刘谦招呼宫女收拾着满地狼藉。 “陛下气大伤身,你若气出病来得意的就是那群乱臣贼子了。”刘谦见皇帝平静下来才劝说道。 这些话也就是他敢在赵广面前说,换做别人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历代皇帝重新太监是有依据的,俗话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在这深宫内院之中恐怕只有这些太监是真心希望皇帝龙体康健长命百岁的。 “刘谦。” “奴才在。” “传赵拓进来。” “是。” 等这些宫女收拾完时,一沓厚厚的密报已经呈放在,赵广面前的书案上了。 赵广一字不落的看着这些谍报,时不时还抿一口茶,刘谦和赵拓恭敬的站在左右不敢打扰。 足足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赵广突然从谍报中抽出了几张纸询问道,“这就是科举那小子的资料?可靠吗?” “回禀陛下,臣已经多方打探印证过了,资料不会有太大出入,只是在一年前他曾奉魏开山的命令出关一趟不知何为,消失了几个月的时间,之后就来到了京城。” 作为情报人员,赵拓很好奇这消失的半年时间,但对于皇帝来说这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情,没必要深究。 “这小子怎么样?” “不好说,他来京城后就深居简出,极少与外人接触,除了与右骁骑将军杜海有些走动,他在京城没有什么熟人。” “杜海?” “是的,魏开山生前曾和杜海是生死兄弟,或许是魏开山安排的。” “魏开山对这小子不错啊。” “这陆家兄弟都是自幼跟着魏开山从军的,魏开山把他们一直视如己出。” “哦?有点意思……” 也不知这新帝想到了什么,眼神忽亮忽暗的闪烁着,思考了片刻便接着问道,“你刚才说的陆家兄弟,还有一人呢?” “另外一个人您见过的。” “见过?” 没等赵广继续追问赵拓便把禁卫阅兵的事情讲述了一番,赵广不由一愣随即也笑道,“原来就是那个陆大勇啊,那小子不错性格憨厚,体壮如牛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赵拓对陆大勇也是极为感兴趣的,本来是想将他吸纳进蛛网的,最后还是赵广说他适合从军这才作罢。 此时身在工地上的陆离,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这兄弟二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皇帝的视野。 “以后多关注关注这个陆离。” “需要深入接触吗?” “暂时不用,派人暗中观察,这小子如今犯了众怒……” 说到这赵拓已经领会了皇帝的意思,这是怕那些人报复陆离,需要自己安排人手保护。 再说小川河这边,陆离正在一处木屋外的石桌旁,坐着和鲁大师闲聊,这鲁大师算是这些年墨家机关术的高手了。 若不是如今墨家势微,陆离是无法这么轻易的将他收入麾下的,就算是这样也花了他不少力气。 初次和鲁大师搭上线,还是因为纳川楼要制作能防伪的贵宾令牌,这种活墨家原本是看不上的,奈何要维持生计,再加上陆离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一来二去陆离也就与这鲁大师熟悉了起来,鲁大师名叫鲁均,是六十多岁其貌不扬的胖老头,自从墨家解散分家后,他就带着其中的一支墨家子弟来到京城讨生计。 因为帝国对于墨家的不待见,他们来到京城后也没敢招摇暴露身份,除了一家店铺平时就靠着接一些木工建筑的散货糊口。 陆离之所以能认出他的墨家身份,还是无意中发现了店铺中,有几个精巧的机关盒。 在几次接触中鲁大师看到了陆离的大方豪爽,最主要的是陆离不向其他达官显贵那样拿着匠人不当人随意使唤。 鲁大师自认为是匠人中的翘楚,而此时却拿着一堆图纸陷入到了呆滞当中。 这些图纸都是出自于陆离之手,这是都是来自于万书楼中那些书籍的记载,其中的内容种类繁多涉及到各个领域,这里面就有震惊到陆离的那条喷吐着水汽的铁龙。 “东家,这……这……这些东西都是神迹啊,这能否让我带回去看几天,我能不能抄录一份。” “呵呵,不用抄录这就本来就是给你的,你带回去仔细研究研究,看看这些东西是否能够造的出来。” 陆离记忆力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画图功夫也是了得,但是真让他去制造这些巧夺天工物件他就抓瞎了,如今有了鲁大师正好借墨家机关术试验一下。 “东家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如此巧妙的构思真是闻所未闻。” 陆离指了指自己,“我画的,可入得了墨家机关师的法眼。” “当真?” “呵呵,我还能骗你这身肉吗?”陆离调侃道。 鲁大师当即起身深深一拜道,“东家天纵奇才,看来我墨家这几百年的传承终是井底之蛙了。” 陆离赶忙扶起鲁大师道,“鲁大师不必如此,这些图纸都是我在一本奇书中所学,担不起如此称赞。” 鲁大师只是摇了摇头道,“东家就不必过谦了,不说有无此等奇书,就算是真有也是东家将其融会贯通,才使得如此神迹重现人间。” 陆离就算是厚脸皮此时也不禁有些脸红,别人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可是清清楚楚,如果没有大雪山的那场奇遇,别说什么机关术,就是这一手画图的本事也够他练习几年了。 两人一番商业互吹过后,鲁大师便将目光停留在图纸上再也移不开眼睛了,陆离则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庄园的施工。 工地上的匠人如火如荼的搬运着东西,看此景用不了多久这里将焕然一新,只是此时的陆离却并高兴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钱!看着房屋的建造陆离盘算着自己的腰包,他手里的银子正在飞速的被花了出去,好在这还只是刚刚破土动工。 陆离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败家了,手里刚刚有点积蓄就这样被流水花掉,一想起这白花花的银子,他就觉得一阵阵肉疼,说到底不管生活怎么变,他还是那个边城的贪财鬼这点没变。 第56章 城门冲突 吃过午饭后,陆离正躺在木屋院子里的藤椅上休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他的身后传来。 “东家,东家!不好了,出事了。”陆离起身只见崔震急匆匆的从远处跑了过来。 崔震跑到小木屋前大口喘着粗气,哥哥崔山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不是告诉过你,办事不要毛毛躁躁的吗?跟了东家这么久没有一点长进。” 崔家兄弟自从秦寒那件事后,就被陆离留在身边,哥哥崔山相对稳重一些留在陆离身边充当护卫,弟弟崔震则是经常替陆离做一些跑腿的活计。 “无妨。”陆离拦了一句。 陆离很清楚崔山之所以这样其实是在维护弟弟,哥哥当众教训弟弟虽然让崔震折了一些颜面,但是总好过给陆离留下不堪大用的印象。 “还不快说。”崔山催促道。 “东家,京城外从从东方涌来大股难民,此时已经聚拢到了青龙门附近,京城守备军正在集结前往维持秩序。” “哦?哪里来的消息,难民有多少人。”陆离有些诧异的询问道。 “是孙虎孙校尉派人送来的消息,难民具体人数不详,眼下到达城门外人数就已经不下四万余人,据探报帝都百里外还有难民陆陆续续的赶来。” 陆离听罢直嘬牙花子,这是要出事啊,如此规模的难民数量朝廷居然没有提早得到消息,他只觉得这事出反常必有妖。 “东家这是怎么回事啊,没听说过近期哪里发生过大灾啊。”崔山见陆离出神便问道。 “天灾?不见得吧,事发如此突然说不准是人祸啊。” “东家的意思是这是人为的?” “不好说,静观其变吧,这是庙堂那些大人该操心的事情,我等小民就不要跟着瞎操心了。” “也对,只是我们有很多的材料需要从城外运送,这会不会对我们有影响啊。” “影响肯定会有,不过也不用过分担心,再等几天我们的人手就会到位,这几天就先停一下吧。” 陆离心中算着日子,想着用不了几天章邯就该带人回来了,只是也不知道这次他能带回来多少人,想到了人陆离就又想到了钱,这养人可又是一笔不小支出啊,想到这陆离眼皮又跳了跳。 “钱啊,又是钱啊。”陆离自言自语的轻声念叨着。 次日清晨陆离吃过早饭后便像往常一样溜达着去往城北,今天出门他能明显的感受到帝都的气氛不太对。 以往热闹繁华的街道今天明显冷清了下来,没有了穿梭不绝的商队,行人也是寥寥,就连昔日喧闹的店铺摊位也不再叫卖喧闹。 陆离知道这很可能和昨天的难民事件有关,一夜之间青龙门的难民人数已经聚拢到了十数万之众。 若不是守备军提前赶到,帝都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了,想到孙虎正在青龙门值守备,陆离便打算过去看看。 “东家我们要不要多带一些人手,那面现在可是很乱,如果有意外我们兄弟二人恐怕护不了您的周全。” 陆离对着崔山一笑道,“孙虎正在那面值守,真有事那些难民还敢公然对抗官兵吗?” 陆离虽然嘴上没答应,但是心里还是对催山颇为满意的,他很认同崔山的这种谨慎。 来到帝都东门时离得老远就看到城门处已经被戒严了,城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装备齐整的甲士,如果仔细辨认就能发现这次就连拱卫皇城的御林军也来了。 陆离自然没有什么特权,离城门老远就和一些商队一起被拦了下来。 这些商队很多都是有背景的,见这些官兵说话难听,便有人上前和他们理论。 沟通无果后一些大商号便有人开骂了,这些大头兵平时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不说有身后朝中的背景关系,就单纯他们手中掌握的财富,就能轻易碾死这些当兵的。 可是这次他们想错了,几个管事人带领手下想要冲击关卡时,换来的却是一顿棍棒。 这些商号管事人平时都是养尊处优惯了,他们哪里是这些士卒的对手,虽说这些帝都官兵都是花架子,但是对付这些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没几下这些商人就被人用枪棒打的头破血流。 商队管事人吃了亏,便准备召集手下帮忙,眼见事态要失去控制,带队的校尉直接拔刀砍杀了两人。 “都他妈的给老子退回去,我看哪个狗娘养的不想要脑袋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吼顿时让场面安静了下来,这些商队见官兵真的敢拔刀杀人,也开始害怕后退起来。 陆离在人群后看的一阵唏嘘,商队冲击关卡还敢持械和官兵对抗,这在边城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说轻点算是聚众闹事,往大了说这和造反无异,这种事放在历朝历代不株连九族都算君王大度。 帝国内忧从这里也能看到缩影,仅是这冰山一角,就让陆离感受到幻世阁的画面可能真的会发生。 律法要崩坏到什么程度这些商人才敢这样肆无忌惮,换句话说他们要有什么样的后台才敢如此横行无忌。 “你们……你们居然敢杀人,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 眼见强闯行不通这些管事人准备搬出背景以势压人了。 “我他妈的管你是谁!今天除非有圣旨到,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从这城门出去!再他妈废话老子连你一起砍,滚!” 这些守备军平时没少受这帮商人的鸟气,碍于这些商人都有背景,他们很多时候都只能忍气吞声。 今天却是不一样,他们已经提前收到了上官的死命令,强闯关卡者杀无赦! 既然有这种指示,他们便只需要放手去做,出了事自会有上面顶着。 “好!好!好!”一个穿着一身紫色绸缎的胖子指着杀人的校尉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好字。 “今天我们认栽,你可敢留下一个字号!”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武备营校尉周康,你可以滚回去找你主子告状了,想要报复尽管来找老子。” 第57章 狐假虎威 “周校尉硬气!” “呸,他妈的一群狗仗人势的奸商。” “周校尉还得是你啊!” “解气!” “周校尉威武!” 周康狠辣的两刀使事件得以平息,几个士兵正在清理现场,两具尸体也正在被四人拖走。 一直看着商队散尽,周康却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听着自己手下吹捧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 冷静下来以后他就开始有些后悔了,装逼一时爽,善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件事后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校尉能承受得起的。 从军之人最重个面子,争强好胜更是军队的特质,周康回过神来就暗骂自己傻,心道自己真是让猪油蒙了心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人都杀了还报上自己的名号真的蠢!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脸上却还是一副冷酷的样子,大错已成他只能强装镇定。 “各位军爷,能否劳烦找一下孙虎孙校尉。” “你他妈又是谁,不是让你们赶紧滚吗,怎么,你也想试试老子的刀?!” 崔山崔震见周康拔刀赶忙上前护住陆离,对方见崔家兄弟也拿着短刃,顿时纷纷拔刀将陆离三人团团围住。 “收起兵器,周都尉误会了,在下和那群商人不是一伙的,只是前来找孙校尉。”陆离喝止住崔家兄弟解释道。 看到崔家兄弟收起兵器周康也没有掉以轻心,经过刚才那一出他有点草木皆兵。 “认识谁也没用,今天只要没有陛下手谕没人能从这里出去!”周康以为陆离是想报人名压自己,让自己服软放他出城。 陆离眼见对方误会了又解释道,“周校尉误会了,我们不是想要出城只是过来找人。” “今天你就是说出天来也没用,赶紧滚!” 看到周康油盐不进陆离也没有生气,还是耐心向他的解释着,周康见陆离还在纠缠就有些恼火了。 “你走不走!”周康推了陆离一把。 崔家兄弟一见周康准备动手便要上前去帮忙,可惜刚迈开步子就被几把长枪团团围住了,陆离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此时陆离越是风轻云淡,周康越是愤怒,他觉得陆离这是明显没拿自己当回事啊。 周康上前一步一把薅住了陆离的衣襟,就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怒目圆瞪,崔家兄弟只能急在心里却无法上前。 周康也就是吓唬吓唬陆离,想让他知难而退,真要是让他杀人他可不敢,陆离的打扮明显不是普通人,这不是刚才那两个商队的跟班,那种小人物杀了也就是杀了,事后最多就是各自背景掰掰手腕赔钱了事。 只见陆离微微一笑反手扣住周康手腕,一伸一拽便卸下了他手中的长刀,再轻轻一推周康就被震退四五步跌倒在地上,这一幕把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崔家兄弟张大了下巴一脸不可置信,官兵则是紧握兵器死死的盯着陆离。 陆离这几下看似平淡无常,实则巧妙至极,好在他用的都是巧劲并没有弄伤周康。 周康坐在地上手指这陆离,“你,你,你……”半天没有憋出一句话来。 他本是岭南镖局世家,家传周家刀法在当地也是有名有号的,周康天赋异禀不到十五岁便将家传功法练的炉火纯青。 后来镖局因为得罪权贵而家道中落,无奈之下就上山落草为寇,他凭借着一身好武艺很快在山寨混上了一把交椅。 山寨做大引来了官兵围剿,周康力尽被擒,带兵指挥使看他武艺出众便动了惜才之心将其收入麾下。 从这里也能看出周康的武艺是多么出众才能让指挥使动了惜才之心,如今却被陆离轻描淡写的一掌击倒怎么能令人不吃惊。 “周校尉得罪了。”陆离抱拳歉意道。 周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看到地上的一块令牌,这是他刚才扯住陆离衣襟时掉落出来的。 刚拿到手里周康就是一愣,只见令牌上明晃晃的写着定国公三个大字,这次他是真的慌了神,定国公号称帝国军神,历代定国公并非全靠祖阴,他们都是实打实的在战场打出来的。 定国公虽然已经不再挂帅,但是他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这也难怪周康看到定国公令牌时会是这样的表情。 “您,您,您是……”周康握着令牌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陆离见状忙摸了一些胸口,这才发现那是李晴鸢给他的令牌,当初李晴鸢怕秦寒报复他,这才给他求救用的。 没想到秦寒被陆离用白银砸晕,今天却在这里派上用场了,陆离也不傻当然不会解释什么,这种狐假虎威的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的。 “周校尉自己知道便好,我今天只是替国公爷跑趟腿,还烦请将军通融通融。” “当不起将军,都他妈的收起刀枪自己人!您随我来。” 周康当即喝退这些士卒,极为恭敬的在前方引路,陆离心中啧啧称奇,心想这莽夫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啊。 崔家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急走两步跟上了陆离,很快陆离一行人就被引到了城东青龙门下。 正门当然不能开,但是大城门上还有一扇小门这也是当初修建时特意留出来的,就是为了方便自己人进出。 “呃……您怎么称呼。”刚才周康的思绪比较乱,这会才想起询问名字。 “叫我陆离就行。” “那我喊您陆公子吧。从这里出去沿着驿路向东四五十里处有座小青山,那里就是难民的安置地点,我会留下兵卒接应,你们返回时只需要敲击城门三下自会有人帮您开门。” “多谢周校尉。” “那您先忙我还要赶回关卡值守。”双方抱拳行礼便匆匆分开了。 待周康离开后,陆离也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令牌是真的,但是他这个身份却是假的。 这种事如果有朝一日让正主得知,陆离觉得自己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毕竟没有大人物愿意有人假借自己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 陆离手里拿着令牌仔细端详了一会,他没想到李晴鸢随手给他的令牌居然有这种效果。 一时间那个喜欢男扮女装的丫头就浮现在陆离的脑海,记得上次还坑了她一顿茶钱,也不知道再见面这丫头会不会记仇。 第58章 灾民 小青山是朝歌城外的一片丘陵,而灾民的安置地点就是一块被小青山环绕的谷底。 陆离和孙虎站在一个小山丘上俯瞰着谷底,绵延的简易行军帐篷一望无际,成群成群的灾民正在排着队打稀粥。 “这面情况怎么样了?”陆离向孙虎询问着。 “刚开始比较混乱,时常有灾民聚众抢夺食物和官兵发生冲突,朝廷紧急调集了四个营的人马驻守在周边维持秩序,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就是粮食太少了不够分,现在虽然偶尔还有灾民向这边汇聚,但是大多数都已经被安置在这里了。” 听着孙虎的叙述陆离大体也能脑补出那个画面,这些百姓平时见到官差都会畏畏缩缩,但是人在饿急了的时候就不再是人了,饥民是敢和老虎抢食物的。 “这些灾民是什么情况。” “我昨天打听了一下,他们都是从青州那边一路逃难过来的,有灾民说那边今年雨水太多导致黄水下游泛滥,他们的田地屋舍都被洪水淹没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灾民,当地官员没有赈灾吗?” “赈灾?这场洪水说是天灾还不如说是人祸。” 听到人祸二字陆离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说?” “朝廷年年拨款治水,就算有水患按说也不应该波及这么大,那些灾民说这次就是那群当地的豪绅造的孽。” 说话间孙虎便带着陆离走到了灾民区,一阵阵哀嚎声不绝于耳,很多人坐在地上如同行尸走肉,骨瘦如柴的饥民随处可见,很难想象他们经历了什么。 孙虎把陆离带到一个老人的身旁介绍道,“这位老爷子原本是乡里的一名教书先生,我就是听他说的。” 老人见陆离一身华服便要起身行礼,陆离连忙阻止。 “老人家切莫多礼,我就是一个小商人,受不起您老一拜。” 老人眼神闪烁明显是有些不太相信,在他看来能被一位校尉陪同的人,肯定也是一位大人物。 孙虎拿出一些面饼递给老人,老人也顾不上读书人的斯文了,接过面饼就着稀粥就开始狼吞虎咽。 陆离也不催促静等他填饱肚子,老人吃完以后,才把情况给陆离详细的讲述了。 事情是这样的,自古皇权不下乡,这些地方都是靠着地主乡绅治理的,朝廷为了奖励他们的贡献,特许他们和官员一样可以不纳税。 地主乡绅只需要治理好,他们手下的乡民,如期向朝廷交纳粮食即可。 这个政令刚推行的时候,效果还是不错的,各乡自治为朝廷节约很多人力物力,但是时间久了,这些地主乡绅就滋生出了贪婪的爪牙。 那时候帝国刚立国百废待兴,再加上连年的征战,为了保证军粮朝廷定下农税十抽三,这个税赋虽然不低,但是帝国刚结束了内乱老百姓可以安心的种地了,没有了强征暴敛,这生活比以前已经好了太多。 从这可以看出这些底层的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只要能吃口饱饭,他们就愿意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耕作。 事情坏就坏在这些地主乡绅的手上,地主乡绅为了敛财就看到了帝国律法的漏洞。 这些人都是读过书的,他们脑子活泛就开始鼓动手下乡民将土地卖给自己,然后再租地耕种。 帝国赋税十抽三,这些地主就只收一成半,这里外里就少了一半。 地主收成多了还不用纳税,农民的负担也轻了,何况卖地还能获得一笔不小的银子,双方是一拍即合。 按说这样除了国库税收少了,那些百姓是得到了实惠的,可是后来战乱彻底平息,帝国经济也走上了正轨,朝廷就调整了税率,将原先的十抽三改成了十抽一。 这一下就出问题了,那些乡绅地主就坐不住了,他们频繁的购买兼并土地几乎将家财耗尽,如今如果再给那些佃户降低租金的话,这些土地就等于砸在手里了。 这就有了乡绅和官员勾结聚拢起利益联盟,他们罔顾帝国律法联合起来将税赋不降反增。 因为此时大部分土地已经落到了他们手里,这些无地的农民种也得种,不种也得种。 这些农民虽然老实但也不是傻子,他们知道了帝国新的纳税制度纷纷上门开始让地主退还土地,这些地主本就贪婪,吃进嘴里的肉哪里还会再吐出来。 为此多地曾爆发过大规的模农民起义,朝廷也多次派大军镇压一时间死伤无数,但是多年来农民和乡绅的矛盾始终无法调和。 直到妖后贾南风执政时期,为了维护帝国稳定推出了一项新的法令,允许农民开垦荒地,这项政令一出果然收到了奇效,各处频发的农民起义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这项法令虽然还是损害了乡绅的利益,但是这次他们却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同意的话这些农民起义会先冲进他们家中抢杀,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很多大户都有豢养庄客的习惯,那是真的被抢怕了。 事情说到这里,陆离也渐渐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他不明白这和这次难民迁徙有什么关系。 老人虽然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却对时事看得很透彻,他用最后一点面饼擦干净粥碗才又缓缓道来。 这青州之地被黄水贯穿而过,这南岸肥沃的土地都掌握在这些官员乡绅手中,而北岸则多是这些无地农民开垦的荒地。 帝国连年治水的银子一半进入到了这些贪官手中,另一半则是用来加固南岸的堤坝,这样以来黄水南岸的地势越来越高,北岸则是变成了乡绅的泄洪区。 以往也有过洪水只是从来没有这么大,这次连续半个月的暴雨,算是将北岸彻底淹没毁坏。 这种极端天气司天监早已预测通知了各地,当地官员是有能力疏通河道泄洪的。 但是一些乡绅提议任由洪水泛滥,等北岸耕地全部被毁后,那些农民自然会乖乖回来重新给他们的种地。 听到这里陆离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是万万想不到这些人为了利益居然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听完老人的叙述后陆离双拳紧握一言不发。 第59章 缺粮 “陆大人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夫行将就木所说皆是实情,还望大人能想想办法妥善安置这些灾民。”说完老人颤巍巍的跪倒在地给陆离磕了三个头。 老人这一跪把陆离弄得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他赶忙起身扶起老人。 “老人家我可受不起您这一拜,我就是一平民百姓,这救万民于水火的事我是有心无力啊。” 这一幕把崔家兄弟和孙虎都看得有些动容,不说老人学识怎么样,就是这风烛残年还心系百姓的作风,就当得起一声读书人的称呼。 陆离见过太多所谓的读书人,这些人入仕之前什么样他不知道,但是他们进入到官场后,多数人都放弃了心系黎民的初衷。 “陆大人不必过谦,老夫虽是一介白丁,但是自诩看人眼光不会差,这里也陆陆续续来过几波官员,我看得出只有您是真心愿意施以援手的。” 老书生这句话把陆离捧得很高,这番话不管真假陆离也不好再当面拒绝了。 “老人家这次您可能真的要所托非人了,我就是一个京城小商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样吧,既然晚辈受了您老的这一大礼,我愿意为这些灾民尽点绵薄之力,别的我也帮不上我就尽力去筹办一些粮食,您看可好?” 老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离,他这番话术已经对着很多巡查的官员说过了,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一脸虚伪的应承着。 这次老人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陆离居然真的答应了,虽然不知道陆离的承诺是否可以兑现,但是总归是有了一分希望。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的功夫就有零零散散的灾民,向这处不起眼的地方汇聚了过来,片刻功夫这棵老树下就聚拢过来了上千号人。 流民聚众顿时引起了守备军的注意,几个校尉生怕生出什么事端,连忙召集部下就向这里围拢了过来。 “孙校尉什么情况。”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粗犷汉子向孙虎询问道。 “胡校尉莫慌,是我大哥答应为灾民筹集粮食,他们一时激动才聚拢过来,让弟兄们撤回去休息吧。” 胡奎大步来到老树下,正好看到陆离被跪倒的灾民围拢在中央,他一脸诧异的打量着陆离。 从昨天接到兵部调令他就来到了小青山,他可是知道这群饥民是有多难管理,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下令斩杀了几人,现在这里恐怕就成为一片血地了。 “活菩萨呀。” “终于遇到好官了……” “谢谢恩人……” 嘈杂的感激之声此起彼伏,陆离也被震惊住了,他原本就是想随便为灾民筹集点粮食尽点绵薄之力,如今看来想要帮助这些灾民他是要放放血了。 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因为救灾粮食不足,此时这些灾民每天只能领到一碗稀粥勉强不被饿死,这些人等于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阎王殿。 这一路走来已经有不少人饿死在半途了,这些能走到这的灾民,也多是只剩下了半条命了。 陆离虽从小在边关厮杀,却有着一颗不该出现悯世之心,看到此情此景他终是决定尽力一试。 待灾民逐渐散去后,孙虎就带着胡奎来到陆离身边介绍道。 “我大哥陆离,这位是同我一起调来的胡奎胡校尉。” 两人一番寒暄后胡奎对陆离的身份十分好奇,便问道,“陆公子在哪里高就啊。” “高就谈不上,我就是一个开酒楼的小商人。” 看神情胡奎显然是不信,他虽然长相粗犷但也是处事圆滑的老油子,他见陆离不愿意透露,他也就没有再追问。 “陆公子我听说您要为这些灾民筹粮,不知真假?” 之所以有这么一问只是想确定陆离说的是真心还是官话。 “胡校尉,我确有此意,只是这灾民数量太多,我能力微薄就是救助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哎~~不能这样说,从昨天开始就已经陆陆续续来过几波巡查官员了,也只有你是真心愿意为他们出把力的。” 陆离心中就有些疑惑道,“这些灾民数量如此之多,难道朝廷就没有人管吗?” “管?拿什么管?你既然是孙虎的大哥我也就不瞒你了,在这些文官老爷心里想的是只要灾民别入城就行,谁会去理睬他们的死活,城内夜夜笙歌怎么能听到这城外的哀嚎遍野。陆公子不瞒您说啊,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当初也是家里吃不上饭了这才投军入伍,如今看到这些灾民,哎……” “那皇上呢……” “今天这里也没外人,我也不怕说点招惹祸端的话,你别看我是一个大老粗,但是这朝局我也看清了几分,这满朝上下恐怕只有当今圣上是想救灾的。” “胡校尉慎言啊,当心祸从口出。” 陆离看着这个直爽的汉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胡奎看了看四周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孙虎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你是他大哥就冲你愿意为灾民伸出援手,你的人品我也信得过。” “陆哥放心吧,这里都是自己人,能被派往这边的驻守校尉,都是没有背景或者被排挤的,这些人要么是性格耿直得罪了人,要么就是出身穷苦没有钱疏通门路,不必担心交浅言深。” 听罢陆离也算放心了一些便追问道,“那为何迟迟不见朝廷的赈灾粮?” “陆公子有所不知,不是皇上不想给而是没有啊,京城库粮只是用来维持禁军开销就捉襟见肘了哪里还有余粮啊。” “这诺大的帝都没有存粮?” “朝廷能征收上来的赋税一年少过一年,别的我不知道就说这军中口粮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这个陆离还真不知道,他以为只有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边军才会这样,没想到天子脚下供给最好的禁军也会如此。 “那这事就没人管?” “先帝爷再世的时候也大肆整顿杀过一批官员,但这只是能维持一时功效,过后还是欺上瞒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到底还是税银收不上来国库空虚造成的。” 第60章 驿站 陆离今天过来只是怕灾民生变担心孙虎安危,却没想到突然接手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通过这一番了解陆离心中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陆离看着胡奎一抱拳说道,“多谢胡校尉赐教,只是我们初次相见为何胡校尉会如此坦诚相告?” “陆公子不要多心我绝无恶意,如今愿意为这些灾民伸出援手的人,这天下怕是不多了,公子心善我这才多说了两句,如果你不嫌弃,我老胡愿意交下你这个朋友。” 陆离看向孙虎得到一个确定的眼神,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我回去就着手办理这件事,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吧。” 这句算不上承诺的承诺却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 “那我就先替这些百姓谢过了。” 陆离原本是准备巡视工地顺道来看一下孙虎,却没想到揽下这么一个大包袱。 本想着帮一个算一个,毕竟自己还有点产业收留个几十人勉强还是可以的,但是面对这十几万灾民陆离也真是有心无力了。 既然事情已经遇到了,陆离还是打算尽力帮一把,那么核心问题又落回到了钱上。 “银子啊银子。” 待周奎走后,陆离站在原地轻轻的念叨着。 “陆哥,你也不用太过担忧,这天下苍生本该就是那些庙堂大人该操心的事,我们能帮一分是一分也算是尽心了。” 孙虎见陆离满脸愁容开口安慰道。 “这些话说出来轻巧,但是你看看这都是一条条人命啊,他们都是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这些人一辈子勤勤恳恳纳粮交税从无怨言,他们养活着整个帝国的权贵,如今自己却吃不上一口饱饭……这些人才是帝国的根基啊。” 孙虎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宽慰陆离,听陆离说完也陷入了沉思。 “回去吧。”陆离的语气有些消沉。 陆离走到谷口时不由的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破衣褴褛的灾民依然在排着队领着稀粥,那一声声婴儿的啼哭声就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底。 “东家您没事吧。”崔山见陆离脸色不好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就是觉得这天下不该是这样的。” 陆离又想起了跟随魏开山作战的时光,他曾经问过魏开山,“我们为什么要驻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还记得当时魏开山骑在战马上摸着大光头笑着说道,“为啥?当兵吃饷哪里有那么多为啥。” 说完他又正色的补了一句“你就当是为了身后那群种地的能踏实活下去吧。” 时光一转物是人非,那个如师如父的魏老大死了,自己也离开了边城,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商人,如今有钱了但是过的却没有在边城那么开心了。 “是啊,东家那些灾民太可怜了,可是这么多人我们也帮不过来啊。”崔震接嘴道。 崔山瞪了一眼弟弟,崔震不知所措的看向哥哥,“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说的没错,是我杞人忧天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出了小青山,这时天上突然乌云密布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六月的天女人的脸,刚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就要下雨了。 “东家看这天色恐怕是一场大雨啊,我们先找地方避避吧。” “也好,事情也不急在一时。”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大雨将下时来到一处城外驿站,这驿站本是帝国供官员传递军情、休息换马的场所。 高祖平定天下时力主推行修建,后来经过不断完善形成了三十里一驿站的布局,以前驿站只供朝廷官员使用,后来朝廷财政困难连年拨不下钱款,这些驿站只能另谋出路。 各处驿丞为了维持生计,不得已将驿站开设成了茶摊酒楼,供往来客商食宿赚取点外快来贴补花销。 一进门陆离就吃了一惊,这不大的二层小楼已经挤满了人,看这些人的打扮多是一些往来的行脚客商。 “没桌了没桌了,你们要是想避雨就去那边的屋檐下吧。” 陆离还在四下打量,迎面一个跑堂的小二就对他们嚷嚷道。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有你们这么开店的吗?” 没等陆离开口崔震先是不满的开口了。 陆离沿着小二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很多人蹲在那面的屋檐下避雨,有几个老农还蹲在那端着碗吃面。 “怎么不满意?不满意你可以去别处啊。” “你他妈的会不会好好说话,你小子是欠抽是吧。” 崔震本就是火爆脾气,听到店小二的奚落抢先一步上前去就薅住了他的衣领。 “哎哎哎……你想干嘛?” 这店小二平时仗着驿站是官营的嚣张惯了,今天突然被人拿捏也有些惊慌了。 门口的动静惊扰到了楼内众人,只见四个驿站守卫走了过来。 “是谁在闹事?” 领头的一人身上带着很大的酒气。 这时驿丞也闻声而来,看到自己的跑堂被人抓着衣服提在半空当即呵斥道,“来人!将他们拿下。” 四个护卫得令正要上前拿人,只见陆离不慌不忙的抛给驿丞一块腰牌,驿丞接过腰牌定睛一看,顿时吓的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驿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人的冒失。” 这又是那块定国公的令牌,陆离并不想仗势欺人只是无奈之下才又拿出,对付这种人这是最快的方法。 “起来吧,不知者无罪,外面突然变天我只是路过避避雨。”陆离也并不想难为这个驿丞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听到陆离不准备追究,驿丞如蒙大赦,他小心翼翼的起身弓着腰双手把令牌递还给了陆离。 驿丞见到陆离说话虽然比较和气,但也丝毫不敢怠慢,他一个官场最末流的从九品芝麻官,哪里得罪的起定国公府。 他根本不在乎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定国公府的一个家丁也不是他敢招惹的,更何况陆离还带着两个护卫。 这是陆离第二次感受到这块令牌的分量了,这也让他对权利有了重新的认识。 第61章 没有白吃的午餐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后,驿站内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原本喧闹的小楼此时的喧哗声仿佛小了很多。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小二此时已经被吓的呆住了,驿丞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才让他缓过神来。 “还不给贵客去擦擦雨水,没眼力劲的东西。” 驿丞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这小二是他家里的远房亲戚,之前也是看他手脚麻利办事挺利索,这才收留在驿站给他个糊口的营生,没想到今天就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险些酿成大祸。 等小二找来干布后驿丞亲自为陆离把淋湿的衣服轻轻擦了一遍,这态度直接看傻了驿站里的食客。 有很多行脚商人已经不是一次来到这里歇脚了,这驿丞平时鼻孔朝天的德行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今天这副恭敬的态度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有几个受过这驿丞气的客商心里不由暗爽。 很快驿丞就带着陆离穿过驿站的一楼从一扇小门走了出去,走过一条木廊道豁然开朗,这驿站小楼后面居然是一所建造非常雅致的庭院。 院子不豪华但是布置特别讲究,这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的。 驿丞这察言观色的水平也是不一般,见陆离好奇的四处打量连忙解释道,“大人是没住过驿站吧。” 陆离点了点头,驿丞接着解释道,“这驿站虽然现在对百姓开放了,但是偶尔也会有些调任的各地官员歇脚,这院子就是专门为各位大人准备的。” 陆离心里啧啧称奇,感慨着真是行行出状元,就凭刚才这行云流水的赔罪认错,再加上这察言观色的玲珑心思,陆离觉的他做个驿丞屈才了。 “这院子花了不少心思吧。” “大人慧眼,我们这小驿站朝廷每年拨不下多少银子维护修缮,就只能在布置上花点心思了,这也是希望各位过路的大人们能住的舒心。” “你弄得?” “回大人的话,是小人亲手布置的,虽然花了点心思,但是肯定和城中客栈酒楼没法相比。” “好了,你也不用这么拘谨,我只是路过,正巧下雨进来避避,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陆离被人这么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还真有点不习惯,于是就想把这个心思活泛的驿丞打发走。 可惜陆离低估了这个驿丞傍大树的决心,驿丞走后时间也临近午饭,陆离正在屋内和崔家兄弟闲聊,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贵客,这是驿丞大人特意为您准备的饭菜,我们这地方简陋还请大人多担待。” 崔山打开门才看到送饭的居然是刚才那个店小二,他还多带了两个人拎着食盒。 不同的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副要多谦恭有多谦恭的谄媚笑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崔山接过几个食盒也就没有再和他置气。 当陆离打开食盒微微一愣,这饭菜可以说是豪华了,虽然和纳川楼没法比,但是在这城外吃到已经实属不易了。 当崔山把几个食盒全部打开后,陆离还看到里面居然还有烤牛肉。 要知道本朝是严禁杀牛的,这中原不是边城,康定城天高皇帝远的可以靠着牧民还能时不时的换点牛肉。 牛在中原属于耕地的主要劳力,就算是死了也需要统计上报由衙门处理。 “东家这真是牛肉?”崔震有些嘴馋的问道。 “自己尝尝看。” 崔家兄弟还是第一次吃牛肉,这玩意在现在属于稀罕东西,没点权势还就真的吃不到,就是官员也只敢在家偷偷吃,在这帝国律法中杀牛可是重罪。 “东家你说这驿站哪来的牛肉。”崔震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赶紧吃吧,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崔山瞪了一眼崔震道。 “说不准是刚杀的。”陆离拿起一串烤的冒油的牛肉细嚼慢咽道。 “不能吧。” “你哪那么多废话。” 一桌子野味吃的三人满嘴流油,这做饭手艺虽然一般,但是这食材都是顶级的,最后那小二还送来一锅鲜美的菌子汤,这把崔家兄弟吃的肚皮溜圆。 “东家您的面子真大,我看着驿丞恨不得把你当祖宗供着。” 陆离尝了口驿丞精心准备的好茶唇齿留香,“你以为这些东西是白吃的?” “怎么,这饭难道还要给钱啊。” 崔山踢了一脚这缺心眼的弟弟,“东家带你出来都丢人。” 陆离平时比较和气,这兄弟俩也就说话随意了一点。 “要不要钱你过会就知道了。”陆离站在门口看着雨打庭院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饭后陆离悠闲的坐在躺椅上等待着雨停,果不其然没一会的功夫驿丞就打着伞来到了小院。 “大人吃的可好?”驿丞一进门就满脸堆笑。 “多谢驿丞大人款待。” “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陆离这的他这是有事相求,却陪着他东拉西扯掉他的胃口。 最后这个驿丞终于忍不住了才开口道,“大人,小人叫李原是从家父手中接过的驿丞,在此处驿站已经二十多年了,如今我年龄也大了怕是在这驿站也做不了几年了。我有一独子名叫李青今年二十五了,他读书天赋平平却有把好力气,如今他是科举无望,我却不想让犬子再继续窝在这个地方了。” 陆离没有打断他只是喝了口茶静听下文。 “您是来自国公府的大人物,恳请大人能在军武为犬子谋份差事。” 说完李原就跪地给陆离磕起了头。 “驿丞大人这是干什么。” 陆离扶了一把,这李原却没有起身。 “小人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本想为犬子捐个官,可惜这驿站清贫,小人在这经营了二十多年攒下的积蓄,也不够为他谋个一官半职的,今天有幸遇到大人,还希望大人能成全,小人愿意为大人做牛做马来报答。” 李原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他把陆离当成了救命稻草,毕竟能定国公府沾边的这种大人物他这辈子可能都接触不到一次。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也是拼了抱着赌一把的心思,这牛就是他冒着风险刚刚宰杀来讨陆离欢心的。 第62章 意外之喜 驿丞跪在地上眼神期待的看着陆离,陆离则坐在椅子上权衡着利弊。 “那驿丞大人是想让令郎投军入伍?” “还望大人成全。” 陆离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这在驿丞听来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底。 “你可考虑好了?如今这天下局势投军入伍绝不是什么上策,你家就一个独子真的舍得送他去沙场搏一个前程?” “这……” 陆离的话将驿丞说的一愣,在他看来如今虽然算不上盛世王朝,至少也是四海升平,而陆离的意思明显是说乱世将至。 “怎么不信?唉,算了,言尽于此你自己斟酌吧。” 说实话驿丞觉得陆离是在故意推脱,但是碍于身份自己又不敢去质疑,何况万一陆离说的是真的,那他家的三代单传算是绝后了,只见李原的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李原只是帝国官场一个最不入流的芝麻小官,他的眼光能看多远,最后他还是咬了咬牙。 “还望大人成全。” 陆离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说。 “取笔墨。” 随后陆离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李原。 “让令郎带上这封信去找右骁骑将军杜海,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将他妥善安置。” 驿丞闻言大喜过望,眼见又要跪下拜谢,这次陆离却抢先一步拦住。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路我给了,前途就要他自己去走了,希望以后我们各自都不要后悔。” 驿丞已经沉浸在喜悦的心情里了,至于陆离最后这句话他也没有听懂。 等了这么久雨却是越下越大,眼见短时间走不了了,陆离就和驿丞攀谈了起来。 “我见你这驿站占地虽然不大,但是这往来的客商却是不少啊。” “大人有所不知,此处驿站名为落雷坡是京城外最后的一处驿站,朝廷有令这驿站是三十里一处,而我们这却因为地形地势的缘故延长了距离,离落雷坡最近的一处也要八十里,所有很往来的客商,都会在进京之前在这里歇脚休整。” “难怪啊,那这里为什么叫落雷坡,很奇怪的名字啊。” “哦这个啊,驿站南边五里处有片小山坡,每逢雷雨天就会被雷击,百姓们流传着说那里是片地方是一处先秦的古战场,那地方很邪门很,山坡上几乎寸草不生,就连土地都是血红色的,大人切莫要好奇前去观看,那地方不吉利的 。” 听到这陆离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前一亮。 雷击、红土、寸草不生,单拿出哪一样在这封建王朝都算是比较诡异的事情了。 但是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就在陆离脑中浮现出了两个字铁矿,而且很可能是纯度极高的铁矿。 想到这陆离甚至都要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他甚至想冒雨过去亲自看一看。 要知道帝国初建时盐铁是官营的,但是在这群帝国硕鼠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在天武帝后期放开了盐铁的专营。 李原见陆离走神不由询问道,“大人这是?……” “没事,没事,我就是好奇天下还有如此诡异的地方。” “谁说不是呢。” 陆离现在都没有心情和他闲扯了,他的思绪全都放到了落雷坡的事情上。 按李原的描述如果真是铁矿,那么只要陆离能买下那块地就等于拥有了一座金山。 至于最棘手的矿工问题,现在反而变成了最小的问题,小青山那不是正好有十几万便宜的劳动力吗,陆离正为怎么安置他们发愁,这瞌睡了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我这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驿丞大人能否帮忙?” 李原刚刚从陆离那得到了好处,就算陆离现在让他牵马拽登,说不准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李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大人对犬子有提携之恩,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言重了,就是一件小事,小青山那迁徙来了不少灾民你可知道?” 驿丞点了点头,陆离接着把自己的计划向驿丞简单了说了一下。 原来陆离是看上了驿站的重要位置,这里离小青山不算远,最多十几里地,他准备让驿丞在此处向粮商收粮,并将驿站作为储粮库。 听到陆离要私人赈灾,李原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情,这种事不说前无古人吧,但纵观史书也是凤毛麟角,听罢,李原收起了谄媚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敬佩。 “大人此举足以比肩圣贤。”这句话并不是吹捧,这是李原的肺腑之言。 “日后朝廷表功,少不了驿丞大人这笔功绩。” 陆离为了让他卖点力气适当的又给了一颗甜枣。 “谢……谢谢大人……” “你这年纪都够当我爹了,怎么还动不动就下跪,我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你想的什么定国公府里的大人物,只是与国公府有点交情而已。” 陆离越是这样说,李原越是不信,他觉得这是陆离是怕自己日后给他添麻烦的托词。 等驿丞走后陆离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这么老实的人说实话居然没人信,世风日下啊。” 崔家兄弟听到陆离的凡尔赛想笑又不敢出声,两个黑脸汉子憋得脸皮通红。 想到那座大铁矿陆离终于压抑不住的心情仰天大笑道,“发财了,发财了,你俩以后多读书知道吗?书里是真的有黄金屋啊。” 崔家兄弟让陆离这突然的一句话说的一愣,他们不知道陆离这是怎么了,然后用一种复杂眼光看着自己的东家。 “没文化。” 撂下这一句话,陆离才又悠闲的重新躺回到躺椅上,欣赏着窗外雨景。 此时他的心情格外美丽,闭着眼睛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曲调,心里又想起了那个大雪山上的姑娘,她还好吗? 陆离心中埋藏着太多的东西,只是他从来不敢去轻易触碰,他还记着在幻世阁中黑衣老僧的话,在你力所不及时要学会低下头脚踏实地的积蓄每一分力量。 第63章 天外有天 这一场大雨一直下到傍晚,在此期间驿丞又来过几次,他极力的邀请陆离留宿一夜让他尽到地主之谊,可惜陆离心系筹粮。 当陆离一行人离开驿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还好有驿丞准备的三匹快马代步。 驿路年久失修,让大雨冲刷后就变得非常泥泞,骑着马却依然走不快,好在雨后的天气有些凉爽,这才让人稍微感受到愉悦了一些。 “咻,咻,咻,咻。” 就在他们路过一片小树林时,突然几声破空声从树林里传来。 这种羽箭的破空声陆离太熟悉了,他甚至没有多想,就条件反射的扯住崔家兄弟跳马躲避。 三人还没落地就见三匹战马嘶鸣着倒地了,崔家兄也算是江湖高手,只是稍微一愣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也不用陆离再说什么,一落地就纷纷开始在泥浆中翻滚躲避,一阵手忙脚乱过后三人都找到了掩体躲在后面。 “你们没事吧。”陆离向着兄弟二人询问着。 “我没事,我大哥手臂中箭了。”崔震的声音从一块大石头后面传了过来。 “操他妈的,是谁家养的狗阴老子。”紧接着崔山带着怒火的声音也从一旁传来。 “东家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照顾好你大哥。” 此时三人都成了泥人,如果不是陆离反应快,这波突如其来的羽箭,险些将三人瞬间射杀当场。 羽箭过后树林里恢复了安静,陆离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却始终没有发现敌人靠近。 这令陆离十分不安,从这波箭矢来看,对方明显是训练有素,就连选的位置,也是一段极为泥泞能限制马速的区域,按军中战术来看此时敌人应该围拢发起冲锋了。 可是现在却太安静了,从箭矢的数量来看对方这一波齐射至少有四五十人的样子,不至于面对己方三人不敢上前吧。 正当陆离心中盘算着该怎么破局时,树林响起了淅淅索索的脚步声,短暂的几下铁器的碰撞声过后树林里又恢复了安静,他们发出的声音极轻如果不是陆离耳力出众是很难分辨出来的。 陆离三人全神贯注的盯着树林的动静,然而时间过去一刻钟,仍然是没有动静。 “东家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陆离也是满脸不解,“不知道。” 陆离在石头后等了半个时辰,这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这是对陆离他们有利的,至少夜色遮挡视线,可以让敌人没法那么轻易的瞄准。 对面一直没有动静陆离终于忍不住了,他将藏锋反手握住,准备仗着魏开山的黑甲过去探一下情况。 陆离给崔家兄弟交代几句后,突然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出掩体,在夜色的掩护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高速奔跑的黑影,他借助地形辗转腾挪,几息时间便窜入到了树林的伏击位置。 “我操!” 陆离找到伏击位置时不由得爆了一句粗口。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土地,陆离也不敢大意,他又在外围巡视了一圈确定没人才走了过去。 他用脚翻动了几具尸体仔细的看了一下,几乎所有人都是被一击致命,陆离心中只浮现出两个字——专业! 这伙伏击者明显是训练有素,但是面对身后黄雀居然瞬息之间就被全部斩杀,甚至没有闹出太大动静。 “东家怎么样了。” 崔家兄弟见陆离迟迟没有回来也冒险找了过来。 “我操,这……这是……”崔震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陆离。 “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有人在暗中帮了我们。” “后心,胸口,脖子,这是真正的高手啊。” 催山检查完尸体后得出了和陆离一样的结论。 “我刚才看过了尸体,他们身上没有一处多余的伤痕,每具尸体都是被人直击要害,手法专业毫不拖泥带水。” 此刻就连自诩得到黑衣老僧指点的陆离也感觉有些背后发凉了,这些人实在是太强了。 陆离已经能确定了,他刚才短暂听到的脚步声应该就是这些人出手了,短短的几息时间五十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就被人无声无息的解决了。 “赶紧回城吧。”陆离感叹了一句天外有天便不再停留。 自从练习了大雪山的功法后,陆离确实生出了小觑天下高手的心思,直到今天看到这一幕,他才重新拾起了敬畏之心。 帝都皇宫。 赵广坐在御案前脸色晦暗不定,蛛网大头目赵拓眼皮低垂的站在一侧。 御案上放着几把手弩,赵广随意的拿起一把在手中把玩着,这些都是今晚暗卫带回来的,刚刚伏杀陆离的刺客就是被暗卫解决掉的。 “陛下这都是北境的制式军弩,虽然都被人锉掉了编号,但是这些手弩的工艺都是出自于大造院之手,绝不是民间可以仿造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从边军内部流传出来的?” “帝国律严禁民间持有军弩,这些手弩只能是从边军内部弄出来的。” “好大的胆子!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查,给我一查到底!现在这群狗东西,都敢把主意打到帝国边军身上来了,他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陛下息怒,这事不难查,只是……” “只是什么?” “恐怕会牵连甚广,如今朝局动荡,还请陛下三思。” 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从头至尾都像一具冷冰冰的机器。 赵拓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向赵广当头浇下,赵广也是聪明人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如今自己因为削弱儒家势力力行科举的事,已经让这帝国朝堂有些君臣离心的趋势了,如果这时候再得罪武将,那么他这个皇帝怕是要彻底被架空了。 赵广不用想也知道,敢倒卖制式装备的人,绝不是什么小人物,他在心中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先隐忍不发。 “这件事就先放一放,但是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放出风去一个月后朕要派出巡查使代天巡狩清查武备。” 这一招算是帝王术中常用的伎俩了,通过提前告知来震慑官员,让准备做的人收手,让已经做了的人,想办法在这段时间补齐亏空,这也是皇权势弱的无奈之举。 第64章 销金窟 纳川楼。 陆离将自己泡在浴桶里,把一块温热的毛巾轻轻敷在脸上。 被伏击以后陆离并没有气急败坏,但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平静,这一次的刺杀也为他敲响了警钟,以前魏开山经常开玩笑说京城生活大不易,此刻他终于懂了。 自从来了帝都后,陆离一直处处谨小慎微,他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和外人接触,为数不多的几次出门,便惹上了两次大麻烦。 一次是遇到了秦寒,那次算是破财消灾,而第二次皇榜前凑热闹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对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没有人可以装作不在乎,这种无形的压力,会让人时刻不得安宁。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陆离此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无论敌人强弱,只要你没有强大到无懈可击,就会时刻暴露在敌人的视野内。 “陆哥,崔山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大夫说都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休养半月差不多就能痊愈。” 屏风另一侧,高湛的声音打断了陆离的思绪。 “你去柜上给他支点银子,这段时间就让他好好养伤吧。” “放心吧已经给过了,这事太他妈窝囊了,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在康定城跟着魏老大的时候,我们兄弟哪里受过这种气。” “不算了还能怎么办,追查吗?你想过没有,一次能调集这么多精锐杀手的人,就算查出来,我们现在能拿他怎么办?”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别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对了明天帮我约一下几位小公爷。” 说完陆离将头全部潜入到了水中,高湛走后陆离才把脑袋重新浮出水面喃喃道,“魏叔你在下面别着急,我会亲手把他们撕碎送下去向你忏悔。” 次日清晨陆离如同往常一样在后院练习着功法,仿佛昨天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上午高湛已经约见了几大票号的掌柜,他按照陆离所说,将几处纳川楼抵押给他们筹集了五十万两白银。 银票到手后几处酒楼突然就开始忙碌了起来,陆离坐镇其中向着各处下达着指令,此刻纳川楼这半年来,培养的人手终于派上了用场。 纳川楼不断有人乘骑快马离开酒楼,奔赴城外的各处驿站,陆离将昨天落雷坡驿站的做法如法炮制,用驿站作为中转站收粮储粮,最后再汇聚到落雷坡运往小青山。 陆离丝毫不担心会有驿丞不答应,如今的世道只要有白银开路,这种小事通常会水到渠成。 晚上陆离在高湛的陪同下,来到了帝都的南城区,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帝都的销金窟,这里的大名就如雷贯耳了,顺元帝那闻名天下的铜雀楼就在此处。 这是一片围绕着无风湖修缮的建筑群,从很远处就能看出这里的特别,这里的建筑明显比周围高出了很多,走在其中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 陆离来到街道时才真正的感受到了这里的繁华,各处亭台楼阁的灯火把街道照的亮如白昼。 街道上人声鼎沸,路边的小贩扯着嗓子叫卖,各种路边的节目表演让人目不暇接。 这里之所以如此繁华还是要归功于这些冠绝天下的青楼产业,起初这里除了铜雀楼外只有一座教坊司,后来很多商人闻名而来,他们看中了无风湖的潜力,纷纷加入进来开设青楼。 再后来这里的地价被炒的越来越高,就有商人另辟蹊径,在无风湖上造起了楼船画舫。 高湛见陆离不住的四处打量不由开口道,“嘿嘿,陆哥怎么样?这里可是号称帝都销金窟,这地方那些没点家底的小商人来一次就能被剥掉一层皮。” “你知道的不少啊,这么说你是没少来啊。” “没有没有,酒楼平时那么忙我哪里有时间,就是之前有几个想和我们结交的掌柜请客来过几次,这些事大部分还是听别人说的。” “看看这满湖的楼船画舫,真是纸醉金迷啊,在这里几两银子的美酒,都能被随意的倒入湖中,城外那群农民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对了,这次你请来的都是谁。” “齐国公二公子吴成德和郑国公长子段飞,这两家先祖都是高祖开国功臣,如今家族都已经商为主,两家已经无人身居要职,但是都有女眷嫁入宫中。” 这也是陆离特意挑选的,这两位国公的家族不仅有钱还远离权力中心,身份却依然显贵,选他们可以避免被人卸磨杀驴,还有着一定的背景保护。 兄弟俩人聊着天就已经来到了红袖阁外。 巨大的牌匾彰显着老板的财力,陆离抬头仰望才看到,这里居然有八层高,粗看之下这占地也有十几亩了。 “二位公子里面请。”刚走进大厅就有两个身着暴露的姑娘迎了上来。 “公子,里面请。” 两个姑娘身材高挑,长的也没的说,一见陆离便一左一右就缠住了他的胳膊,还撒娇的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不得不说陆离这身俊秀的皮囊,是真的很讨女人欢心,虽然都是服侍客人,但是这些姑娘也愿意挑一个长相不错的。 从陆离和高湛二人的穿着中,这些姑娘就能判断出二人非富即贵,这也是她们这一行的基本功。 “客人是想听曲还是喝酒啊。” 陆离不太懂,高湛却是轻车熟路,报了两位小国公名号后,两个姑娘眼神闪过一丝失望,接着便过来一个龟公把他们送上了楼。 “这是什么意思?”陆离好奇的询问道。 经过高湛的解释,陆离才知道这青楼和青楼也是不同的,有的青楼只做皮肉生意,而有的就比较高雅一些,分为清倌人和红倌人。 清倌人通常是精通诗词歌赋卖艺不卖身,而红倌人就是专职做那些皮肉生意的。 原来这红袖阁中,每层楼的姑娘的档次都是不一样的,就像门口迎宾的这种只能接待大厅中的散客,她们是没有资格上楼的。 到了房门外,只见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守在门外如同门神,通报过后他们才被人请了进去。 第65章 生意敲定 这处房间位于八层,进门后陆离发现了这里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种金碧辉煌,反而布置的也十分雅致。 一张紫檀木桌前,两位年轻人正在对饮,对面则是一位长相清丽的女子,正在抚琴助兴。 看到陆离他们进来二人也放下了酒杯。 “哈哈,高掌柜你可算来了。” 高湛也走上去前去满脸堆笑道,“拜见二位小公爷,今晚二位小公爷随意,这花费全算我的。” “高掌柜日进斗金,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这位是?” “我大哥陆离,这就是我们纳川楼真正的大东家。” “陆公子之名可是如雷贯耳啊,总听高掌柜提起你,只是一直无缘一见 。”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区区一介商人哪里敢让二位小公爷挂心。 ” “哎~~话不能这样说嘛,陆公子不必自谦,短短时间就让纳川楼名满京城,就这一手就已经是实属难得了。” 可能是知道陆离这次是来找他们二人谈生意的,所以两位小公爷显得格外平易近人,不然以现在士农工商的社会等级,陆离哪里会有这种待遇。 一番客套寒暄过后四人也重新落座,中途高湛出门吩咐了几句,没一会房间内就走进一群环肥燕瘦的姑娘们。 不得不说这红袖阁的姑娘,是对得起大门外这块巨大的牌匾的,这些姑娘虽然身在这烟花之地,却是个个不落俗套,她们无论是谈吐还是见识,都是不输那些大家闺秀的。 从她们穿着气质就能轻易看出,此时的这些清倌人和一楼那些接客的姑娘有着明显不同,这里每个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还都精通诗词歌赋,这也是为了迎合那些才子附庸风雅。 有了她们服侍在旁,酒桌上的气氛变得更融洽了,几杯美酒下肚,陆离已经能和这两人称兄道弟了。 “哎,对了陆公子,你此番约我们来不仅是为了喝酒吧。” “二位小公爷慧眼如炬,此番一来是为了结交认识一下二位,二来是我这有一桩小生意不知是否能入得了二位法眼。” 陆离虽然说的谦虚,但是两位小公爷可是知道轻重,如今京城里谁不眼馋纳川楼的敛财能力,不说是聚宝盆那也是能日进斗金的。 二人听完陆离的话顿时来了兴趣,“哦?!什么生意,你说说看。” 陆离也不故作神秘直接拿出两沓纸张,“请二位小公爷过目。” 二人不知陆离这是什么意思,依然有说有笑的碰着杯,当他们看完书写的内容后气氛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等纸张全部被看完,两位小公爷已经完全收敛起了笑容,段飞拍了拍身边两个服侍的姑娘,“你们先出去一下。” 这些姑娘都是红袖阁精心培养出来的,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她们见客人们要谈正事,也不再撒娇欠身退下。 等房间里只剩下四人的时候,段飞这才又把这一沓纸张重新拿出来仔细的看了一遍。 段飞和吴成德对视了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的神情。 “陆公子,这是……” “二位小公爷觉得此事可行吗?” 他们只是粗略扫过几眼,就看到出了陆离这个计划的暴利,这是陆离做的一份计划书,里面详细的介绍了博彩生意的流程,并且用极为详细的数据计算出了利润。 这种计划书放在后世随随便便的找个学生就可以写的出来,但是在当下那是足以震撼到所有人的。 “可行,当然可行,只是你为什么找上我们哥俩,按你们纳川楼的财力完全可以自己经营。” “我们虽然是初次相见,但是我也不想瞒着两位,二位小公爷觉得这个生意怎么样?” “如果真能按这纸张所述,说是手握金山也不为过。” “那就对了,这么大的利益谁看了能不眼馋,我们兄弟初来帝都无依无靠怎么守得住。” “陆离公子如此年纪便能将事情看的这样通透,实属难得啊。那为什么找上我们呢,要知道这京城比我们有权势的家族不在少数。” 说到这里这两位小公爷还是心存疑虑,虽然他们身份显赫,但却并不是帝都的实权家族,所以才有此一问。 “二位不必多心,我一介布衣小民说什么也不敢诓骗二位小公爷,至于为什么找上二位,我说了两位可不要生气。” “但说无妨。” “我看中的正是二位家族现在的局面,我们是合作做生意,我要的是靠山,而这个靠山不能反手把我吃掉,我们虽然会有一些自保的手段,但是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位觉得呢?” 陆离这番话说的够坦率,隐晦的指出了这二人家族现在的局面,还隐隐含着威胁透露出自己是有能力自保的。 吴成德听出了陆离的话外之音有些不悦,他刚要开口就被段飞打断了。 “陆公子够直爽,够坦诚,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做生意!” 吴成德毕竟是年轻人,家族被人小看了自己难免有些情绪,但是等段飞说完他也反应了过来,这门生意自己不做也会有数不清的人抢着进来,他也暗恨自己有些小肚鸡肠了。 “既然计划二位已经看完,那我们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们纳川楼出一百万两占六成份子,你们一人出五十万两各占两成份子,但是不能参与经营只能吃分红。二位不能将股份随意转让,他日如果二位要退股,我们纳川楼会回购,经营的问题我们来解决,生意外的事情就要劳烦二位小公爷解决了。如果觉得可以,这事我们就定下了。” “你这也太……” 这个条件确实有点苛刻,这等于是投资一家一半,分红却变成了六四,虽说陆离经营有花销,但是国公府也是提供保护了的。 “二位请听我说完,只要这生意正式做起来,半年,最多半年,我保证二位可以尽数收回本金,如果做不到,缺多少我们纳川楼出钱来补给二位!” 这就是底气!陆离等于是承诺了为他们俩家兜底,无论是赚还是亏,国公府是不用承担任何风险的,仅仅是需要提供本金而已。 陆离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两位小公爷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 “痛快!明天我们就送银子。” “干杯!” 来的时候高湛还忧心忡忡的,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桩涉及到百万银两的大生意,就被陆离一份什么所谓的计划书在顷刻之间敲定了下来。 第66章 资金到位 生意敲定后房间里又重新恢复了热闹,琴师抚琴,姑娘起舞,推杯换盏间,几人俨然成为了认识多年的好友。 陆离不是第一次来青楼了,但却是第一次被几个姑娘服侍着喝酒,以前在边军他一直吹嘘自己十四岁逛青楼的壮举,这会真到了实践的时候,他只能故意装作镇定的应酬着。 反观另外三人都是花丛老手,就连高湛也是左拥右抱的无比娴熟,这看的陆离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骂呸一群败类。 四人一直喝到半夜,宾主尽欢散场的时候,高湛扶着烂醉的陆离,而二位小公爷则是一人搂着两个姑娘准备留宿进行下一步。 “兄弟以后在京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这次没喝尽兴,下次来我府中我们一醉方休。”吴成德醉醺醺的说道。 “那,那一定,二位玩的开心,我们,我们就先回了。”陆离喝的舌头都有些大了。 几人告别后,刚才服侍陆离的姑娘还依依不舍的让他留下过夜。 这让高湛有些愤愤不平,要知道清倌人是不接客的,但凡遇到愿意的就代表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那是可以自己赎身跟随男人做小的。 “大家都是男人凭什么啊,我长得也不差啊。”离开红袖阁高湛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就你这色鬼投胎的作风,哪个姑娘敢跟你啊。”刚刚还醉的如同烂泥的陆离突然开口道。 “陆哥你吓我一跳,你这没喝醉啊。” “边军斥候饮烈酒如喝水,就这软软的中原佳酿,喝到天亮最多是多去几次茅房。” “那你刚才……” “不装醉我们走的了吗,事情都谈完了不走,你还想留宿?”高湛是真的想,不过他没敢说出来。 “怎么,说到你心坎里去了?” “嘿嘿陆哥,我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呢。” “你个小初哥还真想让那些女人给你封个红包?” “也不是不行。”高湛小声嘟囔着。 高湛其实不介意那么多,以前在边城都是泥腿子出身,他并没有看不起那些青楼的姑娘,只是怕自己到时候啥也不会,那就丢人丢大了。 这时候男女之事全靠言传身教,富贵家庭会有专门的丫鬟侍女,从小教少爷们行男女之事,而普通人就只能靠一些市面上流散的春宫图自学了。 陆离见高湛没再说话就问道,“怎么,想女人了?” “啊?没,没有。” “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扭捏上了,有相中的姑娘了?” “嗯,有一个。” “那是好事啊,怎么还一副苦瓜脸,谁家的姑娘?如今我们也有钱了,跟了你也不算委屈了人家姑娘。” “陆哥你别问了,我能处理好。” 高湛想女人了也很正常,如今男子大多数十七八就结婚生子了,高湛都二十多了也算是大龄未婚了。 “那好,有什么难处就告诉我,别自己憋着。” “知道了陆哥。” 此刻时间已经来到了半夜,喧闹的街道已经安静了下来,但是这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帝国中除了这无风湖,恐怕再也没有哪个地方,舍得这样铺张了。 兄弟俩走在街道上,时不时还能看到几个勾肩搭背的行人,其中多是喝醉回家的酒客。 两人一路聊着就来到了一处沿街的摊铺,这是一对老夫妇经营的馄饨铺子,喝了一夜的酒,此时两人都有些饿了。 小摊铺的生意还不错,半夜了仍然还有几桌食客,这些人大体都是和陆离他们差不多,都是寻欢过后回家的路上有些饿了。 “陆哥这次我是真的服了,厉害!一百万两只给他们四成份子,他们居然还答应了!” 当初陆离仔细做过预算,计划是投资一百万两筹建五家赌城,纳川楼出五十万两占六成,其余两家各出二十五万两,每家占两成份子。 谁知道陆离拿出一份计划书后,就变成了他们一家拿出五十万两,这就等于纳川楼不需要本钱,就能空手套白狼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面对这肉眼可见的利润,他们不可能不动心的。” “那你就不怕他们甩开我们自己干?” “他们两家虽然有些家底,但是这五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何况术业有专攻,没有我们兜底,不说他们自己能不能玩的转,只是这亏损的风险,他们就承担不起。” 高湛本以为自己当了这半年的掌柜已经有了很大长进,今天才发现陆离心中装的东西,远不是他能够触及的。 第二天下午吴成德和段飞就带着人来到了纳川楼,签订了契约后,就将两个紫檀木匣交给了高湛。 木匣里面存放的都是面值一千两的银票,足足有一千张。 他经营纳川楼这么久,也不再是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边城土鳖,只是陆离这动动嘴就换来一百万两白银,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次生意看似简单,其实还是有些波折的,就在两位小公爷上午从红袖阁回家要钱时,分别都遭遇到了老国公的责骂。 他们都属于纨绔子弟,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很少干点正事,这突然回家说要做生意,起初家里还是挺支持的,但是听到他们一张嘴就要五十万两,立马遭到了家里的拒绝。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老国公始终没有松口,最后还是拿出了陆离的计划书和纳川楼的担保,才说服了家里。 两个国公现在都是远离官场一心搞钱,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好的门路,真正挣钱的盐铁生意他们没有实权根本插不进手去。 只能把家族积攒下来的钱财购买土地农庄,最多开设几家粮铺、布铺,这些生意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聊胜于无,无非是不想坐吃山空的权宜之计。 直到看到了陆离的计划书,这就像给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需要亲自经营还不用承担风险,只需要投入本金然后就能坐地收钱。 起初两位老国公也是十分怀疑,但是听完儿子将陆离的话复述了一遍,这才彻底打消了疑虑,毕竟有纳川楼的担保,只要出了问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国公府的人脉关系,收拾一个小小的酒楼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陆离本以为他们说今天送银子只是随口说说,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使家底丰厚也需要几天时间筹钱。 一百万两白银一天到位,这也出乎了陆离的预料,他这次也算是找对了人,这钱除了这二位,还真的少有人能在短时间内筹齐,一方有闲钱,一方有优质项目,双方一拍即合,这才有了百万银票火速到位。 第67章 打脸 陆离这边一切计划都在顺利的进行着,而朝廷这边却上演了一场口水战。 近日来灾民的问题迟迟没有得到解决,原因也很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俩字——没钱! 皇宫大殿之上已经记不清这是皇帝第几次发脾气了。 “启禀陛下,臣昨日已和户部核算完国库,刨除南北两境军饷后只余五万九千两。”户部尚书贾平川硬着头皮说道。 他这个户部尚书算是当的最憋屈的一个了,自从他接手了户部后,手头上就没有宽裕过,各部只会张口向他要钱,从来没有人体恤过他这个户部尚书的不容易。 “众位爱卿都听到了吧,如今事情紧急,大家有什么解决方案” 良久过后殿内一众官员垂首不语,这让赵广勃然大怒。 “平时一个个不都说自己是能臣干吏吗,现在怎么都哑巴了,你们的治国良策呢?如今十几万灾民聚在城外食不果腹,你们却在这束手无策,平时一个个都是身穿华服锦衣玉食,城外那些耕作养你们的农民,现在却连稀粥都喝不上,你们不感到羞愧吗?” 关键时候还是吏部尚书张世奇出列道,“陛下息怒,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安抚住那些灾民以免生变,但如今国库空虚一时拿不出这么多赈灾银两,臣以为只需要先筹集几日的粮食运往小青山,而后再派官员劝离他们,将灾民化整为零疏散到各地,或可用个处州府的储粮来化解这些小股灾民以解燃眉之急。”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张世奇说完后一众官员纷纷出列表示赞同,他给出的对策算是极为阴损了,与其说是分摊给各地救灾,不如说是想在漫漫路途中耗死这些灾民。 这些灾民早就食不果腹了,在历经了一场到京城的长途逃难后,也只剩下了半条命,此时疏散他们几乎就是宣判了他们的死刑,然而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在这些官员看来总比饥民造反要好得多。 张世奇不愧是被人私下称为毒士天官的人,这样的绝户计满朝文武也只有他敢想还敢说,众人表态后大殿内又陷入到了安静当中,这时两声咳嗽声自武官班列响起。 众人侧头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在朝堂极少发言的定国公。 李山河缓缓走到中央中气十足的说道,“我们武将虽然都是些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大老粗,我们也不善智谋,不过我李山河是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张尚书所言虽可得一时功效,但从长远来看会让民心涣散。” 文臣们惊讶的看着这位卸任赋闲的国公爷,他们没想到这番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陛下,臣不懂什么治国,但是我知道率军出战军心散了,这仗也就不用打了,这治国之道若是民心散了,会不会……” 说到这,李山河点到为止,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是所有人却都知道接下来说的什么。 赵广有那么一瞬间是想接受张世奇的建议的,但是定国公这一番话,瞬间让他清醒了过来,如今皇权势微如果民心散了,他这个皇帝恐怕也就当到头了。 赵广语气一缓道,“定国公不愧是帝国柱石,那可有解决良策?” “回禀陛下,这十几万灾民看似不少,其实真的救助起来也不会花费太多,给他们粮食维持温饱,再分给他们一些城外的土地、种子开荒,用不了一年半载他们也就能自给自足了,按一年的口粮算,能有个四五十万两也就够了。” “哼,说的倒是轻巧,这户部贾大人方才已经说过了,国库库银不足六万两,救灾谁不想救,国公爷出银子吗?” 礼部尚书朱熹本就看不惯这群武夫,这次正好借着李山河的话茬奚落。 “臣愿意捐出白银五万两以作赈灾款。” 李山河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大殿内所有官员都愣住了,朱熹的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他本来只是想挖苦奚落这些武官,没想到定国公不按常理出牌。 这五万两白银对于百姓可能是一笔巨款,但是在这些敛财成风的官员眼里,还真就是算不上什么,他们中很多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拿出来,然而纵观古今,历朝历代从来没有人敢开这一条先河。 从来只有官员拿朝廷的俸禄,还没听说过官员给朝廷捐款,李山河这等于得罪了所有既得利益者。 满朝文武虽然满腹愤恨却不好发作出来,殿内顿时有无数道怨恨的目光汇聚到了定国公的身上,而定国公则是呵呵一笑。 “朱大人您看怎么样?这五十万两白银虽然不是什么小数目,不过在场大人们随便凑一凑还是很容易拿出来的。在场诸位大人世受国恩,如今朝廷有难处吾等应该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定国公说罢,那些怨毒的目光有很多又转移到看了朱熹的身上,那意思就像再说你没事招惹他干什么,都是跟着你倒的霉。 “是啊朱大人,定国公都捐出了五万两,想必您自然不会比他少吧。” 兵部尚书项充可算逮到机会落井下石了,平时这朱熹就仗着文脉领袖倚老卖老,对他们这些兵部官员极为瞧不上眼。 “对啊朱大人,您老表个态啊。” 这一句句的奚落让朱熹顿时涨红了脸,他没想到今天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这老夫家中清贫,自然是比不过定国公府的,老夫……老夫愿意捐出两……呃不,三千两白银赈灾。” 说完这番话朱熹心如刀绞,礼部是个货真价实的清水衙门,虽然在士林声望极高,但是几乎是没有什么实权。 他平时也就是负责策划举行个仪式或者是祭天什么的形式主义,唯一能捞外快的可能就是接待外使朝拜,这三千两白银真是他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朱熹虽然位居高位俸禄不少,但是可别忘了到了他这个地位,府里的仆人丫鬟花销肯定是不少,这一年到头靠着俸禄根本攒不下几个钱来。 再加上他特别惜名,平时有人给他送礼,他也是从来不收,这咬牙捐出的三千两让他心在滴血,他现在都不知道府中下个月的用度该从哪里来了。 第68章 全民炒粮价 定国公这一番操作,为龙椅上的那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赵广心想,“对啊,虽然老百姓手里没钱,但是殿内这群大臣却各个腰缠万贯,既然这次定国公开了个好头,何不借机来一次募捐赈灾。” 伴随着朝堂吵得不可开交,赵广突然大声说道,“定国公不愧是国之栋梁,在此危难之际慷慨解囊,实在是百官楷模。朱尚书舍己为民同样是功德无量,众卿这才是圣贤之道啊。”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朝中大臣在这时候可不愿意招惹事端,就连那些平时喜欢没事找事的御史,此时也对二人捐款的行为吹捧褒奖。 “如今国库空虚幸得众卿解囊,这样吧,朕也愿意从私库里拨出十万两白银用以赈灾!” “陛下真乃仁君!” “陛下万岁。” 赵广的话换来的又是一番吹捧,他们心中盘算的很明白,只要不让自己掏钱这不要钱的马屁拍了也就拍了,什么文人风骨可抵不过这白花花的银子。 话音未落赵广就话锋一转道,“那么剩下的银子就拜托各位大人了。” 顿时在场的朝臣全都懵了,什么叫剩下的银子就拜托各位大人了,这是皇帝明着伸手向大家要银子啊,大家都在心里骂了一句无耻,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李山河看到效果达成就大大咧咧的说道,“陛下都出了十万两那么这余下的三十多万两银子分摊到诸位大人身上也不算多,想必很快就能凑齐,诸位大人此举日后必能载入史册青史留名啊。” “朱大人为难民捐款功不可没,这事就由你牵头办理吧。” 皇帝和定国公这一唱一和,却把朱熹给绕了进去,好人自己当了还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给他,现在朱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陛下,这……” “哎~~朱大人不必过谦,此事非你莫属,朕等你的好消息。” 一生涵养都极好的朱熹,此刻差点就张口骂人了,这次他是被这个年轻的皇帝坑惨了,不仅破了财,后面的筹款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朕乏了,今日就议到这里吧。”赵广心里是无比通畅,可算是吐出一口郁气。 “退朝!” 御道上,下朝的官员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议论纷纷。 “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嘛。” “就是就是,历朝历代哪有这种事嘛。” “你们还好,老夫一个翰林院清水衙门,平时俸禄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这下真要借钱度日喽。” “秦相您倒是说句话啊,您说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对啊秦相,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啊,您倒是给拿个主意啊。” 一群官员将秦玄凌拱卫在中央,七嘴八舌的讨要对策,左相大人就比他们好多了,依然迈着四方步四平八稳的走着,仿佛这件事和自己没关系一样。 这事倒确实对他影响不大,就算他和定国公一样捐出五万两,对相府而言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是秦相显然不愿意让小皇帝这么得意,只见快走到宫门处了,他突然顿了顿脚步。 “诸位大人如今国家有难,我等自当鞠躬尽瘁,大家都回去想想办法嘛。” “可是秦相这……” “老夫为官两袖清风,我这也是无能为力啊,明日我就让小儿带人上街去变卖点物件筹集银子,这也算是为朝廷尽点绵薄之力,列位臣工,帝国危难之时吾等应当同舟共济才是。” 听完秦玄凌的话很多人顿时心头一喜,但是还有很多人则是一脸迷茫。 秦玄凌这一招也算是够狠的,明面上说是尽心竭力筹钱,实则是在打朝廷的脸。 如果明天街道上出现很多官员变卖家中财产,这让围观的百姓会怎么想。 当然肯定会有明白人知道他们这是在恶心朝廷,但是也会有更多人会说皇帝昏庸,这才登基没多久就把满朝文武逼的变卖家产了,这也算是帝国一景了。 现在帝国中读书人极少,他们又是舆论的主力,这些笔杆子又都掌握在官员手中,这时候这群老狐狸只要推波助澜一下,就能瞬间让皇帝骑虎难下了。 那时候别说是要钱了,恐怕小皇帝就要回头求他们平息事端了,当秦相的话私下里传开后,所有人都暗自在心里为他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话分两头,再说陆离这边。 陆离将所有的事情都吩咐下去以后,就开始着手准备筹粮工作了,因为这次赈灾粮需求量极大,所以他还特意制定了一个购粮计划。 为了应急陆离就先派人在京城里的粮铺里大肆买粮,因为购买的数量太大了,浩浩荡荡的运粮车就引起了粮商的关注。 很多粮铺看到粮价上涨,反而开始屯粮不卖了,就这样不到三天的时间里,京城里的粮价就涨了近三成。 求大于供,物价上涨这也是必然的,陆离早就料到自己大肆购粮,肯定会有奸商跟着哄抬物价,这才提前让人联系驿站客商从外地买粮。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粮商的反应会这么大,顿时一条计划涌上心头。 接下来几天里陆离开始派人特意招摇购粮,这就给了粮商一个有利可图的假象。 陆离买粮也引起了京城百姓的恐慌,看着粮食一天一个价的飞涨,很多百姓也加入到了买粮大军之中。 这种连锁反应引起的就是粮价不停的上涨,陆离还不断派人放出风声,说朝廷要赈济城外灾民,近期内还会京城内大肆购粮。 这一下粮价是彻底压不住了,有粮的铺子不卖了,卖完的铺子就开始召集人手去外地买粮了,一时间运粮的马车遍布京城的大小街道。 七天后京城的粮价已经是之前三倍有余了,此时就连做其他生意的老板,也都进入粮食生意准备来发国难财了。 京城的大街小巷处处都能听到人们在谈论粮价,就连那些平时看不起商贾的读书人如今也是眼红这粮食的暴利。 在那酒楼茶肆中不断有人议论着今日粮价,无论是那些清高的文人,还是那些贩夫走卒,现在他们都在时刻关注着粮价波动。 “宋兄,家中可还有购粮的渠道?小弟手中有一笔闲置的银子,不知可否……” “哈哈,没问题啊,李兄想买多少尽管来告诉小弟。” 这是一处酒楼房间里的对话,一个读书人正在请一位粮商的儿子吃饭。 第69章 发财了 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所有的气节风骨都要让路,这是当年一位改投法家的儒生说的。 类似于酒楼中的这一幕正在京城各处不断上演着,此时手里有钱的人都想参与进来赚一笔差价。 此时恐怕只有最底层的百姓才是真心希望粮价回落的,但是面对这大势所趋所有百姓只能勒紧裤腰带度日了。 十天粮价上涨了九倍,这次史无前例的粮荒甚至惊动了皇帝,朝廷原本想出手干预的,但是当赵广得知是陆离在背后操作,便准备先观察观察再说。 商铺前些天派出去购粮的伙计回来后,都各自回禀掌柜说周边没有库存,这一下就让这些粮商坐不住了,眼见发财的时机就在眼前,自己手里却没有货。 一时间所有粮商纷纷动用关系四处求粮,然而京城周边所有存粮都已经被陆离提前收购了,此时就存在各处驿站的临时仓库当中。 粮商都明白现在时间就是金钱,如果自己派人去外地进货,这一来一回恐怕就会赶不上这次发财机会了。 可是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能两手准备,先派人去更远的地方购买,然后再想办法在城郊收购一些百姓手里的存粮。 这些日子陆离一直在工地上悠闲的监工,偶尔还会去小青山看望一下灾民的情况。 “陆哥今天粮价已经涨到十五两了,我们买的时候是一两半,现在已经涨了整整十倍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出货。”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再等下去那些粮商就能去外地运回粮食了,通知下去按计划放货,做的隐蔽一点,分批次投放进市场,注意点不要引起骚动。” “放心吧,路你都给我铺平了,这点小事再做不好,这纳川楼掌柜我也就别干了。” 陆离将纳川楼抵押了五十万两白银全部换成了粮食,前期炒作粮价大约花了四五万两,现在他手中的存粮如果按现在的市价全部卖出,连本带利保守估计也能赚个四五百万两。 他心中不由得感叹这书中真有黄金屋啊,这些操作手法都是源自于万书楼的记载。 起初陆离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只想解决灾民的口粮问题,然后小赚一点还了钱庄借贷,令他没想到的是这炒作效果是远超预期。 两天后纳川楼顶楼,高湛带着崔家兄弟带回了银票。 “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陆哥,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看你那点出息,喝口水慢慢说。” “你知道这次我们赚了多少钱吗?” “三四百万两吧。” 陆离说的风轻云淡让高湛一愣,他没想到整日悠闲的陆离,居然对这次生意了解的这么清楚,随即说道,“哈哈,还完钱庄足足还剩下七百万两!” 这次换做陆离一愣,“怎么会这么多?” 他是计算过的,除去炒作用的资金还有一些损耗,能净赚四百万两也就顶天了。 这七百万两着实让他有些不理解了,接着高湛便把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 陆离之前只是告诉高湛抵押了纳川楼要买粮食赈灾,但是高湛并不知道陆离是准备拿这五十万两全部用来买粮,毕竟他们还需要和两位小公爷做生意,这是需要本钱的。 之后陆离用一份计划书空手套白狼换来一百万两白银,博彩公司不但不要自己这边出钱,分钱还占了大头。 所以当高湛接手了出货的工作后,到了驿站才发现这些堆积如山的粮食,当时就把他震惊了。 这时他这才知道陆离是把五十万两白银全部买了粮食,高湛知道这么大的库存肯定不能一次性全部投入市场。 那样的话粮价会瞬间崩溃,这些粮食也就砸在手里了,高湛也是个经商天才,他想起了两位小公爷。 高湛在无风湖上包下了几艘画舫邀请两位小公爷游玩,他们本来就好这一口,再加上他们的生意正在蜜月期,二位小公爷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酒桌之上高湛就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两位小公爷,原来他是想让这二位利用国公府的身份背书,再去联络一批权贵子弟一起去佯装收粮。 高湛还承诺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而两位小公爷则是一人抱着两个美人,大手一挥说这都是小事,说酬谢就见外了,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二位小公爷也是守信之人,第二天就联系了一批权贵子弟,到各处粮铺说自己要收粮,价格给到了二十两一担,但是朝廷要的急只收两天。 这些权贵子弟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招牌,他们的身家自然不必多说,这令此时无粮可卖的粮商彻底急了眼,这时高湛派人私下里联系到了各大粮铺说自己手中有一批余粮。 因为之前已经尝到甜头了,所以这些粮商丝毫不怀疑市场的需求量,当他们到了粮库时高湛才说自己卖十八两一担。 这些粮商都骂高湛黑了心,但是见他始终咬住价格不松口,高湛还摆出一副你爱买就买,不买拉到的气势,那模样就是告诉那些粮商反正老子不愁卖! 高湛越是这样,粮商越是打消了疑虑,最后他们盘算着十八两进,二十两卖,少赚也是赚,就这样不到两天的时间,所有驿站的存粮就全部被清空了。 回过头来看这种手段很低劣,但是这些商人当时已经被利益蒙住了眼睛,人有随大流的习惯,看到大家都买自己也就放心的跟着买了。 “让你做纳川楼的大掌柜屈才了啊。” “陆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没有你的计划我这点雕虫小技怎么能登得上台面。” 高湛虽然现在很兴奋,但是还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今天的一切全仰仗陆离的计划,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陆离收拾了这批粮商没有丝毫负罪感,此时的粮铺九成都是官员或者地主老财的,对于这些剥削贫苦百姓的粮铺陆离没有一点好感。 手头有了银子,终于能长舒一口气了,陆离原本计划救灾之后,先挪用博彩公司的一部分银子来填上钱庄的窟窿,而现在却是短时间之内都不用再为银子发愁了。 第70章 闹剧 陆离这一番操作过后,京城里一时间涌现出了大量粮食,几乎每个粮商的手里,都出现了堆积如山的粮食。 正当这些粮商准备大捞一笔的时候,却发现原先的买家都在等待观望了。 粮商们赶紧让人联系先前的买家,得到的回复是先等等看,这一变故让所有粮商都预感到事情不妙。 果不其然,伴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外地的购粮车队,也陆陆续续归来,飞涨的粮价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型,从十五两的供不应求,到十两的开仓甩卖,再到五两的无人问津。 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京城里的粮价就跌破了原先的价格,最终在一两银子一担的时候才稳定了下来。 这些日子京城粮商和那些灾民一般,大家都陷入到了一片哀嚎,那些跟着炒粮价的人也没好到哪去,粮商还有仓库存放,他们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粮食发霉。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离,此时正在纳川楼中悠闲的书写着接下来的计划。 今天上午一早高湛就过来向他汇报了这些天京城的新闻。 “陆哥今天粮食价格刚跌破一两银子了,我们要不要再等等?” “价格差不多了,再低的话他们就宁愿压在手里运往别处售卖了,小青山的余粮也不多了,你通知下去就以纳川楼的名义开始采购,但是记住价格最多只能给到一两,预防那些粮商还心存幻想。” “明白!” 从高湛的汇报中陆离得知,在全民炒粮价的这些天中,京城里还有一件大新闻,那就是许多官员正在变卖自己的家产。 在青云街官员府邸大门外,此时的热闹程度不亚于这场粮价风波。 青云街原本就是官员扎堆居住的区域,这里平时都是出入皆贵人,往来无白丁,最近却变成了一个热闹的商业街。 许多官员在家门外支起了摊位变卖东西,有卖家具的,也有卖古董字画的,更有甚者在府邸墙外写着低价转让房子的。 这些官员对外宣称贱卖家产为国筹钱,所以他们卖的东西都比市价便宜不少。 京城的老百姓哪里见过这个啊,路过的人回去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消息迅速就传遍了京城。 最近这些日子青云街总会聚满了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大多是买不起这些东西的,几乎都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 当然也有些能买的起的商人过来观望,看到东西的价格他们就退缩了,这些人知道真按这种价格买了,日后肯定会被找后账,他们不会真傻到去占这些官员的便宜。 这里每天都会聚拢着很多百姓指点江山,要知道平时百姓很难有机会,对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评头论足。 “哎~三宝你是不知道啊,我听说朝廷要买粮赈灾,可是国库空虚,陛下才在朝会组织官员募捐筹款赈灾。” “我听说是定国公提议官员募捐的,听说他自己还捐出了不少银子呢,定国公不愧是国之栋梁啊。” “啊呸,你懂什么,我听说我家在宫中当差的亲戚说,这些当官的每年俸禄其实没多少银子,这定国公一下就拿出了五万两,也不知道这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李二牛你他妈不懂别瞎说,别说定国公的家产是经商所得,就算真是他贪污的也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国公爷年轻那会征战哪次不是身先士卒,就凭他为国死战守住边疆他拿点钱怎么了?” “这些大人们都是清官啊,为了筹款赈灾居然都开始变卖家财了,百姓之幸,国家之幸啊。”一个老学究打扮的老者声泪涕下的说道。 “你说这朝廷也真不是东西,这皇帝每天锦衣玉食的花光了国库,到头来还让这些大人们捐钱,作孽啊。” “王婶慎言啊,这人群中说不准就有朝廷的眼线。” 这被人称作王婶的妇人,刚才也就是过过嘴瘾,让人这么一提醒,顿时被吓的四处张望,在心中暗骂自己嘴贱。 这看热闹的百姓中有聪明的,也有愚笨的,有看得懂的,也有人云亦云的,有官员安排左右言论的,也有朝廷安排的眼线,总之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场闹剧的后续。 皇宫御书房外,礼部尚书朱熹正拿着筹款折子犹豫不前。 “朱大人里边请吧。”刘谦尖利的嗓音此时如同催命符。 最近这些天朱熹是如坐针毡,他都不知道在心里骂自己多少次了,他不断懊悔朝会那天自己为什么非要嘴贱。 在东拼西凑来这三千两白银后,他也挨了无数白眼,当初那些吹捧他的官员,如今对他是如避瘟神。 为了劝说这些官员捐银子,他也算是把读书人的风骨全扔了。 就算是这样,他筹到的银子还不到五万两,眼见皇帝给的期限就要到了,这才无奈的进宫复命。 “刘公公,这……” “朱大人,走吧,别让陛下等着急了。” 刘谦没有理会朱熹的苦瓜脸,自顾自的在前引路。 朱熹平时是最看不起这种宫廷宦官的,这次也算是豁出脸皮了。 只见朱熹快走两步轻扯了一下刘谦的袖口,顺势就将一沓银票塞入到了他的袖袍当中。 刘谦只是微微一愣并没有过多变化,只是他将走路的步子放慢了一些,显然他对这种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 朱熹见刘谦收下了银票只是微微松了口气,脸上的忧色却并没有减轻多少。 来到御书房,赵广正在聚精会神的批阅奏折,身后站着如同影子一般的赵拓。 见朱熹进来赵广这才停下手中的笔,他语调有些生硬的说道,“朱大人这是来给朕报喜了吗?” 朱熹知道官员们最近如此声势浩大的变卖家产,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回禀陛下,这是筹集来的赈灾款请您过目。” “哦?朱大人辛苦了。” 在赵广拿着奏折仔细阅览的时候,豆大的汗珠就沿着朱熹的后颈处滑落了下来。 他偷瞄到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腿也跟着不受使唤的颤抖起来。 第71章 嘲讽 “碰!”的一声,赵广将奏折狠狠的摔在书案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的朱熹直接跪地请罪。 “一共十九万八千二百五十两?朕的私库出了十万两,定国公出了五万两,剩下这满朝文武捐了不足五万两?!” “陛下……陛下息怒,他们……他们或许有自己的难处,许多大人都在家中筹钱……” “难处?筹钱?你说的是他们在家门外变卖家产?还是说他们为官都是两袖清风?!” “这臣……”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们眼中除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没有帝国哪有他们的荣华富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点道理他们不懂?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他们哪个家里没有良田千亩。朕听说有的官员府中只是豢养歌伎的开销,每年就不下千两,如今让他们拿出点银子来赈灾,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居然跑去街上变卖家产,这群狗东西都该杀!” “陛下息怒。” “陛下气大伤身,保重龙体啊。”刘谦连忙上前递上一杯参茶。 “奴才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朱大人办事不力,朱大人清廉之名奴才在这深宫也是有所耳闻的,何况他还带头捐了三千两白银,奴才以为应当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刘谦一边给赵广捶着背一边见缝插针道。 朱熹闻言看向刘谦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刘谦却没有回应,他心中暗喜自己可以逃过一劫了,也在感叹这大太监拿了钱是真办事啊。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赵广才缓了过来,“今天有刘谦给你求情,那朕就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回去挨家挨户的去找他们要,就说这钱是朕找他们借的!告诉他们,这次要是再凑不齐赈灾款,朕就亲自上门找他们借!” 御书房外朱熹第一次向这个大太监弯下了腰。 “这次真的是全仰仗刘公公。” “呵呵,朱大人不必见外,谁都有落难的时候,以后咱家若是有个什么难处,也希望朱大人能记得今日之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一番千恩万谢过后,朱熹忧心忡忡的离开了皇宫。 他知道虽然此番逃过一劫,但是这次自己若是再把事情办砸了,那么神仙也救不了自己。 刚刚在御书房中朱熹之所以被吓成那副模样,是因为他又看到了那个人,他知道它就是皇帝手中最利的刀。 朱熹可以因为政见在朝堂和皇帝硬刚,但是面对赵拓那副没有生气的眼神他怂了。 与此同时陆离的新计划出炉了,只用了半天的功夫,纳川楼各处分店都张贴出了告示,并请来了杂耍戏班大肆宣传。 “青州遭遇水患,无数灾民流离失所,现有十几万灾民齐聚城外,纳川楼虽然只是一家小小酒楼,但是位卑未敢忘忧国,酒楼东家愿意私人出钱购粮赈灾,也在此呼吁有能力的商人,共同出力为国分忧……” 这张告示最厉害的地方是,陆离承诺但凡愿意参与赈灾的商人商号,纳川楼会制成丰碑立于各处供后人瞻仰。 陆离这一手直接把京城的大小商家都看傻了,此番操作可算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了。 自古以来商人在世人眼中就是奸猾的代名词,儒家之所以把商人排在士农工商的最末流,一来是商人流动性大不好约束也不好收税,二来就和无奸不商有很大关系了。 世人痛恨商人的品性,又羡慕他们的财富,商人不受待见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纳川楼在帝国内属于最顶级的酒楼,陆离开创的会员制使平民百姓,根本无力进来消费,但是这次的宣传却使纳川楼在京城变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从纳川楼的告示贴出去以后,就不断有一些商人过来拜访,陆离让高湛务必好好招待。 开始高湛还有所不解,直到最后很多人都表示愿意出钱和纳川楼一起赈灾,高湛才又一次被陆离折服了。 高湛满怀疑惑的向陆离求教才得知,陆离做这一切并不仅仅是为了博取名声,他真正的用意是想联合这些商人为帝国出份力。 商人在帝国中是一个矛盾的群体,他们有着令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却有着最低的社会地位,换句话说就是商人有钱,却得不到社会的尊重。 当这些商人不再为钱发愁的时候,他们就需要精神上的满足了,那么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就成了刚需。 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商人会乐善好施,甚至愿意拿出钱为村民修桥铺路,他们要的就是一个名声。 而陆离这次就是给了他们最需要的声望,你平时就算捐出所有家产,也比不上这次的为国赈灾来的实在。 一个人只需要拿出个几百上千两白银,从此之后就会名满天下,就连那些读书人也不敢再小看自己,这种买卖在他们看来很划算。 陆离之所以敢这样做,也是出于对局势的分析。 新帝登基后一心想要平衡儒家,那么改变士农工商的社会地位就成了当务之急,他笃定此番行为会受到皇帝的支持。 看热闹的人都在指责纳川楼这是在沽名钓誉,最近那些读书人都不知道把纳川楼骂了多少遍了,还有才子骂的不过瘾就写诗文嘲讽。 一篇告示半篇抄,店家卖弄众人瞧。 沽名钓誉惹人笑,附庸风雅任君嘲。 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俗商千年难悟道,书生落笔便逍遥。 且看人间文武艺,万般下品读书高! 一处茶楼中,一位手拿折扇的书生一篇嘲讽引得满堂喝彩。 “好!” “李兄高才!” “狂妄!一介俗商也敢妄谈忧国,简直是不自量力。” 有了这些读书人带节奏,当然就会有愚昧的百姓信以为真。 这些天纳川楼没少受这些人的折腾,扔点烂菜叶子臭鸡蛋那都是小事。 还有好几次读书人蛊惑百姓准备冲进纳川楼里闹事,只是最后被纳川楼里派出来的壮汉给劝退了。 陆离很理解他们的行为,总结起来就俩字——仇富,这些天陆离没少听到这些商人过来诉苦。 很多商人表示自己在灾年捐银施粥,很多读书人就会出来骂他们假仁假义,自己捐了一百两,他们又会跳出来说你平时为富不仁,赚了那么多黑心钱才捐出这么一点。 久而久之这社会的风气,就被这群百无一用的喷子给败坏了,这些人甚至没有捐过一粒粮食,但是每次仍然会跳出来理直气壮的指责别人。 第72章 秀才遇到兵 面对外界的这些指责声,纳川楼始终没有回应,直到两天后所有嘲讽的声音都闭嘴了。 这天清早人们再上街时才发现,纳川楼六处分店外的临时仓库,纷纷堆起了数不清的粮食。 同时在一阵鞭炮齐鸣过后,纳川楼又向外面贴出了一张大红色的告示。 “纳川楼联合众多商号,现已募集白银四十万两,在多方监督之下已经将白银全部购买成了粮食,今日起将运往小青山赈灾……” 告示上还附带了这才捐款的商人名单和捐款数目。 这一下这些读书人的脸,算是被彻底打肿了,这堆积如山的粮食可做不了假,一车一车运粮车队浩浩荡荡的,就向着小青山出发了。 因为需要运送的粮食实在太多,所以京城里马车都不够用了,最后就连百姓家的驴车也加入了进来。 “陆哥你这脑子是怎么长得,五十万担粮食这次只花了四十万两,有了这些商号的帮忙我们才只出了六万两。” 陆离站在顶楼露台看着下方的运粮车队缓缓吐出一口气。 “少去趟青楼,多看点书。” “我最近真没去啊。” …… 自从陆离答应要想办法赈灾后,就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胸口,虽说这并不是他的责任,但是每当想起那些灾民的模样,他都不能心安理得再视若无睹。 “哎,没想到这纳川楼还真的舍得下血本啊。” “是啊,四十万两白银说捐就捐了?” “你说这纳川楼是不是傻啊,为了点名声,就白白扔出这么多真金白银?” “我觉得这纳川楼开始可能只想做个样子,最后是畏惧我等的口诛笔伐,这才无奈拿出银子的。” “此言有理,没有吾等施压,想必这纳川楼也只会拿出少量银子意思意思。” “就是就是,之前他们还张榜说会拿出五十万两赈济灾民,如今只出了六万两,纳川楼不过是欺世盗名!” 李晴鸢坐在一处茶楼里,听着这些无耻的言论粉拳紧攥,如果不是侍卫苦苦哀劝,此时说不准她就要冲上去打人了。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再加上定国公的宠溺,所以她时不时就会带着护卫四处乱逛,今天好巧不巧就遇到了这群道貌岸然的文人才子。 李晴鸢之前是无比崇拜这些文人才子的,所以才有事没事的就女扮男装参加一些文人聚会,她以前也幻想过以后一定要嫁一个才高八斗的俊秀书生。 她第一次遇到陆离时,听他贬低这些读书人,她还为他们鸣不平。 现在她才觉得陆离说的可能是对的,通过最近的所见所闻,她终于理解了陆离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诸位兄台我们何不一起去往那纳川楼,向他们讨要一个说法,也算是挫挫他们的锐气。” “好主意啊,不能让他们如此得意。” 这茶楼里的讨论是越说越变味了,甚至开始有人鼓动大家一起去闹事了。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这些自视甚高的读书人被纳川楼打了脸,此时发现纳川楼少出了银子,这一下算是给了他们一个鸡蛋里挑骨头的机会。 “走!我们去讨要一个说法,是不是欺世盗名,我等一问便知!” “对,不能这样便宜了他们。” 看到这群书生群情激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准备去干什么大事了。 李晴鸢想要上前阻止,三思片刻却觉得自己抵不过这汹涌的人群。 “你去纳川楼送个信,把这里的情况给陆离报个信,也好让他提前有个准备。”李晴鸢对侍卫焦急吩咐道。 等侍卫离开后,她才又傲娇的轻哼道,“哼,亏本姑娘这么帮你,你个混蛋上次居然还让我结账。” 茶楼里的消息,很快就在这些读书人的圈子里传开了,这些才子平时就喜欢搞些文人聚会,如今更是迅速的就被集结到了一起。 他们看似义愤填庸无所畏惧,实际上他们是害怕纳川楼那些打手的,如果不多聚拢一些人,他们是不敢去纳川楼找事的。 正所谓人多能壮胆,看到己方的人数越聚越多,他们终于敢在一声声讨伐的口号中,向着纳川楼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无耻。”李晴鸢站在茶楼中看着下方的人群骂道。 …… 纳川楼。 “高掌柜不好了,外面有一群书生围拢了粮库讨要说法。”一个伙计急匆匆的跑进来禀告道。 “毛毛躁躁的,白培训你们了,讨要什么说法。” “粮库外来了上百名书生,他们围拢着粮车不让走,还嚷嚷着说我们纳川楼是沽名钓誉蒙骗百姓。” “他妈的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换在边城老子早就手起刀落把他们全砍了。” “您赶快想想办法吧,他们还要找大东家当面对质。” “狗一样的东西,他们也配见东家,带我过去看看。” 这群书生在前几天见识过纳川楼里的那群壮汉后,这次就没有敢来这边闹事,而是转向去往了粮食存放处。 高湛本以为到地方会面对一番舌枪唇战,可是当他来到临时粮库时却傻了眼。 “老子打的就是你们读书人,谁他妈的再阻碍老子执行军务,统统就地格杀!” 一名面相凶狠的兵卒正踩着一个书生的脑袋,对着他们骂骂咧咧说道。 “怎么,你们这是想试试老子的刀快不快?!” 看着书生们群情激奋还想冲过来,他顺势战刀出窍就指向了人群。 “唰,唰,唰。”一群兵卒全部拔出了长刀,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滚,别他妈妨碍老子运粮!” 等这群悍卒离开后,高湛才走上前来打听情况。 原来是运粮的人手不够,陆离就让小青山那面派出了几队士卒过来帮忙押运。 这群书生围拢粮车时,正巧就遇到了这群悍卒,他们还想上去和对方讲道理,这就上演了刚才这幕秀才遇到兵。 这群当兵的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哐哐一顿揍,然后就扬长而去了。 第73章 平易近人大东家 听完酒楼伙计的叙述,高湛笑的小腹都有点隐隐作痛了。 等这些当兵的走后,这群书生才互相搀扶着起身,上百人面对十几个当兵的屁都没敢放,只能唯唯诺诺的目送他们离开。 此时突然有几个眼尖的书生,他们看到纳川楼这边有人来了,这群书生顿时又来了精神。 面对不讲理的士卒他们唯唯诺诺,面对讲理的酒楼他们就重拳出击。 高湛看着声势浩大的人群,只是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句,“呵,书生。” 一个领头的书生上前一步道,“你就是纳川楼的东家?” “你们想干什么?”高湛并没有正面回答。 “我们找你们纳川楼的东家讨要一个说法。”这个人的态度非常傲慢。 高湛当然也不惯着他,目光不屑的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说法?凭你也配?” “你……你粗鄙!” “我粗不粗鄙你说的不算,这还要那些画舫的姑娘们评说。” 围观的百姓突然发出一阵大笑,高湛身后跟着的伙计也跟着起哄。 “掌柜威武!” “哼,有辱斯文,我等不屑与你这种粗人扯皮,去喊你们东家出来,我们要与他当面对质。” “我们东家在小青山赈灾,想见他,你们得自己去,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句,我们东家的脾气可不像我这般平易近人,到时候要是有点什么意外,你们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高湛这一句平易近人,让跟在身后的酒楼伙计一阵汗毛颤抖。 这高掌柜是什么人,他们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他们大多数没有见过大东家陆离,想到东家的脾气还不如大掌柜,他们就替这群书生捏了一把汗。 “有理走遍天下!就凭你们一家小小的酒楼就想吓退我们?做梦!” “请自便!” 说完高湛就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指挥着伙计们重新开始装运起了粮食。 城东的青龙门因为灾民聚集,所以这些天一直是封锁状态,直到今天陆离找了杜海打过招呼,这才重新开放城门方便车队运送粮食。 这群书生被高湛一顿奚落后,为了保住颜面只能硬着头皮去往小青山寻找陆离。 今天城门关卡的守军,并没有难为这些书生,看到这一群书生涌出城门,他们也只是好奇却并没有阻拦。 “现在这群读书人也缺钱吗?” “看他们的穿着应该不至于吧。”城头两个守军有些好奇的交谈着。 原来陆离为了尽快救助灾民,他从城内招募了不少劳力,守军误以为这群读书人也是为了工钱才前往小青山的。 小青山谷底。 陆离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下方谷底,往日死气沉沉的灾民,今天终于焕发出了一丝生气。 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的灾民,看到这一车一车运来的粮食,他们相拥欢呼,他们跪地感谢神明,他们像是在无尽长夜里看到了光。 “陆哥,我替这些灾民谢谢你。” 孙虎看到灾民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眼眶有些红润了。 孙虎所带的守备营是第一批被派过来维持秩序的守军,刚来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感触。 但是通过这些天与灾民朝夕相处,他看到了太多的人间惨剧,有一次他巡夜的时候,恰巧看到有两对夫妇准备易子相食被他暴喝制止了。 他很愤怒却又感到无力,他喊来士卒将这两对夫妇绑起来打了一顿。 但是这四人谁都没有喊疼也没有求饶,他们空洞无神的眼眸,就像一根针刺进了他的胸口。 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搬运出去的尸体少则几具,多则几十具,他们有累死的,有的是饿死的,但绝大多数是病死的。 在这里能吃饱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哪里还有条件再给他们安排看病的郎中。 这里有很多老年人,他们本就身体不好,经过长途跋涉的逃难,能来到这里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而这里不光缺医少药,就连最基本的食物,都不能按时保障,这些灾民平均一天也只能勉强分到一碗稀粥果腹。 如果不是陆离这段时间陆陆续续送来的粮食,这些人还不知道会再多死多少人。 “说什么傻话呢,咱们是兄弟,只准你悲天悯人,就不能我也发发善心了?”陆离调侃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就是花点银子而已,这钱生带不来死带不走,我们出点力就能换回这十几万条人命,这不是很值吗?”说罢陆离就带着孙虎走向了谷底。 面对着十几万的灾民,陆离带来的人手根本不够,最后只能大家齐上阵一起为他们分发物资。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没一会灾民们就知道救他们的恩公来了。 陆离站在粮车旁,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灾民围在中央,眼见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孙虎怕发生意外,只能招呼士卒过来疏散。 突然这成千上万的灾民纷纷跪地齐呼,“感谢恩公救命之恩!”然后齐齐的向着陆离磕头。 这时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动容了,陆离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此刻他更坚定了大雪山上立下的誓言。 “就凭你一个人救的过来吗?”他又想起了黑衣老僧的话。 “这诺大的天下亿万黎民,凭我怎么救的过来呢,但是能多救一个总归是好的,老和尚你说对吗?”陆离自言自语的问着自己。 陆离对灾民简单的讲了几句后,就从他们当中招募起了很多壮年男人,加入到干活的队伍当中。 帝国此时已经进入到了夏天,天气闷热这谷底又没有风,没多久陆离的衣服就湿透了,正当他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时,忽然听到了谷口处的喧闹声。 起初陆离并没有在意,当崔震小跑过来报信时,他才知道是那群阴魂不散的读书人跟过来了。 “东家有一群读书人聚集在谷口,后面还跟着不少百姓呢。” 听完陆离的嘴角就挂上了一丝冷笑,他本不愿意搭理这群眼高手低的书生,但是他们这样咄咄相逼,这就触碰到了陆离的底线了。 第74章 百万物资 小青山谷口。 “让纳川楼东家出来!” “让他出来和我们对质!” “对,别想这么简单的糊弄过去。” 一群书生吵吵嚷嚷站在谷口关卡外示威,后面还跟着一群闲来无事过来看热闹的百姓。 然而谷口的守军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们,任他们怎么吵闹,守军也只是冷眼旁观,但是他们若敢冲击关卡,那挨一顿揍就是轻的,说不准这些守军会直接提刀杀人。 这也是只有在本朝才能看到的奇景,在楚汉之前的王朝大多数都是重文抑武,别说这些当兵的小卒,就算是一些杂号将军,也极少有人愿意去招惹这些读书人。 但是楚汉帝国以武立国,之后更是连年征战,因此文武之争相对平衡,庙堂中有着几位功勋武将坐镇,下面的兵卒也就更为骄悍一些。 “吵什么吵,谁要找我!” 只见不远处陆离在一队甲士护卫下,正大步流星的向着关卡走了过来。 看到陆离出来这群书生都愣住了,因为刚才帮忙干活太热,陆离早就把上衣脱掉了。 他此时只是下身穿着一条黑色长裤,上身却是裸露,一身匀称的肌肉线条充满着爆炸的美感。 最令人吃惊的是,陆离身上有着许多纵横交错的伤疤,甚至还有几处明显的箭伤,从过军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一个战场走回来的老卒。 陆离的形象和他们预想的大相径庭,这群书生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种反差。 “你……你……你就是纳川楼的大东家?” 这名带头的士子面对陆离出场方式明显有些不适应。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书生只能给自己鼓了鼓气硬着头皮说道,“这纳川楼前几日承诺向灾民捐银五十万两赈灾,可有此事?” “有!” “今日纳川楼张榜公示,这大多数捐款都来自于其他商家,你们不过区区拿出来六万两,我说的可有误?” “没错!” “那你们这不是欺世盗名是什么!” 这名书生越说越有底气,最后已经克服了恐惧,开始向陆离质问了起来。 陆离被他搞得突然笑了起来,他眼神玩味的看着这些书生们,心里却涌起了一阵苦涩。 这就是儒家所谓的圣贤之道吗?这就是所谓的读书人吗?如果让这样一群人,将来执掌朝政,百姓们还会有活路吗? 最可怕的是这些人不是不懂利害,反而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明知道这样做是错的,但是仍然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去这样做。 如果此次赈灾陆离顶不住压力放手了,那么这十几万灾民的生死,就会成了他们扬名士林的脚下冤魂。 他们踩下陆离再搭上十几万条人命,就是为了换取一点士林名望,就是为了巩固士农工商的等级,就是为了证明惟有读书高,他们于心何忍啊。 陆离不理解,他不知道这些人心肠到底有多狠,才能做到这样的麻木不仁。 “你叫什么名字?”陆离收回了思绪问道。 “在下青州卢文昭!”这名带头的书生显然找回了一些气势。 “那你们的目的也和他一样?”陆离又看向他身后的儒生。 他们没说话只是迈上前一步,用行动支持着卢文昭。 “懂了……”陆离低声呢喃道。 话音未落陆离一把就扯住了卢文昭的衣领,卢文昭猝不及防之下,一把就被陆离提在了手中。 “大胆!” “你想干什么!” “无礼!” “快放开他!” 谷口外的儒生被陆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惊住了,人群开始骚乱了起来,准备仰仗人数优势救下卢文昭。 “唰唰唰……”一排泛着寒光的长枪就隔在了陆离和儒生之间。 “退后!”一个士卒暴喝了一声。 人群顿时止住了骚乱,儒生们也纷纷开始退后,面对着森寒的枪尖,他们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风骨。 陆离提着手中的卢文昭冷笑着说道,“你问了我这么多,我就问你一句,你!还有你们!灾情过后你们可曾为这些灾民送来过一粒粮食?!” 这些儒生也不是都不要脸,有些人听完羞愧的低下了头,但是大多数人仍然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振振有词。 陆离用森冷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找我要说法,我今天就给你们一个说法!散开枪阵放他们都进来!” 陆离又望向更后面看热闹的百姓一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们今天就帮我做个见证!” 这些百姓本来就是跟过来看热闹的,听到还有好戏可看,纷纷踊跃回应。 “好!” “好!” …… 陆离拖拽着如同死狗一般的卢文昭就向谷底走去,众人紧随其后被带到了小青山的临时粮库。 陆离大手挥过粮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好了,这就是四十万两白银买来的粮食,五十万担颗粒未少!” “那也不是你纳川楼自己出钱买的,这里面大部分都是那些有良知的商号出的银子!” “就是就是。” “对,你们自己说拿出50万两赈灾银子,现在却只出了六万两,还想让这些灾民记住你们的恩情,这也太不要脸吧。” 这时候还有人在嘴硬的反驳着,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能击败陆离的救命稻草。 “确实,我们纳川楼购粮只出了六万两。” 正当还有人要反驳时,陆离接着说道,“但是我们为了赈灾总共拿出了白银一百万两!” 陆离这句话算是石破天惊,围观的百姓和书生纷纷抱着怀疑的态度,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没等他们质疑,陆离一把甩开了手中的卢文昭,独自走向了一处临时仓库。 大家也很好奇陆离的举动都跟了上来,陆离推开了几个仓库的大门后,人群都伸着脑袋向里面张望着。 每个仓库中都堆满了数不清的赈灾物资,中药,农具,布匹,种子,每个仓库都堆放着不同的东西,林林总总不知凡几! 这一下彻底把这群人看傻了眼,书生们无言以对,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被陆离的大手笔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一百万两的赈灾物资都在这里,如果还有疑虑的话,你们可以找人去仓库进去清点清点。” 陆离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敲在他们心上的重锤。 第75章 知足 其实当陆离敢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所有人就已经相信了,这百万物资就摆在面前,也不由得他们不信。 一百万两白银,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数字,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家酒楼的东家,愿意拿出一百万两白银来帮助灾民。 如果说陆离仅仅是为了求名,他根本就不需要拿出这么多钱,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他们不愿意相信的原因,陆离是真的想去帮助这些灾民。 百万物资就摆在众人面前,此时所有的儒生都哑口无言,他们身后跟着的百姓也有些触动了。 纵观古今百姓们从来都是社会的最底层,他们是上层权力的私产,他们付出的最多得到的最少,这些百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怎么会真的有人愿意为了灾民豪掷百万。 “陆东家功德无量,福泽万代!” 陆离寻声望去,说话的居然是他第一次过来遇到的那位老人,就是他的恳求才促成了这场联合救灾。 “陆东家福泽万代!” …… 老人听说有人过来找陆离的麻烦,这才带着一群灾民赶过来帮忙。 陆离将吓傻了的卢文昭,从地上又重新提了起来,“这个交代你满意了吗?你们满意了吗!” 在场的儒生没有一个人回答他,那些还心存良知的士子默默出列向着陆离作了一揖,这里面包含着懊悔也有敬佩。 “你们读过书,你们懂得道理比他们多,但是你们不要只把眼睛看向云端,你们记住了他们才是这个帝国的基石,没有他们从地里刨出粮食养活你们,你们拿什么安心的读圣贤书?” “陆东家说的好!”看热闹的百姓听的热血沸腾。 “受教了。”出列的儒生也被陆离的行为折服了。 陆离看着卢文昭本想打他一顿出出气,最后觉得这么多人看着有些不妥,“你也为这些灾民出点力吧,来人!带这位卢公子去仓库体验体验劳动的快乐。” 说完陆离就不再理会这群书生,转身就带头重新搬运起了物资。 等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散去后,小青山又恢复了平静,有了灾民青壮的加入,这里的搬运工作明显快了很多。 陆离吩咐人手在谷底架起了大锅煮上了绿豆汤,这解暑的秘方还是头一次问世。 大伙开始只是当做解渴的饮品喝,直到一天下来大伙发现没有人中暑后,众人这才又感受到了这位陆东家的不凡之处。 陆离坐在一处树荫处啃着西瓜休息,一个人影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抬头看到是李晴鸢不禁有些错愕,“你怎么来了?” 今天李晴鸢一身侠女打扮,火爆的身材,红黑相配的劲装,把她衬托的尤为英姿飒爽。 “我怎么就不能来啦,只准你救灾,就不能我发发善心?” 陆离只觉得这话怎么听的这么耳熟啊,自己好像刚刚和孙虎说完。 “这里这么乱,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过来不妥,有点闪失怎么办,你的护卫呢?” 听到陆离的关心李晴鸢还是很开心的,她本就不是小心眼的人,瞬间就把结账那一茬揭过去了。 李晴鸢把今天的事对陆离讲述了一遍,原来侍卫去纳川楼报信得知陆离不在,李晴鸢担心小青山这边出乱子,便让侍卫去找帮手了,这才独身一人跟过来看看情况。 她来的比较晚就错过了陆离的表演,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陆离都没费什么功夫,就把那群人给打发了,小迷妹的崇拜之情就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这里不还有你嘛,有事的话陆大善人还能护不住我?”李晴鸢背着双手看着陆离调侃道。 “我又没收你定国公府的银子,请我当护卫可得加钱。”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子啊,整天张口闭口就知道钱,掉钱眼里去了啊。” 陆离擦了擦嘴角的西瓜汁起身指灾民的方向叹了口气。 “没办法啊,你看看,这里可是有着十几万张要吃饭的嘴啊。” 过了好一会陆离发现李晴鸢没有动静,一转身看到李晴鸢正盯着自己上身看的出神。 陆离嘴角一笑,“哎哎哎,你看什么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 李晴鸢被陆离惊醒,还下意识的去擦了擦嘴角,这才看到陆离正盯着她不怀好意的笑。 “哎呀,不许笑,不许笑,你还笑,再笑打你了……” 说着还伸脚踢了陆离一下,陆离也不躲还是看着她坏笑。 “好看吗?”陆离还特意紧了紧肌肉。 “嗯好看,哎呀,你滚……” “哈哈……” 李晴鸢哪里见过这个,帝国虽然民风开放,但是也没开放到这种程度。 这帝都可不是边城,在那里民风彪悍陆离的行为倒是没什么,这帝都可是被儒家礼教束缚了几百年了。 李晴鸢的小脸顿时红透了,她想骂陆离不要脸,又恼恨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看的出了神。 这也就是她出身将门世家,从小家教相对粗犷,这要是她来自于书香门第,这估计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要脸,还不快点穿上衣服……”李晴鸢嘴上小声的咕哝着,小脑袋里却全是陆离身上的肌肉线条。 “你还讲不讲理,是你觊觎我的美色偷看我,现在还倒打一耙,我还没追究你占我便宜……” “你还说!”李晴鸢杏眼圆瞪,随后又害羞的转过了身。 陆离见这姑娘脸皮薄也就不再逗她了,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就往身上穿,嘴里还碎碎念着。 “女侠行走江湖可不兴脸皮这么薄。” “哼,无赖,臭不要脸……” 两个人斗了一会嘴,李晴鸢话锋一转。 “对了,你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啊。” “让蛮子砍的,我不是给你说过我以前是在边军吗?” “那这也太多了吧,你是怎么……”刚才李晴鸢粗看都发现了十几处伤疤。 “那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十几岁就上战场了,那时候就连提刀都费劲,全凭一股狠劲才捡回一条命。” 陆离说的轻描淡写,李晴鸢则是有些为眼前这个男人心疼了。 她想象不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提刀纵马与敌人拼杀的场景,她猜那些伤口当时一定很疼吧。 “可怜我?没必要,我算是运气好的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人要学会知足。”陆离咧嘴一笑的说道。 陆离又想起了那些埋骨大漠兄弟了,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不是吗,他是这样想的。 第76章 风水轮流转 李晴鸢想不出一个人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才能把生死说的这么坦然,陆离叙述的越平淡,在她心底也就越好奇。 “我刚刚听他们说,你为了这次救灾自己捐出了一百万两,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李晴鸢好奇的盯着陆离道。 “赚的。”陆离又啃了一口西瓜不咸不淡的说道。 直男对少女的杀伤力是没法用语言描述的,李晴鸢撇撇嘴,腮帮子气鼓鼓的,她已经不想再和陆离聊天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众星捧月,虽不说所有人都会讨好自己,但像陆离这样拿自己不当回事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爱说不说,不说拉倒,本姑娘还不稀罕知道了。” “小姑奶奶,这真是我酒楼赚的,我读书多不会骗你的。” “你骗鬼呢,一个酒楼才能赚多少钱,我读书也不少,你骗不了我。” “纳川楼的饭菜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那都是我家祖传的秘方菜,有机会的话我给你露两手。” “别糊弄我,有本事今晚就做给我尝尝!” 陆离最终还是向这位大小姐妥协了,要问陆离为什么这么没有骨气,很简单,拿人的手短。 陆离想到了李晴鸢送他的腰牌,他盘算着以后很有可能,还要借着腰牌狐假虎威,他果断的决定稳住这位大小姐了。 “你真的会做菜?”李晴鸢一脸不信的打量着陆离。 陆离则是跨上前一步靠向了李晴鸢,眼见两人都要鼻尖碰鼻尖了,陆离才说道,“你看我澄澈的眼睛,我从小就不会撒谎。” 李晴鸢被陆离的举动定在了原地,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陆离呼出的热气,心里也开始小鹿乱撞,这一刻少女的心泛起了涟漪。 “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我派人给国公府报个平安,今晚我就给你露一手,晚一些我送你回去可好?” “哼,本小姐就赏脸一试。” 安抚完这个傲娇的姑娘,陆离极为狗腿的就去准备食材去了,嘴里还碎碎念着,“哎,生活不易啊。” “怎么,委屈你了?” “那不能够,荣幸之至。” 陆离是有些羡慕李晴鸢的,看着这个年纪如同妹妹的姑娘,他也不理解到底要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才能这样的无忧无虑。 随后,他在忙,她在闹,她捣乱,他在笑。 帝都。 纳川楼赈灾的事情这几天在京城被传的沸沸扬扬,再加上有这群儒生的推动,一时间就成为了帝都的热门话题。 与此形成反差的就是青云街官员卖家产的事情了,前些日子还有百姓替官员鸣不平,很多被蒙蔽的百姓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枪口一致对准了新帝。 有骂朝廷无能的,有骂皇帝贪图享乐的,还有赞扬朝中官员一心为民的。 这些天官员们引导舆论已经有了进展,可惜所有谋划都被陆离破坏了。 百姓们虽然愚昧,但是也并不是傻子,读书人可以左右言论,却遮盖不了事实。 现在局面很清晰,一边是纳川楼联合众多商号救灾,另一边则是满朝文武变卖家产筹不出银子。 百姓们就算再无知,此刻也知道这些官员并不是真心想救灾,这也让那些蓄意攻击新帝的言论,不攻自破了。 当小青山这边的情况传回到京城的时候,青云街突然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所有大小摊位都不见了,不仅如此,那些流言蜚语仿佛也在一瞬间,就从市井坊间消失了。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朱熹自从接手了筹钱的差事以后,朱老大人肉眼可见的衰老了。 这次文武百官是打定主意抱团对抗皇权了,即使收到了新帝借钱的口谕依然是无动于衷。 筹不到钱朱熹就无法回宫交差,他也想过破罐子破摔,可是只要他想起那个蛛网大头目的眼神,冷汗就会浸湿后背。 今天这是礼部尚书朱大人第三次登门要钱了,这次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可是结果却出乎了预料。 朱熹每到一户,这些大人们纷纷踊跃的补齐自己那一份,有的甚至还谄媚的请朱熹在宫里美言几句。 朱老大人是一脸雾水,直到他听到了小青山传回的消息。 “呸,一群什么东西。” 朱熹从吏部侍郎府邸走出的时候,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 朱熹还记得他上一次来的时候,对方大门紧闭,就连一个门房都敢奚落自己,对比刚才这低三下四的模样,他在心里感叹着风水真是轮流转啊。 当朱熹把这八十万两银票送到赵广面前的时候,这君臣二人都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赵广很明白只要这次文武百官抱团尝到甜头,那么以后皇权就会威信全无,好在百官们低头了。 而究其原因皇帝才发现,这一切居然要归功于那个叫陆离的小子。 “又是他,这小子真算是朕的福星啊。”赵广今天的心情格外好。 刘谦见皇帝难得开心赶紧拍马屁道,“陛下洪福齐天。” “陆离啊陆离,不枉朕派人护你一场。” “良马遇伯乐,还是陛下慧眼识珠。” 大太监这拍马屁的功夫那是一绝,就算是让皇帝听出来,依然能让人听的身心愉悦。 “能豪掷百万赈灾这小子应当是不缺钱,刘谦你也帮朕想想这次该赏他点什么好呢。” “他没有做过官也不缺钱,可以赏他一个皇庄传家,奴才听说他经商天分颇高,何不封他为皇商,让他为国赚钱呢。” 听刘谦说完赵广甚是满意,别的倒是都没什么,唯独这皇商听得他眼前一亮。 “哈哈,不错不错,再容朕思量思量。” 小青山。 陆离在架设篝火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妈的是谁在骂我。” “说不准是哪个姑娘惦记你呢。” 陆离停下了手中的活,目光深情的仰望天空说道,“哎,我也知道自己很优秀,只是身以许国,再难许卿,只能辜负那些姑娘们了。” “滚,臭不要脸……” 陆离和李晴鸢在这拌嘴打闹,引来了周围一群单身大老爷们的白眼。 夜幕降临时,谷底终于凉爽了下来,微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一处角落也燃起了篝火。 第77章 奉旨进宫 这是灾民收到物资的第一天,即便是东西还没有分发到手中,但是希望的火种已经在他们心底点燃了。 陆离正在军营临时灶台上炒着菜,听到远处人们时不时传过来的欢呼声,他嘴角也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伴随着陆离熟练的厨艺,硕大的铁锅就开始乖巧的在他手中飞舞,锅中时隐时现的火焰将菜香彻底的激发出来。 “你真的会做饭?……”李晴鸢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可不,我从小就不会说谎,想当年在边城我可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孙虎在一旁听的嘴角抽动着,他刚要说话就被陆离瞥了一眼,可能是想到陆离的手段,最终他也没敢发声反驳。 “来吧,尝尝我的手艺。” 不一会简陋的木桌上就出现了六菜一汤,李晴鸢还想招呼几个校尉一起用餐,可是当大家得知李晴鸢的身份后,都默契的选择了推辞。 一桌划时代的炒菜吃的李晴鸢赞不绝口,这些菜肴相比当下的饭食那就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陆离的厨艺完美的诠释出了什么叫做美味。 李晴鸢刚开始还能保持形象的小口品尝,当陆离为她盛了一碗西红柿牛腩汤之后,本就豪爽的姑娘就彻底放开了。 出身定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自然不会纠结牛肉的来路,她只是好奇这些寻常的菜品为什么能做出这种味道,从她的吃相也再次证明了,没有姑娘能抵御住美食的诱惑。 为了犒劳这些守备军,陆离还特意让人送来了一些美酒,他这面面俱到的作风也受到了士卒的尊重。 灾民那里也吃到了久违的肉,每个人分到的份量虽然不多,但是对于这些从鬼门关走回来的人们来说,此时他们已经是极为满足了。 甚至还有士卒愿意将自己的肉拿去分给灾民,小青山出现的这副军民一家亲的景象其实并不难以理解,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会有所触动。 当陆离再次从灾民脸上看到笑容的时候,他才觉得他所做的这一切是有意义的。 酒足饭饱,李晴鸢就让陆离带着她四下看看,陆离本想拒绝的,毕竟这里还是太乱了,只是拗不过这位大小姐的倔强只能从了她。 孙虎为他们安排了一队守卫,就这样,一行人随意的在谷底溜达起来。 每当有灾民认出陆离,都会有人围过来千恩万谢,很多灾民看向陆离的眼神犹如看待神明,这让陆离一时间很不适应。 漫步在这青山绿树的月色下,李晴鸢突然觉得陆离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陆离你真了不起。”李晴鸢真心的夸赞着。 “能得您一声夸奖真是三生有幸。” “你又没正形,说正经呢,我觉得你要是能执政一方肯定会是个好官!” “你这可就抬举我了,为官一方可就要担起这万千黎民的生计,这担子太重了,我可扛不起。” “我爹说过好男儿就应该纵马提枪保境安民,可是我觉得你这样凭自己救万民也称得上是英雄。” 陆离长这么大还没被姑娘这样夸过呢,就算他脸皮厚,这时候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好在天色黑遮住了他的脸红。 “你这是要捧杀我呀,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哈哈,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说完李晴鸢就跳着轻盈的脚步向远处走去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李晴鸢平时接触的,多是一些依仗家世的纨绔子弟,这突然冒出一个人品能力俱佳的陆离,少女的心不知何时起就开始萌动了。 次日。 昨天忙了一天,陆离今天难得的睡了一回懒觉,高湛知道他太累了,也吩咐手下人没有要事不要打扰。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了陆离的美梦。 “东家,东家出事了,不好了……” 听到伙计焦急的声音,陆离快速起身就披上了一件衣服来到房门处。 打开房门看到伙计一脸着急样子,陆离不免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东家不好了,楼外来了一队御林军……” 听完陆离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鼓,只能快步下楼查探情况。 “谁是陆离?”刚来到一楼,陆离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一楼大堂此时分列着两队甲士,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的老宦官站在中央。 陆离不明所以只能先应答着,“我就是。” “传皇上口谕,宣纳川楼东家陆离即刻进宫不得延误。” 陆离一脸懵的就随着宦官走了出去,直到来到街道他还没缓过神来。 纳川楼外已经围满了围观的百姓,一队衣甲鲜亮的御林军正挡开了一条通路。 “陆公子请吧。” “不敢不敢,公公您先请。” “哎呦,您就别和咱家见外了,他日若是公子平步青云,还得请您多多关照呀。” …… 陆离虽然是个来自边城的土鳖,但是也听说过这些宣旨太监的权势。 这些大宦官平时出宫宣旨就是代表皇上,不说颐指气使,那也少有人能让他们放在眼里。 今天这个大宦官如此客气,反倒是让陆离心中惴惴不安,一番寒暄后陆离就跟着他上了马车。 这一路上大宦官教了陆离不少宫廷礼仪,多番叮嘱让他务必记牢。 陆离则是多次旁敲侧击的打听情况,大太监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眼见大太监油盐不进,陆离只能拿出了杀手锏了,在一番隐蔽交手过后,一沓银票就顺势落入了宦官的袖袍。 “哎呦,陆公子您这可是为难老奴了,出宫前陛下可是交代过的,什么都不能多说……” 陆离知道这是他们惯用的套路,不把事情说的为难一些,收礼之后难免让人事后心怀怨恨。 见陆离不为所动,老太监也知道这是个明白人。 “陆公子我看咱们也是投缘,老奴就与您结个善缘,您的大富贵来了!” “大富贵?” “您想想最近这些日子您都做什么了?” “你指的捐粮救灾?” “对喽……” 说到这陆离终于把心放了下来,两个人都是明白人,后面的话就没必要说的太多了。 第78章 富贵将至 皇宫御道上文武官员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等待朝会,今日的朝会与往日有所不同,上朝的时间早就已经到了,却迟迟不见皇帝的踪影。 自从新帝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所以一众官员今天尤为忐忑不安。 前些天青云街变卖家产的闹剧刚刚平息,这次他们不但没有逼得皇帝让步,反而是触怒了龙威,还不得不捐出了银子。 满朝文武这次抱团的卖力表演,最后却被一个无名小卒坏了好事,说起这件事,这些官员想杀了陆离的心都有了。 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皇帝的态度,恰巧此时皇帝却延迟了朝会,这怎能不让人多想。 “皇上驾到!” 一个时辰后,熟悉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万岁。” 众人起身后看到龙椅上的那位满面春风,百官心里五味杂陈。 “启禀陛下,臣已奉旨收齐,赈灾钱款转交了户部。 ”朱熹出班将奏折递上。 片刻。 赵广看完奏折后一脸轻松的说道,“上次议定的赈灾款是五十万两,如今却凑出八十万两,众卿心系苍生朕心甚慰。” 说完赵广一脸玩味的审视着殿内的文武百官。 听到这话后,这群官员像嘴里吃进了一个苍蝇一般难受,但是却没有人敢于反驳,技不如人,这个哑巴亏他们只能如数吞下。 “朕有众卿辅佐,这是社稷之福,苍生之福!” 今天任由皇帝一个人表演,一众官员没有人敢去接话茬,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垂首不语,生怕一个多余的动作,就被皇帝点到名字。 “朕听说众卿为了筹集赈灾款,有的人都亲自去街上变卖家产了,可有此事?” 最后这句话赵广是对着大太监刘谦说的。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现在京城百姓无不夸赞大人们的大义。” 这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让众官员都想挖个地缝钻进去了。 “众卿两袖清风廉洁奉公,积攒点家财也不容易,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家不必担心,这钱权当是朕向你们借的,他日国库充裕必当如数奉还。” 正当赵广在这挤兑百官的时候,定国公突然跨出一步说道,“臣的五万两银子就不必还了,老臣家中世受国恩,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这银子权当老臣为这江山社稷,尽点绵薄之力了。” 百官本想捏着鼻子认借了,却没想到这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李山河这一搅局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再装聋作哑了。 “老臣也愿意为社稷尽心,臣的银子也不需要朝廷归还了。” 朱熹在筹款的事情上,被新帝整了一顿后,现在处于被百官孤立的状态,他这时候表态就表明,他愿意倒向皇权这一边了。 有人带头了,很多还在观望的下品官员纷纷出班附议,表示愿意将银子捐给朝廷不必归还。 随着表态的人数越来越多,眼见形势比人强,左相秦玄凌也表态了。 “老臣附议,当此危难之际,吾等必将君臣同心与朝廷同舟共济。” 秦玄凌这也是无奈之举,大势所趋之下他要是再不带头表态,追随他的势力将没办法自处。 “臣附议!” “臣附议!” …… “朕有众卿,社稷之幸,百姓之幸!” “陛下心系万民,天下之幸!” …… 朝堂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君臣融洽的景象,这君臣的第一次正面交锋,皇权完胜。 “众卿可知此次救灾京城之中,涌现出一批爱国商人,朕得密报在纳川楼东家陆离的组织下,众商号纷纷响应,如今已经有源源不断的粮食物资送往了小青山,此等商人称得上天下商号的楷模!” 赵广在朝会上突然提起陆离,这让众人心中很是疑惑,大家此时心想我们都让步了,您还想怎么样。 陆离这个名字最近在京城中算得上如雷贯耳了,只是他们不知皇帝这又打着什么算盘。 “宣陆离上殿!” “宣陆离上殿!” “宣陆离上殿!” 随着刘谦尖利的声音响起,声音由近及远的向着殿外传去。 因为是第一次参加朝会,陆离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自从进入皇宫,他就在四下打量,之后就由老宦官的陪同在殿外恭候。 听宣后他本应该自己进殿,可是老宦官怕他不懂规矩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于是就陪同他一起入殿了。 走入金殿后,陆离故作镇定,目不斜视的向着大殿中央走去,但是来自百官的不善目光,还是让他感觉头皮发麻。 “草民陆离拜见陛下。” “免礼平身。” 陆离抬头才看到龙椅上的那位真容,心里不由感叹着这皇帝真年轻,怕是比自己也大不上两岁。 赵广此时也在满脸含笑的看着陆离,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敲打百官时的威严。 老宦官赶紧轻轻碰了碰陆离低声提醒道,“不能与天子这样对视……” 陆离刚才也只是好奇,如今回过神来也想起了这一路上老宦官的叮嘱,立马垂首。 看到陆离的拘谨,赵广则是开口安抚道,“无妨,你叫陆离是吧,朕这可是第二次见你了。” 看到陆离的不解,赵广接着说道,“上一次还是在科举皇榜前,你那一番惊世骇人的言论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啊。” “草民……” 陆离刚要解释,却被皇帝打断了。 “哈哈,不过你那一番言论深得朕心。” “此番宣你入宫,你可知何事?” 陆离又不傻,就算已经从老宦官口中猜到了,此时也装作毫不知情。 “草民不知,还请陛下示下。” 陆离身侧的老宦官不由在心中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就凭这份心性和演技,只要日后不出什么大的差错,那么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赵广突然神色一转兴奋道,“那么朕就告诉你,好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陆离听封!” 此时满朝文武都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陆离,只有陆离还一头雾水。 大殿之内除了陆离之外,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封赏绝不会小,很多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臣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酸意。 第79章 朝堂激辩,加官进爵 皇宫大殿满朝文武都在观望着陆离的这次封赏,相邻的官员还在小声的议论着。 “宣诏!” “是!” 说罢刘谦便拿出圣旨捧在手里宣读。 “陆离接旨!” “草民陆离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元元年五月,齐鲁之地遭遇连月暴雨,致使大坝决堤黄水泛滥,此次水患波及之广史无前例。 水患造成三十余万灾民流离失所,纵有当地官员及时赈灾,仍有一十八万灾民逃难至京城外。 此时恰逢国库空虚,幸得纳川楼东家陆离联合众爱国商号及时出手,才使得十数万灾民得以温饱。 今灾情平定,朝廷念其功勋,特论功行赏。 封此次赈灾伸以援手之商号为皇商,今后可在商号之前加上皇家二字以彰其功勋,商号东家进爵一等,此后凡是族人经商皆可商税减半。” 听到这里满朝文武都彻底傻了,这种封赏可算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了。 这皇商二字对于现如今这些处于社会地位底层的商人来说,就等于是直起腰杆光宗耀祖了。 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还给他们封爵了,虽然不是裂土封侯,但是有了最低级的爵位,就是正式迈入了贵族行列。 满朝文武彻底不淡定了,按照帝国惯例非军功不得封爵,如今这些商人仅仅是因为捐出一点臭钱就能荣获此等殊荣,这让这些官员怎么接受得了。 尤其是武将更暴跳如雷,幸好有定国公压着才暂时平息,然后这还没算完,只听刘谦继续说道。 “纳川楼东家陆离为此次赈灾首功,联合商号捐粮五十万担,白银一百万两,救民十数万,封伯爵,赏地千亩,世袭罔替,爵号青山,钦此。” “陛下不可。” “陛下不妥啊。” “陛下三思。” “陛下……” 刘谦刚宣读完圣旨,大殿之内顿时就炸了锅,这次不仅是御史,就连很多清水衙门的官员,也纷纷跪地请求皇上收回圣命。 御史们见皇帝不为所动,又将目光投向了朱熹,礼部尚书朱大人以前遇到这种事都是带头冲锋的,此时却只见朱熹闭目养神轻抚胡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朱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呀。”吏部尚书张世奇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了朱熹。 “是啊,是啊,这与祖制不符啊。” “朱大人…” 朱熹虽然对这次封赏意见也很大,但是想到之前自己登门时这些人的嘴脸,顿时打定主意作壁上观。 “哼,这会想起老夫了?早干嘛去了。”朱熹心中暗想着。 这种逾越祖制的封赏,一般都是礼部提出,然后再由御史弹劾,今天朱熹不参与,众多礼部官员也不敢造次,御史们就显得不再那么犀利了。 “陛下此事欠妥。”最后还是秦玄凌出来支持了御史的弹劾。 “哦?秦相也觉得朕的这次封赏不妥?” 赵广可以不理会别人的弹劾,但是面对这个权倾朝野的老狐狸,却不能置若罔闻。 面对皇帝锐利的眼神,这位左相丝毫没有畏惧,只是平淡的说道,“此事与礼制不合,本朝自高祖立国以来定下的祖制就是非军功不得封爵,这小小酒楼商人何德何能敢逾越祖制?” 陆离本来看着殿内吵架还觉得挺热闹,突然听到有人把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就有些不乐意了。 但是面对这位权倾天下的左相,他现在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只是在自己的记仇本上又为这秦家记上了一笔。 “那朕问秦相,军功是怎么来的。” 秦玄凌被皇帝突如其来的这一问,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军功自然是将士们战场英勇杀敌得来。” “那将士们奋勇杀敌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保境安民。” “安民啊,安民,说的不错,陆离凭一己之力带头救活这十几万灾民,这算不算安民?” “这……”左相顿时被问得有些词穷,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掉进小皇帝的语言陷阱里了。 “活人十数万,还配不上一个小小的伯爵吗?!” 赵广突然加大音量,繁杂的大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秦相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一时间脸色变的极为难看。 自从他担任左相以来,就连天武帝在位时都对他礼遇有加,没想到今天却被这个小皇帝当众驳了面子,他心中十分恼火却又不敢发作出来。 只听赵广话锋一转又说道,“秦相也不必多心,朕也不是驳你的面子,只是父皇临终托付江山时说过,帝国之基在于民,国如船,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朕这次册封也是秉承父皇遗志,陆离护我帝国十数万基石,这点封赏众卿还觉得不妥吗?” 听皇帝说完这话,所有言官都闭嘴了,这又是帝国基石、又是先帝遗志的,最后连天武帝都搬出来了,这谁还敢反驳。 他们不过是心里不平衡,再加上想赚点士林美誉罢了,现在再去触怒龙威后果就很难说了。 正当朝堂气氛有些尴尬时,朱熹突然睁开眼睛迈出一步高声道,“陛下爱民如子,心系万民,是吾辈楷模啊!老臣以为此次封赏理应昭告天下,一来激励更多国人为国效力,二来可以彰显陛下天恩浩荡。” 他这一嗓子如同惊雷,对百官的冲击不亚于刚才的封赏。 所有人心里最先浮现出的两个字就是——卧槽! 武将的反应是这老匹夫居然也会拍马屁啊,你们文人的气节呢,你们文人的风骨呢? 定国公则是悄悄向着朱熹伸出一个大拇指,那意思是你这马屁拍的硬是要得! 朱熹这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他心想反正都已经向皇帝低头了,不如就彻底倒向皇权一边,不然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臣附议!” “臣附议!” …… 最先站出来支持的就是礼部官员,老大都明确表态了,他们心中也不用再纠结了,纷纷跪地支持朱熹的主张。 御史言官见大势已去也不再抵抗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立马矛头倒戈。 “是吾等思虑欠妥,臣万死。” “臣等附议!” …… “陛下圣明!” 这朝堂的一幕幕把陆离看的一愣一愣的,他心里感叹着自己道行还是太浅,自己这脸皮比起这些官场老狐狸,还是有待提高。 第80章 不一样的君臣 一出宫廷大剧即将落幕,老宦官见陆离还站在原地看戏出神,赶紧轻轻呼唤道。 “陆公子,陆公子……” “啊?怎么了……” 听到老宦官的声音,陆离这才回过神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哎,赶紧谢恩呐。” 老宦官是真心替陆离着急,只要陆离一个头磕地上谢完恩,这是伯爵就算到手了,就算皇上再变卦,这补偿终究是少不了的。 老宦官在宫中当差多年,他对这朝堂封赏再清楚不过,无论朝堂再怎么争吵,这皇上的金口玉言,哪里是那么容易收回的。 陆离眼神一亮瞬间领会,当即运足内力跪地高声道,“臣谢陛下隆恩!”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谢恩,当即把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只见陆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坦然接受了封赏。 众人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这是完全没把满朝文武反对的声音放在心上。 此时陆离连称呼都改了,从走进大殿时自称草民,到现在直接称臣了。 站在一侧的定国公看着陆离满脸都是欣赏,心想这小子脸皮厚的可以啊,以后肯定能成大事。 老宦官也满脸欣慰的等待圣裁,他心里最通透,别看陆离刚进来时百官都对他有些不屑,只要圣旨到手这爵位就算盖棺定论了,从此这些人就是心中再有不满,见了面也要称呼一声陆伯爷。 陆离心中还是很感激这个老宦官的,他不管老宦官是想结个善缘,还是有别的目的,在这关键时候他都算是帮了自己一把。 谢恩之后,陆离再次抬头看向龙椅时,赵广也投来一个欣慰的目光,他喜欢陆离这种聪明人,尤其是有能力又能为己所用的聪明人。 赵广对陆离还是很满意的,他对陆离的评价很简单,战场杀敌是为勇,心系万民是为仁,能赚钱算得上是智,同时还能重情重义,最重要的一点是陆离的观点符合自己的执政理念。 陆离也算是运气逆天,这次封赏他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个伯爵也有敲打百官的意思在里面。 “陆伯爷咱家给您道喜了。” 刘谦走下台阶将圣旨交给陆离手中时,他还感觉有些不真实,今早起床还是陆东家,此时摇身一变就成了陆伯爷。 听着身边的这些道贺声,陆离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这也不能怪他定力不够。 这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人生际遇,换做谁一时间也很难消化。 散朝后陆离被皇帝单独留了下来,他在老宦官的引路下走向了御书房。 陆离虽然心中杂乱,但是也没忘记再给老宦官一份好处,在廊道人少的地方,陆离不经意间,就将一块金饼塞到老宦官的手中。 “伯爷这可使不得……” “公公您就安心的收下,没有您的提点,今日之事恐怕是没有这么顺利,日后还烦劳公公多多照应才是。” “这……” 陆离这一套人情世故,差点把老宦官感动哭了,他虽然在宫中混的地位不低,但是少有庙堂重臣,会将他们这些阉人放在眼里。 反观陆离一步登天后不但没有表现出傲慢,反而给了他最缺少的尊重,这怎么能让他不感动。 “您就踏实收好了,日后若是出宫行走,记得一定要来纳川楼,我亲自招待您。” 听到陆离都这么说了,老宦官展颜一笑也不再推辞。 “那老奴就先谢过伯爷了。” 皇宫御书房,赵广心情愉悦的靠在御榻上,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 他知道如果不是陆离阴差阳错的掺和进来破局,这次赈灾可能就会成为君臣彻底离心的导火索。 “青山伯爷到!” “宣!” 陆离进门后刚要行礼,就被赵广下榻亲自扶住了。 “我们君臣私下不必多礼,来来来,快坐。” 说着赵广就拉着陆离来到龙榻旁。 “陛下这不太好吧。” 陆离是边军泥腿子出身,根本不懂宫里这多的规矩,他侧眼看到刘谦一脸便秘的表情,才下意识的客气了一句。 此时御书房内只有大太监刘谦侍奉,赵广更是没了那么多顾忌,将陆离按坐在了龙榻上便吩咐上茶。 陆离突然觉得这个皇帝很对自己口味,换做谁碰到如此礼贤下士的君主,都会新生好感的,更别说就是眼前这位君王,刚刚给自己封赏了一个伯爵。 “刘谦吩咐御厨房准备饭菜,再来两壶好酒,今日朕要与陆爱卿对饮。” 罗汉榻上君臣一人一边,赵广看向陆离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喜欢,这让陆离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终还是陆离先忍不住开口,“陛下留下臣,是有什么吩咐?” “别多想,你这次赈灾可是帮了朕大忙了,今日高兴留你陪朕喝两杯庆祝庆祝。” “喝酒倒是能喝,只是臣这第一次进宫也不懂这宫里的规矩,怕是哪里做的不好冲撞了陛下。” “无妨,无妨,朕也是烦透了那些繁文缛节,今天我们不必多礼,只管喝酒!” 陆离原先还想着尝尝这御厨房的饭菜,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宫里除了食材是顶级的,这厨艺、味道就一言难尽了。 两人吃饭时只有刘谦侍奉在旁,陆离索性也就放开了,推杯换盏过后陆离和赵广俨然聊成了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 君臣二人从聊见闻,到聊经济,聊民生,聊军事,最后甚至聊到了削藩。 这把侍奉在旁的刘谦吓出了一身冷汗,陆离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大谈着削藩的利弊。 “你……你以为朕……朕就不想削藩嘛,只……只是这各地藩王拥兵自重,朝……朝廷钱粮不足无力削藩。” “陛……陛下,您……您听我说,臣有一策可以兵……兵不血刃解决帝国的后顾之忧……” “你说说看……” “推恩令……” …… 一顿午饭君臣二人从中午喝到了下午,最后俩人勾肩搭背的讲着推恩令的好处,听的刘谦一阵阵嘴角抽搐。 在此期间陆离还骂这皇宫里的御厨不行,白瞎了这些顶级的食材,非说要送皇上两个好厨子。 眼见赵广不信,陆离还特意跑去御厨房亲自炒了俩菜,吃的这位皇帝一个劲诉苦,非说在这皇宫里委屈了自己的口腹。 第81章 贺礼 这是赵广登基后第一次喝醉,这也是陆离来到京城后第一次喝醉。 “哎呦~我的爷呀,你们这是喝了多少啊。来人,快来人呐……” 原来君臣二人对饮时,刘谦一直在旁边劝他们少喝点,最后他就被不耐烦的皇帝给赶到房外了。 放飞自我的君臣二人,从酒盅换成了酒杯,从酒杯又换成了大碗,御书房内歪歪斜斜的酒坛,仿佛在诉说着这二人到底喝了多少。 刘谦就这么一直在御书房外候着,直到听不到房里的动静了,这才进来查探情况。 刚进门就看到一个坐在地上抱着酒坛,一个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这一幕可看傻了这位大内总管,连忙喊来太监宫女帮忙。 陆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他从睡梦醒来揉着宿醉的脑袋有些懵。 他努力的回忆着昨天发生了什么,过了许久零星的记忆片段,才慢慢重新聚集回他的脑海中。 陆离依稀想起来昨天好像是和皇上一起喝酒了,然后记忆好像就断片了,任他怎么回忆,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扶着床撑起身体慢慢来到房门,刚打开门就发现崔家兄弟正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外。 见到陆离开门崔震有些兴奋说道,“东家您醒了啊。” 崔山轻拍了弟弟脑袋一巴掌说道,“还敢叫东家,你个傻球,现在应该叫伯爷!” 听到崔家兄弟的话,陆离脑中的记忆开始重塑,这才完全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皇商,伯爵?这一切不是做梦,那不是一场梦,陆离突然也有些兴奋了起来。 “去,给老子打盆水来。”他轻踢了崔震屁股一脚笑骂道。 随着崔震回来的还有高湛,刚一上楼梯高湛就大笑着道喜。 “陆哥恭喜啊,小的给伯爷请安。” 说着高湛还装模作样的想给陆离行一礼,被陆离眼神一瞪这才作罢。 “楼下吵吵嚷嚷的是什么情况?” 刚打开房门时陆离就听到了酒楼的喧闹声,开始他还没在意,这会才觉得这声音有点大。 “嘿嘿,还能有什么情况,都是来送贺礼的呗。” “恭贺我封爵?那也不至于大清早的就过来吧。” “昨天宫中大肆封赏的事早就在京城传扬开了,开国最年轻的伯爵这可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不过楼下这些人可不只是来道贺的。” 高湛卖了个关子,陆离边洗脸边问道,“还有别的事?” “你再想想昨天除了你被封爵,还有什么封赏?” “皇商?那些商号?……” “对啊,他们都沾了你的光被封了皇商,还进了男爵,这都是来谢你的。” 经高湛这么一提醒,陆离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自己昨天只顾着看热闹了,又喝了不少酒才把这茬给忘了。 “听动静,这是来了不少人?”陆离擦干了脸随口说道。 “你自己下去看看,这些商号送来的礼物这大堂都放不下了,这要不是我在下面拦着,此刻恐怕都能堆到二楼了。” “有这么夸张?” “夸张?你是没见到今早那些人的架势,差点就跪在纳川楼外磕头感谢了。” 陆离还是低估了赐爵,对这些商人的杀伤力,此时那些参与捐粮的商号,都想给陆离立个长生牌位了,说是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他们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仅仅是为了博取声望,如今却换来了皇商和爵位,这些商人比陆离感觉还不真实。 单纯的一个皇商的名号,就已经足够吓人了,再加上一个爵位,这让那些与这场大富贵擦肩而过的商号,悔得肠子都青了。 陆离来到楼下看到这些堆积如山的贺礼有些傻眼,此时的大堂中已经找不到能落脚地方了,店里的伙计正在不停的,将东西抬进后院,然而这却赶不上贺礼送进来的速度。 “陆哥给。” 高湛从柜台取出一沓厚厚的拜帖交给了陆离。 “这么多?我记得那些商号没有这么多吧。” “不只是商号的,还有许多当朝勋戚送来的。” 陆离拿在手里随意的翻了翻,这没一会的功夫,他就看到有五张拜帖,提到有要与他结亲的意思了。 “这就是一步登天的感觉吗,貌似感觉还不错……” “那些商号想请你吃饭答谢,你看怎么安排?” 陆离本想着随他们安排完自己去赴宴就好,却又想起了昨天御厨房的饭菜心里暗骂,“这诺大的皇宫就没俩好厨子吗,不怪皇上昨天那么诉苦,不过这御酒当真是不错。” “安排在我们这里吧,人家送了这么多礼物,就让我们来招待吧,吩咐下面伙计抓紧时间把贺礼清点出来。” 一切安排妥当后,陆离来到后院简单的吃了点早餐就躺在藤椅上醒酒。 直到陆离看过了送来礼单,这才又把他从藤椅上惊了起来,珍珠、翡翠、珊瑚,美玉…… 他只是简单的看了几眼,就被这些东西价值给惊到了,清单最后跟着高湛的估价,粗略估算他们这次送来的礼物价值就不下于三百万两白银。 “这么多……”这一刻陆离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伯爵能带来的价值。 中午。 在纳川楼五楼的一个最豪华的房间里,陆离举杯宴请这次捐钱的商人。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到纳川楼,之前有来过的也是限于身份无法来到高楼层。 纳川楼可不只是有钱就可以进来的,想上五层还需要有权,这也就是这些商人为什么一心想要提高自己地位的原因。 他们虽然是帝国最有钱的人,但是却不能获得与财富匹配的地位,恰巧陆离就给了他们最迫切需求的身份,他们怎么能不感激。 陆离之所以费劲心思打造那么多贵宾牌,就是为了给客人营造一种身份上的优越感,这样那些权贵豪客才能心甘情愿的掏钱。 “吾等必将世代感谢伯爷的恩情,以后凡是伯爷有什么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诸位言重了,此次赈灾要是没有各家商号仗义出手,这次灾情也不会这么快解决,要说感谢也是我要感谢诸位。” 这些商人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能用一杯又一杯的满饮,表达着对陆离的感激。 第82章 纳川商会 酒宴之上气氛融洽,这些商号中有些平时还是竞争对手,今天却是抛开了前嫌。 现在这一桌商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小贵族,虽然摒弃不掉铜臭,但是身份上与之前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我们能有今天全依仗伯爷,金源德以后为伯爷马首是瞻,但有吩咐任凭差遣!” “对对对,我们也是,没想到我等世人眼中的奸商,也有为自己正名的一天,这全归功于伯爷啊。” …… 面对一声声恭维,一杯杯的敬酒,陆离也不矫情照单全收。 “既然在座的各位如今都已经是皇商了,那么我有一个提议,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伯爷请说。” “您说。” …… “我打算成立一个商会,就由我们这些商号为骨架,只是入会的商家从此以后就要互帮互助,资源共享,消息互通,只要我们发展的够快,以后只要是我们涉及到的行业,定价权我们说的算!” …… 当陆离把想法说出后,并没有收到预想中那种积极响应,反而是众人的长久沉默。 商会并不是一个什么新鲜的组织,像票号、盐铁、漕运,很久之前就有自己的商会了。 在座这些人都是经商多年,他们对于商会里面的尔虞我诈,大体也有所了解,所以对陆离的提议,就不显得那么热情了。 陆离见大家的响应不积极就接着说道,“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讲出来。” “伯爷不是我们驳您的面子,按说您对我们的恩情这点小事不值一提,只是……” 陆离看到这个布商欲言又止就愈发好奇了起来。 “伯爷实话对您说了吧,今天若不是伯爷请客,我们当中有很多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坐到一起吃饭,我也不怕您笑话,这经商时间久了,各家商号之间多多少少的都会有点小摩擦,这以后大家都加入到商会共事,万一谁在背后捅刀子,这……” “对对对,我们当中很多都是老对手,不说这多年积怨,就说这以后的利润分配也是个难题啊。” “白眼狼,刚跟着伯爷得了好处,现在就想着分赃不均的事了。” “死胖子你他妈说什么呢,今天若不是伯爷请客,老子干烂你的狗头。” “余大脸我给你脸了是吧,操你妈,你来啊,你当老子怕你啊。” 这还没说几句,现场就有了要动手的趋势了,陆离没有劝导只是冷眼不语的看着这一切。 就从这冰山一角,陆离也大体能猜出,这些商号平时的积怨到底有多深了。 但是陆离却并不着急站出来平息事端,他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联合而是立威! 大家吵了一会声音才渐渐的小了下来,有些人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们反应过来今天的场合不太对了。 “吵啊,怎么不吵了,不过瘾的话我这楼中有刀枪,要不你们打一架吧。不用担心打坏东西,我纳川楼最不缺的就是钱!” 陆离突然加大的音量,让所有人都心里一惊,大家这才发现这位年轻的伯爷,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平易近人。 “大家今天能来是给我陆离面子,这个情我记下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商界翘楚,与我相比大家都是前辈。但是今天大家既然来了,就听我把话说完。” “是我等无礼,伯爷请讲。” …… “今天请大家过来就两个事,一是我替灾民感谢大家仗义出手,二来就是我这纳川商会的提议。纳川商会将由纳川楼统筹管理,大家也不要有什么顾虑,纳川商会自愿参加,这个不勉强。接下来我就说说这商会的规矩,这第一条凡是加入商会的商号,都将受纳川楼扶持,只要要求合理商会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第二条凡是加入商会的商号此后视为一体,消息互通,资源共享,同进同退。……” 陆离将商会的条条框框,一一为大家列举了出来,中途高湛还为每家商号都分发了一份计划书。 这是这群商人第一次看到这么详细的计划流程,只是看着这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计划书,众人就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位年轻的伯爷了。 “计划就在这里,大家看完后仔细考虑考虑。最后我只说一点,只要加入商会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咱们丑话说在前面,入会后谁要是敢做有损大家利益的事情,我会将他连带着他的家族一起抹掉。规矩今天定下了,以后就不要说我陆离不讲情面。” 刚刚还在仔细浏览计划书的众人,顿时被陆离这句含着杀气的话给惊到了。 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是威胁,但是从陆离不带生气的语气里说出来就只有杀意。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以前是边军出身,在那里我们是靠着割蛮子人头挣银子。对自己人我们会舍命相救,对敌人我们从不留情。” 说完后陆离便独自离开了房间,为这些商人留出了考虑时间。 “哎哎哎,老徐你看这写的,入会后就可以使用商会的无息银子,这以后生意周转就不用被那些票号吸血了。” “看你那点出息,看这里,铁矿,看到没这是铁矿经营。” “我看这入会以后限制不算多,但是好处却不少,你们说咱们这位伯爷如此大费周章的到底是图什么啊。” “安雀安知鸿鹄之志,你就安心的卖你的布吧。” “死胖子,老子……老子今天不和你一般见识。” “你们看这里,这上面写着商会将会在帝国各地的主要城池,开设情报站收集消息,这以后我们紧紧是利用这一点倒卖差价,就能赚的盆满钵满啊。” “还有这,还有这,你们看为了避免同行业商号内部竞争,建议商号换持股份冲抵风险,换持股份价值由纳川楼中立核算,这样一来就等于将我们的利益联合捆绑起来了,那就不用再担心分赃不均了,并且还能接下更大的生意。” “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分赃不均,回家多读读书,那叫利润分配。” “你们说这伯爷脑子是咋长得,我们有疑虑的问题,他都提前为我们想好了解决方案,高,实在是高!” “你要是能想通这次册封你就是伯爵了。” 这场讨论一直持续到傍晚,最终几乎所有商号都同意加入了纳川商会,少数几家没加入的也不是拒绝了,只是要回去请示族长。 开元元年,六月二十,纳川商会正式成立,据后世记载,正是此时这房间里的二十八商号为帝国征战极西之地,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第83章 铁矿到手 等到这些商号全部离开后,高湛又返回到了陆离这里,陆离正躺在椅子上自己轻揉着脑袋,高湛看到陆离这个样子有些心疼。 自从来到来到京城以后,为兄弟几人铺路的谋划都是出自陆离之手,所有人都不需要思考太多,只需要遵循着陆离的计划按部就班。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所有人都将陆离当成了万能的依靠,这时高湛才发现原来陆离也会累啊。 高湛刚要悄悄离开,便被陆离喊住了,“有事?” “没什么事……陆哥你休息休息吧。”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咱们西北的汉子也会扭扭捏捏,说事。”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我听了一下午也没弄明白,咱们组织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商会做什么?你写的东西我也看了,几乎每一项条件都是对那些商号有利的,咱们赔钱赚吆喝图什么。” 陆离长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调侃了一句,“你最近还挺好学啊,是画舫的姑娘不漂亮,还是这酒不好喝了。” “陆哥你就别笑话我了,说正经的呢。” “真想知道?” “陆哥你就别逗我了……” “商道是富国之本,富国才能强军,没有这些战马长刀坚盾利矛,用什么来守住我们这惬意的生活。” 看着高湛一脸迷茫的样子,陆离就知道这是对牛弹琴了。 “不懂?帝国想要长治久安,首先一点就是要让老百姓手里有余粮,而现在帝国赋税全依赖地里的粮食,你想啊,老百姓一年到头才能从地里刨出几个银子。” “这个我懂,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陆离收起了那副调侃的表情严肃道,“高湛,我们手里的钱早就够花了,这上千万两白银,我们兄弟们几辈子也花不完,我们为什么还要赚钱?” “……” 高湛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自从他当了纳川楼大掌柜,好像每天只想着怎么赚钱,就算是明知道钱已经够花了,但是还是在想尽办法赚更多的钱。 “现在帝国九成赋税出自农税,而面对真正富足的官商却收不上税来。” “官员免税,这商人流动又性大,不仅买卖的货物不好统计,其中还会有官商勾结,这确实是不好收税。” “说的不错,其实还有很多商号本身就是那些官员的私产。帝国拿他们没办法,那我们就让他们变一变。这些权贵豪商赚了天下最多的钱,享受着天下最好的生活,他们不该多拿出一点钱建设建设帝国吗?我们不能学他们去欺负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那能有什么意思,要刮我们就刮最肥的。” “那这商会……” “商会,只是一个开始……” 听陆离说完高湛有些听懂了又有些没听懂,只是陆离不再解释了,他也就没有再追问。 自从封爵之后,陆离就经常被皇帝抓壮丁,为了行事方便,又为陆离封了一个兵部主事的官职。 这次倒是没有官员再站出来反对,百官可能觉得伯爵都封了,再给个兵部主事,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最近这些日子里,陆离时常就被皇帝宣进宫中议事,这可把那些在官场摸爬多年的老臣羡慕的捶胸顿足,只有陆离每次进宫都是一脸不情不愿。 这种能伴驾左右的天子近臣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若是让别人知道陆离的心思,恐怕会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赵广找陆离还是为了灾民的事,虽然粮食问题解决了,但是这十几万人总不能一直就这么养着吧。 在这期间赵广也派人去试图劝说灾民归乡,却没想到派去的人差点被灾民打了。 赵广对青州灾情是调查过的,他知道这次洪灾不只是天灾那么简单,但是没想到这些灾民与当地乡绅的矛盾,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用武力那更是不可能,正所谓法不责众,何况这还是十几万人,日子久了这灾民的安置问题,就成了皇帝的心病。 历经几次朝会议事,百官都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其中最靠谱的就是将灾民迁徙别处,并划拨土地供他们繁衍。 这个办法不说灾民们同不同意,就是这迁徙的费用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国库此时哪里能负担得起这么大的开销。 君臣研究多日无果,赵广又想起了陆离,他将事情的原委向陆离说完,让陆离想个解决方案。 御书房。 “陛下,这朝中大事让我拿主意不妥吧。”陆离一脸为难的看着赵广。 “朝中是一群饭桶,吃喝玩乐、调教舞姬他们在行,真让他们为朕分忧没有一个有用的。” “陛下别动怒,大人们忙于政务,可能就是一时间没想出好办法而已,这事说不准过几天就解决了。” “凭他们?哼,你也帮朕想想办法。” “这……办法倒是有,只是……” 赵广一听到陆离有办法顿时眼睛一亮,“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陆离这就是欲擒故纵,他惦记这些灾民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有遇到什么好机会提出来。 “臣可以安置这些灾民,但是需要向陛下讨要一块地皮。” “要地皮?” “陛下别误会,臣不是讨要封地,而是一块荒地。” “你要一块荒地安置灾民?” “这小青山附近有一处名为落雷坡的地方,那里常年会被雷击,地上寸草不生,人们说那里是被邪祟污染,臣已经请了和尚做过法事,如今邪祟被驱散了,正好用来安置灾民。” “好,朕就将那块地赏赐给你,再给你划拨六十万两为灾民筹建新房。” “陛下,如今帝国财政困难,这国库的银子应该花在刀刃上,灾民建房的银子臣就不劳陛下烦心了,这钱我自己出了,也算是为陛下分忧。” 陆离这句话说的是大义凛然,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 赵广把陆离和百官两下一对比,差点没感动哭了,直在心里感叹道,“如此忠臣世所罕见啊,明君遇良臣,社稷之福,万民之福啊。” 陆离一路憋着笑离开了皇宫,赵广则是在御书房对着刘谦把陆离大夸特夸。 第84章 画大饼 御书房中陆离走后,赵广感叹着陆离的忠君爱民,只是他有一丝疑惑,为什么陆离会提前找和尚在那块地做法事,不过安置问题都解决了,别的都是旁枝末节了。 陆离走出皇宫手里紧握着圣旨,心里默念着好人有好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他之所以大费周章的御前讨要封地,这是怕以后落雷坡铁矿的消息走漏后,会有权臣豪族眼红惦记自己的金山。 如今这圣旨可就是地契!这是一张没有人敢惦记的地契! 陆离心里越想越美,不知不觉就哼起来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愿你天冷莫忘添衣衫,愿你酷暑流火心自凉,愿你沐风栉雨听风月,愿你眸如星辰伴花烛,愿你四季流转常相欢……最后只愿我能知道你平安……” 纳川楼。 如今纳川楼的招牌已经换了,现在叫皇家纳川楼,陆离站在楼外看着手下人更换着那巨大的匾额嘴里轻声念叨着,“这名字真土……” “啊?陆哥你说啥?” “我是说这名字换的真霸气……” 陆离想到以后自己的产业前面都要加上皇家俩字,心里就是一阵恶寒。 他现在是纯属矫情,要知道在帝国中这两个字在商业上能带来的无形价值,这是没法用银子来衡量的。 楚汉立国以来有此殊荣的寥寥无几,从前只有个皇家织造,就连随后官营的盐铁也没敢用皇家二字。 门匾是用最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的,这还是陆离特意去找鲁大师雕刻的。 当时鲁大师正在小川河忙的焦头烂额,那圆滚滚的身材都瘦了一圈,这还要归功于陆离的那些建造图纸太过复杂。 他看到陆离难得过来一次正要诉苦,没想到陆离却让他雕刻几十块匾额。 鲁大师当时就不乐意了,说着就要撂挑子,最后还是陆离软磨硬泡,又加上了几坛陈年佳酿,这才把他安抚下来。 陆离之所以要这么多匾额,是因为自己分店多,还要为以后的产业预留出来一些,再就是那二十八商号。 陆离觉得既然你们加入了商会,自己也不能小气,之前好处许诺了那么多,总要让人感受到点实际的。 这就有了今天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一幕,二十八队马车浩浩荡荡的从几处纳川楼出发。 每一队送匾额的马车。都如同迎亲的队伍,唢呐锣鼓开道再加上喜庆的大红装饰,引得街上路人频频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陆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送的就是一个面子! 对于这些商号来说,匾额本身虽然价值不菲,却远没有到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地步。 但是陆离营造的阵仗,那就真是送礼送到心坎里了,从伙计手里拿回的红包就能看出,各家商号对陆离这次安排是有多么满意了。 手里有了钱接下来计划都可以顺利实施了,何况现在陆离不仅是有钱,他还有人!十几万灾民中至少有大几万的青壮劳力。 接下来一段时间了里,京城各地同时出现了几处大型的破土动工现场,一时间市场上建房木料都出现了短缺,好在陆离手里人手够多,建造材料源源不断的从各处汇集过来。 小川河。 陆离看着这些错落有致的屋舍,已经出现了雏形,几处水车正在浇灌着农田,走在规划好的道路上,心里想着新家落成的样子。 “东家啊,就别再给我要人啦,您这隔三差五的就来抽调人手,这工期可怎么办啊。” 鲁大师一脸苦瓜相的向陆离抱怨着,他还是习惯叫陆离东家,即使现在大多数人都已经改口喊伯爷,这个胖子还是毫不在意。 陆离对他的评价就是俩字——直男,鲁大师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是陆离毫不在乎,他觉得匠人嘛就应该有股执拗的劲。 “鲁大师啊,这不是没办法嘛,京城有六处同时动工,这次建造的可是不下于铜雀楼的巨楼,没有墨家子弟亲自参与,只靠那些泥瓦匠可不成啊。” 小川河这边人手其实很充足,最近还增添了很多灾民劳力,但是陆离把最骨干的墨家子弟抽调走了大半。 “那您就不能缓一缓吗,现在我这里能看懂图纸的人都不多了。” 相处时间久了,陆离也算是摸清楚这怪老头的脾气了,回到一座临时小木屋,就开始做起了他的思想工作。 “来来来,鲁大师您坐,喝茶,喝茶……” “不是,东家……” “您先听我说,我听说当初墨家分家可是分成了七支,如今他们都怎么样了?” 换做别人早就猜出陆离的小心思了,但是心思简单的鲁大师,却没理解陆离的话外音。 “哎,多年不联系了,多半是如同我们一样流散在帝国各地,靠着接点木工散活勉强糊口吧。” “那您还能联系上吗?” “倒是有两个师弟还有联系,前些年还见过几次,一个叫夏疆带着人在临安城附近讨生活,还有一个叫卫戍现在应该在沧州,东家你问这个做什么?” “您这不是人手不够吗,何不……” “不成不成,当初分家时师傅将机关术一分为七,就是怕我们再因这机关术惹出什么事端,他让我们立下过誓言,只准依仗手艺糊口,决不允许墨家机关术重组,也不准再有人提起墨家二字。” 听到这里陆离不由一阵唏嘘,这还是那个当初能与儒、法、道、兵,齐名的墨家吗? 当初墨家可是秉持兼爱天下的崇高理念,墨党提出的兼爱、非攻、节用、名鬼,天志,影响着无数学子。 在墨家辉煌的后期,已经开始有向着科技研究领域靠拢的趋势了,如今却只能靠着木匠手艺维持温饱,陆离觉得可悲又可叹。 “鲁大师就甘心墨家到了您这里断了传承吗?” “我……” “我知道墨家走到这一天这一步也不是您的错,我只是问您一句当初墨家有连弩车,投石机,云梯等开疆守土的利器,也有游走列国止兵的伟迹,您就不想墨家在您手中重现辉煌吗?” 陆离的蛊惑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尤其是对一个不谙人情事故的直男老匠人。 第85章 练兵 听着陆离为自己列举着墨家曾经的辉煌,鲁大师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陆离还不忘借机在一旁敲边鼓,随着陆离画出的一张张大饼,鲁大师终于是有些松动了。 “鲁大师您放心,你只管召集人手,但凡能联系上的墨家子弟,我这照单全收,您放心,我给他们待遇一定比他们现在过的好!咱们今时不同往日了,我这好歹也被册封了一个伯爵,就凭我和当今陛下的关系肯定能护住你们!” 听着陆离在这吹嘘,鲁大师才反应过来,原来身边这位年轻的东家,如今已经是一位伯爵了。 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墨家这些年遭受的磨难太多了,不仅在朝堂不受待见,在民间也处处被公输家针对。 “伯……伯爷当真能让……让墨家重新……” “鲁大师您放心吧,我陆离床上床下说的话都算数!” 陆离引用了一句魏开山的名言,只是原话是我魏开山对女人床上床下说的话都算数! 看着陆离那坚定的目光,鲁均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早就受够了墨家在这夹缝里求生的憋屈,以前他们是空有屠龙技无法施展,现在他决定重组墨家再搏一把。 墨家与诸子百家有很大的区别,他们不但有自己的指导思想,还有别家没有的组织架构。 墨家成员在创立早期就形成了墨党,墨党组织严密,等级严明,这也是他们历来不受君王待见的一个重要原因。 墨家子弟不只是在学术上有着极高的造诣,还有些人对格物之学研究的很深,其中最有名的墨家机关术中,就记载着他们对天地之理的研究。 听到鲁大师终于有松口的迹象,陆离赶紧追加筹码。 “鲁大师我向您保证,您只需要好好经营墨家,等墨家子弟召集到位,我还会为您开办书院学堂来广招门徒,到时候您要钱给钱,要物给物,您啊只需要专心授课为帝国培养人才,现在这些零零散散的小活,就交给徒子徒孙去做就成。” 活了一把年纪,鲁均哪里吃过这种大饼,当即起身就表示愿意为陆离效死。 “伯爷,他日墨家若是真能振兴,祖宗牌位台上肯定为您留出一个位置。” 这把陆离听的一阵恶寒,怎么说着说着就要被立牌位了。 “哎哎哎,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我也是看不得墨家就此断了传承。” 落雷坡。 自从陆离拿到圣旨后,这里就彻底姓了陆。 陆离围绕着落雷坡圈出来几万亩地,最后还把小青山也囊括了进来。 他现在打着为君分忧旗帜,没有人敢说三道四,就连当初派过来四个守备营,也被陆离死皮赖脸的恳求皇上留下了两个。 孙虎和胡奎的人马现在全由陆离调配,理由当然也是冠冕堂皇,为了城外稳定,避免再生事端,这两营四千人马就暂时落入到他口袋中。 这四千人虽然都是京城老爷兵,但是只要穿戴整齐看上去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自从陆离要来了这两营人马,皇帝就断了他们的补给,皇上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陆离有钱无需消耗国库。 就拿这点来看,这君臣二人能相处融洽还是有道理的。 被断了补给以后,开始这两营人马还有些怨恨陆离,后来等到陆离的补给到位,他们才知道以前那生活简直不是人过的。 这里不仅顿顿能吃到肉,军饷也翻了一倍,就连普通士卒住的营房,都比之前校尉住的要好。 正当这些士卒沉浸在欢喜中时,殊不知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这天上午陆离按例过来巡视建造进度,几万人同时施工的现场,还是颇为壮观的。 所有参与建设的人,几乎都是灾民青壮,只有少数的墨家子弟,拿着陆离的图纸监工。 这些人自从知道是陆离为他们求来的土地,对他就更加感激了,加上又是为自己建造房子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干活。 男人们都在盖房,女人们就在料理荒地,多出来的劳力就负责从小青山挖渠引水,总之这里一片欣欣向荣。 巡视完自己的铁矿,陆离就回到了落雷坡驿站休息。 驿丞自从得了陆离的好处,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菩萨供着,这些日子只要陆离过来,都是他亲自在旁伺候,生怕手下人做事有点闪失。 开始驿丞还只以为陆离是国公府的贵人,后来听说了陆离被册封伯爵,那原本就谨慎的伺候,就变成了无微不至。 “孙虎,胡奎你俩过来。” “陆哥怎么了。” “伯爷有什么吩咐?” 孙、胡二人正在后院吃瓜喝茶避暑,听到陆离差遣赶忙放下手里东西走进了里屋。 进门后只见陆离坐在书案前刚刚放下笔。 “你们先看看这个,过会让驿丞再抄一份。” “这是?” “这是我这几天总结的练兵方法,以后你们两营人马就按这个操练。” 当两人看完这份练兵计划,都被这前所未闻的练兵方法震惊了。 上面不但记载着操练方法,还附带着一些训练器械的图纸。 “陆哥这会不会练得太过了。”孙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 孙虎和陆离一样本就是西北边军出身,他带来的操练方法,都是从边军带过来的,但是相比于陆离刚刚给的,之前那些训练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胡奎更是不堪,他连孙虎带来的边军操练方法都觉得太苦,看到如今陆离给的新方案看的眼角直抽动。 “是啊伯爷,我担心底下的兄弟受不了啊。” “从明天开始就按照这个给我操练,训练器材去找那些墨家子弟赶工。” “伯爷这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需不需要循序渐进,毕竟……毕竟……” “胡奎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样,你既然到我的手底下做事,那么以后我说的话你只需要照做,如果觉得太苦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我将你调走,放心我绝不追究。但是只要你今天留下来了,以后我的话就是军令,你只需要照做就好。” “我觉得胡校尉说的有点道理,这一下将训练量提到这么大,我也担心手底下的弟兄受不了,如果有人带头反对,那……” 陆离走的时候只留下了一个字——杀! 第86章 邯归来 孙虎陪着陆离走出了驿站后院,只留胡奎一人在屋子里愣愣出神。 “陆哥这练兵的事是不是真有点操之过急了,在这帝国腹地我们用得着养这么多闲人吗?” 刚才房中那一幕是陆离和孙虎商量好的,目的就是震慑一下胡奎,对付这种老兵油子一但立威不成,则是后患无穷。 现在只剩下兄弟二人,孙虎还是有些不解的再次询问一句。 “急?咱们兄弟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北蛮人的凶悍,还用我再给你讲吗?” “陆哥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觉得现在四海升平,练兵这事不用这么着急吧,欲速则不达嘛,再说了平白无故的花这多么银子养这么多嘴多亏啊。” “呦,你最近读书不少吗,成语都用上了。” 孙虎挠了挠头笑着说道,“这不是你说让我们没事多读点书嘛。” “你小子可以啊,现在都开始对我讲道理了。” “嘿嘿,我哪敢啊。” 走出驿站后,陆离的脚步顿了顿眺望着远处的天边,“孙虎啊,你能学会自己思考我很高兴,但是你想过没有,今天你可以站在这里和我讲道理,那么明天呢,你能对着那些北蛮的战马弯刀讲道理吗?” “你觉得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挥霍,你知道如今帝国连边军的军饷都快凑不出来了吗?” “这……” “当然你也可以觉得这些和我们没关系,如今我们在这帝都过的安逸,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这种烦心破事都可以扔给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去操心。” “陆哥我不是那意思。” 陆离没有理他继续说道,“打仗是会死人的,会死很多很多人,一旦破城轻则奸淫抢掠,重则屠城。你也知道在康定城有多少战死兄弟的父母妻儿无依无靠,虽然我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但是如果换做我做主,只要那些蛮子能同意,我甚至愿意给他们银子换太平。可是他们不会满足的,他们不仅想要我们的银子,他们还想要我们的土地、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女人,他们会把我们的孩子养成奴隶为他们种地。” 陆离平淡的向孙虎叙述着曾经看到过的画面,孙虎从前只是一个小兵卒,根本不会思考这么多,今天听陆离说完,才知道战败的后果。 “我也想和那些觊觎我们财产的蛮子讲道理,可惜这天地不和我们讲道理啊,你记住这天地之间唯一的铁律,就只有八个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陆哥我懂了。” “远的不说我们就说现在,我们虽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也至少算是富甲一方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吗?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非要留下你们这两营人马了吧。” “你的意思是……”听到这孙虎好像是真的有些明白了。 “我们手里没有力量是守不住我们手里的财富的。” 孙虎听完有些羞愧的点点了头,“陆哥我错了。” “滚蛋,给我把兵好好练好,别让老子的银子白花。”陆离笑骂了一句。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七月过半,夏日的燥热让陆离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咚咚咚……”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陆哥,陆哥,章邯回来了……” 听到章邯的名字,陆离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快步向房外走去。 这可能是陆离最近最记挂的事情了,当初他估算过从帝都到康定城,一来一回最多一个月的时间。 可是自从章邯走后,这已经两月有余了,始终杳无音信,陆离时常挂念章邯的安危。 “人在哪?!” “陆哥别着急,人没事,在楼下吃饭呢。” 陆离也不管那么多,急步就向着楼下走。 此时酒楼已经打烊,陆离来到一楼大堂时,只看到一个身着破衣的背影低头大口吸着面条。 陆离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性的叫道,“章邯?” 这个如同乞丐打扮的人闻声后,慢慢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回过了头。 “章邯!” 陆离这时才看清楚他的脸,此时的章邯几乎瘦的没了人样,满脸的污垢已经混合着血水结了痂,破烂的衣服上有几处明显是利器所划。 章邯看到陆离眼眶也湿润了,他费力的吞下口中的面条才开口道,“陆哥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离走上前去轻轻拥抱了一下章邯,本该是熊抱,只是陆离担心他的身上还有伤口。 “兄弟受苦了。” 章邯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陆离就坐在章邯身边看着他吃面,时不时为他倒水。 一连六碗葱花面下肚,章邯才再一次放下筷子,当他要伸手拿茶杯时,明显可以看到他皱了皱眉,陆离知道这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了。 章邯吃完面条后陆离并没有多问,而是已经让人为他打好了热水清洗伤口,此时几个京城有名的郎中,已经等侯在一旁了。 章邯想说什么被陆离制止了,陆离只说让他先看伤,历经过生死的兄弟不需要太多话,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陆哥,这次……” “万事有我,到家了就没有人再能动你,你安心养伤,有什么事你养好伤再说。” 陆离看得出来章邯不只是受伤颇重而且是累坏了,果然还没等两个侍女为他擦洗干净伤口,章邯就已经呼呼睡了过去。 均匀的呼吸声透露出他此时已经放下了戒备,人只有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才能睡的这样踏实。 “他怎么样了?” 房间外陆离抓住一个郎中的手急声问道。 “伯爷勿慌,这位小兄弟身体底子好,不打紧,都是一些皮外伤,就是有些失血过多伤了元气,我这有个方子只要按时服用,不出三日即可痊愈。” 听完郎中的话陆离才长呼了一口气,他是真怕章邯是伤到要害,硬撑着一口气才回来的。 “陆哥,陆哥。” 看到陆离出神,高湛轻轻的叫了两声。 “嗯?” “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你最近一直忙的脚不沾地,这里我守着,有事我喊你。” 陆离又嘱咐了高湛几句,这才点了点头重新上了楼。 第87章 康定城变故 今晚陆离虽然心中有满肚子疑惑,但是都没有问出口,在他眼里只要人平安,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后先放一放。 次日。 当章邯从梦中转醒时已接近中午了,他喉咙里发出的干渴嘶哑声惊扰到了陆离。 陆离此时正坐在章邯房间里写着东西,听到床边的动静,连忙停笔起身走了过去。 “感觉怎么样了。”陆离将他扶起身靠在床上又递过一杯水。 “陆哥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来先吃点东西。”说着就让人送来一碗温热的瘦肉粥。 章邯刚要接过粥却被陆离制止了,陆离试了试温度后,便一勺一勺的喂他吃下。 粥吃到一半时眼泪就从章邯的眼中滴落,他这一路无论伤口有多疼都不曾流泪,此时面对着一碗热粥他却哭了。 他从陆离手中接过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滴落的泪水混合着粥,没几口就被他吃完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哭上了,咱们西北汉子可不兴这个啊,昨晚郎中说你现在还不能多吃,等你再恢复一些,想吃什么哥亲自做给你吃。” 这一刻章邯感受到了一种叫亲情的陌生情愫,他曾经在陆离、陆大勇身上看到过,如今在自己和陆离的身上也感受到了。 “我没事,都是一些皮外伤,就是一路逃亡没怎么吃东西。” 陆离边给他换药,边听他说起了此行的经历。 章邯离开京城时,陆离为他准备了不少银子,按说此行就算有些坎坷,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其实行程开始也正如陆离预料的一般十分顺利,就算偶尔在驿道上遇到刁难的关卡,也都能用银子放行,事情的变故发生在抵达康定城的前一天。 章邯带人走出河西走廊抵达黑风口后,就开始觉得这熟悉的地界变的有些诡异,他们只能提高警戒继续前进。 随着离康定城越来越近,路上经常能见到破损的马车,甚至还能经常看到被动物啃食的腐烂尸体。 诡异的事情加剧了章邯的不安,直到这天晚上,章邯带着人在一处乱石堆处露营休整。 半夜营地周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章邯喊人戒备随后两队人马,就在一处巨石拐角处相遇了。 借助火把章邯这才发现这是一队商队,他很好奇为什么会有商队在夜间赶路。 当探明对方是一队丝绸商人,章邯这才命人收起了防身的兵器,走近了,章邯才看到商用的驮马,都被人用粗布裹住了马蹄,就连马嘴都被人用布勒住了。 对于这种操作章邯很熟悉,这是边军常用的战术,一般用于赶路夜袭之类的隐秘行动。 但是这出现在一支商队身上,就显得有些不寻常了,双方坐下交谈后章邯才得知,原来他们这也是迫不得已。 商队的主事叫何明,家里几代人做的都是丝绸生意,自从前朝打通了这通往极西的商路后,他们就开始做起了,向更西方倒卖丝绸的生意。 这条商路虽然凶险,但是倒卖的暴利,还是让许多商人趋之若鹜,康定城正是以此为依托聚拢建立起的帝国前哨站。 康定城最早之前只是一个西北稍具规模的集市,只因为它正好卡在这东西商道上,才被商人和流民渐渐发展了起来。 “何老板,那你们为什么如此装扮,要知道这里可是不太平啊,以前经常有胡人出没,你们居然还敢在夜里赶路。”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如今这康定城,哎……” 说着何明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 “何老板这是为何啊,不瞒您说我以前就是康定城人,此番回来就是为了接老母前去中原享福的。” 章邯跟着陆离时间久了学到了绝活,这假话是张口就来。 不过这也怪不得章邯,这一路上不寻常的事情太多,他只是想多打探一些情报。 “这康定城现在可去不得呀……” “这话怎么说,为何去不得啊。” “小兄弟肯定是离家已久,如今这康定城已经不是以前魏将军在的时候了……” 听到魏将军三个字,章邯心里就是一疼,那个粗犷的光头,虽然平时有些不着调,但是对待这些军民还是极好的。 章邯将带的食物分发了一些给他们,就听何明讲起了康定城的变故。 “你自幼在这长大应该是知道魏开山魏将军的吧。” 章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耐心的听他继续讲述。 原来自从魏开山背调任后,这康定城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新上任的守备将军名叫王冲,相传是太原大族王氏一支的旁系族人,此人嗜酒性贪而且脾气极为暴虐,但是他带兵却是一把好手,由于杀敌英勇,指挥能力出众,所有他颇得王家的器重。 王冲原本是龙腾城的一名偏将,因为醉酒经常打骂士卒,后来被手下人揭发杀良冒功险些被斩首,后来流传是王家在背后使了大力气才保了下来。 虽然保下了王冲,但是这杀良冒功的罪名可不是小事,为了等待事情被彻底压下,只能暂且将他安排到了这边城雪藏。 王家只是想让王冲在这里打磨性子短暂过度,没想到这康定城算是跟着遭了殃。 王冲觉得自己只是杀了几个贱民,朝廷这就是在小题大做,被王家保下来以后,还回头埋怨王家连这点小事都压不住。 他出身于王氏这种大家族,平时也算得上是锦衣玉食,突然被安排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他哪能受得了啊。 王冲上任后就开始整天借酒消愁,甚至还让手下把城里青楼的姑娘们叫到军营供他助兴。 随着时间久了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这里虽然穷是穷了点,但却是天高皇帝远,再加上没有上面的官帽子压着他,他就开始暴露出了他暴虐的本性。 王冲适应康定城的生活后,他就开始酗酒,嗜赌,敛财,打骂士卒,欺压百姓,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他不仅是找姑娘开始了不给钱,后来只要姑娘们稍有不顺他心意的,动辄就是打骂至死。 后来他的恶名远播,已经到了可以让小儿止啼的地步。 第88章 狼狈为奸 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了解了,这位守备将军的秉性,此后但凡听说是王冲来青楼找姑娘,没有一家青楼愿意出姑娘接客。 在多次被青楼以各种理由推脱掉后,王冲就想着用亲卫动粗来硬的,最后还是被监军太监蔡和劝说住了。 经过一番交谈后王冲才得知,原来这些青楼背后都是有金主的,许多都是一些颇有背景的家族在此地开办的。 王冲来康定城上任前,就被王老太爷交代过不要再生事端,他虽然脾气暴躁,但是老太爷的威严,可不是他敢挑衅的。 无奈之下王冲就把主意打到了良家身上,他觉得这些穷苦贱民玩了也就玩了,自己在这边城大权在握,肯定没有人敢造次。 起初事情做得隐蔽倒也没有再节外生枝,后来他是越来越肆无忌惮,经常白天就在军营里荒淫,士卒经常能看到他赤着身子,在院子里追着这些没穿衣服的小娘乱跑。 后来事情败露了,王冲指使手下劫掠女人的消息,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随着事情越闹越大,为了平息流言王冲只能加大了巡守力度阻断言论。 在王冲眼里这些穷苦百,姓就像是待宰的绵羊,可以任由他拿捏。 可惜这次他错了,他错估了这边城的民风彪悍程度,在之后的一个月中,康定城一连爆发了四场百姓暴乱。 百姓家中多有从军的孩子,沾亲带故的不在少数,在他们里应外合之下,这几次暴乱险些酿成大祸。 最危险的一次,有十几个庄稼汉拿着钢叉菜刀,差点就杀进了中军大帐,这次是真的把王冲吓得不轻。 眼见事态就要失去掌控,王冲又找上了蔡和,这位老太监在此地也是驻守多年,对这里的情况算是了如指掌。 在得到王冲承诺收敛后,蔡和让他贴出告示将所有罪责推到了手下身上,他又当街杀了几个替死鬼,表示是自己驭下不严,承诺此后会严肃军纪,并且还赔偿了那些失女的百姓不少银子,就这样这件事才被压了下来。 如今没有女人玩了,王冲觉的这边城的生活就变得更加无趣了,每天不是喝酒就是与手下赌钱。 他嗜赌但是赌术却很差,经常是连赌连输,再加上他又是经常喝完酒赌钱,日子久了兜里也就不怎么宽裕了。 也不是说他赌品有多好,只是为人上官的都是好面子的,赖账这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直到有一天他的手风极其不顺,一连输掉了十几两银子,摸到身上没有银子了,他就把心思打到了搞钱上面。 康定城百姓虽然非常穷苦,但是这里有富裕的商队,经过一番盘算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商税身上了。 因为城里的兵饷是自给自足,所以当初魏开山权衡后将商税定为了十抽三。 这样既可以维持守军的开销,也不至于让那些商队无法接受。 这个商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商税收的再多一些,一旦让那些商人觉得无利可图,这康定城也就算是名存实亡了。 这也是当初魏开山要豢养黑羽卫的原因,只有时常让他们出去打劫马贼,才能贴补军饷。 王冲上任后哪里还管什么民生发展,第一步就是缩减军费,康定城的守军原先是战兵标准,军饷是一人一年二十两,王冲直接给降到守兵标准,一人一年十五两。 再就是商税从原先的十抽三调高到了十抽六,十抽三在中原腹地,那已经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了,而这里却因为商货暴利才能勉强维持。 王冲定下十抽六的商税,几乎就是让这些商队无利可图了,渐渐的来城中休整交易的商队越来越少。 有些商队甚至愿意冒着被马贼抢掠的风险,也宁愿在城外自己搭建起了临时营地。 王冲这一番骚操作下来,不只是钱没弄到,就连原有的基础保障都没有了。 魏开山在这里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就被他这么一夜之间都毁了,没有了商队,百姓们也就没有人雇佣,没有了收入让本就生活贫苦的百姓雪上加霜。 “操他妈的,这是谁的裤裆没个把门的把这么个狗东西放出来了。”听到这里章邯忍不住骂了一句。 “小哥你也别生气,事已至此生气也是无用,若是有机会还是尽快把亲人带出来吧。” “那后来呢?” 只见何明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马队说道,“哎,你也看到了,驮马勒嘴裹蹄这也都是没办法啊。” 接着何明便将后来的事也一一告诉了章邯。 这康定城一夜之间人去城空这算是真的出大事了,王冲还在军营大帐幻想着收银子,监军太监蔡和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老太监也是属于没有靠山,才被分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在这里多年早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现在自己的家被人糟蹋了,他是敢怒不敢言。 当初魏开山在时,他还能行使自己监军的权利,但是面对太原王氏,他甚至都不敢生出一丝反抗的心思。 他也想过上书将此地的情况上报,但是后来又想到这封告状的折子,万一落到王氏手里,那么他这条老命算是交代在西北大漠了,最终他选择了投诚来傍上王家这棵大树。 当商队撤离的事情传到王冲耳中时,他暴跳如雷一连摔了三个酒坛,这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一群狗东西都该杀,不是老子在这带兵护着他们,他们能在这安心的经商?!如今老子收他们点银子,居然就敢和老子对着干,还他妈的反了天了。” “王将军您息怒,您息怒啊,事已至此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吧,不然朝廷怪罪下来,你我都承担不起啊。”蔡和在一旁苦苦的哀劝着。 听到这,王冲终于是冷静了一些,“想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如今这商队宁愿在外面扎营也不进城,你说能有什么办法,除非能让那些马贼驱赶他们回来。” 说到这蔡和为王冲献上了一策绝户计,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试了。 “咱家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将军敢不敢用。” “老子有什么不敢用的,说!” “驱赶他们回城何须马贼呢,没有马贼抢掠,我们就为他们制造出一些马贼,将军意下如何?” 王冲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却并不傻,他瞬间就领会了蔡和的意思,随后就发生了这场边城惨案。 第89章 罪恶之城 计划制定后,王冲就给自己的亲卫下达了命令,随后康定城外就出现了数股流窜的马贼。 以往的马贼是只要财货不伤人性命的,因为他们需要常年盘踞此地,把商人都杀光了,他们的财路也就断了。 但是王冲派出的亲卫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他们个个凶狠异常,只要与他们遭遇的商队,几乎都被屠戮殆尽,鲜有活口。 随着亲卫抢货来的商货越来越多,王冲觉得就算那些商队不回来了,抢夺来的这些钱财,也是足够维持到自己调离了,于是他非但没有让亲卫收敛,反而是加大了搜刮力度。 一时间康定城外血气冲天尸横遍野,随着那些侥幸逃脱的商队,将这里的消息带回中原扩散,这座土城也就成为了商队绕行的禁区。 当然了,蔡和的计划还是有些成果的,也有些商队为了保命选择重新回到城内,他们多是一些在此地倒卖的中间商人。 城中税收增加了,他们就把交易的价格提高了,虽然有影响,但却是好过那些自己长途售卖的客商。 见到蔡和的计划奏效,王冲不由一阵得意,在收获了这个狗头军师后,他做事就更加无法无天了。 商队被残杀的消息也震慑了城中居民,这也造成了随后王冲的多次恶行再也无人敢言语。 其中最令人发指的一次,是最近一个镖局走镖的队伍入城,可能是没有收到这里的消息,他们并不知道康定城增加了关税,就在城门处与守兵发生了争执。 恰逢王冲从城外归来,老镖头见到了将军打扮的王冲还想上前讲道理,却被马上的王冲二话不说,一马鞭抽在来了脸上。 “他妈的一群刁民,还敢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也不撒泼尿照照,要么老老实实交钱,要么乖乖的把东西留下。” “你……你……” 老镖头还要起身再说些什么,便被几个甲士用长枪顶住了胸口。 见这群人还想反驳,王冲顿时不悦,“来人将他们押送的货物留下,将这群人打出城外,他妈的以后禁止入城。” 随后城门处就发生了一场惨案,走镖的多为江湖人,他们不但武艺不错,而且就看中一个脸面。 何况是敢深入这西北大漠走镖的,那肯定是有点背景和本事的。 就这样双方就亮了兵器发生了冲突,这支镖队虽然人数只有二十多人,但是战力还真是不错,以少打多的情况下,一时间这些关卡守军也没占到便宜。 可惜没一会,就被陆陆续续赶到的守备军包围了,面对强弓劲弩这些江湖人纷纷被制服扔下了兵器。 这时的王冲已经被气得暴跳如雷,看着被打伤的士卒他双目充血。 “我操你妈。” 看到镖队被制服后,王冲拔刀就走上前去一刀就砍死了一个在地上呻吟的镖师,镖局众人见状突然有两人挣脱了束缚扑了过来。 “大奎!” “哥!” …… 原来被杀的是老镖头的儿子于奎,扑过来的两人一个是老镖头,还有一个是他的闺女于莲。 见儿子惨死,老镖头血气上脑一个翻身,就顺势拿起了一把地上掉落的长刀扑向了王冲,“狗日的,老子跟你拼了!” 老镖头虽然有些年迈,但是武艺很高,王冲猝不及防之下,连连格挡了三刀这才稳住身形。 王冲刚要反击,却被老镖头扬出的一把沙子迷了眼睛,老镖头顺势一记突刺命中了王冲的胸口。 正当他打算再补一刀时,却被王冲捏住了手腕,随后就被一记势大力沉的刀柄锤击了脑袋。 老镖头当即就瘫软在地失去了反击能力,王冲没有再补刀,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此时护心镜已经从当中凹陷了下去。 这次王冲反而收敛起了情绪,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癫狂,嘴角也勾勒出了一个残忍嗜血的笑容。 “来人,把这个老东西给老子绑起来。” 王冲冷漠的语气让这个炎热的夏天都有些降温,亲卫们眼见自己刚才失责,回过神来后迅速把老镖师绑住架了起来。 “爹!” 王冲没有理会老镖头,而是走向了一旁抱着哥哥尸体的于莲,他一把扯住了于莲的头发,拖拽到了老镖头的面前。 “你……你别碰她,有什么……有什么事冲我来……” 老镖头此时已经满脸是血气息微弱。 王冲一口浓痰就吐到了他的脸上,“冲你来?你也配?杀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脏了老子的刀……” 说完王冲就当着老镖头的面,把于莲的衣服大力扯掉,于莲疯狂的挣扎想要摆脱他的魔爪,换来的却是王冲的两记重拳锤击在小腹。 于莲顿时瘫软只能绝望的看向老镖头,嘴里无力的呢喃着,“爹……爹救我……” “莲儿……” “哈哈哈哈哈……” 老镖头刚刚是被丧子之痛冲昏了头脑,此时看到女儿的模样他懊悔不已。 王冲一把扯起倒地的于莲,随后便笑的更癫狂,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大笑着起哄,而镖局众人,却只敢低头假装无视。 王冲刚刚杀人的手段,他们也都见识过了,想到自己的小命,这群人都退缩了。 随后王冲就扯开来自己的衣服对着于莲做出了禽兽之事…… “啊……畜生,我杀了你……” “爹……” “闺女!” “哈哈哈……哈哈……叫大声点!别着急,我很快我就送你们一家三口下去团聚……哈哈哈……”王冲的表情从狰狞变的扭曲。 王冲为了羞辱老镖头,他将于莲的脑袋扭转回来,欣赏着她那绝望的眼神。 “哈哈……将军威武……” “将军勇猛,您可别把她玩坏了,一会给兄弟们爽爽……” “老东西听到了吗,还有这么多兄弟在排着队呢……杀我?!来啊……来啊!” 叫好的士卒多是王冲上任时带来的亲卫,还有一些就是被同化了的边军,这一刻人性的恶被无限的放大了。 至于那些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士卒,早已经被王冲清理的差不多了。 这场惨祸一直持续到下午,老镖头残存一口气被吊在城头示众,于莲则是被奸淫至死,尸体被扒光了衣服钉在城外木桩上,任由秃鹫啃食。 听到何明的讲述,章邯眼里都快喷火了,他强压着自己的情绪,拿出了酒馕狠狠的灌了一大口。 “这事就没人管?” “管?怎么管?现在这康定城中王冲一手遮天,谁能管的了他。” “那就没有人将消息带回中原上报?” “在这里讨生活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谁乐意多管闲事,大家能各扫门前雪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看看我身后这驮马,为了走这一单生意,我们也是拿命在赶路啊。” 第90章 封城 听何明讲完了康定城的变故,章邯也隐隐为那些城中昔日的兄弟担心了起来。 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帮陆离招募人手的,可是事到如今他觉得此次行程恐怕会有些波折了。 章邯坚信黑羽卫和巡山卫的兄弟,他们是绝不会跟着王冲同流合污的,但是越是这样,他们的处境越危险。 这王冲如果真如何明所描述那样,这些违抗他命令的兄弟,恐怕不会有太好的下场,还有那些昔日袍泽的亲人该怎么办。 如今城中被王冲断了收入来源,那些老弱妇孺还能坚持的下来的吗? 章邯一边在心中默默的盘算着计划,一边向何明打听着更多的城内情况。 “小兄弟听老何一句劝,能不去就尽量别去了,接老母是孝道,这事老哥支持你,可是如若再搭上你自己的命,想必你的老母亲也会余生难安啊。” “此时城内是什么情况。” “康定城早已经戒严了,听说是只许进不许出,现在没人知道那里的情况了,五天前听人说那里现在就是一座魔窟,王冲已经封锁了所有城门,想必是想拖延时间,等着王氏替他善后吧。” “何主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之后还有事情发生?” “善恶到头终有报啊。” 章邯将酒囊递给了何明,他也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才接着说道。 镖队惨祸过后,老镖头就被挂在了城头示众。 老镖头虽然受伤颇重却并没有死,在这天夜里恰逢乌云蔽月,也不知怎么着老镖头就被人无声无息的救走了。 隔天上午手下将此事上报,王冲虽然发了脾气,但是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救走老镖头的是一个西北的皮货商人名叫傅涛,今天他就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直到晚上趁着月黑风高,才派了两个手下好手联合买通的士卒,这才将老镖头从城头救走。 老镖头名叫于烈,年轻的时候也是在这西北有名有号快刀,他为人仗义结交了不少绿林朋友,后来年事渐长才加入了镖局做起了镖头。 虽然此时于烈的武艺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但是镖局看中的是他的江湖人脉。 走镖途中经常会途经一些盗匪山寨,只有于烈这种有人脉的镖头压阵,才能走镖顺利,所以于烈就被镖局重金雇佣担任镖头。 而傅涛救他也是因为看中了他的人脉,傅涛是在西北做着与蛮族交易皮货的生意,这些年随着年龄渐长,身体也是大不如从前了,所以就将生意慢慢交给了儿子傅海。 傅家在城中有店铺,常年在康定城中中转货物,王冲看中了傅家皮货生意的暴利便想着插一脚,傅海却是年轻气盛,依仗着家财和傅涛结交的人脉果断拒绝了。 王冲自从到了这边城哪里受过这种气,找到狗头军师蔡和商量后,便以通敌的罪名将傅海诛杀了,并且侵占了傅家的皮货生意。 为了给儿子报仇傅涛愿意散尽家财,他先是找上了官面上的关系,但是大家听说这事牵扯到了太原王氏,都表示不愿意招惹这个庞然大物。 被逼无奈之下傅涛才找上了于烈,他虽然手中有钱,但是却没有那么多江湖人脉,这次之所以冒险救下于烈,一来是想借用于烈的人脉,二来是他们有着共同的血仇。 一番交谈之后两人一拍即合,随后由于烈牵线,傅涛出钱,他们很快就联系到了几股较大的西北马贼势力。 接下来几天中,这些马贼都被乔装成了货商分数次混进了城中。 这次混进来的马贼足足有数百人,而康定城的守军也只有三千,就这样一场血战拉开了帷幕。 这一天王冲带着亲卫,从青楼里喝的醉醺醺的走出来,刚到街道就遭遇了袭杀,王冲猝不及防之下后背挨了两刀,好在他凭借自己的身手够硬,才勉强杀出一条血路。 在扔下二十多具亲卫的尸体后,他抢夺了一匹快马一路逃回了军营。 随后康定城爆发了激烈的巷战,王冲回到军营里立刻整顿兵马,他不顾伤口亲自带队出来剿匪,流窜的马贼则隐蔽在街道各处,伺机袭杀着搜捕的守军。 原本这些马贼根本不会是这些训练有素的边军对手,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了,马贼们得到了城中居民的帮助,守军尽管战力、数量都占优,却是拿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直到黎明时分,马贼们突然聚集一处杀向城门夺门而出,随后就在守军的目送下扬长而去了。 这次刺杀的失败也为城中居民带来了一场大祸,隔天王冲得知昨夜居然有百姓帮助马贼后,他就在城中发起了一场清算。 在这次清算中由于被杀死的百姓太多,最后尸体只能被运出城外随意丢弃,随后康定城就封城戒严了。 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章邯已经没法用语言描述,这个禽兽的所作所为了。 “事情就是这样,现在城内的情况外人无法得知,小兄弟,我看你们也不是普通人,不如就此折返回去吧,那地方现在可去不得。” 何明虽然是个商人,但是他行商多年见多识广,起初只是与章邯他们虚以为蛇,这会儿他也不在遮掩才又劝说了几句。 “多谢何主事好言,只是我们有要事要办,不得不行险进城,就此别过,保重!” “哎……保重!”随后双方拜别。 这何明也是一个心善的人,眼见自己没劝住章邯一行人,心里还有些替他们惋惜。 一座昔日还算繁华的边境商城,如今却因为一人的到来变成了一座魔窟,此刻章邯真想手刃了这个王冲,可惜他们现在连进城的好办法都没有。 何明走后时间已是半夜,只能暂作休息,明天再想办法了。 第91章 舍生取义 次日。 章邯本打算先派人去城门处打探一下情况,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守备军轻而易举的就将他们放了进来。 他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以前这城里的守军,有一多半他都是有印象的,这次入城看到的,却大多是陌生的面孔。 这些兵卒大多慵懒散漫,不少人正在随意的依靠着闲聊,哪里还有半分以前魏开山在时那般精锐战兵的模样。 走过关卡来到了往日熟悉的街道上,这里已经不见了,昔日那些繁忙的商队,取而代之是满目疮痍。 东倒西歪的商摊随处可见,随意散落的商货诉说着这里遭受过一场大乱。 在街道上偶尔遇到几个行人,也都是低头不语行走匆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章邯真的不敢相信,这里就是自己熟悉的康定城。 “这里怎么和您跟我们描述的不太一样啊。”随行的伙计问道。 这些伙计虽然昨晚也听说了城内的变故,但是真到亲眼看到,还是感到与章邯描述的反差太大。 “看来何明说的是真的了。” 入城之前章邯还抱着一丝幻想,直到亲眼所见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走吧。” 章邯带着伙计穿梭在这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处百姓聚集的小村子。 刚迈入村口,他就被眼前的景像震惊了,连排的小屋子不少在门外都挂起着白布,走在无人的巷子里,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哭泣声。 章邯吩咐随行的伙计四散开来放哨,自己则是快步走向了一处熟悉的小院子。 刚走进院子,他就看到一个老妇人正在屋子里烧着纸钱,这让他不由心中一沉。 “婶,婶……”章邯站在屋门轻轻的叫了两声。 老妇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是谁啊……” 这时章邯才看到老妇人的眼睛好像是看不见了,他连忙快走两步来到老妇人身边抓住了她的手。 “李婶是我啊,我是章邯啊……”说着章邯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婶你这是怎么了,我林叔呢,小林呢?” “小邯,小邯啊,你怎么回来了,快走,快走……不要回来,快走啊……” 说着李婶便松开了章邯的手,拼命的将他向外推着。 章邯此刻心如刀绞,他将老妇人抱在怀中,轻声安抚着。 “婶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别怕,别怕,小邯回来了……” 听着章邯的声音老妇人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婶家里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仿佛积攒已久的情绪都得到了释放,“畜生啊……畜生……” 章邯只是轻抚着她的后背,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宣泄。 章邯自幼父母双亡,一直跟着奶奶生活,老妇人以前是章邯家的邻居,自从奶奶病故后,是李婶时常帮扶拉扯着他长大。 老妇人在章邯眼中算是半个娘,所以这次回来先来了李婶家看望,却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副光景。 过了许久,一直等到李婶的哭声渐歇,她这才把家里发生的情况告诉了章邯。 章邯口中的林叔是李婶的男人,平时在城中赶驴车靠着替人送货糊口,而小林名叫林生是李婶的儿子。 自从康定城经历大乱后,王冲就开始在城中征兵,换做魏开山在时那大家肯定抢着入伍,但是换成此时臭名昭着的王冲,城内百姓几乎没有自愿投军的。 为了补充兵源,王冲只能强行征兵,他让亲卫挨家挨户的寻找青壮投军,那些有点钱的商人可以花钱消灾,而李婶一家哪里能拿得出孝敬。 于是他们就准备把小林带走,小林是章邯的发小,天生就有些跛脚,这才没有跟着章邯投军。 李婶老来得子,哪里舍得宝贝儿子被他们带走,于是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惜面对这些黑了心的亲卫毫无作用。 正在此时老林赶着驴车回家看到了这一幕,一看老伴跪地,儿子正被人拖拽,平时老实巴交的老林,就拿起了院子里的锄头拦在了院门口。 可是他哪里是这些亲卫的对手,锄头还没抡起来,就被人打倒在地奄奄一息,林生看到老爹被人打的鲜血淋淋,就要扑过去护住。 然而他从小就身子弱哪里挣得脱两名亲卫的钳制,一急之下就咬在了其中一人的手臂。 由于心急他这一口咬的极为用力,一口就咬下了对方的一块皮肉,这一举动顿时激怒了几名亲卫,随后林生就被他们乱刀砍死了。 老林为了救儿子最终也惨死在了他们的刀下,随后几人便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了,李婶痛失丈夫和爱子,悲伤过度也哭瞎了眼睛。 “王冲你该死,你该死!……”听完李婶的诉说,章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小邯,小邯啊你可不要犯傻,在这里咱们斗不过他们的,你听婶的话,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你一定要听婶的话……” 李婶赶紧在章邯脸上摸索着,生怕他会突然跑出去找王冲拼命。 “婶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我带你一起去中原享福。” 中午章邯将伙计召集回了小院中,众人一起在李婶家陪着吃了一顿饭。 随后章邯就开始在城里,四处联系起了昔日魏开山的旧部,由于守备军已经被王冲掌控已久,所以章邯只敢去找当初不在编的黑羽卫和巡山卫,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被他一共联系上了九十多人。 加上章邯带来的人手,此时他手上已经有了一百多人,要说趁着夜色强杀出城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决定带上那些像李婶一样的苦难百姓,这才有了最后这场亡命逃亡。 讲到这里章邯痛苦的低下了头,陆离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开始计划很顺利,可惜最后功亏一篑,没能杀了王冲那个畜生,还害死了不少兄弟,陆哥对不起,我给你丢人了,我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说什么傻话,你比那些江湖人更当得起一个侠字。” 章邯满脸不解的看向陆离,陆离为他又盛了一碗粥说道,“你不用自责,你没有错,侠之大者就该为国为民,这才是我陆离的好兄弟。” “那你这身伤到底是怎么搞的?”陆离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第92章 军营刺杀 章邯陷入到了深深地自责当中,陆离却觉得他并没有什么错,他被魏开山灌输的思想,就是当兵吃饷保境安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本可以带着那些兄弟们全身而退的,只是我想起那些百姓的眼神我就……我就……” “魏老大手下没有怂蛋!就算当时你执意扔下百姓带他们走,他们会愿意跟你走吗?” “这……” “你再想想他们当时有人反对吗?他们有人畏战吗?” “没有。” “这就是说你做的决定是对的!你要是真的扔下那些百姓,他们会看不起你,我也会看不起你。”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错了。” 原来自从章邯将人手组织起来以后,就制定了撤离计划,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只带走这些边军。 康定城是座土城,城门并没有中原雄城那般坚固,只要他们趁夜抢夺,大概率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攻破。 章邯权衡再三还是舍弃不下那些如同李婶一般被迫害的百姓,他决定给他们制造一个逃生的机会。 当他将计划说出来时没有反对,所有人都表示愿意死战。 章邯将人分成了数股小队,他留了三十人随他刺杀王冲,又挑出四十人袭击城门,剩余的人手则是散落城中各地,带领百姓出逃。 王冲自从上次被刺杀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军营,章邯苦等几天也没有等到机会,为了城中百姓早日脱离苦海,他决定冒险一试。 这天夜里章邯凭借对军营的熟悉带人无声无息的潜入了进来,他们在军营一直潜伏到了后半夜。 章邯带了十人埋伏在中军大帐外,剩余人去烧粮草制造混乱引诱王冲出来。 章邯这个计划就是以火光为信号,只要军营起火,城中所有人就会一同行动,而计划的关键就是他要杀掉王冲。 只要能顺利杀掉王冲,到时候康定城群龙无首就会陷入混乱当中,那时候他们逃离的胜算就会有七八成了。 计划开始时一切顺利,一直到军营粮草被烧都没有出现意外,这天也是天公作美火起时狂风四起,一时间已经有了火烧连营的趋势,可惜王冲被刺杀后却变的极为谨慎一直没有离开大帐。 军营外接到了信号,所有人一起行动起来,城中顿时大乱,成群成群的百姓不断的涌出城门四散而逃。 收到消息后王冲终于坐不住了带着亲卫走了出来,一直隐藏在暗处等待机会的章邯,突然从马车后闪出,一刀跳劈就斩向了王冲面门。 章邯离开大雪山后武艺大进,他对这一刀有十分的把握将王冲当场格杀,就在将要得手之际,王冲身后突然冲出一个魁梧大汉推了王冲一把。 这让本该当头劈下的一刀偏离了几寸,刀锋顺着王冲肩头就砍了下来。 “啊……” 伴随着王冲的一声惨嚎,一条断臂也沿着王冲的身侧滑落。 章邯还没来得及补刀,王冲就已经被十几个亲卫,团团护在了人墙之后,这时接连闪出的黑羽卫也纷纷加入战团,展开了对王冲的殊死搏杀。 黑羽卫虽然人数少却是配合默契,很快就为章邯打开了一条通路,章邯毫不犹豫的就扑向了正在捂住伤口的王冲。 然而这次他却被王冲身边那个魁梧大汉拦在了身前,借助火光章邯才看清这个大汉的样貌。 这个魁梧大汉肌肉结实,身高足足比正常人高了两个脑袋,一颗大光头的正上方扎着几个小辫,脸上被不知名的颜料勾勒着许多黑红相间的线条,在火把的映射下看上去十分诡异。 见此场景章邯也不敢大意,微微脚下蓄力一个躬身箭步横移向大汉一侧,顺势砍向了他的腰间。 没想到大汉却不闪不避用身体硬挨了章邯一刀,两人错身而过时章邯就被震惊了,刚刚的一刀犹如砍在了铠甲上震的手臂发麻。 大汉回过头来嘴角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脚下一发力就腾身而起扑向了章邯,他虽然身体魁梧却灵活异常,章邯一记格挡借力连续的三个翻滚才躲开大汉的反击。 大汉对自己刚才这一击未果也有些诧异,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章邯,而章邯此时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中原人你身手不错,很久没有遇到你这种身手的对手了。”大汉用一口奇怪的强调对着章邯说道。 “黑奴别他妈跟他废话,赶紧给老子干掉他!”王冲捂住断臂对着大汉咆哮道。 这名叫黑奴的大汉却丝毫没有给王冲面子,反而是有些不悦的警告道。 “我只是奉命过来保住你的命,你记住我不是你的下属,不要再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再有下次我会亲手扭下你的脑袋。” “你!……” 章邯虽然对这两人的关系有些不解,但是此刻他也没有时间细想,只能脑子迅速思考对策。 这个大汉没有用兵器,仅仅是赤手空拳站在他面前,所造成的压迫力就让他窒息。 只是片刻章邯就拿定了主意——“撤!” 黑羽卫从来都是只听命令不问缘由,听到指示迅速集结成防御阵型退向了入口处。 而章邯又与这个叫黑奴的大汉拼了几招,他凭借凌厉的刀法数次砍中大汉的身体,但是每次都是无功而反,最后还被黑奴抓住机会一拳砸中了胸口。 这一拳如同砸石的重锤,章邯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滑退数步,最终以刀驻地才稳住身形。 黑羽卫见机靠拢过将章邯围拢其中,幸好此时纵火的人手赶到,众人汇合后合力才杀出了军营。 好在那个叫黑奴的大汉并没有追来,章邯临走时透过他碎裂的衣服看到了一身灰白色的皮肤。 黑奴站立在原地目送着章邯他们逃离,身后传来了王冲撕心裂肺的咆哮,他推开一旁搀扶他的亲卫怒喊着。 “别管我,给老子追,给老子追!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给老子把他们碎尸万段!” 第93章 太原王氏 康定城这半年经历连番变故后,终于在章邯到来时迎来了转机,这次逃离行动除了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其余几乎所有人都加入到了逃离的队伍中。 百姓冲出城后就分成数股沿着不同的方向逃亡,章邯这边与所有人汇合后,便带着人向着来时的方向撤离了。 王冲痛失一臂哪里这么容易放过他们,他也是个狠人不顾断臂之痛,简单包扎完就在城中集结出了骑队准备让手下追击。 好在康定城边军没有兵符不能随意调动,这次就算王冲发了疯一样的打骂,他手下的士官仍然拒绝出城。 城内守备军没有朝廷兵符随意调动按帝国律视为谋反,边军虽然平时畏惧王冲的淫威,但是此刻他们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最后只有他上任时带来的嫡系人马出城追击了,加上他的亲卫,这支骑兵勉强凑出了三百余人。 追兵都不是西北的土着,他们对这里的地形所知甚少,章邯就利用起了这一点带着人与他们打起了游击。 他本可以轻松甩掉这些追兵的,可是为了给逃亡的百姓争取更多的时间,只能冒险与他们纠缠。 历经了三天交手他们伤亡很大,章邯这些人没有战马,只能游走在乱石沟壑间来抵消对方骑兵的优势。 直到来到黑风口附近时,对方才放弃了追击,章邯以为万事大吉了,可是没想到凶险才刚刚降临。 在回程途经敦煌巨门关时,他们迎来第一次危机,关卡守将接到了王家密报阻杀章邯这一行人。 多亏章邯谨慎提前将人手分成两队,留了后队接应才侥幸逃回了山里摆脱了追兵。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直到后来他们几乎每到一处,都能看到了自己这一行人的通缉告示,稍大一些郡县更是附有章邯画像。 章邯这才知道太原王家的势力到底有多么庞大,无奈之下他只能与所有人约定了集合地点,然后将人手化整为零乔装独行。 人头千金的赏金几乎让章邯寸步难行,章邯在一座小县城与当地捕快交手逃离后,他就再也不敢入城了。 他就这样一路穿山越岭的向着京城艰难前行,很快他带的干粮就吃完了,只能渴了饮溪水,饿了采野果。 直到途经雍州时,章邯实在是饥饿难耐,他便进了一处小村庄讨要一些吃食,没想到讨来的粗饼还没吃几口,便被村里的一伙地痞报了官,这一身伤口绝大多数就是这一次搏杀留下来的。 章邯虽然讲述的语气平淡,但是陆离却感受到了他这一路的不易。 “王冲到底是什么身份,太原王氏居然会为了他把手伸向四州之地,这绝不是一个旁系子弟该有的待遇。” “在城中听人说起过,王冲好像是王家二房的私生子,一直被放在别处寄养,二房独子王文昭前不久病故,可能是家族想找回二房血脉。” “这就能说的通了,太原王氏传承几百年,历经两朝而不倒确实有些底蕴,传闻王家大房为官,二房掌兵,三房经商,看来传言非虚啊。” “康定城毁了,我们的家没了……” 听到这句话陆离心里也是不好受,那里不仅是他们长大的地方,更是魏开山经营了半辈子的心血。 “他们毁了我们的家,我们就断了他们的香火,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康定城远超昔日的繁华。”这一天陆离的记仇本上又多了一笔新账。 兄弟二人又交谈了一会,章邯也知道了最近京城这边发生的情况。 “那我以后要改口叫你伯爷了。” “滚去休息,赶紧养好伤,还有事情交给你做。” 就在京城百姓都在被城里大兴土木吸引目光的时候,陆离定制的一批小木屋已经悄然建成。 最近这些天里在京城各处都出现了一些类似于凉亭的建筑,它们和凉亭的区别,就是四周都被封堵了起来,只有留了一面封板齐腰,恰好能露出一个成年人的上半身。 这些建筑占地不大,但是多设立在一些比较繁华的街道处,路过的百姓都会好奇的过来看看,只是对于用途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逸海轩。 这是陆离第二次登门,上一次还是为了托周通买地皮。 “周掌柜近来可好。” “哎呦,伯爷您请进,您请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赶紧里面请……” “不会打扰到周掌柜吧。” “伯爷这说的哪里话,伯爷大驾光临,小店那是蓬荜生辉。” “这次过来还是要麻烦周掌柜帮个忙。” “您这就是折煞我了,伯爷可是当今陛下眼前的红人,哪里还敢谈一个帮字,您能来小店就是看得起我周某,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周通的外号能叫八面通是有道理的,这待人处事是真的挑不出毛病,他不仅消息灵通而且这张嘴也像抹了蜜一样,你就算明知道他是在刻意吹捧,也会乐滋滋的笑纳。 “这次我来是想托周掌柜帮我寻找几个印刷作坊,价钱不是问题但是一定要快。” “哦,伯爷这是要做书本的生意?这个可不太赚钱啊,您一下买这么多印刷作坊,这恐怕……”为了交好陆离,周通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周老板好意我心领了,你自管去找,这一趟是皇差,一定不能出岔子。” 为了尽快落实印刷作坊的事,陆离又恬不知耻的扯起了皇帝的大旗,这一下周通不上心都不行了。 “伯爷您放心,这事交给我错不了,三天,不,两天,最多两天我一准给您回信。” “那我就先谢过周老哥了。” 临走时周掌柜已经变成了周老哥,周通暗自欣喜,陆离这条大腿他算是已经抱住一半了。 回到纳川楼陆离又找来了高湛安排接下来的计划,高湛看着手中的计划书,他反复琢磨也没想明白陆离的用意便问道。 “我们联系这么多书店做什么,这卖书可是挣不了几个银子。”高湛发出了和周通一样的疑惑。 高湛又往下看了几行,“这……这我们还要花银子买那些读书人写的酸词文章?” 陆离并没有解释只是任由他继续向下看。 第94章 觉醒民智 高湛看着手中的计划如同天书,这里面的构想闻所未闻,这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其中最简单的一部分也包括投稿、审核、印刷、售卖等多个环节组成。 虽然计划十分详细,但是高湛看完后仍然满肚子疑惑。 于是陆离便将整个计划向他做了解释,原来这是一场针对门阀世家的布局。 门阀世家的危害已经远超过了帝国的外患,王朝权贵阶层的家族化,导致土地、财富、教育、权利等一系列资源,已经绝大部分都集中到了他们的手中了。 随着社会阶级的固化,逐渐就会导致底层百姓永远失去了翻身的希望,一代为农民,世代为农民,穷苦百姓缴纳着最多的税赋,却过着最穷苦的日子。 即便是这样这些门阀世家仍然不满足,他们会通过强取豪夺,或者趁着天灾之机,大量的兼并农民手里的土地,使他们失去土地变成佃户。 最后农民只能靠租借门阀世家手里的土地耕种,勉强维持生活,王朝亿万生灵最终只能沦为门阀世家敛财的牲口,纵观史书这就是王朝走向灭亡的主要原因。 门阀世家的弊病自高祖立国以后就已经初现端倪,但是楚汉建国依靠的就是这豪门大族的支持,所以纵使高祖雄才伟略,也只能限制他们而不能根除他们。 到顺元帝在位时,门阀世家的势力就已经可以与皇权分庭抗礼了,只是由于八王之乱和九子夺嫡的权力洗牌,才暂缓了他们的发展节奏。 随后天武帝在位时通过种种举措加强了中央集权,这才暂且压住了门阀世家伸向帝国的触手。 小皇帝即位后一心想要根除门阀世家这个毒瘤,这才力排众议强行推行科举选士,来打破门阀世家对仕途的垄断。 科举选士虽然有用,但是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来通过科举对权利洗牌需要时间,二来穷苦百姓极少有读书的机会,就算通过科举公平考试,门阀子弟的优势还是极大。 为了给底层百姓打开上升通道,新帝赵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罢黜儒学独尊地位,恢复百家学派。 “就算科举纳入百家学派那百姓还是读不起书啊。”听到这高湛忍不住问了一句。 “儒家独尊六百年,门阀世家子弟也学了六百年,大家重修百家学派终究是缩小了一些差距,寥胜于无吧。”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也是够果决的,一下子得罪了这天下儒生,他就不怕皇位不稳?” “现如今这天下有几个穷苦百姓读过书,那些所谓的儒生,九成九出自士族,得罪他们和得罪世家有区别吗?反正皇权和世家早已水火不容,这无非是把矛盾搬上了台面而已。” “也对,那和咱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陆离喝了口茶,才继续解释道。 儒家思想根深蒂固,想要破除儒家的独尊地位谈何容易,于是小皇帝就另辟蹊径,准备先从破除士农工商的社会等级入手,这算是刮骨疗伤狠招了。 民间一直流传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歌谣,这就是门阀世家为了稳固自己社会地位而编造。 他们将百业都贬低成贱业,标榜只有读书入仕才是高人一等的正途,从而让底层百姓认识到自己读不起书,自己就是贱民,就该从事贱业。 这算是一种对底层百姓变相的洗脑,人的思想一旦被固化,就很难再跳出固有认知了,对于一辈子被圈养在井底的青蛙来说,它的天就真的只有井口那么大了。 实际上在新帝推行科举以前,入仕根本不需要读书,当官靠的都是家世背景,家族越显赫能被举荐的官位就越大。 为了解放百姓的思想凝聚民心来抗衡世家,新帝决意推翻现在士农工商的社会等级,建立除了皇权皆平等的新格局。 这样一来皇帝的新政就和当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权贵利益发生了冲突,所以他的新政寸步难行,就算赵广一意孤行,手下百官多数也只会阳奉阴违。 毕竟利益的冲突是无法调和的,官员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是绝不会牺牲自己成全大义的,百姓有歌谣曰: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大体就是这个意思了。 不管王朝怎么变迁,统治者都需要借助门阀世家来治国,所以他们才会有恃无恐,他们根本不关心是谁来做皇帝,也就更不会在乎底层百姓的死活了。 也正式如此,赵广这才不得已又找上了陆离,陆离当初在皇榜前的一番演讲深合他的心意,这也是赵广宁愿违逆祖训,也要提拔陆离的重要原因。 好在陆离也没有让新帝失望,不仅投桃报李安置灾民,还为他制定了一个针对世家的绝户计——普及教育解放思想。 这个计划虽然只有八个字却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而这一切开端就从传播知识开始了,承载知识的书籍就成为了重中之重。 帝国造纸业并不发达,现存书籍也多是一些之乎者也的圣贤之言,为了发展百业,陆离不得已出此下策,自己收集知识自己造书,最终还要将知识普及给底层百姓。 这个计划其实是对皇权不利的,百姓觉醒是会削弱皇权的,赵广之所以答应了下来,不过是两害权衡取其轻而已。 毕竟皇族就是帝国最大的贵族阶级,平衡社会等级是会对皇权造成冲击的,然而门阀世家的近忧已经迫在眉睫,在皇权势微的局面下,赵广只能选择联合民心来对抗世家了。 这个局面同样是陆离所愿意看到的,这一切无论基于什么原因,百姓总归是得到了好处。 没有人会知道,陆离此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想为了这个帝国多增添一分力量而已。 那一幅幅生灵涂炭的画面,一直如同梦魇一般催着他大步前行不敢停下。 “我知道你为什么能封爵了,就凭你这心系苍生的胸怀,我看封伯爵都小了,怎么着也该是万户侯啊,还是陛下小气了。” 看着高湛打趣自己,陆离也回了一句,“为了我早日封侯,你就少去画舫多干活。” “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吗?” 第95章 他们给的太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陆离迎来一段难得的清闲时光,现在随着纳川楼培养的人才陆陆续续成型,很多事都不要陆离再去事必躬亲了。 他现在只需要为这艘大船指明方向,自然会有人去调帆掌舵。 陆离每天游走在各处工地巡视,看着自己的构想落实,他也逐渐生出了一丝逆天改命的信心。 自从陆离上次安排计划后,高湛就派人陆陆续续联系了许多书铺老板,双方主要谈的就是纳川楼出钱,让书铺代为收集民间知识,再送入宫中由翰林院筛选成册,最终交给印刷作坊出版发售。 这个步骤看似十分简单,但是真到了操作起来则是麻烦不断,就在这第一步和书铺掌柜洽谈时就十分不顺利。 根据高湛送回来的反馈得知,几乎所有书铺都认为纳川楼这是在异想天开。 他们给出的理由也与陆离预料的差不多,商铺在读书人眼中本就是下贱行业,就算书铺和文人沾点边,但终究逃不出一身铜臭。 那些文人会觉得现在这些不入流的书铺,居然想拿点臭钱就从他们手中购买锦绣文章,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陆离给出的应对方法也是十分简单,暂且抛开这些自视甚高的读书人,先从民间普通百姓着手。 由书铺张贴告示收集百姓所知的知识,而且并不限制种类,然后会有专人评定价值,至于这个范围就很广了,包括药方,织布,种子筛选,匠人心得,判断天时等等,总之只要是他们觉得有用的知识,都可以拿来卖钱。 至于那些秘不示人的祖传秘方,陆离用的方法更为简单粗暴——加钱! 接下来的环节就是去验证和筛选这些杂乱的知识了,当初皇帝是想启用翰林院那些编修,陆离当即就觉得不靠谱表示了反对。 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陆离的原话是“这群自誉清流的老学究,本就看不起这些下九流的行当,把这种事托付给他们,还不如交给那些街市上摆摊,卖狗皮膏药的人。” 听到陆离如此贬低这些大儒,赵广也只是笑骂了一句,但是侍候在旁的刘谦则是眼皮抽动,他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敢这么贬低读书人的。 君臣二人一时间都没有什么好办法,直到刘谦送来一份关于科举官员下放任用的奏折,陆离才突然想起了可以招募那些落榜的百家考生。 他灵机一动便把想法告诉了皇帝,赵广也是大为欣喜,连夸陆离是天降福星来辅佐社稷的。 陆离则是难得的老脸一红,正当赵广以为他这是谦虚的时候,陆离便张嘴给皇帝又要了一块地。 这块地位于城西一片山清水秀的观景之地,他给出的理由是需要建造一处学宫为帝国网罗人才,理由冠冕堂皇实则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开始赵广还担心花费过大,而陆离表示愿意承担一切费用,皇帝非常高兴,立刻就答应了,当即颁发了圣旨赐地,还将陆离夸赞了一番。 当陆离被送出御书房后,刘谦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看着陆离那得意的步伐,他感觉皇帝可能是又上当了。 落雷坡铁矿的消息已经走露,几万人的工地想瞒也瞒不住,当赵广问起这件事的时候,陆离一脸无辜的表示是皇上心系万民,这才有了上天的馈赠。 陆离的一番吹捧,把赵广所有的话堵回了心中,这还能说什么,一来陆离为朝廷解决了麻烦,二来人家说了这是天降祥瑞…… 刘谦回到御书房便向皇帝进言,“陛下呀,可不能再给伯爷地皮了,他这来一次就要一块地皮这还得了。” “他向朕要了很多地吗?”可见赵广并没有将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陛下您日理万机,这些小事可能都没在意,前些阵子顺天府尹童大人因为地皮的事都弹劾陆伯爷好多次了,听说俩人在宫门都差点动手。” “哦?有这事吗?!陆离这么平易近人怎么会和童师道发生冲突。” “这内阁送来的折子您还没来得及朱批呢,说咱们这位陆伯爷大兴土木,导致京城四处拆迁民,居搅得顺天府不得安宁。” “具体说说。”听到这赵广来了兴趣。 “是,陆伯爷和郑国公、齐国公家的两位小公子合伙开设几处生意。” “这挨着顺天府什么事了。”赵广把这事全当做了消遣。 “陛下久居深宫有所不知啊,这可不是什么小生意,陆伯爷买地建了六座巨楼,占地之大、楼层之高,都不亚于铜雀楼了,足足有八层。虽然是巨楼,但是也没有逾越礼制,起初这倒是也没什么,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传出,国公府还要再追加建造两座高楼。开始的时候伯爷没答应,后来听说是郑国公家有位阴阳家的风水师出面说服了伯爷,说这六座高楼缺少了聚财之势,便又在京城指明了两处地皮,说是八座高楼镇守八方才能汇聚天下财气。” “江湖术士无稽之谈。” 虽然此时天下之人深信鬼神等玄学之道,但是赵广却是个例外,若不是想要维持君权天授的理念,他甚至不愿意耗费财力去祭天拜神。 “陛下圣明,只是后来这伯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给答应了下来。” 其实陆离开始对这些说法也是嗤之以鼻的,但是终究是要给老国公一个面子,就任由那位风水师来走个过场。 陆离本想随便应付应付就好,现在自己人手不足,再建两座巨楼会打乱自己之后的计划,他想回头随便编个理由,就说不合适回了老公爷就行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远远低估了这些江湖术士,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陆离委婉拒绝后,郑、齐两家便做东摆宴并且送上了五十万两白银,并表示这两座巨楼的花费全部由他们承担,而且干股分红的比例不变。 这让陆离想好的千言万语,瞬间咽回了肚子里,当陆离赴宴归来,被高湛询问为什么又突然答应的时候,陆离只说了一句,“没办法,他们给的是在太多了。” 听到这赵广便放下了笔彻底来了兴致,“那这事是怎么又牵扯上顺天府了呢。” “哎呦~陛下,这事可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了,就是最后那两座巨楼选址给闹的。纳川楼这次买地给出的价钱比市价高出很多,伯爷给出的条件是可以用别处的民房置换,也可以要银子自己去买,所以百姓们搬迁倒是很痛快。” “这不是挺好吗?” “坏就坏在这最后一户人家身上,这一户是童大人一房宠妾的娘家。” 第96章 初露锋芒 赵广本想当个消遣听,没想到这故事还越来越曲折了,刘谦见主子有兴致,便更加绘声绘色的描述起了事情的经过。 “陛下,这事啊也不能全怪伯爷,当初迁移民居的时候,都是纳川楼伙计去办的,他们也不了解情况。童府尹小妾家里仗着顺天府的关系便刁难纳川楼,起初伙计上门拜访给出了报价,对方没答应,后来伙计又买了一些礼品登门,也不知怎么谈的就说要搬也行,但是要双倍的价钱。” “陆离财大气粗还能差这点钱?” “陛下圣明,因为这是最后一户了,伯爷也不想浪费时间,伙计回去商量后,纳川楼的大掌柜很快就同意了,这便让伙计带着银票再去一趟。” 那天下午纳川楼的伙计带着银票重新登门时意外发生了,伙计回来时银票没了,人也被打的鼻青脸肿 。 伙计正在跟高湛汇报,这一幕恰巧被外出归来的陆离看到了,了解完事情的始末后,平易近人的大东家当即就火冒三丈,留下一句,“从来都是我们纳川楼欺负别人,还没有人敢欺负我们。” 随后便召集人手出门了,只留下店中不明所以的跑堂伙计,在面面相觑。 原来那户人家并不是真心想要卖房子,开始提出两倍的价钱,只是想刁难纳川楼,却没想到纳川楼痛快的答应了。 后来他们打听到了纳川楼的财力,当即决定依仗着府尹的关系坐地起价。 可惜这些外戚终究是普通人家,并没有摸清纳川楼的底细,不然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出这种事。 伙计登门时带了双倍的银票,对方却开口索要五倍,伙计当即不乐意了,只是抱怨了一句,“你们这是消遣人,还讲不讲诚信了。” 随后就被小妾的弟弟付刚,带着家丁给打了,散落的银票也被他捡走,并且放下狠话,“这是给你们纳川楼长长记性,这京城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地方,一群西北土包子,开了一家破酒楼也敢来三番五次来买我家房子,呸,来之前也不打打听听这是谁家的房子!” 陆离带人回来时,还有围观的百姓没有散去,几个妇人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发表着看法。 他没废话对着崔家兄弟说一句,“砸!” 说完就见十几个壮汉抡着家伙把付家的大门给砸碎了,门房被吓得不敢出来,赶紧跑回内院喊人。 等门房喊人出来后,付刚看到陆离带来的大汉气势汹汹,这个小妾的弟弟也有些怂了,一副典型的狗仗人势的模样。 “你们想找死!你们知道我姐是谁吗?!你们知道我家和顺天府是什么关系吗?!来这里闹事活得不耐烦了吧。” 陆离都有些被他气笑了,“我陆离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去喊你姐,我今天就在这里等着,你家大门多少钱我赔,但是他这一身伤,你们今天怎么打的,我就当着顺天府尹的面,怎么在你身上打回来。” “你找死!……” “我就给你一刻钟去喊人,到时候没喊来,我就一人卸你们一条腿!” “你……” 说罢崔家兄弟就带人把他们全围了起来,无奈之下付刚只能让门房去顺天府求援。 顺天府尹童师道收到消息也不敢耽搁,匆匆点齐衙役就朝着付家赶了过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是谁敢在京城重地毁人屋宅,这是想造反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隔着老远,陆离就从人群后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人群散开后一身锦绣官袍的童师道,迈着四方步就走了过来。 “童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不问青红皂白就先给陆某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我可承受不起啊。” 处处忍让的陆离,这是第一次在京城露出锋芒,他是要借这件事情立威,如今在朝堂,他已经被打上了保皇党的标签,一旦让朝臣对他有软柿子的印象,以后他的官途将会寸步难行。 “这不是陆伯爷吗?我这妾弟是怎么惹到您了,就连这家中大门都被砸了。” 陆离这才打量起这童师道,此人年纪四十左右,身材挺拔面如冠玉,尤其是眼睛看人时似有似无透露出一股傲然。 “大人家亲戚把我的人给打了,我只是过来讨要个说法。” 童师道只是眼睛微微一眯,并没有着急与陆离争辩,而是走向了大门处询问情况,正在这时他的小妾也收到了消息乘着马车匆匆赶了回来。 “付刚你没事吧,家里这是怎么了,这是谁干的?” 这个女人名叫付春华,因为身段长相都颇为出众,前些年被外出的童师道看中,便被收房做了一方妾室。 由于童师道的正室病故,所以童师道对这房小妾非常宠溺,她年前又给童师道诞下一子,此时隐隐已经有了转正的趋势了,这个付刚就是依仗这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刚刚付刚还被这个姐夫的威严压的有些害怕,此刻见到姐姐回来就像找到了靠山,他一把握住姐姐的手就哭诉道。 “姐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咱们家就完了,他们说要打断咱们爹娘的腿,就是他!就是他带人把咱家大门砸了。”付刚伸手指向陆离一番添油加醋的拱火。 付春华一听陆离要打断自己爹娘的腿,顿时如同泼妇一般对着陆离这边就大吼了起来,“我今天倒要看看是谁要打断我付家人的腿,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童师道是聪明人,他一听这话就知道小妾这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无论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还是为了付家出头,这件事他都只能硬碰了。 他倒不是怕陆离,童师道这顺天府尹比地方官高三级为正三品,同时他还是豪族清河崔氏的女婿。 虽然如今正妻亡故,但是他一直没有另立正房,总归是与崔家留着一份香火情,这也是他迟迟不肯将付春华转正的原因。 童师道看了看小妾有些无奈,这官场讲究的是个绵里藏针、背后阴人。 这种正面冲突在文人眼里那就是有辱斯文,而在官场老狐狸眼中这叫政治思想不成熟。 第97章 损招 童师道为了颜面只能折返回来与陆离对峙,陆离则是面色平淡的等待着顺天府尹出招。 “这门也砸了,伯爷还想怎么样?” “你是说这付家的大门就能抵得上我这一个伙计?” 在童师道的眼中这一个下人的贱命还就真比不上付家的大门,“那伯爷是打算仗势欺人了?” “童大人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懂了,纳川楼的伙计上门谈生意,付家不但刁难在先,随后又出手打了人,对了,他们抢了咱们多少银子?”陆离回头问向受伤的伙计。 “回伯爷的话,一共八百两。” “童大人也听到了,你小舅子抢了我八百两白银,按帝国律抢十两流放,这百两可就是腰斩了,我说的可对?” 听到陆离这样说,童师道顿时脸上变了色,好在付刚这小子也不傻连忙狡辩,“别听他们胡说,我没抢他银子,不信你问这些家丁。” “府尹大人做主,是他们诽谤少爷。” “对,是他们胡说。” …… 因为当时没有旁人在场,所以这件事就算对簿公堂也很难有个结果。 “你叫付刚是吧?”陆离将目光转向了付刚冷冷的问道。 有了童师道在一旁,付刚这小子也不再畏惧陆离,“对,我就是付刚,怎么,伯爷还想以势压人不成?”说完还往童师道身后靠了靠。 童师道见陆离目光不善,便挺身上前了一步,“伯爷可不要自误。” 陆离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淡淡说道,“你知道八百两银子有多少吗?” 陆离这话有些没头没尾,童师道面露疑惑。 “在这繁华的京城八百两银子,还买不下你付家这一栋小宅子,可是你知道吗,在边疆沙场就算是最好的年景,老子砍一个蛮子脑袋也就才赏银五两。就算是这样,我这卖命的银子还都时常拿不到,八百两银子老子要砍一百六十个蛮子才能凑齐,你知道吗!” 陆离说话时目光中不经意间溢出的杀意让童师道感到一阵心寒,他看的出这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伯爷,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就凭你也敢黑老子的银子?!” 说完陆离一巴掌抽在付刚脸上,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就听到付刚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叫声。 随后就见付刚翻滚倒地,一手捂脸一手捂嘴,满嘴的牙齿混合着血沫就从口中吐了出来,半边脸已经肿的变了形。 “啊!……” 付春华眼见弟弟的惨样,发了疯一样跑过来抱住了他。 “造孽呀,造孽呀……”这时付家老太爷也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我弟弟都被人打成了这样,你还管不管?!”付春华也不再顾及形象了。 这一巴掌不仅是打了付刚的脸,其实也是打了童师道的脸。 “伯爷这么做有些过分了吧。” “过分?付家打我的人、抢我的钱就是天经地义了?” 陆离没有再理会童师道,他走上前去慢慢蹲到付刚的面前,这可把在场的这些付家人吓坏了,生怕陆离再出手伤人。 “你想干什么。” “你别胡来。” “伯爷今天这面子我童某人给你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童师道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出口威胁道。 付刚两条腿蹬着地面不断相后退,付春华则是张开手臂拦在陆离面前。 “我陆离向来说话算话,我说了要当着顺天府尹的面打你就一定会打的……现在打人的事咱们两清了,再算算那八百两银子的账吧。” “姐夫救我……”此时付刚说话都有些漏风了。 “来人!” 随着童师道一声令下,衙役纷纷围到了陆离的身旁。 陆离没做声,崔家兄弟就带人把他护在了身后,双方剑拔弩张,眼见就要动手了。 这时陆离才开口道,“这银子我不要了,三天,我给你家三天从这里搬走,三天之后还没走后果自负,我们走!” 随后陆离也不管童师道那难看的表情,带着人就挤开衙役扬长而去了,没有府尹大人的命令,这些衙役也没敢再阻拦。 童师道被陆离当众打了脸却没有发作,只是望着陆离背影眼中多出了一丝阴狠。 随后陆离因为事务繁忙也没有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但是童师道却借着顺天府的权利,开始处处给纳川楼的产业下绊子。 起初高湛不愿意因为这些小事,去打扰陆离,只是后来顺天府越做越过分,有时甚至用清查流匪的借口,抓走匠人来让建造停工。 无奈之下高湛只能把这件事告诉了陆离。 “付家搬走了没有。” “顺天府尹被你当众打脸,付家怎么可能会搬走,那不就等于承认他怕了我们了吗,要不要我组织人报复一下,给他们长长记性。” 陆离撇了一眼高湛没好气的说道,“我们现在是读书人,知道吗?读书人!别遇到事就知道打打杀杀,要学会讲道理,懂吗。” 高湛听后脸颊抽动,心中仿佛被一万匹草原战马践踏而过。 兄弟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陆离只说这件事让他别管了自己会处理。 御书房内刘谦声情并茂的讲述着,赵广依靠在龙榻上听的津津有味。 “那后来呢?” “哎呦,陛下啊,您可是万万猜不到啊,伯爷,伯爷他可是够绝的啊……” 陆离哪里是吃亏就认的性子,以前的忍让只是迫于力量不足,他现如今钱、权、人都不缺,那阴损的招数可就不是这些读书人能比的了。 第二天童师道还没起床就有人来禀告,说是付家出事了,童师道询问是什么事,报信的人表情为难,只是说让他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童师道知道这是陆离的报复,但是他并不是很担心,在他眼里这个西北来的年轻人,只是走了狗屎运,才有幸得到了当今陛下的赏识,他不信陆离敢在这京城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当他来到付家时却傻了眼,付家没了,确切的说是看不到了。 此时的付家四周已经被两丈的高墙围的严严实实,至于围墙里面是什么样就看不到了,靠近了隐约能听到从墙内传出的一声声骂娘声。 童师道赶到时陆离正坐在一处大树阴凉处和人闲聊着,他气冲冲的就带着衙役来到了陆离面前,他这次就连表面上的客套寒暄都懒得再装了,直接对着陆离质问道,“你把付家怎么了?!” 第98章 侠义每从屠狗辈 陆离坐在一个石墩上打量着前来兴师问罪的顺天府尹,还没等他说话,崔家兄弟就护到了陆离身前。 “童大人这是何出此言啊。” “你这……你这……”童师道指着付家外围住的高墙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这围墙啊,我在自己的地皮上修建院墙,这有什么不妥?” 说完陆离就拿出了几张地契在童师道面前晃了晃。 “帝国律中可没有哪一条写着在自家地皮不能建墙啊。” 在得知童师道对自己生意下绊子以后,陆离也不惯着他,连夜就召集了大量人手,在付家宅子外堆砌出来一圈围墙。 “你这还让别人怎么出入,我辈读书人岂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陆离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就这么与童师道对视着,突然他开口一笑。 “我和你们讲道理,你们和我耍流氓,我和你们讲律法,你跟我讲道德?童大人这天下的道理不能让你们全都占了吧,我在自家地皮上建围墙,这官司就算打到御前,陛下也不能说出我半个不字。” “你……” 童师道被陆离呛的说不出话了,不怕流氓会功夫,就怕流氓有文化,这又是地契,又是律法的罗列在他的面前,怼的府尹大人哑口无言。 “那陆伯爷到底想怎么样!”童师道终究是服了软了。 “我陆离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今天就给府尹大人一个面子,你让付家给我的伙计赔礼道歉,然后立马从这里搬走,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我与童大人同朝为官,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童师道被陆离呛的有些气闷,却又拿眼前这个得理不饶人的流氓伯爷毫无办法。 “好,今天我童某人认栽……”童师道又看了看这两丈高的围墙,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来人,给童大人开门!” 闻声几个壮汉就拿着大锤在围墙上开出了一个大洞,“童大人请吧。” “哼!” 童师道冷哼了一声便进了付家,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付刚就出来给被打伤的伙计道了歉,随后付家的下人陆陆续续的就开始向外搬运东西了。 看到顺天府终于妥协了,崔家兄弟为陆离伸出了大拇指,这可能是帝国自高祖以来,第一次有人能让顺天府吃这种亏了。 “呸,对付这种人就该这样以牙还牙!”崔震看着付家人骂道。 “你懂个屁,伯爷这叫以德服人!”崔山怼了弟弟一句。 陆离被这句马屁拍的很舒服,给了崔山一个鼓励的眼神,还表扬了一句,“学学你哥,没事多读点书。” 赵广得知事情得始末后有些无语,心里感叹平时这群老狐狸都是精于算计,这次算是秀才遇上兵了。 “陛下这事还没算完呐。” “哦?还有后续?” “可不是嘛,顺天府尹吃了这么大的亏,童大人颜面上肯定是挂不住啊。” 赵广完全没将这件事当做什么大事,只是当成一件趣事来听,“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还敢招惹咱们这位陆伯爷?” “这付家搬走了以后,童大人就没有了顾虑,然后……” 原来童师道回去后越想越气,就开始处处针对纳川楼,他虽然不能拿陆离的大本营怎么样,但是在一些小处上就事事刁难。 比如扣押建造材料,再比如限制书亭安放等等,反正都是一些小事,在陆离看来这就是癞蛤蟆跳脚背,虽然不咬人但是他恶心人啊。 可是他又拿这个童师道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顺天府可是帝国重量级的实权衙门,其管辖范围之广,权力之大还是不容小觑的。 “奴才听说前些天上早朝的时候,陆伯爷在宫外揪住了童大人要打人,最后多亏被定国公给拦下了,伯爷说……伯爷说……” “他说了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伯爷说童大人是个没卵子的,就会在背后搞点下三滥的小动作,还说顺天府再敢对纳川楼使绊子,他就把童大人的祖宅给推平了。” 这本来就是句很常见的狠话,可是却让这位皇帝总感觉一些不对劲。 再联想到刚才陆离不要宫外不远的一块闲置地皮,却执意讨要城西那块建学宫,皇帝忽的起身一拍大腿。 “坏了,刘谦你去查查刚才陆离要的那块地皮。” 陆离则是拿着圣旨喜滋滋的离开了皇宫,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拾掇顺天府尹那个老小子。 话分两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章邯的伤势也基本痊愈了,从边城带出来的人手,也重新被集结在了小青山休养。 当章邯再次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心里的内疚感还是抑制不住。 这些人几乎人人带伤,轻则绷带缠身,重则断腿少臂。 这里的伙食标准很高,这是陆离特意嘱咐过的。 一来是为了伤员更好的恢复,二来这是他们该有的待遇。 “兄弟们对不住了。” 章邯拿着酒碗敬了这些边军老卒一杯。 “章邯兄弟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弟兄们受点伤就能换下来了这么多百姓活命,这买卖值!”一个身材魁梧,长相黝黑的大汉说道。 章邯认识他,他叫杜老六,是被流放到边城的罪民,后来被魏开山挑中加入了巡山卫。 “对啊章邯兄弟,我们都是粗人,不晓得什么大道理,也不懂得什么叫大义。我老何呐,以前就是一个马贼,那干的都是一些打家劫舍的买卖,后来山寨被边军清扫,承蒙魏将军开恩,这才保住性命留在帐下听用。” 说着这名自称老何的汉子又灌了一口酒,“我这条命早就该死了,是魏将军说让我换个活法,他说人生再世不能活的浑浑噩噩。我他娘的当时也没听懂,后来他又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就该做出点让人提起来就称道的事儿,这才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嘿你别说,我觉得还真他妈的有些道理。” 他用手摸了摸左边空荡荡的袖子,“我这一条胳膊如果能换三五十百姓活下来,这要是他们能逃出生天,那还不给老子在家里供上长生牌位啊。” “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哈哈,老何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文化人啊,哈哈……” “滚你娘的蛋……” 章邯听得出来他们这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安慰自己,这些人中有贩夫走卒,也有马贼流匪,虽然从军之前他们都有自己不同的求生方式,但是最后他们都选择了舍生取义。 第99章 文化产业 这些魏开山招募的人手,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并不是边军,最多只能算作是他的私兵,但是就算是这样,这些没有读过书的糙汉子依然选择了随同章邯一起赴死救民。 看到他们此时能如此坦然的说笑,章邯的心结也打开了,他又想起了魏开山的那句口头禅,当兵吃饷保境安民没什么道理好讲。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离也安排了人沿途搜索那些边城逃出的百姓,那些被找到的也被陆陆续续的接到了小青山。 日子忙忙碌碌,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临近中秋。 中秋和春节是帝国的两大节日,春节时天武帝发丧,全国内禁止了一切娱乐庆祝,而眼下的中秋节就变得格外隆重了。 离中秋还有半个月,节日的气氛已经悄然出现,街道百姓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各种商铺也提前挂出来了彩灯。 在这之前还有一段小插曲,那就是顺天府尹面对圣旨批地,彻底低头了,他摆宴和陆离握手言和了,地皮还是那块地皮,陆离却没有再去动童大人家的祖宅。 自从矛盾化解了,两人打交道也变多了,童师道突然觉的陆离这个年轻伯爷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做事上会有些不按常理出牌,但是在品性和能力方面是没处挑剔的。 时间久了两人也逐渐成了朋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京城里做生意总归是少不了和顺天府这种衙门打交道,闹的太僵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段时间陆离将书亭陆陆续续的投放到了街道上,这里面也少不了顺天府的帮忙,毕竟占用的街道都归衙门管辖。 当初谈好的书铺最后只有三十多家愿意尝试,陆离也不勉强他们,只是说以后若是再想参与进来,就需要交银子了。 大家表面是客客气气说自己没眼光,私底下却觉得陆离这是痴人说梦。 这三十多家书铺之所以答应下来,这还是因为他们都是一些小书铺,店铺小利润也少,甚至有的书铺连好点的文房四宝都没钱进货,所以他们就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高湛选了一天良辰吉日便开了张,三十多家书铺同时贴出了告示,伴随着鞭炮齐鸣、锣鼓震天,陆离的文化产业正式上线了。 然而生意开张后却是反响平平,甚至是引起了文人才子集体的口诛笔伐。 这些都是陆离早就预料到的,如今在文人圈中买卖文章都会被人看做不耻的行为。 就算那些家境贫寒揭不开锅的读书人,他们出去替人代写点东西换点钱,那也要偷偷摸摸的去干。 像陆离这样大张旗鼓的购买诗词文章的生意,在读书人看来那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这次不仅是读书人讨伐,就是那些百姓对此也是嗤之以鼻。 纳川楼。 陆离正在书案前书写着东西,高湛满脸郁闷的坐在一旁抱怨着。 “陆哥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店铺开业后来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倒是不少,只是一个愿意进店的都没有,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也是为了他们好,那些读书人冷嘲热讽也就罢了,为什么就连这些百姓也都在跟着说风凉话,我们赔钱赚吆喝图什么啊。”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这才哪到哪啊,更难的局面还在后面,来,你拿着这个照着去做。” 陆离起身将一本小册子交给了高湛,高湛也都习惯了,这种计划书已经成了纳川楼独有的秘籍。 交代完事情陆离便起身出门了,今天李晴鸢约了他在听风楼见面。 当初陆离狐假虎威占了定国公府很多便宜,这大小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何况这个姑娘不仅长的漂亮,还没有豪门千金的刁蛮任性。 听风楼。 这是一座位于帝都城西的雅致茶楼,这里平时多是文人墨客聚会的地方。 听风楼共有五层,一层为大堂设有戏台,平时不仅会有杂耍戏班表演,也会有说书人讲述江湖故事。 二三四楼设有雅间,里面布置的极为考究,多是一些读书人喜欢的格调。 这里常有文人切磋文章吟诗作对,每每有佳作现世,都会使得这座茶楼名声大噪。 而五楼名为听风台,是为了供客人们观景用的。 李晴鸢没认识陆离之前,她常来这里参加诗会。 听风楼周围不仅环境优美景色秀丽,在这里还时不时能听到一些文人才子对时局的高谈阔论。 陆离上楼后就看到李晴鸢自己独自坐着,玉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出神,今天她没有穿男装,而是穿了一身淡雅的蓝色长裙。 陆离看着这个美的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姑娘,心想难怪会迷的秦寒那小子神魂颠倒,他都有些怀疑李晴鸢到底是不是定国公亲生的。 这姑娘自从去了一趟小青山看到灾民后,就时不时跑到落雷坡帮忙,时间久了也和陆离熟悉了起来。 “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会有烦心事?” 陆离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李晴鸢白了陆离一眼,就是这一眼的风情便让旁边几个正在卖弄诗词的才子,又提高了几分声音。 陆离也不管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径直大大咧咧的就坐到了李晴鸢的对面。 “说说吧,看看小的有什么能为您解忧的。” 听着陆离不着调的话,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就算是封了伯爵也没有一丝丝改变。 “陆离你能帮我个忙吗?” “荣幸之至,不过你都为难的事,我这小人物恐怕也很难帮上你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帮我去劝劝我爹,放我出来学学经营生意吧。” “啥?”陆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学学做生意。” “不是,不是,上一句。” “你帮我去劝劝我爹。” “我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为何要加害在下。” “哼,你敢诋毁我爹。”李晴鸢杏目圆瞪。 “我哪有那胆啊,国公爷为人随和,只是这项重任我恐怕胜任不了啊。” 想到定国公那副模样,陆离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前些天陆离在宫外准备与童师道友好交流的时候,恰巧被定国公撞见了。 李山河说陆离有失体统,陆离只是轻声嘟囔了一句不满,定国公差点脱鞋抽他。 第100章 陆离的嘴,骗人的鬼 李晴鸢看到陆离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还以为陆离是想故意推脱。 “亏我爹回家还夸你是个以德服人的读书人,还说你有他当年的风范,我大哥二哥都不敢去找我爹去说,你就帮帮我嘛。” 陆离听后一愣,心想感情这国公爷也是同道中人啊,他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和文人比武?果然是英雄惜英雄啊。 “晴鸢,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国公爷这脾气你也知道,我这小身板怕是不成啊。” “你怕什么嘛,他还敢打你怎么着,你就是不愿意帮我!” “大小姐,小的能斗胆的问您一句,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好端端的要学什么做生意啊,在家练练琴棋书画,无聊的话打打马球不是挺好吗?” 李晴鸢眼神里就闪过一丝黯然。 “陆离你知道吗,其实我过的并不快乐,别人都羡慕我家世显赫,锦衣玉食,可是……可是我恨生在将门却是女儿身,好像在所有人眼中,我只需要打扮好自己等待着嫁人相夫教子,我不想这样……” 说完李晴鸢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其实这是这个时代所有女人的宿命,无关家世。 “好了好了别矫情了,换做别的姑娘十八岁都已经是孩他娘了,也就是定国公惯着你,生在福中不知福,来擦擦眼泪收起你那糟糕的演技,我帮你还不成吗,为了您能大展宏图,我就走这一趟龙潭虎穴吧。” “真的?!” “哎,谁让咱们是朋友呢。” 陆离正在这琢磨该怎么攻克定国公,旁边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原来刚才这群高谈阔论才子见到李晴鸢梨花带雨,还以为是陆离欺负她了,这是过来打抱不平英雄救美的。 “这位兄台怎可对佳人如此无礼?” 陆离抬头看到这突然出现的三人一头雾水,李晴鸢好像是习以为常,她一脸笑意的看着陆离。 “有事?”陆离语气生硬的问一句。 没想到这三个才子压根就没搭理他,而是纷纷向着李晴鸢询问是不是被欺负了。 陆离见状突然明白了,感情这几位才子是想踩着自己献殷勤啊,这就是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了。 李晴鸢也不答话,就这么看着陆离吃瘪。 “哎哎哎,这三位公子有什么事吗?我只是和舍妹聊点家务事,就不劳几位费心了。” 陆离本以为可以轻松劝退几人,没想到这三人一听是妹妹不是恋人,顿时眼睛更亮了。 李晴鸢也不点破任由陆离表演。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我姓陆。”陆离随意打量着这几位,心里还点评着,“嗯卖相还错,三个人加起来都快比上自己了,看穿着应该也是富贵之家。” 三人闻言纷纷向陆离见礼,那态度就像初次拜访大舅哥。 “刚才是我等鲁莽了,陆兄弟不要见怪。” “几位这是看上舍妹了?” 在这个含蓄的时代,哪里有人说话这么直接的,陆离这一句差点呛死这三位才子。 三人顿时就有些为难了,要说看中了显得轻薄,要说没看中又有些违心。 “几位别介意啊,我这人说话有点直,咱们都是男人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一见钟情很正常嘛。” 三位才子呵呵呵的跟着干笑了几声。 陆离也不等他们回答便又是一个暴击,“多谢三位公子抬爱,我这刚才也正发愁呢,舍妹这是刚从婆家回来,夫家亡故留下二子,她这也正为今后的日子担忧呢……” …… “哎哎哎,几位别走啊,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等到几位才子离开后,李晴鸢再也崩不住了,很没有形象的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她笑了好一会才止住,“陆离你也太坏。” “我只是让你看清楚这些才子的嘴脸,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呸,流氓。” 李晴鸢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小脑袋里有些恍惚,她在心里细数着和陆离的过往。 她觉得陆离想法好像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他说的话也总是那么离经叛道,但是细想之下又有些道理。 “发什么呆呢,人都走了,怎么有相中的?要不要我再给你追回来?” “呸,哪有,别瞎说。” 打发走了烦人的苍蝇,李晴鸢就向陆离请教起了生意经。 “我就好奇,堂堂一个国公府,怎么还需要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出来赚钱?” “陆离,你……哼,谁是小丫头片子!国公府是国公府,我赚的钱是我赚的。” “你这锦衣玉食不愁吃喝,你要钱做什么?” “要你管!” “不说?不说你就找被人请教去。” 李晴鸢长这么大吃瘪的次数都没有在陆离这里多。 “你就知道欺负我,你还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面对一个有文化的流氓李晴鸢认输了。 “自从我去过小青山以后,我就想着自己经营一些生意赚些钱,那些灾民过的太苦了,我想赚一些钱帮帮他们。” “这……” 陆离在心里想过无数个理由,唯独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为了帮灾民。 “陆离你那是什么表情。” “晴鸢。” “嗯?” “今天的你让我肃然起敬,我觉得天宁寺的大佛应该让开让你坐。” “……” “哎哎哎,晴鸢你放下茶杯,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没有说笑,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就不会骗人。” “哼。” 两个人斗了一会嘴话题才有回到生意上来。 “你最近开办的书铺是怎么回事?” 陆离将事情简单的给她说了一下,李晴鸢原以为陆离只是为了赚钱,却没想到他居然有着这样的理想。 觉醒民智,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这可是连圣人都没有做到的事。 她再看向陆离时,突然觉得他的形象就高大了起来。 “孔圣人周游列国教化世人,座下弟子多时也不过数千人,你……” 李晴鸢想说你还能比的过圣人吗,可是她想了想又不忍心打击陆离,毕竟普天之下读书人万千,而视教化万民为己任的,她也只见过陆离这一个人。 陆离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只是轻轻一笑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第101章 重金立信 陆离的话让李晴鸢陷入了沉默,她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愧。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很平淡的一句话,又显得没有那么平凡。 “陆离,值得吗?” “嗯?”陆离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姑娘。 “我是说你这么做值得吗?不仅那些读书人会撰文抨击你,就连你想去帮助的那些百姓也会误解嘲讽你,真的值得吗?” 陆离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转头看向窗外轻轻说道。 “不知道啊,我呢,以前就是一个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边城小卒,那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在下一次的厮杀中活下来,哪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想那么多的事。来京城以后日子也安定了下来,我的生意经营的还不错,就想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帮帮那些穷苦百姓。” 听到陆离这么说,李晴鸢看着他的眼睛都在发亮。 “你别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尚。” “呸,谁崇拜你了。” “我就是一个来自边城的土鳖,我也不懂庙堂上那些大人物的权衡之术,我就是觉得这天下不是所有事,都需要去考虑得失的。” 李晴鸢好奇的问道,“你做的这些事情,不说那些读书人会诋毁你,就连那些百姓都会误解你,你不生气吗?” “我也不是圣人还没有那么大度,只不过那也不都是百姓的错,他们只是被欺压蒙蔽了太久,他们不能明辨是非,总要有人去教他们该怎么思考对错。” 陆离的豁达出乎了她的预料,以前李晴鸢觉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过是书中的一行文字,而陆离却用行动将它诠释了出来。 在李晴鸢心里仅是能做到这些,陆离就已经超越了当世绝大多数所谓的大儒了。 “你比那些读书人更像读书人。” 这句听上去有些别扭的话,但却是她能想到的对陆离最高的评价了。 “其实我能做的也并不多,总有一天他们要学会自己拿起刀来扞卫自己生存的权利……” …… 从听风楼离开时,李晴鸢还在想着陆离最后说的那句话,那句话颠覆了她的三观,她也想不出那会是怎么一幅景象。 此时纳川楼面向整个京城收购民间知识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文轩斋,这是那三十家书铺的其中一家。 此时文轩斋外围满了人,三五成群的读书人正在高声指责着这种不耻的行为,围观的百姓也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掌柜要不然咱们退出吧,咱们这店里的生意本来就不景气,这么一闹现在都快成了京城的笑柄了。” 书铺的伙计一边打扫着灰尘,一边向掌柜抱怨着。 “哎……这店铺本来也没有多少利润,现在有纳川楼兜底先试试看吧。” “您说这纳川楼到底是想干什么啊,就算有人上门投……投……,呃对,投稿,他们买去怎么赚钱啊。” “你小子先把手头的活干好,伯爷能把生意做的那么大,总归是有他的道理,我们就先跟着看看吧。” 文轩斋外有识字的百姓正在大声念着张贴出来的告示。 “老李你听到没,这一但被选中收录最高能拿十两银子呐!” “薛瘸子就你这斗大的字都识不了几个的马夫,还想赚这读书人的银子?” “哎呦,王婶你就别笑话他了,你没听到吗,不会写字也没关系,人家书铺会代笔抄录,说不准还真能让他赚了呢,哈哈……” 文轩斋外围满了形形色色的百姓,有好奇的,有嘲讽的,也有不屑的,总之除了想进去试试的,其余什么样的人都有。 “哼,如此离经叛道的买卖简直是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一点臭钱就妄想购买我等的诗词文章,痴人说梦!” “徐兄说的在理,呸,有辱斯文。” 这些读书人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不屑与这些下等之人为伍就呼朋唤友的散去了。 当纳川楼的伙计将计划送到各处店铺时,每家掌柜都只得到了四个字——重金立信。 这些掌柜也都是读过书的,徙木立信的故事他们也知道,但是具体该怎么去做他们就理不出思绪了。 好在每家店铺都得到了一个锦囊,这上面的内容更简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需等待即可。 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换了一茬又一茬,从一早就在等着看好戏的闲人,此时也失去了耐心,大家开始逐渐散去。 时间临近中午,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愿意进门尝试。 正当大家悻悻准备散去回家吃饭的时候,一个身着补丁的少年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他刚要抬步上前,便被身边的一个中年人给拉住了。 “狗娃子你是不是缺心眼啊,这摆明就是有钱人为了消遣我们穷人的把戏,咋,你还真想让人当猴耍啊。” “哈哈……” “哈哈……老李别拦他,就让他去试试,看看这有钱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 众人都围在少年身旁起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个劲怂恿少年进去试试。 少年名叫苟志远,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倒是颇为清秀,只是看穿着就知道家境贫苦。 “李叔你就让我去试试吧,我娘染疾已经卧床半月了,再找不到钱请郎中,她……她……” 说完他一把甩开了中年人的手,径直走进了文轩斋。 “大家都来看呐,有个傻冒进去了。” …… 过了有几盏茶的功夫,少年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众人纷纷围上去询问情况,苟志远没有理会众人,只是面色平静的站在门外看向店门处。 “缺心眼的东西,让人耍了吧。” “真他妈给咱们村丢脸。” 众人看到苟志远不理会大家,纷纷出言开始责骂嘲讽。 “哼,相鼠有皮,商而无仪!商而无仪,不死何为?” 一位年过花甲的教书先生,满口酸文的骂着店家没脸没皮。 正在众人议论不休的时候,一声突兀的铜锣声响起,文轩斋外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苟志远提供草药辨识方法被百科全书收录,稿酬白银十两!” 所有百姓被这伙计一席话给震惊了,怎么就白银十两了! 一户普通百姓一月的花销也不过一两银子,这十两银子差不多就是他们一年的收入了。 “苟志远为文轩斋第一位投稿人,经纳川楼东家批示加赠白银一百两,以作奖赏!” 听完伙计宣读完奖赏后,围观的百姓瞬间就炸了锅,有不信的,有观望的,更多的是捶胸顿足懊悔不已的。 第102章 高炉炼钢 此时三十家书店门前都在上演着文轩斋前的这一幕。 “别信他们,他们就是拿我们穷人寻开心的!” “对对,别信他们,有本事就把钱拿出来啊!” “一百两银子,做梦去吧,狗娃子你真以为他们会给你?” 百姓们吵吵嚷嚷,苟志远则紧握着拳头安静等待着,在看热闹的人眼里这是一笔巨款,而在他这里那是他娘的命! 苟志远眼见文轩斋没有近下来的动作,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门前。 “我不用一百两银子,八两银子就行,我只要八两银子就行。” 他也担心文轩斋会毁诺,这是想借助民意为他娘求来一线生机。 “哎小兄弟这是做什么。” 纳川楼的伙计连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我只要八两银子给我娘看病,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 “纳川商会信字当头,说了一百两便是一百两!” 说完文轩斋的伙计就从里面端着一个木盘走了出来,木盘则上遮着一块红布,苟志远看到这里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请吧。”伙计示意他亲自掀开红布。 苟志远双手颤抖着掀开红布,二十个五两的银锭子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围观的百姓鸦雀无声。 “我……我不用这么多的,我只要八两就够了。” 纳川楼的伙计对着他和善的一笑高声道。 “我们会派人护送你回家,放心这银子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给完银子伙计也不忘了高声震慑一下,人群当中那些准备图谋不轨的人。 苟志远这一百两银子算是纳川商会的立信,也算是对先驱者的奖励。 以后不会有人可以再轻易的拿到这么多银子了,陆离为这部百科全书收录制定了详尽的流程。 他对百姓们的投稿赏金做了细分,有审核,有筛选,有分类,有验证,还有价值评估,然后才会给出相应的报酬。 当苟志远真的拿到赏金离开后,百姓们就再也不淡定了纷纷围上前去询问。 晚上高湛把今天的捷报告诉陆离时,他并没有什么意外,看了那么多的书,他太了解金钱的力量了。 “陆哥,百姓们热情高涨,只是几乎没有读书人参与。” “不着急,他们一时半会还放不下那文人的风骨。”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每天的花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总不能一直从商会里贴补。” “放心吧,等这第一册百科全书出整理出来以后,以后书铺就可以自给自足了,甚至还会有很大盈余。” 次日,小川河。 陆离随意参观着自己的新家,由于大量灾民青壮的加入,小川河的新家已经大体完工了,那批被招募的百家学子就暂时安放在此处工作。 起初这些人当中也有很多人是很抵触这份工作的,但是架不住陆离给的实在太多了。 就连那些当初只打算临时赚点钱贴补家用的学子,最终也倒在了陆离给出的待遇面前。 这些人中涉及到了百行百业,他们不像那些儒生这般抵触那些来自百姓的底层知识,反而还会相互讨论并且验证修改。 陆离深知人才难得,为了留住这些人才,帝都学宫正在不惜财力的加紧建造当中。 多日不见,鲁大师消瘦了很多,但是精气神却饱满了。 “伯爷,您上次说的事……” 这次鲁大师说话有些腼腆,就连称呼陆离也已经用上了敬称。 陆离装作不经意间看了看这累瘦了的胖老头,心想原来这老头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嘛。 “你放心,这帝都学宫建成后,我会为你专门留出一处来讲学,定会让墨家在你手中重新发扬光大!” 鲁大师听到陆离的承诺,一张胖脸笑的五官都快挤到一起了。 现在这鲁大师可是陆离手里的宝贝,自从召集回了墨家残党后,陆离才对墨家有了重新的认识。 陆离之前只觉得墨家只在建造和机关术方面有所见长,现在他才知道墨家不但精通机关术,居然在锻造和冶炼上同样有些很高的造诣。 他今天过来就是向鲁大师要人的,这次鲁大师显的格外好说话,不但没抱怨,反而亲自为陆离挑选出了最好的弟子。 陆离也不客气照单全收,也对鲁大师承诺会给他们最好的待遇,随后这些人就被陆离带往了落雷坡。 落雷坡这边的民居早就竣工了,这些民房并不像那些巨楼难造,对于墨家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材料、人力充足,再加上灾民为自家建房的热情,这干活效率出乎想象的快。 安置好了灾民后,陆离就要为他们谋求活计了,这里并没有那么多土地让他们耕种,多余的劳动力就被陆离招募起来开采铁矿了。 经过陆离多次探查发现,落雷坡居然是个超级富铁矿,这里甚至不需要工人怎么深挖,只是土层下那些裸露出来的铁矿石数量就足够让人震惊。 陆离这次要来这么多墨家子弟,就是准备让他们在里教百姓们炼钢。 起初这些墨家子弟还觉得杀鸡焉用宰牛刀,直到看到陆离拿出的高炉建造图纸,他们才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们都是聪明人只是对着图纸稍加揣摩,就大体估算出了陆离给出的高炉炼钢法,比现在通用的炼钢法的产量会高出不少,但是具体高多少还需要建成之后才能知道了。 陆离又留下了一些锻造冶炼工艺的改进方法,便把这些墨家子弟都留在了这里,这里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待遇却是他们之前不敢想象的。 第103章 梁州民变 中秋节前夕陆大勇得了假回来了探家,这是兄弟二人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面。 小川河伯爵府庄园,陆大勇穿着一身锃亮的铠甲,大步流星的就走了进来。 “哥。” 陆离正在坐在院内的石桌前,思考着该怎么游说定国公,被这突然起来的大嗓门吓一了跳。 “大勇!” 陆大勇上来就是一个熊抱,陆离的身高已经算很高了,可是此刻他就像被一头熊抱着。 “壮了,也瘦了。” 陆离退后一步扶着他的肩膀仔细的看了看笑着问道。 “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没人欺负你吧?” “嘿嘿,这京城的条件可比边城好多了,这里吃的好住的好,每天除了操练也没有别的事可做的。” 陆离在他胸前轻轻捶了一拳,“这身盔甲倒是挺唬人啊。” “这是银翎将军甲,是陛下御赐我才有资格穿的,就连魏叔当年也没有这么好的铠甲。” “其实他是有的……” 听到魏开山的名字陆离有些伤感,陆大勇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陆离又想起了辞行那晚,魏开山送他黑甲时情景,只是他没想到那一面居然是最后一面。 “对了,你怎么穿着这身回来?” “哥我要随军出征了,中秋就不能陪你过了。” “出征?!你一个拱卫皇宫的御林军出哪门子征?” “梁州发来八百里加急,十天前平遥山民变,此时乱民已经席卷了周围十几个郡县,梁州守军连战连败,三日前白水关已经失守,守备军已经退守汉中城中坚守不出了。昨天杜将军将我调到了武威营随军出征,说是让我跟着历练历练。” “你怎么不早些让人送回消息!” 看到陆离发火,陆大勇不敢吭声了。 “说话!” “杜将军说这次只是去平定乱民没什么危险,哥你别生气,我就是带领一千甲士负责押运粮草。” 听到陆大勇这么说,陆离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他沉思了片刻就想到了杜海的用意,这大概是让陆大勇跟着去分军功的。 “乱兵有多少人?” “具体数量还不曾得知,想来也不会太多,朝廷发兵七万,由征南将军桓温挂帅,杜将军为副帅。” 事已至此,陆离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嘱咐道,“万事小心,这里不是边关,记住了万事保命第一,别死心眼遇见事就冲上去拼命,听到了吗?” 见陆大勇憨笑,陆离忍不住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知道了哥。” 以前在边城外厮杀的时候陆离可不是这样的,这可能这就是人的私心吧。 陆离亲手为这个弟弟做了一顿好吃的,他就在坐着一旁看着陆大勇狼吞虎咽,这一幕如同当年边城小院。 吃完饭陆大勇就急匆匆的赶回了军营,陆离像个老父亲一样唠唠叨叨的嘱咐着。 陆大勇离开后陆离就找来了章邯,章邯伤好以后就已经完全接手了陆离的谍报组织,虽然此时的谍报系统还不完善,但是总归是已经有了雏形。 “梁州民变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提前探听到收到消息!” 这是他们来到京城后,陆离为数不多的几次发火。 “陆哥你别生气,我们现在人手不足,主要精力都放在荆、扬、益、徐这四州,后续新人培训出来了后,会逐渐向周围延伸。” 陆离也知道章邯的难处,只是担心陆大勇的安危有些迁怒。 “梁州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人手过去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民变的原因呢?” “据传闻起因是梁州治安混乱,刺史石崇加增了一成安民税用于募兵。这本来倒是没什么,只是随着安民税派发下去以后,梁州下属官吏就开始层层加码,最后分摊到百姓头上时,这一成就变成了四成,今年正好赶上雨水不济庄家欠收,百姓们活不下去了就反了。” 陆离听完后毫不意外,从他进入官场这短短的时间,就已经能感受到了,帝国的吏治已经崩坏到了何种程度。 如今这些官吏若是能拿了孝敬银钱不再刁难百姓,就已经算得上是两袖清风的好官了。 官员们私设名目敛财的手段不知凡几,胆子再大一些的地方官员,他们甚至敢私自修改帝国赋税增派徭役。 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其实就是官员们都有恃无恐。 寻根溯源这就要从先汉王朝说起了,自先汉武帝横扫草原之后,中原大地就迎来了一段相对稳定太平时期。 在此之前百姓想要进入仕途还有一丝缝隙,那就是战场搏杀军功封爵。 后来随着天下太平无仗可打,朝廷就为选拔官员增设了另一条途径——举孝廉。 举孝廉就是由各地官员向朝廷推荐当地公认品德高尚的人,这一举措初期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毕竟举孝廉可以最大程度,为朝廷筛选掉那些品行不端的官员。 虽然这些被推荐的官员能力可能一般,但是好处就是他们道德品行绝对过关。 只是后来举孝廉就变了质,官员们开始偷偷在被举荐的人中塞入了自家人。 随着之前那些举孝廉的官员被权欲腐化,官帽子就逐渐变成了继承制,子承父业就成了当官的唯一途径。 到先汉王朝后期,帝国已经形成了一人为官世代为官局面,从此百姓入士的上升通道就被彻底封死了,再也没有底层百姓可以翻身了。 官员家族化最终也导致了先汉王朝的覆灭,随后了中原历经了将近百年的战乱,直到高祖举兵重新一统。 高祖立国后就已经察觉到了这种选士方法的弊端,他当时就有了科举选士的构想,但是那时国家初定推行阻力太大。 在历经几代的帝王铺垫后,最终才在新帝赵广登基后得到推行。 官员们之所以敢横征暴敛无法无天,全仰仗着自家的官帽子是祖传的。 他们家族组合成的利益集团,已经盘踞在这片大地上几百年了,可以说是树大根深,就连皇权都难撼动他们丝毫。 在科举推行之前,百姓在官员眼中只是自己饲养的牲畜,他们无力改变只能顺从的被剥削。 第104章 石崇 官逼民反多么朴实无华的理由啊,陆离在心中感叹着。 百姓们是最勤劳最朴实的一个群体,但凡能通过自己辛勤劳作养活家人,他们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任劳任怨。 可是那群利欲熏心的官吏,就连百姓这么卑微的愿望都要去毁掉。 “陆哥其实还有个小道消息,只是暂时还没有得到验证。” “嗯?” “据那些逃出来的难民说梁州局面都是刺史石崇一手造成的。” “怎么说?” “梁州民间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叫做富不过石崇,据说石崇富可敌国,他聚敛财富山海之大不可比拟,帝国官员论敛财的手段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接下来章邯便将石崇的伟迹,详细的给陆离讲述了一遍。 这石崇是当年权相石包的第六子,也是他最宠溺的一个儿子,据说当年石包分家产时并没有选择长子继承制。 而是将家财分成了五份,石崇的五个哥哥一人一份,唯独没有分给石崇。 石崇的母亲对石包的做法很疑惑,便询问石包为什么不给最喜欢的小儿子留一份。 石包当初只说了一句,我儿石崇天资过人,他日定可权倾天下,富甲一方。 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位昔日帝国权相的眼光有多毒辣,石崇虽然做官没有达到石包的高度,但是他聚敛的财富却是十个石包也比不上的。 他上任梁州刺史以后就为自己修建了一座金谷庄园,据说他的这处私宅占地上万亩之巨,庄园内的装饰更是奢华无比,他还效仿顺元帝修建一座有小铜雀楼之称的落凤阁。 石崇此人性贪又好附庸风雅,平时在敛财之余时常邀请一些文人才子到家中做客,还恬不知耻的和这些读书人合称金谷二十四友。 “这老小子可以啊,这官算是让他做明白了。” 听到这陆离啧啧称奇的感叹了一句。 “陆哥这还没完呢,还有更夸张的。” “这还不算夸张?” 陆离此时已经算得上是京城巨富了,可是章邯接下来讲述的事情,把他对财富的认知重塑了。 石崇只是在落凤阁内圈养的侍妾就多达百人之多,而整个金谷庄园里的舞姬侍女不下千人之巨。 “卧槽!” 陆离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喉咙。 “你……你接着说。” “据说这石崇家里的茅房都是用金饼铺地,那墙壁上更是镶嵌满了玉石玛瑙,客人每次如厕都会有十几个侍女伺候在旁。” “这是为何?怕人掉坑里啊。”陆离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这是金谷的规矩,客人每次如厕石崇都会为他们准备一件新的衣服,换上新衣之后才能出来,这叫去除污秽。” 陆离突然觉得自己的词汇量有些匮乏。 “刚才说的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和他比咱们手里这些生意只能算作是小钱,据说金谷庄园的侍女佩戴的都是上好的珍珠,就连家丁穿的那也都是绫罗绸缎。” 陆离听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此刻他觉得让那些外族打进来,清洗清洗这些帝国硕鼠也挺好,可是百姓终究是无辜的啊。 “陛下啊陛下,这样的贪官你不杀留着他们过年啊。”陆离无奈的自语道。 “这也不能都怪陛下,这石家还就真的动不了,石家六子号称石家六杰。” “石家六杰?” “老大石统坐镇北境龙腾城手握边军十五万,老二石越现在是射声校尉留任禁军,老三石乔官居吏部侍郎,老四石俊为阳平太守,老五石超则是盐铁转运使常年把控漕运。” “这石家看来是能人辈出啊。” “这里面有当年老相石包留下的余阴,更多的则是石崇用金银为兄弟们铺路。” “只是他哪来的这么多钱啊,就靠搜刮民脂民膏?” “这就要说起这次民变的根源了,据说梁州盗匪猖獗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在石崇当上梁州刺史之前那里的治安一直很好,他上任后为了敛财便想出一个损招,以兵扮匪打劫往来的客商,然后又以盗匪猖獗的借口向百姓增收安民税,我猜测这次民变的起因,可能就是下面官吏贪心不足将百姓逼的没有了活路。” “这是个奇人啊,就这敛财的手段一般人还真的就想不出来,这个石崇做个刺史屈才了……” 陆离现在都替小皇帝感到有些头疼,帝国官员的关系网盘根错节,那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不是当初天武帝在位时大肆清洗过一遍,面对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小皇帝此时恐怕是寸步难行。 陆离又一次感受到了这平静帝国之下的暗流涌动,他只能祈祷这艘大船沉的慢一些,能给自己再多一些时间筹划准备。 “梁州那边的事你多盯着点,有什么消息尽快向我汇报。” “放心吧陆哥,大勇那我也安排了一队好手贴身保护,不会出乱子的。” 章邯走后陆离重新陷入到了沉思中,他对帝国常备军没有一丝信心。 梁州虽不是军事重地,但是也有五万常备军,五万兵甲齐备的守备军,居然能被一群拿着叉子锄头的农民打的节节败退,陆离只觉得有些滑稽。 而帝国增派的这七万禁军,估计会比梁州兵强点,不过陆离对这些老爷兵依然是信心不足,他只能祈祷别出意外,希望这次民变能迅速平息吧。 正事处理完,陆离又想起了他的烦心事,那就是去拜访定国公。 自从答应了李晴鸢之后,这件事就一直一筹莫展,一想到定国公那副不讲理的模样,他就在后悔那天为什么要答应下来。 陆离在脑中推翻了无数个计划后,他思来想去最后准备用出杀手锏了——摆烂了。 借着中秋节的名义登门送礼,然后顺嘴提一句,老国公若是生气,那就让他打一顿,也算是对李晴鸢有个交代了。 陆离在对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终于短暂的克服了恐惧,抱着走一趟龙潭虎穴的信念却转身走向了厨房。 厨娘们见陆离来了纷纷退后问好,陆离只是说借厨房用用便自顾自的忙活了起来,只见他熟练的系上围裙就开始了和面。 “翠娘,你去按照这纸上写的食材采买,尽快帮我备齐。” “伯爷您这是?……” “这关乎你家伯爷我的身家性命快去吧。” 陆离只是开了句玩笑,可是这名叫做翠娘的厨娘可不敢怠慢,洗了把手就匆匆出去帮陆离准备食材了。 第105章 月饼 当翠娘将食材带回来的时候,陆离还在带着几个厨娘和面。 “伯爷您想吃什么我来做就好,您何必亲自动手呢?” 这几个厨娘都是纳川楼里培养出来的,现在楼里的招牌菜她们都是可以胜任的。 “我教你们做一种新的吃食,你们按照我说的来做,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陆离将月饼的制作方法给她们简单的讲了一下,便出门去找鲁大师了。 他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定国公府什么都不缺,初次登门送贵重的东西不合适,礼物太轻又显得自己小气,思来想去陆离决定送一份特别的礼物。 刚好中秋节临近,他便想将万书楼中记载的一种吃食给做出来当做礼物。 据书中记载这是一种代表团圆的吃食名为月饼,虽然不贵重但是好在新奇,加上又是自己亲手做的,这也算是一份心意。 陆离出门后便去找鲁大师了,鲁均正在临时学堂里整理着来自墨家的机关术。 自从鲁大师将墨家成员重新聚集起来以后,他便和师兄弟两人废寝忘食的印证起了机关术。 陆离进门后夏疆和卫戍纷纷起身行礼,而鲁大师又变回了那个不通人情世故的老匠人模样。 “见过伯爷。” 卫戍见鲁大师还趴在桌子上研究着那些机关图纸,便用手肘推了推他示意他起身。 陆离一点也不在意笑呵呵的说道,“无妨无妨,我就喜欢这种匠人精神。” 匠人精神这一个很新鲜的名词,匠人在如今社会代表的可是低贱的营生,而陆离所说的匠人精神听在他们耳中更像是一种很高的褒奖。 “伯爷来此是有什么吩咐?” 夏、卫二人显然比鲁大师更有烟火气,他们现在拿着陆离的高待遇已经完全归心了。 “坐坐坐,别拘谨,我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麻烦几位帮我雕刻几套模具。” “模具?” 听到模具三人同时眼睛一亮,这段时间陆离给他们带来了太多惊喜,陆离每次来找他们几乎都会带来一些新花样。 比如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创意,再比如那一张张巧夺天工的图纸,每一张对他们来说都是如获至宝,那些复杂的设计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师兄弟几人以为陆离这次过来又是给他们惊喜的,没想到陆离只是让他们做几套模具。 “伯爷要做何种模具啊。” 陆离将制作月饼的模具向他们详细描述了一番,刚开始几人还以为是自己悟性不够,没有理解陆离的深意。 可是一直听到陆离描述完,他们才确定这就是要几个最简单的模具,鲁大师顿时失去了兴致,悻悻然重新趴回桌子上研究起了机关图。 鲁大师跟陆离的关系亲近他可以任性,但是夏疆和卫戍可不敢。 两人虽然有点小失望,但是仍然一丝不苟的帮陆离制作出了月饼模具。 模具做完陆离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片刻,心里感叹道,“这大师就是大师啊,就连雕刻个模具都是与众不同。” 看着这一套精美的月饼模具陆离甚是满意,他很高兴的收起模具临走时还不忘留下了个甜枣,“我这画了一种新的器械,改日有空给你们送过来,你们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回到厨房后陆离见厨娘们正在忙着包月饼也没有打扰她们,只是自顾自的烧了一锅热水。 开锅以后陆离就将所有模具都放进去煮了起来,厨娘见状也不惊讶,在纳川楼她们学过这叫消毒。 煮了一炷香的时间,陆离将模具全部从锅里捞了出来,一个一个擦干后就拿到了外面去晾干。 这也就是紫檀木陆离才敢这么干,换做那些普通木料估计干透也就开裂了。 刚刚制作模具时鲁大师说用松木就好,陆离却嫌弃松木有味道,偷偷拿了他几块珍藏的紫檀木,最后被鲁大师发现了一直念叨着败家。 回到厨房后陆离就开始检查厨娘们包的月饼。 “伯爷我们做这么多吃得完吗?” “你们只管做,吃不完也浪费不了,多余的就送给宫里一些。”陆离浑不在意的说道。 …… 厨娘们听完都不在做声了,大家此刻都在心中腹诽,也就是自家伯爷敢说出吃不完给皇上吃这种话。 当所有月饼制作完了以后,陆离随意的拿起几个看看了,不说味道单是这卖相就足够唬人了。 这些月饼上每一个都有着精美的纹饰,给小皇帝准备的多以帝王家的图案为主,而送给定国公府的花样就多了,有将军麒麟图,也有鹊桥图等等。 看着这些月饼陆离很满意,他拿起一个莲蓉蛋黄的尝了一口点了点头,他觉得这次挨揍的几率降低了几分。 “来来来,你们都尝尝。”陆离招呼着厨娘一起吃。 “这……” “别愣着啊,在我这没有那么多规矩。” 相处时间久了这些厨娘也逐渐适应了,这位年轻爵爷的处事方式,纷纷上前各自挑选一个吃了起来。 在这个美食匮乏的时代,月饼已经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美味了,厨娘们吃的不住称赞。 “伯爷这饼怎么会这么好吃啊。” “你看你看,我这个是豆沙馅的,好甜啊。” “给我尝一口嘛。” “你别闹,你别闹,你吃自己的。” “小气鬼……” …… 厨房里响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欢笑声。 这些厨娘的年纪都不大,有几个结婚生子的,年龄也不过十八九岁,加上伯爵府私底下没有那么多规矩,几个女孩便打闹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 “嗯嗯嗯,好吃啊。” “又香又甜。” “伯爷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 “走的时候每人带上一些拿回家,分给家里人尝尝。” 听到陆离说要给她们一些,几个厨娘都有些愣住了,这可是给皇上和国公爷吃的东西,那个叫翠娘的厨娘眼睛一下就湿润了。 “哭什么啊,就是几个月饼而已,不够的话就多拿一些。” 其实陆离并不知道她们在来纳川楼之前,极少有主家愿意拿她们这些人当人看的,别说像陆离这样分给她们月饼,能不打骂就已经是万幸了。 仆人在那些达官显贵眼中就是下等人,此刻她们能感受到陆离是真心对她们好。 第106章 定国公府 次日。 陆离怀着沉重的心情带着月饼出门了,他准备在定国公下朝之前先去攻克李晴鸢的母亲。 这也算是曲线救国了,在当下礼教束缚下,女人抛头露面本就是一件有伤风化的事情。 现在他却要承担起教唆国公千金经商的罪名,他觉得没有李晴鸢母亲护住自己,定国公可能就要提刀砍人了。 青云街,定国公府。 当马车停下后,崔震便走到门房递上了拜帖。 陆离下车后站在台阶下抬头打量着大门上那气派的门匾,又看看门外那两头硕大的石狮子,眼前一切好像都在告诉他这里可不好进。 他不由在心里感叹着,这国公府就是国公府,单是这两扇巨大的朱漆大门,要是没点身份地位的人,还真就不敢去叩响门环。 陆离本以为会有管家出来把自己带进去,没想到出来的居然是李晴鸢。 “陆离!” 李晴鸢见到陆离登门很开心,陆离则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李晴鸢也不和他计较,毕竟今天是有求于人。 “大小姐,小的前来赴死,到时候定国公砍人您可站远点,别溅了您一身血。” “怎么会呢,我父亲为人和善,他喜欢以德服人。” “国公爷确实为人和善,脾气好到你两个哥哥都不敢去触霉头,你却让我去捋虎须?还真是亲疏有别啊,你心疼你哥哥们挨揍,合着我就抗揍呗?” 李晴鸢也不生气,反而掩嘴轻笑。 “好啦好啦,别一副上刑场的表情,快点进来吧,我爹很快下朝回家了,他在家还总夸你呢。” “你就当我信了吧,劳烦大小姐给引个路?” 陆离在门口怼李晴鸢这一幕看的管家啧啧称奇,自己小姐哪里被人这样怼过,更奇怪的是小姐居然没有生气。 “陆离你这带的是什么啊。” 李晴鸢指向崔家兄弟手中的四个食盒。 “孝敬国公夫人的礼物,求她一会护着我点。” “我娘可不会护着一个总欺负她女儿的人。” 走进大门陆离才发现这国公府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按照当下奢靡的风气,官员府邸不说极尽奢华,那也该是富丽堂皇。 可是这国公府前院除了大,甚至可以说有些朴素,这里的装饰极少,除了假山流水这些宅子里常见的景观以外,入眼最多的就是随处可见的兵器架和箭靶。 一行人到了中院并没有停步,沿着廊道李晴鸢将陆离一路引进后院,刚踏过连接的拱门这里就出现了另一幅光景。 这后院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花园,穿梭其中犹如行走在山谷花海,陆离辨识不出这些花草是否名贵,但是仅从这里造景美丑也能大致猜出这个花园的建造定然是极为昂贵。 他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这豪门大户果然没有一家是简单的,这大概就叫藏富于内吧。 大花园中丫鬟和家丁都在各自忙碌着,有修剪花草的,也有在给花草浇水的,陆离只是粗略的数了一下,只是这些打理花草的下人就不下二三十人。 一个长得和李晴鸢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正站在花园一处空地上修剪着一处盆景。 陆离不用猜就知道这大概就是李晴鸢的母亲了。 走近了陆离才完全看清她的真容,他在心里想着难怪定国公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这国公夫人按年龄推算至少要四十六七岁了,如今看上去却最多有个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此时虽然没有佩戴一身珠光宝气,但是这份雍容华贵的气度却是普通人模仿不来。 “娘。” “参见国夫人。” …… “这位是?……” 国夫人用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女儿。 “娘,这就是我爹常提起的青山伯陆离。” “你这孩子怎么把客人带到这里来了,小女无礼,伯爷勿怪。” 说完她瞪了自己闺女一眼,李晴鸢则是不服气的撇撇嘴。 国公夫人嘴上说着责怪闺女的话语,但是丝毫掩盖不住那满眼的宠溺,陆离见状只能替她背锅。 “这不怪晴鸢,是我让她带我过来参观参观国夫人的花园长长见识,是晚辈唐突登门还没向国夫人请罪呢。” “伯爷这是哪里话,国公爷常常提起你,他说你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小小年就能立下大功获封伯爵前途不可限量。” “是国公爷过誉了。” 说话间便有一个丫鬟端着水盆为国公夫人把手冲洗干净了。 “来来来,别在这里站着了,我们去前院说话。” “陆离也不是外人,不用那些虚礼,我们去前面观景亭坐坐就行。” 李晴鸢此话一出她自己倒是没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国公夫人和陆离都有些愣住了,双双侧头看向了她。 紧接着国公夫人看向陆离的眼神就有些变化了,陆离赶紧解释道,“对对对,我和晴鸢是朋友,您不必这么见外的,我们随便坐坐就好。” 李晴鸢此时也反映了过来,顿时羞的小脸通红,恼恨的瞪了一眼陆离,陆离却觉得自己很无辜。 来到观景亭陆离便把精心准备的月饼拿了出来。 “伯爷这是?” “国夫人就喊我陆离吧,这是我做的一种中秋吃食名为月饼,寓意着阖家团圆,您尝尝看。” “那我也就不跟你见外了,你和晴鸢一般大,就喊我一声谢姨吧。” 国夫人拿起一个月饼在手中仔细的端详着纹饰,李晴鸢却早就忍不住嘴馋随便拿起一个就轻轻咬了一口。 “没规矩,都是你爹把你惯坏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李晴鸢在家中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少了一分在外面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却多了一分真实率性。 “嗯~~~陆离,好甜啊,不过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听李晴鸢这么说,国夫人也用袖袍遮面轻咬了一口,却没有闺女说的那很甜反而是甜中带咸,不过依然是很好吃。 陆离见状便解释道,“这些月饼用馅各不相同,口感也会有些差异。”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做这么多好吃的啊,上次你给我做的饭菜就很好吃,下次再做给我吃,听到没……” 李晴鸢说的是在小青山那次,可是这却是国夫人第一次听说这事,这话听在她的耳中就有些变了味道。 她可是知道自家闺女对那些提亲才俊是什么态度,就连秦相之子自家闺女都没给过好脸色,今天却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伯爷显得如此亲近,不由看向陆离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第107章 生不逢时 李晴鸢吃的太快有些噎住了,陆离赶紧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咳咳,咳咳……”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要你管……” 陆离下意识的为她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残渣,这个举动落在国夫人眼中却是感觉,自己养的小白菜可能要被猪拱了。 “这个好甜啊,这里面是什么馅的。” “红豆沙。” “这个太噎人了,你帮我再挑一个别的。” 李晴鸢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异常,还在大大咧咧的让陆离帮她挑一个别的口味的。 当陆离伸手去拿月饼时,正好迎上了国夫人的目光,他突然感觉好像有些不对了。 “陆离啊,你和晴鸢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茶楼偶遇的,当时楼内无座我们就拼了一桌,闲聊时相谈甚欢之后就成了朋友。” “什么相谈甚欢,娘,你别听他乱说,他可坏了,平时就知道欺负我。” …… 听着这个神经大条的姑娘说完,陆离想死的心都有了,心想大小姐你就别添乱了,你没见国夫人都有已经误会了吗? “国夫人晴鸢喜欢开玩笑,呵呵……呵呵……” “那你这次登门是?” 陆离看了看李晴鸢,见到她正在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我有点难处想求国公爷帮忙。” “哦,这样啊……” 陆离一愣,他觉得国夫人的语气中好像掺杂一丝失望。 “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找晴鸢的,既然这样那么正事要紧,看天色国公爷也快下朝了,我们去前院等候吧。” 一行人回到前院时,却见定国公已经坐在正厅喝茶了。 “爹。”李晴鸢率先跑进门亲昵的喊了一声。 “哎呦,今天怎么这么乖啊,我还以为你又偷偷跑出去玩了,哈哈……” “爹,我哪有,人家平时也是很乖的。” 陆离站在门外看着李晴鸢对着国公爷撒着娇,李山河则是满脸宠溺。 “拜见国公爷。”陆离深呼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陆离?!” “是我是我,小的特意来给您请安了。” 李山河见到陆离突然怒目圆瞪佯怒道,“你小子还敢来我家!小兔崽子上次让你跑了,这次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国公爷息怒,那日的事都是误会,我与童大人只是开个玩笑,恰巧被您老遇到给误会了,您不信改日可以问问童大人。” “误会?有把朝廷大员提到半空这种误会?宫外打架成何体统,老子训斥你两句,你小子居然还敢顶嘴,哼,不是你小子跑的快……” 陆离赶紧接嘴道,“国公爷教训的是,不管怎么说都是小的惹您老生气了,今天特意带了礼物登门赔罪。” “你小子有这么好心?”李山河有些狐疑道。 他又斜眼瞟了瞟陆离,见陆离那一副市侩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正当他还要训斥几句的时候,李晴鸢突然插嘴道。 “好啦好啦,人家登门是客,咱们国公府也不能失了礼数。” 听到李晴鸢的话,李山河瞬间换上一副笑脸,“哈哈哈,好好好,都听我闺女的。” 陆离看到这老头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禁就有些头疼,他喜欢和讲道理的读书人打交道,最怕遇到李山河这种人,因为流氓遇到流氓破不了招啊。 “哼,看在我宝贝闺女的面子上坐吧。” “嘿嘿,谢国公爷赐座。” “说吧,这次登门肚子里憋了什么坏。” “瞧您老这话说的,我自己做了点中秋吃食,今天特意送来给您尝尝,表表孝心。” 李山河没接陆离这没脸没皮的话,只是随意打量了他两眼便将下人全部遣散了。 当屋内只剩下二人时,李山河才正襟危坐的问道。 “这几日朝会怎么不见你参加,你小子刚刚走上仕途就如此惫懒,这让群臣怎么看。” “国公爷,我就是个闲职,陛下也说了若无要事不必参加朝会,平时我也就是替陛下跑跑腿,如今那些百官都视我为眼中钉,我去了不是碍眼吗?” “我知道你小子怎么想的,你赈灾封爵之事确实打了一部分官员的脸,但是这朝堂百官也并非都如你想的那么不堪,很多人也只是迫于形势才无奈随波逐流。” “我明白国公爷的意思,只是我觉得既然做了官,站到了那个位置,那就不是一句无可奈何就能推脱掉的。天下官员都是如此,那这个帝国还有什么希望。” “好!小子你知道吗,老夫就欣赏你这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心气!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这朝堂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你这种年轻人了,只是你以后的路恐怕会很难走啊……” “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当真不后悔?” 陆离与定国公都属于保皇派,相处久了俩人也算是脾气相投,不过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起坦诚布公的聊这些。 “读书人不是常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话放在这里用,国公爷以为如何?” “少给老子装什么读书人,跟谁学的说话文绉绉的。小子现如今你后悔也晚了,你走的路是没有回头路的,你可知道?” “国公爷您见过骑兵冲锋吗?” “老子带兵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个裤裆里藏着。” 陆离只是接着说道,“您见过冲锋的骑兵有掉头的吗?” 李山河沉思了一会才说道,“是啊,怕死的会先死……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你们年轻人再撑几年伞。” 两个人谈了很久,李山河也彻底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的志向,只是在心中为陆离感到有些惋惜,这副心性当为盛世良相,如今却是生不逢时。 “陆离,没事多往宫里走动走动,陛下最近恐怕是又遇到难处了。” “是梁州民变得事情?” “那都是小事,你去了就知道了,对了,你这次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除了看望国公爷,其实还是有一件小事的。” “小事?”李山河满脸警惕的盯着陆离。 “是晴鸢……” 第108章 送你一座金矿 陆离跑出国公府时还有些心有余悸,定国公则站在院子里骂骂咧咧。 “这武夫就是没有读书人好相处,不讲理啊。”回到马车里陆离向着崔家兄弟抱怨着。 国公府内李山河将一柄战刀扔在了地上,气呼呼的对李晴鸢说到,“闺女,以后一定要擦亮眼睛少和这种人来往,我堂堂国公府还用得着我闺女出去赚钱养家,这兔崽子瞎了狗眼……” “爹,您消消气……” 陆离从国公府离开后便去往了皇宫,本打算送完月饼就走,但是听定国公刚才那话的意思,兴许是小皇帝又遇到了什么难处。 来到宫门前陆离只是亮了亮金牌便被侍卫放行了,随后便被小太监带入宫城,这就是天子近臣的待遇。 当他被小太监一路引到御书房时,便看到大总管刘谦也站在御书房外。 “刘公公您这是?” 刘谦看到陆离眼前一亮,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伯爷您可算来了。” “这里面……” “陛下正在里面发脾气呢,不准任何人进去,要不您去劝劝?”刘谦试探性的问道。 “这……”陆离有些为难。 他心想这大总管侍奉小皇帝这么多年都被赶出来了,自己进去那不是找骂吗? “伯爷,陛下平日时常念叨您,您就帮着进去劝劝吧。” 陆离也算是被赶鸭子上架了,心里想了想小皇帝平日待自己不错,便咬了咬牙答应了。 只是当他刚迈过门槛,“呯”一个茶杯便砸到了他的脚前。 “滚!” 陆离脚步一顿,只是考虑片刻便提着月饼走了进去。 “陛下,是谁惹您动这么大火气。” 赵广看到来人是陆离,脸色才稍微的好看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是刘谦派人去喊的你?哼,这个狗东西还学会祸水东引了。” “陛下别多心不是刘公公,刘公公怕你气大伤身正站在门外急的团团转呢。” 说这话时刘谦刚好进门听到,他向陆离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朕有几日都不见你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如果有旁人看到如此和谐的君臣相处,怕是要羡慕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中秋将至,我研究了一种新的吃食,特意送来给陛下尝尝。” 说罢陆离便将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哦?拿一个给朕尝尝。” 赵广随意拿起了一个月饼刚要送到嘴边便听到一声呼喊。 “陛下不可!” 刘谦慌忙的跑了过来拦住了赵广。 原来这皇帝的吃食,都是需要经过太监试毒后才能食用,所以刘谦才这么慌张的失礼阻拦。 赵广并没有责怪刘谦,他只是看了一眼陆离,又看了一眼刘谦,随后便放到嘴里咬了下去。 “陛下!……” “看你那点出息,朕的青山伯怎么会加害朕!” 这句话是对于陆离的莫大信任,此刻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味道不错,这是何物,看上去虽然有些像太师饼,但是味道口感却比太师饼好了太多。” “月饼,这是古籍中记载的一种寓意团圆的吃食。” “中秋赏月配以月饼,果真是奇思妙想。” 说完他又拿起一个完整的月饼放在手中打量了起来,看到月饼上这精美的纹饰图案频频点头。 “有心了。” 陆离见皇帝心情好转,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刘谦,片刻就进来几个宫女,手脚麻利的把屋子收拾干净了。 刘谦见皇帝心情好转,又一次向陆离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也跟着宫女退了出去。 待人都离开后陆离才开口问道,“陛下这是为了什么事大动肝火?” “来来来,坐,过来陪朕说说话。” 陆离也不客气,一张罗汉床君臣一人一边,不同的是赵广是随意的倚靠着,陆离则是规规矩矩的坐着。 “陛下可是为梁州之事担忧?” “呵呵……梁州啊,梁州……” 听到赵广只是感慨却并无心忧,陆离就猜测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 “陆离,你知道现在国库还剩多少银子吗?” 说到这种军国大事,陆离知道只能多听少说。 “今早户部呈上来的折子统计出了今年的三季税赋,你知道吗,朕这天下二十四州入库的税银只有六百万两啊,只有区区六百万两!”说到这赵广狠狠一拳砸到了桌子上。 “陆离你说朕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此时赵广已经完全没了帝王的威严。 陆离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帝国此时造册的人口大约有六千万户,按一户一年十两收入来算,这每年国库至少也该有三四千万两进账。 而帝国仅仅是边军加起来就差不多有一百万左右,就算军饷按照最低的守兵十五两的标准发放,那也是一千五百万两。 可是如今却只有区区六百万两,这也难怪小皇帝会忧心成这样。 赵广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青州水患,齐鲁之地十数万百姓逃难至京师,朕不是不想赈灾啊,最后若不是有你仗义出手,这些百姓还能活下来几人。朕封你为青山伯一来是为了彰显你的功绩,二来就是为了让那些硕鼠看看,帝国的脊梁该是什么样子!” “陛下保重龙体,您的身体可是关系到天下万民。”听到这陆离又劝了一句。 “你陪朕喝点酒吧,一醉解千愁……” 陆离可不想再陪小皇帝喝酒了,上次在御书房喝酒的事情还记忆犹新,自己醉的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陛下不就是钱吗,何必这么忧心,整顿赋税的事情可以慢慢来,臣这里有座金矿,不知道陛下感不感兴趣。” “哦?!” 听到陆离这话后,小皇帝像是突然打了鸡血立马坐了起来。 “快讲!” “陛下可知这天下最大的生意是什么?” 赵广思忖了片刻说道,“是盐铁!” 他不知道陆离提这个干什么,现在盐铁早就不是朝廷专营了,大部分的盐铁生意早就落入了各大门阀世家手中,比起从他们手里拿回盐铁生意的难度,那还不如直接从赋税下手。 第109章 国士无双 赵广虽然想不出陆离所说的金矿是什么,但是看陆离的表情显然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盐铁确实是最大的生意,但是陛下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难道这天下还有比盐铁更大的生意?” “那陛下可知这天下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陆离这一问把赵广问的有些糊涂了,他心想这最大的生意和最赚钱的生意难道还不一样吗?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最大的生意未必是最赚钱的。” “此话何解?那依你而言什么生意最赚钱。” 陆离喝了口茶缓缓开口说出了两个字,“垄断。” 这又是一个初次问世的名词。 “何为垄断?” “陛下试想一下,一种百姓生活中的必需品,只能由我们制作出售,那么它的利润会有多大。” 这个赵广并不难理解。 “这不是和当初盐铁生意由朝廷专营一样?” “一样却又不一样。” “怎么说?” “朝廷掌控食盐实现了专营,虽然可以获取暴利,但是历代君主为了百姓都能吃得起食盐,并不会将食盐的价格定的过高。” “确实如此。” “因此食盐生意的利润虽然不少,但是那仅是依靠生意规模够大才实现的。我说的垄断是可以由我们随心所欲定价格的生意!” “随心所欲的定价?” “对,我们定价,别人还不得不买。” “天下还有这种生意?” 如果陆离所言非虚,这生意又何止是一座金矿这么简单。 随后陆离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裹,“陛下请过目。” 赵广小心翼翼的把油纸打开,只见里面包裹的是一包白色粉末。 “这是何物?” “盐。” “你说这是盐?” “对,准确来说这是细盐,陛下不信可以尝一下。” 赵广正要用手指沾一些放到舌头上试试,正巧赶上刘谦进门送茶。 只听“扑通”一声刘谦就被吓软在地,“陛下!” 陆离和赵广纷纷转头看向了他,刘谦也不顾失礼一个箭步拦在了陆离和小皇帝之间质问道。 “伯爷这是何物啊,你怎可,怎可……” 还没等他说完便被赵广打断了,“无礼!还有没有规矩了。” 刘谦立马指着皇帝手里的白色粉末哀嚎的说道,“陛下您可不能想不开呀,这毒药可是万万吃不得呀,陛下呀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听到这君臣二人都是一愣,然后一起大笑了起来,只有刘谦一脸懵逼的站在那不知所措。 听陆离说这是细盐,刘谦还是一脸不信。 “伯爷你可别和咱家开玩笑了,老奴虽然久居深宫但是盐块还是见过的。” “不信你自己尝尝。” 看到陆离和赵广同时看向自己,刘谦一脸赴死的表情尝了一口。 细盐刚入口他立马大口向外吐,赵广也没生气,还贴心的给他递上了一杯水,这种忠仆还是很受皇帝喜欢的。 “陛下这真是盐,这是细盐啊!”刘谦激动的说道。 听到刘谦确认完这是细盐以后,赵广才又接过来拿在手上打量。 “陛下这就是臣送您的金矿!” 赵广虽然知道这种细盐的珍贵,但是一时间也没想到如何用它赚钱。 “你给朕详细说说。” “现在几乎所有的食盐生意都把持在那些豪族手中,朝廷想他们手中收回几乎是不可能的。” “说的没错。” “如今市面是流通的都是这种结晶粗大的盐块,这些盐块里杂质多,味道差,纯度低,因为没有提炼的工艺,无论权贵和百姓们都不得不吃这种粗盐。但是有了这细盐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将它专门卖给权贵和富商,定价可以是现在粗盐的二十倍甚至是五十倍!而生产原料就是这天下随处可见的粗盐。” “五十倍?”听到这赵广心动了。 “陛下放心,就算是一百倍也会供不应求的。这细盐是贫苦百姓眼里的奢侈品,却是权贵富商生活里的必需品!等着这使用细盐的风气传播开,就算是那些不想用的人,也会在攀比之风下不得不买!” “好!好!好!陆离你当真是朕的福星啊。” “这细盐的工艺是臣独自研制出来的,它的提炼方法也只有臣一人知道,随后我会将提炼工艺交给陛下。陛下只需要按我说的开设几个提炼作坊就行,只需要注意严加看管防止泄密即可,最后就只管躺在龙榻上数银子就好。” 说罢陆离便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交给了小皇帝。 “按照臣的大致估算,只要这买卖推广到全国,一年至少能为陛下带来两千万两白银。” 赵广没有去着急去看计划书,而是拉住了陆离的手说道,“陆离,朕向你承诺终其一生决不负你!” 陆离心里却是有些惭愧的,这东西本来是为李晴鸢定制的,准备拿来说服定国公用的,只是没等自己拿出来,老头子就发飙了。 “陛下,臣有个小小的请求。” “哈哈哈哈……说,又看上哪块地了,朕都赏给你!” 陆离突然一愣,小皇帝也是一愣,两人都有些尴尬。 陆离尴尬的是,之前要地要多了,都被人看穿了,小皇帝尴尬的是,怎么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好在陆离脸皮厚,全当没听到,接着说道,“陛下这制盐的事由皇家掌控,但是售卖的事臣希望可以由定国公千金李晴鸢负责。” 看到小皇帝的脸色有些古怪,陆离赶紧补充了一句,“也不用让她负责太多,随便让她负责一部分就行,能为她找点事情做就好。” 赵广却并不好奇陆离提出的要求,而是把重点放在了性别上。 “你这还是第一次为别人的事情求朕,还是一个姑娘……定国公千金啊,朕见过一次的,那可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你小子眼光不错呀。” “陛下误会了,受人之托而已,您知道的,我是个重信义的人!” “朕可知道你如今并无婚配,如此美人当真不动心?”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身以许国,再难许卿……陛下这儿女私情的事情日后就休要再提了……” 陆离为了防止小皇帝乱点鸳鸯谱,那瞎话是张口就来。 “青山伯真乃国士,是朕错了……” 此时在赵广眼中,陆离那伟岸的身影,已然能够比肩圣人了。 陆离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差点把身边的刘谦感动到落泪,他悄悄为陆离竖起了大拇指,心里默默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国士无双啊!” 第110章 聚众闹事 当陆离这次离开皇宫时,是由大太监刘谦亲自送出来的,这是百官们极少能享受到的待遇。 “伯爷这次多亏有您在,不然这次咱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刘公公客气了,咱们都是为陛下分忧,不必这么见外。” “伯爷的好,咱家都记在心里了,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咱家的地方,伯爷尽管开口。” 两人又在宫门处客套了一番,陆离这才转身走出了皇城。 陆离离开皇宫时手中又多了一份圣旨,这是他特意为李晴鸢讨来的。 他心里默默想着,定国公啊定国公,你能跟我不讲道理,你还能跟皇帝耍横吗? 回到马车上陆离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不过这些想法他也只敢心里想想罢了,想到李山河那副蛮横提刀的样子,他就背后生寒。 陆离上车后,马车就直奔听风楼了。 听风楼。 在陆离和定国公谈崩了之后,他就偷偷通知李晴鸢来此处等候。 陆离走上楼梯后,便在一处靠着窗户的桌前寻到了李晴鸢。 此时她正单手撑腮独自坐着发呆,若不是身后站着两名带刀侍卫,估计就会被一群献殷勤的才子围住了。 “发什么呆呢。” 陆离走到桌前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便自顾自的坐到了她的对面。 李晴鸢刚要发作,却见来人是陆离,她连忙换了一副态度兴奋的问道。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哎哎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先给本公子斟杯茶。” 李晴鸢本想发作,但是又想到了什么,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然后便起身给陆离倒了一杯茶。 “公子请喝茶。”说完还一个欠身,看的陆离一头黑线。 “得得得,你就别做作了,给!” 说完陆离将一个紫檀木匣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 “你的委任圣旨,以后你可就是奉旨经商了,这可是我用一座金矿换来的。”说完陆离露出一脸肉疼的表情。 李晴鸢接过来刚要打开木匣就被陆离给制止了。 “别在这里打开,这里人多眼杂,带回家再看。” 随后陆离就将皇宫里的事情给她简单的讲述了一下。 “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看我真诚的眼睛就该知道,我陆离从不骗人,从此以后你就是帝国第一盐商了,你可要记住我对你的好,要学会知恩图报,记住没?” 得到确认后,李晴鸢那双流波似水的大眼睛里突然就闪烁起了光芒。 她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了,一把抓住了陆离的手摇晃着,开心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谢谢你。” “别只是嘴上感谢啊,国公府家大业大拿出点诚意来。” “那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陆公子觉得怎么样?” 两人相处的久了,她说话的方式也和陆离学的不着四六。 陆离只是不紧不慢的喝完杯中茶轻轻的说一句,“姑娘,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陆离刚走下楼梯,只听身后“碰”的一声,一个茶杯就在地板上炸开了。 陆离走出听风楼时,嘴里还感叹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父女俩怎么都是一个脾气啊。 刚钻进马车,他嘴里就嚷嚷着,“快走快走!” “伯爷,我们去哪?”崔震边赶着马车边问道。 “回纳川楼吧。” 此时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当马车离着纳川楼还有点距离时,催山突然收缰停下了车。 “伯爷,纳川楼好像出事了。” 纳川楼外此时正围着好多人,隐约还能看到店里的伙计正和别人互相推搡着。 闻言陆离便掀开了马车窗帘查看,正巧看到一群人要蜂拥冲进纳川楼,只是最后却被楼内的伙计给拦了下来。 “伯爷你先在这坐一会,我们兄弟先过去看看情况。” “不必,你把车停在一旁,我们一起过去。” 走近了陆离才发现,人群外围这是一群围观的百姓,而准备冲进楼里的则是一群读书人。 “让纳川楼东家出来对质!” “对对对,让青山伯出来给个说法!” “我等读书人就当不畏权贵!” …… 这群读书人正在被人煽动下频频向着楼内冲击,嘴里还嚷嚷着什么口号。 陆离看到这副情景就有些头疼,他是最烦这些读书人,把他们放在战场上,这些人还不够自己一个人砍的。 但是在这京城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打又不能打,骂还不能骂,这群人变的尤其有恃无恐。 陆离见状只能绕开了吵嚷的人群,从一扇侧门进到了纳川楼。 纳川楼大堂内,高湛正在对着几个伙计吩咐着什么。 “掌柜怎么办啊,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让伙计们再撑一会,我已经派人去另外几处酒楼调集人手了。” “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不然我召集兄弟们把他们打散吧。” “不行!” 正在这时,高湛看到了陆离走了进来。 “陆哥,你怎么来了。” “外边是什么情况?” “今天一早就有一群读书人在楼外聚集,起初我还没有在意,只是后来人数越来越多,直到他们开始喊着口号向楼内冲击,他们嚷嚷着说……说……”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他们说你有辱圣贤教导,要讨伐你。” “呵呵,讨伐我?”陆离让这些人的理由气笑了。 “我们派出去驻守书铺的伙计也回来了,他们说我们有好几处书铺被人砸了。” 听到这陆离就已经猜出这是冲着自己的百科全书计划来的。 “没有人受伤吧?” “没有,都是一群书生而已,如果不是怕场面难看,我早就让人把他们打散了。” “那事情的起因是什么?” “已经派人去查了,你坐着歇一会,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饿了,让厨房给我弄点吃的。”说完陆离便转身走上了楼。 “陆哥外面那些读书人怎么办?” 陆离上楼的脚步突然顿了顿,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安逸的大掌柜做的太久了吧,你忘了我们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听到陆离这话,高湛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以前光脚的时候就不怕穿鞋的,现在有钱了怎么反而变的畏首畏尾了。 “开门营业!来者是客,今天不管是谁来,有银子我们都招待!” “大掌柜如果那些读书人闹事怎么办?” “打断腿扔出去。” 第111章 人间百态 陆离站在窗边,看着楼外那些汹涌的人群愣愣出神,他不明白这些读书人到底是读了什么书,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了更好的了解这些读书人,陆离已经将儒家的典籍反复阅读过了很多遍,却发现这些人的行为思想与儒家提倡的仁爱主张是背道而驰的。 儒家教授的是仁义礼智信,然而从他们身上却只能看到名利二字。 这些人读了这么多圣人典籍,非但没能让他们学会谦卑,反而让他们充满了优越感。 这些人读书的目的仿佛只有一个,那就是入仕做官,殊不知被他们尊为圣人的衍圣公,却并不以做官治民见长。 正在他沉思时,高湛敲了敲门走了进来,陆离并没有回头,只是眺望着远处的街道。 “高湛,我是不是错了。” 这是陆离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质疑。 “陆哥,别多想了,无论你怎么选择,我们都会跟着你一路走下去。” 中午的阳光洒在街道上显得格外刺眼,陆离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书铺那边有消息了吗?” “起因是有一个名为石群的读书人上门出售诗词……” 听高湛详细说完后,陆离并没有生气,只是感觉有些可悲。 在当下社会一户普通人家是供养不起一名读书人的,而这个叫石群的读书人家中就是一户普通农户。 石群从小家境贫寒读不起私塾,只能在闲暇时趴在私塾窗外偷听先生讲课,然而他却天赋异禀,没多久就将老先生讲的东西记了个七七八八。 直到在一次偷听时,他被老先生发现了,要知道在当下社会这种偷师的行为是大忌,老先生很生气,当即就抓着他准备去找他的父母讨要个说法。 石群的父母只是农户,他们不敢得罪老先生这种读书人,为了脱罪他们只能抵赖。 石群的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妇人,坐在大门外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嘴里喊着自己的儿子才四岁,怎么可能听得懂老先生讲的东西。 她这一喊顿时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围观,老先生是个体面人,他哪好意思和一个泼妇当街争辩,只能任由她在那哭闹。 正在老先生对这个撒泼的妇人毫无办法时,只听站在一旁的小石群突然开口说道,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石群这一开口顿时让争执的双方都停住了,他的父母只是疑惑的望向儿子,看表情应该是没听懂,而老先生则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小石群。 老先生愣神片刻,便走向小石群又出了几题,小石群全部都能对答如流。 从此石群神童的名声便在县里传开了,自那天以后,他的父亲石老三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这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子从前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他当即决定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子读书,随后石群就走上了一条求学之路。 可是一个靠着一亩三分地糊口的农户,又哪里有闲钱能供得起一名读书人。 石群虽然曾经多次找过父亲表示不想读书了,但是每次都被父亲严词拒绝了。 石老三只是说让他踏踏实实的读书,别的事情不用他操心,他一直幻想着儿子能有朝一日被哪个大人物赏识,从而一步登天。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家里毕竟少了一个劳力,却多出来了一个读书人,这一反一正的消耗,这可不是一户农民能承担的起的。 后来家里实在撑不住了就把地给卖了,父母就成了附近地主家的佃户,但是即使是这样,石老三依然觉得脸上有光。 当石群成年以后,家里就时常会有媒婆前来保媒,但是都被石老三给拒绝了,就连村里刘财主家的闺女,他都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这婚事也就这么给耽搁下了。 石老三为了供养儿子读书一个人干着两个人的活,最终积劳成疾,由于家里没钱看郎中,他很快就去世了。 石老三病故后,石群却扛不起家里的重担,他不但做不了农活,也没有一个糊口的本事,一直熬到快三十岁了也没能娶妻,他已经从当初的神童,变成了村里的笑谈。 如果不是家里还有位老母等他赡养,或许他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了断此生。 就在生活陷入到绝望的时候,他却在一次去镇子上买米时无意中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帝国准备推行科举选士了。 当这个消息在街头巷尾传开的时候,那些平日里对他冷嘲热讽的村里人,此刻立马换了一副嘴脸,那些嘲讽鄙夷变成了奉承恭维。 到了这天晚上更是有里正亲自带了礼物登门拜访,这让石群受宠若惊。 里正表示不但可以帮他照顾家中老母,还可以为他筹集路费来助他进京赶考。 这些人的行为其实并不难理解,在如今百姓眼中不说能考中个郡守县令,就算是个衙门小吏,那也是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石群进京赶考的那一天,村里人但凡能动的人都纷纷前来送行,都想着石群考中后能跟着沾点光。 那天让石群印象最深的就是里正的一句话,“石老三真是深谋远虑,他有一个好儿子。” 这本是一句夸奖,但是落在石群的耳中更像是讽刺。 进京以后,由于盘缠不多,石群只敢露宿寺庙等地来减少花销。 就这样一直苦苦熬了半个月,终于等到贡院开考,正当他满心抱负准备一展所学时却傻了眼。 这科举考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烂熟于心的四书五经,而是一些自己从未学过的杂学,就这样在考场中他浑浑噩噩的熬到了交卷。 本来他已经彻底绝望了,但是在离开考场时,他却听到身边许多学子都在指责这科举试题不尊圣贤之道。 看到有这么多人都如同自己一样,这让石群又生出了一丝幻想。 他觉得那些杂学既然大家都不会,自己凭借着诗词文章出众,说不准可以侥幸入榜。 可惜直到他站在皇榜前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上天并没有眷顾自己,自己终究只是这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个。 落榜后的石群本应该返乡,但是他却并不想回去,想到村里人那些市侩的嘴脸,他决定逗留京师来年再试一次。 第112章 纺车与诗词 石群落榜以后便逗留在了京城,繁华的京城开销很大,他身上的盘缠很快就用光了。 初时他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后来阴差阳错之下结识了一群京中才子,他凭借着出彩的诗词文章,很快融入进了这个群体。 随后他就游荡在各处才子聚会混吃混喝,这种日子过久了,他甚至都忘记了家中还有等候自己赡养的老母。 在一次青楼诗会中,石群凭借着一首春江花月夜,赢得了满堂喝彩,这也让花魁为他倾心,但是这也为他惹下了祸端。 原来这名花魁早已经被一名京中纨绔看上了,石群本想着凭借着自己这段时间积攒下的名气和对方理论,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那天石群被人当众踩在脸上嘲讽,而平时那群交好的才子却无一人为他发声,甚至还有平日里的好友,搂着姑娘对他百般奚落。 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只是他们眼中的玩物,凭他的家世根本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于是在此之后,他便不再与这些人为伍。 离开烟花之地以后,石群就失去了生活来源,他干不了粗活,为了温饱他只能游走在周围的村子里,靠着替人代写书信来换点铜板。 直到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个过来写信的村民,对他吹嘘说村里的孩子写了一篇关于养蚕的文章卖了二两银子。 后来石群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纳川楼开设的书铺正在高价收购诗词文章,这让他喜出望外。 他觉得一个村里的孩童写下的东西都能卖二两银子,那自己的诗词文章肯定是只会多不会少。 只是这读书人出售文章是大忌,他并不敢去频繁交易,于是便将自己的文稿整理成了一册,准备乔装一下一次性去卖个好价钱,有了钱他就能安心备战下一次科举了。 这天石群乔装打扮了一番,便带着东西来到了一处书铺。 站在书铺外他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石群一直在大门外四处观察了很久,这才确定街道上没有认识自己的人。 其实这只是他心中虚假的幻想在作祟,这偌大的京城还就真没有人将他放在心上,就算是以前那些交好的才子,此时见面都说不准已经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最终在银子的驱使下,石群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大门。 进入到书店后,石群就开始四处张望显得有些拘谨,这种人最近伙计见的太多了,那些到店的农民,大体也都是这副拘谨的神态。 伙计很热情的接待了石群,并且为他倒上了一杯茶,随后才询问他的来意。 石群小心翼翼打开怀中包裹,从中取出了自己写的东西递给了伙计。 初时伙计还以为石群送来的是什么祖传秘方,他不敢懈怠,谨慎接过稿纸,小心的放在桌子上翻阅。 见到书店伙计如此态度,石群心中也是一喜,心想这书店虽然收购文章有失体统,但是对待读书人倒是真的很用心。 直到看过几页以后,伙计才确定这些稿纸都是一些花团锦簇的诗词文章,也就慢慢失去了兴趣。 伙计将余下的稿纸随意翻阅后,数了一下数量一共五十七篇,便自己做主给出了一篇十文的价钱。 听到伙计的报价后,石群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不死心的问了一遍。 伙计态度依然很有耐心,又重复了一遍,五十七篇一共五百七十文。 石群不死心的追问为什么只给这么少,他情绪激动的抓着伙计肩膀摇晃着,要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当初是被很多文人才子追捧的。 伙计对石群的态度并不意外,因为最近总有这种家境贫穷的读书人,偷偷前来出售诗词文章,他并不是第一个,这些人的反应也大致都和石群差不多。 看到石群的情绪有些激动,伙计只能耐心的安抚,并说这是纳川楼给定的价格,自己只是负责审阅,如果觉得价格太低不想出售,店里也不会勉强。 听完伙计的话,石群无力的坐回到了椅子上,不由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所学。 想着想着石群就抱头痛哭了起来,伙计只是默默帮他又添了一杯新茶。 等石群情绪平复下来,伙计这才又询问石群是否要出售这些文章诗篇。 五百七十文也就是半两银子多一点,这些钱说不上多,但是总归是够吃上几顿饱饭了,最后石群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卖了。 这件事情本来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是就在这时却出了意外。 正在伙计要为石群取钱时,店里走进来了一位中年妇人,她进门后的神情比石群刚才还要拘谨。 伙计见状便停步询问她的来意,一番交谈后得知女人名叫郑氏,因为丈夫修缮屋顶时不慎摔伤,家里没有钱去买药看病,听说这里可换钱,便抱着试一试心理过来问问,随后她便讲述了一下这次过来要出售的东西。 伙计听完顿时眼前一亮,他也顾不上石群了,匆匆忙忙跑去喊来了大掌柜。 原来妇人说的东西是一种纺线的工具,她自己叫它为纺车。 现在农户家里纺纱、纺线用的都是一种名为纺锤的工具,纺锤就是用一个小木棒中间安装一个圆盘,在下端装上一个铁钩,用的时候把棉絮固定在钩子上垂直吊起来,拨其旋转把棉絮棉纱纺织成线。 而这个纺车却是对纺锤的大大改进,按照妇人的描述它是可以通过脚踏或者手摇的方式,将纺线的效率提高不知多少倍。 大掌柜听完这个纺车的描述,直接让伙计去取来了五十两白银,当即就说要和她回家亲眼看看。 听到这五十两白银,妇人愣住了,石群也傻了,但是这还没完。 大掌柜接着对妇人说,这只是定金,如果这台纺车真如她说的一样,一旦被纳川楼收录,至少会给她一千两白银以作奖赏! 掌柜之所以如此言之凿凿,那还是前阵子有个老汉带来了一件自己改进的犁车。 当初他并没有很上心,直到这件犁车被纳川楼收录改名为曲辕犁后,书店得到了一百两赏银,而那个老汉则是被送去了一千两白银。 第113章 以德服人 听到书店大掌柜说出一千两白银,中年妇人先是一愣,连忙摆手嘴里说着不敢不敢。 起初听到大掌柜的话,石群是不太相信的,直到伙计拿出来一个小布袋。 伙计将布袋打开给妇人看了一下,便又收紧了,就是打开的这一下,让石群看到了里面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伙计对着妇人说在未见到纺车之前,这些银子还不能给她,只要跟她回家确认了她所说的是真的,这五十两白银就算是定金了。 就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书店里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就见石群已经将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看到此情景伙计当即不乐意了,他连忙走过去质问石群这是做什么。 只见石群双拳紧握,双目泛红,眼见就要到了暴怒的边缘。 石群一拳就砸在了桌子上,大声咆哮着质问掌柜,自己写的锦绣文章为什么还不如这个妇人改进的一个纺织工具值钱。 他把伙计和掌柜都问懵了,自从书店开业,他们还没有遇到过这种蛮横无理的客人。 伙计刚想发作,却被掌柜给制止了,他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还想试图劝说一下石群。 而石群就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仿佛把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 他不明白自己寒窗苦读二十余载所积累的学问,为什么还不如一个妇人的纺织工具,他也想不通自己的锦绣文章为什么被科举弃之如敝履。 随后他便开始发了疯一样开始在书店里打砸东西,见到石群恐怖的样子,掌柜和伙计也失了方寸,不敢上前阻拦。 由于店内的动静太大惊动了路人,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直到伙计喊来纳川楼的帮手这才将石群制服,可是石群虽然不再发疯,但是依旧站在店门外破口大骂。 石群也不管原由就开始不分青红皂白的诋毁书店,嘴里喊着纳川楼蔑视读书人不尊圣人,后来恰巧他被一群读书人给认了出来。 石群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向着这群人就开始哭诉,说纳川楼用钱打压读书人贬低圣人文章,然后又添油加醋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石群这一番话顿时引起了人群中几名读书人的共鸣,原来他们也来过书店偷偷卖过违章。 听到石群的遭遇后,顿时一种屈辱感窜上了他们的大脑,然后在这些人的煽动下,联合着周围的读书人便把书店给砸了。 这就是这件事情的始末了。 “陆哥,这些读书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优越感呢,他们真就觉得自己能高人一等?他们凭什么以为几篇酸词烂调就比得过妇人改进的纺织技术。” 跟在陆离身边久了,耳濡目染之下高湛学会了陆离的思考方式。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陆离嘴里一遍一遍的念着这句话。 “起初儒家将百业定义为贱业,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只是后来儒家掌控了庙堂,这句话的含义就变成了,做什么都不如做官好。这些读书人一部分是被这些扭曲的思想毒害,还有一部分人其实他们比我们看的更透彻,只是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需要罔顾事实来扞卫自己的利益罢了。” “这些读书人比起那些地痞恶霸也不遑多让。” “你也太看得起那些地痞恶霸了,那些人不过是欺负个几家几户,这些读书人却是想要奴役整个天下。” 高湛撇撇嘴,他对这些读书人有些不屑。 “就凭他们?” “你还真别看不起他们,他们的圣人以教化万民为己任,但是他的这些徒子徒孙,却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变成了愚民圣训。这些不孝子孙不但摒弃了教化,还妄想让这些底层百姓过的浑浑噩噩,一生都受到他们奴役。” “要不怎么说最坏不过读书人呢。” “老和尚说的对,我们的力量终究有限,这天下亿万生灵凭我们是救不过来的。” “那我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传播知识,开化民智,使他们觉醒,我们救不过来,就让他们自己救自己!” “自己救自己……”高湛跟着重复了一遍。 “他们真的能自己救自己?”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点,战场厮杀不拿起刀,就只能等死了。” 纳川楼大堂内已经座无虚席,进来的多是一些过来讨要说法的读书人。 他们有的是出于不忿,有的是被人煽动,还有的就是受人指使了,一屋子人各怀鬼胎。 高湛从各处抽调的人手都已经到位,此时每一张桌子旁边都站着两个手持短棍的打手,楼内的气氛十分压抑。 陆离缓缓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站在中央楼梯平台处俯视着这些人,众人见到陆离也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走,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台阶上。 坐下后陆离将双臂撑在腿上,向着大堂扫视了一圈。 “听说诸位要找陆某讨要个公道,我现在来了,谁第一个来?” 陆离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对在场所有人的一种挑衅。 这些刚才还群情汹涌的读书人,听到陆离的话后反而安静了下来。 “关着门做什么,我们纳川楼又不是黑店,打开门,让楼外的百姓们也来听听,让大家也帮着评评理。” 看到无人出来,陆离便对着伙计吩咐了一声。 大门打开后,众人才看到,此时楼外已经围满了人群。 “我陆离平生最喜欢讲道理,今天既然家伙都来了,咱们就把这道理说清楚讲明白,来者是客,来人!给诸位才子上茶!” 此时大堂内的所有才子都已经被陆离的气势所震慑住了,他们不知道陆离这是要干什么,有几个胆子小的就想要偷偷开溜,却被一旁的打手重新按回到了椅子上。 第114章 质问 陆离坐在台阶上看着楼内伙计为这些才子一桌一桌的倒茶,纳川楼大堂内的气氛有一些压抑,这些读书人的表情各异,只是谁都没有再说话。 “诸位请吧,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憋不住了。 一个穿着锦绣华服的年轻书生起身来到了楼梯下,这次楼内的打手并没有阻拦。 只见他来到陆离下方,先是作了一揖。 “伯爷,小生金陵孟和元,有事请教!” 他得声音很大,生怕外面围观的百姓听不到一样。 陆离微微眯起了眼审视着这个年轻人,他虽然不知道此人的背景, 但是仅从这个人的穿着和配饰也不难看出,这个人家境应该是极为殷实。 “孟公子有什么指教?” “我等今日前来是想与伯爷当面对质,纳川楼为何如此侮辱我等读书人!” “何出此言?” “伯爷何必装糊涂呢,纳川楼近日在各处书店的所做所为,伯爷难道不知?” “哦?你想说你们砸了我的书店这事?” 听到陆离这话,孟和元有点不知道怎么接,只能转移话题。 “这……那是事出有因,我等今日前来……” 还没等孟和元继续往下说,就被陆离给打断了。 “事出有因?来,你给我说说怎么个事出有因。暂且不说这书店是不是我的,就单说冲入私宅毁坏财物这事,你知道按照帝国律该怎么处置吗?” 一听陆离直接搬出了帝国律法,孟和元就有些心虚了,好在他也不傻,他知道法不责众,连忙说道。 “伯爷身份显贵,难道想要以势压人吗?我等只不过是要为读书人讨回一个公道。” “孟兄说的好!” “对!还我等读书人一个公道。” “孟兄别怕,我们支持你,我等熟读圣贤书,理当不畏权贵!” “对,我们今天就是让纳川楼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时又有几个读书人起身来到了孟和元身后,看几人神态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就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陆离被他们给气笑了,他心里感叹着这些读书人歪曲事实的本事真是一绝。 “以势压人?你回头看看,你们这人多势众的样子,你有脸跟我提以势压人?” 陆离用手随意扫过大堂内这些人,这才对着孟和元说道。 “伯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们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纳川楼为何如此贬低我等读书人,如果这里面有误会,还请伯爷做主还我们一个公道!” “没有什么误会,收录百科全书的计划是我定的,而关于投稿的价值,我们有一套自己的审核流程,书店给出的价格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你……” 这些书生初来之时,是想着借着人多势众, 让纳川楼名声扫地。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纳川楼居然豢养了这么多打手,这让他们失去了人数优势。 在他们眼中现在双方势均力敌,本以为陆离会大事化小借坡下驴,将这件事推到下面伙计身上去,这样一来大家都有台阶下,大家各退一步这件事也就能揭过去了。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刚来京师才大半年的纳川楼会如此不是抬举。 孟和元在心中腹诽,边军出身就是边军出身,这个西北土老帽就是封了爵位还是一个莽夫。 这些读书人的神态变化,尽数被陆离收入眼中,他在心中不由冷笑,砸了我的店,打了我的人,居然还想这么算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陆离从来不是一个吃亏就认得性格,他会选择隐忍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打不过。 “诸位莫非是对我定价有异议?” 这些读书人今天过来之前也是做了一番准备的,他们已经联系上了那几个偷偷出售过诗词的寒门学子,在一番利诱和劝说下,准备当众指认纳川楼的罪行。 看到陆离这幅无所谓的挑衅态度,孟和元也不再那么客气了。 “敢问纳川楼是否给一老农的犁车开出过千两赏银!” 听到赏银一千两,门外围观的百姓瞬间就炸了锅,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这就是孟和元想要的结果,他需要这些底层的愚民私下传播来做实纳川楼的罪行。 陆离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小心思,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不错,这件事是我亲自定下的!” 本以为纳川楼会狡辩,为此孟和元还准备了一堆说辞,却没想到陆离居然痛痛快快的承认了,这让他有些如鲠在喉,不过承认了也好,这省去了他不少麻烦。 “余蒲,夏远,杜青……” 孟和元对着大堂内喊到了几个名字,一阵骚动过后,就看到几个穿着朴素的读书人起身低着头,从大堂几处来到了楼梯前。 “你们给伯爷说说,你们的诗词文章分别出售了多少钱。” “诗词十篇,合计一百二十文。” “文章五篇,诗词二十篇,一共三百文。” “……” 纳川楼内外顿时一片哗然! 这些读书人是恼恨这几人把诗词文章如此贱卖,百姓们则是一脸不可置信,因为他们当中就有去往书店投过稿的,一个播种技巧,纳川楼就愿意开价二两银子,一个织布工艺,纳川楼甚至能给出五两银子的高价。 听到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去投稿的价钱还不如自己,这怎么能让他们不惊讶。 “伯爷,您也听到了,他们的诗词文章我们也一起看过了, 虽然不是什么能流传千古的名篇,但是也算是文采斐然,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这纳川楼是不是也太侮辱我们读书人了?!还请纳川楼给个解释吧!” “对!” “对!” “给我等一个解释!” “还我们一个公道!” 一声声责问掷地有声,此时孟和元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浩然正气。 听到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读书人都在支持自己,孟和元发出了灵魂质问。 “我等读书人寒窗苦读十数载,难道还不如一个低贱老农吗?!纳川楼口口声声说的公平、公正,难道仅仅只是一句戏言吗?!” 第115章 犁车 听到孟和元对着大东家如此无礼的质问,当即就有几个纳川楼打手围了过来。 这让楼梯下的几人顿时一惊,他们还以为这纳川楼准备动粗了,但是转念一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挨顿揍,他日就能扬名京城,这些人也就不再畏惧了。 没想到陆离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便制止了楼内打手。 “诸位放心,我们纳川楼是讲道理的地方,既然你们登门讨要说法,那我就给你们个说法。” 就在这时纳川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众人纷纷侧目望去。 “借过,借过。” “来来来,大家让一下。” 等到围在楼外的百姓闪出了道路,楼内众人才看到原来是几个农民打扮的中年人,正在抬着一架犁车走了过来。 人群散开后,几个农民便把犁车抬进了纳川楼大堂。 正在楼内众人不解之时,陆离从台阶上起身走了下来。 见到陆离走下了楼,孟和元显得有些惊慌,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陆离见状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径直走向了犁车。 “谢谢四位大叔。” 一个长相木讷的中年汉子,连忙对着陆离摆手。 “不敢不敢,纳川楼为这犁车赏了我爹一千两,伯爷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做牛做马都难以报答。” 说罢他就要下跪行礼,陆离一伸手便托住了他。 “不必谢我,那是老爷子应得的,是我该替朝廷谢谢你们一家!” 闻言几个中年农民连忙摆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来人!先送这几位大叔去休息片刻。”四位农夫受宠若惊,嘴里不住的说着感谢。 送走这几位农夫,陆离才把目光重新落回到了这些读书人身上。 只见他指着犁车问道,“大家可识得此物?” 在场的大部分读书人是见过犁车的,但是也有极少数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是不认识的。 陆离就是随口一问,也不等他们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价值千银的犁车。” “来,孟公子你过来,我告诉你这犁车凭什么值一千两。”说完他对着孟和元招了招手。 孟和元虽然有些畏惧陆离,但是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咬了咬牙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你看看这犁车和现在农民所用的犁车有什么区别。” 孟和元仔细端详了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这我哪里知道,这等粗鄙的农具岂是我等读书人该碰之物。” 陆离也不生气,他又将目光看向了门外围观的百姓,他先是一作揖,然后就冲着人群询问道。 “哪位父老乡亲愿意上前来鉴别一番,告诉这位孟公子这犁车的奇妙之处。” 围聚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愿意上前,看到此情景陆离还有些失望,他在心里感慨着,这些百姓被压迫的太久了,现在就连这种小事,他们都没有人敢出来尝试尝试了。 正当他要亲自讲解时,一个年纪颇大皮肤黝黑的老农,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伯爷,这架犁车可以给老汉看一看吗?” 看到有人愿意上前,这让陆离眼睛一亮,“当然可以,老人家您请。” 老农虽然年纪有些大,但是常年劳作,看上去身体还不错。 只见他蹲在犁车旁边看了又看,用手不断的去碰触犁车的各个部件,最后还站起身扶着犁车试着摆弄了几下。 看完犁车后,老人嘬着牙花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没有读过什么书,说不出那么多词句,但是看他的表情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这却换来了在场所有读书人的鄙夷和嘲讽。 在这些读书人眼中可能正在认为是老农无知,或者是没有见过市面。 老农却并没有理会这些读书人的冷言冷语,只是自言自语的念叨着,“神灵赐福啊,神灵赐福啊。” 说完只听扑通一声,老人就跪倒在陆离面前。 “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说着陆离便要去搀扶。 可是当陆离刚搀住他的胳膊,也不知道老农是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陆离的手给推开了。 然后也不顾众人的目光,在地上“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老人家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赶快起来……” 老农却倔强的跪在地上,微微抬起头对着陆离说道。 “伯爷受得起,这一拜是老汉替这些个穷苦百姓谢谢您的。” 老农的话让在场的读书人一脸雾水,反而是有站在门外的百姓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伯爷此等神物可有名字?” “纳川楼收录以后将此物叫做曲辕犁。” “哎哎哎,老头你该不会是纳川楼请来演戏的托吧。” “对对对,我看着也像。” 正在这时几声不和谐的声音自大堂角落响起。 老农起身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对着这群读书人就骂道。 “你们懂个什么,你们知道不知道,有了这东西能每户人家至少省出来两个壮年劳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看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这脑袋怎么还不如我家的大黄牛呢。” 老农话音刚落,围观百姓顿时响起了一阵大笑声。 百姓们的嘲笑声,让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读书人脸上感到火辣辣的。 有几个读书人更是恼羞成怒,只见大堂中央有人拍案而起。 “放肆!” “无礼!” …… 老农也不惧,怒目迎上他们的目光对视着,而围观的百姓再看向这群读书人就像在看猴戏,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遇到这种情况,让这些读书人有些始料不及,孟和元看了看老汉,又看了看陆离,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伯爷,这犁车到底有何玄妙之处,竟然会值一千两。” 陆离看了看孟和元,然后便将目光投向老农。 “老人家,您来给这群不学无术的才子讲讲可好?” 如果说刚才老农的话还只算作是打脸,那现在陆离的话就是在赤裸裸的骂人了。 第116章 不一样的诗词文章 方才这些读书人还在畏惧纳川楼里的打手,但是被陆离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讥讽后,这些人的愤怒战胜了恐惧,纷纷起身准备围拢过来。 楼内打手刚要制止,只见陆离又是挥了挥手,任凭这些读书人围了上来。 虽然对方人数众多,但是陆离丝毫没有畏惧的表情,只是对着老农点了点头,示意他讲话。 得到陆离的示意,老农便不再理会这群读书人了,而是走到了曲辕犁的一旁。 “诸位父老乡亲,大家种过地的都应该知道现在的犁车有多么笨重,我们现在用的犁车是二牛抬杠,但是我观察了一下伯爷收录的曲辕犁,这架犁车的重量极为轻便,一头牛便能牵引,这犁车能为我们节省下多少人力、畜力啊。” 老农说的东西这些读书人可能感触不深,但是门外围观的百姓却频频点头。 “老汉和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我看了一下这曲辕犁的构造,它不但可以将翻起的土推到一旁减少前进阻力,而且还能翻覆土块断绝草根的生长。这架犁车操纵灵活一人就能驾驭,不仅占地面积小,还能调节犁地的深浅,如果能将此等神物推广到全国,伯爷就是我等农民的再生父母啊。” 老人虽然只是个底层的农民,但是他的这一番话还是让周围的人有些动容。 围观的百姓闻言后,纷纷涌进了纳川楼大堂,围在这架犁车一旁仔细打量。 即便是这样,这些读书人仍然还有很多人脸上挂着鄙夷和不屑,在他们眼中万般皆下品的思想根深蒂固,这些贱业就算再出彩,比起读书入士那也是萤火比皓月,不值一提。 “孟公子现在知道它为什么能值一千两了吧。” 陆离此言一出,大堂内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哗。 孟和元虽然听懂了一些,但是仍然嘴硬道,“说破天,这也不过是一件耕地的器具罢了,怎能和我等的诗词文章相提并论。” 看到这些人还在死鸭子嘴硬,陆离也不生气。 “我不知道诸位的诗词文章到底能不能经世济民,但是我给你们算一笔账,你们可敢一听?” “尽管说!” “哼!” “有何不敢?!” 又是一阵喧闹…… “诸位才子可知我楚汉帝国人口几何?” “这有何难,据去年户部统计,大约有六千三百万户。” 关于他们能回答出来这个数据,陆离并不感到意外,因为现在能读得起书的人多是一些权贵子弟。 “我们就按六千万户计算,曲辕犁可以为每户省下一个劳力和一头牛。按市价计算一头耕牛二十两,一个劳力一年收入十两,只要能将此物推广到全国,一年就能为帝国省下十八万万两的白银。” 听到这个绕口的数字,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陆离为了方便他们理解,又为他们换算了一个更直观的数字。 “按照现在国库一年六百万两赋税计算,这个数目需要大约三百年。” 虽然陆离这个算法的偏差极大,但是在这里毫不影响这个数字的震慑力。 陆离说完后,读过书的人和没有读过书的人都沉默了。 一时间纳川楼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孟公子?” “孟公子?” “孟公子?” 一直到陆离喊到第三遍,孟和元才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啊?!” 陆离见状也只是轻轻一笑,“孟公子现在觉得这犁车值不值一千两?” “值!当然值!”这只是孟和元下意识的回答。 …… 众多读书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孟和元这才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了,可是这次他并没有再狡辩,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也不由得这些读书人再诡辩了。 “哦,这样啊……那此等国之利器比起你们的诗词文章,怎么样?”陆离依旧满脸和善的看着他。 孟和元本想说曲辕犁比这些诗词文章强出太多,只是话到嘴边,他又改口道,“都……都是强国之道,不……不分伯仲……” 他刚说完这句话,大堂之内就响起了一阵嘘声,这次轮到围观百姓用鄙夷的目光看向他了。 孟和元看向这些百姓,他感觉那每一道目光,仿佛都在讥笑自己并且质问自己还要不要脸。 正在众人沉默时,陆离一把揪住了孟和元的衣领,突然提高了音量质问道,“这等国之神器都只卖了一千两!你觉得你们写的酸词烂调,我该给你们多少钱合适!” 说完陆离用锐利的眼神扫过全场,完全收起了之前那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说话!” 孟和元已经吓的呆住了,他满脸惊恐的看着陆离,身子如同筛糠不停颤抖着。 这一刻他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陆离一点一点的提到了半空。 陆离又指了指刚才那位老农,面无表情的对着在场所有读书人说道,“这位老人家说的对,你们的书就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群没有用的废物。” “你!” …… 陆离并没有再理睬这些将要暴怒的读书人。 “来人!将文稿取来!” 片刻。 只见一个纳川楼伙计,手里捧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一沓厚厚的纸张。 陆离将手中提着的孟和元重新放到地上,还贴心的为他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 孟和元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任由着陆离摆布着。 “放心,我们都是读过书的人,我怎么会对你动粗呢。孟公子这次带头登门,想必定然是才高八斗,来!把这些稿纸给大家读一下。” 陆离随手拿起了一张稿纸就递给了他,孟和元只是机械的接过纸张就开嘴朗读。 “《论灾后防疫》……” “《论城墙构造》……” “《论兴农强国》……” “《论商税富国》……” 孟和元一口气读了四五篇稿纸,陆离这才让他停了下来。 这些文章立意新奇,却毫无文采,这里面没有一篇充斥着华丽的辞藻,也没有那么多之乎者也,但是就连这些目不识丁的百姓也都听懂了。 第117章 冥顽不化 大堂内的读书人听完后一片哗然,而陆离却只是将稿纸重新收了回来,他拿在手里轻轻的拍打着。 “这些文章都是我亲自定的价格,每篇价值百银。你们说我侮辱你们读书人,你们的文章比起这些文章如何?” “此等粗鄙文章,我等不屑落笔!” 陆离的话音未落,就跳出来一个读书人反驳。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就在大堂内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嚎。 当众人寻声望去的时候,说话的这个读书人的半边脸,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 对于这种冥顽不化的二傻子,陆离并没有再惯着他。 陆离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确实喜欢讲道理,但是我不喜欢抬杠,来人,送这位公子下去疗伤。” “孟公子觉得呢?”打出一耳光,陆离又将目光落回了孟和元身上。 有了前车之鉴,孟和元也不敢再有别的小心思了。 “我……我等不如……” 听到孟和元终于服软,陆离则又换上那副和善的表情,还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对嘛,君子以信为本,我就喜欢说实话读书人。” 说完之后,陆离便不再搭理这些读书人了,而是对着这些百姓又拱了拱手说道。 “纳川楼受陛下所托收录百科全书,只是为了收集万民的智慧,绝没有针对读书人的意思。此书不为盈利,只为惠及天下百姓,百科全书不日将会成册流传天下,到时还希望各位父老乡亲能够品评指正。” “陛下万福,伯爷万福!” “陛下万福,伯爷万福!” “陛下万福,伯爷万福!” …… 在人山人海的欢呼声中,这一场闹剧落下了帷幕。 据后世史料记载,纳川楼编纂的百科全书共分上下一百二十卷,数千万字,书中所涉及的知识涵盖了百行百业,这是有史以来最大最全的百科全书,这也是第一本面向底层百姓的书籍,历代史学家一致评价这部奇书,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这里我们暂且不表。 热闹看罢,百姓们纷纷散去了,这些楼内的读书人眼见大势已去,已经准备灰溜溜的退场了。 今天无论他们是抱着何种目的而来,如今也都只能胎死腹中。 正在这时,只听高湛的声音悠悠的从大堂内响起。 “来人,让这些公子们把茶钱结一下。” “你你你们……” “这这这……” 这些读书人本来都准备爆粗口了,可是当看到纳川楼围上来的打手们,他们又一次认怂了,无奈之下只能准备乖乖掏钱消灾。 可是当看过价目表时,他们又开始躁动了。 “什么……什么茶一壶居然要二十两银子?!” 看到价格的这个才子被震惊的都有些口吃了。 只见高湛满脸堆笑的说道,“我们纳川楼做生意童叟无欺!来人,给诸位公子解释一下。” “诸位公子,我们纳川楼是贵宾制,本来闲杂人等是不招待的。大掌柜敬重诸位是读书人这才破例,这茶呢,贵宾价八折,十六两一壶,而你们不是本店贵宾,就要按原价二十两来算了。” “什么贵宾不贵宾的,那是什么。”这时还有几位读书人兀自嘴硬。 伙计也不生气,取出一块精美的紫檀木牌,就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这就是贵宾卡,有了它就可以打八折。” “那给我们也办一个那什么贵宾卡。” 这些人心中想着今天都已经把脸丢没了,能少破费一点算一点吧。 “得嘞……各位爷请看……” 伙计又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了他们,这里面写着贵宾卡的申请条件。 只是一眼这群读书人又不淡定了,册子上写着办理最低等级贵宾卡,也需要三千两银子。 “他妈的这不是黑店吗?!”终于有人爆了粗口。 “公子慎言,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纳川楼做生意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诸位若是实在消费不起,那这次就按照贵宾价结算吧,我们大东家说了全当给诸位才子长长见识了。” 平日里这群读书人都是心比天高,今天算是把脸送上门来让人踩在脚下了。 时间转眼已是中秋。 这天晨雾还未散去,京城里已是车水马龙,就连街边的商铺也比以往提早营业。 当天边第一缕朝阳穿透云层时,节日的气氛也随之被唤醒。 从早晨开始就已经有顽皮的孩童们燃放起了爆竹,而大人们则在忙碌着给家里的大门处挂上彩灯。 中秋节按照帝国惯例会休朝一天,皇上会在皇宫中大摆宴席宴请百官,君臣同乐。 文武百官需要在傍晚时分,携带家眷一同入宫,之后官员会在礼部的安排下,随同皇上一同祭月,而家眷则会先前往宴席等候。 这种庆典陆离本不想去的,但是他却收到了小皇帝的专属邀请。 等宣旨太监走后,伯爵府中的所有人都对着陆离投来既崇拜又羡慕的目光,这种待遇放在朝中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只有陆离拿着手里的圣旨站在原地愣愣出神,他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吐槽着,不就是个祭月大典,多大点事啊,还值当让小皇帝特意派人送来一封圣旨。 崔家兄弟连忙上来拍马屁道,“伯爷,您这真可是圣恩独宠啊,能让陛下亲自下旨邀请的人,在本朝您可是独一份了。” 向来喜欢听吹捧的陆离,这次却并没有接话,而是给了崔家兄弟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比起这祭月大典,陆离更关心他的月饼,自从他第一次做出来以后,他就准备将月饼,变成一种流行的吃食推向市场。 陆离早就将月饼的配方交给了高湛,这段时间纳川楼已经赶制出来不少,现在就放在各处书亭出售。 因为收录百科全书的进度较慢,所以书亭自从安放上了街道以后,就一直在那闲置着,这次正好用来售卖月饼了。 可惜陆离这次失算了,月饼并有按预想那样卖的火爆,百姓们多是问得多买的少。 这不是说月饼不好吃,而是大家都没吃过,再加上月饼用料扎实,卖的也不算便宜。 第118章 老话说的对! 当傍晚天边最后一丝夕阳隐入大地之时,城中鞭炮齐鸣,灯火如龙,这将会是一个彻夜无眠的欢庆夜晚。 街道上小孩的嬉闹,大人的欢笑,欢乐的节日气氛充斥着大街小巷。 繁华的街道上到处都有舞龙舞狮的表演,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杂耍班子,也纷纷涌上了街头。 朝歌城中被各家亮起的彩灯映射的色彩斑斓,街道上人声鼎沸,路边的小贩扯着嗓子叫卖,各种路边表演让人目不暇接,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皇宫。 司天监祭坛,此时正在上演着盛大祭月大典。 赵广一身龙袍站在通天台最高处,伴驾的礼部官员高声念诵着庆词,随后皇帝便开始焚香祭拜。 当礼部官员敲了通天钟后,祭天台下身着盛装的文武百官,也纷纷跪地跟随着皇帝一同叩拜月神祈福纳祥。 而此时他们的家眷正在中秋宴上,由皇后陪同着吃宴等候。 这次的中秋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宴席上出现了月饼,这是陆离下午派人临时送进宫的。 这月饼不仅能让百官,在中秋宴上吃到,陆离还为他们贴心的准备了月饼礼盒。 宴会结束时陆离会让每个官员都带走一份,只是看月饼的精美包装,就能知道这次他花了多少心思。 陆离进宫时还被小皇帝笑骂了一顿,说他连中秋节都不忘了赚钱,陆离则狡辩着说,自己只是为了替皇上分忧。 其实他就是想让这些官员,为月饼打个广告,只要以后月饼出现在了这些官员的府中,百姓得知后,肯定会争先效仿趋之若鹜。 在现在的百姓看来,他们有机会和官员吃一样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这本身就算是一种荣幸。 祭月时陆离还心里琢磨着,几天后月饼大卖的场景,他并不担心过了中秋节之后月饼就无人问津了,陆离的底气就是帝国的美食太匮乏了。 在一系列的繁琐礼仪之后,祭月大典终于结束了,陆离从蒲团上起身,自顾自的揉着膝盖,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不满。 正在这时,一只浑厚的大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了陆离一跳,他刚要回头骂人,却看到了定国公那张威严的大脸,顿时让他已经到了嘴边的问候,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国……国公爷,好巧啊,你也在啊……” 李山河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陆离,陆离只能又回复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许久,李山河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来。 “小兔崽子,今天可算是让我逮到你了吧……” “国……国公爷这是何出此言啊。”陆离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了,但是他只能抵赖。 想到李山河那副不讲理的模样,陆离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还跟我装傻?!你以为你躲在家里不来上朝,就万事大吉了?哼!你难道没听说过什么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说完李山河还特意抬起头看了看天上挂着的圆月,那表情仿佛就是在告诉陆离,今天就是十五,你小子躲不掉了! 陆离第一次觉得老话说得对,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念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心想这次躲不掉了,于是连忙换上了另一副笑脸,极为谄媚的说道。 “国公爷您瞧您这话说的,我怎么敢跟您老装傻呢,国公爷英明神武,慧眼如炬……” 还没等陆离想好下面的词句,就被李山河打断了。 “你今天就是说破天也没用,老子不吃你小子这一套!你这话也就能忽悠忽悠我那个傻闺女。” 李山河本来就是武官之首,再加上他和陆离说话的声音有些大,顿时就引来了武将们的围观。 陆离也是脸皮修炼到家了,完全无视了众人看热闹的眼神, 只见陆离眼珠一转,干脆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您老先消消气,要是小的有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国公爷明示,为我这种小人物,气坏身体可不值当……” 他这一副受了气不敢发作的说辞,顿时让众人误以为定国公这是在以大欺小。 陆离本以为定国公这种大人物会顾忌颜面,可惜这次他又失算了,他没想到李山河的脸皮,与自己那是有的一拼,他根本就不吃自己这一套,这让陆离想借助舆论脱困的想法落了空。。 李山河就站在原地看着陆离表演,直到陆离黔驴技穷了,他这才开口说道。 “来,你给老子解释解释,我闺女带回家的圣旨是怎么回事?” “什么圣旨?” 李山河也不再废话,抬手就要打人。 陆离见状不妙,连忙摆手道。 “哎哎哎,国公爷且慢,且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您是说那件事啊,那是,…那是晴鸢让我帮个了小忙……” “小忙?!你小子登门时,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一计不成居然还敢拿圣旨来压老子。说,你小子是怎么骗来的圣旨。” 李山河平时就是这性格,大家也都习惯了, 这话也就他敢说,换作别人谁敢,还骗圣旨,亏他敢说出口。 眼见围观的官员越来越多,陆离知道这事不能再大庭观众之下细说,只能告饶道。 “您老消消气,改天,改天我一定登门给您赔罪。” 李山河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他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就是想当众教训教训陆离出口气。 “哼!看在今天是中秋佳节份上,就暂且放你一马。” 正当陆离要跟随百官,一同前去赴宴的时候,就听定国公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来我家的时候,记得把你那纳川楼的好酒好菜,都给老子都带上一份!你那酒楼进去吃顿饭,就要上百两银子,黑店都不敢像你这么开!” 陆离听后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放慢步子,又谄媚的说起了好话。 “国公爷这是说的哪里话,以后啊,但凡您老想吃,只管知会一声,我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 第119章 中秋宴 中秋节的祭月大典虽然隆重,但是却少了一些以往庆典的严肃。 祭天台下的文武百官,在行礼完毕以后,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尊礼肃立恭候皇帝走下来。 反而是都在与身边相熟之人闲聊交谈着,互相诉说着一些近日的奇闻异事,不时还能从人群之中,传来一阵阵的欢笑之声。 当文武百官陆陆续续来到宴席以后,有些家中带来的孩童,纷纷跑向了自己的爹爹或者是爷爷,后者则是一脸宠溺的将他们抱了起来。 在这平日里无人敢高声喧哗的宫城,突然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在今天这个团圆的特殊日子里,就连平日里那些喜欢找事挑礼的谏臣言官,也收敛起了往日的锋芒,没有人愿意在这样一个日子里,跳出来讨人嫌。 “百官入座!” “百官入座!” “百官入座!” “百官入座!” 待皇帝入座以后,刘谦的声音自大殿之内响了起来,随着一个个传话太监重复过后,声音逐渐向着殿外扩散,最终传到了皇宫广场上,响彻整个皇宫。 “叩谢陛下天恩!” …… 在百官行礼入座之后,便响起礼乐之声,随后宫城中的中秋彩灯也被点燃了,整个宴席顿时亮如白昼,紧接着就有穿着华丽,体态婀娜的舞姬到场,伴随着声乐开始了翩翩起舞。 中秋宴虽然可以不拘泥于一些俗礼,但是这座次安排还是循规蹈矩的。 这次中秋宴会,官员携家带幼,来了不下上千人,身份越显赫、官职越高的,离着皇帝也就越近一些,而那些品级较低的官员,就只能被安排到了皇宫广场上了,好在中秋节的天气宜人,即便是露天而坐也并不觉得不适。 今年宫中的中秋宴,与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要非说有,那就是殿内角落里独坐着一人,与这中秋团圆的节日,显的格格不入。 陆离坐在殿内一处不显眼的位置,正在独自饮酒,欣赏着歌舞,心里不住的感叹,这帝王家宴真够奢华的。 弟弟陆大勇去了梁州领兵平乱,章邯正游走在全国各地,为陆离建设着情报网络,孙虎今夜需要巡夜维持京城治安,高湛则是需要留在纳川楼,盯着今夜爆满的酒楼。 大家都有事情要忙,兄弟五人只剩下陆离这孤家寡人无所事事了,他索性也不再多想,安心的留在皇宫中喝喝美酒,看看歌舞,来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陆离正躲在角落忙里偷闲时,大总管刘谦突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呦~~伯爷您怎么坐在这里呀。” 陆离知道这就是一句客套话,按照他今时今日的品级地位,最多也就只能被安排在这里。 要知道此时殿内坐的,几乎都是一些皇亲国戚,而文武官员有资格坐进来的,那最低也都要是二品往上的官员。 “刘公公有什么吩咐。” “咱家哪里敢吩咐伯爷啊,您这是打趣咱家了,是陛下有请。” “啊?” “陛下见您一人独坐,想找您过去一起饮酒,别人可没您种待遇呀,陛下这是记挂着您呀……” 陆离抻着脖子向着皇帝那边看了几眼,只见已经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张小一些的桌子,放到了小皇帝的一侧。 陆离在心里叫苦,可是脸上还是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便起身随同刘谦走了过去。 这场内的所有人都是人精,有些老臣参加这中秋宴,都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有这种待遇,不由就投去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但是殿内那些女眷们,就没有那么多心思了,她们只是好奇的打量着陆离,有些妙龄女子甚至被陆离的相貌吸引,频频侧头与身边相熟的姐妹们低声私语着。 陆离谢恩落座后,赵广便笑着问道,“朕看你这表情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啊。” “不敢不敢,陛下多心了,能得陛下相邀共饮,这可是臣的荣幸。” “你小子少拿这些套话来敷衍朕,来,陪朕喝一杯。” 如此君臣相处的情景,看呆了一众吃瓜群众。 “皇兄,这就是青山伯啊,看上去也没有特别的呀,除了长得好看了一些,我看也没有什么三头六臂嘛,亏你还一直在我面前夸他。” 说话的是皇帝另一侧一位身着华贵的妙龄女子,她长的极为漂亮,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闪动着灵动的光彩。 她年纪与陆离相仿,若是仔细看去,她与小皇帝长的倒是有个六七分相似。 “平阳,不得无礼。”赵广虽然嘴上是斥责,但是藏不住满眼的宠溺。 “这位是?” 陆离嘴上问着,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这大概就是皇帝的妹妹平阳公主赵晴雅了。 “哈哈,这是朕的皇妹平阳公主,平时被朕给惯坏了,青山伯可不要生气啊。” “平阳,还不给青山伯赔礼认错。” “不敢不敢,公主率性,刚才只是与臣开了个玩笑而已。” 赵晴雅却不领陆离的情,只是轻轻摇晃着赵广的袖袍。 “皇兄你偏心……” 正当平阳公主还想对着赵广撒娇时,只听一声轻微的干咳声,她立刻收敛起了笑容,重新端坐了回去。 “青山伯勿要怪罪,平阳公主只是贪玩,并无恶意,平阳……” 这次说话的女人,她年龄要稍微大一些,但是同样长的极美,她的气质比赵晴雅更显的华贵,看到平阳公主畏惧她的眼神,陆离已经猜到这可能就是帝国长公主了。 “是我失言了,还请青山伯勿怪。”看的出来平阳公主还是很畏惧这位长公主殿下的。 见到长公主说话了,赵广连忙向陆离又介绍道。 “这位是朕的皇姐,文昌公主。” 这次陆离却是起身对着长公主行了一礼才说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今天中秋佳节普天同乐,青山伯不必拘礼。” 陆离再次落座后,却被平阳公主瞪着可爱的大眼睛狠狠的瞪了一眼,那意思是你等着,这事没完。 陆离只是觉得她很有趣,于是也一扬眉毛回了一个挑衅的眼神,这可把赵晴雅气的鼓起了腮帮。 陆离之所以区别对待两位公主,那是因为他知道这文昌公主,在这皇帝心中的地位。 第120章 燃灯祈福 天武帝时任辽东王之时落下了隐疾,在他登基称帝这二十年中,也只有这么一子二女。 当年天武帝登基没多久,皇后便病逝了,那时赵广只有六岁,而平阳公主还在襁褓之中,他们兄妹二人都是由当初才十二岁的文昌公主看护长大。 俗话说长姐如母,何况还是这种自幼丧母的孩子,兄妹二人一直对文昌公主如姐如母,陆离又哪里敢对长公主有半分怠慢。 对待平阳公主,陆离就随意很多,从赵晴雅的言行举止,他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位小公主只是喜欢玩闹罢了。 赵广看到平阳公主瞪着大眼睛,对着陆离扬了扬小拳头,顿时也被逗乐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青山伯都没计较你的失礼,你还想怎么样。” “哼!” 赵晴雅嘟着嘴轻哼了一声,心里还在怪陆离害自己让皇姐责怪。 “你若是回去以后挨罚,皇兄可是护不住你,来吃个月饼消消气。”说罢,赵广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文昌公主的位置。 赵晴雅接过月饼,盯着满脸得意的陆离,发泄似的狠狠的咬了一口,那模样仿佛就像咬在了陆离的身上。 “咦~~味道不错,这是什么?”平阳公主好奇的盯着手里的月饼。 “这可是青山伯独创的中秋吃食,怎么样,还不错吧。” 听到是陆离研究出来的,赵晴雅当即就准备放下,只是舌尖传来的美妙味道,让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脸上挣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这逗的陆离和赵广忍不住哈哈大笑。 赵晴雅满脸尴尬,纠结了一会这又送到了嘴里咬了一口。 “哼……得意什么,就当是你孝敬本公主的。”赵晴雅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随后宴席就开始上菜了,中秋宴的菜品与之前大不相同,这里几乎每一道菜,都是纳川楼里的招牌菜,不仅摆盘精美,更是色香味俱全。 自从赵广和陆离喝酒时,尝过了他的手艺以后,他便开始让宫里的御厨,轮换着前往纳川楼接受培训。 赵晴雅在尝了几筷子之后,顿时放下了月饼享受起了菜肴,这时她还不忘挑衅的看着陆离,那意思是说有这么好吃的菜肴,谁稀罕吃你的月饼。 赵广见到平阳公主的小动作后,干咳了一声又说了一句,“这些饭菜的烧制方法,也是青山伯独创的。” “咳咳咳咳……”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让平阳公主绷不住了。 陆离只是轻瞟了赵晴雅一眼,然后就老神在在的欣赏起了歌舞。 好在平阳公主嘴里没有东西,不然喷出来食物,那这梁子就结大了。 “皇兄,他欺负我,你还管不管。” …… 御桌前陆离与平阳公主这一幕,正好被不远处的李晴鸢看到了,李姑娘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低声骂了一句,“呸,做作……” 赵晴雅比李晴鸢大一岁,两人虽然从小就是玩伴,名字里还都有一个晴字,但是这俩姑娘从小就性格迥异,李晴鸢嫌弃赵晴雅娇气,赵晴雅则嫌弃她不淑女。 李山河正在喝着美酒,享受着美食,突然听到闺女这一声低骂,便关心的询问道。 “闺女这是怎么了?” “没事!”李晴鸢气呼呼的说道。 李山河循着闺女的目光望去,正好落在了陆离的身上,这让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想起身,却被反应过来的李晴鸢连忙拉住了。 “爹,你这是要干嘛?” “今天不打这兔崽子一顿,我觉得愧对列祖列宗。” 定国公本来就是个无所顾忌的性格,加上还喝了酒,他就想借着酒意替闺女出口气。 李晴鸢听罢,这才知道自己的老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爹你误会了,不是陆离……” 听李晴鸢说完,李山河这才笑呵呵的对着她说道,“哦~~爹知道了,这是我家闺女的醋坛子打翻喽……” 李晴鸢连忙左右四顾,生怕老爹这话被别人听到,那样的话她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爹,你说什么呢,我不理你了。” “呦~~还害羞上了,看来是被爹说中了,闺女啊,你放心,你看上的男人,没人能抢走!这小子啊,虽然有些不着调,做事还有些离经叛道,但是人品还是不错的,以这小子的心性,以后说不准还真能有一番大的作为,你嫁给他咱家不吃亏!……” …… 这宴席里的小插曲,陆离却是不知道的,他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歌舞,眼神乱瞟之际,突然与李晴鸢的目光对上了。 他还高兴的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但是李晴鸢却红了小脸,连忙避开了陆离的眼神,这让陆离一头雾水,他还以为是因为定国公的缘故就没有多想。 正当陆离收回目光,准备继续欣赏歌舞时,只见这歌舞突然停了,舞姬们施礼后纷纷开始退场,随后伴奏的乐声也停了。 陆离正在纳闷之际,只听“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九声古朴的钟声响彻皇宫。 就在这时,刘谦向着大殿外喊道,“燃灯,祈福。” “燃灯,祈福。” “燃灯,祈福。” “燃灯,祈福。” …… “走吧,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原来这是京城过中秋节的习俗,在亥时以钟鸣为信号,所有人会一起燃灯祈福。 这时大殿内所有人都离开了座位,一同来到了外面的广场上。 陆离刚迈出大殿就看到,皇宫各处正有成千上万的孔明灯飞上了夜空。 随后在宫墙外也飞出来了不计其数的灯火,这满城冉冉升起的孔明灯,在这团圆之夜,像一颗颗明亮的星星,承载着人们美好的愿望,在夜空中自由的飞翔着。 女眷们看到福灯升空,纷纷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福许愿,官员们则是负手望天,欣赏着这一年一度的盛景。 燃灯祈福过后,京城之中就彻底拉开了狂欢夜的序幕,而皇宫之中也迎来的它的重头戏,诗词比斗献祥瑞。 第121章 科班与草根 在帝国施行科举选士之前,中秋宴的才子献诗词,就是入仕的一个重要考核标准。 以前在中秋节这一天,很多国子监的学子都会提前做大量功课,准备在这中秋宴上一鸣惊人。 这些诗词文章一旦有幸入得了,各位大人物的眼中,那么他们就可以一夜跃龙门,登入天子堂了。 按惯例以往参加中秋宴诗词比斗的学子,都是由国子监内部选拔,然后再由国子监祭酒推荐,一共六十六人,这个数字也寓意着吉祥、顺利的意思在里面。 然而这个惯例却在今年被打破了,这次皇帝只给了国子监三十三人的名额,当国子监祭酒询问原由的时候,皇帝只说中秋诗词比斗的人数不会变,另一半名额他另有安排。 …… 欣赏完这满天灯火升空的奇景,众人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之下,六十六名才子分列两队走上了大殿。 到殿的才子泾渭分明,左边的三十三人仪表堂堂,身穿雪白的国子监儒袍,而右边的三十三人则是长的参差不齐,看服饰打扮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寒酸了。 这些学子一走进大殿,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一些待出阁的姑娘,她们看到国子监这些风流倜傥的才子,时不时发出尖叫,有些胆大一些的甚至还向着场内挥手。 这些学子也很有风度的频频微笑致意,这引来了更多姑娘的欢呼。 相比较起来,右边这一列队伍就显得平平无奇了,这些人比起国子监的学子,就显得拘谨了很多。 有的人甚至只敢垂首望地,连四下打量的勇气都没有,对比之下,就更凸显出了这些儒生的光彩照人。 …… 陆离正在为看不到那些精彩的歌舞而感到郁闷,所以就对这些替代了舞姬出场的才子,也就没了什么好感。 “一群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陆离小声的嘟囔着。 “哼……” 这话正好被不远处的平阳公主听到了,她素来喜欢诗词,更是从小就对这些才子心生仰慕,只是碍于身份,她很少能接触到这些文采横溢的才子。 听到陆离这粗鄙的话语,赵晴雅冷哼了一声,对着他抛来了一个鄙夷的目光,陆离撇撇嘴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品尝着美酒。 …… “左边三十三名才子为国子监推荐,右边三十三名才子为地方百家推荐……”礼部官员按照流程大声念诵着。 陆离知道皇帝之所以会让国子监让出一半名额,这也是在借此平衡儒家的实力。 他侧身看一眼小皇帝,在心中为他叹了口气,如果比斗的内容不限于诗词文章,兴许这百家学子还能一试,可惜…… “请陛下出题!” 刘谦手捧着一个托盘,走到了皇帝面前,只见赵广略微沉思了片刻,便提笔书写出了中秋二字。 当题目被刘谦高举展示在众人面前时,大殿中突然涌起一阵哗然。 这个题目虽然在意料之外,但是又在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说的是,没人能想到题目会是如此简单,意料之中则说的是,众人已经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这些百家学子本身就不精通于诗词文章,题目太难了只会放大双方的差距,而中秋一题既应景,又不至于太难,说不准这些百家学子还会有一战之力。 众人是这么揣测的,皇帝也是这么考虑的,只有陆离觉得可能要坏事。 这关于中秋的诗词文章,自古就是文人追捧的题材,在这千百年以来的中秋诗词,已经被无数诗词大家写绝了,想在这个题材上,再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可谓是难于登天。 反观国子监学子这边,陆离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诗词水平怎么样,但是他知道这些人,至少可以依靠华丽的词藻,来堆砌出几篇脍炙人口的诗篇。 现在木已成舟,陆离想要提醒也晚了,只能期待这些百家学子,不要被一时的挫败打击到自信了。 “陛下已出题,今夜诗词比斗以中秋为题!” 刘谦高举着题目向着所有人展示着,随后便有小太监接了过去,带出大殿向着广场上的百官展示。 翰林院那群大儒看到题目时,初是惊讶,尔后便是喜上眉梢。 国子监祭酒宋青云更是轻抚着胡须满面春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宋青云本就对皇上打压国子监有所不满,这次皇上更是不顾众多学子的感受,直接削减了国子监学子一半名额,现在终于能借着中秋宴狠狠的出一口恶气了。 …… 片刻,大殿之内已经被穿梭的太监摆满了小书案。 “今日书写的诗词,皆不能书写学子姓名,诗词会先由翰林院评判,再呈递陛下御览。时间为一炷香,诸位请落座。” 待礼部官员宣读完章程,众学子们纷纷落座开始研墨。 时间大约过去两盏茶的功夫,国子监学子这边,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举手示意交卷。 半炷香燃尽,国子监学子已经全部起身,而百家学子这边,却是还有大半没有落笔。 这时这些国子监学子,便向着他们投去了鄙夷的目光,这让原本就紧张的百家学子,更加理不出思绪了。 “只有这点学识,还有脸自称为读书人,当真是可笑……” “你看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矮胖学子,他握笔的手都在抖……” “贺兄你看那位写的,赏花赏月赏秋香,这打油诗写的倒是还挺通顺的。” “哈哈哈哈……” …… 这些站立在一旁的国子监学子,正在小声的对着百家学子评头论足,当这些话语传到他们耳中时,又加剧了他们的不安,有几个心理素质较差的学子,额头都已经开始冒汗了。 随着秋风吹落最后一丝香灰,刘谦的声音又在大殿之内响了起来了。 “时辰已到,停笔!” 这时只见右侧百家学子这边,仍然还有两位没有落笔,最终也只能无奈的放下笔起身了,他们羞愧的低着头,满脸都是不甘与懊恼。 第122章 评选诗词 当刘谦将收上来的诗词逐一打乱顺序时,还有国子监学子在假惺惺的宽慰着对面的人群。 “锦绣诗词可不是谁都擅长的,写不出来也很正常,诸君别灰心,来年还可以考科举入仕。” 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既讽刺了百家学子诗词不行,也贬低了科举。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终于有人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你!……” “怎么,你们儒家先贤说过的话,你们不认同?!” 两边的学子怒目相对,但是终究是碍于场合,大家都选择了克制。 刘谦看到这两边学子剑拔弩张的样子,只是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注意分寸,便没有再继续搭理他们。 这些学子对刘谦这个大内总管,还是很畏惧的,被警告之后,只能规规矩矩的重新站好,安心等待着诸位大人的赏评。 刘谦将打乱顺序的诗词,送到了翰林院这边,然后一众有资格入殿的大儒就开始了评判。 这些大儒的效率很快,没多久就将诗词筛选完分成了两摞,随后又将较少的一摞仔细审阅了一遍,最终挑选出了十篇佳作。 “陛下,请过目。”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刘谦就将翰林院筛选完的诗词,拿到了御桌前。 大殿内刚刚还在喧闹的气氛,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赵广抬头看了看众人,示意大家随意不必拘束。 此时殿内所有人,都在好奇着这次诗词的结果,更是有女眷们私下偷偷议论着自己合眼的才子,关心着他们会不会有佳作问世。 赵广倒是也不着急,他先翻阅起了较多的那一摞,直到全部看完,才在不经意间的摇了摇头,他这样做一是怕有文采好的诗词被漏选,二来是想先看看这六十六人的水平如何。 赵广轻轻将最后一篇诗词放下,心里有些略微失望,随后他又拿起了翰林院选出的那一摞,这第一篇就让他眼睛一亮。 《金殿赏月》 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 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这首诗不仅应题而且文采颇佳,同时也给人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赵广随手递给刘谦,也不等他有什么吩咐,大总管刘谦便将诗篇交给了礼部官员大声的念诵了出来。 “好!” “绝妙……” “当是一篇难得一见的佳作。” “甚秒,甚秒……” 还有人忍不住又念诵了一遍。 …… 待礼部官员念诵完,便有官员带头为此诗叫起了好,帝国文风盛行,对于好的诗词文章,这些文人从来不吝赞美。 当然也有定国公这种武夫,对此只是撇撇嘴,他觉得这些酸文,比起自己面前的菜肴美酒差了太多。 如果陆离此时能猜透定国公的心思,他肯定会对李山河这个想法,表示英雄所见略同的。 “哼,不学无术。” 陆离正在低头吃菜,就听到平阳公主的声音悠悠的从耳边传来。 他只是侧头看了赵晴雅一眼,然后用眼神传达了对此诗的不屑,便喊来小太监要酒。 “你……”这次她没有得到回应。 这一切都被赵广抽空看在眼里,他也只是觉得好笑。 …… “此诗为何人所作,请上前来领取。” 这时就见国子监学子队伍中走出来一人,此人一身学子白袍风度翩翩,再加上一副英俊的面容,顿时引起了很多姑娘们的注意。 由于中秋宴有长辈在场,她们也只敢与邻桌相识的姐妹窃声私语,不敢有太过激的举动。 “张兄,恭喜恭喜。” “张兄,真乃我辈楷模。” 其他学子见他出列时,也纷纷送上了祝福,但是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那就很难说了,毕竟文人相轻,嫉妒和羡慕从来都是相伴相生的。 “学生临安张世安,此诗乃是在下所作。” …… 此时赵广又翻阅过了几篇,不住的点头的表示着欣赏,不断有诗篇拿出来朗朗诵。 但是一直到第七个认领诗篇的,全部都是国子监的学子,这让百家学子每个人脸上都感觉火辣辣的,此时在他们眼中,每一道落在身上的目光,都好像带着鄙夷和嘲讽。 直到念诵到了第八篇。 《中秋月》 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 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头水馆前。 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 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 这时才有第一个百家学子走出了队伍,他的年纪有些大,皮肤有些黑,穿的也有一些普通。 从他有些粗糙的双手可以看出,这个人平时恐怕是经常做农活,这与之前那些玉树临风的国子监才子比起来,他甚至连一片绿叶都算不上,但是他的诗词还是为百家学子,争回了一些颜面。 紧接着是第九篇诗词。 《思乡》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百家学子队伍中走了出来,这个人同样是其貌不扬,他的年纪甚至要比之前那人还要大一些。 这连续两篇佳作,给百家学子建立起了信心,只要最后一篇压轴的诗魁花落己方,那么今晚就算是输了,也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正当他们在心里幻想时,最后的一首诗词也读完了。 《望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就见一个身材挺拔,面如冠玉的国子监学子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这一出场,只是从风采和气度上,便让百家学子感觉到有些自惭形秽了。 “学生苏州潘玉轩。” 他这一首望月,情意绵绵却不见伤感,情景交融又构思巧妙,单说意境的恢弘,就已经超越其他的诗篇太多了,所有百家学子输的哑口无言。 这次就连赵晴雅也忍不住起身为他喝彩,看到平阳公主如此激动,陆离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几眼。 第123章 乌龙 潘玉轩给陆离的第一印象是,这皮囊、文采都是属于老少通杀的那种,如果不深究人品的话,只是这一副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形象,就连陆离对他的观感都觉得很不错。 陆离在心中腹诽着,这小子逛青楼的时候,肯定会有花魁愿意倒贴,想到这,陆离就又想起十四岁那年,还记得自己被花魁忽悠走全部银子的场景…… 他在一阵心疼过后,再看向这潘玉轩时,就没那么顺眼了。 “呸……”陆离从嘴里吐出一块鸡骨头。 当所有的诗篇全部选出后,十位才子都已经聚拢到了大殿中央,除了两位其貌不扬的学子,国子监这八人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神采,坦然接受着百官的夸赞。 “好好好!这潘玉轩不愧是江南七杰之首,这诗词文采当真是名不虚传。” “妙,妙不可言,短短时间便有如此佳作问世,如此才学理当为国效力,才不枉费宋祭酒的栽培。” 收获这么多的赞誉,潘玉轩并没有表现的沾沾自喜,而只是不卑不亢的对着四下作揖致意,那份从容尽显文人风流。 “晚生谢过诸位大人抬爱。” …… 赵广在审阅完诗篇后,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就算是这次平衡儒家的手段,没有收获到预期的效果,但也算是在儒家势力身上撬开了一条缝隙,他很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破冰则是需要更长的时间。 “诸位学子文采横溢,甚是难得,希望各位能再接再厉,他日能为帝国效力。” 皇帝这一开口宴会上就安静了下来。 “陛下圣训,我等定会牢记于心,不辜负陛下的期望。”众学子齐齐跪地叩拜。 此时所有人都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了,因为按惯例接下来就是封赏,虽然官位不会太大,但是这至少是正式迈入官场了。 如果是家境背景殷实的学子,家族里再帮忙打点运作一二,这些人就会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十人中最激动的当属潘玉轩,他的诗篇在今晚夺魁算是出尽了风头,他的赏赐自然也会比别人都要好一些。 但是此刻他仍然强装着镇定,表现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赏赐过后,这几位才子便被留下来了,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嘉奖,随后他们会轮桌敬酒和百官混个脸熟。 …… “吃吃吃,就知道吃,看到没有,这才是我楚汉才子该有的样子。”平阳公主此刻还不忘了对着陆离打击道。 陆离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鸡腿,擦了擦手才说道,“这样的小白脸,我一只手能打五个……” “你这人怎么这样,哼,不学无术,也不知道皇兄到底看重你什么。” 这时赵广也得闲了,这才对赵晴雅说道,“好了平阳,青山伯都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你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了,青山伯的才学,可不是这些才子的几首诗词,可以相提并论的。” “我看他就是胸无点墨,这才见不得这些才子能出口成章,听说你以前是在边军吧,就算封了爵还是个武夫……” 陆离倒是不至于和这么一个被宠坏的公主生气,只是听到她如此看不起边军,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平阳!” 陆离还没说话,就听赵广低声呵斥了她一句。 见到哥哥真的有些生气了,平阳公主这才满脸委屈的闭上了嘴。 “不要怪她,平阳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平日里被朕给宠坏了。”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虽然没有宰相度量,但是也不会容不下几句戏言。” “来,陪朕喝一杯。” …… “陛下,臣听闻青山伯才学盖世,今天如此欢庆的节日,何不让青山伯指点一下诸位学子。”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大殿之内响了起来。 君臣二人刚刚放下酒杯,便看到吏部左侍郎孟茂勋站到了大殿中央。 “孟爱卿这是?……” 赵广有些疑惑的看着孟茂勋。 “启禀陛下,臣有一子侄唤作孟和元,前些日子有幸在纳川楼中,见识过青山伯的风采,回家后便对臣说起了这件事,臣也是心生仰慕,今日正好是中秋佳节,何不让伯爷指点诸位学子一番……” 话听到这,陆离才想起这个孟和元是何人,感情这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是过来找自己寻仇的。 孟茂勋这一番话,顿时就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兴致,所有人纷纷将目光投到了陆离这边。 有些知道内情的人,他们明白孟茂勋这是要为自家子侄找回场子。 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还真就信了孟茂勋所说的话,他们以为这陆离真有什么惊世文采。 前者是在等着看热闹,后者则是纯属好奇了。 赵广听完孟茂勋所述,就将头侧向了陆离,显然这次他也是属于后者。 “哦?朕怎不知你还有这等本事,哈哈……不愧是朕的青山伯,那你就指点一下在场学子们吧。” 陆离听到此话,差点被口中的酒水呛到。 因为之前他做的每件事情都很靠谱,所以小皇帝这是对陆离,有些盲目的自信了。 只是当赵广看到陆离这个有些诧异的表情时,才觉得可能是自己理解错了,心里还在琢磨着这里面难道还另有隐情? 听到皇帝此言一出,孟茂勋喜出望外,他知道只要皇上金口一开,这陆离是想推脱也推脱不掉了。 就在陆离和赵广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平阳公主一脸幸灾乐祸的盯着他,差点就笑出声来,心想这次可算是能出口气了。 …… 君臣间短暂的目光交流后,赵广就在心里思考着补救的对策。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就听到十位学子站坐一排齐声喊道。 “请青山伯不吝赐教!” 才子们嘴里说的是指教,但是他们脸上却写满了孤傲和不服,毕竟文人相轻,何况陆离还如此年轻,这些才子在平日里就自视甚高,现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哪里受得了这种看轻。 这就让陆离很尴尬了,他抬头环伺全场,只见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他又侧头看向了小皇帝求助。 此时赵广脸上已经写满了歉意,他给了陆离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自顾自的低头饮酒,避开了陆离那有些幽怨的目光。 第124章 针锋相对 见到小皇帝这般态度,陆离不禁也是一愣,直到赵广受不了陆离,那副如同深闺怨妇的神情,这才又回应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陆离现在再看小皇帝的感觉,就像是青楼里的姑娘,看待提上裤子的客人,说好的不负江山不负我呢? 他在心中替青楼的姑娘们暗骂一声,“呸,渣男。” 好在陆离的脸皮也是够厚,他并没有去接这些才子们的话茬,而是上下打量起了孟茂勋。 “孟大人,有个好侄儿。” 陆离说话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 “哪里哪里,比起青山伯那就是萤火比日月,不可同日而语的。” 孟茂勋也是纵横官场二十余载的老狐狸,那绵里藏针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 “孟大人过谦了,我看他就很不错,已经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潜质了。” 陆离这话就有些在骂人了,别人也许听不懂,孟茂勋却是知道,陆离这是说自己还不如侄子。 此时就连之前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人,也听出了两人言语之间的火药味了。 就在这时,潘玉轩突然上前一步高声说道,“伯爷高才,学生也是早有耳闻,今日还请您能指教一二。” “哦?我平时可没有闲工夫,去参加那些什么诗词酒会,你又是听谁说的?”陆离微眯起眼睛盯着潘玉轩说道。 潘玉轩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仍然彬彬有礼的形象,只听他又从容不迫的说道,“学生有一好友名叫李汉卿,他时常在学生耳边提到伯爷,因此学生对伯爷之名也是仰慕已久。” 听到这,陆离才明白,原来他们这是早有预谋的针对自己。 这李汉卿是在科举张榜那天,被陆离打脸的那位。 “有备而来啊……”陆离轻声念叨了一句。 “不知学生刚刚作的这首《望月》,可还入得了伯爷法眼,如若还有什么不足,还劳烦伯爷能指正一二。” 说完,潘玉轩一甩袖袍,就朝着陆离作了一揖,如此文采还能如此虚心求教,再配上这副翩翩公子的卖相,直接看傻了周围的一众姑娘。 陆离虽然从开始就只是在喝酒吃菜,但是此时在这群姑娘眼中,他仿佛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她们现在盯着陆离的目光,就像是在说,就凭你也配指教潘公子,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在今天这些赴宴的女眷当中,可能只有李晴鸢是真心期待着陆离可以技惊四座的。 李晴鸢以前也是非常仰慕这些风流才子的,直到陆离让她慢慢看到了这些读书人的恶心嘴脸。 虽说不能把这些读书人,一棍子全部打死,但是她信奉定国公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粗暴理念。 此时陆离却根本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些人的看法,他只是在用闲聊为自己争取时间。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正在一本本过滤着那些万书楼里的书籍,期待在里面能找到一篇佳作,借此来蒙混过关。 “伯爷是觉得这些学子身份低微,还不配得到您的指点吗?” 就在这时孟茂勋突然又开口拱火,这种简单的挑拨伎俩,放在平时只会引人发笑,但是放到现在却恰到好处。 他这话就像是扔进干燥火药库里的一根烛火,顿时引起了殿内所有人的议论。 “那还请伯爷现场来一篇佳作,让吾等也能长长见识。” 潘玉轩和孟茂勋这一唱一和,就是为了让陆离当众下不来台。 陆离若是在中秋宴中这样出丑丢人,过了今夜他就会声名扫地,以后也就没有脸见人了。 …… 陆离早就看透了他们的险恶用心,就在他们心中暗自得意的时候,他自顾自的清了清嗓子说道。 “你叫潘玉轩是吧,你的诗词写的还不错……” 潘玉轩听到这话,正在心中暗自不屑,只是又听陆离接着说道,“但是也仅仅是还不错而已,以后还要用心学习。” 陆离这番老气横秋的点评,像极了一个长辈在教育晚辈。 潘玉轩极为不满的说道,“伯爷这话是何意?莫非是看不上学生的作品,既然这样,还望伯爷现场做一篇佳作,让学生学习学习!” 潘玉轩这句话咬字极重,像是受到了莫大侮辱,还不敢发泄。 这顿时又引来了一群姑娘们的心疼,她们纷纷为潘玉轩发声,声讨着陆离。 “对呀对呀,青山伯既然看不上,那定然是有更好的佳作咯……” “青山伯不会是,只说不练吧,潘公子此诗足可以算得上是传世佳作了,伯爷的佳作莫非不是凡间之物,咯咯咯……” “哼,没有真才实学,还非要逞能,看你怎么收场!”平阳公主也借机挖苦道。 一群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直到她们被各自家里的长辈呵斥,大殿这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 大殿内安静以后,陆离也不顾众人的目光,缓缓起身,提着酒壶就走到了潘玉轩的面前。 “我在来京城之前只是个小人物,幸得陛下赏识,才得以在这偌大的京城,有了一席容身之地。我不像诸位才子,从小便能走进学堂,有的甚至还有名师教导。 我自幼无父无母,十岁就在边关投了军,诸位在学堂里背诵经史子集的时候,我还在关外杀敌,我干的那都是一些割蛮子脑袋的糙活。你要说怎么砍人,这个我熟,但是你要说起这填词写诗,这个就不是我的专长了……” 陆离这番话听得众人有些动容,听了陆离的经历,有些姑娘们此时也开始在心底暗暗懊悔着,刚才是不是对这个年轻伯爷太过刻薄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陆离,要借这番话就坡下驴时,只听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但是你们写的东西确实平平无奇,我昨晚在梦中去了一趟广寒宫,正好得到一篇诗词,既然大家盛情难却,那我今天就写出来给你们鉴赏一番。” 第125章 技惊四座 在座之人没有哪一个是傻子,所以没有人会相信陆离说的鬼话,大家只是认为,他这是在给诗词不好,提前找好退路。 话罢,陆离一甩袖袍,高声喊道,“取笔墨!” 陆离此时的风采,顿时也让姑娘们眼前一亮,他身上虽然没有那些才子般的温文儒雅,却多了一分豪迈的英气。 “笔墨伺候~~……”大太监刘谦极为配合的重复道。 当小太监将笔墨送上前来,只见陆离一手持酒壶满饮了一口,随后便提笔在这大殿之内,旁若无人的书写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陆离写一句,刘谦便扯着嗓子念诵一句。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这首词的上阙写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帝国虽然文风盛行,但是多以诗为主,这词虽说也有,却远远不及诗歌。 “好词!此作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啊……” “青山伯下阙呢,您倒是赶紧写啊。”有几个文痴已经忍不住开始催促了。 “他真的会填词……”赵晴雅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陆离。 刘谦见陆离写完上阙后,就开始在那不紧不慢的蘸墨,也忍不住催促道。 “哎呦~~伯爷呀,您倒是写呀,急死咱家了……” 陆离倒不是不想继续写,只是今晚的酒,喝的有点多,一时间大脑有些迷糊,他之所以摆出一副深沉的造型,只是在努力搜寻记忆。 他这无意中的沉思,更是让所有人都认定了,陆离这是在现场写作。 沉思片刻,陆离终于又开始提笔,而刘谦则继续开始朗诵。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笔落,安静。 整个大殿之内静悄悄的,时间仿佛被定格了,随后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潘公子,我这词写的可还行?” 陆离放下笔之后,冲着潘玉轩一挑眉毛的问道。 陆离的此词一出,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词好是一方面,主要还是陆离带来的反差感,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看好他能写出什么佳作。 …… 大家在细品之后,整个大殿之内就沸腾了,所有喜爱诗词的人,都在争先恐后的争要刘谦手中的原稿。 甚至有人说,此作一出,接下来几年的中秋宴,都难有人再做出更好的中秋词了。 “青山伯此词可有名字?” 陆离此时已经来到了殿门处,只见他负手望天,一副高深莫测的大家风范。 “区区词作只是临时起意,不过是为诸公中秋酒宴助助兴而已。”说完陆离便要重新回到座位上去。 陆离这副淡然的作态,顿时引起了场中一片哗然。 “青山伯此作虽然算得上是佳作,但是你如此作态,这未免也太过了一些……”这时已经开始有人表达着不满了。 宋青云看到陆离如此羞辱国子监学生,也上前一步说道,“是啊,此作虽然尚佳,但是比起潘玉轩的那首《望月》,也不过是在伯仲之间罢了。” 这话说的有些违心了,两篇作品虽然都很不错,但是真的细究起来,陆离的当是更胜一筹。 潘玉轩的作品极有可能是为了中秋宴早有准备,陆离的词作却是在毫无防备之下临时创作,就算抛去猜测,陆离词作的意境也略胜潘玉轩一筹的。 听到宋青云的话,陆离只是一脸和善的笑道,“宋祭酒说的在理。” 宋青云本以为陆离会反驳,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辩驳的草稿,却没想到陆离坦然的承认了。 其实文无第一,非要在诗词文章上分个高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那依老夫看,这两篇佳作就算是平分秋色吧。” 陆离却没有再理会宋青云,径直走向了舞乐歌姬那边,众人也是满脸不解的将目光移了过去。 “你!……” 宋青云见到陆离如此目中无人,刚要发作,然而却见陆离只是过去交代了几句,就又重新折返了回来。 “宋祭酒,这些诗词小道,我们就别在这中秋宴上争辩了……” 说完,陆离拍了拍手,就在众人还在疑惑的时候,便看到有舞姬歌姬登场了,随着乐声响起,歌姬突然开口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奇怪的曲调,惊艳的词作,听的众人如痴如醉,还有人不自觉的跟着打起来节拍。 一曲奏罢,所有人已经不是震惊了,很多人再看向陆离时,眼神里都发生了变化。 “好好好!” 这次是赵广率先带头鼓起了掌,“青山伯,文采盖世,举世无双……”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 现在已经不需要在争辩了,两首作品高下立判,只见此时潘玉轩一脸不甘的看着陆离,而陆离压根就没有拿他当回事,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陆离走到孟茂勋面前笑呵呵的问道,“孟大人可觉得还算满意?” “看来孟和元所言非虚,伯爷果然是文采斐然……”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孟茂勋还是强撑着风度用话往回找补着。 …… 面对着孟茂勋的突然示弱,陆离还没想好怎么痛打落水狗,就听到一声。 “呸,这文人呐,还真是不要脸,闺女你说是吧……” “咯咯咯……”李晴鸢在一旁捂嘴轻笑。 陆离寻声望去,才看到说话的居然是定国公。 这一句话把孟茂勋气的面色铁青,但是碍于双方身份上的差距,硬生生的忍住了。 听到李山河开口帮腔,陆离立马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走了过去。 “哎~呀!还是国公爷慧眼如炬,这观人之能真是英雄不减当年啊。” 第126章 杀人诛心 陆离这副变脸的本事,看的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这马屁拍的更是毫不遮掩、极尽露骨,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山河没有理会陆离的吹捧,而是将头侧向了李晴鸢。 “闺女你看到了吗,这小子油嘴滑舌,一肚子坏水,你以后千万不能被这种人给骗了。” 这一番话把李晴鸢羞了个大红脸。 “爹,你说什么呢……” 陆离只是站在原地讪讪的笑着。 “哼,你小子少拍老子马屁,咱们之间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揭过去。” “国公爷这就是误会晚辈了,您老可一直是我们从军之人心目中的战神,您当年那些英雄事迹,在我们边军之中,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个马屁把定国公听的甚为满意,李山河轻抚着胡须全盘笑纳了。 “晚辈刚刚填写的词曲,就当是为国公爷饮酒助兴了。” “这词倒是还不错,只是有些绵软无力,少了一分气势,不是我说你啊,我们堂堂军武之人,怎么可以把词作写的和那群文弱书生一般……” 定国公这一番点评听的在场所有人,都在心中腹诽他,不懂装懂乱弹琴。 “爹,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了……” “我怎么就乱说了,我怎么就乱说了!……”李山河顿时提高了几个音量。 …… “没看出来呀,李国公还懂这诗词歌赋,平时这是没少看书啊。” “几日不见,李国公这水平见长啊。” 听到定国公在这大言不惭的点评,终于有几位贵胄听不下去了。 只是令人没想的是,陆离居然没有反驳。 “国公爷说的对,论起学识渊博还得看您老啊,这姜毕竟还是老的辣。”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他们就是一群没文化的粗人,来,你今天要是作出一首气势雄浑的军武词作,咱们俩之间的梁子就算一笔勾销。” “爹~你就别为难陆离了,这锦绣诗词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写出来的。” “嗯?这还没嫁人呢,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李山河今晚喝了不少酒,说话也就没了把门的。 听到老爹这么调侃自己,李晴鸢也不敢再说话了,只能歉意的看向陆离。 陆离用眼神回应了一下李晴鸢,表示没关系。 “国公爷此话当真?” “老子吐口唾沫是个钉,少废话,你到底能不能写?!” 陆离也不废话对着小太监就喊道,“拿酒来!” “哎呦~~伯爷可当心身体呀,您今晚可是已经喝了不少了。”刘谦边劝着,边将笔墨纸砚重新摆好了。 “拿去!” 还没等小太监取酒来,李山河就将一个身边的酒坛抛了过来。 陆离提着酒坛豪饮了几口,就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一个侍卫身旁。 “借佩剑一用。” 侍卫哪里敢私自将佩剑借给陆离,他侧头看向了赵广,在得到小皇帝的示意后,这才将宝剑拔出来递给了陆离。 陆离一手提剑,一手拎着酒坛,只是稍微思索了片刻,便运足了一口气提着酒坛舞起了剑。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好好好!这才是我楚汉儿郎该写的词作!” 此篇一出就连定国公这种大老粗,都感觉到了这字里行间之中的那种大气磅礴。 在场所有人都被陆离今天的表现给震惊住了,刚刚那篇中秋词,已经可以算是传世名篇了,这首新词只听了上阙,便已经能知道,这首也定然不是凡品。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陆离刚念完,刘谦也抄录完了,放下了笔。 听完这首气势壮阔的军武词,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刘谦将抄录完的词作呈递给了皇上,赵广拿在手里反复品读,爱不释手。 文臣们在赞美这首词的文采,而那些赋闲的武将们,则是追忆起了曾经的戎马岁月。 “好好好,小兔崽子,这篇词可有名字?” 李山河眼睛有些泛红,好在是刚刚喝过酒,让人分辨不出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别的缘故,他趁人不注意偷偷用袖袍擦了擦眼睛。 这篇词作是陆离特意挑选出来的,他知道定国公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南疆未定,前些年他因为旧伤复发,已经卸任了南境统帅的职务,此生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提刀纵马战沙场了。 “没有名字,还请国公爷赐名。” 听到陆离这话,很多痴迷诗词的大儒都在捶胸顿足,暗骂陆离这是暴殄天物,如此传世好词,如果让定国公乱取了名字,难免让人痛心。 定国公虽然自称读书多,但是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抬头不屑的看了看这群文臣,终于缓缓开口道,“还是你来吧。” 陆离没有推辞,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破阵子,为定国公赋壮词以献之》,国公爷觉得可还行?” “哈哈哈……好好好!你小子有老子当年的风采,这次老夫承了你的情,闺女,你这看人的眼光随我!” 李晴鸢很没有形象的,对着自己的老爹翻了一个白眼。 听到陆离这名字一出,所有文臣都暗骂陆离不要脸,同时也对定国公充满了嫉妒。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过了今晚,此篇佳作传扬出去以后,定国公就能和这首词一起流传百世了,文人重名,这怎么能让他们不羡慕。 夸完陆离后,李山河又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他越看越不顺眼,一人脑门上赏了一巴掌。 “你们看看人家,别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多学学我,以后多读书……” 李承基和李景明都年龄不小了,还在军中担任着要职,但是面对这个不讲理的老爹,只能眼神幽怨,嘴里还不住的说着好话。 看到这一幕,陆离终于明白李晴鸢的两位哥哥为什么不肯帮她了。 陆离轻轻拍了拍潘玉轩的肩膀说了一句,“潘公子学海无涯……” 随后他便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颇有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高人姿态。 第127章 破城 陆离刚回到座位上,就看到平阳公主正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盯着自己。 “平阳,朕早就说过,青山伯的才学可不是这群学子能比的,现在相信了吧。” “公主殿下,我平时为人低调,从来不喜欢做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今日也是被逼无奈,只能献丑了。” “你怎么会作诗词的?!你以前不是边军吗?还真是稀奇……” 陆离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将桌子上的一只空杯子倒满了酒,又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这才仰头一饮而尽。 “写诗词文章可比行军打仗容易多了。” “你胡说!边军里都是一些粗鄙武夫,他们除了会拿着刀喊打喊杀,怎么作的了这锦绣文章。” “好了平阳,不要再说了,我楚汉以武立国,没有那些大好儿郎在沙场抛头颅洒热血,这些文人才子拿什么坐在这里斗诗饮酒。” “皇兄,你怎么总是帮他说话呀,你都不疼我了。” 看到赵晴雅撒娇,赵广也有些无奈,到了嘴边的重话,终究是没有舍得说出口。 “公主殿下看不上我陆离这等武夫,这个我能理解,但是请不要再拿边军将士说笑了,刚刚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平阳公主本来以为陆离会反驳几句,却没想到陆离突然放低了姿态,向自己低头了,这让她一时间难以理解。 “你……你怎么……” “公主口中那些边军武夫,他们是应该被尊重的,是他们在替我们守着这帝国的边疆,我们才能坐在这中秋宴上惬意的吟诗作赋,你可知道,那些将士已经多久没有和家人团聚过了吗?” “谁……谁稀罕他们守边疆……”这句话赵晴雅明显说的底气有些不足了。 陆离没有再跟她争辩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 …… 开元元年,中秋夜。 并州,定远关。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守将杨硕伸手接了一点雨水,洗去了遮住双眼的鲜血和泥浆。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身上压着的几具尸体用脚蹬开,又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慢慢的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 此刻他头晕目眩,双腿发软,杨硕捡起了一把地上掉落的长枪,费力的拄着站直了身体。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也是定远关军民看到的最后一场秋雨。 站在这人间地狱放远望去,周围是灰蒙蒙的雨雾笼罩着大地,身边是一望无际的尸山血海。 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朝着低处流淌着,到处都堆积着人的内脏,断裂的兵器上挂着将士们的尸体,这弥漫在天地之间的血腥之气,连雨水也冲刷不散。 他小心翼翼绕开了脚下的那些残肢断臂,拄着铁枪向着战场外围走去。 还没走几步,杨硕就被脚下一个被劈开的头颅滑到了,他顺势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只是走了这几步距离,就已经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突然一声战马的嘶鸣,打破了血夜的安静。 杨硕缓缓的回头望去,借着月光,他看到不远处的尸体堆里,一匹被重伤的战马,正在试图掀开了尸体起身。 可惜它伤的太重了,只是将马头露出了尸堆,便又重重的倒了下去。 “救……救我。” 就在这时,一处横七竖八的尸体堆上,一只瘦弱的手露出了地面,随着呼救的人微微的动弹了一下,一颗碎裂的头颅也从尸山上滚了下来。 杨硕深呼了一口气,强撑起了身体,勉强来到了尸堆旁。 也不知他是哪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的将尸山给推倒了,又奋力搬开两具尸体,才将呼救之人拖了出来。 杨硕躺在染满血污的泥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求救的人是一个少年,看脸庞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的一条手臂已经被人砍断了,此刻他只能无助地躺在血泊之中,看着自己的鲜血,沿着断臂处不住涌出。 看到少年的模样,杨硕的心中一沉,原来他不只是断了一臂,就连双腿也用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叠放在了一起。 少年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目露哀求,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喊到,“将……将军,救救我……” 杨硕再次费力的起身,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少年的身边,他略微检查了一下少年的伤势,然后默默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钢刀,轻轻的抵在了少年的胸口,他一咬牙钢刀就狠狠的插了下去,结束了少年的痛苦。 他缓缓的抬起头,任由着这场秋雨冲刷着自己的脸庞。 许久,“啊~~~~!”一声混合着绝望与不甘的怒吼声,回荡在整个战场当中。 发泄完,杨硕俯身把少年的眼睛缓缓的合上了,他拄着铁枪跌跌撞撞的,走向了一匹守护在主人尸体旁的战马。 地面上的泥泞和血浆混在一起,一步一滑,正当杨硕要翻身上马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 杨硕连忙回头,这次他看到的是一骑鲜卑骑兵出现在了数十步之外,此人身披铁甲,腰挎长刀,手提一根长矛,正用阴冷的目光盯着自己。 随着这名骑兵的靠近,杨硕看到他的马鞍两侧,挂满了人头。 发现杨硕后,这名鲜卑骑兵并没有着急冲锋,而是勒紧马缰,将自己战马上挂的人头,纷纷解开丢弃了,显然在他的眼中,这个身穿将军甲的脑袋更加值钱。 鲜卑战马喷吐着白气,粗壮的铁蹄敲打着地面,杨硕见状立刻翻身上马,鲜卑骑兵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一夹马腹,就高高举起长矛,向着杨硕疾驰而来。 杨硕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了,根本无力再战,眼见背后的矛尖就要穿膛而过,他只能弃马一跃,躲过了鲜卑骑兵这雷霆一击。 落马后,杨硕摔得七荤八素,好在是战马还没有提起马速,不然都不需要鲜卑骑兵动手,只是这一摔,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鲜卑骑兵一矛刺空并没有停马,而是兜了一个半弧,重新对着杨硕冲了过来。 看着冲来了的鲜卑骑兵,杨硕已经准备好坦然赴死了,怎不料,鲜卑骑兵的战马,突然踩到了一颗头颅,马蹄打滑,顿时人仰马翻,摔落的鲜卑人正好滚到了杨硕的面前。 机会就在面前,杨硕也顾不上剧痛,想都没想就扑向了他。 此时杨硕手中已经没有了武器,他摘下头盔就朝着对方的脑袋猛砸,还没等这个鲜卑人反应过来,杨硕就一口咬在了他的喉咙上,他借助铠甲的分量,死死的将鲜卑骑兵压在身下。 初时,鲜卑骑兵还在奋力锤击杨硕的脑袋,只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两个人都没有了动静。 许久之后,杨硕将脑袋微微一挪,大口吐出了嘴里的碎渣和血沫,他翻身躺回到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没有人能想到,就在这个普天同庆的团圆节日,鲜卑铁骑破关南下了。 第128章 朝野震动 开元元年,八月十五。 在帝国举国欢庆的这个团圆夜,十五万鲜卑铁骑破关南下,定远关三万守军几乎死伤殆尽。 同一时间,幽州的龙腾城和象甲城,也分别遭受到了匈奴、氐两族的大军攻城。 当北境的战报传到京城时,朝野震动。 开元元年,八月二十一,朝歌城玄武门。 黎明时分,守备官兵刚推开城门就看到,一骑飞马自北边的驿道飞驰而来。 正当看守官兵准备呵斥时,却看到对方的快马后面,插着一面血红的信旗,立马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众守门官兵纷纷让开了道路,目送着这一骑飞奔而去。 “老六,你看清楚了吗?” “啊?”被同伴问到,这名叫老六的士兵才被惊醒过来。 对于他的反应,同伴也没有在意,接着问道,“是……是不是红色信旗。” 帝国对信使等级管理的极为严格,快马信旗分四种,白绿黄红,紧急程度依次递增,上次梁州民变用的也仅仅是绿色信旗,而最紧急的红色,只有在外族破城掠地时才能使用。 …… 皇宫金殿。 当刘谦将今早的急报念完后,大殿百官一片哗然。 “陛下这份军报会不会有什么差错,定远关是并州雄关,虽然守军只有三万,但是那里地势险要,向来就是易守难攻,虽说鲜卑这次派出了十五万兵马,但是想在一夜之间破城,那也绝非易事,所以臣觉得……” 没等吏部尚书张世奇说完,就被兵部尚书项充打断了。 “情报不会有误,已经有前后两封急报送到了兵部,一封是来自定远关的战报,另一封则是来自太原城的求援,此刻并州除了州府太原城以外,上党、建兴、西河、雁门、乐平、新兴等六郡,已经相继失守。” 项充的话,就像是泼进滚油中的冷水,金殿之上顿时就炸了锅。 起初大家还以为这次北蛮入侵,只是如同以往一样的打草谷,抢夺完东西他们就会撤回到草原。 但是根据项充所述,六天破六城,兵围太原城,这明显是奔着攻城掠地来的,这怎能让他们不惊。 而且这些鲜卑兵马的战力,未免也太强了,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从这破城的速度就可见一斑。 “如今太原城被十五万鲜卑兵马围城,众卿有什么好办法破此危局?” 这时小皇帝终于说话了,赵广坐在龙椅上显的有些心力交瘁。 许久,没有人应答,这群平日里喧嚣的文官纷纷垂下了头。 如今北境最强的两支边军,就是幽州的龙腾军和象甲军。 龙腾军此刻正在被匈奴兵马缠住不能脱身,而象甲军自从被打散编制以后,战力也早已不复当年。 见无人应话,右相霍刚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陛下,是不是可以抽调一部分象甲军前去援救?”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个讳莫如深的名字,镇北侯王翦镇守象甲城这二十年间,何曾听闻过北蛮扣关。 “象甲城原有驻军十一万,还有郭将军带去的三万禁军,而此次氐族袭扰的人马只有九万,臣觉得可以抽调一部分人马增援太原。” 没等皇帝说话,朱熹先表态了。 说话的这两人,如今都是保皇党,他们只能尽力维护皇权。 陆离听罢,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现在象甲城自保都困难,更别说发兵救援了,魏开山就是战死于解象甲城之围的归途。 说起来都可笑,自古三倍之兵方可攻城,想当年纵横天下的象甲军,如今十四万人却被九万氐族铁骑围城。 赵广知道这两人不知兵,只是为了维护自己,才迫不得已开口,所以并没有则怪他们。 “陛下,如今我们与贵霜帝国之间并无战事,加之贵霜正在与安息交战,臣以为可以先调莫北城之兵前往增援,已解燃眉之急。” “众卿觉得项爱卿此法是否可行?” “臣觉得此法欠妥,定远侯身经百战,带兵打仗自是不必多说,但是莫北城距离太原路途遥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旦被鲜卑人在并州站稳脚跟,漠北军就要打攻城战了。” “臣也觉得不妥,莫北城本就贫瘠,这么长的行军路程,只是粮草补给就是一个大问题。” 见到众臣各持己见,赵广便把目光看向了一直未说话的定国公。 “定国公可有退敌良策?” “从北蛮人挑选的南下时间来看,鲜卑人这次肯定是蓄谋已久,一来趁着中秋节守军松懈,二来可能是想趁着先帝驾崩,陛下未能理顺政务之际掠地夺城。” 定国公这句话说的有些委婉,但是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鲜卑人料定了,帝国皇权交接后,会朝局不稳。 “所以此次鲜卑人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因此这定然会是一场苦战,但是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听到这里,赵广也打起了精神,只听定国公顿了顿才说道,“别的东西他们都可以做到万全,唯有粮草,这是他们无法解决的,此战只需抽调一些地方守军,拖延住他们即可,时间一长,他们就会不战自溃。” “国公爷久疏战阵,这话说的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粮草短缺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万一鲜卑人粮草充足,那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陛下登基不久,理当休养生息,如今国库空虚,不宜轻起战端,可以先派遣使者和谈,再从长计议。” “左相此言在理。” “臣附议。” “臣等附议!” 第129章 对策 “胡说八道!国公爷用兵如神,岂是尔等腐儒能懂?!” 听到文官们如此诋毁李山河,终于有武将忍不住开口了。 “放肆!” “无礼!” …… 双方吵了一会,随后各方势力又围绕着责任问题展开了激辩,有人认为定远关守将杨硕失地辱国其罪当诛,应当枭首示众以儆效尤,有人觉得是并州刺史无能应该另择贤能…… 至于百官都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那就无从得知了,只是自始至终,也没有人提过一句,关于善后抚恤的事情。 …… 朝堂之上的文武官员吵作了一团,这次定国公却没有参与,只是双目微合老僧入定。 李山河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心思却是通透,他明白什么是功高震主。 当初他向天武帝请辞,卸任南境统帅的时候,旧伤复发也只是托词,主要原因则是这群文臣忌惮,他手中的三十万南军,或者说是朝廷对他有所忌惮。 所以自从他赋闲以后,就对所有涉及到军武的政事,都抱着避而远之的态度,若非得已绝不掺和。 “肃静!” 还是刘谦的一嗓子,才让大殿之中重新的安静了下来。 文武两列泾渭分明,怒目而视,毫不退让。 赵广看到定国公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理解天武帝是在为了自己铺路,只是这也伤了这位老帅的心。 …… 这次朝会陆离至此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朝堂上的争吵。 大军围城,并州每时每刻都在死人,这些帝国栋梁却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只是为定远关战死的那三万将士感到不值。 陆离不敢说定远关将士无责,但是仅从战报就可以看出一些问题。 定远关这样的天险雄关,是绝不会这么容易被攻破的,纵使鲜卑发兵十五万,那也绝不是一夜之间能破关的,这里面定然会另有隐情。 其次定远关守军三万人全部战死,这就说明这场血战几乎没有逃兵,鲜卑惹破关并不是将士畏战。 有此两点,这些将士们就该得到他们应有的待遇,而现在朝堂之上除了追责之声,再无其他。 “青山伯你怎么看。” 赵广终于找上了一言不发的陆离。 皇帝一开口,顿时把大殿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陆离的身上。 “陛下,臣没有过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此事恐怕……” “无妨,你就说说自己的看法。” “那臣就只说说自己的一些浅见,从战报上看,鲜卑人虽然破城的速度很快,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战力有多强。其实打过攻城战的将领都应该知道,这是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我猜测鲜卑人之所以会用这种不记伤亡的战法,可能是为了以战养战,迅速获得补给,这也能从侧面印证定国公的推测。” “哦?你未到战场,怎可轻下断言?!” “那以秦相的意思,遣使求和就能让鲜卑人撤军?如果鲜卑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们又当如何,秦相可知道,一旦给他们留下帝国软弱可欺的印象,这些凶狠的蛮族,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抢夺我们。” “哼,遣使求和不过是权宜之计,此时还要从长计议,青山伯刚入朝不久,想必是对政事还不太熟悉,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求和只是以大局为重,帝国如今财政困难,此战若是稍有闪失,北境就会万劫不复,你可知道这里面的利害!” “相国大人怕是没有去过边关吧,您可知道,为何北蛮人要连年掠边?” “蛮族本性贪婪而已。” “那是因为北蛮的粮草,是没有办法自给自足的,所以定国公的推测至少有八成把握!鲜卑人根本不会有太多余粮,除非……” 说到这关键的地方,陆离突然停住了,这时候赵广却急了。 “除非什么?” 说话间,陆离将目光重新扫视了一遍文武百官。 “讲!帝国从来不因言治罪。” “除非有大族通敌,私下售卖粮草给北蛮。” …… “胡说八道!” “青山伯爷请慎言!” “这种事绝无可能……”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才那些闭口不言的官员,此时纷纷跳出来指责着陆离。 看到此情况,陆离没有丝毫惊慌,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诸位大人,为何如此激动?” “放肆,帝国士族皆是王朝基石,岂容你在这里肆意诽谤!” 陆离话音刚落,第一个跳出来驳斥的,居然是大司徒王安书,对于此人,陆离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琅琊王氏在朝中的代言人,因为他在朝会上甚少说话,所以经常被人忽略。 “此事暂且不议,说正事!” 眼见陆离的话要再次引发庙堂争端,赵广只能出言打断。 此时这些有大族背景的官员,都在用一副凶狠的眼神看着陆离,只有他自己浑不在意。 “陛下,臣以为绝不可以遣使求和,应当采用定国公的战法才是正途,并州并非产粮大府,只有州府太原城才设有战备粮仓,上党等六郡均无战备粮,所以只要太原城不失,鲜卑大军坚持不了太久。太原城只有守军三万,就算加上收拢六郡溃兵,也绝凑不出五万之数,太原城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希望陛下早日发兵。” 听完陆离的话,赵广陷入到了沉思,他不是不想发兵,只是现如今无兵可用。 帝国的地方军根本不堪大用,如今北境的两支边军,又被北蛮牵扯的不能脱身。 “陛下,是否可以抽调平洲的辽东军前往救援。” 说话的是征东将军卢济宏,这是一位老将,也是唯一一位还留在京城的四征大将。 辽东军大约有十万余人,多以铁骑为主,战力可以和当年的象甲军平分秋色,天武帝就是靠着这只铁骑走上的皇位。 没等皇帝开口,项充就否决了他的提议。 “辽东军要防范羯族偷袭,不能动,没有了他们镇守山海城,整个平洲就再无守军。虽说山海城这次并没有受到袭击,但是谁敢说这不是北蛮人的计策。” 如今幽州两支边军都被牵制,平洲一旦失守,羯族大军就可以轻松穿过幽州,战马长驱直入,兵锋直逼冀、司、兖三州,而这三州的后面就是帝都朝歌城。 第130章 内忧外患 文臣武将各抒己见,庙堂之上纷纷扰扰,但是始终没有人提起禁军。 帝都本有禁军二十万,为了平梁州民变,征南将军桓温带走了七万人,按理说还还该有十三万大军。 就算为了拱卫京师,留下个五六万人也足以应付,完全可以抽调出七八万大军驰援太原。 虽说禁军的战力并不强,但是总比那些不堪大用的地方军要强得多。 陆离正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就听赵广说道。 “从兖州、冀州、司州各抽调三万兵马,再增派十万禁军,合计十九万大军驰援并州!太原城绝不容有失,此事就由兵部统筹安排,户部负责后勤,务必保证粮草供给。” “不可!” 众人都被这个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 “陛下,禁军绝不能动!” 这话说的就有些当众打皇帝的脸,后面的官员还在想,是谁敢这么大胆时,就看到老太师孙尚文走到了中央。 陆离以为皇帝会生气,却没想到他只是面露无奈的说道,“太原城遭鲜卑围城朝不保夕,朕这也是出于无奈的下策。” “太原城丢了,日后我们还可以重新夺回来,但是这天下乱了,那才是一场浩劫!” “老太师,外族入侵是会焚田屠城的。” “哎~,陛下三思啊……” “朕意已决!” …… 退朝以后皇宫御道上,陆离和定国公并肩走在一起。 “国公爷,孙老太师最后那是何意啊。” “京城驻军不得少于十万,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哦,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 “你小子整天不务正业,以后多把心思放到朝政上就知道了,哎~~这是为了威慑各地藩王。” 听到此言陆离才恍然大悟,他虽然知道这些宗室藩王势力颇大,但是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对帝国有这么大的威胁。 “我听说自天武帝登基以后,这些藩王的实力已经大不如以前了,最近这些年很少能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了。” “咬人的狗不叫,知道吗……” “我以前是一个小边军,现在就是一个小商人,只不过是走了大运,才被陛下赏识,这军国大事哪里是我能够了解的。” “少给老子打马虎眼,怎么小小年纪,说话就老气横秋,现在就学会明哲保身了?一点年轻人的锐气都没有。” “您啊,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陆离话音未落,李山河就是佯装要打,“嗯?你小子又想找打是不是?” “国公爷啊,就连您老都有无奈的时候,我这无根浮萍,说不准哪一天,就被人给连根拔起了,您说呢?” “哎~~你这么说倒是也没错……”李山河又想起了,当初在南疆接到的那封圣旨。 天武帝提拔了他的大儿子李承基为镇南将军,封老二李景明为宁州太守。 当李山河看完这封圣旨的时候,就已经猜出了天武帝的用意,随后李山河便以旧伤复发为借口,请辞卸任了南军统帅的职务。 “小子,看的太透彻会活得太累,今天你算是把这些士族都给得罪遍了,你可想好了以后该怎么自处?” “还能怎么办,抱紧陛下的大腿呗,我们西北有句老话叫作,大树底下好乘凉,何况这还是帝国最粗的一棵大树。” “陆离,你别怪他,陛下有陛下的难处,如今皇权势微,朝中无人可用,我猜这是陛下想重用你,但是毕竟人心难测,只有把你的后路全部堵死,陛下才敢放心的用你,你也要多多体谅……” “国公爷不用再说了,我明白的。” 理解归理解,但是陆离的心中终究是不舒服。此时他也已经明白了,帝王权术是不掺杂人情的。 …… “伯爷,伯爷~~。” 正当两人交谈着走到宫门处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伯爷,您慢点,慢点……” 陆离回头看到刘谦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 “刘公公您这是?” “陛下找您去上书房议事。” 定国公露出一个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陆离便跟着刘谦走了。 …… 上书房。 陆离刚刚迈过门槛,便看到赵广坐在龙榻上气色不太好,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个,穿着武官朝服的中年男人。 陆离并没有好奇对方的身份,只是他胳膊上吊着的绷带,让陆离不禁多看了几眼。 “拜见陛下。” 陆离刚要行礼,便被赵广用手扶住了。 “这里没有外人,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君臣之间不用这么多虚礼。” 这在陆离看来非常普通的一句话,却把旁边站着的这位武将看傻了眼。 “来,朕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定远关副将杨硕。” “拜见青山伯。” “杨将军!” 两人抱拳行了一个军礼,陆离便被赵广拉着坐到了龙榻上。 “赐座。” 刘谦为杨硕搬来了一把椅子,他却说什么也没敢坐。 杨硕看到陆离和皇帝的相处模式,看的眼皮直抽动。 “杨将军给青山伯说说吧。” 接着杨硕便把当夜定远关的战事,给陆离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定远关确实是一座天险雄关,按照杨硕的描述,三万守军是足可以挡下十几万大军的。 这里是并州通往草原的商道,平日里过往的商队非常多,只要商队不夹带禁运物资,都可以顺利过关。 这次关口被破就是一支商队通敌,趁着中秋夜袭击了城门。 “我虽然没有去过定远关,但是我知道帝国边军的战力都不会太差,按帝国律,城池关隘的城门守军数量,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地方州郡为二十人,州府为五十人,边城为二百人,边关为三百人,仅凭一队赤手空拳的商人就能取城门,杨将军,你这是在和我说笑吧,还是你们玩忽职守?” 听陆离说完,杨硕并没有反驳,而是面露痛苦之色,久久不语。 第131章 权、利、人心 看到杨硕这副神情,陆离有些疑惑。 “杨将军这里面莫非还另有隐情?” 只见杨硕缓缓的抬起了头,他的眼睛有些微微泛红。 “定远将士没有贪生怕死之徒!这不是他们的错,这不是他们的错!一将渎职,害死三军……” 眼泪顺着杨硕的双颊滑落了下来,他的脸上尽是不甘与愤怒,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努力压抑。 这个铁一般的边关汉子,信奉的是边军流血不流泪的信条,此刻他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杨硕又想起了那个被自己亲手了结的边军少年,他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大,这几天他每次合眼,都会梦到那双哀求又无助的眼神,那一夜有多少这样的边军,惨死于敌人战马的铁蹄之下,他已经不敢再去回忆。 “都怪林兴昌那个狗杂碎!” 杨硕这突然一声暴吼,惊动了外面的侍卫,片刻便有八名持刀侍卫闯了进来。 赵广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这里没事,八名侍卫便躬身退去。 “陛下,这林兴昌是何人。”陆离侧头看向了小皇帝。 “林兴昌是定远关守将,杨将军是他的副将。” 杨硕收拾好心情,向小皇帝告了一声罪,这才对陆离讲述起了这次破关惨祸的起因。 林兴昌本是漠北军定远侯手下的一名得力战将,他虽然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但是为人正直,治军严明,更是凭借作战英勇而屡立战功,本该是能凭借战功平步青云的。 可惜他一连三次升迁的机会,都被一些来边军镀金的世家子弟顶替掉了,后来林兴昌终于是心灰意冷,任凭定远侯多次劝阻,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漠北军。 定远侯念其功勋,不忍如此良将就此被埋没,便破例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向并州刺史推荐了他。 并州刺史虽然碍于定远侯的面子接纳了他,但是林兴昌到达并州后,并没有得到重用,仅仅是混了一个一营主将。 此时的林兴昌,已经看透了官场上的黑暗,只想安心留在军中混日子,索性就留了下来。 日子本该就这么过下去,可是并州的一次匪患,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并州北面与草原接壤,走这里去往草原的商队络绎不绝,这也就滋生出了许多山寨盗匪。 初时,这些匪寨的战斗力并不强,按理说是很容易剿灭的,但是并州刺史吴益,却在其中发现了商机。 并州位于边疆并不算富庶,吴益在上任之后,就一直为该如何敛财犯难。 太原城属于供给北境边军的战备府,所以钱粮看管的极为严格,这一直让他无从下手。 而加增商税来盘削商队,这个就更难办了,一来盘削商队等于竭泽而渔,通往草原的商道有很多,并州并非唯一,只是比起其他地方,这里要更便利一些而已。二来这些商队当中,有很多都有世家背景,一旦闹翻容易得罪人。 所以吴益就想出了一个养寇捞钱的损招,他放任辖境盗匪发展,然后将守备军以雇佣的形式,为商队提供保护。 吴益是文官出身,所以计划制定的极为严密,他让幕僚计算出了,商队绕路所损失的费用,然后把佣兵费定的略低了一些,这样一来商队为了节省时间,还是会选择走并州出关。 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怕那些豪族世家找后账,他既收了钱,还能让那些世家商队,不得不念他的好。 这个一箭双雕的计划,起初很顺利,只是后来出现了意外。 天武十六年,并州大旱,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乐平郡守非但没有开仓赈灾,反而以凑不足税粮的借口,让百姓用田地冲抵,这导致了很多灾民逃离了乐平郡。 走投无路的灾民,有的逃往了各地讨饭,还有一部分青壮则是选择了落草为寇,就这样并州的匪患,彻底失去了控制。 刺史吴益虽然多次派大军围剿,但是每次都是收效甚微,这些匪寨要么是易守难攻,要么是地形复杂,这些盗匪一旦退入山林,就会无从寻觅。 要是情况只是这样那还好说,就在官兵清剿吕梁山匪患时,一万五千官兵在山林里,被几万乱匪击溃了,这一战,官兵损伤惨重,就连主将都被人乱箭射死于山林之中。 当消息传回州府时,吴益再也坐不住了,这件事一旦被朝廷追责,他不止官帽不保,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他连夜找来幕僚商议对策,经幕僚提醒他才想起了,这个西北悍将林兴昌。 这也是林兴昌官途的转折点,他临危受命出任了剿匪军统领后,却并没有着急出战,而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严整军纪训练士卒。 吴益曾多次催促他出战,但是都被林兴昌以各种借口回绝了,正当吴益坐立难安准备责问时,林兴昌的剿匪军却传来了捷报。 当林兴昌带着六千乱匪的贼头入城时,他这一生的轨迹彻底被改变了。 刺史吴益先是给他五营兵马,提拔他做了守军副将,后来林兴昌又被太原王氏二房看中,做了王家的女婿,之后没过多久,他就被破格提拔成了定远关主将。 这次破格提拔的原因,不单是林兴昌的能力出众,最主要的原因则是,王家需要一个自己人放在那个位置。 前文说道,太原王氏大房为官,二房掌兵,三房经商,其中大房和三房都是枝繁叶茂,唯有二房人丁稀薄。 王家二房只有一子二女,就这一支单传还是个病痨,这才有了王冲这个私生子,在康定城的胡作非为。 太原王氏之所以非要在定远关安排自己人接管,主要就是为了经商便利,要知道他们的货物可与普通的商货不同,为了牟取暴利,王氏商队多是一些禁运货物。 这些货物中,可不仅只有盐铁这等战略物资,有时候为了高价,甚至会有成品的武器刀剑。 如果北蛮人愿意花取更大的代价,他们就连军弩、盔甲都敢走私售卖。 第132章 窃国硕鼠 听到这里,陆离已经能把整件事情,串联起来了。 “那后来呢?林兴昌既然是定远侯看中的部将,想必人品不会太差,怎么会……” “林兴昌刚到定远关上任的时候,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起初他以为是王家对他看重,只是后来……” 小皇帝命刘谦给杨硕递了一杯茶,这才听他继续说起。 林兴昌曾经因为没有家世背景,升迁途中屡屡受挫,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借助几场剿匪的大功,收到了王家向他抛出来的橄榄枝。 此时他已经被现实磨平了棱角,最终他选择了向权势低头,他知道此生若是想有一番作为,就必须牢牢攀附住王家这棵大树。 起初林兴昌以为入赘了王家,会成为一个提线木偶,却没想到王老太爷并没有干涉太多,只是吩咐他照顾一下王家的商队即可,这让他非常感激。 直到一次意外的发生。 这天夜里王家的一个大型的商队出关,这放在平时,只是一件寻常的小事,只是这次商队是由王家三房的长子王茂亲自运送。 林兴昌为了交好这些家族里的实权人物,这次他亲自守在了关门处,以表重视。 这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沙场拼命的愣头青了,官场的黑暗让他不得不学会了人情世故。 好在王茂为人并不傲慢,反而极有修养,两人站在关卡处交谈寒暄,等待着商队过关。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辆马车压到了一块路边的基石,马车被颠的剧烈摇晃,随后便从马车上掉落出一些货物。 开始林兴昌并没有在意,还呵斥众人小心一些,直到城门守兵跑过来报告,他才知道马车上运送的货物竟然是军弩。 他侧头看向王茂,只见王茂还是那副淡定儒雅的样子,王茂只是对他温和的一笑,然后便不慌不忙的指挥着伙计重新装车。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王家将他提拔上来的用意,只是为时已晚,走私军械,按帝国律等同于叛国,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如今他已经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次意外,王茂并没有向他解释什么,这种事不是傻子都能看的懂,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嘱咐他,让下面的士卒管住嘴。 林兴昌站在城楼上,目送着浩浩荡荡的商队出关,心里五味杂陈。有那么一刻,身为边军的责任感,让他想过上报朝廷检举揭发。只是他又想起了在漠北城的遭遇,那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功,被那些世家子弟肆无忌惮的瓜分,一番纠结过后,最终他选择了跟着王家一路走到黑。 “杨将军,这定远关商队走私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军中是有关一些传言的,但是没有证据,自从那次城门意外后,那一夜的值守兵卒全部都不见了,后来城门守卫就全部换成了林兴昌的亲信。” “那就没有人追究过?” “伯爷有所不知,在边关这种有世家背景的走私商队太多了,将士们也是见怪不怪,只是像太原王家这样肆无忌惮的却是少数。” …… “定远关是怎么被攻破的?” “中秋夜那天,大概在亥时,一支大约六百人的王家商队自草原返回,他们出示了王家信物后,林兴昌就给他们放行了。” …… 中秋和春节作为帝国两大节日,通常在这一天都是守军最松懈的时候,然而边关不同于其他的地方。 那天晚上城门处的三百守兵,虽然并没有懈怠,但是他们还是失职了。 王家商队入关后,便用自草原上带回来的马奶酒犒军。 这马奶酒其实并不好喝,只是在这苦寒之地,有酒就非常难得了,谁还在乎好不好喝。 随后商队以路途劳累为借口,提出想在军营留宿一夜,放在往常这种请求是不可能被答应的,但是今天确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加上这又是王家的商队,林兴昌权衡之后便答应了。 “六百手无寸铁的脚夫,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三百训练有素的边军?” “他们有武器……还是我们帝国的武器。” 说到这,杨硕神情极为痛苦,仿佛又陷入到了那一夜回忆之中。 原来这六百人当中,只有五十人是王家出去的商队,剩余五百五十人全部被扣押,这其中就有三房长子王茂。 鲜卑人以此作为要挟,让商队携带这五百五十名鲜卑铁卫入关。 他们利用了王家商队不会严查的漏洞,再归途的马车上藏了刀盾和军弩。 就在这天夜里丑时,这五百多名鲜卑铁卫袭击了城门。 他们以犒军为借口接近了城门,趁着定远关这三百名守军毫无防备,一个照面就射杀了几十人。 只是片刻,剩余的鲜卑人,也手持刀盾赶到了城门处,在击杀所有守军之后,鲜卑铁卫迅速组成了盾阵,挡在了城门处。 他们将城门打开后,就用粗大的铁销,钉在地上卡死了城门,然后便燃放了信号烟火。 不到一刻钟,城外的鲜卑铁骑就杀到了城下。 此时这五百多人虽然已经都被杀光了,但是由于守军来的仓促,一时间无法拔出那些铁销关闭城门,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鲜卑铁骑冲进了城门。 进城之后,这些鲜卑铁骑如洪流一般,来回的冲杀着军营,短短几个来回,守军仓促结成的步阵,便被击溃了,然后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三万多个弟兄,三万多人啊,不到三个时辰就被屠戮殆尽。” 杨硕说完后,只听“扑通”一声,他就跪倒在地,在金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当他再抬起头时,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陛下,臣身为定远关副将,失城辱国,死不足惜,但是定远关这三万兄弟无一人怯战,求陛下开恩,不要再追究他们的家人了。” “站起来说话!堂堂帝国边军,何时有过这种小女儿作态,朕得密报说破城之后,林兴昌就带着十几骑亲卫不知所踪,是你一力组织着将士们拼杀到了最后,是也不是?” 听到皇帝此话,杨硕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眼神逐渐变的坚毅。 “臣不畏死,若不是为了送递情报,我会和兄弟们一同埋骨定远关。” “既然这样,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愿带兵再战鲜卑铁骑!” 第133章 大乱将至 听到皇帝这话,杨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城辱国按帝国律是死罪,若是能不牵连家人就已经是万幸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脱罪。 前来京城报信的时候,杨硕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了,如今却还有复仇的机会,他大喜过望,满心感激。 “叩谢陛下天恩,臣愿意加入陷阵营充当一名破阵死士,以洗刷战败之耻!” 赵广并没有着急安排他,只是摆了摆手。 “你回去安心养伤,朕留下你另有大用,此外定远关失城之责,罪在主将林兴昌,还有太原王氏。三万阵亡将士奋勇杀敌,皆以为国捐躯发放抚恤。” 杨硕没有再说什么,重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时,他脸上的痛苦与不甘,已经被一脸坚毅所取代。 当杨硕走后,御书房内只剩下了陆离和小皇帝两人。 陆离再看向小皇帝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退却了刚才的威严,只剩下一副疲态。 “陆离,你别怪朕。” “陛下……” “你是个聪明人,朕说的话,你应该听得懂。” 陆离知道赵广说的是大朝会,他逼自己和世家决裂的事情,陆离只是没想到,身为帝王他居然会亲口承认。 “父皇为了给朕铺路,在临终前不得已打压了很多武将,一来是怕他们功高震主,二来也是为了给那些门阀士族一个交代。恐怕父皇也没想到,帝国这么快就遭到了反噬,朕得密报,南疆南越,滇越,闽越,夜郎,哀牢等诸国也再蠢蠢欲动,山雨欲来啊……” “陛下不必太过担忧,南疆有三十万边军镇守国门不会出问题的……” 没等陆离说完,就被赵广摆了摆手打断道,“你不用宽慰朕。” “朕给你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如今帝国外患已至,这朝堂内部绝不能再出什么纰漏了,朕要用你,就要完全信得过你,朕此举也是无奈。今天,咱们君臣二人就在这里把话说开了,朕不想你心里有疙瘩。” “陛下言重了。” “陆离,朕能信得过你吗?” 听到小皇帝这么问,陆离并没有着急表忠心,君臣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许久。 陆离站起身将自己的衣袍解开,起初赵广还是一脸不解,随后便是满脸惊讶。 在他裸露出来的胸膛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这与他平时给赵广的印象,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臣在边关从军十年,身负四箭、三枪、一十三刀,全是靠着八字够硬,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我也知道什么叫覆巢之下没有完卵。陛下放心,臣此生绝不会和那些门阀世家同流合污!” 赵广盯着陆离的眼睛看了许久才说道,“朕之所以登基之后,就开始对朝政大刀阔斧的改革,就是不忍见到有朝一日烽火燃山河,生灵涂炭。陆离,你可愿意随朕一起匡扶山河补裂天,重现帝国昔日强盛?” “臣有一个长辈曾经说过,当兵吃饷,保家卫国,没什么道理好讲。陛下心意所指,我必然长刀所向。” “你可想好了,你若是心有顾虑,朕可以将你放归江湖,保你富贵一生,但是……” “陛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当真想好了?” “我虽然没读过几本圣贤书,也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是我爷爷曾经说过,别人对你好,你就要加倍对别人好。此生只要陛下不弃,就算陛下剑指地府,我陆离也愿意追随陛下挥刀斩阎罗,绝不回头!” “好!待他日帝国山河无恙,朕与你共享这盛世繁华,裂土封王也并非不可!” 君臣二人这一番交心之语,有几分真几分假不好说,只是离开皇宫时,陆离手中又多了一封圣旨,这封圣旨不再是赏赐,却是比以往的都要沉重。 …… 这份密旨里面内容只有两个——募兵、铸甲。 赵广给了陆离三万的募兵编制,这些新招募的士兵,不会划归帝国军的编制,全部由陆离自己想办法供给。 不归帝国节制,仅此一条,这新兵其实算的上是陆离的私兵了,这个数量都已经超过了各地藩王的标准。 再就是铸甲,民间不准私藏盔甲,这是历朝历代的铁律,如有发现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盔甲与刀剑不同,帝国正规军的盔甲覆盖率也不足两成,主要原因就是盔甲的制造工艺极为复杂,耗时耗力,再者就是它的造价太过昂贵。 帝国盔甲主要分为皮甲和铁甲,皮甲的造价差不多在十五两白银左右,而一套全身的铁甲少说也要七八十两银子,而且还需要十几个工匠,打造几个月的时间。 地方军通常连皮甲都凑不出多少,更别说是铁甲了,只有在边军才会能见到甲胄齐备的士卒。 全身铁甲通常只有将帅才有资格穿戴,就算帝国精锐骑兵,大多数也只是穿着半身铁甲,而且还是只防护前胸,后背则经常是以皮甲代替。 就算是这样,帝国铁骑与北蛮骑兵对冲时,也会占据着巨大优势。 民间一直流传着一甲战十人的说法,这并不是空穴来风,一千全甲的士卒是可以轻松击溃上万无甲的军队的,这已经在多次战役中验证过了。 因为全甲士卒的战斗力极强,再加上盔甲的造价高,耗时长,所以民间但凡有私自制造甲胄者,都可以说是包藏祸心,因此历朝历代都将盔甲管控的极为严格。 陆离回到伯爵府以后,拿着这份募兵、铸甲的圣旨反复的观看,他从这封密纸的字里行间里,已经读出了帝国的危局,扩军向来都是大乱将至的前兆,何况还是秘密扩军。 募兵、铸甲这两项放在平时里,都是以谋反罪论处的重罪,小皇帝居然特批了自己,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自明。 想到这里,陆离握紧了圣旨,心里五味杂陈。 第134章 墨家神器 次日清晨,陆离一早就来到了墨家的临时授课学堂。 这段时间墨家的几个高层人物,都已经不再亲自去现场监工了,陆离让他们主要以讲课为主,目的就是培养出更多的能工巧匠,以应对未来的不时之需。 这一想法恰好也是鲁大师所愿,他一心想要壮大墨家,重现墨家昔日荣光,这与陆离的计划正巧相合,所以鲁均师兄弟几人,讲课都是挖空心思的教授弟子。 为此陆离还特批了,墨家可以直接在小青山灾民中,选取天资出众的弟子。 起初这些灾民还是有些抵触的,他们认为工匠还不如务农种地,直到当他们知道工匠的待遇后,几乎所有人家,都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墨家学堂学习。 当陆离刚踏进鲁大师的小院时,就看到他正和夏疆、卫戍二人,围在院子的石桌旁指指点点。 “这大清早的,大家这是在忙什么呢?” “拜见伯爷。” “拜见伯爷。” 夏疆、卫戍二人见到来人是陆离纷纷行礼问好,只有鲁大师喊了一声东家后,便指着石桌挥手喊陆离过去看看。 陆离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石桌上放的是几张图纸,他将图纸拿起来仔细看了许久,却硬是没看懂上面画的东西。 图纸上画的都是一些密密麻麻的部件,虽然看上去像是家具拆散榫卯后的零件,但是又复杂了太多。 “鲁大师这是什么东西?” 鲁均看到陆离也有不懂的东西,这才一脸得意的说道,“这是机关术所记载的一种加工木料的工具。” “工具?您这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这么厚的一沓图纸,您说这是木匠工具?” “东家您有所不知,此物是由当年墨家的一位先祖所绘,昔日他曾想凭借此物,向先秦帝国换取高官厚禄,可惜由于战国时期墨家和秦公就有宿怨,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话,再加上此物构造复杂,最终并没有被先秦朝廷所看重。直到先汉王朝,此物的图纸才在因缘巧合之下,又回到了墨家,被收录在机关术当中封存了起来。” “那此物到底有何玄妙之处?”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这件器具可以用外力取代人力昼夜不歇的工作。” 听到这里陆离眼睛一亮,“那它岂不是如同木牛流马一般的神器?” “您这是坊间传闻听多了,哪有什么木牛流马,所谓的木牛流马,不过是原理最简单的小推车,只是被世人神话了。” 陆离虽然不知道鲁大师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他选择了尊重专业。 “既然有如此神物,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制造?财力和物力,你无需担心,只要是有价值的研究,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东家误会了,并不是我不想制作,只是之前我这里的机关术只是残卷,若不是这次两位师弟带来的另外两卷,此物怕是难以重见天日。” “这件东西具体都能做什么?” “现在还不好说,我与二位师弟虽然已经在草图推演过数十次,只是此物太过复杂,具体功用还要等到把它彻底打造出来才能知道。” 听到这里陆离略微有些失望。 “但是我们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了,东家您看这里。”鲁大师指着一部分图纸对陆离说道。 陆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这图中画的是一架水车,这东西虽然在帝国内少见,但是有些州郡的农田灌溉已经在使用了,只是碍于造价高昂,水车并没有普及。 “这架水车就是此物的动力源,把水车提供的动力,用这种齿轮把动力传递出来,就可以取代人工自行工作了。” 奈何这些图纸实在是太过复杂了,任凭陆离怎么琢磨,还是一知半解。 “东家不必懊恼,您从来没有接触过墨家机关术,听了这么多能不惊讶,已经是很难得了。” “术业有专攻啊,这圣贤书里写的东西,还是有些道理的。” 鲁大师很有耐心的,为陆离讲述着这件器具的妙用,他找来一根细长的短棍,对着陆离说道,“东家从前是军武之人,想必对于箭矢不会陌生。” “那是自然。” “那东家可知道评判箭矢优劣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吗?” “箭杆。” 鲁大师对着陆离深处一个大拇指,“东家不愧是在边关打过仗的!” “你这马屁拍的可不怎么高明。” “非也非也,我在没有遇到东家之前,为了糊口我也带着墨家子弟,接过一些朝廷军器监的活,那些官员复查箭矢首重的居然是箭头……” 这让陆离一阵无语,一根箭矢主要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分别为箭头、箭杆、箭羽,其中破甲的箭头看似最重要,却又是最容易制作的。 在帝国无论什么样的箭头,可以用模具批量铸造,随后只需要工匠打磨锋利即可。 而箭杆和箭羽都是保证准度的部件,箭羽的安装是有严格规定的,唯独箭杆的制作却是非常不易的。 主要问题就是箭杆都是由匠人人工打磨的,这就导致了每一根箭杆的粗细、曲直,都存在着很大的偏差。 这些误差虽然在覆盖泼射的时候影响不大,但是真到了需要精确射击的时候,往往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箭头则不然,它们除了功能会有所差异,重量上和造型上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最终组装到一起的时候,就会导致每一根箭矢的飞行轨迹都有所不同,所以边军神箭手所用的一支标准箭矢,经常是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 “东家,有了这台机器以后,我们只需要将箭杆制作成大致的形状放上去,机器就会自动制作出粗细、曲直都一致的箭杆。” “当真?!” “那是自然,如果当年武侯有这台神器,何须冒险草船借箭。” 陆离突然想到了盔甲,兴奋的问道,“此物除了制作箭矢还能做别的吗?” “不知道东家要制作何物?” “盔甲可以吗?要铁甲!” 鲁大师只是思索了片刻,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135章 鬼市 陆离听到这个答案后,有些喜出望外。 “当真?!” 见到陆离这副神情,鲁大师只是淡定的翻找了一下机关术,从图纸下方抽出一张,这才不紧不慢的对着陆离说道。 “东家,铁甲的制作主要在于甲片的捶打和打磨,这台机器虽然当初只是针对加工木料设计的,但是只要把一些部件换成精钢的,便能对铁器进行加工。” “仅靠这架机器就能敲打成型吗?铁器可不是木材,不瞒您说,我爷爷从前就是一个铁匠,要知道一个熟练的铁匠,一天不眠不休也打制不了多少甲片,再者就是机器的锤打力量够吗?” “这个东家不必担心,机器动力源主要来源于水车,只要河水流速够快,就会产生源源不断的动力,而锤击力度是取决于机械臂的高度和铁锤的重量。” 陆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问出了最后一个关心的问题。 “若是河水流速慢,是不是会影响它的工作效率?” “那是自然,只是在我们这里却无须担心。” “这是为何?” “我和师弟们商量了一下,我们准备将水车安装在无崖山的瀑布下,这样一来我们就完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甚至还需要调节齿轮的大小来控制减速。” “水车不是越快,提供的动力越大吗?为什么还要人为的减速。” “还是我刚才所说的原因,这架机器的材料多数为木质,瀑布的冲击力过大,无论是水车还是其余部件,都很难长时间的高负荷运转,这样对部件的磨损太大了。” 有这样的神器,却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陆离难免有些不甘心。 “鲁大师,这个难道就没有什么解决之法吗,坐拥宝山不得入,实在是……” “我明白东家的意思,我也想亲手制作出一台完美的机器。” 鲁均喝了口水顿了顿才又说道,“办法倒是有,那就是更换零部件,主要部件用铜替换,其余的辅助部件可以用精钢或者铁器替换,只是这造价……” “鲁大师,咱们能不能别话说半截啊。”陆离让鲁大师这不急不慢的态度急坏了。 闻言鲁均也不再卖关子了,“只是制造成本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东家,我看还是算了吧,就算是木质的也已经远胜平时的人工制造了。” 如果不是还指望鲁均干活,陆离都想打人了。 “所有问题都是问题,唯独钱不是问题!你就召集人手放心的去制作。” “我粗略的估算过了,如果真按照构想制造,那么一台机器的成本就至少需要三十万两白银,这还是在不出废品的情况下……” 听到这个数目,陆离也是一愣,这也难怪鲁大师想否定这个提议了,这个数字就连如今财大气粗的陆离都有些肉疼,更别说吃苦受穷习惯的墨家众人了。 对于造价,陆离虽然略微有些吃惊,但是他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制作五台,你们做一个详细的材料预算,派人送去纳川楼,我会让高湛尽快采买,这种神器砸锅卖铁也要做!” 当陆离走出小院的时候,嘴里又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小调,心里不住感慨着格物学的神奇。 这次他过来的目的,本就是想询问一些打造盔甲的问题,没想到却有了意外收获。 陆离之所以会毫不犹豫的答应,除了他手中有大量现银以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小青山的铁矿,已经在开采了,无论是铁块还是精钢,现在都可以自给自足,唯一的问题就是铜。 铜矿和铁矿不同,铜矿是被朝廷牢牢抓在手中的稀有资源,市面上几乎难以见到铜的流通。 现在帝国市场上的铜制品极少,大多数的铜都被朝廷用来铸钱了,虽然现在铜贱银贵,但是却不能直接用白银换取铜钱来重铸。 主要问题是现在市场流通的铜钱,几乎都不是纯铜的,而是由铜铅合金铸造的,朝廷官制的是铜七铅三,民间仿制的则多是半铜半铅。 为了解决铜的问题,陆离再次想起了周通,于是便在出了院门后直奔逸海轩了。 逸海轩。 这是陆离第三次登门了,自从上次周通帮忙找到了印刷作坊之后,两人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伯爷,有什么事您派下人来知会一声就行,何劳您亲自跑一趟啊。” 周通人未见,声先至,那爽朗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的就生出了亲切感。 “周掌柜别来无恙。” 周通见到陆离连忙作揖,一脸谦和的福像,“劳烦伯爷记挂,快请坐,还不快去把我珍藏的好茶泡上。” 周通用有些责怪的眼神瞪了伙计一眼。 “不必麻烦,这次过来还是想请周掌柜帮个忙。” “伯爷,但说无妨,若能办到,自当尽力。” “我需要大量铜,纯铜,你有渠道采买吗?” 听到纯铜二字,周通上顿时犯了难,一张胖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只见他在房间内踱步,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见状陆离并没有崔他,而是耐心的等候着。 片刻之后,周通向陆离告了一声罪道,“伯爷,这个忙我不是不想帮,您知道的,这铜可不比其他东西,私下贩卖铜可是重罪。我真心是想帮伯爷的,只是我背后的东家,怕是不愿意承担这份风险,还请伯爷勿怪啊……” 对于周通的这番话,陆离还是很理解的,毕竟不是什么样钱都有人敢伸手挣的,因此他并没责怪周通,只是略微有些失望而已。 “不过若是伯爷急需的话,我倒是可以为您提供一个地方,只是那里太过混乱……” “哦?何地?” “伯爷可曾听闻过鬼市吗?” “鬼市?我知道这京城里有黑市,那里会售卖一些违禁品,莫非就是你所说的鬼市吗?”鬼市陆离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周通摇了摇头说道,“两者相差甚远,这鬼市可不只是售卖货物,在那里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买到绝大多数你想要的东西,包括人命。” 第136章 江湖势力 通过周通的描述,陆离也对他所说的鬼市产生了兴趣,便向这个八面通详细询问了一下鬼市的情况。 京城鬼市坐落在城西的一片贫民窟当中,那里鱼龙混杂十分混乱,平时若是无人告官,就连巡城的衙役捕快都很少过去,久而久之,就滋生出了很多见不得光的生意。 鬼市周边盘踞着许多江湖势力,其中比较出名的有长乐坊、红袖招、金钱帮、赏金楼、阎罗殿等等。 长乐坊主要以经营赌坊为主,它虽然武力一般,但是却是鬼市势力当中最有钱的一方,传闻其背后有当朝大人物撑腰,因此长乐坊很少卷入帮派争端,它豢养的打手也多是用来催收欠债的。 红袖招做的是皮肉生意,它的名气甚至可以和无风湖的青楼画舫平分秋色,虽然这里的姑娘少了几分才艺,但是却有一样别处没有的特色。 在红袖招里只要你有钱,就可以找到各式各样的姑娘,有孔雀帝国的异域风情,也有极西之地的金发碧眼,总之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不能提供的。 这些姑娘们虽然在琴棋书画上有所不足,但是在取悦男人方面却是无人能及,所以这里也是很多达官显贵,喜欢来偷腥的地方。 红袖招除了做着皮肉生意,还有一大盈利生意,那便是收集售卖消息。 男人在欢愉之后,通常是精神戒备最放松的时候,这些姑娘们很容易从他们身上,套取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尤其是这里,还经常出没着一些达官显贵。 再说这金钱帮,它属于鬼市土生土长的帮派,帮主叫做历青峰,以前是混迹在这里的一个地痞混混,传闻他在一次醉酒的回家途中,无意中救了一个身负重伤的侠士。 后来此人伤势转好,为了报恩便将自己的一身绝学倾囊相授,加之历青峰的习武天赋极佳,没用几年就凭借着一双铁拳,在鬼市打出了自己的一方地盘。 历青峰最强的功夫就是那一身已经练至大成的金钟罩,据传闻就连刀剑都不能伤其分毫。 在有了名望之后,历青峰便开始在鬼市周边招兵买马,他的原则就是人多力量大,所以金钱帮的帮众质量都不怎么高。 虽然金钱帮中多是一些乌合之众,但是他们的人数却是鬼市之最,做的生意也是最广,几乎渗透进了行行业业。 赏金楼是一家酒楼,它也是鬼市势力当中最为神秘的一方,这是一个主要经营杀手刺客的组织。 在这里由于买家提供的赏金,通常被人称作暗花,所以赏金楼又被人们称作暗花楼。 赏金楼的主要信条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这里虽然是拿钱办事,却也是最重信誉的势力。 没有人知道赏金楼的东家是谁,所有人都是在为了赏金厮杀,在这里每天都会发布大量的任务,所有赏金猎人只需要根据自己的等级自行挑选,等级越高能接触到任务的报价也就越高,当然任务的难度也会越大。 若是买家想要开暗花也很简单,只需要将刺杀目标写到赏金楼特有的木牌上,随后便会有人对刺杀目标评估出价值,只要在价格上双方可以谈妥,这个任务就可以发布。 到时候就算是评估失误,刺杀目标的难度过大,也不准向买家要求追加赏金,这就是赏金楼的信誉。 如果买家发布的任务无人愿意接,那就会有赏金楼按顺序,自行分派给对应等级的赏金猎人。 这里之所以信誉好,只因为赏金楼有一条铁律,一但接下了任务就必须执行到底,杀手和目标只能活下来一方,若是任务半途放弃,那么杀手就会成为与目标价值等价的新目标。 听到这里,陆离感觉自己额头上,都有细汗冒出来了,这些江湖势力,他从前闻所未闻。 沙场悍卒通常是看不起这些江湖中人的,但是今天听到这些帮派,有如此严密的组织架构,还是让陆离吃惊不小,这也让他收起了小觑江湖之心。 最后就是这阎罗殿,根据周通所说,阎罗殿就是负责经营鬼市的势力之一,至于别的他也不是很清楚了。 鬼市位于这处贫民窟附近的一个叫做酆都的巨型山洞之中,城西的业河便是从中穿过的,山洞之中的水路纵横交错,地形极为复杂。 山洞之中没有任何光亮,只能靠着火把照亮,如果不是特别熟悉这里的人,一旦迷失在酆都里面,就很难再走出来了。 因此顺天府的衙门捕快,就算知道这里做着一些不法的勾当,也很难进去拿人,只要阎罗殿不出来惹事,连官府也只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居然还有这种地方,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听完后陆离啧啧称奇道。 “这种势力自会有他们独特的生存方式,或贿赂,或利益捆绑,总之我相信阎罗殿的背后定然有靠山,而且还是权势滔天的人物。” “那你就给我说说你所知道的吧。” “伯爷,不是我有意瞒您,对于这阎罗殿,我们逸海轩也是知之甚少,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周通便走入了内堂,而陆离只是自顾自的消化着今日的听闻。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周通才匆匆从内堂又走了出来,只是手里多了一本册子。 还没等陆离开口询问,周通便将册子递给了陆离。 “这是我们逸海轩关于鬼市的全部记录,这是我刚刚抄写完的副本,伯爷阅览完,稍后可以直接带走。” “这是?”陆离指着册子问道。 “明人不说暗话,您也知道我这逸海轩做的就是伢行生意,所以自然就需要收集消息,我诨号八面通,一来说的是我为人吃得开,二来说的就是我的消息灵通。今天之所以和您说这么多,就是想诚心结交下伯爷这个朋友。” 在如今社会中商人地位低微,周通突然开口说这话,定然是有所依仗,陆离并没有着急接话,而是抿了一口茶耐心的听他诉说下文。 第137章 争魁 周通在说话时便在悄悄观察陆离的脸色,见到陆离并没有什么异样,才将下面的话缓缓道来。 “伯爷若是不弃,小号愿意加入纳川商会,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哦?纳川商会虽是商号联盟,但是逸海轩做的是那伢行买卖,加入商会并不会对你们的生意有多大提升,不知周掌柜……” 陆离笑眯眯的看着周通,并没有再往下说,但是这字里行间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想加入纳川商会至少手上要有足够的筹码。 毕竟伢行生意自古名声就不太好,俗话说车船店脚伢无罪也该杀,这话说的虽然有些偏颇,但是也说出了这些行当里的肮脏。 “我们逸海轩在帝国六州之地都设有情报站,可以为商会提供商货消息。” 周通本以为抛出这个筹码,会令陆离心动,可惜这次他失策了,陆离只是继续品着茶,并没有丝毫表示。 “伯爷……” “周掌柜所说的情报,我们纳川商会自己有,不瞒你说,我们的消息站在年后,就会覆盖到帝国二十一州,所以这个筹码并不能打动我。” 见到周通有些着急了,陆离这才又开口说道,“我能问一句,你们为什么执意要入纳川商会吗?换句话说,你们图什么?周掌柜是聪明人,那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就不必多言了。” 陆离的一番话,将他刚刚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全部堵回去了,周通也抿了一口茶这才说道。 “我们东家想要见见伯爷,具体的事情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不知伯爷是否可以赏脸?” “你们东家是谁。” “东家吩咐过,只是说见面就知道了,伯爷请放心,我们东家绝无恶意。” 听闻此话,陆离也并没有再为难周通,毕竟他还帮了自己不少忙,只是在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说说这鬼市吧。” 听到陆离答应了,周通也面露喜色,随后便对陆离介绍起了鬼市。 酆都鬼市的管理非常严格,平常人是无法进入的,想要进入鬼市,必须先找到引路鬼。 所谓的引路鬼,就是阎罗殿的外围成员,只有疏通了他们的关系,才能被引荐进入鬼市,在他们内部把这叫做投石问路。 鬼市的货物交易分为两部分,一是正常售卖,就如同周边的市场一般,双方谈定价格即可成交,若是大宗货物,买家只需要留下银钱拿走契书,货物会由鬼市负责送到指定地点。 鬼市里货物的品质是由鬼市担保的,只要手里有契书,一旦货不对路,买家的损失全部将由鬼市赔偿,同时鬼市里的每一次交易,阎罗殿都会从中抽取一部费用作为担保费。 第二种交易方式名为争魁,其实就是一种价高者得的拍卖,通常所有的奇珍异宝都会放在这里出售。 因为这里经常会出现一些传世珍宝,所以就受到了无数达官显贵和商贾巨富的追捧。 “俗话说穷不和富斗,富不和官斗,这些商贾虽然有钱,但是他们怎么敢和这些权贵人物同台争魁?”听到这里陆离有些不解的问道。 “伯爷有所不知,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平时,这些商贾自然是不敢,但是阎罗殿为了货物的利益最大化,自然会有他们的对策。” 听到周通的继续讲解,陆离才知道鬼市之中只以财力说话。 原来在买家进入鬼市的时候,所有人就必须要,换上一种名为鬼袍的服饰,面部也需要带上面具。 这样既可以保护买家的身份,也能解决一些没有必要的矛盾。 尤其是争魁所在的点妖台,这里的交易买家甚至不能发声说话。 所有想要入场买家,至少缴纳白银五千两作为押金,才有资格参加争魁。 争魁的座次也是由买家缴纳的押金数量决定的,在这里不论身份就只讲财力,所有人都做到了一视同仁,没有人有特权,这就是鬼市的规矩。 “争魁竞拍不能说话,这买家怎么竞价?”陆离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进入点妖台时,买家支付的押金就会变成对应的鬼钱。” “这所谓的鬼钱是指什么?” “这鬼钱是我们外人的叫法,其实就是阎罗殿特有的一种荧光玉石,大小不同,就代表的不同的数额。 竞拍时会有小鬼拿着金碗下台游走,若是买家对于展出的货物有兴趣,只需要在低价之上,往金碗里放入对应的鬼钱即可。 等道所有人都报完价之后,就会进行开宝,也就是在点妖台上,当场验证鬼钱多少,最终还是价高者得。” 闻言,陆离不由拍起了手说道,“这生意居然还可以这样做,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陆离这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多三教九流里的勾当,只觉得大开眼界,心里不由得又想起来魏开山对他说的话,你小子人品天资具佳,唯独少了几分见识,他在现在想来这话是一语中的,只能感慨着姜还是老的辣。 “伯爷,伯爷……”见到陆离出神,周通轻声唤道。 “嗯?”陆离闻声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你接着说。” “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您只是需要采买铜料,应该在鬼市外围就能买到,至于点妖台的争魁,若是伯爷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安排人为您引路。” “鬼市随时都可以过去吗?” 周通微微摇了摇头道,“鬼市开市一月一次,在每月的十五日亥时,酆都鬼门会准时打开,我们逸海轩有一名自己培养的引路鬼,到时伯爷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询问他。” …… 离开里逸海轩,陆离便乘坐着马车来到了小青山。 这里以前是用来安置灾民的地方,如今灾民被陆离迁徙去了落雷坡,这处谷底就正式成为了他的练兵场。 当初被要来的两营四千兵马,全部安置在这里日夜操练。 第138章 吃空饷 小青山。 此时整个小青山谷底,已经变成了一片硕大的军营。 陆离的马车刚沿着山道走进小青山,就被一处哨卡的士兵给拦了下来。 “军营重地,来者止步!” 为首的小旗官一挥手,陆离的马车就被森寒的长枪团团围住了。 见状崔山怕引起误会,赶紧高声厉喝道,“自家人的马车都不认识了吗?车里坐的是青山伯。” 直到崔震出示了陆离的令牌,马车这才被重新放行。 “伯爷,您这定的是哪门子军规啊,现在这里的关卡都只认令牌不认人了。”马车重新上路以后,崔震有些抱怨的说道。 还没等陆离答话,崔震就被哥哥崔山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 “你懂个毛,管好你的鸟嘴,伯爷的练兵方法,岂是你能明白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何况这里还是军营重地!” “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最近偷偷的看书了?” 闻言,崔震一脸鄙视的看着哥哥。 陆离坐在车厢里,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崔家兄弟二人闲聊着。 不多久,马车便到了军营外,这里就是当初管控灾民区的大门,此时已经被重新打造成了营门,崭新的拒马,高大的围墙,再加上四周的哨塔箭楼,这处谷底俨然已经成了一座小型的城池。 陆离的马车还未停稳,就已经看到孙虎站在营门外接应了。 “陆哥!”一见面兄弟二人就是一个熊抱。 “最近过的怎么样?” “好,什么都好!你就放心吧,这里的用度伙食可比我们当初在边军时强多了。” 陆离给这处军营的补给标准很高,至少是地方守备军的四五倍,就连肉也是不限供应。 至于军饷,陆离给的更是离谱,帝国军饷标准是守兵一年十五两,战兵二十两。 小青山给出的标准是平时三十两,战时翻一倍,这样一比较,小青山的普通士卒,都快赶上地方军的校尉了。 陆离在练兵上非常舍得花钱,同样高待遇对应的就是高要求,他对这改编的四千青山营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练!往死里练! 一行人刚刚踏入军营的大门,陆离便听到了,自谷底里面传来的口号声。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 崔家兄弟听的一脸懵逼,陆离却是毫不惊讶,因为这练兵的方法本来就是他提供的。 “这里的练兵可还算顺利?” 陆离边打量着军营的布置,边向孙虎开口问道。 听到陆离这么问,孙虎脸上流露出一些愧疚的神色。 “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孙虎闻言便将青山营最近的情况做了一下汇报。 “青山营整备完成后,共有人马四千三百一十二人,其中骑兵一千五百三十五人,战马三千一百匹。” “当初两个满编营合计四千人马,这多出来的三百多人是哪里来的?”陆离有些疑惑的问道。 “陆哥这禁军可不比咱们边军,每营人马确实是两千人的编制,但是通常会有一百到一百五十人的杂兵,比如辎重兵和伙头兵。” “禁军非战兵,哪里来的辎重兵。” “这是禁军的惯例了,说是辎重兵,其实都是被各方关系要走的名额,这些名额里的人,关系次一点的会来军营混日子,背景硬一些的人,就是纯粹的吃空饷了。” “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他们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挖禁军的墙角?” 听闻这个消息,令陆离吃惊不小,军队是帝国四海升平的依仗,禁军更是拱卫京师的屏障,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把手伸到禁军里捞钱。 孙虎表情略有无奈的说道,“我以前也不知道,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很吃惊,这都是我进了禁军之后,才听一些老卒讲起的。” “在禁军里这种情况多吗?” “和几个老校尉喝酒的时候,听他们说,这都是禁军里不成文的惯例,大部分人都知道,但是从来没有人追查过,二十万禁军里,差不多有一成士卒是吃空饷的。” “两万人?这一年仅是军饷就是三十万两白银。” “这种情况在禁军中还算好的,听说各个州府的守备军之中,至少有一半士卒的编制是吃空饷的。” “一半?” 陆离对于这数量产生了严重的质疑,他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如果帝国守备军,已经腐化到了这种程度,一旦蛮族攻破边关,帝国之内将再也没有了能战之兵。 陆离突然又想起了并州围城,那里可是有十几万鲜卑铁骑兵围太原城,按照太原五万守军的编制来算,整个州府的守军实际上还不足三万,而且还是三万老爷兵! 想到这,他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在联想到小皇帝给的募兵密旨,这一切都能对的上了。 “这个看上去强盛的帝国,原来早已是外强中干了。”陆离在心中默默想着。 “陆哥,陆哥……”看到陆离突然停下了脚步出神,孙虎晃了晃他的肩膀。 陆离强自定了定神,才继续问道,“既然这三百多人是吃空饷的,为什么又出现在青山营里面?!我们的兵可不是禁军!……” 孙虎见到陆离误会了,连忙解释道,“陆哥你误会了,在这里没有人敢来吃空饷,这些在册的士卒,都是被小青山的高待遇吸引来的。” 听到孙虎这么说,陆离才稍微的压下了怒火,只听孙虎继续说道,“小青山的两营人马原本正好四千人,后来士卒轮休时,便通知了那些辎重兵,在得知青山营的待遇后,他们纷纷跑来要求归营。” “你就全部留下了?” “原先的两营人马,一共回来了将近六百多人,除了一些关系兵,被我直接拒之门外,其的余人,我就准备先操练操练看看。咱们不能随意扩军,而这些人,原先就是禁军的在册士卒,我想先筛选一下,毕竟能多一个算一个。 ” 闻言,陆离拍了拍孙虎的肩膀,表示了一下歉意,刚才他只是被听闻到的消息刺激到了。 第139章 私兵 在得知了青山营的基本情况后,陆离又向孙虎询问了士卒操练的情况。 谈话间,陆离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校场,胡奎见到陆离到来,连忙小跑了过来。 “末将参见伯爷。” 陆离上下打量了一下胡奎,这才发现他最近的变化很大,从前身上那一副老兵油子气质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自骨子里焕发出来的精气神。 “青山营整编的如何了?” “回伯爷,原先的两营人马已经全部整编完毕。” “这次整编两营兵马没有出什么乱子吧。” 陆离知道军队整编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经常会因为物资分配不均,或者军职变动,出现一些底层军官带头闹事的情况。 闻言,胡奎侧眼看向了孙虎,如今青山营孙虎是主将,胡奎担任副将。 “初期的确是有过一些混乱,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等胡奎继续往下说,孙虎便将话接了过来。 “陆哥,我们按照你的军令,将部队重新划归了编制,现在青山营以五百人为一旗,设立正副都尉各一名,每百人设立一名百夫长,每五十人设立一名小旗官,每十人设立一名十夫长,最小为伍长。 起初因为军职调换的问题,出过一些乱子,后来我和胡副将商量了一下,分别从谋略和武艺两方面,组织举办了一场军中大比,最后择优选用,弟兄们对于军中大比结果也都是心服口服。” “干得不错,有长进。” “只是在后来归营的这六百关系兵之中,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些人大都是冲着咱们青山营待遇好才回来的,很多人还想凭借自己以往的关系钻青山营空子。他们在被我们操练了几天后,很多人便受不了劳累想要退出了,我们也都按照你之前定下的规矩来办的,并没有为难他们。” “按照我定下的操练强度,还能留下来三百多人,这个结果也是很不错了。” “有些刺头受不了操练的劳累想要离开,可是他们又舍不得青山营的待遇,便想鼓动其余士卒闹事,被胡副将发现之后斩杀了七人,之后所有的士卒全部都安分了下来。” 听孙虎把事情说完,陆离才明白胡奎为什么刚才神情异样。 “末将治军不力,还请伯爷责罚。” 胡奎已经年近四十了,说起来也算是军中老卒,但是面对着陆离,却有着一种难以自制的畏惧。 “你不必自责,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我把青山营交给你们,就不会干涉你们执行军规。我虽然是边军出身,但是并没有大规模统兵的经验,真要说起指挥作战,我恐怕还不如你。” 面对陆离这样自揭其短,胡奎一脸愕然,他从前遇到的军武之人,不吹嘘自己以一当百,都算是谦虚的了。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我要的是能打硬仗的兵,你们只管练兵,天塌下来我替你们顶着。” 短短的一句话,胡奎从中感受到了莫大的信任,从前他也是一个热血边军,只是碍于没有背景无法升迁,后来只能回到禁军混日子了。 从前在禁军中,他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稍有不慎就会得罪权贵,所以他只能随波逐流,直到青山营的出现,又让他找回了少年时的激情。 “伯爷知遇之恩,末将铭记在心。” 随后陆离便在胡奎的带领下视察了军营,如今校场之中的训练器材都已经打制完毕,所有的士卒们都在校场上,有序不紊的进行着操练。 胡奎刚要命人击鼓集结,便被陆离打断了,“让士卒们继续操练,通知各营正副都尉来军帐议事。” …… 片刻。 见来人到齐,陆离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对着众人喊了一声,“坐!” 这是青山营整备完成后,陆离第一次过来巡视,所有人虽然都对他还有些陌生,但是见到自己的正副将领站在陆离的两侧,就算不认识他的人,此刻也已经猜到了。 “在座诸位有的人认识我,也有的人不认识我,我爵号青山,而青山营是以小青山之地命名,也是以我的爵号命名!自青山营成立之日,诸位就已经不再是禁军,而是我青山伯的私兵!” 陆离话音刚落,军帐之中满场哗然。 私兵,这是帝国中所有武将最忌惮的两个字,也是文官最喜欢以此攻击武将的理由,这两个字通常会和谋反叛乱联系在一起。 这是所有武将都极力避免的事情,哪怕是当年如日中天的镇北侯,都不敢将象甲军叫做镇北军。 等所有人都消化完这颗炸雷之后,陆离这才又缓缓的开口说道,“大家放心,我并没有什么不臣之心。” “伯爷,我们以后不属于禁军了,那军械粮饷怎么办。”终于有一个都尉忍不住开口发问了。 “一切照旧,以后青山营的所有开销都由我负责,同时青山营也不再归兵部节制,你们只对我负责,而我只对陛下负责。” 此时军帐之中所有的人都面露忧色,包括副将胡奎。 青山营的待遇确实很高,但是他们都害怕跟随着陆离以后,将来有一天他会被文臣弹劾,自己也受到牵连。 陆离用目光扫视过众人,一直到军帐之中彻底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我知道诸位的忧虑,我给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现在离开,我保证绝不追究,而且还可以将你们平调回禁军任职,但是今天若是留下来了,从此生是青山营的人,死是青山营的鬼。” 许久,军营大帐之内寂静无声,有的人在观望,也有人在权衡。 正当陆离要继续说话时,突然走出一个年轻都尉,他先是对着陆离行了一个军礼才朗声道,“我名叫薛凯,是在青山营大比时,侥幸被提拔成都尉的,末将只问伯爷一个问题,青山营成军为何而战?” 陆离以为他会询问留在青山营会有什么好处,却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样一个的问题。 第140章 闯营 陆离上下打量着这个名为薛凯的都尉反问道,“你想为什么而战?” “不瞒伯爷,我自幼家贫,十岁那年又赶上了中原大旱,家里便将土地变卖掉了,度过灾年后,父母也成了佃户。 我不想帮乡绅种地便从了军,那时投军入伍,也只是为了混口饱饭。从前在禁军中每日过的也是浑浑噩噩,身边的兄弟也大体如此,当初选择留在青山营,也仅是因为这里天天有肉吃,军饷比禁军高。 不怕伯爷笑话,我是穷怕了,我不想退伍以后,再回去守着几间破草房为人种地,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想要知道,我们能不能在青山营搏杀出一个前程!我想在座的兄弟们,大都也是这么想的吧。” “对!……”众人齐声呼应道。 “肃静,想要造反啊!” 胡奎见状呵斥了一句,其实他也不过是在装装样子,他比所有人更担忧自己的前程。 陆离将手向下压了压说道,“今天不妨告诉大家,青山营成军为的是保境安民!为的是应对蛮族入关!为的是让更多百姓免于战祸!在青山营之中赏罚分明,他日若是诸位走上战场,我保证没有人敢私吞各位的军功,能否获爵,全凭大家手中的战刀!” 闻言,军帐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起身跪倒在陆离的面前,“吾等愿为青山伯效死!” 见到如此情景,陆离满心感慨,血战沙场立功封爵,这是军武之人最简单的诉求,而如今的军队却连这都不能满足他们,他无法想象这些士卒将来走上战场,将领们能拿什么激励他们搏命厮杀。 “中秋夜鲜卑铁骑破关,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吧,朝廷将发兵十九万增援并州,这其中有十万援军便是禁军,待大军开拔之后,整个帝都就只剩下了三万守军,这时一旦帝国局势有变,我们将会是拱卫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话罢,陆离便将密旨拿出来给所有人传阅了一遍。 “今日军帐之事,谁若是传出半点消息,灭族!” “孙虎,胡奎听令!” “末将在。” “募兵之事由你们全权负责,一个月之内募兵三万,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准在京城招募。” “是!” “自今日起小青山戒严!所有士卒取消休假,营外增强巡查,严密封锁谷内消息,违令者杀!主动泄密者,灭族!” 此刻军帐之中的所有都尉,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青头,听到陆离这冷酷的军令,都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 在众人散去之后,陆离只留下了孙虎和胡奎两人。 “大乱将至,交代你们的事情,不能出现半点差池。” “伯爷放心吧。” “孙虎你负责加紧练兵速度,胡奎负责贯彻执行军法,这些禁军以前散漫惯了,而且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所以必须让他们做到令行禁止,才能在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 “练兵没有什么问题,这段时间的操练已经初具成果了。只是我们招募三万大军,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消息早晚会泄露。” “所以我才要在小青山戒严,你们对外募兵是分批次的,就算走漏了风声,也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屯兵多少。” “三万人可不比几千人,几万大军的人吃马嚼,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孙虎有些担忧道。 “粮草补给你们无须担心,大军所需的军械我也在命人赶制了。” …… “咚……” 正在陆离给二人布置任务的时候,突然从军营之中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声,紧接着便响起一声声急促的战鼓声。 “是预警钟!出事了……” 还没等陆离出门查看,便有士卒跑来报告说军营出事了,有兵马将营门给围住了。 当三人来到校场时,集合鼓声已经停止,四千多士卒已经集合完毕。 陆离看到自己的军队,有如此快的集结速度,和这些整齐划一的方阵,心里大为赞叹。 对这种练兵方法,他起初也不过是想实验一下,真当纸上谈兵的构想变成了现实,陆离还是很吃惊的。 待人马集结完毕,胡奎对着陆离说道,“伯爷,您和孙将军带人留在这里压阵,我先带人过去看看。” 说罢,胡奎便点了一旗人马,就向着营门方向跑了过去。 对于此事陆离并没有过多干涉,任由青山营自己处理。 …… 小青山营门外,此时围了不下千余人,为首将领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举着铁枪,对着营内破口大骂。 “胡奎你个狗日的,给老子滚出来!” 看到营门外的喧嚣,守门士卒虽然有些紧张,但是丝毫没有害怕,只是张弓搭箭对准了拒马处。 按照陆离定下的青山营军律,无故擅闯营门者是要直接射杀的。 换做从前他们肯定不敢,但是在经历了魔鬼操练以后,新军规已经深入到了每个士卒的心中,那些曾经以身试法的人,如今坟头都已经开始长草了。 小青山军营非常大,当初这里可是能容纳近万士卒和十几万灾民,当胡奎带人赶到时,对方将领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狗日的躲在军营里当王八,来人!给老子撞开营门。” 守门士卒见到己方援兵赶来,顿时更有底气了,还没等对方撞门的甲士越过拒马,四座箭楼同时射出一箭,四箭全部射在对方的身前道路上。 四支透甲箭如同铁钉一般嵌入地面,箭尾还发出着嗡嗡的颤鸣声。 这突如其来的箭矢,顿时下了对方一跳,只听营墙上的士卒喊话道,“这是警告,越过箭矢者杀无赦!” 对方将领先是一愣,顿时暴跳如雷,“我操你妈的,吓唬老子?!撞门!让他们杀一个给老子看看!” 八名手持圆木的撞门士卒,站立在箭矢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刻他们能明显感觉得到,对面守兵的喊话并不像是在恐吓,只是统领已经发话了,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八人都在心里祈祷对面不敢真的杀人。 第141章 寻仇 守兵见到对面的撞门士卒又要上前,顿时几十把强弓状如满月的对准了拒马处。 “撞门!”见士卒踌躇不前,对方的将领又催促一句。 此时的守门士卒已经举起了令旗,当对方刚抬步迈过拒马,令旗也随之挥下。 “住手!” 匆匆带人赶来的胡奎刚好看到这一幕,只是他的出声制止为时已晚。 伴随着令旗挥下,几十把强弓也松开了弓弦,一声声箭矢的破风声,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咻咻咻咻,咻咻咻……” 八名撞门士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惨叫,接着就被迟到的箭雨钉杀在当场,顿时鲜血就沿着八具尸体流淌了出来,染红了营门前的土地。 片刻的安静之后,对方的将领目眦欲裂,紧握着长枪,手臂青筋暴起。 “全军听令!随我掩杀过去……” 这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他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统领不可!”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他被自己手下的几名亲信给拦了下来。 他们是禁军四大巡查营的白虎营,平时就有巡查京师,维持秩序的职责,这才能在京城周边随意调动。 但是如果今天强闯别人军营引发厮杀,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何况己方来的匆忙,并没有携带攻城武器。 见到此情此景,守门士卒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唯独没有害怕。 虽然他们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青头,但是日复一日的训练,早就让他们学会了绝对服从,在青山营军法大过天。 守兵们只是动作统一的从箭壶里取箭,挽弓搭箭,瞄准,等待着上官的下一步指示。 胡奎见到这一幕,心里不由得一沉,就在这时,守门的百夫长,已经小跑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还没等他说话,胡奎就指着营门外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将军,营外来了一队人马,叫嚣着要找你算账,随后便门外叫阵破口大骂,我们不予理睬,他们就要撞门强闯军营。” 百夫长将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向胡奎汇报了一下,胡奎并没有责怪,因为青山营的军法本就是如此,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就随着百夫长走上了营墙。 见到营墙上的胡奎,对面将领像是找到了心中悲愤的发泄口。 “胡奎,干你娘的,你给老子滚出来!擅杀白虎营士卒以谋反罪论处,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走上营墙胡奎才看清楚来人,此人名为潘云章是白虎营的副统领,脾气暴躁,能力一般,却仗着家世显赫,一直瞧不起胡奎这些没有背景的草根校尉。 胡奎对着潘云章一拱手道,“潘统领别来无恙,这是为何带军至此?” 虽然双方人马已经见了血,但是胡奎还是想尽力的化解一下。 潘云章怒目瞪着胡奎,提着铁枪指着他道,“胡奎你要是识相,就给老子乖乖的从军营里滚出来,我他妈的留你一个全尸。” 胡奎看了看营门外的八具尸体才接着说道,“青山营军令,擅闯营门按袭营论处,这是个误会,我们会出一些抚恤安葬这八位兄弟,还请潘统领消消气。” “你在禁军的时候,给老子当条狗还要看老子心情好坏,现在脱离禁军捣鼓出个青山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真以为攀附上了青山伯,就能草鸡变凤凰了吗?!别说你一个泥腿子贱民出身的校尉,就是青山伯在这里都不敢和老子这么说话!”潘云章说话的语气极为嚣张,但是胡奎知道他有嚣张的底气。 …… 就在这时,军营内的士卒已经布置完毕,陆离也在孙虎的陪同下来到了一座哨塔观望。 “此人是谁,说话的口气这么大。”陆离对着身侧的孙虎问道。 “他叫潘云章,我在禁军任职时见过几次,他是幽州刺史潘鸿辉的长子,凭借着祖荫现在任白虎营副统领之职,听说年后就能转正,平时他连统领都不放在眼里。” “有一个刺史老子,他就敢这么目中无人了吗?” “他娶了淮王赵旬小女儿安乐郡主……” 陆离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啊,那他今天带兵过来所为何事?” “前些天胡副将斩杀了三名不服从军律的士卒,听说其中有一名小旗官就是潘云章的堂亲。” “寻仇啊……”陆离轻声念叨着。 “潘云章的堂亲为什么会来我们青山营,而没留在他所率领的白虎营?” “你有所不知,禁军之中有四大巡查营,分别为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人马分别在五千人到八千人不等。他们才是朝廷的亲儿子,平时的吃喝用度,他们也是最好的,所以兵部对这四营的监管也是最为严格,决不允许将领夹带亲属关系。这个潘云章估计也是怕落人口实,影响自己的前程吧。” …… “潘统领注意你的言辞,说话可不要太过分了!” 胡奎虽然有些畏惧潘云章的身份,但是他从前也是在边疆厮杀过的悍卒,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老卒。 “胡奎我他妈的给你脸了是吧?!你杀我堂弟,今天又射杀我八名士卒,你是嫌你的狗命活得太长了吧。”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这件事就算捅上去,我青山营也没有什么过失。” 潘云章被胡奎气笑了,“你他妈的来到青山营以后长本事了是吧,你以为躲在军营里不出来,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来人,压上来!” 只见到白虎营的军阵闪出一条口子,几十个被五花大绑的青山营士卒就被压了出来。 胡奎知道这就是谷口外关卡处的士卒,此时他们已经被扒去了衣服,被人按住肩膀,在阵前跪成了一排。 他心中顿感不妙,如果潘云章真的在营门外虐杀这个小旗士卒,自己势必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第142章 一触即发 看到这一幕,孙虎当即就准备前往营墙帮忙,可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被陆离制止了。 “别着急,看看胡奎怎么处理。” “陆哥,这……” “你放心,这个潘云章若是敢乱来,我就把他们这一千多号人,全部埋在小青山。” “可是……” 不等孙虎继续说话,陆离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自从来了京城,我们兄弟就如履薄冰处处忍让,如今都被人欺负上门来了,就拿他试试刀吧,你去将人马布置好,只要白虎营有所异动,杀!” 陆离说话的语气极为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听到此话,孙虎也不再多言,匆匆走下箭楼就去布置了。 …… “潘统领这是何意?!” “胡奎,你在禁军的时候不是号称爱兵如子吗?我今天就当着你手下兄弟们的面,将他们全部斩杀于阵前,你看怎么样?” “你敢!无辜斩杀帝国士卒这是重罪,潘云章你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了吗?!” 此时胡奎知道这件事情无法善了了,索性说话也不再客气了。 “我白虎营有巡查京城周边之责,他们私设关卡,冲撞上官,仅凭这一条还不够吗?”说完潘云章在营门外放肆的大笑了起来。 “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为了这几十条兄弟们的命,胡奎还是选择了妥协。 闻言,潘云章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现在知道服软了吗?迟了!你这个狗一般的东西,还想和老子谈条件,就凭你也配!” “我的确出身不如你,但是我的职位也是我一刀一枪在关外拼杀出来的,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像你还有大好前程,你都不怕把事情闹大,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见到事情没法谈了,胡奎索性也豁出去了,他一抬手喊道,“举弓!” 营墙塔楼上的士卒纷纷又举起了弓箭,他带来的一旗人马也在营门里摆出了冲锋的阵型。 眼见胡奎准备破罐子破摔,潘云章却有点投鼠忌器了,毕竟好玉不和瓦片碰。 他本来是想随便杀几个人震慑一下胡奎,让他低头服软再谈条件,却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随意杀几个士卒,放在别人身上兴许是件大事,而放在潘家却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是如果是两营冲突,造成大规模死伤,这件事就不是那么容易被压下来了。 何况这次的事情,白虎营本身就不占理,潘云章在心中权衡了一下才说道,“你杀了我的堂弟,又射杀了我八名甲士,老子今天也不为难你,一万两安家费,再要你九个士卒首级抵命,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这并不是潘云章好说话,而是权衡利弊的结果,这次领军前来一来不占理,二来人马也不占优势,最后再加上他心系自己的前程,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胡奎思索了片刻才说道,“安家费,稍后我可以回去和主将商量,但是九颗首级绝不可能。” “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潘云章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很大让步,胡奎居然还这么不知好歹,再也压抑不住火气。 “列阵!” “统领息怒。” “滚开,老子今天就要看看,这个狗杂碎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这次他不再听从几个心腹的劝阻,一声令下,白虎营的一千五百甲士纷纷摆出了迎敌的阵型。 “传令兵!” “在!” “回营召集人马!” 说罢,潘云章便将自己的兵符抛了过去。 …… 陆离站在塔楼上都看懵了,这件事情要是闹大了,可不是他一个幽州刺史的老子就能压下来的,就算有淮王庇佑,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他在心里想着这个潘云章莫不是疯了吧。 潘云章虽然外表粗矿,但是也不是傻子,他在心里盘算的很明白,如今小青山这两营人马已经脱离禁军,而且还不在受到兵部节制,到时候就算打官司,兵部也肯定会护着自家人。 再者就是白虎营的战力,可不是这两营杂兵可以比的,首先在兵源补充上,白虎营每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只有在四大巡查营挑剩下后,才能轮得到其他禁军挑选。 其次在兵甲器械上,四大巡查营的装备,就更不是其余军队可以比拟的了。 白虎营的覆甲率达到了六成,其余的士卒也都是加厚的皮甲,所以小青山这四千人,潘云章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 …… 胡奎神色凝重,站在营墙上来回踱步,就在刚才他已经派传令兵,将此地之事去告知孙虎了。 就在他焦虑难安的时候,一只大手从他身后,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怕了吗?” 胡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陆离后,连忙行礼解释道。 “伯爷,我老胡是从关外捡回来的一条命,怕个鸟啊,我只是怕连累……” “无需多言,我都看到了,我只问你一句,敢不敢和白虎营一战?!” 闻言,胡奎有些惊讶,随后他用粗糙的双手狠狠搓了一把脸,在抬起头时,他的眼神逐渐变的坚毅了起来。 陆离能明显感觉得到,胡奎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他知道这种颤抖,并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胡奎已经离开战场很多年了,这些年他曾无数次午夜梦回时,见到过当年铁马冰河的场景。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纵马疆场的机会了,战场虽然残酷,但是当战刀饮血以后,很多人就会迷醉那种感觉,胡奎恰好就是这种人。 “死战!” 胡奎的热血被陆离一句话彻底点燃了,这一声怒吼,驱散了沉积在他心中多年的郁气。 他站在营墙上缓缓的抽出了战刀,双目之中仿佛泛起了嗜血的光芒,陆离从他眼神之中看到了渴望。 当初小青山赈灾时,兵部曾经派来了四营人马维持秩序,那时能被派过来的,都是在军中最受排挤的。 所以对于胡奎此时这副表现,陆离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 第143章 不留余地 小青山军营前,白虎营已经列阵完毕,陆离则站在营墙上,目光深邃的看着这一切,此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青山营已经集结完毕,我们要不要趁他们现在援军未到,先打散这一千人马?” 孙虎虽然不知道陆离这次为什么做事会这么激进,但是他还是一丝不苟的按照陆离交代的去做了。 “胡奎,这次就由你统帅青山营这一千五百骑兵冲阵,有把握吗?” 胡奎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双方的实力差距,放在以前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以卵击石,但是通过这些日子的操练,他对青山营的战力也有了一些信心,只是从未实战过,现在说什么都只是纸上谈兵。 “伯爷,末将明白!这是青山营成军后的第一战,这一战关系着青山营以后是虎还是虫,我自当尽力拼杀!” 闻言,陆离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胡奎的肩头重重的拍了拍。 …… 回到军营大帐后,陆离便站在简易的沙盘前沉思了起来。 小青山谷地整体呈现一个葫芦状,营门就在葫芦的细腰处,陆离思考了良久之后,才对着孙虎说道。 “你带领八百弓箭手,从两侧山道绕道他们的后方,不必参战,只需要封住葫芦嘴处,断掉他们的退路。胡奎带领一千五百骑兵正面冲锋,待敌兵被冲散后,再用剩余的四旗步兵从两翼合围。” 对于陆离这个大胆的布置,军帐里的所有人都有些愕然。 虽然这些都尉没有参加过实战,但是他们也知道这是一种以强打弱的战法。 最离谱的是陆离甚至在没打之前,就准备命人切断白虎营的退路,放在平时这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白虎营本身就是禁军精锐,在军械装备上更是远超己方这些杂牌军,他们不知道陆离哪里来的底气。 “陆哥,若是真的将白虎营困在山谷,这件事怎么善后?” “善后?” 陆离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只听他淡淡的说道,“只有对待活人才需要善后。” “你的意思是?!” 孙虎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胡奎则是连面色都变了。 一众都尉纷纷将目光汇聚到了陆离的身上,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离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只是用手指重重的敲打着沙盘说道,“今天只要白虎营敢先行滋事,我就把他们全部埋在这里!” “伯爷,这会不会有些不妥,事后朝廷追究的话,纵是我们占着理,也交代不过去啊……” 胡奎原以为这只是一场点到为止的冲突,却没想到要变成一场歼灭战了。 “请伯爷三思!”众都尉全部跪地喊道。 “自中秋夜鲜卑铁骑破关,到如今他们已经血洗了并州六郡,此时并州饿殍遍野,生灵涂炭!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朝廷欲发援军,禁军四大巡防营,无一营主动请战,如今国难当头,他们还只想着窝里斗。既然如此,以后他们就不用浪费帝国粮饷了,今天,我就亲自埋葬了这支白虎营,也算给那些安于享乐的大人们提个醒!” 陆离双手撑着沙盘,眼睛微眯,扫视着在场众人。 “众将听令!备战!” “得令!” …… 一个时辰后,小青山谷口,浩浩荡荡的白虎营甲士涌了进来。 听到传令兵带回来的消息,潘云章顿时有了底气。 “擂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一声沉闷的号角声过后,战鼓声响彻整片小青山,随着鼓点敲击的节奏,战阵也开始了移动,一时间旌旗招展,沙尘漫天。 白虎营这次来了四千援军,在战阵整合完成以后,五千大军也进入了临战状态,最前排盾兵喊着号子,以刀拍盾,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胡奎!你给老子滚出来说话,不然一会破营,老子扒了你的皮!” 潘云章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但是他的本意还是想给青山营施压,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最好,实在不行他也不介意强攻。 这军营毕竟不是城池,就算小青山不惜工本建造,但终究还只是用木头搭建出来的。 潘云章的叫阵并没有得到回应,因为胡奎此时已经带着骑兵集结在校场待命了。 陆离站在营墙上冷冷的看着潘云章,崔家兄弟一人手持一面大盾护在他的左右。 “通知下去,白虎营若是不越界就不用理会,只要他们敢越过拒马,格杀勿论!”几名传令兵领命后,匆匆向着各处跑去了。 见到军营内无人回应,潘云章以为是青山营害怕了,索性点了一队士兵开始叫阵。 然而军营内依然毫无所动,一刻钟后,潘云章终于有些急躁了,他一挥手一辆铁甲冲车,便被士卒从大阵之中缓缓的推了出来。 这虽然是一辆小型冲车,但是对付军营这种粗糙木门绰绰有余,冲车左右各有五名士卒,顶部被一层铁甲覆盖,下方便是撞槌。 青山营守兵对于这种铁甲冲车,以前多是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对这个铁王八,一时间都傻了眼无从下手。 这架铁甲冲车虽然不大,但是十分沉重,十名士卒费力的推动着它,越过了拒马逼近了营门。 守军对着它试探性的射了几箭,然而毫无作用,这引来了白虎营士卒的一阵哄然大笑。 就在冲车来到营门外准备撞门的时候,突然一桶桶黑乎乎的东西,自营墙浇到了冲车上面,紧接着一支火把被人扔了下来。 火把刚落到冲车上,那些黑油瞬间燃起了大火,伴随着冲车上冒起的黑烟,一股难闻的气味也随着风扩散在山谷之中。 只是片刻,铁甲冲车里的士卒,便被火焰炙烤的受不了了,纷纷捂住口鼻逃出了冲车。 第144章 诱敌 铁甲冲车里的士卒刚跑出来,营墙上的令旗便已挥下,随后这十名士卒就被钉杀在了营门前。 看到这一幕的潘云章,再也压制不住怒火,随着他一声令下,顿时战鼓如雷鸣,伴随着嗡嗡的号角声,白虎营的战阵也开始了向前推移。 “撤!” 在射过两轮羽箭之后,守门士卒全部撤下了营墙,开始向军营内部退去。 守兵刚撤走,营门就被一阵又一阵的火箭不断的冲刷。 此时军营内,陆离带领着两千步兵,死死盯着营门处,只要白虎营闯进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青山营的士卒刚刚完成集训,几乎所有人都是手上没有染过血的青头,此刻他们脸上的情绪复杂,有恐惧,有紧张,也有些微微的兴奋。 “杀、杀、杀……” 白虎营的甲士喊着号子,在盾兵的掩护下,一步步的逼近了营门。 时间临近正午,刺眼的阳光晃得人有些眼晕,营外战鼓擂动,口号震天,而军营内没有人说话,纵是环境嘈杂,士卒们也仿佛能听到彼此间的粗重喘息声,此刻若是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许多人握弓的手臂是在微微颤抖的。 如同飞蝗的火箭铺天盖地的钉到营墙上,营门顿时升起了滚滚浓烟,不远处那跳动的火焰,再加上外面震天的喊杀之声,让每一个小青山士卒都感觉到了不安。 大约一刻钟后,被大火烧毁的营门,被人从外面撞击了几轮后,轰然倒塌。 在尘土未散之际,白虎营的骑兵就如同海潮一般涌了进来,在耀眼的阳光下,青山营的士卒只看到一大片黑潮,径直冲着己方席卷了过来,沉重的马蹄锤击着大地犹如惊雷。 “起盾,举枪!” 这些新兵虽然心中十分害怕,但是依然按照往日操练一样执行着军令。 重盾在前,长枪在后,顿时形成了一片如林的枪阵,森寒的长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催命的光芒。 “杀!……” 第一轮冲阵的骑兵刚刚进入射程,便遭到了一轮强弓齐射,最前排的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随后军营的地面上弹起来数股绊马索,在没有防备之下,又有几十骑被摔了出去,可惜这些绊马索只是临时布置,很快就在战马得强大冲击力之下,被硬生生的扯断了。 转眼之间,骑兵已经杀到了眼前,陆离丝毫没有犹豫一声令下,便带着三旗人马撤向了军营更深处,只留下了一旗枪盾兵在原地阻敌。 面对森寒的枪阵,前排的骑兵没有丝毫犹豫,就驱马撞了上来。 双方在对碰的一瞬间,马死枪折,血洒满天,只是一轮冲击,前排的盾阵就已经被撞得七零八落,陷阵骑兵用马和人的尸体,硬生生为后续的骑兵砸出了几处缺口。 长枪因为承受不住战马的冲击力,很多都被折断了,而这一百多陷阵骑兵的尸首,多数也已经被串在了长枪之上,鲜血顺着枪杆流淌下来,染红了士卒们的双手。 还不等青山营的士卒有所反应,铁骑就如同浪潮一般,一浪接一浪的冲刷着步阵。 “撤!” 就在步阵将要崩溃之际,步阵都尉一声令下,所有能动的士卒,纷纷向着军营内疯狂奔跑。 见状,白虎营的骑兵将领付磊,以为青山营的守军被击溃了,快速下令追击,然而他却没想到这座此时已经无人的枪盾阵,又夺走了他几十骑兄弟的性命。 原来在枪盾阵最后面,出现了几排特制的枪盾,巨大厚重的盾牌,锋芒更锐利的长枪,即使无人,仍然死死的嵌入在地面上,阻挡着骑兵的追击。 这是墨家送来的第一批特制的样品枪盾,这批枪盾经过特殊处理,在步阵对阵骑兵时,枪盾可以成一个三角形组装在一起,下方只需要用铁销钉入地面,就能变成临时的长枪拒马阵。 白虎营骑兵由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为了追击溃兵,他们甚至没有减缓马速,只是用骑枪去拨开枪盾阵,顿时吃了大亏。 这一幕看的付磊心痛不已,一千骑兵杀进来,对战一座五百人的步阵,死伤过半,最后居然还让对方跑了那么多人,这口气他怎么能咽的下去。 不等身后的两千步兵跟上来,付磊便一马当先带着剩余的骑兵追击了出去。 付磊刚刚带着骑兵越过的一处转角处,就听到沉闷的号角声从山谷深处吹响,紧接着便是冲锋的战鼓声。 他还未来得及多做思考,就已经感受到骑兵冲锋时的马蹄震动声,只是片刻,付磊就见到了从军营深处涌来的骑兵。 “杀杀杀!……” 胡奎双目赤红身披重甲一马当先,身后的轻骑也是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在付磊的心中,青山营不过是一群混吃等死的杂兵,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青山营这一千五百骑兵,虽然在装备上远不如白虎营,但是此时他们有着三倍的数量优势,尤其是在气势上,更是稳稳的压过了白虎营。 面对白虎营这些装备精良的铁甲,他们迎头就撞了进去,经营内顿时人仰马翻,倾倒、翻滚的骑阵犹如山崩一般。 这一轮正面对冲,双方个自留下三百多具尸体,正当付磊准备回身在战时,却看到胡奎带领着骑兵,头也不回的冲向营门。 见状,付磊心中咯噔一下,脑海里突然冒出两个字——完了。 他虽然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两千步兵,但是未结阵的步兵对上骑兵,会像麦子一样被人收割,这是军武之人的常识。 更何况这两千步兵为了追击,还跟在后方匆匆行军,不过他此时想要报信,显然是已经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付磊只能勒马掉头,想要再杀回去,就在这时军营两侧掩体后,突然伸出来无数把强弓。 正在付磊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中,随着陆离的一声令下,一千多把强弓,同时对着这二百多骑松开了弓弦。 “啊啊啊……” 此刻停步的骑兵犹如一个个高大的活靶子,两轮齐射过后,场中只剩下了寥寥几骑,正在目露恐惧的看着四周。 第145章 厮杀 随着最后一骑白虎营骑兵落马,陆离只留下一个小旗的人马对尸体进行补刀,然后便下令全军杀了出去。 正在跑步追击的两千白虎营步卒,在听到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时,他们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下意识的停步驻足,还未等到将领喊话,骑兵就已经杀至了面前。 “将士们随我冲阵!”胡奎一马当先的高声喊道。 “杀……” “杀!杀!杀!…” 眨眼之间,青山营骑兵便成一个锥子型骑阵,狠狠的撞进了白虎营步阵。 正如付磊临死前的猜想一样,这两千步卒瞬间就被战马给冲散了。 一些靠在锋线外围的士卒,还能向着两侧闪躲,而正面接触骑兵的步阵,就像被镰刀扫过的麦苗,成片成片的倒了下去。 特制的骑枪,在战马巨大的冲击力加持下,一枪递出,敌人就像糖葫芦一样被串到了一起。 那些侥幸躲过骑枪的士卒,也被后来的战马直接撞飞,一时间惨叫哀嚎之声充斥在整个军营之中。 喊杀声如潮,马蹄声轰然翻卷,怒吼声、厮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偌大的军营之中沸腾。 战马卷起的沙尘在空中飘荡,空气里充斥着渗人的血腥气味,骑兵在冲入步阵后猝然发力,长枪与铁骑的碰撞,伴随着扭曲的兵器刮擦声,步阵之中不断有人倒下。 这场骑、步之战,从双方接触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给白虎营太多的思考时间,遭受了巨大损失的步阵,才稍稍反应过来片刻,损失就已经达到了六百多人。 然而白虎营的步阵并未彻底崩溃,依靠战甲强大的防御能力,步阵硬生生的扛住了这一波的骑兵冲阵。 但是面对着如潮水一般的骑兵,仓促结阵的白虎营也只是能够勉力支撑,并未能发挥出他们应有的战力。 在倒下八百具尸体后,白虎营终于撑过了骑兵的冲杀,当惊魂未定的步阵重新聚集,准备再次迎战时,却看到青山营的骑兵并未调转马头,径直的奔向了营门外。 然而陆离并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片刻,便已经率领着青山营的步卒杀到。 自古以来,人与人的身体素质之间,并无太大区别,区别只在于精神信念与装备。 虽然白虎营的装备占据着优势,但是此刻他们的战心已经垮了。 陆离对着敌方战阵挥刀一指,运足了气力喊道,“杀!” 下一刻,青山营的士卒便如同饿狼一般扑向了白虎营。 “杀杀杀……” 顿时喊杀之声,如同野兽怒吼,刺穿了每一名白虎营士卒的心理防线。 在两波箭雨过后,青山营的士卒就已经扑进了敌方的战阵之中,这一瞬间,战场之中变得混乱不堪,无数铁器的撞击与喷洒出来的鲜血充斥在每个人的视野。 如林的枪阵刺在铁甲之上,发出了令人难以接受的刺耳声响,战刀的碰撞激起了无数火花,枪锋刺穿盔甲没入血肉中然后刺出去,伴随着肉血四溅,一场惨烈的白刃交锋拉开了序幕。 双方交战的一瞬间,盾兵在前顶住了,白虎营最强的一波反击,随后盾阵便开始向前推进,不停挤压着白虎营的活动空间,周围人齐声呐喊道。 “一二三,推!” “一二三,推!” 青山营的士卒如同往日的训练一般,机械的执行着操练的动作,盾前不停有长枪刺过来,盾后也不断有钢刀挥出。 战刀染血之后,青山营士卒仿佛已经忘却了恐惧,在身边同伴的呐喊声中,大家奋力挥砍、刺杀。 整个青山营的军阵,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严格贯彻着操练的技能。 在遭受到一轮骑兵冲杀之后,白虎营甲士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遇上这群战力远超预期的步卒,没多久他们的军心就彻底溃散了。 面对着血腥的战场,不断有士卒心理开始崩溃,有些被吓破胆的士卒,已经开始扔掉兵器掉头逃跑了。 在被将领带着军法队杀掉几人之后,这才堪堪稳住阵型,然而在面对着枪盾阵坚定如山的推进,白虎营开始节节后退,青山营陡然爆发,在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下,最终白虎营的战阵还是崩溃了。 “他们垮了!他们垮了!杀啊!~~” 看到白虎营阵型开始溃散,青山营的士卒兴奋的呐喊道。 兵败如山倒,战场之上一旦军心溃散,就再也无法重新凝聚起来了。 白虎营的将领眼见己方大势已去,在不甘与愤怒之中喊道,“撤!” 听到将领的发话,白虎营的士卒如蒙大赦,纷纷拿出吃奶的力气,向着营门处就奔逃了过去。 …… 就在军营中激战之时,胡奎已经率领着骑兵杀出了营门。 此时一千五百骑兵已经不足千人,两轮的冲杀让骑兵损失了将近六百人。 然而这支骑兵并没有因为减员而降低战斗力,想比之前骑兵的气势反而更胜之前。 此刻战马上的士卒们,几乎人人染血,这时他们大部分人的骑枪都已经脱手了,取而代之的是在阳光下泛起幽芒的战刀。 在白虎营三千甲士杀入军营后,潘云章就一直率领着两千人留在原地压阵。 他本以为对面的杂兵会一触即溃,用不了多久,便能收到己方大胜的消息,可惜等来的却是由胡奎亲自带队的一千铁骑。 潘云章此时手中虽然还有一千骑兵,但是已经来不及加速冲锋,只能仓促的命令他们迎战。 骑兵交锋,双方战马的冲击力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而增强冲击力最主要的因素,便是战马的马速。 仓促迎战的白虎营骑兵,只是一个照面就被胡奎给冲散了,纵是他们拥有着更好的铁甲,也难以弥补马速上的差距。 由于对方战甲的缘故,这一次的正面冲锋,胡奎并没有给对方造成太大的伤亡,但是他并不在乎,因为胡奎的主要目标是位于步阵中央的潘云章。 第146章 屠戮 潘云章所在的这一千步阵,由于早已列阵完毕,阵型还算稳固。 可是当他看到青山营冲来的这些染血骑兵时,心中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最终他怂了。 “御敌!” 潘云章在对步阵下达命令后,他率领着十几骑亲卫骑兵开始驱马后撤了。 这些白虎营的士卒,只是在禁军之中能称的上是精锐,其实也不过是一些装备更好一点的地方军。 步阵甲士一见统领离阵后撤了,这让他们本就不高的士气,又下降了几分。 而胡奎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他下令将骑兵分成了两个梯队,随即就提升马速带领着三百骑兵,径直撞进了步阵之中。 只是第一波冲势,就让这些养尊处优的步卒,知道了何为铁骑冲阵。 撞开步阵前方的塔盾之后,青山营骑兵便进入到了收割模式,只见骑士手中的战刀左右挥砍,几乎每一刀都会带出一片血花。 后撤的潘云章见到这一幕,心胆俱裂之下,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他命人以令旗指挥己方的骑兵向自己靠拢,就是这一做法让白虎营彻底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在胡奎将步阵冲开以后,后续的第二波骑兵也已经杀到。 崩溃的步阵在面对第二波冲击时,犹如被秋风扫落叶,毫无招架之力,只有零星的士卒做出了抵抗。 在经受了两轮的骑兵冲刷之后,白虎营的士卒,都已经被这些悍不畏死的骑兵吓破了胆。 而胡奎带人冲出步阵后,并没有再理会潘云章,反而是兜行了一圈,回头扑向了这些准备撤逃的骑兵。 此刻胡奎带出来的这一千五百骑兵,已经不足七百人了,但是他们打出来的气势犹如千军万马。 在刚刚的正面交锋中,白虎营骑兵的损失其实并不大,可是此时他们已经收到了撤逃的将令。 作为一个边军老卒,胡奎怎么会放过这种天赐良机。 他带领着这七百骑兵,在快要接触到对面锋线的时候,将骑队化为了两股,从两侧绕开了敌人的正面。 然后就在双方人马错身而过时,这两股骑兵就像两柄利刃一般,狠狠的从对方阵型的中段对穿而过。 白虎营逃离的骑阵瞬间被打乱了,这一击过后,对方只有两三百骑的先头骑兵奔向了山口,后续的骑队则被胡奎带人狠狠咬住了。 …… 八月底了,秋日的末尾,天气已渐渐的转凉了,小青山谷底的树叶已经转黄。 午后的一声惊雷响彻大地,山谷之中大风四起。 一场秋雨不期而至,微凉的山雨拍打着山间的黄叶枯草,冲刷着大地泥沙,最后流淌进了溪流河水当中,汇成了冬日到来前最后的激流。 从半山腰上朝下方望去,山谷里的厮杀还在继续,兵戈与生死的气息弥漫在这里的每一处角落。 混乱的战场上,厮杀的轨迹由营门处往东,一直延伸了十数里的距离,实际上则不过是青山营追出的步卒,一路驱赶着白虎营倒退向谷口处。 陆离带队一路不依不饶的追杀过去,肆流的雨水早已将全身浸得湿透,空气有些阴冷。 士卒脚上的鞋,有一些都已经嵌入进道路的泥泞当中,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青山营的气势。 此时白虎营的士兵就算再傻,也已经看出了陆离的意图,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胜负之战,而是在屠军! 陆离手里提着长刀,不紧不慢的吊在队伍后方,一路驱赶着溃兵推向谷口。 “东家,您休息一下吧,谷口有孙将军把守,他们逃不掉的。”崔山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劝说道。 他从军营里一路厮杀出来,看的崔家兄弟心惊胆战,在这一个时辰里,陆离至少砍杀了三十名敌人。 而且陆离所用的刀法可以说是毫无章法,完全就是战场上最实用的搏命战法,有好几次都是险象环生。 每次兄弟二人刚要持盾上前护住他时,都被他制止了。 尤其是不久前的这次,陆离硬生生从两骑战马的铁蹄之下,救出了一名重伤的士卒,骑枪蹭着他身上的战甲划过,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看到这一幕时,崔家兄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陆离身手敏捷,这才堪堪避开了这一记致命长枪。 但是随后发生的一幕,彻底让这兄弟二人看傻了眼。 他将伤兵从马蹄下救出之后,并没有着急脱战,而是连续在泥浆中翻身闪躲,紧接着就迎战上了敌人的第二骑。 陆离站在雨中双手持刀,正面迎上了战马,他没闪没避,直到双方近在咫尺时,他才用一个诡异的姿势挥出了一刀。 接下来便让崔家兄弟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疾驰过来的一人一马,被陆离从当中直接劈开了,一刀挥出人马具碎,崔家兄弟的眼中只看到一片血幕,随后便是内脏混合着鲜血被抛洒向了空中。 陆离则是被半截战马的尸体砸中,在强大的惯性之下,他被撞退了数丈,最后还是用战刀插入地面,才稳住了身形。 换做以前,他们从来不相信,像陆离这种大人物会以身犯险,何况是仅仅为了救一名伤兵,这颠覆了兄弟两人的认知。 …… 陆离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对着崔家兄弟说道,“你们俩记住,在边军,只要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人,那就是亲兄弟,谁的命也不比谁的更值钱!别管我,跟着队伍杀过去……” 闻言,崔家兄弟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大部队杀向了谷口处。 秋雨之中,惨烈凶险的厮杀,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这片山谷上的主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青山营的士卒已经开始三五成群的抱团在一起,形成了无数个临时的战阵,亡命的追杀着敌兵。 此时人人脸上都沾了粘稠的鲜血,加上雨水的冲刷,此时他们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讨命的恶鬼。 此刻他们的每一声喊杀,都能吓的敌人心惊胆战。 …… 小青山谷口。 孙虎带领着八百人,早已在此地守候多时了,正当他心忧谷中战事,等的焦急难安之际,远处雨幕之中出现了几骑模糊的身影。 第147章 落幕 当潘云章带着亲卫骑队逃到山谷口时,这才发现青山营居然敢将事情做的这么绝。 此时五百人的枪盾阵,已经填满了本就不大的谷口,当他又往前急行了几步之后,这才看到两侧的山崖上,还散落着数百把强弓。 这一刻,潘云章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才叫做绝望,他勒马收缰后,与孙虎隔着雨幕对视着。 此时他坐下的战马,仿佛也感受到了危险,粗壮的马蹄不安的在泥浆里躁动,身体也一直在试图向后转身。 潘云章拍了拍战马,试图安抚下它的情绪,脑中则也在思考着对策。 片刻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独自驱马往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前方可是孙虎,孙统领!” 然而他的这一声叫喊,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孙统领我知道是你,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非要把事情做绝?这次你放我离开,我保证事后绝不追究,你看可好?” 对于这种权宜之计,孙虎甚至都懒得搭理。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突然亮起一道闪电,璀璨的亮光瞬间照的谷口一亮,透过这一丝亮光,潘云章看到了一片长枪反射回的森寒光芒。 他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气,接着喊道,“既然这样,还请孙统领开出条件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尽力满足!” “潘统领别喊了,还是留着点气力吧,我哥说要将你们全部埋葬在这座山谷中,就一定要全部埋了,他说过生意人一定要讲诚信!” 孙虎的回话,放在平时更像是玩笑,但是在此时此刻,却让潘云章的心沉入了谷底。 青山营这是已经摆明了态度,就是不想谈了,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只想要自己的命并不想要好处。 就在潘云章拖延时间的时候,白虎营剩下的这最后三百骑兵,终于追了上来。 见到骑兵后,潘云章虽然有些欣喜,但是依然神色凝重。 因为这处谷口实在是太狭窄了,这大大限制了骑兵的冲击力,再加上秋雨将地面泡的泥泞,战马根本就提不起马速。 当他还想试图再和孙虎沟通的时候,身后隐隐已经能听到士卒的喊杀声了。 潘云章知道一旦后方的追兵杀了出来,自己将腹背受敌,那时就再也没有任何的逃生可能了。 他索性把心一横,对着这三百骑兵鼓舞了一番士气,便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冲向了谷口。 阴暗的天色,泥泞的道路,冰冷的秋雨,一声惊雷过后,潘云章率先催动战马开始了冲锋。 “兄弟们活下来的官升三级,赏千金!大家随我杀出去!” “杀!” “杀啊!” “冲啊!” …… 随后三百骑兵便向着谷口处开始了加速,沉重的马蹄踩踏在地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泥浆、水花在战马身侧不断翻飞,一时间怒吼声仿佛撕碎了雨幕。 而青山营这五百枪盾阵,此时只是沉默而肃杀,如同磐石一般堵住了谷口,这一瞬间双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孙虎死死凝视着双方的距离,待骑兵刚刚冲进射程,他就将手中的令旗挥了下去,随后便由两侧山崖,射出了密集的箭雨。 一声声的箭矢破风声不绝于耳,大片的箭雨更像是要将雨丝一起射断。 潘云章所率领的骑兵,不断在有人落马,若不是有几骑亲卫持盾护在他的一旁,此时他怕是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作为将领,他肯定是要被弓箭手特殊照顾的,然而跟在他身边的亲卫,就没有他那么好命了。 亲卫们让出了盾牌,自己很快就被箭雨射落下马,有人落马就又有人补上,十几骑亲卫前赴后继的护主,也不断的有人继续落马。 这些亲卫都是他从家族里带出来的,跟了潘云章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了,大家平日里朝夕相处,看到此情此景,他怎么能不痛心。 “青山营!老子操你妈!兄弟们杀啊!”潘云章发出了绝望的怒吼。 “起盾,举枪!”就在骑兵离阵前不足五十步时,孙虎这才对着步阵下达了命令。 得令后,青山营步阵迅速竖起塔盾,架好了长枪,看到这一幕时,潘云章知道自己完了。 刚刚他已经仔细的观察过,青山营的枪盾阵当中,只有一些普通的盾牌,潘云章本以为是孙虎带兵绕后走的匆忙,并未来得及携带太多装备。 直到当他冲到阵前,看到了这些巨大的塔盾,他才知道即使对方布置仓促,他们也做到了如此严谨。 潘云章心中十分不解,这哪里还是那群禁军中的杂兵,只是当他明白时,已经悔之晚矣。 孙虎在最后一刻才下令竖盾,这也并不是为了坑白虎营,只是塔盾的分量极重,每一面盾足足有一丈高,通常需要两名强壮的士卒才能撑起,为了最大节省士卒的体力,这才在最后一刻竖盾。 这些战法都是在陆离的练兵方案之中记载过的,这份练兵的计划书非常繁琐,但是通篇总结下来的核心,就只有一句话,细节决定成败。 只听“轰”的一声,潘云章的战马首先跃起撞上了塔盾,紧接着便是连续的铁骑撞阵。 塔盾虽然高大坚固,但是毕竟还是由人力支撑的,在经历了连续的铁骑冲击之后,塔盾纷纷被撞倒了。 这些塔盾的防御作用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作用是阻挡马速,和避免战马跃入阵后,从而打乱步兵阵型。 此刻塔盾虽然倒了,但是骑兵也失去了冲击力,随后迎接他们的便是如林的长枪。 布阵前排士卒刺出的每一击长枪,几乎都能扎出一片血花,那些零星冲入步阵的骑兵,也像是陷入进了泥沼之中。 盾牌的推挤,长枪的戳刺,战马的嘶鸣,一时间血浆、内脏、脑花,喷的四处飞溅,一声声惨嚎,听的所有人头皮发麻。 第148章 祭旗 在青山营这座坚固的枪盾阵面前,潘云章所率领的冲阵骑兵,终究是踏入进了泥沼。 被枪盾围堵住的战马,失去了往日的战力,白虎营的骑兵只能依靠着战甲,拼死抵抗着这场围杀。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不停拍打在每一名对战士卒的身体上,地上的血污随着雨水冲刷,汇聚到低处,最后又形成了血渠。 这场规模不大,但是异常惨烈的阻击战,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 当陆离带着步卒杀出山谷的时候,遥遥看到谷口处已经在打扫战场了。 …… 孙虎亲自带人押着潘云章来到了陆离面前,潘云章刚想说话,便被两名士卒揣在膝窝,跪倒在泥浆中。 “伤亡怎么样?”陆离冲着孙虎询问道。 “死了三百多个兄弟,其余人人挂伤。” 一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阻击战,还是八百人守株待兔的打三百人,最后战损比却达到了一换一。 陆离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这就是铁骑的杀伤力,如果这是一场正常的野战,步阵面对一支满甲铁骑,三换一,甚至是五换一都不奇怪。 他此刻只能庆幸这不是一支重甲骑兵,白虎营的骑兵只是骑士满甲,战马却只是轻骑,不然这点人数的步阵,根本撑不住铁骑的一轮冲杀。 “知道了,你去安排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兵吧。”孙虎领命后,便匆匆离去了。 “你就是潘云章?”陆离看着面前跪着的将领随意问道。 此时的潘云章,盔甲残破,满身泥污,哪里还有半点之前那副英武不凡的气势。 “青……青……青山伯,放……放了我,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 不知是害怕,还是被冷雨淋了太久,潘云章的嘴唇不断的在哆嗦着。 “哦?~~放了你?” “对……对,只要你肯放了我,想要什么你尽管提,我有钱,我家很有钱,我愿意出五十万两白银赎身,不不不,一百万两!”潘云章见到陆离面无比表情,瞬间改口增加了筹码。 “一百万两啊……” 陆离轻轻的在嘴里重复了一遍,然后就用手中战刀拍打着潘云章的脸说道,“潘统领你可知道,当初我就在这片山谷之中,救了十几万灾民,才侥幸得了个爵位。 十几万条性命啊,当初也不过花了我五十万两白银,如今你的一条命就价值百万,一百万两白银就是五万大军一年的粮饷,呵呵……想想还真是讽刺。” “伯爷,伯爷,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加,还可以再加的,求求你……你不要,不要杀我啊……” 话未说完,潘云章就开始在泥浆中不住的对着陆离磕头。 “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 陆离没有理会潘云章,而是将头偏向了一侧的胡奎问道。 胡奎此时犹如一个血人,身上的残甲更是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想杀了潘云章,这样既能泄愤又能减少后患,但是他也听到了对方愿意拿百万白银赎身,所以胡奎就不敢再向陆离谏言什么了。 “任凭伯爷定夺!” “青山营的军法,历来都是由你来主持的,是杀是留,全凭你自己拿主意。” 说完陆离便与潘云章擦身而过,向着谷口处走去了。 还未等胡奎答话,跪地的潘云章先着急了,往日的宿怨,再加上今日的厮杀,他知道自己落到胡奎手中,就再也没有了活路。 于是潘云章费力的扭动着被捆绑的身体,在泥浆里艰难的转回了身,他冲着陆离的背影喊道。 “青山伯当真要杀我吗?!家父可是幽州刺史!我背后还有着淮王!你杀了我拿什么和朝廷交代,你可不要自误!” 闻言,陆离停下了脚步,潘云章以为是陆离害怕了,刚想再开口追加筹码,却只见陆离直径走向自己,一把就薅住了自己的头发。 陆离双目猩红的盯着潘云章大声喝道,“交代?!我给他们交代,谁来给这些战死的将士交代!” 说完,他狠狠扯着潘云章的脑袋环顾了一圈战场,“看到了吗?我操你妈,都是因为你的愚蠢,才让这些将士毫无意义的血洒山谷,他们的职责本应该是战北蛮!战南夷!是保境安民!如今却被你用来窝里斗,你跟我要交代?我今天就给你个交代,胡奎!” “末将在!” “将潘云章斩首祭旗!尸身悬挂于谷口外,七日之内,不准任何人前来收尸!”说完,陆离一脚将潘云章踹倒在了泥浆里。 “得令!” “别杀我,别杀我!你不能这样做,我爹……我爹可是刺史!我老婆是安乐郡主,我身后还有淮王,你不能杀我,不能杀……” 潘云章像一条死狗一样在地上翻腾着,他极力的想要蠕动到陆离的脚边,可惜却被胡奎薅住了头发扯了回来。 他将潘云章交到了两名士卒手中,自己缓缓的抽出了腰间战刀。 “潘统领,你可以看不起我,但是你不能看不起我手里的刀,今天我老胡亲自送你上路!” “胡奎……胡奎……不要杀我,放过我,放过我,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好不好,好不好……不要……啊!……” 潘云章在两名士卒的按压之下,勉强抬起头,目露哀求的看着胡奎。 胡奎却是毫无所动,只见他双手持握着战刀,高高的举过了头顶,随后便对着潘云章的脖颈处,大力的劈砍了下来。 一声惊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喷了胡奎满身,掉落的头颅也滚到了他的脚下。 胡奎用手肘夹住战刀擦拭了一下血迹,才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头颅。 他抓着潘云章的发髻,提到自己的面前凝视着,一双惊恐的眼珠似要崩出,这大概就是死不瞑目了吧。 此刻胡奎的心中五味杂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对着头颅凝视了许久,才提着脑袋走到了陆离的面前。 胡奎单膝跪地,对着陆离抱拳说道,“贼首潘云章已于阵前伏法,请伯爷过目。” 陆离俯身将胡奎扶起,两人四目相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149章 善后 历经了两个时辰的激战,这一场在小青山谷底的屠戮,终于落下了帷幕。 天色依然昏暗,雨还在下,伤兵们正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被陆陆续续的送往军营救治。 孙虎在带着余下的士卒打扫战场,清算伤亡,胡奎则是带着一个小旗的人马,正在对着白虎营士卒的尸体挨个补刀。 此刻陆离兑现了他的承诺,真的将整支白虎营五千多官兵,全部埋葬在了这座山谷之中。 大战落幕,又过了许久,所有的将士们才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大战之中内脏破碎散发出的腥臭之气,让人闻之欲呕,散落在各处的断肢残骸,将这片土地变成了修罗地狱。 陆离坚守在这片战场上,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个伤兵,这才在崔家兄弟的搀扶下回到了军营。 …… 军营内一处简陋的木屋中。 陆离泡在一个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手里正端着一碗热姜汤边吹边喝着。 这是回营之后,陆离亲自去伙房,教着伙头兵熬制的,在确保每一名士卒都能喝上一碗后,他才回到了木屋。 这次交战由于穿着重甲的缘故,陆离并没有受到什么皮外伤,只是被那半截战马撞击到的那一下,到现在胸口还有一些隐隐的作痛。 若不是大雪山的功法增强了体魄,换做常人早就五脏俱碎了。 陆离泡在木桶里,回忆着这一场大战的始末,他在心中不断推演着结局,到最后他甚至想到,如果面对白虎营的挑衅,己方若是能低头,是不是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便被深深的忧虑取代了。 四千多禁军中的杂兵,只是在经历了短时间的操练后,便击败了禁军之中所谓的王牌军,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歼。 陆离甚至不敢想象,帝国的军队都已经孱弱到了何种地步。 “咚咚咚……” 正在陆离闭目思考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崔震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露出了门外穿着蓑衣的孙虎。 “怎么样了。” 陆离在浴桶里,微微睁开眼向着孙虎询问道。 孙虎边脱下蓑衣,边兴奋的对着陆离汇报起了战果。 “这一战我们歼灭了白虎营五千二百余人,还缴获了无数铁甲兵刃,而青山营的弟兄们只损失了一千七百多人,哥你真是神了。”说完,他的眼睛里,仿佛闪烁起了崇拜的光芒。 陆离可以理解孙虎的这种兴奋,毕竟此战无论放在哪个将领身上,这都可以算得上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胜了。 站在将领的角度上,孙虎确实应该高兴,但是作为计划的制定者,陆离只是感到了心疼,一千七百多个兄弟,在这短短的两个时辰里,就这样死于了内斗之中,此刻他的心像是在滴血。 不过他并没有责怪孙虎,因为孙虎此时的表现,才更像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将领,毕竟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我回去后仔细的想过了,此战之中所有细节,几乎都是按照你计划走的,你还说自己不知兵,哥你也太谦虚了。” 的确,从白虎营在营外挑衅,到双方交战,陆离只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便构思出了一套歼敌方案,这怎么能令孙虎不惊讶。 从激怒,诱敌,绊马索,佯败,到骑兵的出其不意,再到提前的切后路,甚至就连青山营里现有装备的应用,也被发挥到了极致。 这些细节看似不起眼,但是事后细细想来,在这些预设里,只要有任意一个环节出现问题,这一场一边倒的歼灭战,就很有可能被打成消耗战。 其实这一场将近万人规模的大战,只不过是陆离的一场豪赌,所有的胜负关键,并不在于细节而是练兵。 陆离知道,两支军队的纸面实力相差甚大,无论从士卒的身体素质,还是军械装备上比较,青山营都远远不如白虎营,青山营唯一的优势,就是在严苛的训练之中,凝聚出来的士气军心。 据历代兵书中记载,一场大战之中普通军队伤亡一成就会溃散,而能坚持到伤亡三成还不乱的,就可以算得上是精兵了。 然而青山营却在日常严苛的操练下,慢慢凝聚成了一个整体,因为青山营士卒的操练时间过短,没有实践过,所以陆离并不敢说他们能战到最后的一兵一卒,但是他相信在军心士气上,青山营是能稳稳压得过白虎营的,这就是他的底气。 陆离之所以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打这一仗,绝不是为了赌一口气这么简单。 这一场豪赌的结局,彻底撕开了帝国军队的遮羞布,也赢下了日后扩军的班底,更是在实验练兵方法的效果。 陆离看着孙虎兴奋的神情并没有指责他,他从浴桶里捧起一把热水洗了一把脸说道,“赢是赢了,后续的麻烦也很快就该来了。” 这句话瞬间将孙虎的兴奋之情驱散了,刚才他心里装的只有这一场大胜,但是陆离这淡淡的一句话,像是泼在他脸上的一盆冷水,顿时就让他清醒了过来。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应对?” 看到孙虎的表情瞬间由喜转忧,也把陆离给逗笑了,“那就不是你能操心的事情了,小皇帝,朝廷言官,兵部,淮王,士族,只是想一想我都觉得头疼,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实在不行,我们他妈的就反了这狗日的朝廷!现在我们手下有这么多能打的兄弟,还怕个鸟啊!到时候就算随便找个地方落草为寇,就凭那些软蛋地方军,绝不敢轻易招惹我们!” 陆离裹着一块大布,从浴桶里走了出来,他笑着在孙虎的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小子居然还长着反骨啊。” 挨了陆离一巴掌,孙虎讪讪的笑道,“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只是万不得已的一条退路,现在就说这个还为时尚早,你就在这里安安心心的,把兵给我练好,外面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们先顶着。” 第150章 各方反应 陆离接过崔山递过来的衣服,独自走到了窗边,看着入冬前这最后一场秋雨,叹了口气后才喃喃的说道,“将士们浴血厮杀完了,就该轮到阴谋诡计登场了。” 当天夜里,有无数的快马,在京城中飞驰着传递消息。 第一个获知消息的大人物,便是兵部尚书项充,白虎营私自大规模调动,按常理若是真的追究的话,这可是重罪。 可是潘云章的背景就放在那里摆着,他往日里就在禁军之中嚣张惯了,只要他不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去轻易招惹他。 何况潘云章又娶了安乐郡主,如今在两家的强强联合之下,他老爹潘鸿辉,早已经将目光瞄向了四震将军中的一席。 明眼人都知道,潘云章之所以会到禁军之中任职,也不过是为了镀金罢了。 在禁军之中爬升,既可以近水楼台,又没有边军之中的危险,潘家父子的如意算盘,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的。 所以最初项充收到白虎营调动的消息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眼中,这件事情实际上可大可小。 只要到时候随便捏造个理由,再补个兵部的条子,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遮掩过去了。 何况潘云章对待这些实权上官,还是很会做人的,他不但不以势压人,反而还很舍得送礼,往日里每次发生这种事情,项充都会收到不少好处,因此他对于潘云章的出格,总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次潘云章调动白虎营出营以后,便没有了消息,最先察觉到异常的,还是白虎营的主将白航。 这名老将往日里,只想着平平安安的解甲归田,所以对于潘云章的所作所为极少插手。 甚至已经将白虎营中的大部分兵马,都交给了潘云章指挥,这也是潘云章身为副统领,却可以随意调动白虎营兵马的原因。 这次大军出营迟迟不归,起初白航还认为是这一场大雨的缘故,直到天色渐晚,仍不见大军归营,他才感觉到出事了。 潘云章平日里带着大军出去耀武扬威倒是没什么,但是大军夜不归营这件事,就不是一个兵部能压下来的了。 到时候朝廷若是怪罪下来,潘云章可以凭借着家世脱罪,身为主将的白航就罪责难逃了,于是他立刻派出了心腹四下打探。 白航了解潘云章的性格,他并不认为潘云章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他知道这种愚蠢的事情,潘云章是做不出来的,所以这就更令他坐立难安了。 当他打探到白虎营的动向后,也派出过快马前去探查,可惜此时的小青山已经被陆离戒严了,探马在谷口处就被哨卡拦下来了,根本就进不去。 心腹归营后便立刻将此事向白航汇报了,起初听到的消息还没有什么,只是他最后一句话,吓的白航脸色都变了。 心腹说自己虽然没能进入山谷,但是却在谷口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还在谷口外的低洼处,看到了隐隐的血迹。 只是听到心腹的一番简单描述,白航就笃定小青山肯定出事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大事。 根据探马所报,闻到了浓烈血腥味,仅此一条,就让白航的心坠入了深渊。 要知道今天的这场大雨可不算小,即使是这样,都没能冲散的血腥之气,可想而知山谷之中发生了什么。 他连夜动身前往了项充的府邸,将此事报告给了项充,项充听闻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潘云章这次可能闯大祸了。 随即就提笔写了两封密信,一封送往了幽州刺史府,一封送去了郡马府。 …… 皇宫。 赵广正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这段时间里的奏报,已经将他弄得焦头烂额,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由于脚步匆忙,小太监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毛手毛脚的,咱家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被你吃了?……” 刘谦狠狠的瞪了小太监一眼,可是当他看到小太监手里的东西,瞬间将教训的话咽了回去。 “哼,咱家回头再找你算账。”说完,便拿着奏折匆匆的去交给小皇帝了。 刘谦刚才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惊动了内间里的赵广。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赵广对着外面训斥了一句。 “陛下,陛下,出事了……。” “连你也学的没规矩了吗?” 当赵广看到这封急报的颜色后,他的反应和刘谦如出一辙。 红色,又是红色,这是帝国之中最高级别的密报。 “拿过来!”赵广向着刘谦催促道。 刘谦将急报交给赵广,身体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赵广接过这份急报后,就目不转睛的看了起来,然后他的表情就变得丰富了起来。 从忧虑,到错愕,到愤怒,再到不可置信,几种表情同时出现在赵广的脸上,让他英俊的面庞上出现一些诡异的扭曲。 这份密报只有寥寥数十字,却让小皇帝拿着它看了一遍又一遍。 三个时辰前,青山营将士在小青山谷底全歼了五千白虎营甲士。 初时赵广以为又是边关急报,直到他看到是陆离的署名这才稍微安心,随后看完了内容,他既愤怒于陆离擅自用兵,又愤怒于白虎营的无能。 而对事情的起因,陆离只写了潘云章率军在营外挑衅无果,随后便召集了兵马强行攻击了军营,他还搬出了帝国律法,帝国军无辜闯营视为谋反,最终青山营以死伤一千七百余人的代价全歼了叛军。 赵广放下手中的密报,脸色有些难看,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陛下,您保重龙体啊。” 刘谦在一侧观察到小皇帝的状态不好,小心的提醒道。 事已至此,此时也已经是多想无益,换做其他的朝代,陆离的所做所为,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可是朝廷此时却正是皇权势微,正当帝国的用人之际,再加上陆离还是一个坚定的保皇派,不说他以往的功劳,就凭他能在短时间里,练出如此精兵,这让赵广怎么舍得对他挥泪动刀。 第151章 底牌 一番权衡之后,赵广起身来回的在御书房里踱着步,对于这件事情他越是深思,越是让他难以抉择。 按照帝王家的冷漠,这种时候通常会为了顾全大局,舍弃掉陆离,这样才能换取帝国的短暂安定。 可惜小皇帝却和以往的君王都不同,他虽然是登基不久,但是早已经展现过了他的雷霆手段。 他双手撑着桌案,闭目沉思了良久,最终才决定了死保陆离,只是为此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他现在无法承受的。 首先,若是不处理陆离的话,兵部第一个就不会答应,从而还可能引发朝堂上的连锁反应,一旦文武百官联合施压,如果出现那种情况,就算是赵广身为帝王,也很难在保住陆离。 陆离这次不光是触碰到文官的底线,同时也是打了武将的脸。 文官是绝对不会允许,京师重地出现这样一支不受约束的强悍之军,这种事一旦有人开了先河,以后万一有人效仿,就会酿成大祸。 而这次武将集团,甚至会比文官更想处死陆离,如此战绩不仅反映出了他们的无能,还削弱了他们在京师之中的力量,这怎么能令他们不恨。 其次,潘云章的身后,不仅有一个统领幽州军政财大权的刺史老爹,他还有一个手握十万精兵的淮王老丈人,这两方势力,都不是小皇帝现在可以轻易得罪的。 现在鲜卑人正在并州进行太原围城战,而幽州就与并州相邻,何况这次朝廷援军,还要抽调幽州的三万守军,只是想到这一步,赵广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冒汗了。 他重新倚靠回龙椅上,神情显得极其疲惫,许久,他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陆离啊陆离,你往日里不是智计无双吗,怎么会在此时,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啊,你让朕该怎么保你啊。你可知道如今帝国的乱局已现端倪,外患已至,此时绝不能再起内乱了……” 赵广想要保住陆离,不仅是因为陆离能力出众,更多的是他知道陆离并没有不臣之心,一旦这次他保不住陆离,保皇派的官员就会人人自危,万一他们倒向门阀士族的一方,那他这个皇帝恐怕就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 “陛下,青山伯的密报中,可有写过求助的内容?”正在赵广心乱如麻的时候,刘谦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 “回陛下,咱家只是觉得,以青山伯以往的做事风格来看,他绝不是那种做事莽撞、不计后果的人。” “哦?你接着说……”听到这赵广感觉到眼前一亮。 “自从青山伯赈灾获爵以来,您交代他做的事,有哪一件他让您失望过,咱家觉得这次也不例外,既然青山伯没有向陛下请罪求助,说不准他此时已经成竹在胸了。” 当初陆离帮过刘谦大忙,这几句美言,也算是大总管的投桃报李了。 “听你这么一说,朕也觉得他不会莽撞行事,就算他自恃功高的认为,朕可以不和他计较,但是也该猜的出,文武百官是绝对不会容下他的。以他的心智,定然不会想不到,难道他真的留有后手?” 其实小皇帝猜的没错,陆离手中确实握着一张王牌,那就是戴在他脖子上的半截玉佩。 这方看上去像一块墨翠的玉佩,就是下山前王汐瑶送给他最贵重的礼物——象甲兵符。 陆离一直将它视为珍宝,从来不曾想过要动用它,它对于陆离的意义,更多的是一种思念寄托。 他并不知道这块兵符能召集多少兵马,王汐瑶只是说过,将来如果需要,就带着它去找岳峰。 …… 在这个秋日的夜晚,京城里有无数的大人物都失眠了,但是作为始作俑者的陆离,此刻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历经了一场大战,陆离感到无比疲惫,刚躺下不久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此时谷外,除了小皇帝,没有人知道山谷内的真实情况,现在所有与潘云章有牵扯的人,都只能靠着零星的消息去猜测。 兵部尚书项充,此时正在府中如坐针毡,他已经派往了小青山数波人,但是都被谷口外的哨卡给拦截了。 最后他连府中豢养的门客也派了出去,希望他们可以绕进谷中探明情况,可惜却变成泥牛入海,这次他们甚至连人都没有再回来。 因为不知道谷中发生了什么,项充不敢贸然的调集大军强行进去,那样做一旦事情闹大,就算是谷内无事,也就变成了大事。 由于幽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所以项充只能把希望都寄托于郡主府了。 安乐郡主赵悦的府邸,并没有开在淮王的封地,而是跟随着潘云章留在了京城,项充希望能借助淮王的人脉,来化解这次事端。 …… 城北郡主府。 此时整座府邸灯火通明,透过大门的缝隙,就能看到府邸里面人影匆匆。 赵悦正身着华服端在正厅,厅内还坐着两个中年男子,书生打扮的人叫苏新志,长相蹉跎的叫蒙泰。 这两人以前都是跟随在淮王身侧的心腹,苏新志是一位谋士,而蒙泰精通谍报。 他们之所以被派到郡主府,一来是淮王对于这个小女儿的宠爱,二来便是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了,比如拉拢一些权贵,甚至是收集一些京城的情报,赵悦是这么猜测的。 这两个人平时在京城里都是各行其是,只有在郡主府遇到大麻烦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才会同时出现。 今晚当赵悦看完项充送来的密信后,她果断的招回这两人。 因为平时朝中重臣为了避嫌,是绝对不敢轻易私信勋贵宗亲的,这种事一旦走漏风声,就会引起帝王的猜忌,这无异于是自毁前程。 所以当赵悦拿到密信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第152章 事件发酵 这一晚小青山谷底的情况,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可惜任他们想尽办法,终是无法进去探明。 陆离在谷口外的关卡安放了三百名士卒,又在山谷谷道安置了无数暗哨,他对所有士卒的命令只有一个,不听劝阻擅闯者杀。 就这样,在历经了漫长的一夜过后,山谷内又多埋葬了几十具探子的尸体。 次日清晨。 就在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都惶惶不安的时候,一则如同惊雷的消息响彻了整个帝都。 禁军白虎营副统领潘云章,率领五千甲士袭击青山营意欲谋反,已被青山营将士击杀于阵前,首级将悬挂于青山谷外示众七日以彰国法。 当这则消息被各方势力获知后,整个京城的权贵圈子都炸开了锅。 这对于远离兵戈已久的帝都而言,无异于是冷水泼进了滚油。 …… 当这则消息,被守在谷口外的探子带回城以后,反应最大的便是郡主府。 郡马爷被人杀了,而且还悬尸于小青山谷口,顿时整个郡主府就沸腾了。 郡主府。 当探子回来禀告的时候,安乐郡主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吃早饭。 “回禀主人,郡马,郡马……” 郡主府历来规矩森严,再加上安乐郡主本就喜怒无常,报信的探子跪在地上颤抖着,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到这一幕,赵悦仅是用一个凌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名手下后背渗出的冷汗就浸湿了衣襟。 “主……主人,郡马爷被……被人杀了……”他颤抖着说完这一句话后,就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了。 “你再说一遍!” 忽闻噩耗的安乐郡主勃然大怒,起身后直接用手臂,将桌子上的饭食全部扫到的地上,一时间房间里碗碟的碎裂声不绝于耳,四溅的粥食小菜喷洒的到处都是。 然后,便是长久的安静。 两个伺候在旁的丫鬟,被吓得浑身颤抖,双手揉捻着衣角不敢抬头,报信的探子被热粥溅了满脸,却不敢伸手擦拭。 赵悦忽然觉得天旋地转,险些跌回到椅子上,见状,两个贴身丫鬟刚想伸手搀扶,却被她给大力推开了。 “滚开!” 她用双手撑着桌子稳住了身形,这才抬起头盯着探子问道,“消息是否属实?” “回禀主人,守在小青山谷外一共有六七波人,所有人都上前验证过了,绝不会有错。青山营的士卒还在谷外张贴出了告示,说……说是……要将郡马的首级悬挂谷外示众七日,我们试图上前,却被守兵拦住了,他们还警告我们说,若无青山伯手令,擅动者杀无赦。” “欺人太甚!一个小小的西北边卒,凭借寸功才侥幸封爵,如今居然敢残杀郡马,他……他……” 赵悦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然后便剧烈的咳嗽的起来,幸好两名丫鬟眼疾手快,这才将她扶回到椅子上。 她奋力的推开了两个丫鬟,朝着门外喊道,“来……来人啊!” 赵悦话音刚落,房间里就进来了一队甲士。 “郡主!”为首的侍卫行礼过后就单膝跪地,等待着赵悦的吩咐。 …… 青云街。 今天本来是休沐日,这里却比往常更为热闹,处处都能看到脚步匆匆的门客。 清晨雾气还未散去之时,青山营斩杀潘云章的消息,便已经在文武百官之中传遍了。 其实反应最大的,还是兵部尚书项充,今天并未轮到他坐班,却在一早便匆匆来到了兵部。 潘云章被杀的事情已经可以确定,他现在更担心白虎营士卒们的安危。 他虽然想不通为何白虎营会战败,但是却坚信白虎营一定被困在了山谷之中。 项充一来到兵部衙门,便匆匆的召集来两个兵部主事,为此他已经连夜草拟好了批文。 两个被喊来的兵部主事,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项充指派前往谷内探查情况了。 为了稳妥起见,项充还特意抽调了一千禁军随行,就是怕再发生什么意外。 …… 消息迅速的在文武百官之中发酵着。 秦玄凌在收到消息后,轻拂着胡须,嘴角挂上了一抹令人难以琢磨的笑容。 武将集团分成了两拨人,一拨人前去兵部讨要说法,另一拨人则是去往了定国公府。 监察御史们一早就去求见皇帝告状了,其余抱着事不关己心态的官员,则是在猜测陆离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做出这样鲁莽的事情。 向幽州和淮王报信的两队快马,早已在项充安排下连夜出发了。 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陆离早晨起床洗漱完,就直奔皇宫而去了。 他知道自己在小青山挥出的这一刀,一定会惊动整个帝国,小皇帝那里肯定再等待着自己的解释。 …… 小青山谷口。 最先到来兴师问罪是兵部的人,两名兵部主事在一千玄武卫的陪同下,气势汹汹的来到了小青山谷口。 “来者止步!” 见到对方来者不善,关卡小旗官抢先上前十几步,拦到了兵部队伍面前。 “放肆!”见状,队伍里的一人勃然大怒。 说话的是两名兵部主事里面的其中一人,此人名叫贺仪,虽然在兵部任职,却是一名不知兵的读书人。 贺仪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这些从军的粗鄙武夫,往日里就连那些各营的校尉,也都从来不放在眼里。 由于他在兵部里掌管着一些补给分发的工作,那些低级别的将领时常需要过来巴结他,这就更让他瞧不起这些粗鄙武夫了。 “你一个青山营小旗官,居然敢拦本官的路,还有没有规矩了!” 小旗官完全没有理会贺仪的态度,依然不卑不亢的说道,“奉青山伯军令谷内戒严,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诸位请回吧!” “放肆!我乃兵部主事贺仪,奉尚书大人之命前来巡营,青山营无故设卡阻拦,你还敢以下犯上,青山营莫不是想要造反不成?!” 闻言,小旗官一脸鄙夷的看了贺仪一眼,嘴里缓缓吐出一句,“青山营成军之后,已不再归兵部节制,诸位请回吧!” 第153章 兴师问罪 贺仪见到小旗官如此态度,顿时火冒三丈,他与那些平日里见到自己就费力讨好的军官,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小旗官的表现刺痛了贺仪脆弱的自尊心,使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放肆!口出狂言以下犯上,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 贺仪本以为这名小旗官会吓的跪地求饶,再不济也会服软,可惜令他没想到的是,小旗官闻言后,只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全然没有将自己的话当一回事。 贺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见他一挥手,随行的护卫队便上前四骑甲士准备拿人。 然而小旗官丝毫没有惊慌,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青山伯命我们驻守此地,并且交代过了不听劝阻擅入者杀!诸位大人们请回吧!” “我告诉你今天莫说是你,就算是青山伯亲自在这里,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他虽然贵为伯爵,但是也是在兵部挂职的,我们同为兵部主事,他还管不到我这里来!” 闻言,小旗官并没有生气,只是回头指了指关卡处的守兵,才缓缓的开口道,“今天不杀光我们,你们一个人也进不去!”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了关卡处。 “你你你……青山营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你们还是不是朝廷的兵?!以青山为名,你们真以为自己是青山伯的私兵了吗?不受兵部节制,你们难道还想造反不成!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 贺仪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蔑视,准备先收拾一下这名小旗官来杀鸡儆猴了。 小旗官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只是回头轻蔑的瞥了一眼,然后就听到了四声落马的惨嚎声。 原来就在这四名骑士,刚要伸手捉拿这名小旗官的时候,关卡的处的几十把强弓就对着这四骑骑兵的战马松开的弓弦。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吓傻了这两名兵部主事,他们虽然都在兵部任职,但是说到底还只是文官,对平时里的吃拿卡要,他们兴许在行,真到了见血的这一刻,他们从骨子里感觉到了恐惧。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群可以任自己拿捏的禁军啊,这是贺仪回神后的第一个想法。 “你们……你们……”贺仪握着马鞭指着关卡处,此刻他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惊惧还是愤怒。 “这四匹战马只是警告,下次射的就是人了。” “来人啊,青山营意欲造反,速速回兵部通知项大人……” 贺仪话音未落,手中的马鞭就被一支劲箭射飞,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刚开始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异样,还是经他身旁的另一名主事提醒,他才看向自己的手里。 初时他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同伴又给他指向了不远处的那棵树,射飞马鞭的羽箭已经被深深的钉入树干之中,箭尾处还在发出嗡嗡的颤鸣声,这一幕可把贺仪吓的够呛。 只听到一声“啊”的惊叫,贺仪就被吓的从马上摔了下来,这引来了关卡守军的一阵哄然大笑。 “杀人啦,杀人啦……” 跌落在地的贺仪,再也顾不上摔伤的剧痛了,手脚并用的就开始向后面连跑带爬,那副模样看上去极为狼狈。 见此情景,这支与兵部主事同行的千人队,才不情不愿的上前,围出一个防御阵,将贺仪保护在了里面。 由此可见这些兵部主事,平日里是有多么不受这些士卒待见,若不是职责所在,他们恐怕更愿意站在原地看热闹。 “不得无礼!”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自山谷里面传了出来。 闻声后,关卡处的守兵纷纷让出道路,只看到胡奎正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缓缓的走了出来。 伴随着胡奎从战马上一跃而下,他身上的甲片发出了一阵阵碰撞的脆响声。 胡奎本就身材魁梧高大,此时又穿了一身重甲,再加昨日浴血的杀气还为散尽,更是给他增添了很强的压迫感。 他来到阵前对着兵部的队伍一拱手道,“我乃青山营副将胡奎,奉青山伯之命封锁山谷,伯爷临走前有交代,若是兵部大人想要入谷探查,我们自当配合,二位主事请随我来。” “哼!胡校尉你在禁军任职时,我们可是没少打交道,今天你纵兵行凶,这件事可没有这么容易被揭过去,你这是公报私仇,日后官司打到廷尉府,有你好果子吃……” 胡奎闻言也不气恼,只是咧开大嘴,对着贺仪笑着说道,“贺主事多心了,我们以前那些事都是一些小误会,不值一提,今天都怪我手下这些兵卒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我在这里代他们向您赔罪了。” 说完,胡奎一抱拳就向着贺仪作了一揖,只是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赔罪,但是嘴里露出的那口森白的牙齿,却看的贺仪不寒而栗。 “你你……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今天我们有公务在身,我且问你,白虎营的五千将士,是否被青山营用计围困在谷中?!” “二位主事还请随我进谷内一叙。” 胡奎并没有作答,而是抬手一挥,关卡守军便闪出了一条道路。 “二位请吧。” 闻言,还不待贺仪接话嘲讽,另一名主事卢俊成便扯了扯贺仪的衣襟,抢先开口说道,“那就劳烦胡统领在前引路。”说罢,便随着胡奎走过了关卡。 从来到此地以后,卢俊成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开口。 卢俊成是从一名底层幕僚攀爬上来的,他比贺仪更能认得清楚局势,他在看清青山营这副有恃无恐的作态以后,首先选择了放低姿态。 贺仪刚想对卢俊成的态度表达不满时,就听到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 “胡统领说了只带兵部两位主事进谷,你们是耳朵聋了吗?!” 历经了昨日的大战,这些青山营士卒身上的仿佛都被浸染上了一层杀气。 兵部派来的千人队虽然在人数有着关卡守军的三倍,但是在气势上却被青山营士卒完全压制住了,面对关卡守军的喝骂,一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反驳。 见到走在前方的胡奎只是回头看看关卡处,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卢俊成只能无奈的让随行校尉在外等候。 第154章 君臣交心 话分两头。 当日清晨陆离便驱马赶到了皇宫,在向值守侍卫出示了金牌以后,直接由小太监带入了内宫。 可惜这次他并没有顺利的见到小皇帝,而是被带到了一处侧殿等候。 在陆离向来送茶的小太监塞了一张银票后,他才得知小皇帝一早就被一群言官围堵在了御书房。 他知道自己这次篓子捅的有些大,但是却并没有十分担心,他的底气除了来自身上的那半块兵符,便是他对帝国如今局势的分析。 陆离笃定小皇帝不会在这个时候动自己,死罪虽然可免,但是活罪可能就难逃了。 正如陆离料想的一样,这次惹的祸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平息,小皇帝在打发走了那群言官之后,竟然直接亲自过来找到了他。 此刻陆离正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喝着御茶,品尝的甜点,嘴里还时不时骂着皇宫里的厨子暴殄天物。 “陆离,你给朕滚过来!” 这突然的一声暴喝,吓的陆离差点噎到,他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吃食,擦了擦嘴边沾的糕点沫子,最后还不忘喝了口茶水往下送了送食物,这才屁颠屁颠行礼道,“陛下,微臣今日起得早尚未吃早饭,失礼了,失礼了……” 赵广本来想着先训斥陆离一番,却被陆离这一番操作给气笑了,“你,你……你还有脸吃饭!你知道你给朕捅了多大的篓子吗?”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陆离向服侍在侧的刘谦,递过去了一个眼神,这才服侍着小皇帝坐下,刘谦领悟了陆离的意思,顺势支开了所有的太监宫女。 “息怒?!朕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之人,斩杀五千禁军,你有几个脑袋够朕来砍!” 陆离亲自为赵广斟了一杯茶才说道,“禁军四大巡防营之中,只有青龙营和朱雀营是完全握在陛下手中,至于白虎营和玄武营……” 赵广抿了一口茶,这才瞥了陆离一眼说道,“听你这么说,朕还应该谢谢你不成?” “我只是觉得一支不能被陛下完全掌控的军队,不该存在于京师重地,清除帝都隐患,臣责无旁贷。” 闻言,小皇帝一拍桌子佯怒道,“你这是蹬鼻子上脸吗?就算你说的没错,朕也只需要更换一个禁军统领徐徐图之,你居然敢在帝国腹地私自斩将屠军,你可知罪?!” “陛下,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啊,潘云章率领五千大军袭营,青山营只是被迫反击,谁能想到这群禁军精锐会这么不经打……” “你还有理了?那你说说既然已经将白虎营将士击退,为何还要穷追不舍斩杀潘云章?” “昨日一场大雨,战场状况十分复杂,再加上将士们当时已经杀红了眼,等我赶到的时候,潘云章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 听完陆离的解释,赵广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瞪着他的眼睛,直到陆离被看的发毛了,小皇帝才说道,“朕听闻你熟读帝国律法,那你可知道欺君之罪?” 陆离只能讪讪的笑道,“陛下英明神武,慧眼如炬……” “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少拿这些话来敷衍朕,朕再问你,人既然已经被你杀了,为何还要将潘云章的尸首悬挂于谷外?” 陆离犹豫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臣绝无半点私心,我只是觉得潘云章这种废物,除了祸害帝国粮饷,一无是处,杀都杀了,总不能便宜了他,悬尸示众以儆效尤,算是让他为帝国发挥余热了……” 听到陆离的解释,小皇帝被噎的一时无言,缓了许久才说道,“你当真没有私心?朕可是听闻,原康定城守将魏开山,可是战死于幽州琴川城下,这潘云章的父亲便是幽州刺史,你该不会……” 闻言,陆离先是一愣,随后脸上便出现了一股难以掩饰的悲伤,他强自定了定心神才说道,“陛下,臣不会如此不识大体,那些只是私怨,如今国难当头,臣自当以大局为重。” 赵广见到陆离的神情,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提到这件事,也不过是想给陆离提个醒而已,看到陆离已经将此事点破,便接着说道,“你懂什么是大局为重吗?一个潘云章确实无足轻重,但是他身后站着的可是一方封疆大吏,还有一个手握实权的藩王,朕都不敢轻易动他,你又是怎么敢啊……” 听到一个帝王如此掏心掏肺的话,陆离自心底涌出来一股暖意,世人皆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是陆离自从认识了小皇帝,两个人相处的更像是一对志同道合的好友。 “陛下,攘外必先安内,北方战乱一起,帝都的防务便是重中之重,您也看到了,这就是禁军精锐的战力,我只用短短时间操练的士卒,便可以轻松击败这群自称精锐的巡防营,他日若是战火蔓延进中原,陛下还能指望他们为国血战吗?” 这个问题不仅陆离能看懂,赵广又何尝看不懂,只是他才登基不到一年,很多事都还没来得及着手整改,帝国已然是战火四起了。 见赵广低头深思,陆离又缓缓说道,“潘鸿辉虽然位居幽州刺史,但是幽州有龙腾和象甲二城的边军坐镇,他即使怨恨,也不敢造次,那么此时唯一的忧虑就只有淮王赵旬了。” “朕的这个皇叔可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如今你斩杀了他的女婿,打乱了他在朝中的布局,这件事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何况睡的还是十万心怀异心的精兵,陛下当真睡的安稳?” 闻言赵广只是苦笑了一声,他哪里是不想管,只是此时帝国的现状,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与其让这一条洞中蛟躲在暗中窥探,还不如先让臣把他钓出来。” “你还是太年轻了,淮王自从被父皇打压后,一直养精蓄锐了二十年,他在荆州有多少家底,现在就连朕都摸不清,你这样轻易的触怒他,你可知道后果吗?” “陛下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臣愿做陛下手中利剑,为帝国扫清后顾之忧。陛下勿虑,他日就算臣战死,也会在临死之前先为帝国平定后患,认识臣的人都知道,我陆离从不食言。” 君臣二人的这次密谈一直从上午持续到夜幕,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只是后来有零星的传闻流出,君臣二人分别的时候,青山伯神情凝重,开元帝如释重负。 据后世史料记载,史学家们将君臣二人此次会面称作了开元托孤,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55章 角力与妥协 小青山谷口。 安乐郡主赵悦身着缟素,手提宝剑,正携带着郡主府的一众家丁死士与关卡守军对峙着。 这次的安乐郡主亲临,已经是今天郡主府的第三拨人了,前两拨来人为了讨要郡马尸首,与关卡守军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最终都被青山营以强弓利弩逼退了。 眼见手下无能,直到下午,安乐郡主终于是坐不住了,亲自带上了郡主府众人赶到了关卡处。 夕阳染红了大地,关卡前方对峙的双方人马,此刻已经是剑拔弩张。 “让陆离给本郡主滚出来!” 赵悦手提着宝剑,遥指向青山营守兵愤怒的喊道。 回答她的只是长枪与铁盾的摩擦声,正当郡主府的众人欲向关卡处逼近时,一支箭矢突然钉入了赵悦身前几步远处。 “善过者杀!” 一句冰冷的警告,自关卡守将的嘴中发出,那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又让人感受到了不容置疑。 对于青山营的警告,今天已经有不少人亲身实验过了,他们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这群疯子是真的会杀人的。 赵悦虽然愤怒,但是还没有被冲昏头脑,纵是怨恨,堂堂郡主也绝不会拿自己的千金之躯去以身试险的。 她后退了几步躲回到盾牌之后,抬臂一挥,郡主府的队伍便手举盾牌准备强行抢夺了。 正当双方的冲突一触即发之时,一名锦绣红袍的宣旨太监,在一队御前侍卫的护送下赶到了此处。 …… 小青山的大战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天,但是此事对于朝局的影响,仅仅是刚刚拉开帷幕。 朝野之中的各方力量,围绕着该怎么处置陆离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其中作为苦主的安乐郡主府,更是拒不发丧,甚至陈棺于宫门前,要求皇帝务必处死陆离。 “在京师重地围杀五千巡防营将士,纵观史书也是闻所未闻!不杀青山伯不足以正国法。” 这是监察御史的意见,他们已经因为此事在宫中堵门好几天了。 “陆离残杀皇亲贵胄,必须诛灭满门。”这是郡主府的诉求。 以秦相为首的势力集团,选择了隔岸观火,静待朝中生变,来为己方谋求更大的利益。 武将集团分裂成了两派,以兵部尚书项充为首的一派,认为陆离此举无异于谋反,希望皇帝即刻诛杀逆贼。 而在庙堂不得志的中立派则认为,陆离此举虽然过激,但是符合帝国律法,面对白虎营袭营,青山营只是被迫反击,整件事情情有可原,希望皇帝可以从轻处罚。 中立派将领之所以会是这种态度,那是因为陆离这一战,打出了他们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气。 这些武将多是一些从边关调回来的老卒,平时没少受到这些世家子弟的欺压,往日里他们是敢怒不敢言,此时陆离的作为,正好代表了他们的利益。 在这些声讨陆离的势力之中,声势最大的一股当属门阀世家一系,他们是最不愿意看到,有青山营这样一支不受他们控制的军队崛起的。 自从高祖平定天下以后,门阀世家就逐渐在庙堂之中掌权,他们从来主张的就是重文抑武的方略,若不是这几年边关动荡,武将恐怕早就没有了容身之地。 他们费尽无数心力,才逐渐的削弱了武将群体,没有人希望再见到,定国公和镇北侯这种军中柱石,重新扛起武将复兴的希望。 青山营两营杂兵全歼五千白虎营精锐,这件事情在他们看来简直是骇人听闻,这让门阀世家的势力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他们不怕庙堂里那些绵里藏针的算计,因为他们家族所积累的财富和人脉,已经足够应对一切,能推翻他们家族统治的唯有兵祸。 对于这些豪族而言,他们甚至不关心改朝换代,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蛮族入主中原,最终也依然需要用到他们来治理百姓。 但是对陆离这种将来可能会动摇世家根基的人物,即使不能将他扼杀于摇篮之中,至少也要将他驱逐于权力中心之外,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睡的安稳。 …… 这段日子里朝中各方势力互相角力,陆离却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因为他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发售百科全书。 百科全书的第一卷已经修订完成了,这策奇书终于要正式走上属于它的历史舞台了。 为了将此书能推广到全国,陆离也算是费劲心思,他为了将百科全书的成本压至到最低,为此他不仅收购了很多印刷作坊,甚至不惜重金悬赏改进造纸术。 陆离将天下智慧集中于一处,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成本低廉的造纸术,和可以重复使用的活字印刷术,终于应运而生了。 正在陆离为百科全书计划,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封圣旨宣判了朝廷的处理结果,罢免兵部主事一职,削除青山伯爵位,赔偿抚恤白虎营将士,青山营划归御林军,暂时还由陆离代为掌管。 对于朝廷的这个处理结果,陆离并没有感到意外,甚至于说他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只是宣旨太监带来的一条口谕,出乎了陆离的预料,年后他将被调离京师,至于去处到时会有安排。 陆离虽然猜不到小皇帝的用意,但是在他想来这是小皇帝能为他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至此山谷屠军事件暂时落下了帷幕。 第156章 人情世故 小川河。 此时的伯爵府已经更换了门匾变成了陆府,自从陆离被削爵罢官,这里往来拜访的客人反而是变多了。 多数人是觉得以前陆离贵为伯爵自己高攀不上,而少数人则是对着时局有着明确的认识,他们是抱着烧冷灶的目的前来的。 对于这些人到访的目的,陆离并没有深究,抱着来者是客的态度,全部以礼相待。 近日在这些客人之中,来往最频繁的,就要属齐、郑两家的小公爷了,至于他们是自愿前来走动,还是受家中长辈所指派,那就不是陆离该操心的事情了。 格物院。 这里原先是陆离为墨家建造的学宫,自从墨家搬去帝国学宫授课之后,此处便被更名为了格物院。 在这座格物院中,不但时不时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被研究出来,更会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 “陆兄,我知道纳川商会财大气粗,但是你耗费巨资改进此物,这不是在浪费钱财吗?”吴成德指着活字印刷的模板不解的问道。 段飞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承德说的在理,这些纸张书籍才能值得了几个钱啊,你如今生意做的如此之大,何必还要大费周章的研发造纸术和印刷术啊?” 闻言,陆离将一本百科全书的样本递到了他们的面前说道,“二位可知道这样一本书市价几何?” 两位小公爷虽然平时不喜读书,但是对于书本价格却还是知道的。 吴成德将书册拿起来随意的翻了翻说道,“这不是古籍应该不会很贵,也就三四两银子吧。” “对啊,这么厚的书籍,按照市价至少也要三四两银子,如今帝国百姓并不富裕,一户人家一年能有个十几两的收入,就已经很不错了,这里说的还是京城。换做那些偏远一点的郡县,百姓一年能有个七八贯钱的收入,那都要赶上好年景才能赚到。这样一本书卖他们三四两银子,即使此书对他们的用处很大,但是真正能买得起的又有几人?” 闻言,两位小国公有些不理解陆离的意思。 陆离看到两人不解的神情,突然笑道,“二位通晓商道,肯定会首先从利益出发,但是这部百科全书,并不是为了取利,而是为了惠及天下百姓。” “不为取利?”段飞有些不信的质疑道。 “二位小公爷都知道,我是以经商起家,自然深知商人逐利,而我说的不为取利,是说不取小利。此书中记载的内容,对于底层百姓的日常劳作,是可以些事半功倍的,百姓们每年赚取财货银钱增多了,商道自然也就繁盛了,而我要的就是天下人共赢的大利。” 这位小公爷素来就不喜读书,对于这本百科全书也只是听闻过,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听陆离说完以后,他两人顿时对书里的内容有了浓厚的兴趣,一本可以富民的书,以前可是闻所未闻。 陆离见这二人都在争先翻阅这本百科全书,只是抿了口茶淡淡的说道,“二位小公爷若是对此书感兴趣,一会儿走的时候,我一人送你们一本。” 这俩人以前都是出入烟花之地的常客,平时都是书本摆在面前都不会看一眼的主,此刻两人却在争抢一本书,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成为一段京城奇闻了。 “既然你有如此奇书,还怕卖不出去吗?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削减成本。” “刚才说过了,百姓穷啊,现在的书籍多为手抄书,平均一本就要几两银子,而我的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术,可以将书本的成本压到一百文,我只是想让这天下人人都能读得起书,人人能买得起书……” 陆离自己感觉很随意的一句话,却对这二人的三观造成了莫大冲击,“人人都能读书?” 陆离并没有感受到气氛的异样,只是低着头自顾自的摆弄着活字模板说道,“现在书本的问题是解决了,现在最难的问题,就是教百姓们识字。” “你还要教百姓们识字?”闻言,段飞突然拉高声调,表达着震撼。 “怎么?我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陆离抬头一脸迷茫的看着这二人。 听到这里吴成德终于忍不住说道,“陆兄,我们哥俩虽然平时里都是不学无术的人,但是圣人典籍还是看过一些的,你居然想要教化万民?这可是连圣贤都未曾做到过的事情啊!” “我一个连私塾都不曾读过的武夫,怎么敢提教化二字,不过是尽我所能,来使得更多百姓能从中受益罢了。” 闻言,两位小国公起身,对着陆离深深作了一揖。 “今日我终于明白,陆兄为何能在来京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积累出如此大的家业,这才是真正的商道,小商为己取利,大商利国惠民,受教了……得交陆兄为友,实乃人生幸事……” “言重了,既然二位小公爷当我陆离是朋友,我有一事相托,不知……” “但说无妨!”不等陆离说完,段飞就豪迈的一口答应下来。 “两位都知道我在京城之中的产业庞大,年后我可能会离开京城,到时候我在京城中的生意,想要劳烦国公府照映一二,当然了,我会在书本生意中,割让出两成份子以作报酬。” “你说这话就是没拿我们当朋友了,我们两家虽然以经商为主,但是也不是什么钱都去挣,就冲你能自掏腰包惠及百姓这一点,你的这个忙,我们两家绝不会袖手旁观。”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谢过二位了。” 在送走了这两位小公爷之后,下午陆离便收到了一份大礼,齐国公府和郑国公府,分别派人送来了二十万两白银,希望在百科全书的生意当中入一股。 而且他们两家都不要任何分红,只是希望能在百科全书上,留下家族的名字,对于这种重金买名的行为,陆离没做思考就欣然答应了。 第157章 平时多烧香 罢官削爵这种在常人看来无法接受的事情,不但对陆离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反而让他有了充足时间,来专注于自己的发展计划。 最近这段时间陆离时常就会去往无崖山中,因为这里有他最关心的那台墨家神器。 为了尽快将这台神器打造出来,陆离已经不止一次的向无崖山中增派人手了,他甚至不惜花重金为这台神器收购各种制作材料。 高湛每次看到陆离送来的采购清单,都会感觉到心在滴血,为此他也已经不止一次的劝说过陆离了,然而陆离给出的回答却异常简单粗暴,美其名曰为梦想提提速。 在陆离持续的烧钱攻势下,这台神器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基础制造,现在离神器大功告成唯一的欠缺,就是铜料问题了。 自上次他从周通那里得到了鬼市的资料以后,便对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敬而远之。 这次为了彻底解决铜料不足的问题,他最终还是决定冒险去往一趟鬼市。 陆离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现在虽然已经羽翼渐丰,但是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目中无人的程度,所以他对任何未知的势力,都保持着敬畏之心。 鬼市只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两日开市,直到十月十五这天,陆离算准了日子来到了顺天府。 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一名了解鬼市的向导,虽然当初周通说过会为他安排向导,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陆离深知周通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自己与他并没有太深厚的交情,他知道周通当初之所以极力的攀附自己,只是因为自己的权势地位。 如今自己已经被罢官削爵,他不会天真的认为,周通此时还会再尽心尽力的帮自己,所以他找上了顺天府尹帮忙。 要说对京城的了解,可能就算是权倾朝野的秦相,也比不上这位童大人了。 顺天府作为坐落在帝都的衙门,虽然在行政等级上要高于地方不少,但是顺天府尹却是一个最难做好的官位。 京城作为天下的权力中心,当然这也就意味着,这里是权贵利益最为复杂的地方。 顺天府尹每天处理的很多事情里,都会牵扯到一些大人物,如果对于京城的利益链不甚了解,很可能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得罪某些大人物,轻则被穿小鞋,重则身首异处。 陆离与童师道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当初两人因为童师道小妾娘家拆迁的问题,闹的不可开交,最终却在陆离推平祖宅的损招之下,两人才握手言和了。 从那以后两人的走动就变多了,都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这条准则尤其适用于官场上。 陆离在京城之中大兴土木,时常就需要与顺天府打交道,抱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纳川楼时常就给童师道送去一些小礼物。 在帝国受贿成风的风气下,童大人当然也是来者不拒,如此一来二去之下,陆离便与童师道成为了利益紧密的合作伙伴。 顺天府。 陆离在来到顺天府的时候,恰逢童师道在前堂忙于公务,他便被人招待着带往了内厅等候。 童师道刚忙完手中的事,便匆匆走回了内堂,陆离一看到童师道的身影,便起身走到了房门处。 “哈哈~稀客,稀客啊,让伯爷久等了,童某刚刚处理完公务,还请伯爷勿怪,勿怪啊。”童师道跨入内院的大门,便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许久没见,童师道对待陆离依旧热情,就连对陆离的称呼也没有任何改变。 他身为朝中三品大员,自然是不会不知道陆离被罢官削爵的事情,那么他之所以还这样称呼陆离,这就是在赌陆离并没有在皇上心中失势了。 “岂敢岂敢,府尹大人日理万机,需要操持着整个京城的民生,能抽空来见我,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 “哈哈,坐,快请坐,来人将我珍藏的好茶给青山伯泡上。” 童师道在对着下人吩咐完以后,才又向着陆离笑着说道,“您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日来我这座小庙不知有什么贵干啊。” 陆离也是聪明人,他并没有纠正童师道的称呼问题,而是直奔主题道,“这次还真有一件事情要麻烦童大人。” “说麻烦就见外了,童某自当尽力。” 看到童师道如此热情态度,陆离在心里感慨着,钱真是没白花,就在前不久,陆离为百科全书计划修建学宫的时候,顺手将童师道的祖宅也给翻新修缮了,这就应了那句老话,平时多烧香,急时才能有人帮。 “事情是这样的,我需要去一趟鬼市,希望府尹大人能帮忙,找一位熟悉那里情况的向导引路。”随后陆离便将事情简单的,对着童师道讲述了一下。 闻言,童师道沉思了一会才说道,“伯爷,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若无要事,尽量还是不去的好……”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抿了一口茶静听下文。 许久,童师道才又说道,“衙门里倒是还真有这么一号人,只是……” “童大人不必有所顾虑,但说无妨。”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我们这关系,我也就不瞒你了,衙门里还真有这么一号人物,此人唤作张二河,是顺天府中第一刑狱高手,他对鬼市附近的情况极为熟悉……” “既然有如此人物,童大人为何还如此,莫是不舍得……” “伯爷误会了,您是有所不知啊,这个张二河能力是没得说,就是为人太过刚正。他以前是在大理寺中任职的,后来就是因为脾气太冲得罪了上官,我当年也是动了惜才之心,才将他留在身边。哎,他那牛脾气一上来,就连我也一样顶撞,我不是不舍得将他派给伯爷,只是怕他一根筋,冲撞了伯爷。” 第158章 挣扎与取舍 听完童师道的描述,陆离便对这个叫作张二河的捕头,有了一个初始的印象。 在一个浑浊的世道,能遇到这样一个坚持本心的人,陆离觉得实属难得,他又向童师道打听了一些张二河的情况后,便定下了由此人作为自己此行的向导。 童师道见陆离执意要用张二河,也没有再继续劝阻,随即就对着下人吩咐了几句,片刻后张二河便被人带来了内堂。 “参见府尹大人。”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陆离与童师道的闲聊,见到来人,童师道便向着陆离做起了介绍。 “拜见青山伯。”在童师道介绍完以后,张二河又对着陆离施了一礼。 自张二河走进门起,陆离便一直在打量着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捕头。 张二河的样貌也就三十多岁,身材修长精壮,五官有些刻板,除了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就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了。 “张捕头,不必多礼。” “青山伯要去一趟鬼市,现在缺一个熟悉那里的向导,本官就向伯爷推荐了你,这趟差使你要多加谨慎,务必保证伯爷的安全,记住了吗?” “启禀大人,卑职手中正在调查一桩要案,恐怕没有时间……” “咳咳……”不待张二河继续说下去,就被童师道的两声干咳声打断了。 就在他还要开口拒绝之际,突然看到童师道那一副要吃人的眼神,这才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张捕头,本官听闻你的母亲最近染疾,可有此事?” 闻言,张二河的神情有些黯然,“多谢大人挂心,家母已经患病月余。” “那为何不找郎中医治?” “不瞒大人,已经看过不少郎中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所用的药材较为珍贵,家中……”说到这里,下面的话张二河有些难以启齿。 看到张二河的表情,陆离在心中猜测,应该是这位张捕头平日里当差廉洁,家中没有钱买药。 “青山伯生意做的极大,若是缺少什么药材,想必他是能帮上你的。” 童师道不失时机的点了张二河一句,奈何张二河就是一根筋的性子,丝毫不领府尹大人的情。 “不必麻烦伯爷了,等这个月的月钱发下来,我再向亲戚朋友借一些,应该还是能够凑得出的。” 听到此话,童师道并没有生气,只是在心里感到一阵无奈,他太了解这个张二河了,刚刚提起他的老母亲,也只是为了让他能接下这桩差事。 正在厅内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陆离轻轻放下了茶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能等,你的母亲等得了吗?你就忍心这样看着她被病痛折磨?” “这……”听到陆离的话,张二河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与挣扎的表情。 在孝道和初心之间做取舍,这是一个平常人都不需要犹豫的决定,他却很难做出选择。 因为那是他的信仰,他知道一旦为了钱权选择低头一次,那么以后他就会变的和那些浊吏一样,再也无法回头。 “这是一百两算我借给你的,你先拿回去替你母亲治病,至于是否为我做向导都随你。”陆离从袖袍里取出了一张银票,轻轻的推到了张二河的面前。 见到张二河还在犹豫,陆离又说道,“张捕头别多心,我就是想交下你这个朋友,我陆离从不强人所难,这钱你先拿着用,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再还给我。” “童大人,既然张捕头有难处,我就再找找别人吧,多有叨扰,改日我们一起喝酒。” 说完,陆离便要起身与童师道告辞,童师道虽然觉得张二河没能搭上陆离这条大船,替他感到有些惋惜,却并没有再继续开口劝说,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哈哈,一定一定,让伯爷大老远的跑来一趟,还没能帮上您的忙,当真是过意不去……” “童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是我不请自来,多有打扰才是。” 正当陆离要转身离开之时,张二河突然开口道,“伯爷,这钱我算是我借您的,待我回家安排好老母,就陪您去一趟鬼市。” 这听上去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张二河在心里做出了无数的挣扎。 “哦?”闻言,陆离驻足看向这个执拗的捕头。 就连童师道也用极为诧异的目光,看向这个平时里油盐不进的下属,因为他知道,张二河当初就是坚持不愿意接受权贵驱使,才被人排挤的离开了大理寺,所以才会对他突然改变态度有些诧异。 “请府尹大人放心,属下自当尽心竭力。” 张二河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着,但是脸上那一副眉头紧锁的表情,任谁也都能看得出来,他内心里的挣扎。 陆离见到张二河这副如同受气的小媳妇模样,心里不由替这个张二河感到有些惋惜,他心想这个张捕头可能本心未变,只是已经被官场磨平了棱角。 陆离之所以执意要用这个张二河,除了从童师道口中得知了他的品性以外,再就是他想看看这个张二河到底有什么能力,值得童师道违背官场规则,将他留在身边听用。 要知道张二河之前可是被大理寺除名的人,童师道收留他就等于打了大理寺的脸,若不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以童师道为官的经验,是绝不会为了一个小吏去轻易得罪同僚的。 “伯爷,张捕头不但断案如神,更是有着一身好武艺,有他为你做向导,也算为此行多添了几分保障。”见到张二河答应了此事,童师道不失时机的为他圆了一句。 听闻张二河的武艺了得,陆离不禁又多看了他两眼。 直到他看到张二河的双臂,这才发现此人的手臂极长,双手藏于袖中,看轮廓怕是要垂到膝盖处了。 “张捕头,我能否看一下你的手?”陆离忍不住好奇心,试探性的问道。 张二河本想拒绝的,但是碍于拿人的手短,这才无奈的抬起双臂,轻轻抖了抖袖袍。 陆离看到他的双臂后不由得一阵惊讶,这个张二河的手臂,足足有成人的小腿粗细,上面布满了极具爆炸力的肌肉纹路。 最夸张的还是他的双手,此人的双手已经被练得有些畸形了,而且手心手背上,都布满了老茧。 陆离虽然不知道他练得是什么功夫,但是从他双手的形状不难猜出,这大概率是一种威力极大的爪功。 第159章 人活不如狗 与童师道告辞后,陆离便离开了顺天府,虽然这次登门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向导,但是他并没有显得十分高兴。 “东家,您这是怎么了,向导都已经找到了,为何您还闷闷不乐。” 见到陆离一路上沉默不语,崔山关心的问道。 “我为了自己的目的,让天下又少了一名廉吏,有些于心难安。” “话也不能这样说,您给张二河银子为老母看病,这是好意啊,最后的选择也是他自己的决定,这可怪不得您。” “最近的书没白读,有些长进。” 其实陆离知道,当童师道搬出张二河母亲的病情时,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陆离与童师道都是聪明人,两个人联手为张二河送上的阳谋,就算是毒药,他也只能忍着吞下。 离开顺天府后,陆离并没有再回小川河,而是来到了纳川楼。 陆离将百科全书的推广计划,向高湛交代完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房门关紧后,就轻身一跃拿下了房梁上的一只木箱。 陆离轻轻掸了掸箱子上的灰尘,才将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这里面装的正是他许久都没有用过的双刀,还有那件魏开山送给他的黑甲。 自从来到京城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佩刀了,一来是身份的缘故,二来是现在极少需要他亲自动手。 这次探访鬼市,为了安全起见,陆离决定将短刀带在了身边防身。 …… 陆离一直在纳川楼中等到华灯初上,才见到张二河姗姗来迟。 “伯爷,对不住,让您久等了。”说完张二河便递给陆离一块黑色的令牌。 “这是何物?” “此物是进入鬼市的通行证,入鬼市者,需佩戴此物,才能顺利的踏过鬼门关。” 闻言,陆离把玩着手中的令牌,只见漆黑如墨的令牌上,用淡淡的白色篆刻着一个鬼字。 由于令牌只有一块,所以这次出门陆离就没有带上崔家兄弟。 陆离去找高湛支取了一些银票后,两人便乘骑着快马,一路向着城西狂奔而去。 当两人到达城西贫民窟时,已经是申时三刻了,换做京城别的地方,此时早已是熄灯闭户了。 然而在这贫民窟的街道依然是熙熙攘攘,四处燃烧的火盆,破败的房屋,混乱的街道,衣不蔽体的女人。 在火光的映照下,不仅能看到许多骨瘦如柴的孩子正在乞讨,还能看到许多腐烂的动物尸体,在发出阵阵恶臭。 到地方以后,张二河便把两人的马匹,交给了一个在此处接应的衙役。 随后就带着陆离游走在街巷之间,很快就来到了一处较为热闹的街道。 一路走来,陆离虽然没有在这里看到商户,但是却看到了许多零散的摊位,走近了一看,这些摊位多是一些售卖吃食的小贩。 闻着飘散在空气里的一股股怪味,陆离这才看清这些售卖的吃食,有烂菜叶子炖煮的蔬菜,也有不知何种动物内脏熬制的杂碎。 这里的食客们大多是自带碗筷,他们会用几个铜板购买一大碗汤,然后会随便的找一处空地坐下。 在这里吃饭的所有人,几乎都会自己携带一种硬如石块的饼子,他们会将饼子掰碎后,扔进碗里泡着吃。 就算是这种食物,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得起的,经常会看到有抱着孩子的女人,围绕在这些食客周围乞讨食物。 运气好一些的女人,会被食客随意丢一点饼子,她们就会向野狗一样扑上去争抢。 而运气不好的女人,就会被这些忙碌了一天的食客打一顿,轻则皮青脸肿,重则骨断筋折。 还有一种女人,她们会凭借着自己的姿色,游走在众多食客之间,让那些吃饭的糙汉子,随意的在身上摸来摸去,最终换取一点食物,给自己和孩子勉强果腹。 在这里经常能看到,一些从黑暗的角落处走出来的男女,女人衣衫不整,男人提着裤腰带,在短短的时间里,这样的情景,陆离已经看到了不下三次。 在这处贫民窟中,除了陆离会忍不住好奇的四下打量,其他的人对这些事情好像早已习以为常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象得到,在繁华的帝都之中,居然还有这样一处人活的不如狗的角落。 “伯爷还能习惯吗?”见到陆离皱眉紧蹙,张二河有一些担忧的询问道。 “我是自西北边城来京城的,在那里也会有一些这样的地方……可是这里毕竟是京城啊,在这个帝国的权力财富中心,怎么也会有……”说到这里,陆离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伯爷有所不知,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没有土地逃荒至此的外乡人。由于京城人口太多,他们根本找不到可以糊口的活计,一些有点姿色的年轻女子,她们会为了温饱,自愿卖身给红袖招,来换取一些活下去的银钱。而男人们除了能加入一些帮派充当打手,其余的就只能在京城里干着最苦最累的力气活。” “伯爷您看那一边。” 张二河为陆离指着几个在深秋夜里,依然穿着短打扮的黝黑汉子,这五六个人刚走入街道,就匆匆来到一处食摊面前点起了吃食。 “这些人都是白日里去往城里做工的苦力,商铺的掌柜们都知道他们的难处,所以会肆无忌惮的压榨他们。白天不仅不管他们饭食,还会逼迫他们做工到天黑。这些人由于找不到可以果腹的工作,就只能任由那些掌柜盘剥自己了。” 张二河一边给陆离讲解着这里的现状,一边引领着他走向了贫民窟的更深处。 说到最后,陆离只是感慨了一句,“我只是觉得这个世道就算再不好,也总该给这些凭力气吃饭的人留下一条活路。” 第160章 初访红袖招 陆离在张二河的引导下,行走在这处混乱的贫民窟中,由于两人的穿着过于干净,时常会吸引到一些来自于角落里的窥视。 在转出一处阴暗的巷角后,陆离的视野豁然开朗,眼前的这条街道,哪里还有一丁点刚才贫民窟里的破败。 灯火通明的街道,络绎不绝的豪华马车,耳朵里似有似无的能听到一些女子娇媚婉转的歌声,就连刚才空气里飘散的腐败味道,也被一阵阵胭脂香风所取代。 两个人没走多远,就在一处宽大的街道处,看到了繁华的源头——红袖招。 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但是红袖招坐落的地方却是亮如白昼。 这处传说中,可以和无风湖画舫平分秋色的青楼,陆离还是第一次见到。 红袖招所在的建筑并不高大,除了主楼有三层之外,两侧均为一些两层的常见屋房。 只是在张二河的介绍下,陆离才知道这处街道中,但凡是悬挂着红灯笼的建筑,均为红袖招的产业,这才让他真正感受到了红袖招的财力。 巨大的招牌下停靠着无数马车,进出的客人无不是身穿着绫罗绸缎,店门处悬挂的巨大灯笼,自此处向两侧的街道延伸着看不见尽头。 “伯爷那里就是红袖招。”张二河指向不远处向陆离介绍道。 陆离一脸疑惑的看向张二河,他不明白张二河为什么要先带自己来到此处。 看出了陆离的疑惑,张二河解释道,“想要顺利的参加鬼市,我们要先找到一个引路鬼,我恰巧知道一人,平日里无事时,就喜欢住在红袖招里找姑娘。” “还是个色中饿鬼啊。”闻言,陆离不由得调笑了一句。 两人说话之际,已经来到了店门前,张二河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招呼着陆离入门。 陆离刚跨进店门,顿时闻到一股香风扑面而来,还没等他适应楼内的光线,两只手臂就被人一左一右的挽住了。 随后他就听到一声带着香气的软语在耳边响起,“贵人,里边请。” 当陆离看清楚状况时,不由得一阵吃惊,他不是第一次来青楼,但是这一次却有点不一样。 挽住自己胳膊的人,是两个妙龄的姑娘,说话的这个姑娘长相秀美,身材高挑,身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薄纱裙,看上去极为诱人。 令他吃惊的是自己另一侧的这个姑娘,她的年纪看上去不大,却是长着一头金色的头发。 蓝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再加上那副会令无数男人垂涎的凹凸身材,一时间让陆离看的有些愣住了。 陆离以为是这里的姑娘都是这么热情,其实他想错了,他之所以会受到这种待遇,还是因为他身上穿的这一身连帽的黑袍。 这处青楼里经常有权贵出入,这些贵人们为了遮掩身份,通常都会作此打扮,这些纵横花场多年的姑娘,她们的眼光十分毒辣。 她们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理,极力对着陆离施展着诱惑,金发碧眼的姑娘,更是用自己傲人的身体,使劲蹭着陆离的手臂。 还没等陆离有所回味,两个姑娘就被他身后跟进来的张二河,给粗暴的推开了。 两个姑娘吃疼,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啊”的惊呼,见状,陆离在心中腹诽着张二河不懂的怜香惜玉。 就在此时,门前的动静惊动了红袖招内豢养的打手,他们以为有人前来闹事,纷纷手持短棒,将陆离他们团团围在了其中,随后便是一群人骂骂咧咧的,用棍棒指着陆离二人。 这种事情在这里是很常见的,有醉酒滋事的客人,也有白嫖不带钱的客人,所以红袖招里时常就会发生眼前的这一幕,大堂内的常客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来,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勇敢,胆敢来到红袖招里闹事?都不要命了吗?!”一声暴喝,突兀的从一处角落响起,人未见,声先至。 闻声后,打手们纷纷让开道路,一个浑身沾满酒气的魁梧大汉,就出现在了陆离的视野。 此人皮肤黝黑身材极高,手里提着一个酒坛,满脸凶相的瞪着陆离两人。 “屠老四,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说完,张二河摘下了自己的衣帽露出了面容。 “张……张捕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快,里边请,里边请。”见到张二河的脸,这名叫作屠老四的大汉,瞬间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 屠老四回身一巴掌扇在自己的一个手下脸上,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可是顺天府的张捕头。” 被打的手下一脸委屈的看着屠老四,屠老四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多,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说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把楼里最好的姑娘们给我招呼出来啊!” 这一幕把陆离看的啧啧称奇,之前只听说这些江湖门派凶狠,但是就算他们再横,也终究是官与匪的差距。 闻言,张二河只是摆了摆手,抛给屠老四一块腰牌,“不必了,你带着这个去帮我找一下滚地龙。” “您难得能来一趟,有什么事过会再说,先让兄弟我尽尽地主之谊,你看可好?……”屠老四试探性的询问着,看得出来他应该极其畏惧张二河。 “我身后的贵人有事,速去!” 闻言,屠老四立马打发了四个手下,匆匆到内院之中寻找人去了。 “张捕头,您今天要是不来,我估摸着那小子就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了。”打发走手下之后,屠老四还在一个劲的和张二河套着近乎。 见张二河没有闲聊的兴致,他就把目光转向了隐身在黑袍下的陆离。 “在下屠老四,还不知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自从入楼后,陆离自始至终都一言未发,屠老四好奇他的身份,说话间就像伸手向前结交。 只是没等他碰到陆离,伸出去的胳膊就被张二河的铁爪死死的抓住了。 第161章 鬼门关 屠老四之所以会畏惧张二河,主要还是因为身份的原因,自古民不和官斗,何况还是盗匪与衙差。 可是今天当他见识到张二河真正的功夫后,对这名闻名京城的捕头,彻底收起了小觑之心。 张二河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锁在屠老四的手臂上,屠老四尝试着挣脱了几下,顿时一股大力自手臂处涌来,钻心的疼痛使他额头布满了冷汗。 见状,陆离轻轻拍了拍张二河的肩膀,示意他可以了,他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在贵人面前,要懂规矩!” 屠老四收回手臂后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剧痛,连忙对着陆离赔罪,“是小人唐突了,贵人莫怪。” 正在大堂内上演着这一段小插曲的时候,那名叫做滚地龙的引路鬼,被四个大汉架了出来。 为了避免楼中客人的骚动,屠老四为陆离二人找了一间房间。 “伯爷这就是滚地龙。” 听到这个称呼,屠老四的脸色一变,他知道今天遇到大人物了,很识趣的就带人退出了房间。 “此人名为阴槐,往日里做的都是一些掏坟掘墓的勾当,只因他的手段高超,衙门迟迟没能抓到他的把柄。” 陆离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醉鬼,只见他的皮肤惨白,就连头发和眉毛也都是白色的,长相怪异无比。 “都醉成这样了,今晚还能替我们引路吗?” 陆离并没有纠结他的样貌,只是关心他还能不能带路。 “无妨。” 说罢,张二河就提着他的后衣襟来到一处窗户旁,在示意陆离转身后,便将手拍在此人的后背。 随后陆离就听到一阵哇哇的呕吐声,空气中也传来一阵难闻的酒气。 “别装死,赶紧起来,今天找你有要事!”张二河随手就将阴槐扔到了地上。 听到此话,刚刚还在装死的阴槐,慢慢揉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张捕头,我可是金盆洗手很多年了,早就不做以前的勾当了。” 听到他说话的声音,陆离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名年轻人,之前看到他满头白发,还以为他是一名老者。 “少废话,今天找你不是公务,贵人要去一趟鬼市,你帮忙引个路。” 闻言阴槐才侧头上下打量着陆离,然后轻轻伸出一个巴掌,对着陆离在空中反复的摇晃了一下。 还未等他开口,张二河就勃然大怒道,“你想找死吗?!” 一声暴喝吓的阴槐连忙护住脑袋向后退去,“这是规矩,不然你就算打死我,我今晚也不去。” 说完阴槐索性将脑袋一歪,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见状,陆离也不想浪费时间,随手抛出一锭银子,说道,“这是一半,回来之后付你另一半。” “伯爷……” 还未等到张二河制止,银锭已经被阴槐接在了手里,他将银子在手中掂了掂,揣到了怀里,突然眉开眼笑的说道,“谢谢这位爷,谢谢您啦……” “你!……” 见到阴槐这副小人得逞的模样,张二河就气不打一处来,陆离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正事要紧,随后就转身出了房门。 当陆离一行人离开红袖招的时候,三楼的一扇窗户处,屠老四正躬身侍候在一个绝美的女人身侧。 穿着一身大红绣缎的女人,手中抱着一只大白猫,正在饶有兴趣的看着离去的众人。 陆离似有所感,回头看向了窗户处,两人四目相对,女人媚眼如丝对着他娇媚的一笑,隐没在黑袍下的陆离,也对着女人微微的点了点头。 …… 离开红袖招之后,阴槐就带着陆离二人七拐八绕的离开了居民区。 三个人走了许久,最后来到了一处隐蔽的渡口,阴槐让二人站在渡口稍等片刻,随后自己便从一处芦苇荡中拖出了一只小船。 时间已是深秋,夜里的风还是有一些冷的,三个人乘坐着小船飘荡在业河之中,陆离裹了裹身上的袍子,四处打量着周围。 本应该是能够听到虫鸣蛙叫的河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安静,行驶在水面上除了能听到船桨有规律的拨水声,就只剩下秋风扫过芦苇发出的沙沙声了。 “贵人前方便是鬼门关了,还烦请把这个戴上。” 闻声,陆离看向船头的阴槐,在洁白的月光映射下,阴槐那身白色的皮肤,正呈现一种渗人的惨白色,看的陆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见状,阴槐咧嘴一笑,从船头递过来两张鬼脸罗刹的面具说道。 “二位进入鬼市以后,就不能再摘下面具,切记,切记。”说罢,他就在船头挂上了一盏绿色的油灯。 陆离二人将面具戴好之后,就看到河道的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漆黑的山洞。 小船刚刚划进山洞,便听到“呜呜”的风声从身后响起,犹如千万恶鬼的哀嚎,张二河下意识将陆离的身子压低,自己持刀护在他的一旁。 漆黑的山洞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船头那盏绿油油的油灯在发出微弱的光芒。 也不知深入了山洞多远,一声突兀的喊话声,响彻了整个山洞。 “来者止步!” 只见阴槐不慌不忙的用竹竿挑起了油灯,对着前方晃了晃,前方水道中顿时火光大亮,无数的火把自前方亮起。 借助这些火光,陆离这才看清前方的状况,原来在这处山洞的深处,被人筑上了一道木质的闸门,数十个头戴鬼面的守卫,正在手持着弓箭对着己方小船,在这些鬼面人的正上方,赫然写着鬼门关三个大字。 见状阴槐丝毫不慌,他缓缓的将小船靠近了大门处,将陆离两人的令牌递给了守卫。 就在面附鬼面的守卫,正在仔细检查着令牌的时候,一阵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自鬼关门上方传来,随后陆离便看到十几把机关弩,随摩的擦声音调转了方向。 陆离抬头打量着这里的布防,他相信在这里但凡有人闯关,这些锋利的箭矢会毫不犹豫的洞穿来者身体。 第162章 鬼城 验证过身份之后,巨大的闸门在绞盘的牵引下缓缓的开始上升,随后小船便缓缓的驶进了鬼门关。 陆离原以为前方不远处就是鬼市了,可是直到小船划出一刻钟后,周围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大约半个时辰后,在远处河道的两侧出现一些星星点点的亮光。 待小船驶近了,陆离才看清楚,这些地方居然是一个个破败的帐篷。 借助河岸上一丝丝幽光,甚至还能看到有人影正在晃动。 “那是什么?” 陆离指着那些帐篷好奇的问道。 顺着陆离手指的方向看去,张二河语气生硬的说道,“那多是一些该死的鬼。” 闻言,阴槐连忙制止道,“张捕头慎言,慎言,来到此地,您可切莫暴露自己的官差身份啊,您知道的,这里的人最忌讳有官差潜入。” 听到阴槐的劝说,张二河只是冷哼了一声。 看到张二河不再往下说,阴槐也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着陆离解释道。 “贵人有所不知,那些人中有满手沾血的恶徒,也有躲避江湖厮杀的武者,总之大多都是在外面走投无路的人。” “他们是常年生活在这里吗?” “入了鬼门关他们就出不去了,一入阎罗殿,再无回头路……” “这些人都是阎罗殿的帮众吗?” “算不上帮众,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会被阎罗殿吸纳住进鬼城,住在这里苟延残喘的人,他们只能算是阎罗殿豢养的劳力牲畜。” 随后陆离二人就被送到了一处名为接引台的地方。 “二位,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摇响引渡铃,自会有船只前来接你们进入鬼城。” 阴槐在给陆离二人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从另一条水道摇船离开了。 …… 接引台是一处不大的渡口,整块平台都是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只有和大石连接的木栈道上,悬挂着两盏油灯。 待阴槐划船走后,陆离和张二河才站在这一处不大的平台上,摇响了他所说的引渡铃。 清脆的铃声,在这处扩音的山洞中传出了很远,片刻之后,一条亮着幽光的鬼船,便从山洞的深处缓缓的划了出来。 “何人叫船?”当渡船缓缓靠岸,一个苍老沙哑的妇人声音自船上响起。 “老人家,我们要去鬼市,你能送我们过去吗?” “五两银子,概无赊欠……”老妇人的声音就像两物摩擦,听人头皮发麻。 闻言,陆离也不还价,爽快的将一锭银子抛到了船上。 撑船的老妇人行动极为迟缓,待她捡起银子后,才缓缓说道,“上船吧。” 陆离走上船坐好后,这才借助船头的幽光,看到了老妇人的模样,不由得就让他心头一紧,差点发出一声惊叫。 老妇人是个驼背,一只眼睛凸出,脸上布满了脓疮,大大的鹰钩鼻子,身上披着一块破败的麻布,看上去极为恐怖瘆人。 也不知道是老妇人脑后长眼,还是见到她的人都是这样的表情,只见她头也没回的桀桀的笑了两声才说道,“贵人莫慌,老妇只是相貌丑陋,并不是什么恶鬼。” “老人家这是说的哪里话,是我们无礼了……”陆离连忙为自己之前的失态道歉。 “无妨,无妨……坐我船的人,经常都会被我的相貌吓到,能像贵人这般淡定的,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坐上引渡船之后,陆离还在担心老妇人的手脚不利索,会耽误了行程。 可是当小船划行一段距离后,陆离突然就感觉到了业河的水流在加快。 就在这时,老妇人也缓缓的收起了船桨,只用一根撑杆调整着小船的前进方向。 “这里的水流为何如此之快。”张二河比陆离抢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老妇人的行动虽然迟缓,但是掌控着小船方向却是游刃有余,“欲访鬼市,先入鬼城。” “你的意思是鬼城是在地下?” 陆离忽然从加速的水流猜出了关键,水往低处流,只有水流形成较大的高低差,才会带动整条河道突然加速流动。 “上面是给活人住的,鬼城当然是在地下了。” 看着小船穿梭在这些纵横的水路之中,陆离好奇的问道。 “鬼城是怎么建造在地下的?看这里的面积,都要有一座县城大小了,纵是帝王征发徭役,如此大的工程,没有个几十年也难以完工的。” “贵人只猜对了一半,这里却是由人力所建,却不是在地下所建。” “此话何意?” “听说鬼城原先是先周王朝所建,这里是一座地上的城池,名为淇城,后来不知因何缘故下沉到了地下,再后来就被阎罗殿的帮众发现,他们在此处建造了鬼城。” 听到鬼城如此曲折的历史,张二河愤愤不平的说道,“苍天无眼,让这群恶徒得此贼窝……” “老妇没猜错的话,贵人应该是官府中人吧,此话在船上说说也就罢了,下船之后切莫再提,那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老妇人和阴槐用一样的话,对着张二河发出了警告。 “多谢老人家提醒,我们此次前来只是为了买点东西,绝不会招惹是非的。” 听到陆离的话,张二河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一脸歉疚的看着陆离。 还不等他开口,陆离就压低声音说道,“能嫉恶如仇是好事,衙门中需要你这种差人。” 这句话一语双关,既肯定了张二河的品性,也提醒了他注意场合。 张二河之所以对这里苦大仇深,那是因为他曾经追捕的好几个要犯,都躲进了鬼城失去了踪迹。 就在陆离从老妇人嘴中,打探着关于鬼城的消息时,小船穿梭转换在各条水道之中,终于迎来了光亮。 在水流汇入主河道的地方,小船也驶出了迷宫一般的水网。 离开阴森狭窄的水道后,眼前豁然开朗,在这里业河的流速又趋于了平缓,河道两岸燃烧的火盆,照亮了整片区域。 当小船驶过一个河道的转角处,这座埋于地下的城市,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灯火通明街道,高低起伏的建筑,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正常的城市。 待小船慢慢靠近了鬼城,陆离已经能隐约听到来自鬼城里面的喧闹声了。 第163章 入城 渡船靠岸后,陆离又给老妇人抛过去一锭小银子,这才走上了岸边。 就在张二河跟在他身后刚刚登岸时,他们二人突然就被一群窜出来的人给围住了。 这些人穿着各异,但是都带着面具,从他们说话的声音可以听的出来,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这些人都自称是鬼城的土着,可以为自己当向导。 见状,张二河连忙抢上前一步,将陆离护在了身后。 “退后!” 他这一声突然的暴喝,瞬间引起了鬼城巡卫的注意。 片刻,一队脸上戴着鬼脸面具的守卫,就寻声赶了过来。 这十几个鬼面人先是用长枪挡开了人群,随后也不问原由,直接拿出铁链锁住了几个站在前方的土着。 见到鬼面守卫赶来,剩下的人瞬间一拥而散,只留下了陆离二人呆立在原地。 在驱散了人群之后,守卫中一个领头的鬼面人,走上前一步对着陆离抱拳说道,“贵人受惊了,我们是鬼城巡视,这是我们的失职,还请勿怪。” 陆离见来人客气,加之自己此行只是为了过来采买铜料的,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就没有追究。 “无妨。” 见到陆离比较好说话,鬼面守卫也松了一口气,要知道鬼城不同于外界,这里所有人的收入,全部指望陆离这些外界到来的金主。 因此阎罗殿格外重视口碑和声誉,今天陆离如果当场发难,一旦事情闹大了被他们的上级知晓,这一队巡逻的鬼面人,全部都会受到极为严厉的责罚。 这个小插曲,陆离并没有放在心上,正当他要离开时,却被鬼面人喊住了,“贵人留步。” “还有别的事情吗?”陆离驻足,一脸不解的看向了鬼面守卫。 只见带头的鬼面守卫,向着不远处招了招手,随后就有一个裹在袍子中的娇小身影,向着此处小跑了过来。 陆离顺着他招手的地方望去,原来那群被驱散的向导并没有走远,只是躲在一处破败的土墙后面观察着渡口。 随即陆离将目光落到了来人身上,通过此人的走路姿势和身形,他判断这可能是一个小姑娘。 “贵人万福。” 果不其然,这个人刚走过来,就对着陆离施了一礼,那清脆的声音,印证了陆离的猜测。 “贵人,鬼城地形复杂,您带上她为您引路吧。”说罢,鬼面守卫就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抛给了小女孩。 女孩接住铜钱后,既紧张又开心,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陆离能明显感觉到,她躲在袍子下的娇小身体有些颤抖。 “给你,你就拿着,要服侍好贵人,知道吗?”听到守卫的话,女孩连忙点着头应是。 “贵人,此去鬼市,可由她为您全程引路,若无其他的事情,我们就暂且告退了。” 领头的鬼面人对着陆离躬身一礼,这才带着手下继续去巡逻了。 鬼城守卫的一番操作,看的陆离一头雾水,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守卫。 待巡逻队散去以后,陆离这才打量起眼前的小女孩。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陆离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对着小女孩询问道。 “我叫青竹,贵人是要前往鬼市吗?” “是啊,你是住在鬼城里的居民吗?” 闻言,小女孩顿了顿才说道,“我从前是住在里面的,阿爹以前也是鬼城里的守卫,他病死以后,我和娘亲就被人从里面赶了出来。” 陆离边向小女孩打听着情况,边朝着鬼城的方向走了过去。 经过这个叫青竹的小女孩一番描述,陆离才对这座鬼城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原来鬼城内居住的人,并不全都是阎罗殿的帮众,还有相当比例的普通人,他们在阎罗殿发现这里之前,就因为种种原因世代生活在这里。 阎罗殿的到来属于鸠占鹊巢,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就在鬼城之中制定了种种规矩,其中最为核心的一条就是,鬼城不养闲人。 若是想要在鬼城之中居住,就必须要对鬼城有所贡献,所有失去价值的人,都会被阎罗殿毫不犹豫的清理出去。 阎罗殿的帮众大约有四五千人,他们和普通的江湖帮派有着很大的不同。 与其说他们是个帮派,其实更像是一支等级森严的军队。 他们控制了鬼城之后,就逐渐的把这里,发展成了一个人口密集的地下城市。 说话间,他们两人就已经在小女孩的引领下走进了城门,刚一入城陆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满城灯火的映照下,陆离终于看清了鬼城的样貌,站在城门处放眼望去,除了脚下的街道,两侧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高层建筑。 这些建筑非常奇怪,只有最下方的第一层是由土石垒建成的,自第二层开始,就全部是由一种黑色的木材搭建上去的了。 层层堆叠的木楼,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城市,木屋与木屋之间,全部是由一些纵横交错的木栈连接,抬头望去,还能看到有人在上面走动。 这座鬼城把空间利用到了极致,房子与房子之间,几乎是没有任何缝隙。 直到看到这幅震撼的画面,陆离这才知道,为什么这座小小的地下城市,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口了。 看到此情此景,陆离和张二河心里都冒出一个同样的想法,这些房子结实吗? 走在鬼城的这条主干道上,脑袋上方时不时就能听到,一些“咯吱咯吱”的木头摩擦声。 进入鬼城之后,陆离看到许多与自己一样,带着罗刹面具的人,经青竹的介绍他才知道,这些带着面具的人,都是外面进到鬼市的买家。 第164章 经营模式 陆离一行人沿着街道一路走来,很快就踏入了鬼城的主城区,在这里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鬼市。 鬼市里的灯火,已经不如刚才入城时那么明亮了,借助路边忽明忽暗的照明火盆,一处怪异的集市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处集市依托于鬼城一层的建筑展开,有地摊也有店铺,各处摊位几乎都用了一些不知名的兽骨作为装饰,此时的集市里面空无一人,在摇曳的火光中看上去极为诡异。 “贵人前面就是鬼城集市了。”就在这时,青竹指着前方对着陆离介绍道。 “怎么没有人在里面挑选货物……” 还没等陆离把心中的疑问说完,就听到一声巨大的铜锣声,自集市中央的高台突然响起,接着整座鬼城就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随着铜锣响彻三声,只有鬼市恢复了照明。 “刚刚是未到时辰吧,铜锣响,鬼市开,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只是片刻,自各处屋房走出的买家,便涌满了整条街道。 “伯爷,这里鱼龙混杂,咱们先找处人少的地方观察观察情况吧。”看到如此混乱的景象,张二河不由担心了起来。 “来都来了,总不能只站在鬼市外面看热闹吧,走,青竹你带我们随意的逛一逛。” 青竹完全没有张二河的那些担忧,抬脚就走到了前面为陆离引起了路。 “哎~~你这个小姑娘……” 不待张二河把话说完,陆离就对着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大家的装扮都差不多,走在鬼市里谁也认不出谁,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说罢,陆离就跟随着前方的青竹,挤进了人群,进入鬼市后,青竹就对陆离二人介绍起了这里。 “贵人是第一次来参加鬼市吧。” “对啊,我们这趟过来需要采买一些铜料,不知在哪里能寻得到?” 陆离观察着周围,实在看不出这些店铺,哪一家能存放下这么多铜料。 青竹听出了陆离的疑惑,便解释道,“贵人所需要采买的是大宗货物,这些东西通常是不会放在这里的。” “货物不在这里?”听到此话,陆离更加疑惑了起来。 “贵人有所不知,您只需要在这里找到想要购买的货物即可,交了钱之后,自然会有人将东西送到您指定的地方。” “自古做生意都是钱货两清,从来就没有先给钱后拿货的道理!”听到此处,张二河有些听不下去了,突然插了一句。 “贵人无需担忧,鬼市中的店铺虽然是各自经营,但是全部都是由阎罗殿担保的,每个想要在此处做生意的店家,都需要根据自身出售的货物价值,向阎罗殿缴纳一笔保证金,而阎罗殿不仅会为他们提供保护,还会提供一些运输方面的帮助,如果有什么特殊需要,阎罗殿还可以亲自派人为其押送,只需要卖家缴纳一部分费用就行。” 听到这一套经商操作,张二河若有所思,但是熟知商道的陆离,却是被有些惊到了。 “那阎罗殿具体是依靠什么赚钱的呢?”张二河一直都以为鬼市就是阎罗殿的销赃窝,却没想到这里的店铺都是由外人经营的。 “收税啊,根据成交货物的价值,阎罗殿会抽取一定比例的费用。” “鬼市不仅会有山贼盗匪抢来的赃物,也有朝廷明令禁止的违禁货物,这也难怪鬼市每次开市,都能吸引来这么多的买家了。” “那阎罗殿就没有自己的生意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青竹就像看傻子一样的看向张二河,“阎罗殿当然会有自己的生意啊,只是不再这里,而是在外面。” 陆离在心里感慨着,这是黑白通吃啊,外面的生意不用想也知道是干净的产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就会放到鬼市之中交易,也不知道阎罗殿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想出这样的经营手段,这让陆离非常想见见他。 几个人聊天间,青竹已经带着陆离二人,来到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店铺门前。 “贵人这里就是您要找的地方了。” 这是一家连门都没有的铺子,陆离站在店外抬头看去,这才看到这家店铺居然连店名都没有,门里门外的地上,都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殿内的光线有一些昏暗,只在一张小桌子上,点着一盏不怎么亮的油灯。 “有人吗?”陆离站在店门处,敲了敲门框对着屋内问道。 听到陆离的问话后,从店铺内一个漆黑角落的躺椅上,慢慢站起来一个人影。 看着黑影从角落处走上前来,张二河再一次护到了陆离的身前。 直到黑影走出阴暗,陆离这才看清了来人的样貌,这是一个头发蓬乱,穿着极为邋遢的中年人,而且浑身还沾满了酒气。 他来到店门处,站定后一言不发,然后就开始上下打量起了陆离。 看了一会他才开口说道,“买什么?” 陆离还是第一次遇到说话这么横的店家,别人都是生怕东西卖不出去,而此人的态度反倒是你爱买不买。 “听闻店里有铜料售卖,我们需要购买一些。” 陆离并没有为他的态度计较太多,只是在心里掂量,这种店铺真的会有那么多铜料吗? “铜料?”中年人斜眼看了看陆离,仿佛是在掂量陆离的身家,这才又接着说道,“要多少?” 不待陆离报出数目,他就自顾自走到桌子前拿起了一把茶壶,对着壶嘴猛吸了几口。 陆离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闻言,正在喝水的中年人差点被茶水呛到,他放下茶壶又重新打量了陆离两眼,“就凭你?你知道我这里有多少吗,就敢站在这里大言不惭。” 陆离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认定了此人手里肯定不会有太多,毕竟铜料是用来铸钱用的,铜矿可是朝廷管制最严格的东西。 闻言陆离也不废话,随即从袖袍中掏出一张万两的银票递给中年人,“现在我们能好好谈一谈了吗?” 中年人对着油灯仔细检查了一下银票后,顿时就收起了刚才的那副臭脾气。 “能不能烦请您,让这二位回避一下。”中年人指着陆离身后的张二河和青竹说道。 在得到陆离的示意以后,张二河就退出了门外守在了一旁,随后屋内就只剩下中年人和陆离二人了。 第165章 铜草花 在张二河和青竹两人离开以后,中年人从墙角搬出一把椅子,又用袖子胡乱的擦拭了几下,这才放到了陆离的身旁。 等到陆离落座后,中年人又将银票小心翼翼的交还给了陆离。 “贵人当真是想大量的购买铜料吗?”中年人有些担忧的又问了一遍。 见陆离没有答话,他又接着说道,“我这确实有一批铜料,大概价值三十万两白银,只是不知贵人能否吃得下。” 他之所以肯对陆离交底,主要还是陆离的那张银票起了作用。 中年人名叫石贺,已经来到此地半年多了,很多人都知道他手里有一批铜料,只是他咬定了要买就全部买走,不然就不卖。 由于他手中铜料的数目过于庞大,所以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买家,他也就在这处鬼城之中住了下来。 陆离依然没有答话,只是盯着此人的眼睛,权衡着他所说的真假。 石贺以为陆离是对价格不满意,连忙又说道,“如果您真的能全部吃下,价钱我们还可以再谈。” “铜料只要是货真价实,数量不是问题,我只是好奇你是从哪里搞到这么多铜料的。” 按鬼市的规矩,这种问题陆离是不该询问的,但是观察着石贺的气质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能拥有这么多铜料的商人。 看到陆离在审视自己,石贺不由得泛出一阵苦笑,“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有阎罗殿做保,货物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闻言,陆离摆了摆手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几十万两银子毕竟不是什么小数目,不瞒你说,我是第一次来鬼市买东西,我不仅是信不过你,也同样信不过阎罗殿。东西我可以照单全收,但是你需要给我一个能信得过你的理由。” 此时的石贺,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说话的豪横,陆离看的出来,他是想急于脱手这批铜料。 “既然你无法证明,那我就再出去转转,打扰了,告辞。”说罢,陆离就准备起身离开。 陆离这把火添的恰到好处,此时石贺心中正在天人交战,突然听到陆离不买了,他顿时就着急了。 “贵人留步,还请留步……” “哦?还有什么事情吗?难道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陆离轻轻一笑,打趣了石贺一句。 石贺的脸已经扭成了麻花,看的出来,他此时内心是极为挣扎的。 “贵人别着急走,您先请坐,铜料来源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说看。” “第一,你不能把消息透露给外人,必须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不然我们两个人都会招来杀身之祸。第二,货款今晚必须结清。” 听到石贺这么说,陆离顿时来了兴趣,“第一点你不用担心,至于第二点嘛……” 陆离突然将话音拉长,随后就从袖袍里取出了一沓银票。 “二十万两,我今晚只带了二十万两,铜料的数目就按你说的,少一两,你就没有命花这些钱。” 看到陆离突然锐利的目光,石贺心中突然就是一紧,威胁的话,他这辈子听到过很多,但是像这种漠视生命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石贺看得出来陆离不是在开玩笑,他也相信一个能随身携带二十万两银票的人,绝不只是在吓唬自己。 “这个数目你觉得可以接受的话,我们就继续往下谈,不然的话,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上赶着不是买卖,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你说呢?” 闻言,石贺便在屋内来回踱步,陆离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着他的决定。 许久,只见石贺停步以拳击掌,仿佛下定了什么很大决心一般。 “考虑好了吗?”陆离又为石贺添了一把柴的催促道。 “成交!二十万两就二十万两。” 交易达成后,屋内的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十万两的差额。 这单生意也就是发生在鬼市,换做外界普通的大宗生意,张口就砍价三分之一,老板能不骂人,都算是圣贤书读的好。 陆离本来还在等着石贺还价,他心中的预期是可以再加一些的,铜料毕竟不同于其他货物。 铜本身就是钱,这种硬通货是不难找到销路的,就算是被普通商人购买了不敢私自铸钱,熔炼成器具那也是稳赚不赔的。 “说说这批铜料的来历吧。” 眼见交易已经达成,石贺索性就把事情的始末全部告知了陆离。 石贺本是南阳郡附近的石家村人,家中共有兄弟三人,由于石家村背靠大山耕地较少,所以石家村人都是靠着采药打猎为生。 石家村虽然不算富裕,但是日子总归还是能过得下去,可是七年前南阳闹灾荒,这让本就缺少耕地的石家村,突然就变的食物匮乏了起来。 为了不让全村老少挨饿,村里的长者就把村子里的猎手都组织了起来,准备一起前往大山深处碰碰运气。 朴实的村子施行的是按劳分配,谁家出的人多,就能多分到一些食物,石贺由于不精通弓箭,本来是不在队伍当中的。 但是石贺从小就跟随着一位农家长者学习辨识草药,为了保险起见,他就被狩猎的队伍给带上了,就是这趟进山,让石贺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也为村子埋下了祸患。 大山深处的地形极为崎岖,狩猎队伍进山以后,经常会有人踏空摔伤,石贺作为队伍里的唯一的土郎中,他时常就需要漫山寻找药材,为村里人包扎治疗。 就在一次寻找止血草的途中,石贺发现了一种名为铜草花的植物。 石贺跟随师傅学习辨识草药的时候,曾经听师傅说起过,但凡有这种铜草花的地方就可能有铜矿。 起初他并拿不准,这是不是传闻中的铜草花,直到队伍又向山中前行了四五里,漫山遍野的铜草花,终于让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石贺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同行的村里人,这些山野之民,又哪里听说过铜草花的传说,只是笑他痴人说梦。 第166章 人心不足 石贺被同村人嘲笑后并没有气恼,只是在归途中自己默默用火爆法,从岩石上敲下了几块带回了村中。 由于这趟进山的收获颇丰,回到村子以后,大家就忙着分配猎物,随之也就将石贺的话抛到了脑后。 石贺为了验证铜草花的传闻,特意跑到县城里的铁匠铺请教了冶炼之法。 后来居然真的让他从这些碎石之中提炼出了铜矿,这个发现让他兴奋的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到了两个哥哥,将事情与他们说了之后,三兄弟带上干粮就返回到了山中。 这次他们从相隔几里远的岩石中,分别采集了很多矿石,将岩石背回家中后,竟然从每一份中都提炼出了铜矿。 有了这两次的成功提炼,石贺基本可以断定那里就是一座铜矿,再结合铜草花的生长位置估算,这条矿脉至少也有几十里长,这个发现直接吓傻了石家兄弟。 面对如此巨大的财富,没有人可以不动心,何况还是三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里人。 震惊过后,石贺提议将这座铜矿的事情隐瞒下来,由自家兄弟几人慢慢开采。 可是石家老大却担心消息走漏之后,会为家里带了灾祸,他提议将铜矿的事情报官来换点赏钱,毕竟私自采铜可是死罪,钱固然是好东西,但是也要有命花才行。 这个想法当即就被其余两人给否决了,这种泼天财富谁又能甘心拱手让人,就在事情陷入到僵局的时候,石贺突然提出了一个想法,拉上全村人一起开采。 这样一来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得到了好处,大家上了同一条船,所有人就会死守秘密。 就这样整个村子一起在大山深处,偷偷的开采起了铜矿,由于这条矿脉十分巨大,而且还有大部分矿石裸露在地表,所以铜矿的开采十分顺利。 起初村民想要利用铜矿铸造铜钱,但是帝国内的铜钱是由铜铅混铸的,大量的纯铜铜钱涌入市场,很容易被有心人给觉察到,由于铸钱的风险太大,最终经过大家商量后,准备铸造简单的铜器进行售卖换钱。 因为这座铜矿关系到全村人的身家性命,所以村民们对于售卖铜器十分谨慎。 他们通常会让几个有些见识的村民,携带一些铜器去往较远的郡县售卖,待换取到银钱以后,再采买一些村民所需要的物品运回村子。 依靠着这座巨大的铜矿,石家村的生活慢慢的好了起来,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几年的时间。 在此期间,由于铜矿开采的多,售卖掉的很少,所以铜料就慢慢的积累了下来。 后来村民的生活开始慢慢变的富裕了起来,很多人就不满足于如今的现状了,现在大家手中都有钱了,却还要在大山之中,日复一日的开采矿石,有一部分村民就有了别的心思。 眼见着山里的铜矿堆积如山,他们就想将积攒的铜矿全部卖掉,那样就可以去郡城置地买房子,以后就不用在大山里面做苦力了,也就是这种贪心不足的人性,最终让石家村走向了灭亡。 故事说到这里,石贺的脸上已经流下了两行浊泪。 “那后来呢?”等到石贺情绪稳定以后,陆离又接着问道。 “一群山野之民,哪里又知道这世道的险恶……” 石贺此时的表情充满不甘与愤怒,但是更多的还是悲伤。 他用袖袍擦干了眼泪,这才又缓缓的讲起。 村子里年纪大一些的保守村民,觉得当下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他们希望细水长流,维持现在安稳的生活。 而一部分青壮的村民,因为手上有钱了,就希望去外面过上更好的生活,由于想法不统一,后来村子里就逐渐分化成了两派。 起初这些年轻人在家中长辈的压制下,还能暂且被安抚下来,后来随着财富积累的越来越多,不断有保守的村民加入到了另一方。 随着双方闹的愈演愈烈,最终石家村村民选择了坐地分赃。 大概在一年前,石家村在几位长者的主持下,大家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铜矿全部平分了。 看到这一幕时,石贺就知道石家村的大难将至了,奈何想要分家的村民占到了大多数。 在苦劝无果之后,石贺最终心灰意冷,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剩余的村民聚集到了一起。 石贺在为这些人陈述完利害关系以后,他们决定跟着石贺离开了石家村。 故事听到这里,陆离已经能大概猜的出结局了,如果石家村无恙,石贺是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他现在讲出来了,那就证明石家村已经完了。 “这些铜料就是你们离开的时候带出来的吗?” “不错,这就是我们这些年采矿攒下来的。” “你们村子现在怎么样了?”陆离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闻言,石贺闭目仰头,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睛缓缓的说道,“死了,全都死了……” 原来就在石贺带着几十人离开村子以后,剩余的村民就想将手中的铜矿全部卖掉换钱,然后离开这个破山村,去往郡城里享福。 这群鼠目寸光的村民,并不知道朝廷对铜矿的重视程度,民间纵是有铜器的流通,也只是有少量的交易,短时间大量的铜器涌入市场,顿时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衙门捕快在抓了几个,正在兜售铜器的石家村村民以后,很快就知道了大山中铜矿的秘密。 县令很快将此事上报给了南阳郡守,然而郡守并没有选择拿人,而是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 “后来石家村在一夜之间被盗匪屠了村子,那些接触过这件事情的衙役,也都接二连三的意外暴毙,现在整个石家村就只剩下,我带出来的这几十个老弱妇孺了。” 听完石贺的话,陆离陷入到了沉思,他不相信仅凭一个南阳郡守,就敢瞒天过海昧下一座铜矿。 “等到这次交易完成,你就拿上钱带着那些村民远走高飞吧,以后隐姓埋名好好的过日子,将这件事情永远的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闻言石贺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陆离,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167章 女奴 在陆离和石贺敲定了交易以后,店铺里很快就来了一队阎罗殿的护卫,在一个账房先生打扮的负责人主持下,陆离付了银票拿到了契据。 “钱契两清,贵人,把这个收好,待货物运到后,您可以凭借此物提取货物,烦请好好保管,切莫遗失,阎罗殿交货时,只认令牌不认人。”说完,这位账房先生就交给了陆离一块漆黑的令牌。 交易完成后,按照鬼市的规矩,阎罗殿抽走了两成的交易税,二十万两银票,石贺最后到手了十六万两。 只此一单生意阎罗殿就抽走了足足四万两白银,这种暴利,就连如今身家不菲的陆离,看的都有一些眼热。 拿到银票的石贺,此时显的满脸轻松,陆离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保管好银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告辞!”说罢,陆离就准备转身离开。 “贵人请留步。” “还有别的事情吗?” 陆离转身看向了石贺,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布递了过来。 “这是那座铜矿的位置,我在这上面做了详细标记,如今我只想带着族人安稳的生活别无他求,此物已经对我无用,就一同赠与贵人吧。” “哦?”这对陆离可是一个意外收获。 “您若是普通人,我是绝不会拿出此图的,那样只会为您招来祸端,但是我观贵人气度非凡,想必是身居高位,如果将来有机会,说不准可以得到那座铜矿,就此拜别,后会无期。”说完,石贺向着陆离深深一揖,随后便带上面具,很快就隐没入了人群之中。 陆离拿着地图若有所思,他并未打开观看,只是随手揣进了怀里,他看着石贺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是好心,还是祸水东引呢?” …… 急需的铜料已经买到,但是距离鬼市闭市却还有一段时间,离开店铺后,陆离就在青竹的引路下,在鬼市之中闲逛了起来。 “贵人还想买一些什么东西,青竹可以带您过去。” “我们此行的货物已经买到了,你就带我们随意逛逛吧,不知在这鬼市之中,可有什么在外面难以一见的东西吗?” 青竹站在原地想了想才说道,“请随我来。” 陆离本以为青竹会带着他,去看一些什么奇珍异宝,却没想到她将自己带到了,一处巨大的帐篷面前。 这处帐篷门前立着几把生锈的铁枪,枪尖上串着一些不知名的野兽头骨,站在帐篷外,陆离就已经能听到里面的人声鼎沸了。 “这是什么地方?”陆离疑惑的问向青竹。 “外面过来的贵人都喜欢来这里。” 小青竹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陆离从她的眼神中看得出来,她对于进入此地是有些抗拒的。 看到青竹的表现,陆离就愈发的好奇了,“你也要一起进来吗?”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我……我可以在外面等着吗?”陆离对着她点了点头,便和张二河一起走进了帐篷。 …… “我出一百二十贯!” “一百五十贯!” “一百六十贯!” 刚进入帐篷,陆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帐篷里的叫价声此起彼伏,用目光粗略的扫过,这里面的买家不下于几十人。 帐篷的最深处,就是一处叫卖的平台,而平台上叫卖的货物居然是女人。 平台上的女人都穿着一种若隐若现的薄纱,被锁在一个个巨大的铁笼子里面瑟瑟发抖。 当这些女人被打手从笼子里拖拽到平台后,她们就像一件件货物一样,任由着买家们挑选摆布。 有的买家甚至会像挑选牲口一样,用力的捏开她们的嘴,来观察她们的牙齿口腔,女人们稍微有一些不顺从,迎接她们的就是毫不留情的皮鞭。 看到张二河想要挤开人群上前去,陆离连忙扯住了他的袍子,“你想干什么?” 张二河的眼睛映射着火盆里跳动的火焰,他回头怒视着正在阻止他的陆离。 “别冲动,在这里你救不了她们。”陆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在张二河肩膀上拍了拍以作安慰。 “你现在冲上去不仅救不了她们,还会搭上我们两个人的性命。” 刚才的冲动是张二河作为一个捕头的本能,在被陆离阻止以后,他已经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这群畜生都该死……”张二河双拳紧握,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叫卖平台。 两人说话间,平台上的女人正在不断被人买走,片刻那些囚禁她们的铁笼子,就慢慢空了出来。 陆离以为此地的交易马上就要结束了,却没想到一个满脸油光的矮小胖子突然走上了平台。 他先是朝着人群拱了拱手,然后操着一口秦州话说道,“诸位贵人,梁老板的货今晚已经卖完了,不过小弟这里还有一批上等货,只是不知……” “少他娘的废话,老子也不是第一次来鬼市的雏,有什么好货色赶紧拿出来,大爷这有的是银子!” “对啊对啊,赶紧的,别浪费大家时间。” “你不就是想要抬价吗,告诉你,只要是品相好,大伙不会少你银子的!” 不待这个矮胖子说完,人群之中带着鬼面的买家,就是一阵起哄。 “好!够豪爽,给各位贵人们上眼!” 矮胖子一声令下,自帐篷后方的小门处,几个手持棍棒的打手,就推搡着一批女子走了进来。 等这些女人走上平台一字排开,台下的买家齐齐发出一声呼喊。 “诸位贵人请上眼。” 陆离站的位置离着叫卖的平台有一些远,再加上帐篷内的火光并不是十分明亮,所以他只是看清了个大概。 但是只此一眼,他也被这个矮胖老板的手笔给惊住了。 在这些女人当中大的十七八岁,小的也就十四五岁,她们虽然年龄各不相同,但是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样貌都很出彩。 如果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陆离吃惊,让他惊讶的是,这些女人居然全部都是一些金发碧眼的外族女子。 第168章 初心 自先秦王朝横扫六合,结束天下混战之后,就彻底废除了这片土地上的奴隶制度。 由于战国时代的连年征战,使得这片土地上人口锐减,为了恢复民生,历朝历代的帝王都会严令打击人口贩卖。 然而奴隶生意的利润,终究是诱惑太大了,为了牟取暴利总有商人会选择铤而走险,这其中利润最大的一块就是女奴生意。 当初陆离生活在边城时,那里就经常能看到奴隶交易,魏开山给康定城制定的规矩是,禁止买卖帝国人,但是并不禁止买卖北蛮俘虏。 但是鬼市里的这处奴隶市场,居然会有极西之地的女人,这就让陆离十分诧异了。 若说两国交战互有劫掠俘虏还算是正常,但是传闻极西之地离着帝国不下万里之遥,他们是怎么把这些女人给弄过来的,陆离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陆离思考的时候,帐篷内的叫价声又达到了新的一轮高潮,其中一个身段最好的女人,甚至被卖出了八百两银子的高价,要知道现在外面市面上一匹战马的价钱,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这一个女奴的价钱,都已经抵得上二十匹好马了。 “怎么,你想救她们?”看到张二河被气得胸口起伏,陆离随口问了一句。 “就凭你一个小小捕头救得过来吗?”见到张二河没有回答,陆离又问了一句。 闻言,张二河转头怒视着陆离,好像是在为陆离的冷漠而感到不忿。 “我虽然人微言轻,但是身为捕头这是我的本分,如果见恶不除,我和那些尸位素餐的贪官,还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天底下的作奸犯科者又何止千万,你看那个矮胖子……” 陆离用下巴点向那个贩卖女奴的老板接着说道,“我敢说这个人背后,必然站着一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今天就算让你把他抓起来关进大牢,你信不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安然无恙的出来,然后重新出现在这里,继续做着你眼中这些不法的勾当。” 陆离的话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扎进了张二河的心窝,张二河听后虽然心里极为难受,但是还强自嘴硬的说道,“不可能!总有一日,我定然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这话你自己信吗?” “官差抓贼,责无旁贷,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其实陆离所说的东西,张二河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他心中坚守的正义,让他不愿意承认这一切。 陆离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打击张二河,只是想听听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陆离并没有再打击张二河,而是看着平台上的交易,缓缓的说道,“曾经也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他说这天下有亿万生灵,凭我一个小人物能救得过来吗?那时候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从边城,刚刚走出来的边关小卒……” “那……伯爷是怎么回答的。” 陆离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道,“你是一个好捕头,这个天下需要你这样的人……”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平台上那些金发碧眼的女人,已经被人一一的买走了。 “各位贵人,感谢大家今晚能来捧场……” 就在矮胖子满脸堆笑的答谢时,下面没有买到女奴的买家不干了。 “别说这些场面话,赶紧把你珍藏的好货带上来,你没见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买呢!” “贵人对不住,对不住了,这次就只有这么多货了,您也知道,这等上好的货色,可是来之不易啊,您……” “滚你妈的!你是怕老子没带银子吗?” 说罢,他就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晃了晃,“怎么,他们的钱是钱,老子的银子就是臭的吗?” 这个人在刚才争抢出价的时候,也就是为了捡个便宜,才错失了这次机会,但是这种事最怕有人带头,一旦有人站出来挑头,那么周围的人就会跟着起哄架秧子。 “是啊,我们大老远的来到鬼市,你这是逗我们玩呢?!” “我可都是冲着鬼市的名头来的,你现在说没货就没货了,你这是看不起我们,还是逗我们玩呢,大伙说该怎么办?!” “叫阎罗殿出来评评理!” “对!叫阎罗殿出来主持公道!” 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买家,纷纷开始向前拥挤,吓的矮胖子连连往后退去。 他虽然背景颇深,但是这里毕竟是阎罗殿的地盘,一旦事情闹大了,他也没有办法和背后的大人物交代。 见到这副群情激奋的场面,矮胖子顿时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诸位,诸位!还请听我说一句!” “少废话,赶紧把人带上来!” 矮胖子知道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了,为了不惊动阎罗殿插手,他咬了咬牙说道,“诸位贵人,我这里确实还有好货!” 听到矮胖子这样说,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但是我丑话可要说在前面,这可是绝品好货,且只此一件,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 听到是绝品大家心里都是一喜,但是又听到只有一件,顿时又有人想要发难。 这次矮胖子并没有再让步,只是高声说道,“诸位如果觉得可以,咱们就继续,如若觉得不行,咱们今天的买卖就到这里,下次再会!” 听到矮胖子不卖了,下方的买家顿时着急了,“行行行,就依你,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好货,能称得上是极品!” 喧闹过后,帐篷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只见矮胖子轻轻拍了拍手,三个女子就被人从小门里带了进来。 这三个姑娘都是帝国人,而且与之前卖出去的女子都不相同,她们的服饰和妆容,都是被人精心打扮过的。 待这三个姑娘站定以后,下方的买家顿时炸开了锅,除了她们的样貌称得上是绝色之外,这三个姑娘还长得一模一样。 三生子在帝国内本来就是很罕见,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三生子,这怎么能不令这些买家激动。 这三个姑娘,本来是矮胖子私藏下来,准备日后作为进身之阶使用的,却没想到发生了意外,无奈之下才被迫拿了出来。 第169章 一个好人 这三个绝世姑娘的出现,顿时引起了台下买家的争抢,根本不需要矮胖子再多说什么来调动众人购买的情绪,一轮一轮的叫价争抢声在帐篷各处此起彼伏。 三个姑娘站在平台上,就像三只待宰的羔羊,虽然她们都被矮胖子精心的打扮过,但是精致的妆容丝毫遮盖不住她们脸上的惊慌。 “老子出三千五百两!” 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自前排的一位买家嘴中喊了出来。 顿时帐篷内的叫价声,陷入到了一片安静之中。 “哈哈,能遇到如此尤物,真是不虚此行啊……” 看到无人继续竞价,喊价的男人有些嚣张的大笑了起来。 在这种女奴的买卖中,三千五百两白银已经可以算作是天价了,这种价钱几年也难得遇到一回,矮胖子虽然有些不舍,但是看的出来,他对此时价钱还是比较满意的。 “哈哈,没人再加价了吗?诸位承让,承让了,没想到我也能消受这种福分,此生无憾,此生无憾啊……”说完,男人又转身对着身后的众买家拱了拱手。 他的脸虽然隐藏在鬼面之后,但是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猜的到面具后的那份得意。 …… “贵人……”就在这时,陆离的袍子被人轻轻的扯动了一下。 “你怎么跟进来了?” 原来是等候在外面的青竹,听到了刚才帐篷里的争吵声怕里面发生意外,壮着胆子进来查探情况。 “你以前进来过?” 看到小青竹有些紧张的眼神,陆离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头。 “嗯,进来过一次。” “害怕吗?” 青竹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还带我们来这个地方?” “外面的过来买家都喜欢来这里,贵人说想要看一些特别的东西,我……我……” 陆离看着小青竹,缓缓的吐出了一口心中的郁气,“以后不要带人来这里了。” “可是……可是贵人们会不高兴的,那样我就没有赏钱拿了……”青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是低着头揉搓着身下的衣角。 陆离的劝告,只是出于本能的,心疼眼前这个小姑娘,他知道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眼前这个小姑娘听的。 …… 说话间,出价的男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走上了平台,他将一沓厚厚的银票交给矮胖子以后,就开始当众对着三个姑娘动手动脚了起来。 此时这三个姑娘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只是惧怕于皮肉之苦,她们只能紧咬牙关,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 她们这副无助又顺从的样子,使得不少台下买家暗恨自己的财力不够。 “真的想要救她们?”听到张二河双拳传来的骨节爆裂声,陆离又问了一句。 此刻张二河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杀意,陆离丝毫不怀疑,若不是此时身在鬼市,他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将这些人全部砍翻在地。 对于陆离的问话,他没有任何表示,“拿着。” 张二河下意识接过了陆离递过来的东西,直到看清楚来物,这才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陆离。 “天下之大生灵万千,虽说都帮我也帮不过来,但是能帮一个也总归是好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青竹,咱们出去等着吧。” 青竹点了点头,瞪着纯真的眼睛对着陆离说道,“您是一个好人。” 闻言,陆离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人,真的能称得上是一个好人吗? 他只是对着小青竹笑了笑,然后就拉起了她的小手走出了帐篷,只留下张二河呆立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银票。 当陆离一行人再次走上街道的时候,他们身后多了三个穿着黑袍的身影。 …… 众人在鬼城之中游走了一路,时间也来到了子时,鬼市终于迎来的它的重头戏——争魁。 陆离曾听周通说起过鬼市争魁的消息,但是依然对争魁知之甚少。 他此行本不打算节外生枝的,但是却没能战胜自己的好奇心。 “青竹,你可知道关于争魁具体的消息吗?” 青竹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听说过,点妖台都是一些达官显贵才能去往的地方,我年龄太小了,那些大人物不会雇佣我做向导。” “走吧,今天我们就去看看。” 说罢,青竹就带着陆离一行人,来到了鬼城的最深处,在转过一个山脚后,一片破损的宫殿群,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里就是阎罗殿。”隔着湍急的河流,青竹遥指着宫殿方向说道。 “一个江湖帮派,居然能坐拥这样的宫殿,好大的手笔!” 眼前的这方景象,让张二河对阎罗殿的实力有了重新的定义。 当陆离走到河边时,才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全部都隐没在黑袍之下,不用猜他也能知道,这些人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买家。 虽然这些人的打扮和外边鬼市之中的买家无异,但是从他们站立的气度,还有走路的姿势,陆离已经看出他们之中,肯定有不少是身居官位的当朝官员。 因为那种走路的四方官步,不是普通商人可以轻易模仿来的。 “时辰到!……” 伴随着河对岸的一声唱鸣,平静的河面之中缓缓的升起了一条巨大的浮桥。 看到不断有人走了上去,陆离也跟随着人群踏上了桥头,刚走上对岸,众人就被一队鬼面守卫给拦了下来。 “贵人,参加争魁要先兑换金豆子,也就是鬼钱,一个金豆子是一百两,最少也要兑换五十个才能入内。”看到陆离驻足,青竹解释了一句。 “故弄玄虚!” “张捕头,我们要入乡随俗,走,我们也进去看看热闹吧。” 在兑换了一小袋金豆子之后,他们就被一个鬼面人引导进了一处空旷山谷之中。 山谷上方垂吊下来许多铁索,铁索下方悬挂着照明的火盆,借助火光能看清楚,这处山谷的布置十分简单,除了一处中央的平台之外,就只有一些排列好的座椅。 买家的座位都是由兑换的鬼钱数量决定的,由于陆离他们兑换的不多,所以只能坐在了一处较偏的位置。 第170章 通敌叛国 等到所有买家都入场以后,山谷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铁石摩擦声,随后山谷就被一道闸门彻底封住了。 陆离刚转回头来,就看到一个判官打扮的人走到了平台中央,他先对着四下拱了拱手,然后才高声说道。 “诸位贵人大驾光临,阎罗殿蓬荜生辉,各位既然能来到此处,规矩想必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阎罗殿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我们丑话说在前面,点妖台竞价,只认鬼钱不认人,还望诸位遵守规矩,走货!”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起,一个巨大的红珊瑚摆件,就被几个鬼面人抬到了平台中央。 “请出价。” 点妖台的出价与外面不同,在判官介绍完货物以后,每位感兴趣的买家只能报价一次。 在入谷之前,阎罗殿给每一位买家,都分发了一个铜铃。 无论谁对货物有兴趣,只需要摇响铜铃,随后就会有小鬼捧着铜碗来到买家面前。 而买家只需要将自己心中的报价,换算成相应的金豆子放入铜碗里即可,每一次竞价都会当场开碗数豆子,最终价高者得。 由于每位买家都只能出价一次,所以每次遇到抢手的东西,所有买家都会慎之又慎,他们不但要对货物的价值进行预估,还要与其他买家进行心理博弈。 所以在这里,你既可能会花了冤枉钱,也可能捡到大漏大赚一笔,这也是争魁吸引人的地方。 起初这里的叫卖货物还算是正常,虽然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但是在外界多花点钱也不是买不到。 在成交了一块五色玉雕之后,随之抬上来的东西,就让陆离大开了眼界。 那是一尊青铜大鼎,陆离虽然区分不出年代,但是他知道这种青铜鼎历来都是重器,除了历代帝王没有人敢轻易铸造。 由于冶炼工艺的进步,这种青铜鼎,自先汉帝国就已经开始不怎么铸造了,当看到这尊大鼎的第一眼,陆离的第一反应就是,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挖掘了上古皇陵。 “张捕头可知道此物的来历?” “两年前,我曾偶然听闻,在秦川深处有一座大周帝国的墓穴被人挖掘,此案积压在顺天府中一直未破。” 单纯的盗墓赃物,陆离相信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敢买下,但是青铜鼎的意义不一样。 将此物摆在家中,一旦被人发现举报,那可是罪同谋反,谁会傻到花钱买这样的灾祸回家,除非买回去重新熔炼。 果不其然,这件大鼎几乎没有人出价,最终仅仅是以低于铜料的价格成交了。 陆离还未来得及为这尊大鼎感到惋惜,就被下一件货物给震惊了。 “北境军弩两千把,请诸位出价。”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陆离就知道小皇帝为什么要急于整顿军备了,这已经不是武将单纯的贪腐了,这是在挖帝国的根基。 面对这一批军弩,陆离没有竞价,他只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平复着心底的绞痛。 接下来的货物中,有弓箭,有刀枪,还有战马,虽然数量都不算多,但是窥一斑而知全豹。 陆离知道这种交易,绝不可能只出现在这里一次,他不明白那些负责军械的官员,怎么敢为了一己私欲,就葬送掉帝国的屏障。 他们难道不知道,将这些御敌的神器卖掉以后,一旦边疆大战爆发,帝国要多死多少将士吗?! “都该死……”陆离闭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寒意,吓的身旁的小青竹,不由往一侧挪了挪身子。 张二河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陆离,一路相处下来,他觉得陆离遇事,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是此刻,他从陆离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伯爷,您没事吧。”张二河小声的询问道。 “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在关外厮杀,由于箭矢匮乏,很多时候,只能在最有把握的时候,才能开弓射杀敌人。每次打完了仗,老伍长都会带着我们,兜转回去拾取那些散落的羽箭。他就是有一次不肯丢弃那些战场的缴获,被北蛮斥候射入了后心。那天西北的风沙很大,追兵没追多久就放弃了,当我们折返回去寻找老伍长的尸身时,他还在死死的抓着那几袋箭囊,呵呵……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听完陆离平淡的叙述,张二河理解了陆离刚才的异常。 “张捕头,你可曾想过,这些在帝国腹地被人买走的军械,会造就多少帝国的不安因素吗?” 陆离说的虽然隐晦,但是张二河还是听懂了,帝国的军队不会买,而买这些刀枪弓马的人,那真就是心思难测了。 “缉盗捕匪终究只能造福一城一县,你可愿意随我一起根除这些帝国硕鼠造福天下吗?” “我……” “你不用着急回答,待你回家想清楚以后再来告诉我,放心,此事我绝不勉强。” 就在陆离与张二河交谈的时候,今晚的最后一件物品,也被人送上了平台。 按说压轴的货物,都会是价值最高的货物,但是当众人看清楚东西以后,心中都泛起了疑惑。 这是一个普通的竹筒,就是驿马送信常用的那种,判官将此物高举过头顶,四下展示了一番,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此物为太原城防图,底价五十万两!……” 此言一出,山谷之中一片哗然,有很多人都站了起来,对着台上就是破口大骂,陆离更是将手中铜铃捏的变了形。 这张城防图的价值,商贾们可能不太明白,但是买家中有很多是当朝的官员。 此物可以说是毫无价值,也可以说是价值连城,落在普通人手中只是一张废纸,但是落到围在太原城外的鲜卑人手中,那就关系到城中几十万百姓的存亡! 而愿意高价买这张图的人,也只可能是鲜卑人,或者是被鲜卑人买通的叛国奸细。 陆离现在并不关心这份城防图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甚至连城防图的真假他都不关心,他只是知道今晚无论是谁买走了,他都不可能让其活着离开京城。 太原城几十万条百姓的性命,陆离不敢去赌,也输不起。 第171章 是非对错 面对台下众人的责骂,台上的判官丝毫不为所动,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山谷中的拍卖也被中断了。 眼见指责和规劝无果,终于有愤怒的买家按捺不住了,可是当他们刚想要冲上前时,突然从平台后方赶来了一队鬼面守卫。 面对着阎罗殿的钢刀、长枪,喧闹的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 “诸位贵人,烦请冷静一下,且听在下一言……” 平台上的判官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但是字里行间里,丝毫没有将众多买家放在眼里。 此时围拥在前面的买家大概有个十几人,山谷内的大多数买家,都选择了隔岸观火。 “啊呸!我等前来鬼市,不过是想买点奇珍异宝,可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居然会贼胆包天,你可知此物的利害!” “阎罗殿做生意从来不问货物来源,也不关心买主的身份,我们只认银票不认人,规矩就是规矩!既然诸位来到了此处,就该知道阎罗殿的规矩!” “你!……”开口指责的人,被判官的讥讽呛的一时无言。 这时台下有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开口说道,“咳咳,阎罗殿可知道这份城防图,关系着多少百姓的生死存亡吗?一旦因为这份东西导致太原城破,尔等皆会沦为帝国的罪人,到时候龙颜震怒,就算是天下之大,也将再也没有了你们阎罗殿的容身之地,为了区区一点黄白之物,搭上几千帮众的身家性命,值得吗?” “金银虽是好东西,那也要有命花才行!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叛国罪,就算你们拿到钱,当真以为朝廷会就此善罢甘休吗,从此天涯海角再无尔等的立锥之地!” “当众烧了它,此事我们就此作罢,钱是挣不完的,何必贪取一时的小利!” 阎罗殿人数众多,眼见硬抢不行,众人纷纷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了起来。 这些官员虽然平日执政能力一般,但是分析起利弊得失,还是很有一套的。 这番话明面上是说给台上判官听的,实际上也是说给阎罗殿里的帮众听的。 听完几位买家的规劝,判官依然不为所动,但是挡在众人身前的守卫,他们之中已经有些人,开始频频回头看向判官了。 …… 就在双方激辩的时候,陆离一直坐在原位没有发声,看到这几位官员的表现,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一位两袖清风的好官,仅靠着俸禄,是不可能有钱来到这种地方购买珍宝的,这也就意味着,能来鬼市一掷千金的官员,十之八九用的都是民脂民膏。 但是就是这样一群贪官,却在为了太原城几十万百姓的生死据理力争。 “伯爷,竹筒里到底是何物啊?” 张二河虽然在衙门里当差,却并不知道城防图的意义。 “这份东西关系着太原城几十万将士百姓的身家性命,若是此物最后不知道被谁买走,就算是杀死在场的所有人,也绝不能让它离开京城!” 听到陆离解释完,张二河被吓得瞬间冷汗浸湿了后背,要知道在场不仅是有一些富商,更是有无数的权贵官员,全杀了那就不是朝野震动那么简单了。 “伯爷,你该不会是在说笑吧……”张二河还在努力寻找着理由安慰着自己。 “几十人的生死,和几十万人的生死,是非对错,谁又能说的清楚……” “杀一人救万人,杀一人救万人……”张二河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作为一名捕头,他信仰的是帝国律法,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但是扪心自问,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原城的军民,因为此物被鲜卑人屠戮殆尽。 “太原城破,整个并州就没了,帝国已经发兵十数万赶赴增援,这个时候一旦让鲜卑人破城取得补给,那就不仅仅是屠戮一座太原城那么简单了。司、冀、幽三州的军政糜烂,一旦援军抵挡不住鲜卑铁骑,这三个与并州相邻的州府,都会相继沦陷,那时只要鲜卑人的兵锋再越过兖州,就将会直指京师,帝国已经无兵可用了,那会是真正的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事急从权,全听伯爷吩咐!” 张二河在心中做出一番挣扎之后,终于做出了自己认为对的决定。 …… 就在这时,买家中突然有一人站起身高声喊道,“一百万两,我出一百万两购买此图!”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说话的人吸引了过去。 场中安静了片刻之后,突然有一人手持拐杖,朝着出价之人打了过去。 “竖子!安敢毁我帝国根基,老夫打死你……” 喊价的人不闪不避,只是静静的看着拐杖打了下来,就在老人将要得手之际,突然一柄长枪横在了当场,轻巧的挑开了老者的拐杖。 “来者是客,我阎罗殿尊重诸位贵客,但是也烦请大家不要挑衅阎罗殿的规矩!” 见到鬼面守卫拦住了拐杖,台上的判官也随之高声的励喝了一句。 随着有人出价,众人的愤怒也随之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但是此人毫不慌张,只是用一口并不流利的中原官话说道,“请问一下,这件东西我不能买吗?我可是来鬼市之前就打听过的,大家都说阎罗殿最重信誉,难道这些都是谣传吗?” 说话的人裹着一层灰袍,面容也和众多买家一样,隐藏在一张鬼面具之下,陆离死死的盯着这个人,然后对着张二河小声的吩咐了几句。 “他妈的,你是狗日的鲜卑人!” 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买家率先对着此人大骂了起来,只是碍于阎罗殿守卫的刀枪,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人虽然听口音是外族人,但是他说话非常聪明,他先是把重信誉的阎罗殿捧的很高,然后又用信誉来对着台上的判官进行激将。 这种平时看似是小聪明的话语,但是对于此时的阎罗殿来说,却是无解的阳谋。 从一开始,阎罗殿就一直在强调己方重信誉,重规矩,此时为了鬼市的声誉,他们是不可能选择不卖的。 第172章 无奈的竞价 此时山谷中的买家分成了三方势力,其中抵制拍卖的买家,他们多是一些身居庙堂的文武官员。 隔岸观火的买家,他们多是一些商贾,再就是出价的外族人,和他身后跟着的四五人。 喊价的灰袍人面对着魁梧中年人的叫骂,他只是咧嘴笑了笑说道,“我可不是什么鲜卑人,我只是来到京城做生意的草原商人,鬼市交易愿买愿卖,诸位若是也想要,可以尽管开价。” 此时在场的买家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对于此图的作用,都从几方的谈话中,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就算这个外族人不是鲜卑人派来的奸细,那也是想要买回去再转卖给鲜卑人的,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们都该死。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戴着鬼面的守卫跑上了平台,他将一个纸条塞给判官之后,又匆匆的离开了。 判官只是将纸条粗扫过一眼后,当即就决定了继续拍卖。 “这阎罗殿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看到台上这一幕,陆离知道这是阎罗殿的高层,对着判官下达了指示,他好奇的问向了身侧的张二河。 “我曾因为一桩命案调查过阎罗殿,但是一无所获,只是听到过一些坊间传闻,说是阎罗殿后面站着一位藩王,至于消息的真假就无从考证了。” “又是一位藩王吗?……”闻言,陆离喃喃的自语道。 …… “这位草原贵人出价一百万两白银,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格了。” 台上的判官一连喊了三遍,台下始终无人再应声。 “若是无人再继续加价,那么此图就将归……” “且慢!”一个突兀的声音自买家之中响起。 陆离也不顾众人的目光,分开人群后,径直走到了最前面。 “哦?这位贵人有何吩咐?” 看到陆离是从后方的偏僻座椅走过来的,台上的判官言语中明显的带着一些不屑。 山谷内的座位,都是按照兑换的鬼钱多少排列的,通常来说最后方的座椅,只会坐一些仅能负担得起最低入场券的人。 很多人的身价,并未到达可以来这里肆意挥霍的程度,但是这些人又会好奇这里出售的珍宝,因此就会兑换五十个金豆子,进来见见世面。 对于这种只看不买的买家,阎罗殿也不会拒绝,因为即使他们不买东西,在买家离开的时候,也需要将手里的金豆子重新兑换回银票。 而每次兑换,阎罗殿都会抽取一个金豆子作为佣金,台上的判官显然是把陆离,当成了这一类人,所以在言语之中就带上了一些轻视。 然而陆离走到前方之后,并没有理会判官的问话,他只是转回身对着众多买家抱了抱拳。 “诸位,此物关系重大,想必就不用我再多做解释了吧,为了太原城几十万军民的安危,我愿意出钱买下此图……” 见到陆离无视自己,判官显然有一些不悦,他又怕陆离信口开河,刚想挥手让守卫控制住他,就听陆离继续说道,“既然来了鬼市,我也愿意遵守阎罗殿的规矩。但是我这趟出门仓促,并未带够银钱,我希望和大家凑钱买下此图,当众就地焚毁,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不等众多买家有所反应,这个草原人先着急出声制止了,“这不合规矩!” 闻言,陆离并没有搭理他,只是不急不慢的回头看向判官,“阎罗殿可有不让买家凑钱购买货物的规矩吗?” 判官思忖了片刻说道,“那倒没有,只是……” “既然没有这个规矩,又能抬高它的价格,阎罗殿何乐而不为呢?”陆离微笑的看着判官。 陆离的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大,他并不是说给面前的判官听的,而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包括阎罗殿背后的大人物。 因为陆离猜测阎罗殿中有内鬼与外族人勾结,提前泄露了城防图的消息,不然这拍卖怎么会这么巧,恰巧就有一个携带重金的外族人在场。 陆离怕判官也被收买了,所以用抬高价格为饵,来迫使他不敢耍什么花样。 “我觉得此法可行!” “他娘的,老子平日里逛窑子也没少花钱,没想到今日还能救万千军民,算老子一个!”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看这事可比给大佛重塑金身的功德大多了,小兄弟也算我一个。” “银子这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走,权当是我给子孙后代积德行善攒福荫了,我也出一份。” 陆离的话音刚落,刚才还在坐着看热闹的商贾们,纷纷发声开始附和。 但是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刚才还在心忧天下,据理力争的官员队伍,此时居然无一人愿意上前凑钱。 陆离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这些钱都是为了用来购买铜料,以备不时之需的,此时也恰好派上了用场。 他将银票捏在手中对着众人扬了扬,“诸位,草原人出价一百万两,我这里只带了四十万两,其余的就拜托大家了。”说罢,陆离又对着众人抱了抱拳。 “操,不能让这些草原杂碎小瞧了咱们,小兄弟这是二十万两银票,你拿好。” 能来这里购买奇珍异宝的商贾,果然都是巨富,没一会陆离手里就多出了数不清的银票。 见到有这么多买家愿意响应陆离,这个灰袍草原人也有些慌了。 “一百五十万两!”随即他又将报价提高了五十万两。 看到草原人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陆离已经能肯定他就是鲜卑人了。 “一百八十万两。” “一百九十万两!” 此时草原人已经感觉到额头上开始冒汗了,他这次受大单于亲自指派,前来购买这份城防图的。 此次过来他总共带了三百万两的银票,这些银票多是在鲜卑铁骑破关后,在并州六郡洗劫得来的。 按照大单于的脾性,如果这趟差事办砸了,他和族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当城防图的价格,被陆离喊道二百八十万两白银的天价时,他手里的银票也终于见了底。 第173章 失望 在草原人将三百万两银票全部拿出来以后,陆离只能把求助的目光再次看向了众位买家。 这次所有商贾手中虽然都没有了现银,但是大家依然没有含糊,纷纷把手里剩余的金豆子也全都拿了出来。 在台上的判官清点完金豆子的数量之后,也报出了最后的价格,六百三十五颗,也就是六万三千五百两白银。 清点完的金豆子,再加上大家手里凑出来的银票,离着草原人手中的三百万两报价,依然有着十几万两的缺口。 无奈之下,陆离只能将目光落到了那几位官员身上,十几万两白银放在平时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能来到此处的人来讲,绝不是什么难以承受的事情,可惜此刻竟然无一人愿意上前帮忙。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向这些官员,随之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部聚焦到了这群人身上。 眼见这群官员们没有人有出手帮忙的意思,陆离只能无奈的开口求助。 “大家也都看到了,现在这里只差十几万两银票,还望诸公能为了并州几十万军民生死慷慨解囊,当然了,这钱我不会让大家白出,算是我个人向大家借的,今夜过后我自当一一偿还。” 直到众位官员被在场所有人看的有一些不自在了,这才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开口说道,“小兄弟愿意为国解囊,实属难得,可是你这样做,就是在助长这些恶徒的嚣张气焰,这种事有一就有二,绝不能妥协。” “对啊,此图暂且不论真假,只是万一卖家还留有备份,那么这三百多万两白银就算是打了水漂,老夫也认为此事实为不妥。”这时刚才那个用拐杖打人的老人也开口了。 “与其用三百万两白银,来购买这张不知真假的城防图,还不如将这笔银子用于增添帝国军备,到时候帝国的将士兵甲齐备,就算是鲜卑铁骑南下,我们又何惧之有!” 听完这群官员的推辞,陆离的心也跟着沉入到了谷底,不管他们这些话说的有多么冠冕堂皇,总结起来无非只有两个字——没钱。 商人们之中虽然读书的人不多,但是也没有人是傻子,此刻大家都听出了这群官员的话外之音,纷纷投去了鄙夷和不屑的目光,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没有人敢开口轻易得罪。 “他们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银子了,按照鬼市的规矩,货物买卖价高者得,您是不是能将此物交给我了呢?” 就在众人还在凑钱的时候,草原人率先对着台上的判官开口了。 闻言,判官将目光再次看向了陆离,“贵人,您若是拿不出更多的钱,这件东西就只能归……” “且慢,我愿意再加五十万两,三百五十万两白银!” 陆离还是想再争取一下,毕竟买下来就地毁掉比放走此人,再去大海捞针的风险要小的多。 “可是您还有现银吗?……” 陆离思忖了片刻,便走上了平台,他没有回答判官的问话,只是缓缓的摘下了面具。 见到陆离的面容之后,台下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显然在众多买家之中,有很多人是认识陆离的。 “我乃是纳川楼的东家陆离,想必此处有很多人都认识我,今日就让大家做个见证,我用纳川楼的信誉赊欠五十万两,买下此物之后,阎罗殿可以派人随我回去连夜取钱,请在场诸位为我陆离做个保!”说罢,陆离对着四方一抱拳,脸上尽是无奈的表情。 眼见城防图就要落入草原人的手中,陆离只能放手一搏,希望阎罗殿可以看在钱的面子上,将此物暂且赊卖给自己,为了打消阎罗殿的顾虑,他只能摘下面具用真面目示人了。 “陆东家仁义,吾等愿意为你做保!” “对,早就听闻纳川楼东家曾经不惜花费百万,赈济青州来的十数万灾民,今日得此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夫也愿意为其做保。” 说罢,老人也跟着摘下了面具,众人这时才得以看清,此人居然是帝国内赫赫有名的贩马商人齐宏年。 他虽然不住在京城,但是在场却有很多人都认识他,传闻南军铁骑的战马半数出自他之手,无论消息真假,这也从侧面印证了齐家的实力。 看到这位齐老也愿意为自己做保,陆离也是微微点头,向着老人致意。 陆离此时虽然已经被削爵罢官,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在商界的地位,当初跟着他赈灾被封爵的二十四皇商,如今依然是商界的一段佳话。 可惜就算是有这么多商贾巨富为其担保站台,依然不能阻止一句冰冷的话语自判官口中说出。 “鬼市交易,概无赊欠,若无现银,那么此物只能归这位草原贵人了。”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起,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陆离未能阻止城防图流失,阎罗殿也为自己敲响了丧钟。 陆离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带上面具,平静的走下了平台,只留下一片谩骂之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 离开阎罗殿之后,陆离一行人便来到了一处渡口,这一路上他沉默着没有再说一句话,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极差。 直到来到渡口等渡船的时候,陆离突然对着小青竹说了一句,“你在这里还有牵挂吗?” 小青竹不明白陆离的意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愿意跟着我们离开这里吗?” 闻言,她先是一愣,随即澄澈的眼睛里就露出兴奋的光芒,“真的吗?真的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我有的是力气,我可以为贵人……” 不待青竹继续说下去,陆离便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脑袋说道,“你没有父母了,我也没有,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一口饱饭我还是能管的起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仅小青竹激动的止不住眼泪,就连刚刚被买下的三个姑娘,也仿佛听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对天下苍生都有怜悯之心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她们都是这样想的。 第174章 刺杀 在离开了鬼城的地盘以后,陆离重新换上了阴槐的渡船,鬼洞的下游并没有来时的那么多水网,但是洞窟漆黑,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小船终于从业河的下游划出了洞窟。 呼吸着河上清爽的秋风,所有人都摘下了鬼面具,三个姑娘在相拥而泣,小青竹则是在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你一直都生活在鬼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吗?” 听到陆离的问话,小青竹点了点头,此时陆离才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她稚嫩的脸庞上沾着不少的尘土,由于刚才哭过的原因,整张小脸都被哭花了。 陆离将袍子下摆浸入到河水中,然后为她擦了擦尘土,随后一张稚嫩清秀的脸庞,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可能是鬼城的生活太苦了,小青竹的脸上有着一些不见荤腥的消瘦。 没有父母的照顾,也不知道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怎么在鬼城里面活下来的。 渡船又行驶了一段距离,在中途张二河给陆离递去一个眼色,两人便来到了船头。 他用身形遮挡住众人的视线以后,就将胸前悬挂的一个黑色小瓶子,摘下来递给了陆离。 陆离有些不解,低声的询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此物名为寻踪香,这是多年前我师父传给我的,这种香粉是用一种特制的花粉调制的,只需要将此物沾染到衣服上一点,七日之内便不会散去。” 陆离接过了小瓶子打开后,放在鼻尖闻了闻,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味道。 见陆离还在疑惑,张二河又接着说道,“寻踪香没有任何气味,这是给一种特殊的蜜蜂调配的,只要被追踪的人身上沾染到一丁点,哪怕远隔上百里,这种蜜蜂都会寻得到。” “你的意思是?” 看到陆离重燃希望的眼神,张二河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正如陆离猜想的那样,就在吩咐张二河归还众人银票时,他已经乘机将寻踪粉洒到了草原人的头发上了。 得到了张二河的确认以后,陆离大喜过望,本以为截击这些草原人只能大海捞针的碰运气,却没想到张二河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果然每个名捕都会有自己吃饭的本事,陆离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等到渡船快要靠岸的时候,张二河提前安排的一队捕快,已经等候在此处了。 “哎呦,张头您可算是吓死我们了,那鬼地方可不是咱们这些官差可以轻易进去的。”众人刚一下船,一个年纪较大的捕快便上前说道。 “二喜,你带人将这几位姑娘送往纳川楼,我还有一些要事要办。” “马上都到寅时了,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再说,要不,您把差事交给我们吧,您且回去歇着。” 张二河谢绝了这些捕快的好意,又向他们要了两匹快马。 “贵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啊?”见到陆离不打算跟着一起回去,小青竹有一些担忧的询问道。 “出来以后就别再叫贵人了,放心的跟着这些差人回去,明天自会有人将你们送回我的府邸。”说罢,陆离又掏出一小袋子碎银抛给了为首的捕快。 “诸位兄弟拜托了。” 听到张二河称呼陆离为伯爷,这些银子捕快们哪里敢收,再联想到刚才提到的纳川楼,陆离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能为伯爷效劳,荣幸之至……” “拿着吧,这大半夜带着兄弟们,守在这荒郊野外都不容易,全当是我请众位兄弟们喝酒了。” “伯爷的一番心意,大伙就收下吧。”还是张二河开口,他们才把银子收了起来。 放在往日里,张二河是最烦这种事情的,他御下极严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但是今晚的经历对他的冲击很大,他知道陆离只是感谢,并没有别的意思,这才破例了一次。 “公子,路上小心一些……” 就在陆离准备翻身上马时,三姐妹中的一个,突然壮着胆子走到了陆离面前说道。 三姐妹虽然这一晚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也听到一些信息,她们是真心不希望自己的恩人有任何闪失。 陆离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回了她一个微笑,“你们路上也要当心,就拜托几位兄弟了。” “请伯爷放心。” 双方一抱拳,陆离便翻身上了马,随后两匹快马便朝着远处的树林狂奔而去。 …… 此时已是深秋,树林里的落叶在地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月光透过高处的树枝洒落到地面,借助这些斑斑点点的余光,两匹快马飞驰在一条通往京城西城门的小道上。 “伯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找帮手。” “何须找帮手,那些买图的草原人不过三五人,我一个人足以应付的。” “张捕头的铁抓功独步江湖,我也是早有耳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明日开城时这些人分开走呢,或者说他们在城中还有帮手怎么办?” 闻言,张二河脸上一阵羞愧,“伯爷对不起,是我思虑欠妥了。” 陆离则是毫不在意的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缉盗捕匪才是你所擅长的,术业有专攻而已,要说和这些细作勾心斗角我们可不行,能对付谍子的只有谍子。” 就在两人策马交谈之际,安静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了几声绳索断裂的声音,紧接着小路的两侧,各有一根拴着绳索的巨木向着二人呼啸着砸了过来。 事发突然,两人都没有任何防备,张二河第一时间选择了翻身弃马,由于战马的速度太快,他一落地就被惯性甩了出去,一直翻滚出去了十几米,才撞在一颗巨树上止住了身形。 而陆离则是凭借着精湛的马术,横挂在战马一侧,这才堪堪的躲过了巨木。 然而危险并没有结束,就在陆离准备回身营救张二河时,只见一张大网自张二河的头顶当空就罩了下来。 “小心!……” 陆离的话音未落,他的战马突然就被几根从落叶中弹起来的绊马索,狠狠的摔了出去。 第175章 彩戏班 在战马被摔出去的一瞬间,陆离单手按压马头,整个身子腾空而起,随后便单手抓在一根树枝上,随之便听到“噗噗噗”几声,铁器贯穿血肉的声音。 当陆离稍定心神向前方望去的时候,只见刚才还在疾驰的战马,此刻已经被地上埋藏的一片钢矛,洞穿了尸体,巨大的马身折断了矛杆,鲜血洒满了树叶。 见到这种致命的连环陷阱,陆离也不敢稍有懈怠,松手落地后,便拔出了腿侧的藏锋。 “伯爷,您没事吧?”张二河也不知何时挣脱了兜网来到了陆离的身侧。 “我没事,你呢,可有受伤?”两人背靠背各自警戒着四周。 “我也没事,这次恐怕是来者不善,过会若有敌袭,我来替您抵挡,伯爷只管退往密林深处……” “说的什么傻话,在边军可没有抛下袍泽独自偷生的习惯,杀不出去,咱们俩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一阵秋风吹过,带落了树枝上残留的黄叶,耳边除了风声,周围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 “来都来了,诸位也都出来亮个相吧!” 陆离对着一处无人的大石方向,高声喊了一声,随即几道黑影便出现了在大石上方。 “哈哈哈哈……青山伯好身手!”说话的人拍着手,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面。 “吾等之前只听闻伯爷是一位经商奇才,却没想到还有着这般好身手……” “要钱?还是要命?” 陆离目不转睛的盯着这群怪人,耳朵也再留心着周围的动静。 “伯爷说笑了,您的钱我们可无福消受啊。” “那就是没得谈了咯?” “听说青山伯素来仁义,破财赈灾更是善举,只是在赏金楼中有人开出高价暗花买你的命,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今天就只能得罪了……” “既然是求财,何不说个数目呢?买家能拿的出,我同样也拿的起,我还可以给你们更多!” “银子当然是好东西,那肯定是越多越好了,可惜啊,赏金楼有赏金楼的规矩,此趟我们若是带不回伯爷的人头,那么就会有人带回我们的人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还望伯爷莫要怪罪啊。” 此人说话的语气很轻松,甚至还带着一丝遗憾,仿佛在为错失了更多银钱而烦恼。 “不再考虑考虑了吗?只要你们今天能让出一条路来,只此一单,我就能让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到时候带上银子各奔前程,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帝国之大,到哪里还不能做一个富家翁,何必非要打打杀杀,来赚这份卖命钱呢?” 这番话虽然都是权宜之计,但是不得不说陆离的蛊惑还是有一些作用的,至少这群杀手并没有立刻攻击。 话刚说完,树枝上的人就纵身跳了下来,显然他是不想再给陆离说话的机会了,哪怕面对这些诱惑他能保持不心动,但是这群手下就难说了,只见他将袍子一扯,后背上就变出了两把旗子。 “伯爷不愧是能在庙堂之中如鱼得水的人物,佩服佩服,可惜啊,赏金楼的规矩至今无人能破,让我们来送伯爷上路!” “伯爷小心,这是彩戏班!” 陆离并不知道彩戏班是什么,但是听到张二河震惊的语气,他就明白这个彩戏班,绝不是什么江湖上的小杂鱼。 随着一阵烟气升起,巨石上的身影也全都不见了,然后树林之中,就响起了诡异的乐声,陆离紧了紧手中短刀,身体也开始了缓缓蓄力。 “走!” 陆离前一秒还摆出了迎战的姿势,下一秒便和张二河掉头奔向了密林。 两人还没跑出多远,身后就传来阵阵破风声,二人纷纷躲避,随后便有几把飞刀,钉入了他们前方的树干上。 就在他们躲避切换奔跑路线时,突然从一颗大树的上方,垂下来一道身影。 陆离丝毫没有减速,直接握紧藏锋迎了上去,就在刀锋将要接触到人影的一瞬间,面前的人突然一分为二,各自向着陆离刺处一剑。 事发突然,陆离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能顺势曲身格挡,但是这两剑刺的极为刁钻,纵是陆离敏捷惊人,还是被其中一剑挑开了衣袍。 只是这一瞬间的耽搁,陆离二人就被七八道身影围在了中间。 这时陆离才有时间看清楚了他们的样貌,有老妪,有孩童,有女人,有老者,甚至还有个残疾人,除了为首的黑袍头领,其余的人没有一个人像是正常的刺客。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让陆离不敢懈怠,因为杀手刺杀从来就不只是靠武功取胜的。 “如此俊俏的公子哥,就这么杀了还真是可惜了。”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红袍,手中抛着飞刀的女子,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 “嘿嘿,红娘这里可不是你发骚的场合,只要杀了他拿了赏银,那些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吗?”一个披着彩色披风的八字胡,正用双腿缠在树干上,阴阴的笑道。 “彩戏班杀人从无失手,伯爷你今天走不掉的,放下刀我会给你一个痛快,至于这位张捕头嘛,只要他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让其离开,您看怎么样。”此时彩戏班的首领,就像是在调戏着待宰的羔羊。 “一群恶徒,胆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想杀青山伯,先问过我张二河!” 老妪突然咳嗽的两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小伙子脾气别那么暴躁,听人劝吃饱饭,你一个顺天府的捕头,何必为了一个已无官爵的商贾拼命呢?放心,干完这一单我们就能收手了,以后江湖路远,我们永不相见,绝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 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本来是为了扰乱心智的小手段,但是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借此陆离推断出,他们对张二河是有所忌惮的。 陆离之所以选择跑路,而不是正面交锋,只是因为他不清楚彩戏班的底细。 但是通过此番交谈,他料定了对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击杀自己,不然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多废话。 第176章 江湖手段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陆离快速的与张二河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他的身体就像一支离弦之箭,直奔着对方的首领,弹射了出去。 “杀!” 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进行围杀,张二河迅速的将衣袍扯下,原地横扫了一周,然后便是用双掌大力的拍在地面之上,顿时一股雄浑的内力,就沿着他的双掌拍地之处向外扩散,随后满地的落叶,瞬间就被震的漫天飞舞。 借助众人视野被遮挡的短暂瞬间,陆离已经奔出去十几米,反应过来的彩戏班杀手刚想要阻止,只见陆离一个急停便调转了方向。 他真正的目标并不是对方的首领,而是身着红袍的飞刀女子,只是当杀手们看穿他的意图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红娘小心!” 在一声提醒过后,红娘的身体也开始向后速退,随即手中的飞刀,也如蜂群一般的不断甩出,然而陆离奔跑的身影却如同鬼魅,每当飞刀将要击中之时,他总能够堪堪避开。 陆离之所以选择首杀红娘,只是出于他的直觉,他猜测身为女人又精通飞刀的红娘,她的近身战力并不会太强,再加上混战时飞刀的威胁太大,所以这个女人就成了陆离的第一个目标。 眼看放在平时无往不利的飞刀,都被陆离用身法一一化解,红娘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惊慌。 就在陆离离她还不到一丈远时,红娘突然嘴角挂上了一个邪魅的笑容,随后她便一抖红袍,一柄软剑就从腰间取了出来,直刺陆离的心脏位置。 面对刺来的剑锋,陆离并没有躲闪,而是直接用胸口迎上了剑锋,就在红娘惊诧的眼神之中,一柄短刀已经环绕着她白皙的脖子游走了一圈。 “我早就说过了,打打杀杀不是女人该做的事情,我给过你们机会的……” 两人的身体相贴,陆离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宛若情郎在说蜜语。 “你……” 随后红娘的整颗头颅便沿着脖子处滑落了下来,动脉喷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陆离的胸膛。 “杀了他!” 见到同伴被杀,彩戏班的众人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松,瞬间就对陆离二人形成了合击之势。 八字胡率先从树干上飞跃而下,只见他贴地而飞,彩袍一转,手中就多出了两把短刀,双刀的速度极快,不断的变化着招式切向陆离的下盘。 就在陆离被逼的连连后退之时,一个小孩手持着拨浪鼓拦在了他的后方。 只见小孩手中的拨浪鼓微微一动,一边的小鼓槌便被甩了出来,陆离下意识的翻身闪躲,只听“咯吱”的一声摩擦,随后一棵小树就被拦腰切断了。 这时陆离才借助月光的反射看清楚,拨浪鼓甩出的小鼓槌后面,连接着一根泛着幽光的金属线。 若不是陆离的目力惊人,刚才这突然的一击,被切断的可能就不是那棵小树了。 陆离虽然心有余悸,但是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片刻八字胡的双刀便杀到了面前,在与陆离互换了几招过后,八字胡突然将双刀摩擦了一下,顿时两把短刀上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每一次刀锋划过身边,陆离都能感受到皮肤在被火焰炙烤,但是为了避免被后方的拨浪鼓偷袭,他只能紧贴着八字胡战斗,让身后的小孩没有出手的空档。 双刀交叠烈焰燃烧,刀锋顺着陆离的头顶就劈砍了下来,陆离反手持刀横挡头顶,就在双方架刀角力之时,八字胡突然口吐火焰,直喷陆离的面门而来。 陆离格挡开火刀,借势俯身切开了八字胡的小腹,而他自己的衣袍也被火焰点燃了。 陆离只能就地翻滚借机扯下了外袍,然而就在他身影未稳之际,连续的几道水雾,便喷洒在了他翻滚的路线之上。 被水雾喷洒过的落叶,顿时冒出一股股浓烟,伴随着一阵阵难闻的呛人气味,那名手持拐杖的老妪也加入进了战团。 只是片刻,地上的落叶就已经被水雾溶解了,而这种可怕的水雾,正是从老妪的拐杖里喷射出来的。 “小伙子,别挣扎啦,放弃抵抗,老身会留你一个全尸。” 老妪的声音极为难听,像是有镔铁在她嗓子里摩擦。 就在老妪分散陆离的心神之际,突然从陆离的头顶上方又落下来一道身影,人影刚一落地,一柄长剑就向着他刺了过来。 陆离刚要挑开剑锋,面前的人影突然一分为二,好在这次他有了防备,迅速的向后方急撤了几步,果不其然又是刚才的招式,两个人分别用着不同的剑招刺向了前方。 这一次陆离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彩戏班的那个瘸子,只见他正坐在一棵巨树上,手里提着一些亮闪闪的细线,正操控着地面上的这两具傀儡。 彩戏班袭杀的花样层出不穷,着实让陆离大开了眼界,虽说他们的功夫并不怎么出众,但是只凭借着这些出乎人预料的手段,就足以让他们有狂妄的资本了。 借此喘息之际,陆离终于有时间看向了张二河那边,只见他那边的打斗也暂时停止了,正在与老者和首领互相僵持着。 “诸位这是要一条路走到黑吗?” “不知伯爷还有什么高见?” 说话的是那个小孩,但是声音却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陆离这时才知道,这居然是一个童颜的侏儒。 “还和他废什么话,就单说他杀了红娘,老子今天必须把他碎尸万段!”八字胡按压着腹部的刀口,咬牙切齿的说道。 陆离用小臂夹住藏锋,擦拭了一下刀锋上沾染的血迹,脸色也渐渐的阴沉了下来,“当真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 当密林里的打斗重新归于平静的时候,张二河也背着重伤的陆离,重新返回到了小路之上。 第177章 养伤 张二河背着陆离快步行走在,这条洒满月光的小路上,眼泪正在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滑落。 在他脑海中一直在浮现刚才陆离救他的画面,他想不通为什么像陆离这样的大人物,会甘愿为了自己舍身挡下那两记致命的钢矛。 把时间向前推一些,在陆离凭借着黑甲斩杀了围攻的杀手以后,其实他伤的并不重,而张二河却由于一时大意,中了彩戏班老者的幻术,被定在了当场。 就在杀手首领手持两截短矛,将要刺穿张二河身体的那一刻,仓促赶过来的陆离想都没想,就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撞了出去,硬生生用自己的后背,为张二河扛下了致命一击。 陆离虽然有黑甲护身不惧刀枪,但是面对首领这势大力沉的捅刺,他还是被震伤了内脏。 清醒过来的张二河,在看到这一幕以后,整个人如同化身为嗜血的野兽,他借助陆离为自己争取到的短暂生机,他将双掌合实直接洞穿了首领的心脏,而最后那名使用幻术的老者,也被他的双爪硬生生的撕碎了喉管。 当他料理完残敌去扶陆离的时候,陆离只是气息微弱的给他交代了一个地址,在嘱咐他将今晚的消息送过去以后,伴随着口中喷涌的鲜血,他便彻底的晕死了过去。 初时张二河以为陆离已是必死,但是在为陆离检查完伤口以后,这才发现那两截短矛,并没有刺入陆离的身体,这才有了张二河背着陆离急行的这一幕。 …… 当陆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以后的事情了。 深秋的阳光洒进房间,照的人有一些睁不开眼睛,伴随着几声干咳,陆离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房间,而房间内正有一个小姑娘,在脸盆里淘洗着手帕。 听到了陆离的咳嗽声,小姑娘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来到了床前。 见到陆离睁开了眼睛,小姑娘喜极而泣,“公子你感觉怎么样了?” 陆离此时被绷带裹的像个粽子,额头上还盖着一块降温的手帕。 “青竹,水……”一个极为嘶哑的声音,自陆离干渴的嘴中发出。 在被小青竹用勺子喂过几口水之后,陆离脑海中混乱的记忆,才逐渐开始聚合。 还不等陆离再要询问什么,小青竹就擦了一把泪水匆匆的跑出了房间。 当小青竹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郎中和章邯。 “陆公子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连续几日热病不退,让他的身子有一些虚弱,最近只需要饮食清淡即可,用此药方在悉心调养几日就无大碍……” 郎中在为陆离诊过脉以后,便留下了一张药方退了出去。 在听完郎中的诊断之后,章邯也长舒了一口气,“陆哥,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以身涉险了……” 不等章邯把话说完,陆离就微微摇了摇头,“咱们西北出来的边卒还没有那么矫情,看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装扮,还没休息吧?” “幸不辱命,东西带回来了。”说罢,章邯就把鬼市拍卖的那支竹筒,轻轻的放到了陆离的床边。 “事情还顺利吗?” 闻言,章邯的脸色有一些黯然,“死了不少兄弟,这次他们来了几十人,而且各个都是悍不畏死的高手,还是多亏有张捕头的协助,不然我们的损失恐怕还要更大。” “张二河怎么样了。” “那一夜他将你送回来以后,就按照你给的地址找到了我,再送完消息以后,他执意要跟随我们一起行动,其实那一晚他也受了不轻的伤,可是他却说自己有追踪的办法,所以就跟着我们一起出发了。这位张埔头真是一条硬汉,没辱没了这一身差服,只是他自己就拼杀了七八个草原好手,最后被几把手弩射伤腹部,现在正在我们自己的地方养伤呢,放心吧,郎中说了没什么大碍。” “对了,他的母亲在家卧病在床,你找人去帮忙照顾一下。” “已经派人带着银钱和药材过去了,这位张捕头还说这算是自己欠你两条命了。” “此人为人正直坦率,是个难得的能吏,那一晚若不是他不肯独自偷生,只凭我自己应付那些杀手,恐怕你就见不到我了,谁欠谁的命还是两说呢。” “把战死兄弟的后事料理好,多给他们家中一些抚恤……” “你就安心养伤吧,这些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兄弟二人聊了一会以后,章邯便去休息了。 …… 养伤的日子里十分无聊,陆离只能靠着崔家兄弟送信,指挥着外界的事物。 阎罗殿的铜料已经送到了无崖山,陆离梦寐以求的神器也被打造了出来。 这些天由于陆离的行动不便,鲁大师特意亲手为他打造了一辆木轮车,而三个面容相同的绝色姑娘,推着陆离四处闲逛,也成了小川河的一道独特的景色。 自从小青竹和三姐妹被陆离,从鬼市里带出来以后,她们就被安排住在了小川河,小青竹自己申请变成了陆离的小丫鬟,而三姐妹却是被陆离放养了。 三个姑娘虽然都是绝色,但是陆离却丝毫没有金屋藏娇的念头,眼下的要事太多,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男女之事。 陆离当初救她们的本意,也仅仅是不愿意看着她们,被那些商贾权贵变成玩物而已。 可是这三姐妹本身就是,被当成伺候权贵的工具调教的,这一下就便宜了陆离,陆离虽然用不着她们侍寝,但是这三姐妹那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每日的听琴听曲,也就成了陆离的消遣。 这段日子里,每当高湛过来看到这一幕,都会酸溜溜的说一句,“是谁说的家国未定,不近女色。” 而回应他的也只是陆离的一个白眼,和那句,“我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然而陆离惬意悠闲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就被一则噩耗打破了。 第178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一日陆离如同往常一样坐在木轮车上垂钓,一份来自梁州的密报,彻底打破了他的惬意时光。 开元元年,十月十八,梁州平乱军于子午河中段受袭,大军辎重尽数被焚,六万禁军主力,已经退往石泉县附近扎营休整。 当陆离看完这份密报,直接捏碎了木轮车的扶手,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才将愤怒的心绪重新平复。 陆离静静的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到了沉思,过了许久,他才对着章邯问道,“消息可靠吗?” 章邯并没有打扰陆离的思考,他已经习惯了等待陆离的决策,“已经确认过了,消息基本属实。” “大勇怎样了呢?” “大勇没事,杜将军并未将他调往辎重营。” 听到陆大勇没事,这才让陆离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又长吐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六千叛军,只有六千叛军啊,六千个拿着锄头和耙子的农民,居然就击溃了一万辎重营守兵,这就是禁军精锐吗?……” 章邯偷眼看向陆离,直到看到陆离的神情稍做平复才解释道,“辎重营虽然留有一万人马护送,但是……” “但是什么?” “哎~~后军的一万人马当中,其实并没有多少禁军,辎重营中多是一些世家子弟,和他们携带的家兵护卫。” 原来朝中很多官员都把这次梁州平乱,当成了一次可以为家族子弟镀金的机会。 以往帝国之内并无战事,世家子弟想要博取军功,就只能前往边疆搏杀拼命,他们虽然可以凭借家世冒功,但是即便是这样,对于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来说,还是太过危险了。 所以这次梁州叛乱,就成为了他们眼中千载难逢的机遇,一来这次叛乱的规模很大,军功够分,二来他们并没有将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放在眼中。 在他们心中,梁州叛乱不过是一群农民吃不饱而闹事,面对这种躺着都能捡功劳的好事,无论是权臣,还是豪门大族,都纷纷各显神通将家中子弟,通过关系强塞进了大军之中。 “桓温作为大军统帅,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胡作非为吗?” “这也不能全怪桓将军,不说他能不能拒绝,此事就连陛下都只能退让,这些世家子弟的家族力量,涉及到了庙堂之中的方方面面。若如不向他们妥协,就连大军开拔的粮草恐怕都难以凑齐。何况这些公子哥们,还不用朝廷出一分钱的粮饷,只是他们携带的私兵护卫,都能凑出几千人的骑兵。” 陆离知道朝政腐化,但是他没想到已经糜烂到了这种程度了。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是我太高估他们的底线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敢在这种事情上打主意,哎~~如果梁州叛乱不能尽快平息,并州一旦生变,朝廷就真的无兵可用了。” “陆哥你也别太过忧心,陛下已经征调大军驰援并州了,鲜卑人的粮草并不富足,只要援军能将时间拖入冬季,鲜卑铁骑定然能不攻自溃。” “十九万东拼西凑的大军,当真能挡得住草原人的兵峰吗?” “只要援军能列阵袭扰,缓解太原城的围城,此战我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希望如此吧。”陆离疲惫的倚靠在木轮车上,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计划了。 然而还没等陆离将刚才的噩耗消化完,章邯又拿出了第二份密报。 “林兴昌?!太原王家的那个女婿?” “对,就是定远关守将林兴昌。” “他怎么会在梁州叛军里面?” “不只是他在梁州,根据谍报里描述,王家的那个私生子王冲可能也在梁州。当初我们撤离康定城的时候,他被我斩断了一臂,根据埋藏在叛军里的兄弟汇报,叛军中有一名首领,极有可能就是王冲。” “这个太原王氏到底想要干什么?私通叛军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一旦日后鲜卑人撤兵,小皇帝是不会不清算王家的,难道是……” 想到这里,陆离已经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一旦他的猜测没错,那么太原城恐怕是要危险了。 “我也一直想不通王家为什么这样做,虽然王家会受到女婿林兴昌的牵连,但是凭借着几大世家的利益牵扯,就算是陛下事后,也只能诛杀几个王家抛出来的弃子,他们完全没必要这样孤注一掷。” “事出反常必有妖,梁州民变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向梁州继续增派人手,务必尽快摸清叛军的虚实!” “放心吧陆哥。” …… 当章邯走后,陆离独自来到了书房,他将两份谍报又重新拿了出来细细的阅读,上午收到的这两个消息一直让他心中不安。 在他和章邯交谈时,因为愤怒让他忽略掉了一些细节,直到此刻他终于想通了一些问题的关键。 在谍报中写道,袭击大军辎重的叛军,是一支甲胄齐备的军队,只此一点,陆离就断定这绝不是一支普通的农民叛军,虽说辎重营的战力有限,但是仅凭一些劳作的农民,是很难击溃一支军队的,何况还是以少打多。 然后便是太原王氏的消息,王家可以说是富可敌国,他们不会因为钱财私通叛军,那么唯一能打动王家的,就只剩下了权力。 王家既然投靠了叛军,就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可以从叛军势力之中,获得更大的权力。 显然仅靠着一支农民队伍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那么也就是说,叛军背后站着一位权力通天的人物。 “是藩王!” 想到这里陆离脱口而出,而封地在梁州的藩王只有一个,那就是秦王赵烈。 “赵烈,赵烈……” 陆离在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就从木轮车上站了起来,其实他的伤势,早就恢复了七七八八,只是小青竹严格遵守郎中的嘱托,这才让他又多坐这么多天。 陆离已经想起了这个赵烈到底是什么人,魏开山曾经对他讲起过一段帝国的秘辛。 而这个赵烈便是当年的秦王赵政之后,就是赵政联合岭南王赵奢,拥立当年的二皇子赵昂称帝,最终引发了九子夺嫡。 第179章 人心难测 当陆离得出这个结论以后,他就连夜来到了皇宫,这是他近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入宫。 皇宫的廊道中,刘谦快步走在前面为陆离引路。 “伯爷,您帮咱家多劝劝陛下吧。” 陆离并没有纠结刘谦的称呼,而是询问了一些小皇帝近况。 “哎~~自从伯爷赋闲在家,朝中就没有了您这样的贤臣,能为陛下分忧了。” “公公,您这是要捧杀我呀,朝中有文武百官,怎么会能没有人能为陛下分忧呢?” “伯爷您不必过谦,如今的朝局是什么情况,您比咱家看的更清楚,陛下早已是无人可用了,在收到梁州兵败的战报以后,陛下便被气的一病不起。” 听到刘谦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语,陆离有一些恍惚,按说这样的话语,是不该从他这样的皇帝近侍口中说出来的。 既然此刻能从刘谦的口中听到,那么陆离推测,这极有可能就是小皇帝,在借他的口向自己转述困局。 当陆离被刘谦带入寝宫的时候,此时的赵广正倚坐在床榻上,他的面庞已经消瘦的有些脱了像。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陆离在向着小皇帝行完礼之后,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卧床的赵广。 “刘谦,扶朕起来。”见到陆离以后,赵广挥手打断了宫女的喂药。 闻言,刘谦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了小皇帝的后背,“陛下,您还是先把药吃了吧……” “一群庸医,这些药,朕已经连服多日了,丝毫未见成效,不吃也罢……”赵广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又深呼了几口气,才对着陆离招了招手。 陆离刚走到床前,就被赵广紧紧的抓住了手,“你深夜入宫,这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了吗?” 看到小皇帝这副模样,陆离将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陛下,身体要紧,你就别过多操心政事了,先将身体养好。” 赵广盯着陆离的眼睛许久,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你的性格惫懒,若无要事,你绝不会深夜入宫的,朕只是偶感风寒,休养几日就没事了,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闻言,陆离思忖了片刻,才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赵广听完了陆离的话,只是轻轻的念叨了一声,“都是乱臣贼子。” “陛下,如今梁州生变,京城已无能战之兵,还要早做防范。”说完, 陆离向着小皇帝递去一个眼神。 待赵广禀退了寝宫的侍女之后,他才又继续说道,“陛下如今小青山的新兵已经招募完成,正在日夜操练,大约在年前便可成军。” “这么快吗?” 赵广有一些吃惊的看着陆离,要知道这次募兵的事情,前前后后的用时,也不到月余时间。 “朕会尽力为你调配一批军械……” “不劳陛下挂心了,您只需要安心调养身体,武器盔甲都已经在赶制了,不出三个月我就能为您练出一支兵甲齐备的大军。” “既然这样,那朕就为你调拨一些粮饷吧。” “国库空虚乃是百官皆知,又逢帝国战事不断,哪里来的多余粮饷来供给新军。” 闻言,赵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说起粮饷之事,朕还要多谢你啊,多亏你的细盐炼制之法,才让帝国有了一战之力,仅仅是两个月提炼的细盐,就为朝廷获利六百万两之巨,当初若是没有你的舍己为国,朕恐怕只能向百姓摊派赋税来获取军费了。” “陛下过誉了,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若无帝国的强盛,一切繁华皆是空中楼阁,能为陛下分忧,乃是为臣本分。” “好一个为臣本分,好一个为臣本分……若是朝中百官都能如爱卿所想,北境蛮族又安敢犯我帝国疆土!” 看到小皇帝满脸愤恨的神情,陆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导。 “陆离,朕对你削爵罢官,你莫要心生怨恨,朕虽然贵为天子,但是有些事情,朕也……” “陛下无需多言,臣都明白。” “你能理解就好,他日若是朕能成为帝国的中兴之主,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伯爵,就算是封侯拜相,甚至是裂土封王,朕一样可以允你。” 这番话本不该是从一个帝王嘴中说出,也许是梁州的变故让赵广感受到了危机,也许是新政使得君臣离心,但是无论小皇帝出于何种目的,他都是在向陆离传递一个强烈的信号,放心去做,朕信得过你。 “陛下言重了,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等到陆离走后,赵广便起身走下床来到了窗边,刘谦连忙为他披了一件袍子,“陛下,秋夜风寒,太医可嘱托过了,您可不能再受寒了。” 闻言,赵广只是向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有分寸,“刘谦,你说朕可以信得过陆离吗?” 听到如此敏感的问题,刘谦不敢怠慢,他细细思量了片刻才小心的说道,“您不是已经派暗卫查过了嘛,青山伯身世干净,绝没有和各大士族勾结的痕迹。观他平时的作为,咱家认为青山伯应当是一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忠臣。” “忠臣,忠臣……自从父皇将定国公调离南疆,他便与皇家有了嫌隙,他如今虽然还是能站在朕的这一方,但是恐怕再也难以为了皇家去舍身报国了,没有了定国公,这个军中的中流砥柱,朕对帝国军队的掌控力是捉襟见肘啊。” 面对赵广的这番自语,刘谦只是躬身在侧,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这些日子里朕思来想去,终于想通了陆离的用意,他之所以敢屠灭整支白虎营,恐怕就是在向朕来证明这一点,他笃定了朕在军中无人可用,不会轻易杀他,结果也正与他所料想的一样,朕并没有处置他,反而力保下了他。” “这咱家就有一些不懂了,那青山伯到底是为什么要屠杀白虎营?以他平时的处事作风,绝不像是只为了发泄私愤……” “是啊,以他的智谋,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呢,可是他宁愿自己被削爵罢官还是去做了,你可知道他是在求什么吗?” 第180章 无所求 当赵广问出这一句话之后,寝宫之中的气氛就变的有一些压抑,这是刘谦第一次听到小皇帝说起这些。 “咱家愚钝,还望陛下解惑。” “人生在世,所求的无非是三样东西,钱、权、女人,能豁达的舍弃爵位和官职,说明他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 再说女人,通过蛛网的密报,陆离生活作风干净,极少出入风月场合,甚至就连他近日所得的三个绝色美女,都不曾染指,坊间盛传他不近女色,若不是朕曾听闻他有过一个红颜知己,甚至都会认为他雅好男风。 最后就是钱,陆离生财有道,早已是富可敌国,但是他看似喜爱金钱,实则是视金钱如鸿毛,他既能为了灾民挥金百万,也能为了朝廷慷慨解囊。” “既然钱、权、女人都非青山伯所好,莫非他就真的无欲无求吗?” “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呢,他屠杀白虎营的事情,在外人看来他是嚣张跋扈泄私愤,才被削爵罢官。” 听到这里,刘谦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赵广,“其实咱家也是这样想的。” “别说是你,起初就连朕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最近几日朕才想明白,他虽然被削爵罢官,却是得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 “兵权!他凭借着对朝局的敏锐把控和朕对他的信任,得到了他所想要的兵权。” 闻言,刘谦突然被惊住了,这种缜密的算计确实令人细思极恐,无论这件事情的过程如何,陆离都用一种看似巧合的方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过了许久,他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陛下,会不会是您多心了。” “不会错的,我们只需要将事情反推,陆离在整个事件当中唯一获利的便是兵权,而能与官爵等价的也只有兵权。” “陛下的意思是青山伯有不臣之心?” 听到刘谦的揣测,赵广只是微微的一笑,随后便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陆离来京不过一年,就算是如今有了偌大的家业,也终究不过是无根浮萍,话又说回来,他若是真的所谋甚大,以他的心智完全可以娶了定国公之女来借势,可是他并没有。” “陛下您越说咱家越听不懂了,既然是这样,那么青山伯要兵权做什么?他自己募兵,还要提供粮草器械,这是谋图的什么?” “朕也想知道啊,他屠灭白虎营是在向朕证明他的统兵练兵能力,也是在凭借自己对朝中局势的分析,来赌朕会迫于形势给他兵权,可怕的年轻人啊……” “那青山伯就不怕自己赌输了吗?要知道当初若是没有陛下的力保,此刻他怕是早已经身首异处了。用前程和命来赌,这……”话说到了这里,刘谦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也是赵广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没有君王喜欢无欲无求臣子,他也绝不认为陆离会在没有任何依仗的情况下,去这样豪赌,这就是小皇帝一直对陆离还心存忧虑的重要原因。 只是任凭赵广如何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到,陆离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百姓只要辛勤劳作,就可以养活自己的太平世道。 可是就算陆离将心中所想诉诸于口,这天下又有几个人会愿意去相信呢? …… 离开皇宫的陆离,并不知道寝宫之中的这番对话,他出了宫门就钻进了马车,驾车的依然是崔家兄弟,而这次马车旁却是多出了四道身影。 经历了上一次的刺杀以后,为了确保陆离的安全,章邯特意为他安排了四名侍卫,这四人都是来自于南疆,而且是师出同门,江湖外号合称为魑魅魍魉。 对于陆离这次被人袭杀,章邯一直耿耿于怀,他一心想要为陆离报仇,只是苦于找不到线索。 而对于这次暗杀嫌疑最大的,当然就是郡马府和幽州刺史了,但是这种事情却不能仅凭猜测,这样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来借刀杀人。 因为这已经是陆离来京以后,第二次被人暗杀了,所以章邯决心为陆离铲除后患。 …… 马车在离开皇宫后,便来到了城西的一处房屋,当陆离用有节奏的声音敲响门环后,没过多久就有人从里面将大门打开了。 这是一座比较破败的人家,虽然院子很大,但是一看就是已经多年无人居住了。 陆离刚绕过萧墙走进院内,就看到了院子里面已经站着十几个人了。 章邯正在对着一排黑衣人布置着任务,见到陆离以后,他快步迎了过来。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人手都已经到位了,这里是各支队伍的首领,今夜子时行动,到时候我们就能将赏金楼的势力连根拔起,这也算是为你受伤先收回点利息。只要这次能打掉赏金楼的首脑,剩下的外围成员就是一盘散沙,以后我再慢慢的跟他们清算。” “这次我们的目标是赏金楼楼主,嘱咐兄弟们抓活的,务必速战速决,若是遇上巡防营,切莫恋战立刻撤离。”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好消息吧。” “把这个穿上。”陆离将自己的黑甲交给了章邯。 不等章邯推脱,陆离又接着说道,“有备无患,一切小心!” 待章邯将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十几条黑影就无声无息的隐没入了黑暗之中了。 这次行动陆离并没有亲自参加,只是坐在院子中等待着消息,他之所以选择对赏金楼出手,并不是因为彩戏班是来自于赏金楼,而是为了验证心中的一个猜测。 为了应付赏金楼里的杀手,这次章邯准备了上百人,他们之中不仅有军中老卒,而且还掺杂着许多江湖好手,这些人都是依照着陆离的计划书中记载培训出来的。 这些人不仅身手好,还配备了许多来自墨家的武器,其中威力最大的,就是一种可以填充六支箭矢的连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离则坐在院子内的石凳上闭目养神,而另一端一场针对赏金楼的突袭已经开始了。 第181章 再遇怪人 赏金楼虽然叫做楼,但是它其实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楼,而是由无数民房和巷子组成的一块区域,这里统称为暗花坊。 由于赏金楼所在位置地势高低差很大,所以这里的建筑看上去会出现高低起伏。 赏金楼这片区域在白天时,通常是关门闭户,巷子里几乎看不到行人,这里只有到了夜里才变的灯火通明。 此时赏金楼内正如往常一样营业,楼内坐满了等待着接取暗杀任务的江湖人,而那些身着兜帽袍子又以面具遮脸的人,大概率就是买家了。 整片暗花坊的四个角都各修建了一座哨塔,而作为杀手总部赏金楼,就坐落在这些如同迷宫一般的巷子中央。 随着一把把弩机被扣下,无数的黑影便开始逐一清扫这片区域的暗哨了。 哨塔的上方负责望风的守卫,刚一中箭摔下来,就有黑影推着堆满草料的木车,将尸体稳稳的接住,避免发出声响。 这次章邯率领的袭杀队伍,都是陆离谍报系统里负责做脏活的好手。 这些黑衣人的配合极为默契,他们或三人或五人的结成小阵,迅速的拔除着外围的守卫,只是片刻时间,上百人就围拢在了赏金楼的楼外。 这次的报复行动,大家虽然都极力的避免惊动赏金楼的预警,但是最终还是没能隐藏住。 众人刚刚包围赏金楼,楼内的灯火便在同一时间熄灭了。 章邯并没有冒然让手下强攻,而是对着楼内射出了一片火箭,伴随着楼内的火光燃烧,无数的身影自赏金楼里,开始向外逃窜。 然而没有一个人,能从这些墨家手弩的箭下逃出生天,在第一批逃窜的人员被射杀以后,赏金楼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随着一阵桌椅板凳的碰撞声过后,赏金楼的正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紧接着便是有人搬起楼内的桌子,挡在身前冲了出来。 面对冲出来的人群,章邯只是命包围圈向后扩散,待越来越多的人冲出来以后,伴随着一声冷漠的“杀。” 几十把连弩同时扣动了弩机,强劲的弩箭一支接一支的,向着人群开始了攒射,一时间楼前的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等到连弩清空了弩箭,众人面前就再也没有一个能站立的活人了。 碎裂的桌板和横七竖八的尸体,铺满了楼前的广场,这些刀口舔血的杀手们,恐怕到死的那一刻也没能明白,到底是什么弩箭,才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看着楼内燃起的大火,章邯的眼睛里也闪烁着跳动的火苗,随着他的手臂挥下,十几个黑衣人便对着现场的尸体,开始了挨个补刀。 就在章邯他们稍有松懈的时候,只听“哐当”一声巨响,赏金楼一侧的一处窗户,就被人从里面砸碎了。 然后就是五六道身影,裹着滴水的被子,从大火里冲了出来,这些人冲出来以后毫不恋战,飞速就向着近处的胡同奔跑而去。 “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追!” 随着章邯的一声令下,数十道黑影便向着胡同处追了出去,然而这次他们却遇到了一次强力的阻击。 就在赏金楼这些人,被围堵在一条宽敞的街道时,街道两侧的民房之中,突然涌出来数十甲士。 这一队甲士的打扮,看上去并不似中原士卒,他们除了服饰怪异和身材魁梧以外,就连使用的武器也很奇特。 这几十人冲出街道以后,迅速集结成了圆阵,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持有一面圆盾,而另一只手则举着一种奇怪的细矛。 见状,章邯抬臂止住了队伍,随即他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自圆盾阵后方走了出来。 章邯刚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便皱起了眉头,因为这种诡异的打扮,他在袭杀王冲的时候见过一次。 此人正是与那名叫做黑奴的护卫一般无二,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个人更加的魁梧。 这个魁梧的大汉目测至少有八尺,身高足足比普通人高了几个头,一颗大光头的正上方扎着一个奇怪的小辫,脸上同样涂抹着一些黑红相间的线条。 一看到此人,章邯就变的谨慎了起来,因为上一次与黑奴的短暂交手,令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黑奴一度成为了章邯的梦魇,那一身硬如岩石的皮肤,迅捷的速度,恐怖的力量,这些都让章邯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当初若不是黑奴没有追击,章邯觉得他们那一行人,恐怕没有几个人能逃得出康定城。 这个魁梧的大汉走出盾阵三四步,才对着章邯这边说道,“中原人,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只要你们今天能退去,此事到此为止,我们就此揭过,你看怎么样?” “我曾经在西北见过一个和你一样的人,他叫黑奴,你认识吗?”为了得到对方的更多信息,章邯试探性的问道。 “原来你就是他放走的那个中原人,我知道你,他说你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在得到了确认之后,章邯也再不废话,果断的下达了射杀指令,顿时来自街道各处的弩箭,就如同箭雨一样,射向了中间的圆盾阵。 一时间弩矢与盾牌的撞击声,就像密集的鼓点传遍了整条街道。 等到连弩清空弩箭,圆盾阵也重新的散开了阵型,除了寥寥几人被射伤,其中大多数人都毫发无伤。 而那名走出圆盾阵的大汉,此时正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蹲地,用双臂死死的护住着面部,他的身边同样掉落着十几只弩箭。 “我操,这还是人吗?” 看到大汉缓缓的站起了身,章邯这边的一个手下禁不住脱口而出。 “大家小心,此人的功夫有些邪门,我们这次的目标是赏金楼的那几人,尽量不要和这个怪人纠缠。” 章邯的话音未落,就听到那名大汉发出了一声怒吼,“你们这是在找死!” 随后他身后的甲士,便将手中的细矛投掷了出来,瞬间章邯这边就有十几人被细矛射中了,若不是他们的站位分散,这一波齐射恐怕还要死更多人。 第182章 老熟人 在吃过这一波暗亏之后,章邯的人手纷纷开始向着周围散开,一时间屋墙之上人影闪动,只是片刻时间,黑衣人便对着这队奇怪的甲士,形成了一个居高临下的夹击之势。 “杀!” 在得到章邯的指示后,所有的黑衣人在同一时间扑向了拒阵的甲士,而那名大汉则是蹬踏起一片尘土,直奔着章邯扑了过来。 六道持盾的黑影,刚阻拦到大汉的身前,就被他的巨力给撞飞了出去,紧接着便是四把长枪,朝着大汉刺了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大汉只是稍微的扭转了一下身形,便将几把长枪夹到了腋下,随着他的双臂发力,几把韧性极强的长枪,就被一股怪力从当中折断了。 随后他又是轻描淡写的几拳,四道黑影就像离线的风筝一样被打飞了出去。 见状,章邯紧握两截短棒,死死的盯着奔跑而来的大汉,就在大汉腾空扑来之际,十几道链球便朝着他飞了过去。 这是一种特殊的链球,由一条细网为牵引,在两端各绑缚了一个铁球,这种链球并不以杀伤敌人为主,而是用来缠绕束缚敌人的。 异族大汉虽然在力量上远超常人,但是却奈何不了这种绕指揉,加之他的身体正腾跃在半空,纵使他速度敏捷,也终究是无处借力。 当最后一串链球缠绕住他的双腿以后,只听“扑通”一声巨响,他的整个身体就狠狠砸向了地面。 不待地上的尘土散去,章邯便已赶至到了他的身侧,只见他将两截短棍插在一起,对准大汉的膝盖处就砸了下去。 初时大汉还能用一身怪异的横练功夫抵挡,但是伴随着铁棒的反复举起砸下,这个怪人终于在一声惨嚎中破防了。 十几道黑影全都手持着钝器对着大汉反复锤打,开始的时候大汉还在破口大骂,但是随着他的身体,被锤击的泛出了淤青,骂声也逐渐的小了下去。 “无耻的中原人,卑鄙……”当大汉说出这最后一句话以后,便彻底的疼晕了过去。 “刀枪不入是吧!铁布衫是吧!你给老子站起来骂啊,你再骂啊!” 只见章邯双臂青筋暴起,抡圆了铁棒,就对着大汉的关节处砸击,边砸还边骂,像是在泄愤,也像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恐惧。 自从他在康定城里遇到过黑奴,回来以后,他就琢磨出了这么一套战术,他觉得人就算能把身体的肌肉皮肤练的硬如铁石,但是始终还是有弱点的,比如关节,再比如内脏。 所以章邯就选取了这种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钝器砸击,他觉得就算砸不碎他的关节,也能震伤他的内脏,果然在今天的实践中,就发挥了奇效。 就在章邯将这个怪人拿下以后,赏金楼的大火也惊动了城内的巡防守卫,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起,街道的远处也出现了官兵的身影。 “何方贼人,胆敢在京城里行凶,全都给老子拿下!”说话的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手提骑枪对着场中就是一声暴喝。 “撤!”见状,章邯丝毫没有犹豫, 当即就下达了撤退的指令。 “砰砰砰砰砰……” 随着连续的几声爆破之声响起,街道上瞬间就弥漫起了漫天的烟雾。 见到异状突起,巡防营将领立刻下令警戒,只是当烟雾散去的时候,街道上所有的人影全都消失了,就连地上的尸体也都不见了,只有地上洒落的斑驳血迹,证明着这里刚才确实发生过一场打斗。 在双方互相留下了十几条人命之后,这场街道的短暂阻杀也随之结束了。 …… 当破败的院子大门再一次被人敲响,四五道黑影就扛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 “陆哥,事情都办完了。” 听到章邯的声音,陆离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损失怎么样?” “交代了二十几个兄弟……”随后章邯便将今晚的状况,向陆离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太原王氏,魁梧的异族大汉,还有那队奇怪的甲士,在听章邯讲完以后,陆离就皱起了眉头。 在章邯的讲述中,最让陆离担忧的便是那一队奇怪的甲士,从他的描述里可以看出,这些人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且并不像是草原人,再加上他们那种古怪的战法,陆离推测他们极有可能是,来自于大漠更西方的贵霜帝国,只是这片刻的想法,就让陆离感到一阵心悸。 “陆哥你怎么了?”在看到陆离的异常,章邯担忧的询问道。 “我没事……这里面是?”陆离摆了摆手,就指着地上的麻袋询问道。 “今晚抓到的大鱼!” 在令人将麻袋取下以后,章邯就对着地上蜷缩的身影猛踢了一脚,“别装死,起来说话!” 随着一声惨叫声刚喊出口,就是一个重重的巴掌扇在了他的嘴上,“再喊,老子就活剐了你。” 随后这个人就被两个黑衣人提起来按跪在地上。 陆离打量起眼前这个富家翁打扮的胖子,见到这个人的眼神有一些闪躲,陆离随口问道,“你认识我?” 胖子表现的神情惊惧,只是努力的摇晃着肥胖的脑袋。 “你当真不认识我?” 胖子还想摇头,就被陆离一把按住了脑袋,“周掌柜可是号称京城八面通,记性不会这么差吧?” “你……你怎么……” 不待胖子把话说完,陆离一把就从他的脸上扯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周掌柜好久不见啊。”陆离有一些神情玩味的盯着周通。 “伯爷好手段!我周通在京城之中,经营了二十余年,从来没有出过半分差错,没想到今晚竟然栽到了你的手里……” “过奖了,很好奇是吧,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也只是猜测。” “在京城之中想要至你于死地的人可不再少数,你是怎么会怀疑到我的?” “是啊,我的确得罪了不少权贵,更因为支持陛下新政,得罪了整个士林,但是谋划这场鬼市袭杀,他们却是做不到的。” 第183章 敛财之法 月光洒在这一对不算熟悉的熟人身上,显的有一些寒意,一阵夜风吹过,崔山为陆离披上了一件袍子。 陆离用拳头托起下巴,静静的看着周通,“你是谁的人?” “伯爷心思玲珑难道猜不出来吗?” “处变不惊,怪不得能在京城之中混的如鱼得水,放开他吧……”陆离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示意周通坐过来。 “呵呵,谢过伯爷,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念在你帮过我几次的情分上,只要你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我就不会为难你,现在说说吧,你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你这又是何必为难我呢,不说的话,最多就是我自己死,可是一旦我吐露了半分,那么死的就是我的一家老小了。” 闻言陆离只是点了点头,“我原以为商人利己,没想到你还算是重情义,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猜一下吧。” “您虽然来京的时日不长,但是也算是树敌颇多,既然是这样,伯爷又何必自寻烦恼呢,您无论是猜对,还是猜错,都一样无法得到验证,杀了我,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 “你倒是光棍,真打算自己死了一了百了?” “这就是密谍的归宿,从入行的第一天,我就想过会有今天。只是在临死之前,不知伯爷能否告知,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其实也不难猜,从我们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你就表现的太过热情了,要知道那时候,我可只是一个京城里初来乍到的小商人。” “仅凭这些吗?伯爷说笑了……” “当然不只是这些,还记得我最后一次登门托你收购铜料吗?对于普通人来说,铜料确实是属于贵重之物,弄不到也并不奇怪,但是对于你的逸海轩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问题,周掌柜我说的可对?” 闻言,周通并没有回答,只听陆离又接着说道,“朝廷规定的铜银兑换是两千比一,而市面上的铜钱和银子的兑换,却只有一千比一,也就是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个铜钱。” 听到这里,周通的额头上就开始见汗了,只见他勉强的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 “陆哥,你说的和这次的刺杀有什么关系呢?”章邯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你就要问问我们这位周掌柜了。” 见周通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陆离也没有难为他,“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就由我来替你说吧。” 原来早在天武帝在位的时候,官员豪族为了敛财,促成了一件看起来不起眼的大事,那就是朝廷的税赋只收银子,不收铜钱。 这件事情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将铜钱变成了银子,再加上他们给出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说是以银换铜,体积小了便于运送,这样能减少税银入京带来的长途损耗,所以这件看似利国利民的国策,就被这样定了下来。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偏离了天武帝的预想轨道,本以为这样一来既能减少损耗,又能充盈国库,可是换来的却是赋税的连年减少。 朝廷官定的铜银兑换比例,是一两银子换两千铜钱,但是由于铜器的利润太大,许多权贵豪族纷纷下场收购铜钱熔炼器具。 这就导致了市面上的大量铜钱被人收购熔炼,最终形成了物多钱少的局面,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少了,铜钱自然也就变的更为值钱了。 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铜钱一直从两千比一,涨到了一千比一,由于百姓们的生活贫苦,他们平日里根本用不起银子,所以每到官府收税的时候,百姓们就只能交铜钱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官府却是以朝廷两千比一的比例,来为百姓们折算银子,这就等于百姓们变相的多交了一倍的税赋。 官府则会拿着铜钱到黑市上,来找铜器商人们换算银子,收税时候的两千比一,就变成了一千比一,官员们手里凭空就多出来了一倍的银子。 换句话说就是帝国收取一两银子,贪官也能凭空收获一两银子,只有贫苦百姓们倒了霉。 听到这里章邯依然还是一知半解的询问道,“那这些铜器商人们为何要帮助官府兑换银子呢?” “让你平时不要总是专注于打打杀杀,要多读书,你就是不听,熔炼铜器的利润远远超乎你的想象,那会是收购成本的五倍甚至是十倍之利,这是一个除了百姓,官商互赢的局面。” “那这些和逸海轩有什么关系呢?”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些窃国之利的狗东西,就算是这样盘剥百姓,依然还是不满足啊,他们竟然想在铜钱中提高含铜的比例,来获取更大的利益,这次不仅把手伸向了百姓,同时也伸进了国库,帝国费钱费力的开采铜矿,最后却只是肥了他们的腰包,我说的没错吧,周掌柜!” “伯……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陆离突如其来的质问,吓的周通一个哆嗦。 “什么意思?初时我低价拿到这批铜料还有点欣喜,可是我回头再想,如此暴利的生意,你会不动心吗?!鬼市的那批铜料,就像是特意放在那里等我去的一样,你敢说这里面没有鬼吗?” “这……这……” “正常情况下,若是没有这次刺杀,我是该登门感谢你的,但是你先是在不经意之间向我透漏了铜料的事情,然后又极力的向我讲解关于鬼市的消息,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怕我不去,你这次做的太着急了……” “按照你这么说,既然我要刺杀你,又何必还要白白搭上如此多的铜料?” 陆离看着周通的眼睛突然就笑了,“或许你刚开始是真的想送我这份大礼呢……” “你的意思是?……”听到这里章邯终于有一些理出了头绪。 “周掌柜之所以安排人手刺杀我,恐怕只是临时起意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因为那份太原城防图吧……” 闻言,周通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不再淡定了。 第184章 一盘大棋 听到太原城防图,章邯眼睛里也闪出了杀机,一份可能关系到几十万军民生死的东西,不由得他不愤怒,何况这次为了绞杀这些草原人,又搭上了无数手下兄弟的性命。 “一批能铸造六七十万两铜钱的铜料,单是我把这些铜料熔炼铸器,获利就会不下几百万两白银之巨,周掌柜如此大的手笔,应该不会只是想加入纳川商会这么简单吧。” 陆离也没有理会周通的反应,只是裹了裹袍子,才又自顾自的说道,“我猜这事儿,初时应该和最近朝廷的铸钱之策有关吧,你是想用这批铜料,来换取我向陛下进言?” 最近朝廷里突然掀起了一阵怪风,有很多官员上折禀奏,说是现如今的帝国铜钱,由于含铅的比例过高,容易导致字迹模糊,从而影响帝国的颜面。 很多世家门阀的在朝话事人也纷纷提议,应当将当下铜铅四六的比例,调整成六四的比例,初时小皇帝并未理会,只是他们又搬出了新朝新气象的理由,这让赵广有些松动了。 赵广虽然身为帝王,但是他的帝师们,却从来没对他讲过这些关于经济方面的门道,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提高铜钱的含铜量,会增加国库的消耗,可是面对着众位官员的吹捧,最终他还是有一些犹豫了。 “这件事情最开始的时候,我猜你是想用这些铜料为饵,让我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说服陛下吧……确实啊,这样一来,我手里的这批铜料就会更加值钱,你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出面说服我,因为这会关乎到我自己的利益,你认为我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帮了你们这个大忙。多么精妙的计划啊,不止是你们盘剥百姓敛财的目的达到了,你个人还能得到我的一个大人情,而我也在此事之中获得了巨利,这算盘打的不可谓是不响,佩服……” 听到陆离说完这番话以后,章邯都有一些被惊住了,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原来权力和生财之道,居然还可以这样操作。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些豪族权贵竟然可以为了家族的长远利益,将事情谋划到这一步。 想到这,章邯忍不住的感慨了一句,“这还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闻言周通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兀自嘴硬的说道,“这些也仅是你的猜测而已。” 陆离只是轻笑了一声说道,“不错,都只是猜测,但是我只需要抓住一点去推测就不会出错。” “是什么?” “利益!几百万两白银的利益,陛下初登基时,整个国库恐怕都没有如此多的银子吧,仅仅是卖掉这批铜料,就可以让我富可敌国,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轻易舍弃,这笔泼天财富来干掉我?只是因为一份城防图吗?可是你潜伏帝都二十年,又不像是草原人的细作,我一直都相信,只有超值或者是等价的利益才能交换,你背后的主子所谋甚大呀……” “我……” “可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帝国人,你当真就忍心看着太原城内几十万军民,被鲜卑人屠戮殆尽吗?你有一家老小,那他们就没有吗?” “我……我只是……” 说到这里,陆离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嘲一笑道,“是啊,我们都不是圣人,事到临头,谁又会去选择舍弃家人保全一些素未谋面的人呢?你不阻止我杀那些草原人,你的一家老小就得死,你想说你没得选……我没法评判你的对错,只是我也同样没得选,我可以容忍帝国内斗,可是那些草原人若是真的杀过来,那是会亡族灭种的。” 周通的脸色有一些苍白,嘴里喃喃着,“亡族灭种……亡族灭种……” 陆离没有理会周通继续说道,“为了筹钱竞拍那份城防图,我不得已之下摘下了面具,这就是你背后主子临时起意决定杀我的原因吧,我猜最开始他是想让你拉拢我的……” “别说了,别说了,杀了我吧,我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只是陆离接下来的话,让周通瞬间呆坐在了石凳上,“你是秦王赵烈的人吧。” 闻言,周通的脸突然就僵住了,他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瞪着陆离,只见他的喉咙蠕动,嘴巴开合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不用这么惊讶,我也是最近看了梁州战报,才把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的。” “为什么不会是郡马府,或者是幽州刺史府?”周通还在努力的试图辩解。 “也不是没想过,我屠了白虎营干掉了潘云章,他老子潘鸿辉确实是嫌疑最大,再就是他的老岳丈赵旬,只是他们都没有理由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动我,这种文人讲究的是一个杀人于无形,他们就算是再恨我入骨,也不会选择在陛下刚刚处置完了我的时候动手,那不是赤裸裸的打陛下的脸吗?再者北方蛮族大军压境,潘鸿辉现在是自顾不暇,他暂时没有精力来找我报仇,而对于淮王来说,潘云章只是一个女婿而已,就算报复也只会徐徐图之。” 听到这里周通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会联想到秦……秦王的?” 陆离喝了一口水,淡淡的说了一句,“瞎猜的。” 这句话差点让周通吐出一口老血,“你……你……” “周掌柜你别激动啊,我啊,就是觉得这天底下没有东西,能够让人轻易舍弃掉,这几百万两银子,除了……” “除了什么!” “那张椅子。”说完,陆离用手指了指天。 看着陆离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周通先是震惊,然后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你曾经说过,你的主人想要见见我,我现在也很想见见他了,用鲜卑人屠灭太原城为局,来牵制帝国的军队,当真是好大一盘棋啊,周掌柜,你说他就不怕自己还没有坐上,那把梦寐以求的龙椅,就被草原人破城擒住吗?” “不说我主乃是雄才,即便是纵观史书,又何从听闻过哪个朝代被草原人入主过中原?” 第185章 奇书发售 周通在被陆离揭开老底以后,也不再隐藏了,他面上的忧色也变成了如释重负。 “伯爷不愧是能被陛下和秦王同时看中的人物,仅从这点蛛丝马迹中,就能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原出个大概。是我该佩服您啊,我周通输得不冤……” 听到周通的这份吹捧,陆离只是轻笑了声,“呵呵,周掌柜也不用妄自菲薄,你的情报工作已经做的很完美了,你安排的彩戏班杀手确实很强,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也该是我陆离命不该绝。” “我只知道伯爷的智谋无双,却没想到您是文武双全。” “好了,咱们也不用再继续吹捧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您说。” “今晚的那队甲士到底是什么人?” “不瞒伯爷,我也不知道,若不是今夜赏金楼被屠,我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一队甲士的存在。” 陆离又盯着周通的眼睛看了一会,在确认他不似撒谎后,才微微的点了点头。 “好了,我该说的也都说了,还请伯爷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一个痛快吧……”说完周通就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陆离的处置。 只是周通等了许久,一直没有听到陆离的答复,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小院之内,只剩下了他和陆离两人,而陆离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 “当真想死?” “伯爷说笑了,哪有人会甘心求死呢?” “既然这样,那你就走吧……”陆离用手指了指院门的方向。 闻言,周通愣了半晌,他甚至都觉得是自己被将要到来的死亡,吓的有一些幻听了。 “伯爷您这是?……”周通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只见陆离起身后伸了一个懒腰,便朝着院门处走去了,“帮我给秦王带个话,就说内斗和民族大义要分清楚,北境一旦守不住,他就算得了皇位也坐不稳,赵烈读的书肯定比我要多,让他好自为之吧……” 眼见着陆离是真的准备放自己离开了,周通心中百感交集,他张了张嘴几经想要说话,都卡在了嗓子里,直到陆离快要走出院门了,他才说道,“伯爷……” 闻言,陆离驻了驻足,转头看向了周通,“还有事?” “那个……那……石贺不是我安排的人,他的那批铜料只是被我发现的,您……” 没等周通把话说完,陆离便回头摆了摆手,径自离开了院子。 …… “陆哥,为什么不杀他?这种人留着早晚都是后患。”在回去的路上,章邯还是满心不解的问了陆离一句。 “一个暴露了身份的谍子就没有价值了,何况我们初到京城时,他还帮过我们不少忙。” “可是他要杀你啊,你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是因为这个四胖子。” “各为其主罢了,该知道的我们也都知道了,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呢,他也不容易,潜伏京城二十多年,家人却一直留在秦王府做人质,希望他这次回去,赵烈能给他留一条生路吧……” 闻言,章邯还想再说点什么,只是当他看到陆离那副有些落寞的神情后,便将后面的话,又重新咽回到了肚子里。 其实让陆离放过了周通的真正原因,陆离问他后悔吗,周通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说了一句二十多年没回去了,有一些想家了。 就是因为这句话,才让陆离决定放过了周通,他只是觉得二十多年没见妻儿父母,应该让他回去再看上一眼。 这并不是陆离的心肠有多善良,只是在那一刻他也有些想家了,他想那个酒鬼爷爷了,也想那个不着调的光头了,他的人生没有来路,他也看不到自己的归途。 有那么一刻,陆离甚至想不明白,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的意义何在,是为了给那个大光头复仇,还是为了给那个憨傻弟弟安稳生活,又或者是为了再见大雪山上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陆离坐着车厢里摇了摇脑袋,努力清空了这些思绪的碎片,他明白无论自己最终想要什么,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一个太平的世道。 …… 当次日的阳光重新照亮大地,昨夜的一切仿佛如梦,陆离吃过早饭,便乘坐着马车来到了纳川楼,今天可是一个大日子,第一册百科全书终于编纂完成了。 “陆哥,你说你耗时耗力的编修此书,那些百姓们会买账吗?”高湛边给陆离倒茶,边抱怨着。 最近京城百姓在茶楼里讨论最多的,除了北方的战事,便是这本百科全书了。 大家关心北方的战事,更多的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关于这本奇书,很多人都是早就有所耳闻了。 …… “哎哎哎,你们知道吗,这部百科全书可是当初纳川楼陆东家编纂的,我听说啊,就单单是为了收集书里这些内容,纳川楼就花费不下几百万两!” “扯淡!就算他能一本书挣一贯钱,那都需要卖出几百万本,才能堪堪回本,你真当那些商人傻呀?” “就是就是,纳川商会号称京城头号聚宝盆,你当他们赚的银子,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你懂不懂什么叫无商不奸?!” “是啊,还说是什么奇书,狗屁!那不过是商人为了挣钱,玩的一些小花招而已,想骗走我身上的钱,他做梦去吧!” “哈哈,老李你身上有钱吗你,等着骗你的钱,人家书铺老板早就饿死了。”在京城的一处码头上,一群搬运货物的苦力汉子,正在发表着各自的见解。 而在城中茶楼里,此时也是人满为患,不过这里多是一些读书人,他们之所以聚集在一起,就是想看看纳川楼今天会怎么出丑。 早在五天前,纳川楼的各处店铺便贴出了告示,再配合上二十四商铺的大力宣传,百科全书今天发售的事情,可谓是家喻户晓了。 现在到京城的大街小巷上,随便拦下一个路人来询问,几乎就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件事情,为此陆离花费了不下上万两白银去宣传。 高湛曾经一度不解陆离的做法,而陆离只是说这叫广告。 第186章 各方态度 在朝阳还未升起的时候,一辆辆满载书籍的大车,就开始从各处印刷作坊里载货出发了,而各处书铺的掌柜,今天也是早早的打开了店门。 陆离将百科全书的价格定在一百文钱,这让各处书铺掌柜都十分诧异。 要知道自楚汉立国以来,书本的价格虽然比起前朝有所降低,但是由于纸张的价格太高,一本普普通通的书籍也至少需要一两贯钱。 为此各处书铺掌柜还再三找过纳川楼主事询问过,得到的答复却是,这是陆东家亲自定的价格。 陆离为了能将此书推广开来,惠及全国百姓,他首先考虑的并不是内容问题而是价格。 由于当下帝国的纸张不仅是造价过高,而且印刷效率也极其低下,更是有一些达官显贵为了使百姓买不起书籍,从而愚民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他们一直在鼓吹手工抄本才是尊重先贤的好书。 而陆离却是首先要打破书籍贵重的固有思想,他用墨家改进的活字印刷术和造纸术,极大的压低了书籍的成本,再加上以水车驱动机器来替代人工,这使得百科全书的成本降低了几十倍。 可是陆离的做法,却彻底的触犯到了门阀世家的利益,帝国现有的读书人,九成出自权贵世家,他们虽然学着儒学,嘴上也喊着以教化万民为己任,但是实际上却是并不希望贫苦百姓也能读书识字的。 毕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是门阀世家统辖管理百姓的至高无上真理,总结起来其实也就是两个字,愚民。 对于这些统治阶层来说,他们是最不希望百姓们可以求知问学的,因为知道的多了想法也就多了,想法多了,人就不好管理了。 现在的士族有着一套自己的治世理论,他们可以为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提供粮食,但是绝不希望百姓们过的能攒下余粮。 简单的来说就是,百姓们不能被饿死,也不能吃到撑,因为百姓全都饿死了,就没有人为他们来劳作耕种了,而百姓们富裕了,他们就没有办法在灾年来兼并土地了。 所以这部宣称可以强国富民的百科全书,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早在陆离最开始编纂此书的时候,就有很多读书人站出来抨击过,只是后来被陆离一番操作给压了下去。 后来甚至有一些家境贫寒的读书人,也曾来过书铺里变卖过诗词文章,毕竟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只是到了今日奇书发售的时候,那些曾经被陆离暂时扑灭的火星,又有了燎原之势,看着他们这副又要卷土重来的势头,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纳川楼的成败结果。 而决定这个结果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百科全书的销量,它代表了百姓们对于此书的最直观态度。 …… 此时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上至权贵高官,下到平民百姓,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一本商贾编纂的破书,就妄想着能强国富民,这当真是可笑至极!” 一个身穿白衣的书生一甩袖袍,站在一处茶楼的雅间里高谈阔论着。 “哈哈……贺兄说的在理,我也曾听说这本百科全书里的内容,都是纳川商会花了重金,从一些乡野农民手里买来的,如此作为堪称史无前例啊,一本沾满铜臭的俗物,还敢妄称为奇书,这纳川商会的脸皮也是够厚的。” “谁说不是呢……一个西北来的蛮夷,侥幸得了官爵又能怎么样呢,终究还是一个武夫而已,我听闻他就是因为不懂宫中规矩触怒了龙颜,陛下才对其削爵罢官的。没想到这个纳川楼东家还是这么不知好歹,居然还敢出来沽名钓誉,当真是不知死活。” “依我看呐,他非但不是做官的那块料,就连经商所赚也是走了狗屎运!” “哦?孟兄此话何解?” “今早我找人去问过了,纳川楼的这部书定价为一百文一本,只是这第一册就有十本,如今这市面上的书籍,少则一贯钱,多则好几两,他如此卖法,就算是纳川商会再有钱也不够他这么折腾的。” “还是孟兄眼光独到,在下佩服佩服……” “哈哈,李兄过誉了,汝等都为耕读传家,而我家以前是以经商为主,不足道,不足道啊……” “哎~~~孟兄这话就有一些妄自菲薄了,谁人不知令尊乃是极为推崇儒学的,我听闻但凡有家境贫寒的读书人登门求助,令尊都会慷慨解囊,商人与商人也是有所不同的,我愿意称孟家为儒商。” “大家有所不知啊,这一本书籍刨除人工抄写,单是纸张和封装就不下几百文钱,纳川楼这定价那是卖一本亏十本,也不知道这种东家,是怎么经营起如此家业的。” “孟兄说的这只是其一……”一个穿着华贵的紫衣书生,用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 “哦?王兄还有什么高见,不妨为我等细说。” “暂且不论他这部书是赚是亏,我只问你们一点,什么人才会买书!” 大家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一愣,有人试探性的回答道,“当然是读书人了。” “不错啊,是我等读书人!那也就是说买书的人至少也要是能识文断句的!反观如今这本百科全书的售卖,却是针对这些目不识丁的百姓,这不是去庙里对着和尚卖梳子吗?!” 闻言,大家先是短暂的安静,紧接着便是一阵哄然大笑。 一时间茶楼雅间里的气氛好不热闹,在一番读书人之间的互相吹捧之中,大家俨然都有了一副指点江山的做派。 就在这些读书人大肆抨击嘲笑纳川楼的时候,在市井坊间的另一个群体,却与这些读书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那就是曾经为纳川楼投过稿的那群普通百姓。 第187章 丁三买书 当清晨的雾气彻底散去以后,各处书铺也终于将百科全书搬上了书架,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纳川楼笑话的时候,书铺也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波客人。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进出书铺的买家,不再是那些折扇长袍的书生,而多是一个个农民打扮的庄稼汉子。 “嘿,丁三,真是出息了啊,不在家里好好种地打理庄稼,居然还有闲钱出来买书,莫不是你也想参加科举考个一官半职?” 看到这个叫丁三的人,从一处书铺里面走出来,一个在城里靠活的挑夫汉子出口打趣道。 “哈哈哈哈……”这话引起了一群蹲地等活的汉子们哄然大笑。 丁三平时在村里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由于性格木讷,所以经常会被人欺负。 面对着众人的嘲笑,丁三并没敢出言反驳,他只是回应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便想匆匆低头离开。 见到丁三这副态度,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便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你……”丁三只顾低头行走,一头撞到了魁梧汉子的怀里。 没等丁三看清楚,一只大手就拍到了他的头上,“你他妈的走路不长眼睛啊!你以为这城里是你家的三亩地,你只管低头刨土就成吗?” “对不住,对不住……”见到对方蛮横,丁三只能一个劲的赔不是。 看到丁三这副怂样,这个大汉便想着继续捉弄一下他,“嘿嘿,丁三啊,咱们一个村子住了这么多年,我咋不知道你还是读书人呢,你这一年到头才能从地里刨出几个铜钱,就凭你还去书铺买书?咋地这是发财了,还是你家的日子不想过啦?” 听着大汉的嘲讽和周围人的哄笑,丁三并不想争辩什么,只想能快点离开,可是他每挪动一下脚步,都会被大汉挡在身前拦住去路。 “哎哎哎,你别着急走啊,给哥儿几个看看你这怀里买的到底是什么宝贝,也让我们这群粗人能开开眼界啊,大家说好不好啊。” “是啊丁三,也让我们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发财秘籍,才能让你这个灰包锅拿出这么大一笔开销。” 任凭众人怎么嘲讽,丁三只是死死的抱住怀里的书,“没……没多少钱,就一百文,你们想看,可以自己去书店里看,我还要赶回家里浇地,就不陪各位了……” 说完,丁三又从身上摸出四五个铜钱,递给了大汉说道,“我出门没带多少钱,这些铜板就当请哥几个喝碗凉茶,我就先走了……” 为了护住怀里的书,丁三只能再次退让,甚至不惜把婆娘给的饭钱都拿了出来。 但是丁三越是这样,大家便越好奇他怀里的东西,“哎呦~看看,都来看看,这丁三是真的发财了!” 大汉顺手就把几个铜板,抛向了在地上蹲着的那几个人,“还不谢谢丁爷的赏钱!”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之声。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可是作为一个素来老实的农民,丁三在面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还是选择了忍耐。 “各位街坊邻居,就别再拿我开涮了,这书是买给我家娃娃的,大家就别再为难我了……” “丁三啊,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咱们同住一个村,哪里会为难你啊,大家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怀里的书,你看看你这一副小气的德行。”一个蹲在地上的汉子,此时也跟着开口嘲讽了。 丁三之所以会将怀里的百科全书视为珍宝,一来是他的家境贫寒,这笔买书的铜钱,都是他从家里的吃喝用度里省出来的,二来是他相信这本书里的内容,可以让他的全家受益。 这件事情还要从纳川楼刚开始收购投稿的时候说起了,丁三平时在家里都是靠着耕作为生,闲暇的时候也会去山上打柴贴补家用。 那次他进城卖柴,正好赶上纳川楼在各处书铺里张贴告示,他卖完柴以后,就跟随着人群在一个叫做文轩斋的书铺门外看热闹。 初时,丁三只是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热闹在看,直到看到一个叫做苟志远的少年人,凭借着一些草药的辨识方法,就换得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 这件事情对丁三的触动很大,要知道他累死累活的劳作一年,也不过能从地里刨出个七八贯钱,那一百两银子可是能够让他一家人,衣食无忧过十几年的花销。 自那以后他每次入城都会去往各处书铺看看,起初他并不敢进入书店,随着他在茶摊听了一些关于百科全书的事情以后,他便壮起胆子走进了一家书铺。 他本来是抱着被书铺伙计骂一顿轰出来的觉悟进门的,但是令丁三没想到是,书铺的伙计非但没有看不起自己,还热情的招待了他,甚至还耐心的为他讲解了一些关于纳川楼收购投稿的详情。 这让一个整天对着黄土刨地的农民十分惊讶,后来伙计又为他送上了茶水,这让丁三愈发不知所措。 后来伙计问他有什么内容可以投稿,丁三只能支支吾吾的说自己还没想好,他本以为自己会被骂,然而伙计只是微笑着让他不要拘谨。 就在丁三紧张的满脸通红之际,多亏书铺里又走进来了一个老汉,这才让他紧张的心情稍许缓解。 眼见着书店伙计去招待老汉了,丁三本想着趁机开溜的,但是听到这个老汉仅用了一些榫卯的打制方法,就换来了五两银子,这让他又重新停住了脚步。 丁三之所以改变了主意,一来是被银子的数目吸引了,二来则是听到了投稿的内容。 要知道木匠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工种,但是木匠手艺那也是木匠的不传之秘,这种能够倚仗着吃饭的手艺,若不是送礼拜师,那是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教你的。 现如今的人想要学一门吃饭的本事,那可以说是极难的,就算是有哪一个行业的师傅收徒。 不说有没有师傅会真心相授或者是留几手,就说徒弟出师以后,那都是要给师傅白干上几年算作回报的。 再加上平时里给师傅的孝敬和拜师礼,这哪一样也都不是一个贫苦家庭可以负担得起的。 第188章 深入人心的科举 一直到这名做木匠的老汉走了以后,丁三一直呆立在当场,直到书铺的伙计走过来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才让他重新回过神来。 丁三抿着嘴唇几欲开口,最终终于鼓起勇气,向书铺伙计询问了一些纳川楼的收购内容,随后他便试探性的,将自己总结的一些砍柴伐木的技巧告诉了伙计。 当丁三拿着六百文钱走出店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一些呆滞了,他回到家中以后,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婆娘,而女人却骂他想钱想疯了,直到他将今天赚来的铜钱倒在了桌子上,夫妻二人这才相信不是做梦。 此后,丁三就一直关注着百科全书的消息,直到这的的书籍正式发售,他一早就带着钱出门了。 他本来是准备携带一贯钱,来将这一整策的十本书全部买下来的,但是又害怕自己识字不多,会看不懂书里的内容,于是他这次就先买了一本,准备带回家先让自己的儿子看看。 “丁三,你可别不识好歹,哥几个想看看你的书,那可是为了你好,现在市面上随随便便买本书,那都要一两贯钱,你刚才说你买的书才一百文,此书里面肯定有鬼,莫不是朝廷的禁书,你可要当心你的脑袋,就算你不怕死,也要想想你的妻儿啊。” 闻言,丁三就是一愣,他之前也是被百科全书里的内容冲昏了头脑,如今想来如此奇书只卖一百文,确实有一些不合常理。 他虽然只是个帝国底层的百姓,但是却是知道这本书对他的好处,肯定是远超那些读书人所谓的圣贤典籍的。 可是百科全书却卖的如此便宜,这也让丁三有了一些犹豫起来,就在他恍神的瞬间,眼前挡路的大汉,突然眼疾手快的一把抢过了他怀里的书籍。 “丁鹏,快快还我!”书刚被抢走,丁三便急了。 然而这个叫丁鹏的同村人,却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只见他一把就将冲上来的丁三给推倒在地,而他自己却装作读书人的模样,假模假样的翻阅起了纸张。 丁鹏不但在手指上啐了几口唾沫随意的翻阅着,还时不时指着书页大笑着向同伴展示。 “哈哈哈哈……你这也能叫书?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也知道圣贤书的样子,你这书上居然还有图画,怕莫不是哪个地摊淘换的春宫图吧……” “哈哈哈哈……丁三啊,鹏哥说的对啊,你是不是让书店给骗了啊,你别怕,这书铺就在这儿跑不了,一会哥几个帮你退掉书要回钱以后,你就给我们个三五十文的辛苦费就行,你看怎么样?” 就在这几个同村人还在讥讽的时候,从地上爬起来的丁三,突然弯腰冲向了丁鹏,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力气,瞬间就将比自己大一圈的丁鹏给撞翻在地。 然而他得手之后,并没有再继续追击,而是俯身将掉地的书本捡了起来,只见他将书本捧在手掌,小心翼翼的掸去尘土,这才重新装入怀中。 “我操你妈的丁三,你他妈的不想活了?!” 丁鹏还未起身便开始了破口大骂,刚才他被丁三给撞懵了,稍作回神就变的暴跳如雷。 只见丁鹏边起身边开始挽起了袖子,看架势他是打算教训一下丁三了,他的几个同伴这时也呼呼啦啦的起身站到了他的身旁,准备给他壮声势。 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个劲的在丁鹏耳边撺掇着他能揍丁三一顿。 然而平时里一直唯唯诺诺的丁三,此刻突然就像重新换了一个人,面对着愤怒的丁鹏,他丝毫没有退让,眼睛更是泛红的死死盯着丁鹏。 丁鹏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是此时也被丁三的目光看的有些心生忌惮了。 “你们平时跟我开开玩笑这都没什么,但是这本书是我买给我家娃娃的,书铺掌柜说过,这里面记载的内容,是有助于娃娃考科举的,所以谁要是敢打这本书的主意,我丁三就敢跟他拼命!” 这番话若是从一些地痞流氓嘴里说出来,大家可能会觉得是开玩笑,但是从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嘴里说出来,所有人都不会认为他仅仅是说说而已。 说完,丁三便绕过了人群,径自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了。 “呸!他妈的什么玩意,要不是怕耽误今天的活计,老子当场就干死他。”目送丁三离开以后,丁鹏呆立在原地显得有一些尴尬,只能放了两句狠话,试图为自己打个圆场。 直到丁三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丁鹏这才为自己刚才被丁三的气势震慑住感到有一些懊恼。 “鹏哥,别只是嘴上说啊,人都走远了,追上去干他啊!” “是啊,是啊,现在追还来得及……” “哈哈哈哈哈……” 看到丁鹏的尴尬,同伴们却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众人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操,一本破书还真当成宝贝了,老子又不是买不起,还说什么能有助于科举,这他妈的糊弄鬼呢!”丁鹏没再接大家的话茬,只是自顾自的骂了几句。 “都在这聚着干嘛!还赚不赚钱了!”就在这时一个商队的主事过来招工了,众人纷纷陪着笑脸围到了他的身旁,看热闹虽然有意思,但还是要先赚钱填饱肚子。 “来喽,来喽,您有什么吩咐,我们有的是力气!” …… 就在众人纷纷围向商队主事等待安排活的时候,丁鹏却以肚子疼为由,没有去接这单活计。 直到看到同伴们都随着商队离开以后,他这才又偷偷的独自返回来,溜进了书店。 丁鹏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奇书,才能把丁三那种老实人变成刚才那般模样。 其实最让丁鹏上心的,还是丁三临走时的那句话,这本书有助于科举。 他之所以会到城里来做工,就是因为自己的孩子读书需要花钱,自从小皇帝推出了科举选士以后,现在几乎帝国的所有底层百姓,都把科举看成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第189章 担忧 在帝国推出科举以前,底层百姓可以说是一辈子都是翻不了身的,虽说就算有了科举,百姓们能考中的几率也不大,但是总归是有了希望。 自帝国立国以来,百姓们一直都是觉得孩子读书是没有用的,但是现在却是有所不同了,就算是一些穷困偏远的村子,也会有长者出面组织村民凑钱请先生教学。 这种事情放在之前,那是百姓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凑得出钱来请先生,就算是钱凑够了,那些饱读诗书的儒者,也会将这种事视为不耻。 然而现在却是不一样了,他们请的先生已经不再拘泥于儒者了,由于科举的考题甚为博杂,教书先生也变成了那些百家学子。 …… 自清晨各处书铺开门以后,所有人就都在等着看纳川商会的笑话。 而百科全书的销量,也正如他们的预期,一个上午的时间,几乎所有书铺,都不曾登门过哪怕是一个读书人。 此刻各处书铺的掌柜们,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乱转,然而陆离却坐在纳川楼中如老僧入定。 “陆哥这已经是各处书铺派来的第三批伙计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高湛在打发走这些书铺伙计以后,又一次急匆匆的来到了陆离的桌前。 “别着急,让书再卖一会……” 其实此刻陆离心中也没有底,这部书的面世可以算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他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买账,只是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只能用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来为手底下的人打气了。 “为了这本书我们耗费多少心血啊,不说造纸、印刷、宣传,我们甚至是贴钱买投稿,你说这些百姓为什么就不懂呢?” “鸟在笼子里养久了,也就不会飞了,这怪不得他们,高湛你记住了,想要改变这些人的想法,绝不比击败百万雄狮容易。” “那也不能让你的这一番心血白白被糟践了吧,我不是心疼那些银子,我只是……”说到了这里高湛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只是为陆离感到有一些不值。 相比起百科全书发售前造的势,对比起现在各处书铺的门庭冷落,这不免让人感到唏嘘。 …… “掌柜,不然咱们也退股得了,依我看呀,这书怕是卖不出去喽。”一处书铺的伙计边掸着书本上的灰尘,边向着掌柜抱怨着。 放在平时听到伙计这种抱怨,掌柜肯定会责骂几句,只是当他看到店里这些堆积如山的书籍,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有纳川商会为我们兜底,我们倒不怕什么损失,只是纳川楼这次恐怕是要亏大了。” “宋掌柜,生意兴隆啊。”就在书铺掌柜还在感慨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登门了。 看着拱手进门的中年人,宋掌柜瞥了他一眼,连茶水都没让伙计去泡,只是冷淡的回了一句,“呦!这不是王掌柜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这不是听说你们店里正在售卖纳川商会的奇书嘛,我是过来沾沾喜气的。” 闻言,宋掌柜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看了看自己冷清的书铺,随即一甩袖袍冷哼了一声。 这名姓王的掌柜和宋家书铺是同行,这摆明了就是前来挖苦的,于是宋掌柜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有事就说,没事就赶紧走,不送!” “瞧你这话说的……我当初就劝你跟我一起走,纳川楼这条大船可不是那么好上的,可惜你就是不听啊,我就说嘛,一个西北的蛮夷哪里懂得什么经商,他以为凭借着点运气在京城里发了财,就真的能一通百通了?终究是年轻人啊……” 这个王掌柜和宋掌柜,都是当初纳川楼联系的第一批书铺,只是这个王掌柜在收购投稿的时候,暗地里向百姓索要回扣,被纳川楼踢出了局,于是对于此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今天难得能看到纳川楼吃瘪,他这才放下手里的事情,专程跑过来挖苦一下。 宋掌柜对于他的来意,那也是心知肚明,当初王掌柜被踢出局以后,还曾经试图抹黑纳川楼,来拉拢一些书铺掌柜,和他一起离开,只是他的挑唆最终没有得到响应,毕竟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小心祸从口出!”宋掌柜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 闻言,王掌柜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还越说越来劲,“你当我真的怕他啊,从前那是我看在他有官爵在身,才让他三分,如今他与我皆为平民,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只是还没等王掌柜把话说完,书铺里就来了一个客人。 来人是一个晒得黝黑的中年农民,他先是在门外狠狠跺了跺脚上的泥土,这才把肩上的一条扁担立在门外,拘谨的走了进来。 “客人里面请。”没等此人说话,宋掌柜便亲自迎了上去。 “掌……掌柜,店里可有卖百科全书吗?” 中年农民进门以后便在四处打量,书店虽然不算是什么奢侈场所,但是对于一个底层农民来说,还是极为陌生的。 “有的,有的,客人这些书都是。” 宋掌柜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看不起他,反而是很热情的为他讲解着,这看得一旁王掌柜不屑的撇了撇嘴。 帝国之前的所有书店,都可以说是一些门阀士族的专属,只有这些达官显贵才有买书的需求。 直到陆离利用书店来收购投稿,这才打破了世人对书店的固有认知。 “我要三套百科全书。”中年人此言一出,让宋掌柜一愣。 “多少?”宋掌柜有一些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三套。”说完,中年人便开始伸手从怀里取铜钱。 直到三贯铜钱都摆到的柜台上,宋掌柜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还不赶快给客人包起来。”宋掌柜催促着店里的伙计。 看到伙计去打包了,宋掌柜又将眼睛看向了中年人,“这位老哥,我能冒昧的问你一句,您买这么多书是要做什么用?” “哦,没啥,我自己留一套,另外的两套是替左邻右舍捎带的,山里路不好走,我们进一趟城里不容易,让掌柜见笑了。” 第190章 抢购 王掌柜虽然还在面带不屑的审视着这名中年汉子,但是放在桌子上的三贯铜钱,还是让他有一些眼热。 要知道现如今的书店,其实和古董铺子有一些相似,放在平时那也是鲜有人问津的,唯一不同的是,书店的利润却是远远不如古董铺子。 现在的手抄书虽然价格不菲,但是每一本书的利润都很低,而纳川楼的百科全书却是不同的,陆离为了让书铺帮忙推广,足足为他们留出了四成的利润。 当这名中年农民,将三十本书放进竹楼里带走以后,店里又只剩下了宋、王两位书店掌柜对视着。 “哼,一个终日里在土里刨食吃的农民,如今也能识文断字了,当真是稀奇……” 听到王掌柜的嘲讽,宋掌柜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故作高深的轻捋着胡须。 “怎么,我说的可有不对?饭都吃不饱的农民,居然还有闲钱学读书人买书,可笑,可笑至极!” 其实王掌柜这说的也不全是气话,如今书籍里的语言晦涩难懂,即便是识字之人在面对这些通篇的之乎者也的时候,若无名师指导,那也是非常难以读懂的,何况这还只是个整日与土地打交道的底层农民。 “王掌柜这就有一些杞人忧天了吧,不说此书可以力助科举,就说这书中的富民之道,那也是无价之宝,想必刚才这位老哥就是看懂了这一点。” “就凭他?!呵呵,就算书中真有黄金屋,你觉得他能看得懂?宋掌柜,你这莫不是在和我说笑,哈哈……” “是不是说笑,王掌柜一看便知。”说完,宋掌柜就从书台上,随意抽出了一本百科全书递给了他。 王掌柜在接过书以后,仍然是面露不屑,当他翻阅了几页之后,更是要忍不住嘲笑。 可是就在王掌柜看了一会之后,他的表情突然就凝固在了脸上。 “这书……这书……这是离经叛道啊,怎么……怎么能如此着书……” 就在王掌柜拿着百科全书翻阅的时候,店里突然来了几个人,看装束应该都是在城里做工的百姓。 看到有客人上门,宋掌柜也就没有再继续理会王掌柜。 “几位客人里面请!” “掌柜的,我们要买一些书,不知店里可否有卖百科全书,我们一人买一套。” “有的,有的。” 就在这几位客人买完书以后,书店里的生意也火爆了起来,陆陆续续登门的客人,不一会就把书店里面给站满了。 “别挤我,别挤我,掌柜,我也来一套。” “我要两套,我要两套。” “别急,别急,都有都有……” 看到突然火爆的生意,顿时让宋掌柜乐得合不拢嘴,他从事书铺生意十几年了,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不说来买书的都是平民百姓,就单说这副抢购的架势,也是闻所未闻的,不知道的都以为是在抢购科举试题了。 在正午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书店里的八百套书籍,就被人全部一抢而空了。 “诸位,诸位,对不住,对不住啦,今日的百科全书已经全部卖完了,大家还请移步到别家书店去看看吧。” “我们就是从别处过来的!正午一下工我们就赶来买书了,你们这不是让我们白跑一趟吗?!” “这位兄弟您消消气,我们已经派人去联系印刷作坊了,明日,明日我们一定备足货!” 就在伙计安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的时候,宋掌柜也顺手在店外挂起了停业招牌。 “掌柜我们发财了……” 看着柜台上这堆积如山的铜钱,宋掌柜也一时无言,八千本书籍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被人一扫而空,要说是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宋掌柜在指使伙计去清点铜钱后,这才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王掌柜。 王掌柜手捧着书籍,嘴巴已经变成了圆形,他在看到宋掌柜投来的目光后,嘴巴张合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王掌柜,可还有事?” 王掌柜并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本书我买了。”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书店抢购百科全书的这一幕,正在京城无数家书店上演着,那些抢到书籍的,多是一些放弃吃午饭时间赶来的,而那些没有买到书籍的,不是在骂骂咧咧,就是围着书店门外不肯离开。 由于围堵书铺抢购的百姓太多了,这件事情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最后都惊动了巡防营的官兵跑来维持秩序。 …… 话分两头,王掌柜在拿到百科全书以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店铺里,而是去往了一处奢华的别院,他在报明身份以后,就被管家引去了正厅。 此时正堂里正坐着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的老者,此人便是当代琅琊王氏的老家主王昌阁。 见到管家带人进来了,厅里的人还是在喝着茶说说笑笑,并没有将这个书店掌柜放在眼里。 王掌柜显得有一些拘谨,一进门便对着厅里的众人开始行礼,完全没有了上午在宋家书铺的气势。 王昌阁见到王掌柜以后,脸上就出现一抹不悦,不等他开口训斥,就见一名陪坐在末位的华贵中年人抢先开口道,“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没见家主正在会客吗?” 此时的王掌柜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只敢唯唯诺诺的躬身请罪。 就在这时王昌阁说话了,“王翰,让他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老家主开口,王翰如蒙大赦,赶紧用眼神示意王掌柜,速速上前禀告。 得到示意以后,王掌柜赶紧把今天的事情向着老家主讲述了一遍,这顿时引起堂内众人的一阵大笑。 “农民买书,这可是千古未见之奇闻啊。” “这厮莫不是在说笑吧。” “王老家主,你家这书铺掌柜,也算是一个人才啊。” 闻言,王昌阁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今天他本来是借着这处别院会客的,却没想到家里的下人,居然给他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 看到老家主模样,王掌柜也知道自己惹祸了,他本来就打算找王翰说明情况的,却没想到老家主正在会客。 第191章 陆离的阳谋 见到众人的反应以后,王掌柜也知道自己来的不合时宜惹祸了,于是连忙解释道。 “小人今天上午去往宋家书铺打探情况,初时,书店里并没有什么人来购买,但是在正午的时候,书铺里突然就来满了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读书人,全都是一些百姓打扮的普通人,只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将书铺的八百多套书籍给抢购一空了,我只是觉得此事不同寻常,所以才特意跑来禀告。” 听完王掌柜的描述,坐在王昌阁一旁的中年贵人放下茶杯,询问道,“按你说的一套书籍是十本,这些百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回禀贵人,纳川楼将书籍的价格定的很低,每本书才卖一百文钱,这一套百科全书,也才堪堪一贯钱,百姓们虽然都不怎么富裕,但是这点钱,他们咬咬牙还是能够拿的出来的。” “一百文钱?!你这莫不是在说笑?市面上纸张最差的书籍成本都不下一贯钱,你这厮想要欺吾等不知?来人呐,家法伺候!” 听完王掌柜的描述,王翰终于动了火气,为了避免自己被手下掌柜牵连,他只能率先对其下手了。 就在王掌柜被吓的不知所措的时候,王昌阁终于开口了,“等等,让他把话说完。” 王掌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把得来的书本呈到了老家主面前,这才退后几步说道,“不敢欺瞒家主,我也不知道纳川商会,为何敢将书籍的价格,定的如此之低。” 王昌阁在拿起书之后,用手随意的捻了捻纸张,顿时就眉头一皱,他素来喜好文风,对于笔墨纸张那是再熟悉不过,但是如此好的纸张,却是他第一次遇到。 “如此好纸,却只卖一百文钱,这纳川商会意欲何为?” “管他呢,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他卖他的书,只要别在损害咱们的利益,就任由那小子折腾去,陛下虽然迫于咱们的压力罢免他,但是……” 说话的人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此人仪表堂堂气势不凡,但是他身上那一股放荡不羁的神情,却与厅内众人显得有一些格格不入。 “青玉,不得无礼。” “父王……”就在这名年轻人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见到主位上中年人的凌厉眼神后,顿时就把后面的话,重新咽回到了肚子里。 见状老者轻抿了一口茶,劝说道,“淮王何必动气呢,世子乃是真性情,今天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妨事,不妨事的。” 看着厅内的贵人们闲谈着,王掌柜只敢垂首站着,不敢吭声。 “也不知道这群农民把书买回去以后,是看得懂,还是看不懂。” “呵呵,如今这帝国的世道还真是变化的快啊,老喽。” “是啊,吾等自幼研习儒学,都不敢妄自着书,这一个西北边卒才来京几日,就敢着书发售,奇哉,怪哉……” “他卖就让他卖呗,你当那些百姓当真能读的懂?” 就在厅内的众人都在议论纷纷之际,翻阅着书籍的王昌阁却突然僵住了,一个不留神便把另一只手里的茶杯滑落了。 茶杯碎裂的声音,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这这这……” 王老家主连说了三个这,又迅速的将书本向后翻看的十几页。 “王老家主,您这是?” 王昌阁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关心,而是向着王掌柜询问道,“你说这书一套有十本,其余的九本在哪里?” 王掌柜很想说自己只有一本,然而看到王昌阁的威严气势以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小人放在店里了,只携带这一本先来禀告。” 王翰见到老家主对于此书颇为上心,他作为驻守在京城的王氏旁系子弟,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立马吩咐道,“还不快去速速取来!” 闻言,王掌柜如蒙大赦,赶紧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就迈着小碎步退出了厅门。 就在这时,坐在王昌阁一侧的淮王赵旬好奇道,“老家主,此书有何蹊跷?” “王爷还是自己看看吧。”说完,王昌阁便将书籍递给了淮王。 原来王掌柜带来的这一本,正是这第一册百科全书的最后一本,而每一本百科全书的内容,都是针对各个学科知识的详解。 这里面包括天文历法,农耕畜牧,算学律法,工匠制造等等学科的讲述,对于世家权贵的这些大人物而言,书里的内容本来是无伤大雅,可是问题却出现在最后这几页。 当百科全书第一册的内容编纂完成以后,陆离在每一本书的最后,都添加了一些内容,他把它称为时政分析。 而这一本书的最后,就讲述着官员富商是怎么操作税银中的铜银兑换的。 这些门道看似简单,但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想不通的操作,甚至是想都不会去想。 淮王在走马观花的翻阅着,初时也是嘴角挂着不屑的微笑,但是当他也看到了最后几页的时候,突然勃然大怒! 只见赵旬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那些骂人的话压了下去。 “纵是有陛下力保又能如何?他这是在玩火自焚!” 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说是这次推行铜钱改革的既得利益者,陆离的此番操作,对他们而言就等于是釜底抽薪。 陆离仅用了几张书页,便将这些权贵阶层苦心孤诣做的剥削局给封死了。 “王爷,此书到底记载着什么?” 赵旬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渐渐收敛起了眼中的杀机,随后才将事情向在场众人讲述了一遍。 “这……” 众人闻言后都是十分愤怒,然而却没有人开口争辩什么,因为这件事情虽然都是大家的共识,但是却上不得台面,要知道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如今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即便是能够说服皇帝也没有用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没有人会认为,小皇帝会做出这种违逆民心的傻事。 第192章 群狼环伺 就在厅内众人还在为陆离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愤怒之际,只有王昌阁的脸上流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这一幕正好被心思缜密的淮王看到了,于是他便开口询问道,“王老家主,您这是?……” “王爷,这件事情可不是一件小事啊,这才是一本书而已……” 闻言,赵旬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刚才他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如果每一本书的后面都是这样的内容,这……” 听到赵旬的担忧,赵青玉宽慰道,“父王勿忧,那些底层百姓才识的几个字,这种东西岂是他们能够看懂的。” “青玉,做人莫要自大,那小子既然敢着书,肯定是把这些事情全都算到了,你自己看看吧。” 赵青玉满脸疑惑的接过书本后,只是随意的翻了翻,便被陆离的心智所折服了。 陆离的百科全书,并没有采用现在流传的之乎者也写法,而是使用了最令文人所不耻的白话叙述。 他为了能让更多的百姓可以看懂理解内容,都是尽量使用的最简单文字,对于一些晦涩的文字叙述,还在一旁做了一些简化注释,这其中最绝的当属一些插图。 陆离在和很多招募到的百家学子讨论后,采用了一种图文并述方式,来方便百姓们能够更好的理解,书中就连使用的文字,也尽量用了一些孩子在蒙学中,就可以掌握的文字。 为了这部奇书,陆离可以说是穷尽心血,这也是高湛之前会为他鸣不平的一个主要原因。 这种着书方式,在当下文人看来可以算是最不入流的俗物,可是这却是百姓们的福音。 在粗略的翻阅完书籍以后,赵青玉只能感慨了一句,“这莫不就是大道至简,这小子真是个人才……” 淮王父子这次也是和王老家主一样,都是悄悄入京的,本来是为了前来和王昌阁谈一些事情,顺道再处理一下郡马潘云章的事,却没想到,自己还没去找陆离的麻烦,他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听到世子如此评价陆离,淮王也没有生气,只是重新侧头看向王昌阁说道,“您老是什么意思?” 只见王昌阁抚摸着拐杖上的玉石,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此子不能留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尽显杀意,若不是亲耳所闻,恐怕是没有人会相信这句话,是从这个枯瘦的老人嘴里说出来的。 听到王昌阁的话后,在场所有人都是满脸凝重,这里的人除了淮王父子,其余的都是一些依附于王家的大族权贵。 他们做为利益共同体,遇到这种事情以后,他们也只能同进同退,只是他们才刚刚和小皇帝达成默契,这时候要是再对陆离出手,这是会坏了潜规则的。 “王爷意下如何。”见所有人都默认了,王昌阁便又看向了淮王。 “王老家主这可就是在为难本王了,你也知道的,我那个侄儿,可从来没有将我这个皇叔放在眼里的,如今郡马府中的事情刚刚平息,此时我怕是难以出手……” 赵旬刚将此话说完,就感受到了王昌阁的凌厉眼神,他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本王虽然不能出面,但是可以为王家提供一些银钱人手。” 听到淮王这样说,王昌阁这才又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从这里也能看出,如今帝国门阀士族的权势之大,有的时候就连藩王也只能避其锋芒。 “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过王爷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共坐一条大船,理当同进同退。” 此话说完,赵旬和王昌阁同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纳川楼。 陆离正坐在后院的躺椅上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在听到各方书店传回来的捷报以后,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陆哥第一批的两万套书籍,已经全部卖出去了,各个店铺的掌柜都在派人催书。” “将剩余的书籍分成两份,一半给各大书铺送去,剩余的交给各个商号卖到京城以外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轻灵的嗓音突然自院门处传来,“陆公子,当真是好大的气魄啊。” 陆离刚一回头,便看到了一声清秀书生打扮的李晴鸢站在了门外,“哎呦,这外面是刮起了多大的风,把定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给刮来了。” “哼,没正形。” “最近盐铺的大掌柜可做的还顺心吗?” 自从陆离在小皇帝那里,为李晴鸢要来细盐差事以后,这个丫头也终于走上了女商人的道路。 对于此事定国公是一万个不乐意的,但是奈何奉旨卖盐,他也只能把怒气发在陆离身上了。 “能有什么不顺心的,谁敢在京城里招惹本小姐!”李晴鸢皱了皱鼻子,做出一个奶凶的表情。 “确实没有什么人敢招惹你,只是商场如战场,你可别把生意做亏了。” “哼,小看人,如今本小姐可是能为国库日赚斗金的。” 两个人又斗了一会嘴,李晴鸢才神情严肃的说道,“我爹想要见见你,让你有时间来我家一趟。” “咋,打都打了,这事还没翻篇吗?我可是全都为了你啊……” “哎呀,你瞎说什么呢,是有别的事情,他还说让你万事小心。” 闻言,陆离先是一愣,随后便是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晴鸢,你帮我给国公爷带个话,就说他的好意我陆离心领了。” “你……” 不待李晴鸢询问,陆离接着说道,“你就转告国公爷,就说不日我就会离开京城,就不去给他添麻烦了。” “啊?你要去哪里?” 看到李晴鸢那双惊讶的大眼睛,陆离温和的一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呀?” “呸,不要脸!说正经的呢,你到底要去哪里?” 陆离并没有正面回答李晴鸢,而是说道,“你知道的,很多人都不希望我留在京城的。” “和这一次的刺杀有关系吗?”李晴鸢还是不死心的追问道。 “我呀,现在就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次的刺杀仅仅是一个开始。” “可是……我爹可以帮你的……” “傻姑娘,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那会为国公府招来祸事的,你要知道,那些人是没有底线的。” “我……” “高湛,送客……” 说完陆离便转身走进了里屋,只留下李晴鸢眼眶泛红的站在了原地。 第193章 取祸之道 坐在回小川河的马车里,小青竹轻轻的为陆离揉捏着太阳穴。 这些日子里,陆离一直在拖着伤势未愈的身体忙前忙后,直到百科全书的事情尘埃落定,他才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公子,那位李姑娘是喜欢你的吧?” 听到小青竹突然将事情挑破,陆离忍不住弹了她的小脑袋一下说道,“人不大,鬼机灵,连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又不傻,我看得出来的。” “让你做本公子的丫鬟,是不是委屈你了。” “嘿嘿,公子对我有再造之恩,青竹愿意服侍您一辈子的。” “嘴甜也没有赏钱。” “公子公子,那李姑娘虽然女扮男装,但是我看得出来,她一定是一个绝美的女子,您还说她是定国公府的千金,这么好的姑娘,您干嘛不要啊,你莫不是……莫不是……” “有话就说。” “你就连从鬼市里,带回来的三位漂亮姐姐,都不曾收房,他们说,他们说……” “说什么?” “说公子雅好男风。”说完,小青竹就羞红了脸。 “你!……你这都是听谁胡说八道的,老子可是纯爷们!……” 没等到陆离说完,就听到在前面驾车的崔家兄弟,传来了一阵阵压抑的笑声。 “笑什么笑!” “东家,哈哈……没忍住,没忍住……” “谁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你们就自己掂量着办吧。” 一段小插曲却丝毫没有打消青竹的好奇心,陆离看着小青竹那双好奇的大眼睛,只是缓缓的闭上双目轻轻的说道,“我有一个喜欢的姑娘了……” “啊?”听到小青竹的一声惊呼 “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青竹知道自家的公子肯定又想歪了,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李姑娘都已经美成那样了,公子喜欢的姑娘该不会是美若天仙吧。” “或许吧,只是她真的住在天上……”说完这句话,陆离的脸上露出了遮掩不住的落寞。 小青竹坐在陆离的身后按摩,她并没有注意到陆离的神情,于是继续说道,“公子智谋无双,富可敌国,就算是三妻四妾,又何尝不可呢?” “以后少去村子里听戏,都学坏了。” “哪有啊,我就是觉得公子该成个家了,我们那么大的宅子里,还没有一个当家主母呢。” “成家……” “对啊,成家啊。” “你还小,成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就是两个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吗,这有什么难的。” “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公子就是顾虑太多了,我的父母生活在鬼市那种地方都可以成亲啊,他们当初可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不是一样成家了。我看得出那个李姑娘是真的很喜欢你的,刚刚你转身回屋的时候,我看到她都哭了,我听戏文说,男人遇到喜欢自己的姑娘,纵是不喜欢她,也不能伤她的心。” 听着小青竹这番天真的话语,陆离沉默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一样的,公子我走的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荆棘路,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不能有过多的软肋。” 闻言,小青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没有再继续劝说。 “等以后天下太平,百姓们能丰衣足食,我就带着你们找一处桃源仙境生活,怎么样?” “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没有强征暴敛,也没有豪阀欺民,每天不用为吃食担忧,也不用整日生活在阴谋诡计里面,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 百科全书的发售,就如同一声惊雷响彻整个帝都,当书籍上的内容,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以后,京城里甚至出现了万人空巷抢购书籍的盛况。 顺天府为了维持京城秩序,早在中午就已经把所有衙役全部都派出去了,但是他们在面对着如海潮涌动般的人流时,依然还是杯水车薪。 无奈之下,顺天府尹只能将此事禀报了朝廷,为了避免京城之中出现意外,小皇帝甚至动用了两千青龙营的守军,去往了街道上维持秩序。 初时,书中的内容,只在百姓嘴中口口相传,直到大家都知道了此书中利民的内容以后,下午的抢购狂潮一直持续到了日落。 很多脾气暴躁的百姓因为买不到书,甚至和各处书店争吵了起来,若不是畏惧四周的官兵,双方极有可能大打出手。 就在百姓们围堵住各处书店的时候,街道上最繁忙的就当属纳川商会的马车了。 无数的送书马车奔走在街道上,由于书籍的分量实在是太重,就算是装运了满满一大车,其实也根本没有多少书。 开始的时候,百姓们还愿意排队在书店里等候,可是排在后面迟迟未能买到书的人,渐渐的就失去了耐心,他们开始在书店外面围堵马车。 眼见事态将要失控,多亏了顺天府的这些衙役才将百姓们安抚了下来,各处书店的掌柜见到此情此景,索性也不再向书店里搬运书籍,直接就招呼伙计,就地在马车上做起了生意。 ……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一处茶楼的二楼,一个老学究打扮的老者,看到书店外的这副场景捶胸顿足。 其实这也不能怪这位老者,能够把书籍这种高雅的东西,做成街头叫卖的,这恐怕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了。 “冯老,您消消气……”就在老人指着楼下义愤填庸的批判时,一位儒生为他送上一杯茶。 “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自从陛下听信了抑儒重百家的谗言,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成何体统啊,商贾当道,帝国日后必将国之不国啊,这是取祸之道,取祸之道!……” 话音未落,冯老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看到老者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雅间里的众人都有一些动容,有两个学子赶紧抢上前去搀扶住老人。 冯老对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缓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商人重利,如果让这种事情大行其道,日后这帝国之中,还能有吾等的立身之地吗?!” 第194章 争辩 房间中的这些文人才子,都是一些家境平庸的读书人,而这位冯老则是一位在士林极为有名的儒者。 这些文人才子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聚会,就是想借助老者的名气,来为他们在京城里扬名。 这种雅集说白了就是各路文人才子们,把自己最得意的诗词文章毛遂自荐,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借此成名。 这些人由于家境一般,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把自己的才学名声,传到一些喜好附庸风雅的权贵大人面前。 他们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被一些大人物提拔推荐进国子监,从此就能踏上仕途。 其实这些人纵是能够做官,以后也大都是帝国内最没有用的一批官员。 他们将来的去处十分单一,一般就是入翰林院这种清水衙门,被朝廷给圈养起来,极少数人能得到实权的官位。 小皇帝新政中准备清理的三冗问题,其中的冗员说的就是这一部分人,朝廷之所以养着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做给世人看,来让天下士子归心。 此时房间里的这些人,虽然嘴上都在批判着纳川商会的这种作为,但是要说是不羡慕那也是假的。 如果是他们自己的诗词文章能如此畅销,那些疯狂逐名的人,甚至都愿意以命相换。 就在众人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之际,一个微胖的才子抱着一摞书走进了房间。 众人一见来人,纷纷走上前去帮忙,待他把这些书籍都平铺到桌子上以后,所有人才看清楚,这原来就是那套百科全书。 “苏兄,你这是?” 见到众人不解,这名姓苏的才子解释道,“受冯老所托,我前去购买了一套。” 听到书籍是冯老让去买的,众人又是一脸不解的看向了老者,“都看看吧,看看这本书是被施了什么妖法,才能让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们趋之若鹜。” “冯老英明,正所谓知己知彼,吾等佩服……”一个书生不动声色的拍了一记马屁。 冯老听后,眼睛微眯轻捋着胡须,显然也是很受用,他也勉励了年轻人一句,“孺子可教也。” 随后他们便每个人都抱着一本书翻阅了起来,大约一刻钟后,刚才还在喧闹的房间,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收起了脸上的不屑,取而代之的变成了凝重,现如今能读得起书的人,不说天资过人,那也没几个是傻子。 读书人就算不谈文采,单是在见识上,就不是那些乡野百姓能够比拟的。 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此奇才,居然落入商贾之道,可悲可叹啊,日后这个陆离若是能幡然醒悟,入我儒家之道,他日未必不能成为国之柱石。” 冯老能对陆离做出这番评价不可谓是不高,这让一些年轻气盛的才子,顿时生出了争胜的心思,“终日里与这些黄白之物打交道的人,终是难成大器,都说无奸不商,此人的人品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卫兄所言在理,吾等深以为然。” 就在刚刚,这些才子们还在为各自的诗词文章好坏,争的面红耳赤,此时却又变成了同仇敌忾。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当初毕竟还救活了十几万百姓……”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在房间角落里响起。 说话的人是一名长得有一些消瘦的读书人,他看到众人齐齐投过来的目光后,显得有一些不知所措。 “哦?程兄有何高见?” 听到有人率先开口发难,其余的才子也纷纷将矛头对准了他。 “我……我……”看到众人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这名叫做程度的年轻人显得更加紧张了。 “咳咳。” 就在此时,冯老突然干咳了一声,才帮着程度解了围。 “坐而论道,无关对错,道理自然也是越辩越明。” “吾等受教了。” 听到冯老开口,众人也作揖附和。 “我记得你,你是叫程度是吧?” “先生您知道我?晚生程度,拜见先生。”说罢,程度便向着冯卡老作了一揖。 冯老点了点头说道,“当初纳川楼在各大书铺中收购投稿时,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去登门抵制过吧,那你如今又为何……” 冯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众人齐齐开口打断了。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拿了纳川楼的好处了呗。” “我看也是,只是你程度家境贫寒,我们都是知道的,但是也不能为此就抛弃文人的风骨啊!” 冯老并没有因为众人的无礼而再开口,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程度,他想看看这个人会如何应对。 “兵家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我自从上次失利之事以后,便开始了留意这位纳川楼的东家。” “哦?说说你的见解。” “大家刚才有认真的看过这本奇书吗?” “呸,如此粗俗之物,怎么当得起奇书二字。” 见状,程度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诸位对此书不以为然?可是大家想过没有,此书为什么能受到这么多百姓的追捧?” 大家一直都在把这本书当成一件笑话在看,又哪里会思考这么多,闻言,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冯老若有所思的说道,“你继续说。” 程度一作揖接着说道,“我就先说说这本书的几处厉害之处,此书中的内容涉及到民生百业,对于百姓来说,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有助于富民的奇书,书中的内容我也看了,确实是了不起!虽然书中记载的知识,多是一些在民间早就流传的东西,但是自古至今以来,从来就没有人能将这些东西真正的归纳总结过!” 闻言,立马就有人开始出言反驳,“此事也不是他首开先河,我儒家先贤也曾做过,他不过是贪天之功,有什么好吹嘘的,那都是古人先贤的智慧。” “这位兄台所言在理,可是你有想过没有,为什么以前就有人做过,却从来没有人做成过?” “这……” 众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第195章 分化 程度环视一圈,看到所有人都不再吭声了,这才又说道。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我只说几点最重要的。一,书本太贵,纵是成书,也难以普及。二,书中记载的百业知识,其中很多都是各行各业的不传之秘,这导致了前人无法收集。三,百姓们识字的人数太少,就算送给他们,他们也不见得能够看得懂。只此三点,想要做成这件事情,就难如登天,诸位以为然否?” 房间里刚开始还有人在交头接耳,到了此时已经变的落针可闻。 “既然没有人反驳,那么想必大家也是认同这个观点的吧?” “可是那又怎样……” 正在还有人要狡辩的时候,冯老只是抬了抬手便将他们的话给制止了。 “说说你的高见。” “谈不上什么高见,学生只是说说一些自己的看法,还请冯老和诸位指正。诸位可知道,纳川楼为了这本奇书的编纂做了多少事吗?我们先说第一条,为了降低书籍的成本,来使此书能让百姓买得起,纳川楼甚至不惜重金去融合了百家之长,先去改进了造纸术,使得纸张的费用大大降低,又研发了活字印刷术,来使得书写印刷的成本降低,至此两样便可以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些才子们,还是第一次听说,造纸和印刷这两件事,纷纷询问起了详情。 当他们听完了程度讲解,很多人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些复杂的神情。 “我们再说这书中的内容,为了能够征集到各行各业的不传之秘,纳川楼在投稿上何止耗费了百万银钱。” “百万银钱?程兄怕不是在说笑吧……” “诸位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按照纳川商会给出的价目表核算,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家,这个数目只会多不会少。” 听到程度如此笃定的话语,众人这才相信了,随即他们的脸上就挂上了震惊的表情。 见状,程度并没有再过多解释什么,只是又缓缓的说道,“若是以上这些,大家还可以认为这只是钱的问题,那么第三点那就真是神来之笔了。” “第三点?如此粗俗的语句,这怎么……” “对!正是大家都看不起的第三点,而我却恰恰认为是此书最珍贵的地方,诸位都认为书中的内容,是一些毫无文采的粗俗语句,但是大家想过没有,这却正是百姓们最需要的!百姓们看书是不需要华丽辞藻的,他们本身就连识文断字都不会,又怎么能读得懂那些通篇的之乎者也?” 听到这里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程兄你说的莫不就是,让书籍内容化繁为简,通俗易懂?” “对,为了能让更多的百姓可以看懂此书,纳川楼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大家可以仔细看看,书里几乎就没有生僻字,通篇都是采用了最简单易懂的文字,就算偶尔有一些没有办法替换掉的文字,他们也会在书的一旁,用更简单的文字做注解,这样的书,再辅以这些栩栩如生的插画,我愿意称其为旷世奇才!” “原来如此,程度,你能将事情看的如此透彻,想必也是颇具才学见识的,你可愿意前往国子监学习?……”就在还有一些才子,不愿意就此低头认输的时候,冯老率先打破了沉默,认同了程度的观点。 就在所有人都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时,程度却谦虚道“冯老,以上这些,都是学生的拙见,不足为道。其实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嘛。”此时冯老再看着程度时,已经满眼都是欣赏。 “我想说诸位难道没感觉到恐惧吗?” “哦?此话何意?” “大家也都看到了,这每一本百科全书后面,都刊印着一些针对特权阶层的批判……” “是啊,这确实有一些……” “不不不,冯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他既然能在百科全书上刊印这些,是不是就能刊印别的?” “别的?你是指?” “我的意思是,纳川楼既然能在上面写这些,是不是就可以在上面刊印其余的东西,而这些内容都会随着此书告知给买书的百姓,要知道这本书据说是,得到当今陛下大力支持的,只要陛下的新政不变,那么百科全书必然将会遍及帝国,如此以来……” 说到这里,程度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后面的事情他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遍及全国,遍及全国……”闻言,冯老也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在此之前,若是听到这种话,他是必然不会相信的,但是今日见到如此火爆的卖书场景,也不由得他不信了。 “哎哎哎,程兄你就不要再和我们打哑谜了……” 听到这里还是有一些人没有理解程度的意思,于是程度只能又解释道,“诸位,你们想一想,一本能够遍及全国的书意味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 “就拿在座的诸位来说,只要你们的诗词文章可以被收录其中,就能名扬天下!这种机会对于每一个读书人的诱惑,就不用我在多说了吧,而只要读书人想要名扬四海青史留名,就会有很多人选择和纳川商会合作!” “呸,我等文人风骨,岂容纳川商会作践!痴人说梦!” “不得无礼,程度说的对,就算我们能经得起这种诱惑,总会有人经受不住的,那么纳川商会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纳川商会不需要所有的读书人都倒向他们,只需要有一部分人即可,他们就能达成分化我们的目的,这是在挖我们儒家的根啊……” “冯老英明,这本书不只是对于我们儒家威胁巨大,对于那些权贵世家也会是悬头利剑,以后陛下的新政观点,也会随着这本奇书遍地开花,当百姓们认可了陛下的新政,那时候陛下执政将不会有任何阻力,毕竟万民归心的民意,就不是这些权贵阶层可以阻挡的了。” 在得到这个结论以后,所有人都折服于陆离的谋划了,“太可怕了,这书……这书……不能让他们再继续卖了。” “大势已成,如此汹涌的民意,我们是挡不住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让他消失……” 第196章 拦车 陆离悠然的坐在马车上,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嘴里骂骂咧咧的呢喃道,“妈的,谁又在背后编排老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有刁民想害我。”见到陆离的这副作态,小青竹只是捂嘴偷笑。 就在百科全书的售卖,在京城愈演愈烈的时候,官场中的几位大人物也终于坐不住了。 …… 左相府。 秦玄凌正在宴请着几位朝中的大人物,而今天相府的来客之多,已经让左相这极大宴会厅都容纳不下了,一些陪坐末流的官员,甚至都被安排在了偏厅和院子里。 就在几位大人们把酒言欢的时候,相府的大管家悄悄从一侧来到了秦玄凌的身边,只见他低头与左相耳语了几句,左相的脸色就开始变的忽明忽暗。 沉思了片刻,秦玄凌才对着管家吩咐了几句什么,得到指示以后,管家就匆匆的退了出去。 “左相大人,出了什么事情了?”见到秦玄凌的面色有异,坐在他一侧的吏部天官张世奇询问道。 闻言,秦玄凌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是陛下力主的百科全书发售了……” “哦?这件事情我也有所听闻,我听说此书已经编纂的有些时日了,如今在民间发售有何不妥?” “张大人有所不知啊……”随后秦玄凌便将此事简单的对张世奇讲述了一下。 刚听左相讲完,就连素日里老成持重的吏部尚书也坐不住了,“这……这……这是在挖士族的根基啊!绝不能让此书继续售卖了,这必然是取祸之道!”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左相此话何意啊,你不是说这部百科全书今日才开始售卖的吗?现在我们安排人去阻止,定然可以将此书的售卖行情扑灭。”说罢,张世奇就想起身返回吏部。 秦玄凌见到张世奇如此反应,连忙扯了扯他的袖袍,“张大人,张大人啊,别着急,别着急啊,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秦相,这种事情可耽误不得呀,一旦让此书在民间大卖,天下的士族就等于是失去了大半民心啊。”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啊,但是此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不可能!仅此一日,这本书能卖掉多少,我现在就安排人,我就不信……” “来不及了,刚才我在几处印刷作坊安排的暗桩来报,这次印刷的书籍恐怕不下十几万套,合计一百多万本。” 闻言,张世奇一脸不可置信,随即便问说道,“这怎么可能?!此书从编纂到发售的用时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一百万本?秦相这莫不是在和我说笑吧?我虽然不懂印刷,但是我也知道即使这些书籍不是人工抄录,也绝不可能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完成的。” “以前的确不可能,但是现在却是可以做到了。” 为了打消张世奇的疑虑,秦玄凌又为他详细的讲解了活字印刷术,听完之后,张世奇才恍然大悟。 “如果真按秦相所言,那倒是却能将印刷速度提高几十倍不止,没想到,吾等虽然可以在庙堂之中运筹帷幄,却输在了这奇技淫巧之上,哎,这莫非是天意不成……” “是我大意了。” “这件事怎么能怪秦相呢,吾等都是在朝堂之中为苍生谋,却劝阻不了陛下的一意孤行啊。” “陛下终究还是太年轻啊,事到如今,皇权和世家的决裂已成必然,吾等也要早些谋划退路了。” 此言一出,张世奇的心就往下一沉,“只是一部书而已,秦相此言是不是有些……” 秦玄凌摆了摆手打断了张世奇说道,“此话绝非杞人忧天,张大人有所不知,此书仅仅今日一天就售空了这百万本库存啊,按此情景来看,不日之内必将遍及天下!” “什么!全部卖出去了?!” 刚刚张世奇还只是惊讶于百科全书的印刷速度,但是此刻他已经被完全震惊了。 按照以前的书价来估算,一百万本书籍就等于一百万两白银啊,一天的时间卖出一百万两白银,纵是他是吏部尚书见多识广,也被惊的哑口无言。 张世奇这突然提高的声调,也惊动了厅内的其他人,他连忙挤出一个微笑,示意大家没事。 “对,全部卖出去了,我已经派人去他们存书的库房打听过了,此时所有的库房已经全部空了,不仅如此,就连各处印刷作坊也在加紧印刷,他们的各处印刷作坊,也被各大书店进货的伙计,围堵的水泄不通了,我听说已经有外地的客商,发现了这里面的商机,纷纷涌向了纳川楼洽谈合作了。” “这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人买书。” “张大人若是看过了这部书就知道了,哎~,木已成舟我们还是先想想对策吧。” “对对对,此时边关的战火以起,帝国绝不能再出现内乱了,朝局绝不能乱!” “咱们这位陛下一心想要做一位中兴之主,熟不知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陛下啊,您这是在想什么啊,士族才是帝国的根基呀,纵是您对他们不满,也万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他们翻脸啊。” …… “公子,百科全书已经大卖,您为何还是愁眉不展呀。”小青竹双手托着腮帮,好奇的看着沉思的陆离。 陆离回神后,看到小青竹那副天真的神情,这才缓缓的展开了眉头,“这可不是一本普通的书,此书可是关系着帝国以后的走向,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一本书而已,哼,公子又要诓骗于我。” “傻丫头,这次还真不是逗你。” 见到陆离这副难得的认真神情,小青竹也收起了笑容,“当真有公子说的这么严重?” “何止呀,这是在给整个帝国刮骨疗伤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那公子为何不循序渐进呢?”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重病只能用猛药。”小青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吁!……” 就在车厢内的主仆二人闲聊之际,马车被人从前方拦停了下来。 第197章 奢靡成风 马车停稳后,陆离刚掀开布帘便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秦寒,怎么是你?” “呵呵,伯爷,好久不见啊,不不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陆公子了吧。” 听着秦寒的调侃,陆离丝毫没放在心上,“吆,今天是什么风,把您这位相府的二公子给吹来了,怎么,有何贵干?” 这次两人的再遇,虽然与上次只是隔了短短半年的时间,但是陆离的身份已经完成了转变。 初次相遇,陆离面对这位秦相的二公子还是十分忌惮的,但是此时,他已经可以平心静气的审视着对方了,即便是他此刻已经没有了官爵。 “陆公子最近可是在京城里混的风生水起啊,这是看不上我这个蛛网小千户了吗?” 面对着秦寒的挑衅,陆离也只是笑了笑,“怎么会呢,你可是相府的公子。” 陆离将相府公子这几个字咬的很重,这就是在赤裸裸的告诉秦寒,没有你爹,你什么也不是。 “遥想当初,你还只是个在京城立足未稳的小商人,还真是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啊。” “秦公子过誉了,你若是没事的话,还烦请您给让个道?” 秦寒虽然打心眼里仍然瞧不起陆离这个西北蛮夷,但是此时却是不敢再过分刁难了,陆离虽然已无官爵,但是却能上达天听,仅凭这一条,整个帝国里就没有几个人愿意轻易得罪他。 “家父有请,不知陆公子能否赏脸?” 听到秦寒的来意,陆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百科全书的事情,“秦相找我?我如今乃是一介庶民,怕是迈不过相府的门槛。” “陆公子过谦了,家父仰慕你的才学,想要请你过府一叙,你不会是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闻言,陆离思忖了片刻,才缓缓的说道,“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秦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说完,陆离便吩咐崔家兄弟先驾车带着青竹回去。 “东家不可,我们……” 崔家兄弟是当初那场冲突的经历者,他们哪里能放心陆离自己跟着秦寒走。 “无妨,以秦相的度量怎么会为难于我呢。”说完,陆离还特意的看向了秦寒,这摆明就是在说秦寒的肚量小。 秦寒虽然听出了陆离的话外音,却变没有当场发作,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陆离。 “请吧。” 在崔家兄弟驾车走了以后,秦寒便把陆离引向了街道旁的相府马车。 …… 刚踏进相府大门,陆离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阵热闹的喧哗声,然而秦寒并没有将他引进正厅,而是沿着侧面的廊道一路走进了后面的院子。 这还是陆离第一次进入相府,往日里路过青云街,也只从外面看过,他只知道相府是一座占地极大的新宅子。 从进了相府大门,陆离就在四处打量着,这院子里的装饰虽然没有金碧辉煌的感觉,但是却尽显豪奢。 只看廊道上金丝楠木的柱子,和这些不知历经几百年风雨的铺地青石,就让陆离频频咋舌不已。 外行可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珍贵,但是陆离却是听鲁大师讲过的,不说那些贵如黄金的金丝楠木,就单说这些铺地的青石,就不是一般的权贵富商可以用的起的。 这些青石也叫做金砖,它们虽然被叫作金砖,却并不是用金子烧制的。 根据鲁大师所言,这些金砖都是当年先秦王朝的御用贡品,每一块金砖都是用江南太湖的河底泥烧制的,金砖的烧制工艺极其复杂,单单是泥沙的晾晒和烧制的时间,就要长达三年之久。 金砖烧制的成品率极低,据传金砖非常娇贵,就连运输的途中,也需要将其浸泡在桐油之中,而且每一船的砖石,只要有三块不合格就要被全船砸掉。 金砖登岸存库以后,还会有专门的工匠再去筛选一遍,最终全库的金砖只会被留下三分之一,其余的还是要被全部砸掉。 就这都还不算完,工匠在铺设地面的时候,还需要每三块砸碎两块,只取一块最好的才能铺设,从这里就能看出一些先秦王朝的奢靡程度。 然而这些东西却又出现在了帝国,对此陆离只能在心里无力的感叹,仅仅是这一块金砖,就不知道能养活多少帝国的边军将士。 如今帝国的奢靡之风,相较于先秦王朝已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正在陆离想的走神之时,秦寒已经将他带到一处相府的内院,他向陆离伸手示意道,“陆公子请吧,家父正在里面等你呢。” 陆离点了点头,便跟着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陆离就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除了坐在主人位置的秦相以外,厅内还坐着七八个人。 陆离虽然不经常去上朝,但是这里面有四五人,他都是认识的。 他走进厅内后,目光并没有在其余人身上过多停留,而是径直走到中央对着秦玄凌施了一礼。 “晚辈拜见秦相。” 按说陆离现在没有官爵在身,见到这些庙堂的大人物是需要下跪行礼的,但是他只是作了一揖。 可是令陆离没想到的是,秦玄凌居然极为热情的迎了上来拉起了他的手。 “哎呦~,陆贤侄到了啊,来来来,快坐,快坐。” 说话间,秦玄凌就将陆离引到了他身边的一处无人座椅上。 面对这位异常热情的左相大人,陆离的内心毫无波澜,大马金刀的就坐了下来。 此时厅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而陆离则是连看都没看他们,只是笑看着秦玄凌,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来人,奉茶。” “秦相客气了,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能做到的我自当尽力,我如今人微言轻,若是有做不到的,也请秦相能多多包涵。” 第198章 相府冲突 不等秦玄凌说话,陆离已经将他的所有话都给堵死了,然而这位秦相大人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笑呵呵的对陆离说道。 “陆贤侄这么说话,就显得生分了,今天老夫府上来了几位老友, 大家都听说你的文采惊世,这才特意请你前来过府一叙。” “秦相您这就是在拿我说笑了,满朝文武谁人不知我是出身于西北一边卒,哪里谈得上什么文采。” 没等秦相接话,厅内的另一处先传来声音,“哎~陆老弟,你这就是过谦了。” 陆离寻声望去,这才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老熟人童师道,两人互相拱了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对于这位顺天府尹抢自己话这一幕,秦玄凌虽然心中不悦,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 按照庙堂上的规矩而言,童师道与秦玄凌的官位品级不可同日而语,但是门阀世家在帝国内的实力,却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尽管童师道只是清河崔氏的女婿,那也不是秦玄凌愿意轻易招惹的。 “童大人说的对啊,陆贤侄仅仅是中秋夜的几篇诗词,就当得起文豪二字,何况我听说你近日里还在帮着陛下编纂一部奇书。” 说话到这里,陆离已经能够断定秦玄凌今天的目的了,“秦相过誉了,只是为君分忧而已,我可不敢贪功。” 秦玄凌刚要将话引入正题,客厅之内突然又想起一个突兀的声音,“哼,一介布衣小儿,居然敢在相府拿腔拿调,还有没有规矩了。” 听到如此扎耳的话语,让陆离也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说话的是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人,他一边拿着盖碗拨弄着茶叶,一边轻嗅着茶香,好像刚才那句话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一般。 “哈哈,陆贤侄,勿怪勿怪,此乃我府中客人,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乃是范阳卢氏,卢长风。”见到陆离愠怒,秦玄凌连忙出来帮忙打了个圆场。 “哦?原来是五姓七望啊,范阳卢家人。” 正当中年人以为是自己的身份震慑住了对方时,只听陆离话锋一转,“只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秦相面前对我指手画脚?!”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全部都呆住了,就连卢长风也满脸不可置信的,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那意思是我没听错吧。 范阳卢氏可是帝国内赫赫有名的豪族世家,所谓的五姓七望,正是民间百姓对这几个大家族的合称。 五姓七望中的七望指的是七个超级门阀世家,而五姓说的是,他们之中分别有两两同姓。 他们分别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其中李氏与崔氏各有两个郡望,所以称之为五姓七望,单从这里就能看出这些大家族的势力。 反应过来的卢长风勃然大怒,“庶子安敢辱我!” 陆离看到卢长风拍案而起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言语轻蔑的说道,“怎么,我说的可有哪里不对?你说的不错,我如今确实是没有官爵在身,可是你呢?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我同为布衣,你凭什么就敢在这相府之中对我大放厥词?当着诸位朝中大人的面口无遮拦,你可知罪?!” 陆离说这话也是有根据的,他自从在大雪山得到机缘后,就变的过目不忘,陆离虽然极少去上朝,但是还是能够记得清这满朝文武的样貌的。 虽说能够上朝的文武官员,并不是帝国的全部官员,但是也囊括了绝大多数五品以上的官员。 所以陆离料想以范阳卢氏的势力,绝不会委居一个小官的,这才笃定这个卢长风肯定无官。 事实也正如陆离料想的一样,这个卢长风确实没有官爵在身。 但是以范阳卢氏的势力,家族子弟即便是没有官爵在身,往日里又有谁敢如此对待他们,可惜这次他遇到了视门阀为贼寇的陆离。 “你你你你!……”闻言,卢长风被气得满脸涨红,只是他一时间又无法反驳。 “诸位大人们都在看着呢,卢兄你可莫要动气啊,这样有失体统。”陆离看到卢长风被气得哑口无言,他见机又添了一把火。 此时厅内所有的人都回过神来了,他们有人震惊于陆离的胆量,也有人在叹息陆离的无知,只有身为豪族外戚的童师道在心中觉得舒爽。 童师道虽然身为崔氏的女婿,但是身为外戚的心酸,也只有他自己可以知晓,别人都只看到了崔氏对他的助力,却没有人在意过,他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背后里是如何被崔氏当做狗一样驱使的,就连正房离世多年,自己想要扶正一个小妾,这些年里他都做不到。 被陆离这一拱火,卢长风彻底愤怒了,他起身后指着陆离目眦欲裂,“庶子你胆敢辱我范阳卢氏!你莫不是想找死不成?!” “卢兄息怒,息怒啊。” “是啊是啊,你何必和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呢。” “陆离,还不给快来给卢兄赔个礼。”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快来道个歉,这个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见到双方剑拔弩张,在场众人只能纷纷站出来劝和,正在这时,卢长风正巧看到了脸色不悦的秦玄凌,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仪,于是便借坡下驴道,“哼,今日我卢某就给诸位大人一个面子,只是今日必须要让这个小子给我范阳卢氏道歉。” 卢长风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是心里已经在琢磨,日后该怎么报复陆离了。 “陆贤侄,卢兄大人有大量,你还不赶紧过来给他赔个不是。” “是啊是啊。” 然而面对着众人的劝说,陆离丝毫不领情,只见他翘起了二郎腿,斜眼上下审视着这位卢氏子弟。 “你们卢氏平日里在范阳郡作威作福我管不着,但是你卢长风胆敢在京城里搅风搅雨,我一定找人打断你的狗腿,而且我会亲自送你回卢家。” 陆离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第199章 心怀鬼胎 陆离的这番话对于在场众人,无异于是一记炸雷,这可能是帝国立国以来,唯一一个敢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威胁一个世家子弟的人了。 在如今帝国的社会架构里,与其说是皇帝与士族是共治天下,还不如直接说是豪族世家在左右着天下的局势。 在陆离之前的当下帝国里,没有人敢挑衅这些门阀士族的权威,百姓们不敢,商人不敢,就就连那些官员们也不敢,哪怕是皇帝有时候也要对他们退让三分。 然而就在今天却出现了一个,陆离目光冷冽的看着卢长风,就像是在审视着一个死人,卢长风刚要开口喝骂,便迎上了陆离那如刀般的目光。 看到陆离那副淡漠生命的神情,卢长风心中就是咯噔一下,一种突如其来的直觉告诉他,陆离这些话绝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到了嘴边的话,也被他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 卢长风虽然为人高傲,但是他并不傻,他只是稍微思忖了片刻,便决定先咽下这口气了,他知道这里是京城,并不是卢氏的地盘,他宁愿让人看了卢氏的笑话,也不想以身试险,去挑衅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陆离本来都想好了要怎么拾掇这个卢长风了,可是看到卢长风选择忍下了这口气,这让他非常诧异,不禁就对着这个卢长风高看了一眼。 其实陆离不知道的是,前段时间他屠灭白虎营的事迹,不仅仅是让自己被削爵罢官,更是在帝国的上流圈子杀出了一个不亚于漠北屠夫的外号,小人屠。 而小皇帝当初能为陆离将此事压下来,也不仅仅是用皇权的妥协,更多的是因为山谷里的那支青山营,纵是小皇帝一直都在强调,青山军只是用来维持青州难民治安的,但是所有人都认定了,那支已经战刀饮血的“杂牌军”,是皇帝特意令陆离为自己操练的禁卫军! 门阀世家可以对帝国局势施压,来迫使皇权退让,也可以用盘根错节的利益网捆绑住众多官员,唯独有一类人是他们最忌惮的,那便是无牵无挂的军阀,秀才遇到兵,是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恰巧陆离现在就是这种人,他已经用几千白虎营守军的人头,证明了他的疯狂与狠辣,所以在削除他手里的兵权之前,没有人愿意轻易和这样一个疯子搏命。 卢长风刚才恰恰就是吃了这个亏,他见到陆离如此年轻,便先入为主的认为他好欺负,却没想到陆离这个疯子,根本就没把他引以为傲的世家身份放在眼里。 …… “哈哈,卢兄,陆贤弟,你们的姓氏虽然不同字,但也是同音嘛,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我们都是来相府做客的,何必要闹的不愉快呢,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我面子,也要给秦相一个面子嘛。”正在这时,童师道首先站出来打了个哈哈。 卢长风虽然是已经愤怒至极,但是面对着同为门阀身份的童师道,也不好过分折了他的面子,只是冷哼了一声,便没有再继续开口。 而陆离见到童师道出面了,也没有再继续发难,只是笑呵呵的说道,“童大人都这样说了,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在这段插曲过后,秦玄凌刚刚挑起的百科全书话题也被迫中断了,今天之所以组织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就是想要一起劝说陆离的,然而被卢长风这么一闹,此时秦玄凌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哈哈,这就对了嘛,今日还要多谢大家能够赏脸登门做客,我们以文会友,以文会友。” 秦玄凌见到事情得以平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如果今天在他的府上出现了意外,他也没法向两边交代,一方的背后是皇帝,而另一方的背后是士族,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是那么好交代的。 秦玄凌虽然权倾朝野贵为左相,但是秦家终究少了几分底蕴,一个豪门的形成是需要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的,秦家虽然世代为官,但是比起那些世家而言,差距之大,如同天堑。 当年天武帝之所以会数次破格提拔秦玄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他本想着扶持起秦家来对抗门阀党的,可惜昔日的屠龙少年,最终也成了恶龙。 “秦相,刚刚晚辈失礼了,还望您能勿怪,诸位大人们,我就不在这里给大家添堵了,先行一步,告辞。” 陆离先是向着秦玄凌告了一声罪,紧接着又对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 “哎~~,陆贤侄这是说的什么话,一场小误会而已嘛,误会解开了就好,大家都是在为帝国做事,说不准哪一天还要同朝为官的,你说是不是。” 秦玄凌不愧是官场上的老狐狸,这一番话说的滴说不漏,既化解了刚才的误会,又同时捧了两人一句。 闻言,陆离知道秦玄凌不会让自己这么轻易离开,索性又坐了回来,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就这样各怀鬼胎的笑着。 “这才对嘛,年轻人就要心胸豁达。”看到了陆离重新落座,秦玄凌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呵呵,秦相说的是,卢兄得罪了……” 说罢,陆离便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假模假样的对着卢长风拱了拱手。 卢长风眼见众人的目光,又都齐齐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也只能极其不情愿的对着陆离,拱了拱手回了一礼。 就在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卢长风身上的时候,秦玄凌却在不经意间,向着场中的一位年轻人,递去了一个眼神,两人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流,便都已经心领神会。 “哈哈哈哈……这才是吾等文人该有的雅量嘛。” 厅内的尴尬气氛,终于在秦玄凌的一声大笑中被打破了,笑罢,他还亲切的在陆离的肩头拍了拍。 “当不起,诸位大人们才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就是一粗人而已。” “陆公子,大可不必过谦,你的才名,我可是在陈郡都听说过的。” 这次说话的是坐在卢长风一旁的一位年轻人,看样子有个三十多岁,但是陆离同样不认识。 第200章 谈判 经历过刚才卢长风的事情以后,听到又有一个陌生人和自己说话,不禁让陆离皱了皱眉头。 这次不等陆离回答,秦玄凌就帮他接话道,“来,陆贤侄,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郡谢家,谢向文,哈哈,他可是与你一般,都是咱们帝国内赫赫有名的才子呐。” 听到介绍,陆离知道这又是一位来自地方的豪族子弟,于是便礼貌性的打了一个招呼,“谢公子。” “哈哈,陆公子,不必见外,我虚长你几岁,如果不嫌弃就喊我一声谢兄吧。” “承蒙谢兄抬举。” “陆贤弟的才名,我可是在陈郡便已经听说过的,今日来京又闻你在为陛下编纂奇书,当真是令为兄钦佩不已啊。” 陆离眼见对方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只能无奈苦笑应和,静待着谢向文的下文。 陆离本以为他下面要准备开口规劝,却不料谢向文话锋一转道,“陆贤弟有所不知啊,我们谢氏一门最早乃是在陈郡经商起家,后来开国战役中追随高祖起兵,但是家中长辈却一心喜文,我听闻陛下的百科全书计划,全是由贤弟的纳川商会出钱推动的,为兄不才也想为此计划出一份力,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哦?谢家也对此事感兴趣吗?” “那是自然,俗话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谢家也愿意为这天下黎民尽一点绵薄之力。” “谢兄的意思是?……” “不瞒陆贤弟说,我听闻你为了推广此书,将一本书籍的价格定在了一百文钱,这个价格想必纳川商会要贴补进去不少钱吧,既然是为君分忧,我谢家愿意出资为你分担一二,也算是造福苍生了。”事情说到这里,谢向文也终于暴露出了自己的意图。 “好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谢家此举大善啊。” “不错不错,谢、陆二位公子,皆是心系苍生之人,此举日后必将在史书之上留下一笔。” “如若此事办成,吾等愿意在朝堂之上,为二位请功。” 听到在场诸位官员纷纷开口附和,陆离只是淡淡说道,“我纳川商会虽小,但是如此小事,就不劳诸位大人们挂心了,谢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哎~~陆贤弟先别着急着拒绝,你且听我细细说来。” “怎么,谢家的生意做的遍及天下,这种书册印刷的小生意也能看得上?” “陆贤弟误会了,我谢氏一门世受皇恩,如今有机会能报效朝廷,谢家当是义不容辞的。” 看到谢向文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陆离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陆离在心中暗自猜测,秦玄凌此番找自己的目的莫不是为了分功,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深思,就听谢向文继续说道,“我谢家愿意出资五百万两白银,来买下百科全书刊印的六成股权,同时也愿意在谢家所有商铺门店进行推广此书。” 谢向文此话一出,令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禁咋舌,这可是五百万两真金白银啊,这些官员虽然不缺钱,但是听到五百万这个天文数字,依然是震惊不已。 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陆离想都没想就摆手拒绝了,“谢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此事乃是陛下所定之国策,没有陛下的授意,我是万万不敢……” “陆贤弟先别着急着拒绝,以上我所说的只是入股之事,只要你能点头答应,我谢氏商号还愿意联合三大票号,来为你的纳川楼提供每年不下于一千万两白银的无息借贷。”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只有秦玄凌在面露笑意的轻抚着胡须。 看着谢向文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陆离只是愣神片刻,就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随后便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话说到了这里,陆离已经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是一场拉拢,一场不惜豪掷万金的拉拢,只要此时自己点头答应,也就等于上了对方的大船。 陆离的反应让谢向文感到十分惊讶,他原以为这场十拿九稳的谈判,陆离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的,要知道这次拉拢,他本来是不想拿出这么多筹码的,只是秦玄凌为了稳妥,才又让谢家追加了这么多。 看到陆离只是在自顾自的品茶,谢向文也收敛起了笑意,“陆公子难道就不再考虑考虑了吗?要知道这种条件不说入股你一个小小的书店,就算是入股你的纳川楼,你都是不吃亏的。” “的确,你说的没错,只是我不明白,一本小小的百科全书,真就值得谢家下如此重注吗?” 陆离这句话就是在明知故问了,他知道谢家之所以愿意付出如此代价,那是因为这些门阀士族感受到了威胁。 谈到这里,吏部尚书张世奇也终于坐不住了,他语气生硬的对着陆离说道。 “陆离,你要知道商场如官场,独木终究是难支的,有些事情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你还是要慎重的考虑一下啊,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可莫要把路走窄了。” 卢长风也跟着帮腔道,“张大人此言甚是,何况此次谢家的出价并不少了,年轻人可莫要贪得无厌。” 他以为陆离是觉得自己拿住了士族的命脉,在坐地起价,而陆离只是眼神冰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对着谢向文说道,“谢家既然愿意拿出如此优厚的条件,那就说说你们的要求吧。” 听到陆离有松口的迹象,谢向文又挂上了那副谦和的笑脸说道,“我们的要求很简单,那五百万两入股的现银,权当是补贴书籍的刊印,至于售书的利润,我们分文不要,但是以后每一本百科全书里的内容,都需要经过我们谢氏商号首肯才能发售。” “谢家好大的手笔啊,这等于是用银子买断了百科全书啊。” “陆贤弟你应该好好斟酌一番,这笔生意你不吃亏的,他日你若是重返官场,在场的诸位大人们,也会念你今日的人情,你这又是何乐而不为呢。” 话说到了这里,大家也都不在藏着掖着了,索性摆明了车马,开始了威逼利诱。 第201章 撕破脸皮 听到对方已经摊牌了,陆离索性也不再与他们虚与委蛇了,只见他环视全场,淡淡的笑着说道。 “诸位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现在我就说说我的意思,我并非是受陛下所托才编纂刊印此书,百科全书的发售不为谋利,只为惠民……” 陆离话音未落,就引起了厅内众人的一阵齐齐不屑之声。 “虚伪。” “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又何必如此作态。” “是啊,你这莫不是想要坐地起价,我们拿出的诚意已经够足了,年轻人切莫贪心不足蛇吞象,那是会被噎死的。” 听到众人的指责,陆离只是冷漠的看着他们,等到厅内再次安静下来,他才接着说道,“我知道我这么说诸位可能不信,只是我赚的钱已经足够多,多到我挥霍几辈子都花不完,诸位大人们也别怪我不给大家面子,百科全书之事没得谈。” “你!……” “怎么,卢兄还有什么指教?莫不是你还想要强买强卖不成?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这可不是你卢氏的范阳郡!” “庶子!辱我太甚,我范阳卢氏与你势不两立!咱们走着瞧。” 眼见着双方又要吵起来,秦玄凌重重的将手中的茶杯按在桌子上,等到所有人都闭口不语以后,他才轻咳了两声说道,“陆离,你再慎重的考虑考虑,此事可绝非是一件小事,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可知道吗?” 看到陆离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秦玄凌的话语也不似刚才那么热络了,从陆贤侄已经变成了陆离。 “哦?这百科全书之中可有哪一个字说的不对吗?陛下都曾说过,此书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闻言秦玄凌冷笑道,“呵呵,陛下尚且年幼不知轻重,此事意图虽好,却不合时宜。” 听到秦玄凌如此目无君主的话语,陆离也终于理解了小皇帝的不易。 “陆离,你可不要不识好歹,秦相之言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年轻,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切莫因小失大,误入歧途!” “多谢张大人关心,我这人性格寡淡,不求封侯拜相,就不劳尚书大人费心了。” “你!哼,不可救药……”陆离这一句话怼的张世奇一阵气闷。 眼见陆离软硬不吃,秦玄凌也只能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年轻人有自己的坚持是件好事,只是你想过后果吗?” 闻言,陆离与秦玄凌对视了良久才开口说道,“秦相的意思我懂,无非是边关战乱以起,现在要维持帝国内部的稳定,不知我说的可对吗?” 秦玄凌没有想到陆离能将此事点破,略微有一些诧异的点了点头。 “不错!如果再任由百科全书在民间大卖,必然导致各地士族与朝廷的决裂,到时候一旦边关有变,这种后果你承担的起吗?那时候你就成了整个帝国的罪人!” “罪人?秦相,今天既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我只问您一句话,还请您老为我解惑。” “你说。” “门阀士族到底在畏惧什么?” “这……”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答案,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 那是一块圣人门生的遮羞布,它必须存在,且不能被人点破。 “怎么,秦相有什么难言之隐吗?”看到秦玄凌几欲开口都没出声,陆离只是轻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有没有哪位大人能为我解惑?” 厅内寂静无声。 “陆离,今日厅内之人,半数位居庙堂中枢,只要你能就此收手,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可以说出来。” “秦相不可。” “秦相!” 面对着众人的出言相劝,秦玄凌只是无奈的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呵呵,秦相当真是好大的气魄,只是不知此言,诸位大人们觉得怎么样呢。” 张世奇刚要继续反驳,便被秦玄凌的眼神制止了,他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做出了让步。 “说出你的条件吧。” “好!百科全书可以只保留格物的部分,但是诸位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但说无妨。” “帝国四处用兵,再加之边关战事吃紧,必然导致粮草短缺,只要秦相能保证各地士族,不借机侵吞百姓田亩,并且将粮价维持在当前市价,这件事情我就答应下来,不知诸位大人们意下如何?” 不等大家权衡利弊,就听到户部尚书贾平川说道,“这不可能!” 贾平川身为户部尚书,终日里都是在与帝国的钱粮打交道,他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难度,所以当即便开口拒绝了。 “既然这样,那就是没得谈咯?” 所有人都以为陆离会借此为自己牟利,却没想到他提出了这样一个刁钻的条件,顿时让在场所有人都犯了难。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应答时,卢长风突然开口说道,“你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商贾,提出这种条件无非是在哗众取宠罢了,说个数目吧,只要不过分,我们就给你!” “哦?卢氏果然是财大气粗,不过我不缺银子,姓卢的你给我听好了,我的条件已经说了,剩下的事情,那就是诸位大人们该商量的了,至于成与不成,还请秦相拿个主意。” “小子,少拿出你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就凭你莫不是还想经世济民不成?!” “姓卢的,你再敢对我犬吠,我就让你走不出京城!” 听到陆离的威胁,卢长风被彻底激怒,卢氏作为帝国内赫赫有名的门阀世家,他平日哪里受过这种气,只见他怒拍桌子喝骂道,“陆离!你莫要太猖狂,我忍你只是为了给秦相面子,出了秦府的大门,我就让你一个小小的西北蛮夷知道,今日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听到卢长风的威胁,陆离的脸色也渐渐转寒,他用手指重重的敲击着紫檀桌说道,“怕死,我就不会着书!我也不瞒诸位,我知道在如今帝国里,有许多人想要把我杀之而后快,可惜老子命硬,没能让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得偿所愿,我陆离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老子自西北而来贱命一条,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陛下为了顾全大局会迁就士族,可是老子却是没有这个顾虑,之前刺杀的事情,我不管是谁安排的,咱们今日就此翻篇了,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只要是弄不死我,我必将灭他满门!” 听到陆离这番杀气四溢的露骨话语,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有震惊的,有不满的,但是更多的还是畏惧的。 第202章 私库 听到陆离的这番赤裸裸的威胁,厅内众人的脸色都有一些不自然了,只有秦玄凌稳坐钓鱼台,一脸古井无波的神情。 “陆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今日我府中之客,可以说全都是你的长辈,你此番言语意欲何为,莫不是在怀疑我等不成?” 这次陆离迎上了秦玄凌那副锐利的眼神,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说道,“秦相别见怪,我就是一个小商人,都说宰相肚中能撑船,想必您也不会和我这么一个粗人计较吧。” “年轻人说话要有分寸,不然日后是会吃大亏的。” “呵呵,秦相说的是。我的条件已经开了,至于此事能不能成,就看诸位大人们的意思了。若无其他事,陆某就此告辞。” 说罢,陆离向着众人一拱手,随即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厅门,只留下场中众人在面面相觑。 “岂有此理!” “是啊,这小子也太过无礼了。” “秦相,咱们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这小子是走了狗屎运,才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如今他早已无官爵在身,居然还敢如此目中无人,士可忍孰不可忍!” 见到刚才还在沉默的众人,此时突然来了勇气,秦玄凌只是在心中冷笑。 “诸位,诸位!事已至此,还请大家一起拿个主意吧。” 就在大家一时间失了方寸之时,兵部尚书项充第一个出言道,“秦相,此事可万万不能答应他!” 事到如今,听到项充还在那里兀自嘴硬,童师道便出言讥讽了他一句,“那不知项大人可有什么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童师道本意是不想过来跟着他们趟这趟浑水的,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他作为清河崔氏在京城中的代言人,这种触及到世家门阀利益的事情,他是不得不来的。 “哼,一个如今已经被削爵罢官的宠臣,我就不信他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来,纵是有陛下护着他又能如何,在座诸位谁不是庙堂的重臣,我们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项大人说的在理,只要我们能联合起来,难道还奈何不得这个西北小卒吗?” 听到终于有人肯站出来谴责陆离的狂妄,卢长风心中就是一喜道,“庙堂这边由秦相和诸位大人们牵头施压,我回到范阳也会联合众商号,对纳川商会进行围剿,只要让纳川商会资金短缺,看他还拿什么补贴印刷!”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陆离将书价定的如此之低,想必他的纳川楼肯定补贴进去了不少银子,只要我们能断了他的财路,看他还拿什么刊印。” 就在大家都觉得此事十拿九稳的时候,户部尚书却给大家泼了一盆冷水,只见贾平川无奈的说道,“此法虽然可以有效的限制纳川商会,可是大家想过没有,我们让陆离没钱了,可是陛下却是有钱的。” 闻言,谢向文不解的问道,“贾大人莫不是在和我们说笑,国库空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何况此时正乃帝国用兵之际,国库哪来的银子,这事,您这个帝国的大管家,应该比我们清楚吧。” 听到谢向文如此挖苦,贾平川也不恼,他可以说是帝国历朝历代中,当的最憋屈的户部尚书了,自从他接手了户部以来,手头上就从来没有宽裕过。 每到朝廷各部需要钱的时候,贾平川就成了众矢之的,所以对此他早就习惯了。 “呵呵,谢公子说的没错,只是国库虽然没有银子,但是陛下的私库却是有的。” 听到贾平川此言,那些对于此事不甚了解的人,纷纷开口询问。 “贾大人可不要信口开河呀,我们都知道陛下缺钱,我听闻夏末时节就连修缮皇陵的工程,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是啊,就算陛下私库有钱,又能有多少呢,大家都别忘了,青州灾民之事,都让陛下不得不向百官筹钱。” “莫非当时陛下有钱,只是不想动用自己私库里的钱?” “那不应该啊,当初十几万灾民齐聚城外,事态如此紧急,陛下虽是年少,但是当不会如此不知轻重的。” 见到众人都在质疑,贾平川也不再卖关子了,“你们说的都没错,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诸位可知如今陛下的私库里到底有多少银子吗?” 说完,贾平川环视四周,见无人应答,这才报出了一个令众人吃惊的数字,“足足七百一十三万两白银!”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贾大人你如此造谣,到底是有何居心?!” “我知道大家都不信,其实换做前两日我也是不信的。” 见到贾平川如此信誓旦旦的神情,秦玄凌有一些吃惊的询问道,“贾大人,此事事关重大……” “秦相,我知轻重,只是此事千真万确!” 见到大家都在面露疑惑,贾平川便将细盐工坊的事情,向众人讲述了一下。 其实这件事情,小皇帝虽然做的隐蔽,但是大家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细盐之事,赵广动用了蛛网暗卫负责,所以消息被封锁的极严。 “细盐工坊,老夫也是有所耳闻的,可是就算是细盐生意赚钱,这也才建立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啊。” “此事陛下做的极为隐蔽,就连我这个陛下的大管家也是被蒙在鼓里啊。我能知道这其中的内情,还是因为细盐工坊账目纷杂,需要专人核对。这件事情起初我并未上心,只是随意的安排了两个户部主事过去,直到他们回来带走了半个户部的吏员,我才知道了此事的不简单。” 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秦玄凌还是有一些不可置信的呢喃道,“七百多万白银,这怎么可能呢?” 这也不怪秦玄凌不敢相信,要知道在此之前,整个国库能收上来的税银,也不过是六七百万两而已。 如今只是几座细盐作坊的利润,就能抵得上整个帝国的赋税,这无论是说给谁听,都像是天方夜谭。 第203章 惊变 听贾平川如此言之凿凿,在场所有人也不得不信了。 就在这个时候,贾平川又抛出了一记炸雷,“我刚才所说的七百多万两,还只是这其中的一部分,根据我派去的户部主事估算,这细盐生意的利润,每个月是不会低于二百四五十万两白银的……” 这次还没等贾平川把话说完,便引起了满堂哗然,每个月不下二百四五十万两的利润,也就意味着一年至少是三千万两上下的收益。 一阵喧闹过后,众人都各怀心事的沉默了下来,在贾平川说出这件事情之前,没有人能想到,仅仅是一份细盐的生意,怎么会产生如此多的利润,陆离当初说送给小皇帝一座金山,在如今看来还是说的保守了。 “还有人不知道吧,这份细盐的生意,也是陆离送给陛下的。” “什么!” 闻言谢向文满脸惊愕的看着贾平川,各大门阀世家都在拼命的搜刮着帝国的财富,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坐拥如此财富,却还甘愿献出来,这种做法已经颠覆了世人的认知。 “百因必有果,想必大家现在都知道为什么陛下会死保那小子了吧,屠灭白虎营,这放在别人身上的话,不说陛下会妥协力保,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陛下自己砍的。” “哎~,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是有点道行。”听到这里,卢长风也对陆离有一些佩服了。 “难道我们就真拿这个小子没有办法了吗?” “要我说啊,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实在不行我们就……”说罢,项充就用一个手刀的姿势,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项大人还请慎言,依老夫看来,陆离临走时的那番话,并不像只是在说说而已,他是在敲山震虎呐!” “你当老子怕他啊,他有兵,老子一样有兵,张大人你莫不是被那小子吓破了胆不成。” 听到众人争吵不休,秦玄凌重重的拍了一把桌子,“好了!都别吵了!咱们如今都是坐在一条船上,还需同舟共济才是。” 就在项充和张世奇争吵之时,卢长风突然出言附和道,“我倒是认为项大人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只是这次还不等张世奇反对,童师道就接话道,“你们可要想好后果,当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小青山谷底的那支军队有多可怕,想必就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诸位三思,童某失陪了。” 说罢,童师道就起身向着秦玄凌告了一声罪,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待童师道走后,所有人又沉默了下来,一群习惯了尔虞我诈的官员,在面对一个疯子再加上一支嗜血的军队时,一时间所有人都没了主意。 换做以往,帝都还有二十万禁军坐镇,但是此时此刻,青山营屠灭白虎营的血腥气,还弥漫在那片山谷间,这怎么能不让这群养尊处优的权贵们心惊。 …… 就在帝国的权贵阶级,还在为百科全书的事情焦头烂额之时,一封令朝野皆惊的檄文,也随着快马送抵了京师。 当赵广看完这份密报之后,他手握着密报,整个人都瘫软在了龙椅上。 “乱臣贼子,全都是乱臣贼子!……” 梁州匪首裴庆之成立天理教,自称为安民天君,他打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旗号,已经公然对着朝廷宣战了。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与此同时,和梁州相邻的秦州也宣布了脱离帝国,而秦州之地正是秦王赵烈的封地。 赵烈以朝中奸臣当道祸乱苍生为借口,举兵十余万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整个秦州,并且驱逐了所有的朝廷官员,随即便宣布了立国,国号为秦。 “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啊。”见状,刘谦只能在小皇帝的身侧心忧的劝慰道。 “他们全都该死!父皇啊,这就是您留给我的江山吗,您生前对他们处处宽容,得到的却是什么?!如今蛮族犯边,他们不思保境安民,而是却趁机造反,您当初夺得皇位时,为什么不把他们全部杀干净!皇家无亲情啊,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说罢,赵广一把将案台上的一方名砚摔在了地上,随即便将手中的密信揉成了纸团,死死的握在了掌心。 由于他此时愤怒至极,握拳的指甲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嵌入了掌心,鲜血沿着他的指缝滴答的滑落,整个御书房内鸦雀无声。 见到此状,就连终日里伴在君侧的大总管也噤声了,太监和宫女们都在刘谦的眼神示意下,悄悄的退了出去。 等到小皇帝将心中的郁气全部发泄完以后,刘谦才试探性的为赵广擦拭起了伤口。 “刘谦啊,朕自从继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从来不敢懈怠政务,所推行的改革法令,也是在遵循着历朝先帝的遗愿,你说这老天为什么就不肯再多给朕一些时间啊,只需要十年的时间,不,五年,只需要再多给朕五年的时间,朕一定可以成为这帝国的中兴之主!可惜啊,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如今这帝国,外有群狼环伺,内有国贼觊觎,朕登基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啊,帝国这艘大船就已经被他们凿的千疮百孔了,呵呵呵……朕不如父皇远矣啊,他老人家如果健在,纵然是无法改变帝国的局势,但总归是能震慑得住那群宵小的,如果此番劫难朕渡不过去,想必那日后的史书之中,定然会将朕描绘成一个亡国的昏君吧。” 刘谦边为赵广包扎着伤口,边用袖袍擦拭着自己的眼眶,“陛下啊,你可千万不能这样想啊,您为这个帝国整日操劳,奴才都是看在眼里的,您吉人自有天相……” “这偌大的帝国之中,如若能再多几个如同你一般忠心的臣子,帝国局势何至于此啊,一群贪婪之徒,都被一叶障目,那些宗亲、士族当真以为帝国亡了,他们还能守得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吗,殊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三岁孩童都懂得道理,他们会不懂吗,人人都号称饱读诗书,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204章 初雪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都要早一些,本该是深秋的季节,京城中却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雪。 清晨,当百姓打开自家屋门的时候,整片大地已经变的银装素裹了。 孩子们见到这场大雪显得无比开心,纷纷嬉笑着跑上了街道玩耍,而大人们却是满脸愁容的,劝说着自家的孩子小心一点。 冬雪一直是无数文人雅士喜好的诗文题材,然而却是普通百姓们最厌恶的风景。 冬天向来都是穷苦人家最难熬的日子,降温不但意味着要多烧柴火,同时也意味着街头上的活计也会变少,一边是多花钱买柴火,一边是收入减少,这一反一正就会使得穷苦百姓们苦不堪言。 伴随着这场初雪一同到来的,便是从梁州传来的噩耗了,当帝国这场内乱的消息,在京城之中传开的时候,满城皆惊! 帝国近来经受的连番变故,让本来繁华的帝都,看上去也有一些萧条,街道上除了为了生计奔波的百姓,就连商队也失去了踪影。 …… “公子公子,快点起床啦,你看外边下雪啦,白茫茫的裹满了院子,好漂亮啊。” 正在陆离沉浸在清晨的美梦中时,小青竹开心的端着脸盆走进了卧室。 随着房门被人推开,一股冷风也跟着吹了进来,陆离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他将被子往脑袋上扯了扯,这才嘟囔道,“青竹赶紧关门,不就是下了一场雪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喜欢雪啊,以后有机会的话,公子我带你去西北关外转转,那才叫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净瞎说,公子你又想骗我,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也没有听人说过有手掌那么大的雪花啊。”说罢,小青竹还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小手。 看到小青竹这副可爱的憨憨神情,陆离没忍住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公子我在床上是从来不说假话的,尤其是对姑娘。” “疼疼疼……” 主仆二人嬉闹了一会,陆离才艰难的爬出了被窝开始穿衣服,青竹将一条热毛巾递了过去,便去蹲在火盆边添加炭火了。 “公子,西北的雪真的有那么大吗?那里会不会很冷啊。” 见这个小丫头还在琢磨雪花的事情,陆离打着哈欠没好气的说道,“当然冷了,关外的冬天不仅是雪花大,就连寒风也都像刀子一样,你知道吗,那里的风雪是能把人的耳朵吹掉的。” 说话间,陆离还有意无意的盯着青竹的耳朵看了一眼,看到陆离说的这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小姑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引得陆离一阵哈哈大笑。 “哼,又骗人!我就知道,公子下了床就没有一句实话。” “哎哎哎~,你胡说什么呢,你可不要败坏公子我的名声啊,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陆离向来都是童叟无欺的。” 闻言,小青竹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白眼,嘴里啧啧的嘟囔道,“琴、棋、画三位姐姐可是都跟我说过的。” “嗯?她们说过什么?” 小青竹所说的琴、棋、画三位姐姐,便是上次被张二河,执意从鬼市里买回来的那三姐妹,陆离为了好记,就用她们擅长的技艺,为她们起了名字,分别叫作琴儿,棋儿和画儿。 “她们说……说公子的嘴,骗人的鬼。” 小青竹的话刚一说出口,陆离便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青竹看着陆离这副尴尬的神情,只能强忍着笑意。 “哼,还有没有规矩了,我看我平日里就是对你们太过放纵了,现在都敢在背后编排起主家了,以后再敢乱说,通通家法伺候。” “公子是人好心善,姐姐们才敢这样说的。” “那倒也是,哎哎哎,不对啊,你别以为夸我几句,这事就能揭过去了,我给你说公子我可记仇……” 看到陆离这副夸张的神情,小青竹捂着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陆离裹好貂裘这才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次啊,我还真的没有骗你,塞外风沙犹自寒,那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的,那里每年冬天都不知道要冻死、饿死多少人,那是一片连庄稼都长不出来的真正苦寒之地。” 说话间,陆离的思绪也被牵扯回了那座康定土城,而小青竹却是想不出那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都说百姓穷苦,可是穷苦和穷苦也是不一样的,京城里的穷苦百姓,多数还是能烧得起柴,吃得饱饭的。 而关外的穷苦百姓,那就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了,陆离犹记得,有一次他去往一位战死的袍泽家中送干粮。 那也是一个风雪天,陆离在小院门外敲了很久,见到许久无人应答,他担心袍泽家中发生意外,于是便推门走了进去。 直到他踏入房门时,才看到一个佝偻的中年汉子,从里屋走了出来。 陆离本想放下东西就离开的,只是拗不过中年汉子的好意,只能跟随他先进里屋暖和一会。 进屋以后陆离才看到,炕上正蜷缩着他的老婆和三个孩子,薄薄的被子,冰冷的土炕,全家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询问过后才得知,整个家中只有男人身上这一件不算厚的冬衣,只有谁出门,这件衣服才能轮换着穿。 而土炕下面的炕洞之中,甚至连点柴火燃尽的灰烬都没有,全家人过冬唯一方式,就是靠着炕上那条薄被,硬生生的挨过去。 至于能不能看到来年的春天,那就只能祈祷自己的八字够不够硬了,因此在那里,每年冬天都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在自家炕头上,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种情况被人发现时,往往是一家几口,已经在炕上被冻成硬邦邦的尸体了。 听到陆离这一番讲述,小青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以前鬼城的生活,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苦了。 “那公子以前的生活也这么苦吗?” 话刚一说出口,小青竹就想起了,她为陆离洗澡时看到的那一身伤疤。 “公子身上的伤……” 还不等小青竹把话说完,陆离便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不苦……” 第205章 忽有故人心上过 穷人有穷人的活法,富人有富人的生活,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雪,那是穷者忧,富者笑。 穷人在为了自家的生计忧虑,而富人想的却是,终于可以穿上新买的裘子去聚会炫耀了。 陆离刚推开房门,就被一阵寒风灌进了衣领,他裹了裹身上的裘子,又向双手哈了一口热气。 见到陆离愣愣的呆立在房门处,小青竹忍不住询问道,“这么美的雪景,公子为何不开心呢?” 见到陆离没有回答,小青竹也没再追问,只是自顾自的为陆离整理起了床榻。 过了许久,陆离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呢喃道,“这场雪下的太早了……” “嘻嘻,下的早又有什么不好呢,你没见外边村子里的孩子可开心了,都在打雪仗呢。” 看着小青竹这副开心的样子,陆离便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陆离不想告诉她,这场提前来的冬雪,是会打乱很多百姓家的计划的,由于各家都缺乏柴草和储粮,也不知道今年冬天会冻死、饿死多少人。 服侍着陆离吃过早饭后,小青竹便开始央求着陆离,陪自己去院子里玩雪。 小青竹由于是在鬼城里长大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下雪,她的欢喜那是自然不必多说。 “公子公子,咱们去院子里玩一会嘛,我以前住在鬼城时,只听别人说起过下雪,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呢,求求你了……” 书案旁,陆离正在抱着一本墨家的古籍消遣,小青竹跪坐在一旁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 陆离虽然是西北边军出身,但是他是最讨厌下雪天的,下雪不只是意味着冷,同时也意味着吃的东西也会变少。 只是陆离最终也没能拗得过她,看着小青竹那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最后也只能陪她去院子里玩雪了。 …… 石桌旁的铁壶里沸水滚滚,琴儿正在手法娴熟的为陆离烹煮着热茶,而画儿和棋儿正在陪着小青竹嬉闹。 陆离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里还捧着一个小暖炉,他就这么惬意的坐在石凳上,看着府中的几个姑娘在院子中玩雪。 “这可能就是我做这一切的意义吧……” 听到陆离这无意识的低声呢喃,琴儿边倒茶,边好奇的说道,“公子是有什么心事吗?” 闻言,陆离侧头看向身侧的琴儿,看到琴儿那张精致的脸庞,他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恍惚,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远在大雪山上的王汐瑶。 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姑娘,还陪在他的身边,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见到陆离不想细说,琴儿便很识趣的没有追问。 “别煮茶了,过来坐着休息一会吧。” “公子,琴儿只是下人,是应该……” 只是还不等着琴儿拒绝,陆离便已经将她轻轻的扯坐在了石凳上了。 “在我的府中没有那么多规矩。” 说罢,陆离还很贴心的,将自己手中的暖炉递给了琴儿。 “这不可以的……” 琴儿刚想要拒绝,只是当她看到陆离那副温和的笑容以后,便将话锋一转道了一句。 “谢谢公子。” 这三个姑娘,自从被陆离在鬼市中买来以后,她们就已经对今后的生活,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初到陆府的时候,姐妹三人都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小心度日,她们原以为,陆离会按照她们预想的那样让自己服侍于他,然而陆离却并没有那样做。 姐妹三人从小就是被这么调教长大的,对此,她们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面对着可悲的命运,她们唯一的幻想,就是希望将来的主人,能对自己会好一点。 只是陆离非但没有要了她们的身子,而且还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 初时,姐妹三人还都日日过的心惊胆战,直到时间久了以后,她们才发现自己的这位主人,好像和她们认知的并不一样。 这是姐妹三人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当做是一个人来对待,曾经的她们,只能说是女奴,或者说,只是一件商品而已。 她们从前所学的每一项技能,都是用来讨男人欢心的,然而到了陆府以后,她们才发现那些东西根本就用不上了。 “公子,奴家曾听府里的人说起过,您的诗词冠绝天下,如此雪景,您何不赋诗一首呢?” 听到琴儿的如此吹捧,纵是陆离脸皮再厚,也不免老脸一红,“咳咳咳……别听他们瞎说,我哪里懂什么诗词啊。” 正在琴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就见小青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过来,“这般谦虚,可不似公子平日里的作风呀。” 这次陆离可不只是被呛的咳嗦了,而是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掉落。 “虚名,那都是虚名。” “真的吗?我虽然不懂诗词,不过也听别人说起过,他们都夸公子的诗词惊才绝艳,只是我是不信的。” 听到小青竹这一波三折的童真话语,差点让陆离的一口老血喷出来。 “哼,本公子的才学,用得着你这个小丫头信吗?” 看到陆离这副傲娇的表情,小青竹也不和他分辨,只是拖着腮帮子想了一会才说道,“嗯……嗯……要我信也行,除非……除非公子今日能再赋诗一首。” 陆离本想着拒绝的,只是琴儿在此时也出言帮腔道,“是啊公子,奴家向来就喜欢诗词,不如您就借着这雪景赋诗一首,也让奴家开开眼界。” 眼见是推脱不过去了,陆离本想着再翻一翻自己的知识库,可是一想起万书楼,他就又想起了和王汐瑶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突然胸口的一阵绞痛,让他放弃了搜刮万书楼里的记忆。 只听陆离沉吟了片刻,才看着大雪山的方向缓缓开口道,“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深秋,今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听完陆离这四句简单的诗,琴儿和小青竹都收敛起了笑容。 小青竹只是觉得这首诗写的有一些悲凉,而琴儿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落寞。 第206章 皇帝登门 就在琴儿看着陆离那副萧索的背影时,只听小青竹满脸疑惑的问道,“公子是心中有什么挂念的人吗?” 陆离将双臂互相插入袖口,眺望着墙外的大雪淡淡的说道,“有啊,只是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次相见……” 突然一阵清脆的掌声,打破了凉亭中的这份宁静, “哈哈哈哈哈……好诗,好诗,不愧是能在中秋宴上技压群雄的人物……” 陆离循着这阵爽朗的笑声望去,只见四个模糊的身影,正向着凉亭这边走了过来。 为首的人正是身穿一身华贵貂裘的赵广,跟在他身后的除了刘谦和赵拓,还有一个令陆离没想到的人,那就是原定远关的副将,杨硕。 “陛下!”等陆离看清来人,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只是还未待他行礼,就被赵广扶住了双臂,“朕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没有外人在,咱们君臣不必多礼。” 陆离刚一起身,便望向了府中的大管家贺康,贺康看到陆离投过来的责问眼神,只是站在原地委屈的不敢作声。 “哈哈哈……不要怪他,是朕不允许他通传的。” 闻言,陆离也没有再责怪管家,而是一脸好奇的对着小皇帝询问道,“陛下怎么今日出宫了,这么大风雪,路上可不怎么好走吧。” “宫里太闷了,朕想出来透透气,正巧想起了你,就来你府上随意转转,怎么,你该不会是不欢迎吧?”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能大驾光临,我是求之不得呢。” “哼,你说的倒是好听,这都多少时日了,也不见你进宫来陪陪朕。” 听到小皇帝如此幽怨的语气,让陆离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周围的几个人,无不是在心中羡慕陆离的圣眷。 “陛下恕罪恕罪,您也知道我生性惫懒,这宫中的规矩多,所以就去的少了一些……” “哦?你少拿这些话来诓骗于朕,朕可是听闻你近来做了不少大事啊。” 若是别人听到小皇帝的这番话,恐怕早就吓的跪地请罪了,毕竟这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陆离听后却并不以为然,只是讪讪的笑道,“陛下明察秋毫,我怎么敢哄骗您呢。” 君臣二人说话间,便已经走进了凉亭,陆离本想着将小皇帝请到屋内,可是赵广却执意在院子里赏雪。 “陛下可用过早膳了吗?”等到小皇帝落座以后,陆离随意的询问道。 “近日里朝中事务繁忙,陛下已经多日未曾好好进膳了,伯爷,你就帮咱家劝劝陛下吧。” “刘谦!” “陛下,您要打要罚,奴才都认下了,可是您这身子,可经不起这样损耗呀。” 说话间,刘谦的眼眶都红了,作为赵广的大内管家,这也是他少有的失仪。 “好了,不要再说了!” 赵广虽然面露不悦,但是在心里却丝毫没有责怪刘谦,因为他知道,刘谦才是整个帝国之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陛下息怒,刘公公也是为了您的龙体着想,就算国事再忙,您也不能不吃东西啊,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啊。” “哎,陆离啊,朕也不是不想吃东西,只是近日来日日气闷,实在是吃不下啊。” 听到小皇帝此话,陆离已经大概猜出了事情的要结,此刻能让赵广如此心忧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北境的太原围城战,再者就是梁州民变了。 而北境的太原围城战,两方人马还在对峙,只有梁州的天理教和秦王的事情。 其实早在小皇帝登门前,陆离就已经收到了章邯送来的密报,他对西北的叛乱,甚至比朝廷中的大部分人,知道的都要详细。 陆离边为赵广斟茶,边随意的说道,“陛下在忧虑梁州之事?” 闻言,赵广却是不怎么惊讶陆离会知道,因为这场叛乱早已被传的天下皆知了。 “是啊,朕日日忧心此事,夜不能寐。” 看到小皇帝紧锁的眉头,陆离就知道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赵广,他登基才不到一年时间,帝国就接连遭受到连番变故,面对着如此大的烂摊子,无论是换作哪个盖世英主,此时也都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比赵广做的更好。 “其实陛下大可不必过分忧心。” 陆离此话令小皇帝眼前一亮,他连忙追问道,“哦?此话怎讲?!” 因为陆离曾带给他太多惊喜了,无论是安抚灾民,还是细盐工坊,都算是解了帝国的燃眉之急。 随后更是不图回报的力行百科全书计划,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早已让赵广对他充满了期待。 “陛下,此事不着急,您这一路风雪,再加上车马劳顿,待吃过东西以后,我再为您细细说来,您看可好?” 看到陆离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赵广顿时喜上眉梢,只见他以拳击掌,连说了三个好字,才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陆离,你可莫要为了让朕宽心,才这样说的……” 见到小皇帝还心存疑虑,陆离只能信誓旦旦的说道,“陛下是知道的,我是一个实诚人。” 说罢,陆离就把管家贺康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 没一会的功夫,几个下人便抬着一个奇怪的长方形铁皮盒子走了回来。 “此为何物?”赵广看着这个不曾见过的东西十分好奇。 “这东西是我家工坊中的工匠制作出来的,名叫烤炉,此物分为两层,下层堆放炭火,上层用来烧烤。” 就在陆离为小皇帝介绍烤炉的用法时,小青竹已经和三姐妹端着一些串好的吃食走了过来。 当食材都摆放完毕,陆离也不用别人帮忙,亲自撸起袖子就烤了起来。 陆离手法娴熟的翻动着烤串,赵广就坐在他对面递着食材,其余的人,则是大气都不敢喘的,站在两人身后侍候着。 烧旺的炭火烤的肉串滋滋冒油,不一会一阵阵诱人的香气,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一副皇帝雪中烧烤的奇景,若是让朝中的礼官看到,一定是会被惊掉下巴的。 第207章 信任 亭外大雪纷飞,亭内热炉烤串。 当小皇帝咬下第一口烤肉以后,就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被烤的滋滋冒油的烤肉,再配上陆离独家的佐料,这每一口食物,都在挑逗着赵广的味蕾。 看到小皇帝吃的满嘴冒油,刘谦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悄悄对着陆离伸出一个大拇指。 “别愣着了,你们也坐过来一起吃啊,这里是陆府,不是宫里,今天咱们没有那么多规矩,还有你俩,一起过来陪朕喝点。” 赵广先是对着三姐妹和小青竹指了指石凳,又回头对着赵拓和杨硕说道。 “陛下都说话了,你们也不要拘谨了,坐吧。” 陆离见几个丫头有一些紧张的样子,也开口附和了一句。 “臣不敢,这有失君臣之礼……” 杨硕从刚才开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若是没有亲眼看到,他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居然有人可以和皇帝这样相处,同时也对陆离的圣眷充满了羡慕。 “你一个边关武将出身,怎么学的和朝中那群文臣一样婆婆妈妈的,朕让你坐,你就坐,刘谦,给杨将军温一壶酒。” 自从来了陆离家以后,赵广就一改之前那副温文儒雅的形象了,就连说话也变的粗犷了许多,这让杨硕有一些很不适应。 但是听到小皇帝的吩咐,他还是不得不找了一个空位,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 “哎~~,这就对了嘛,带兵之人就要心胸豁达,只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将来在战场上才能纵马驰骋!” “臣,谨记陛下的教诲。”说罢,杨硕又准备起身行礼,却被身后的刘谦轻轻按在了肩头。 赵广连饮了两杯热酒之后,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好酒,好酒啊!痛快!朕已经很久没有喝的这么畅快了,陆离,还是你会享受啊。” “陛下说笑了,您以后若是得了闲暇,尽可来我府中转转,我亲自为您下厨。” “哈哈哈哈……好,那咱们可就说定了。” “哎呦,陛下啊,你可慢着点喝呀,当心龙体呀。”见到赵广和陆离如此豪饮,看的刘谦的眼皮直抽搐。 “无妨,朕难得有机会出宫一趟,见到陆离,朕心里高兴。”说话间,小皇帝已经把手臂揽上了陆离的肩头。 看到这一幕,这次就连杨硕的眼皮也开始抽动了,只有赵拓像个没事人一样,小口小口的品尝着美酒。 “陆离,朕听闻你前些日子又遭遇了刺杀,有没有受伤?” “多谢陛下挂心,没什么大碍。” “查到是谁干的了吗?若是有线索,朕可以命蛛网……” 陆离摇了摇头,浑不在意的说道,“如此小事,就不劳陛下费心了,您整日日理万机已经够操劳了,这些小事臣能处理好。” “小事?有人想要你的命,你说这是小事?” “比起天下万民,臣之生死不足为道。” 陆离的话刚一说完,赵广便将酒杯重重的按在石桌上,“陆离,你给朕听好了,朕要你活,要你好好的活着,咱们君臣虽然相识的时日不长,但是朕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 闻言,陆离先是一愣,随即心里便是一暖,如此一番交心的话语,能从一个君王的嘴中说出来,很难不让人动容。 “陛下,您放心吧,小时候有算命先生给我看过了,他说我八字够硬,没那么容易死的。” “你做的这一切,朕的心里都记着,你能有如今这般境地,也怪朕啊……若不是朕执意要推行百科全书,也不会让你得罪那么多豪阀士族……” “陛下可万万不要这么说,自古食君之禄,就该为君分忧,何况陛下待臣不薄,是臣给陛下添麻烦了。” 这番话别人可能听的云里雾里,可是赵广却明白,陆离说的是屠戮白虎营之事,那件事,他为了保下陆离,确实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赵广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说道,“来,陪朕再喝一杯!” “陛下,您不能再喝了,当心身体……” “朕能得你倾力相助,是朕之幸,也是百姓之幸,只是朕能为你做的事,还是太少了,太少了啊。” 听到小皇帝这样说,陆离的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他想不出,皇权要衰落成什么样子,才能让一个帝王说出这样的话来。 “事在人为,臣敬您一杯。” “说的好!事在人为,事在人为!朕也不信,我泱泱楚汉帝国,会毁在几个宵小之手!” 就在君臣二人闲聊之际,杨硕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了,今天这些亭中的谈话,若是日后传了出去,他甚至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现在帝国中皇权和门阀士族的势力,正处于一个很微妙的平衡中,但凡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就极有可能使得这两者彻底的走向决裂。 此时双方的角力,还是隐藏在水面之下,一旦将这些都搬到台面之上,那么帝国就离真正的天下大乱不远了。 杨硕不知道今天皇帝带着自己前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听过这些话的结果,就只剩下了两种,赐死或者是效死。 就当陆离为赵广递烤肉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双冷漠的眼神,正在盯着在场的几个姑娘,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赵拓。 这次陆离丝毫不避让的,迎上了赵拓的目光,两个人只是几个眼神的交锋,他们便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陆离在说,她们几个是我的人,你动不了。而赵拓在说,我要灭口的人,你挡不住。 说实话,陆离还是很忌讳这个蛛网大当家的,在他第一次遭遇刺杀的时候,正是赵拓亲自带队,替他解决了那批棘手的杀手。 但是即使是这样,陆离也丝毫对他生不出任何好感,因为这个人总给人一种漠视众生的感觉。 “这是在陆离的府邸……”就在陆离和赵拓这短暂交锋的片刻,只见赵广吃着手中的烤肉,连眼皮都没抬的说道。 显然赵广已经洞悉了一切,他是在告诉赵拓不要擅作主张,也在表达着对陆离的信任。 第208章 巡营 在这漫天的大雪之中,一顿热酒烤肉,吃的宾主尽兴,赵广在陆府中休息到下午,便跟着陆离来见他所说的惊喜了。 “伯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您看着风雪天的,会不会不安全呀。”皇帝的马车上,刘谦一副担忧之色的,对着陆离询问道。 “刘公公,您就踏实着坐好,一会咱们就到了……” “陆离还能害朕不成,他所说的惊喜,从来就没让朕失望过。” 听到刘谦在和陆离的小声低语,赵广倚靠在软榻上,满怀期待的说道。 此时天上的大雪虽然转小,但是道路上的积雪却是已经没过了脚踝。 马车行驶在这样的道路上,显得十分吃力,直到马车要驶出城门时,突然被人从外面拦了下来。 “何事?”赵广此时的酒意已经渐消,只见他慵懒的对着车外询问道。 赵广刚一问完,就听到车帘处,赵拓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陛下,马车要出城,如此天气,臣以为不妥。” “无妨,你们只管跟着前面的马车走就是了。” “可是,陛下……” “怎么,有你这个蛛网大统领在,难道还护不住朕的安危吗?” 听到小皇帝语气有一些动怒,赵拓也不敢再劝,只能悻悻的退了下去。 “陆离,你这是要带朕去哪里啊。” “陛下再休息片刻,一会就到。” …… 小青山。 马车又行驶了一个时辰,就来到了小青山的脚下,路上一共越过了五道关卡,车辆才终于进入了山谷。 当马车停靠在了军营前时,赵广都有一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的眼睛了。 他揉了揉刚刚褪去醉意的眼睛,指着眼前如同堡垒的军营问道,“这里是青山军的营地?” 此刻不只是小皇帝,就连随行的几人,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但是他们的心思却各不相同。 杨硕是从军事角度出发,震撼于这座军营的构造,而赵拓却是从小皇帝的安全出发,心忧此时的处境。 其实这也不能怪赵拓,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所在,他见到这座军营的第一反应,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手里带来的,这一百蛛网卫队不够看了。 “回禀陛下,此处正是小青山谷底。” 闻言,赵广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了看陆离,但是陆离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大步走向了营门处。 “陛下,如此气势恢宏的军营,奴才还是第一次见啊,这比起咱们的辽东军,都不知道要强出多少了。” 赵广当年虽然贵为太子,却是被天武帝扔在辽东老家的山海城长大,天武帝对外宣称的是对太子不满,需要把他放在辽东历练。 其实天武帝就是怕赵广留在京中,会被一些有心人给算计,毕竟赵坚也只有赵广这么一个儿子来继承大统。 辽东作为天武帝起兵夺嫡的大本营,那里的将士,无论是战力,还是忠心,都是毋庸置疑的。 刘谦刚才之所以会这样说,那也是因为他自小照顾着赵广,从前巡查过太多辽东铁骑的军营了。 “是啊,如此气势,朕也是前所未见。” 就在这主仆二人交谈之际,前方厚重的营门,就被一队军营内的甲士,从里面缓缓的推开了。 随着营门被人推开,上方的厚重积雪也跟着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片刻,等到飞雪散去,赵广这才看清楚前面门内的状况。 只见一队约百人的黑甲将士,踏着整齐的步伐,就从军营内走了出来,待小皇帝目光稍定,他只感觉从这一队黑甲将士,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不知道要比自己带来的这些护卫强出来多少倍。 见到这一队甲士迎了出来,赵拓立刻神经绷紧到了极点,他立刻就准备下令手下,护到小皇帝的身前。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被赵广抬手打断了,“陆离的兵,朕信得过!” 听到赵广如此坚定的语气,赵拓这次却还想要继续劝说,“可是陛下……” “朕如果连这点识人之能都没有,也就不配再坐这江山之主了。” 说话间,陆离就已经带着这队甲士,来到了赵广的面前,还不等赵广开口,这些黑甲士卒便齐刷刷的单膝跪地,高声喊道,“青山营将士,恭迎陛下!” “末将胡奎,叩见陛下!” “末将孙虎,叩见陛下!” 说罢,孙虎和胡奎就要跟同士卒一起下跪行礼,却被赵广阻止道,“将军甲胄在身,便以军礼代之即可。” “陛下,这两位您应该认识,这位是孙虎,这位是胡奎,此二人都是原禁军派往城外,维持青州难民秩序的校尉。” “不错不错,当初你跟朕求来两营人马,便此二人统领吧。” “是的陛下。” “哈哈……你小子眼光不错,如此两位人才,倒是被你从禁军中挖了过来。” “陛下谬赞了,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去营内说话吧。” 陆离刚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这队黑甲士卒便井然有序的分列成了两队,站到了城门的两侧。 看到军纪如此严明的军队,赵广的心底五味杂陈,要知道这些甲士之前,可都是出自于禁军的。 禁军的腐败糜烂程度,赵广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当初刚登基就进行禁军大阅兵,就是想要趁机挑选一批,军中有能力的中层将领,来增强自己对禁军的掌控力。 当初这两营兵马,小皇帝之所以会轻易的许给了陆离,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军队的德性。 别说这两营被边缘化的杂军,就算是禁军四大巡防营,这样的精锐,都不如他之前在辽东见过的最差的。 可是就是把这样的两营杂兵,交到陆离手里短短时间,却被训练的脱胎换骨了,此刻,他们不但装备精良,而且还有着如此军纪。 前段时间更是在外人无法想象的条件下,全歼了禁军四大巡防营中的白虎营,这怎能不令人震惊。 只是看到这百十人的满甲步卒,赵广便已经被陆离的练兵方法所折服了。 第209章 不一样的军营 赵广首先在陆离的引领下走进了军营,后面的刘谦和杨硕也紧跟后,最后才是赵拓带着一众的蛛网卫队。 当赵拓走进这队青山营甲士的队列时,身上瞬间传来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被一群野兽盯着。 可是当他用目光扫过这些士卒时,看到的却只是他们那一张张冷漠的脸。 “陛下小心脚下。” 陆离边在前面引着路,边向小皇帝介绍着军营内的情况。 当赵广看到军营内这些井然有序,又有一些陌生的设施,他便开始了频频发问。 军营内除了他认知里的那些箭靶、木桩、兵器架,还多出来了很多,他不曾见过的奇奇怪怪的器具。 听到赵广发问,陆离也跟着耐心的讲解着用途,直到赵广看到一列联排的精致小木屋,这才驻足道,“那这又是什么?这房子作为士卒的营房,难免也太小了点吧。” 陆离循着赵广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了,还是孙虎接话道,才打破了气氛的尴尬。 “回禀陛下,那些房子是将士们的茅房。” “茅房?!” 此言一出,小皇帝和跟随着他一起来的人全部都僵住了。 这些人就算是没有带过兵的,也算是粗通军略了,他们就从来没见过,军营里的茅房能建造成这个样子。 “什么茅房还需要建造的如此精致?” 在当下的军营中别说是这样的茅房了,就连个固定的排泄处都没有,尿尿在营房外随意的就解决了,若是拉屎也只是跑到个更远一点的地方。 “回禀陛下,这些都是伯爷亲自安排的。” 听到孙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陆离便接话道,“陛下,是这样的,臣早年间在边军中效力时,曾经遇见过一位老军医,他曾告诉过我,人的排泄之物容易招来致病的虫子,尤其是在天热的时候,军营中的人员密集,若是卫生工作没做好,就会引发大规模的疫病,所以臣才格外注意军营内的卫生工作。” “哦,原来如此啊。”听过了陆离的解释,小皇帝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而跟在赵广后面的杨硕,他此时心情已经是万分激动了,他是带兵之人,所以他是知道军中疫病有多可怕的。 每当军营内疫病传开,少则死个几十人,多则半数的将士都会因此丧失战斗力,听到陆离的解释,他才知道了疫病的症结,原来是卫生工作没做好。 “那,那些大锅是做什么用的。” 了解了茅房的必要性,赵广又把目光看向了一块空地上的大锅。 “哦,那是用来烧水用的。” “烧水?要烧多少水,还要用这么多的大锅。” 远处那些正在烧水的大锅,粗看之下也不下几十口,正有士卒不断的向着锅底添加着柴火。 “那是给将士们喝的水啊,全军几万士卒每日饮水都不止这么点,这只是一部分,其余几处还有不少类似的烧水灶台。” “啊?烧水喝?” 这次惊讶的换成了杨硕,他这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极少说话,这时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不等陆离回答,胡奎便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也是伯爷的要求,他说生水不干净,里面会有……会有……哦,对了,是叫寄生虫的东西,那玩意儿会引起士卒们的腹泻,而且还容易让士卒们生病,所以伯爷规定,将士们必须喝烧开了的水,这可是青山营中的铁规。” 听到胡奎这么一解释,赵广也来了兴趣,因为此时楚汉帝国的百姓,大多是喝生水的,除了极少一部分权贵阶层在喝茶时会烧水,其余的时候,权贵们也是会喝生水的,只是权贵们是有选择的,而百姓们是无奈的,所以当小皇帝听到这个解释后,也显得极为感兴趣了起来。 这喝生水,除了是习惯问题,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百姓们穷苦所致,烧水是需要烧柴的,很多百姓们烧饭、取暖都不舍得多用柴火,更别说是让他们烧水了。 “这习惯可不好改吧。”赵广看着那些大锅,随意的开口道。 “是的陛下,兄弟们从军之前也都是粗人,平日里在田间劳作,哪里还能喝得上开水啊,那都是随意在河里、井里打上来就喝。” “那你们是怎么说服士卒的。” “军规呀,军营内有巡查队,第一次发现十鞭子,第二次就是二十鞭子,抽几次大伙就习惯了,再说了,大伙也都知道这是伯爷的好意,不然只是这每天烧的柴火,就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后来兄弟们也都慢慢领情了。” 闻言,赵广只是低了低头,而杨硕却是连看陆离的眼神,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他心底突然浮现出四个字,爱兵如子。 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虽然有一些重,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有人愿意在这些士卒身上,花费如此多的心血和银子的。 要知道边军之命贱入草芥,那可不是说说而已的,边军士卒能遇到一个不贪墨自己饷银的上官,都已经算是烧高香了,又哪里还敢奢望,有人会真正的为自己着想。 “在这偌大的山谷军营里,朕怎么没有看到几个军士呢?” “陛下,想必是今天风雪太大,士卒们都在营房里休息了吧。” 就在赵广和刘谦闲聊的时候,突然一阵阵响彻山谷的整齐口号,就从山谷的更深处传了出来。 由于这处军营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众人都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听到小皇帝有想要阅兵的意思,孙虎连忙走上前一步说道,“回禀陛下,将士们此刻都在山谷内训练呢,一会到了校场,末将便击鼓集合,让陛下检阅。” “不着急不着急,你先陪朕随意走走看看,只是孙将军,如此苦寒的天气,士卒们还要训练吗?” “回陛下的话,伯爷说过,敌人进攻你的时候,可不分什么严寒酷暑,只有平时多流汗,才能在战时少流血。” 第210章 军纪 对于孙虎的这个解释,小皇帝还是很满意的,他笑着看着陆离说道,“你带给朕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朕本以为你的才能在于献策和商道,然而却没想到,你居然还懂的治军之道,朕能得你辅佐,犹胜于蜀帝得武侯。” 听到小皇帝如此高的赞誉,陆离难得的老脸一红道,“陛下这是要捧杀我呀,武侯仅是隆中对,就不是我这种人能所比拟的,臣治军之所以如此之严,只不过是不希望士卒们,因为操练不足而丢了性命,我宁愿他们现在吃点苦,也不希望他们将来在战场上丢了命。” “此言在理啊。” “青山营里的士卒,多是一些帝国底层的穷苦百姓,臣既然把他们招募进了军队,就要对他们负责,要知道这一个个在权贵眼里看似不起眼的士卒,在他们的身后,可是一个个的鲜活家庭,他们既然愿意为了帝国卖命,那么臣也要对得起他们的父母妻儿。” 闻言,赵广沉默了片刻,随后便连说了三个好字,只见他情绪激动的对着众人说道,“听听!都听听!这才是帝国的栋梁该有的样子!若是帝国的武勋都能如此想,如此做,士卒们又岂能不为帝国效死?!” 在这一行人中,对陆离这番话感触最大的,就要数是杨硕了,他听听完了陆离的带兵之道,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伯爷大才,受教了。”说罢,杨硕便发自肺腑的对着陆离行了一礼。 “杨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我如今已无官爵在身,怎么受得起你这一礼。” “伯爷受得起,若是当初定远关能有您这样的主帅,我三万儿郎何至于此……” 看到杨硕这副悲伤的神色,陆离也不免动容,他走上去轻轻拍了拍杨硕的肩头道,“杨将军你放心,血债当以血来尝,我楚汉将士们的血,从来都不会白流。” …… 众人交谈间,已经深入了军营,目光所及处,便是将士们整齐的营房了,由于刚才见识过青山营的茅房,所以大家对这些整洁的房屋,也有了心理准备。 “这里就是士卒们的营房了吧。”赵广指着前方问道。 “对,军营内的营房分六处,这是其中的一处。” “那我们就去看看?” 闻言,陆离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孙虎面露尴尬的说道,“陛下,这士卒们的营房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咱们还是去中军大帐吧。” “哦?孙将军这是何意啊,莫非是里面藏着什么机密不成?” 听到皇帝如此调侃自己,孙虎只是憨厚的一笑道,“陛下说笑了,只是这士卒们的营房污秽……” “哎~~孙将军这什么话,没有这些为国拼杀的士卒,哪有帝国的太平稳定,士卒们能住得,朕怎么就见不得,走,咱们一起进去观摩观摩。” 见到小皇帝执意要进去,孙虎也不再劝阻,他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众人便走了过去。 来到士卒们的营房区,赵广也没有特意的挑选,随意的指了一间就近的房屋就走了进去。 初一进门,小皇帝就被一阵难闻的汗臭味给呛了一口,只是还没等接过刘谦递过来的手帕,他就被眼前的景象给看呆了。 营房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床铺,这些床铺不同于军营里常见的那种,而是一些分为上下两层的床位。 每一张床位上都放着制式统一的被褥,最让赵广震惊的是,这些被子居然被士卒们叠成一个个平整的小方块,摆放在了床头。 直到他走到一张床位前,亲自用手扯了扯被子,这才确定那就是普通的被子。 就在这时,其余人走了进来,大家同样被营房内的陈设惊呆了,如此整洁的士卒营房,别说见过了,就是听都不曾听说过。 整齐的被褥,统一摆放的木盆,就连士卒们吃饭的碗筷,都被人整齐划一的摆放在桌子上。 看过了这一切以后,小皇帝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了出去,又走进了下一间房屋,一连看了三间房屋,他这才停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赵广此时说话都有一些磕巴了。 可是此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乎这些,他们只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练兵方法,才能把士卒们训练成这个样子。 “陛下,这些都是由胡统领负责的。” 闻言,胡奎便向前走了几步道,“陛下,这都是新兵入伍的基础训练,青山营每招募一个新兵,都会对他们进行一个月的新兵训练,随后才能分配进各支队伍里,进行日常操练。” “你是说军营中所有人都能做到这种地步?” “是的陛下,这是最基础的训练,伯爷说这是为了让士卒们有更强的军纪。” “朕曾听闻先秦帝国是用军法和军功,来激励将士们作战的,最终才铸就了一支虎狼之师,而青山营的士卒只凭借这种军纪,朕就敢断言,这将必是一支真正的铁军!陆离,你这统兵之能不亚于历朝名将。” 自从进入军营以后,这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让小皇帝有一些词穷了,他现在只期待能亲眼看看这支新军了。 “陛下说笑了,臣哪有什么统兵的本领,我原先在西北边军,统领人马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二三百人,您要是让臣冲锋陷阵,我兴许不差,但要是说起统兵,臣就是门外汉了。” “门外汉?如果连你都这么说,你让帝国的这些武勋们,把老脸往哪里放?” “走!带朕去亲眼看看你的这支新军,你真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陛下这边请。” 陆离也不再废话,径直带着大家就去往了校场。 在众人离着校场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士卒们的喊杀声便已经传入了耳朵。 待到赵广走上点将台,这才看到了这支新军的庐山真面目。 第211章 格物之学 站在高耸的点将台上放眼望去,整片校场上全都是正在操练的士卒,粗看几眼就不下三四万人之众。 只是这些士卒们的训练方法,却与赵广以往见过的大相径庭,各式各样的训练器械更是层出不穷。 而那些没用器械训练的士卒们,此刻却正用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操练着。 “这些都是青山营的日常操练吗?” 在这种寒风大雪的天气里,那些士卒们脱光了上衣,正在厚重的积雪中爬行翻滚。 至于在校场的外围,一队队的步卒方阵,正在身披重甲的奔跑着,如果仔细看去,这些甲士的身上,居然还背负着沉重的负重。 “是的陛下,这些都是青山营的日常训练,由于今日降雪,士卒们无法进行战斗拼杀训练,所以只能进行体力和耐力的训练了。” 听完孙虎的解释,赵广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了。 “陆离,你是从哪里招募来的这些士卒?” “回陛下,其实这些甲士都是一些最普通的底层百姓,他们之所以愿意投军,大部分人也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而已。” 听到陆离这番话,小皇帝的脸色就是一板佯怒道,“陆离,你是当朕是不知兵吗?咱们君臣说话,你还要藏着掖着吗?朕虽然未统过兵,但也是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别说这种强度的训练了,仅是如何能让这些士卒们令行禁止,那就是极为不易的了,回头你给朕详细说说你这练兵之法。” “陛下您是知道的,我是一个实诚人,这种事情,臣又怎么会隐瞒陛下呢,青山营也只是吃住比其余军队稍微好一些罢了。” “你小子不老实啊,现在都学会跟朕耍滑头了,那朕问你,青山营的军饷几何?” “战时二十五两,平日里二十两。”这一点陆离倒是没有隐瞒赵广。 “若是按你这么说的话,这军饷虽然高于帝国军,但是也没高到哪里去,仅凭这些,就能训练出如此一支军队吗?不可思议,当真是不可思议,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赵广还在感叹的时候,孙虎已经收到了陆离递过来的眼色,他立刻岔开了话题道,“陛下,臣这就去命人击鼓集结让您检阅。” “不必了,窥一斑而知全豹……你带他们下去休息吧,就让陆离陪朕在军营里随意的转转吧。” “陛下,这外面风雪大,咱们还是回大帐吧。” 听到刘谦的劝言,赵广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重新要过来一个新的暖手炉,便和陆离踏进了训练场地。 这一路上不断有将士们对着陆离行礼,却没有人识得出赵广的身份,但是将士们也都不傻,能被陆离亲自陪同的人物,就算是不认识,也知道该是一位大人物了。 赵广一路走一路惊讶,先是看过了将士们的各种操练,随后便被陆离带到了军械库房。 “陛下这边请。” 刚踏入库房的大门,小皇帝就僵愣在了原地,放眼望去,这数不清的武器盔甲,直接颠覆了赵广的认知。 还不等陆离详细介绍,赵广就急行了几步,来到了一套组装成型的盔甲前,他刚想要拿起来观看,就被盔甲传来的重量震撼到了。 “这……这些可都是重甲?”赵广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陆离问道。 “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重甲,此甲名为壁垒,重五十斤,是由精钢和皮革所制,防御效果远超现有的盔甲。” “这样的铠甲,你库房里一共有多少套?!” “有差不多一万五千余套吧,具体数目就用询问一下军需官了。” “一万五千套,一万五千套,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盔甲?” 此时赵广看待陆离的眼神都变了,陆离看到赵广投过来的复杂眼神,瞬间就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 这是一种震惊加怀疑的目光,要知道盔甲这东西,向来都是国之重器,尤其是防御力出众的重甲。 重甲的制作不仅好费时间长,花费更不是一笔小数目,别说数量如此之多的重甲了,仅是有这样两三千个满甲士卒,那就能够杀溃十数倍于己方的军队,这怎么能令皇帝不惊。 “陛下,这些盔甲都是出自于我的作坊。” “这怎么可能!你来京才不足一年的时间,就算你银钱充足日夜赶制,也绝不会制造出如此之多的重甲,一套重甲的打制,短则三五月,多则要两三年,这一点你骗不了朕。” 听到小皇帝的质疑,陆离也没有隐瞒,“陛下说的不错,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那是以前,以前的盔甲打造确实费时费力,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臣前些时日,耗费重金,复原了一件墨家神器,此物是集墨家机关术的大成之作,它不仅是能以物力取代人力,最关键的是它可以将打造的效率提升十数倍。” 说完,陆离就向小皇帝详细的描述了一下此物,这听的赵广频频点头。 “陛下如果对它感兴趣,改日臣可以带您去看看,这件神器就安放在我府邸后面的无崖山中。” “好!有时间朕一定要去亲眼看看,对了,这格物学当真有你说的这么神奇吗?” “格物之学博大精深,又何止是物力无穷这么简单,我招募的墨家子弟所知道的,也仅是皮毛而已。” “格物……格物……哼!这就是那群腐儒所说的奇技淫巧吗?!” “陛下,您也不能这么说……” 不等陆离再劝,赵广就摆了摆手打断道,“陆离你说的是对的,百科全书计划势在必行,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朕也势必将此执行到底!儒家有句话倒是说的不错,术业要有专攻啊,朕以前听你说起这些,还有一些不能理解,可是在如今看来,还是高祖深谋远虑,他从立国以后,便力主废除儒家独统的地位,想必他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吧,百家齐放才是富国强兵的正途。” 第212章 神奇的强弓 在带着小皇帝看过了这些刀剑盔甲以后,陆离又命人推开了一扇厚重的大门,在看到赵广不解的眼色后,他才说道,“陛下请吧,你所需要的宽心良药就在这里面了。” 赵广刚开始以为陆离所说的惊喜,就是这些悍卒和盔甲,直到听到陆离说还有惊喜,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暂时压下心中的激动。 看着前方漆黑的库房,赵广有一些疑惑的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陛下一看便知,来人,取火照明。” 陆离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军需官带着几个士卒手持火把,走了进去。 伴随着墙上的火把被点燃,一条火龙便照亮了整个军械库。 纵是赵广贵为九五之尊,也被眼前的这一切看的惊呼了出声。 硕大的库房中,堆放满了密密麻麻的军械,若仅是这样,那倒还不至于让小皇帝惊讶至此。 让赵广惊呼出声的是,这里面居然还摆放着许多攻守城时才能用到的大家伙,比如那一排排整齐的床弩,还有那些未被组装的投石车。 小皇帝走上前去抚摸着这些军械,他此刻的心情无比复杂,有欣喜,有疑虑,更多的则是爱不释手。 “陛下,您来试一下这个。”说罢,陆离就一把造型奇特的弓箭递了过去。 赵广接过弓箭并未试射,而是拿在手手里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这把弓的质感,让小皇帝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绝对是一把重弓,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拉得开。 只是这张弓的造型,却深深的吸引住了他的目光,此弓的模样极为古怪,除了比寻常的弓多出了一些复杂的结构外,最突兀的地方则是,它的上下各多出了一个小圆轮,弓弦从圆轮上经过,看上去无比怪异。 “陛下,此弓为六石弓,您要不要射两箭试一试。” “哼,你小子莫不是想取笑朕不成?朕虽然粗通骑射,但是如此强弓朕怎么能用得了。” 要知道,现如今军中锐士所用的强弓,也不过是三石弓而已,就这还只能是那些步弓手中的佼佼者,才能够熟练的驾驭。 这六石弓不说是历朝历代从未出现过,就算是曾经被制造出来过,那也是没有甲士可以用得了的。 偶尔有天生神力者可以开弓,此弓也是一把鸡肋而已,因为弓箭手并不是只射一箭的兵种。 一场战争下来,士卒们经常会因为不断的射箭,而导致手臂受伤,更有甚者落下终身残疾,此生都无法再开一弓,这也是为什么重弓,无法在军队里普及的原因。 “此弓并不同于以往的弓,陛下只管一试就知道了。” 听到陆离的解释,赵广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低头打量着这张弓。 片刻,他才对着陆离说道,“好!朕就暂且信你一回,走,陪着到靶场上一试。” …… 靶场之上,赵广掂了掂手中的分量,心里依然在打鼓,直到围观的士卒越来越多,他才不得已之下开口道,“取箭来。” 当一名士卒把一支三棱箭矢,递到他的手中时,小皇帝的心中便又是一沉。 这支看似普通的箭矢,却足足要比一般的箭矢重两倍有余,他用复杂的目光看向陆离,而陆离只是微笑着回望过来,并没有开口解释什么。 看着陆离那副似笑非笑的欠揍模样,赵广索性把心一横,就在几百双眼睛的围观下,缓缓的举弓搭箭。 直到他运足了力量准备开弓时,手臂反馈回来轻盈感,顿时让他眼前一亮,伴随着“嗖”的一声破风声,箭矢就已经飞速的射向了箭靶。 只见箭矢刚一中靶,就从箭靶没入其中,只留下几根箭羽,证明着没有脱靶。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欢呼,只有小皇帝独自看着那几根箭羽愣愣出神。 “陛下威武!”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接下来的叫好声就开始了此起彼伏,久久回荡在校场之中。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 赵广先是向着士卒们举了举手中的弓,待众人被各自的长官带走以后,他这才走向了陆离。 “你快告诉朕,此弓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见状,陆离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陛下觉得此弓如何?” “好!很好!如此宝弓定能冠绝天下!” “正如臣刚才所言,此弓之所以威力巨大,是因为它确确实实是六石弓。” “你不要和朕说笑,此弓绝不可能是六石弓,朕刚才试射,这张弓绝对不会高于两石!” “陛下不愧是在军武之中历练过,您说的不错,此弓的拉力却是不足两石,只是这威力就是六石弓。” “你就不要和朕绕弯子了,快,赶紧和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小皇帝的迫切目光,陆离也不再卖关子了,他接过赵广手中的弓说道,“陛下,您看这里,此弓的关键就在于这两个小圆轮,这两个圆轮在墨家机关术上被称为滑轮,正式有了此物,再加之匠人们的智慧,我们最终才研制出了这样的一张弓。” 听到陆离解释完,赵广深深的感叹道,“当真是巧夺天工啊。” “这种制造工艺,可以将原有的弓箭拉力降低为两成,如果换做普通的弓箭,就算是一个孩童也能够轻松的开弓。” 赵广自幼就熟知军械,自然是知道这么做的意义了,当他再接过这张弓的时候,就像是如获至宝一般的小心抚摸着。 “陆离,这张弓能否赠与朕?” 闻言,陆离就是一愣,他甚至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自古以来都是皇帝赏赐臣子,这给臣子要东西的事情可不多见,直到小皇帝看到陆离的诧异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只能讪讪一笑试图找个话题缓解尴尬。 可是还不等他开口,就听陆离说道,“陛下想要多少,改日我亲自送入宫中。” 这次是换做赵广呆住了,他本以为这种神器定然是军中至宝,他还在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悔。 而陆离想的却是,你千万不要狮子大开口啊,毕竟这弓的制造并不便宜。 就在这时,赵广突然眼泛精光,他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陆离刚才问的居然是要多少,于是他立刻激动的开口道,“你是说这种弓居然能够量产?!” 第213章 联姻 听到赵广的疑问,陆离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理解错了,小皇帝本来是只想要一把,这一下自己可是要放血了。 只见陆离垮着脸说道,“此弓乃是青山营中的常规武器,过些时日差不多能够人手一把。” 赵广先是一惊,随后便看到了陆离的神色不对,他瞬间就明白了刚才是怎么回事了,于是调侃道,“怎么心疼了?别拉着张苦瓜脸,不白要你的弓,朕只要一千张,你找来军需官核算出价钱,全由朕的私库出,另外朕也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大礼?” “朕准备将皇妹平阳公主许配给你……” “陛下不可!”只是还没等赵广把话说完,陆离就连忙开口阻止道。 赵广好像早就预料到了陆离的反应,他也没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陆离,这件事情朕不勉强你,但是你回去以后,好好考虑考虑,以你如今的处境,朕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帮你了,只要你入了皇家,成了驸马,那些人才会有所收敛。” 话说到这,陆离也理解了小皇帝的良苦用心,只是他早已心有所属,纵是以后无缘相见,也不想这么草草的交易了自己的婚事。 “朕知道你的顾虑,这驸马的身份对于别人而言可能是梦寐以求的,可是对于你而言,确实是委屈你了。按照祖制,被皇家招入了驸马,就不能再出仕为官,也不能再娶自己心仪的女子,这对你而言,想必是无法接受的吧。” “陛下,臣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 “别着急推脱,你且听朕把话说完。” 不等陆离把话说完,赵广就阻止了他的解释,能让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陆离有这个待遇了。 “朕知道,晴雅那丫头是喜欢你的,自从中秋宴的一别,她就时常在朕的耳边提起你,这丫头的眼光甚高,京城里极少有年轻才俊,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可是唯独你是个例外,你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朕都是非常欣赏的,倘若你能应下这桩婚事,那么你日后的路,定然是能平稳许多。” “可是陛下……”赵广的这一番话,让陆离一时无言,只能沉默应对。 “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的,自古以来皇家的嫁娶,从来都不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的,与其说是嫁娶,倒不如说是联姻,朕只有这么一个皇妹,难得她能倾心于你,只要你能答应这桩婚事,正好可以一举两得,朕了了一桩心事,你也能解除现在的困境,你不妨好好的考虑考虑吧。” 听到小皇帝是铁了心要撮合,陆离只能说了实话,“陛下的美意,臣心领了,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属,恐怕……” “你说的是晴鸢那个丫头吧,当初你为她来求朕一份差事之时,朕就猜到了。” 听到赵广提起李晴鸢,陆离连忙解释道“陛下,您误会了……” “咱们君臣二人,大可不必如此遮掩,这本来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只是定国公早已卸任军职,纵是他门生故旧遍及天下,可是终究是人走茶凉,这个道理你应该是能明白的。” 眼见着误会越来越深,陆离索性只能将错就错道,“陛下的良苦用心,臣没齿难忘,只是这天下乱局已起,他日我必将身赴疆场,又怎么敢耽误公主殿下呢。” “呵呵,你小子又跟朕耍滑头,放不下晴鸢那个丫头你就直说,何必跟朕在这虚与委蛇,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以建功立业为先,怎么能让儿女私情,束缚住了手脚?!” 闻言,陆离的心中早已是万马奔腾了,然而却又听小皇帝接着说道,“只要你能应下这桩婚事,你所失去的,待帝国安定以后,朕都会补给你!哪怕是违背了祖宗之法,朕也会一力担之。至于什么儿女私情,那就更容易办了,朕亲自为你去国公府保媒!” 听到赵广这样说,陆离都懵了,为一个驸马去保媒,这种话若是传到朝中那些言官的耳朵里,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陆离当即打消了赵广的这个想法道,“陛下言重了,臣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垂青,此事事关国体,以后可莫要再提。” 见到陆离的反应如此之大,小皇帝只是笑道,“你既然能为帝国做到这种地步,朕为你做点事情,这又有何不可的呢。” “陛下厚爱,臣铭记在心。” 不等陆离行礼,赵广连忙上前托住了他的胳膊道,“咱们君臣一心,帝国指日可兴,陆离你记住了,只要你忠于帝国一日,朕定然不会负你。” …… 君臣二人谈话间,已经来到了中军大帐,此时帐内的众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小皇帝归来,纷纷上前行礼。 看到小皇帝面露喜悦,刘谦则是边为其拍打雪,边询问道,“陛下如此喜悦,这是得了伯爷的什么宝物了?” “哼,就你眼尖。”说话间,赵广就把手中的弓箭抛给了杨硕。 “杨将军,你看看此物如何。” 正在杨硕满脸疑惑的打量这张弓的时候,赵广就把刚才的试射给众人讲了一遍。 若不是此言事从皇帝的嘴中说出,在场众人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的。 “伯爷不仅治军之法大成,没想到就连军备军械也是如此精通,末将佩服之至。” 知道了此弓的威力,杨硕也毫不吝惜赞美之词,此时他再看向陆离,已经完全没有了嫉妒,只剩下了敬服。 对于杨硕的夸赞,陆离全盘笑纳后,随后他便对着赵广递去一个眼神。 小皇帝立刻领会,当即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朕与陆离有点要事要谈。” 片刻之后,大帐之内就只剩下了君臣二人,直到陆离令孙虎戒严了大帐,他这才缓缓的走到了一副巨大的地图之前。 第214章 帝国南军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大帐以后,陆离将小皇帝带到了沙盘旁的一幅巨大的地图面前。 当赵广看清楚这张地图后,他的瞳孔开始了不断的放大,他虽然贵为帝王,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精细全面的地图。 小皇帝走上前,用手轻轻的抚过地图,这才喃喃道,“这就是朕的帝国吗?” 看到赵广对这幅地图爱不释手,陆离也没有着急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候着。 “此图堪称华夏大地有史以来,最精最全之图,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陆离,此图画师为何人?” 赵广回身看向陆离,目露精光,若不是陆离早有心理准备,恐怕又要被他看的一身鸡皮疙瘩了。 “陛下喜欢此图?” “当然!朕也不瞒你说,朕虽然坐拥天下江山,但是帝国的万里疆域,朕所亲眼看到过的,不过是辽东与京城两地而已。” 看到赵广面露无奈,陆离宽慰道,“江山如画,若不能亲眼看看,定然会遗憾终生,陛下不必伤感,待来日山河无恙,臣会倾力为您安排出巡,让陛下尽览帝国的山河风光。” “哈哈哈哈……好!那咱们可是一言为定,不过这费用得你出。” “陛下说笑了,臣之家财,皆为陛下所赐,别说出巡的费用,就算是陛下开口索要,臣也绝无怨言。” 看到陆离如此真诚的目光,赵广被感动的有些眼眶微涩道,“庙堂之臣若皆能如卿一般,北蛮人又怎敢犯边!” …… 表过忠心以后,陆离也踱步来到了地图前说道,“陛下之忧,以臣的愚见应该是有两方面。”陆离先指着北境的并州,又指向了西北的秦、梁二州。 “你说的不错,这三州之乱,使朕日日夜不能寐,你可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三州之乱首患在这里。”陆离指了指并州的位置。 “不错,并州确实是这次的祸乱之源,只是如今秦、梁二州已然叛乱,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了。” “如果臣猜的不错,陛下是准备继续往秦、梁二州增兵?” “不错,朕正有此意,之前梁州之乱暂且还不打紧,可是秦王叛乱,致使梁州之局危矣,若无援军,西路军恐怕难以招架。” “那臣再问一句,朝廷可还有援兵,还有钱粮?” 闻言赵广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道,“这也正是朕所忧心的地方,此番朕之所以带杨将军过来,就是想要再征发一支新军驰援梁州。” 听到小皇帝准备病急乱投医,陆离当即说道,“此事万万不可。” “此话怎讲?” “暂且不说杨将军治军如何,单说这新军能有多少战力,此事劳民伤财,恐怕只会空耗帝国粮饷。” “朕又何尝不知啊,可是帝国境内已然是无兵可用了,至于那些各州境内的地方军,朕不说,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吧。” 说起各州的守军,赵广就是满腔怒火,他登基提出的削减三冗问题,其中的冗兵,指的就是这些地方军。 当初高祖赵炎立国初期,为了维持地方的稳定,就定下了用地方屯兵,以拱卫京师的国策,这样既能使得帝都不用养兵,又能维持地方的安稳。 这种屯兵制度初时的效果不错,各地守军,战时为兵,闲时屯田,这样以后极大减小了国库的开支。 这项制度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只是带了后来顺元帝继位,先有妖后贾南风祸乱朝纲,后又八王之乱造成天下兵祸不断。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每一位掌政者,都在大力的扩充帝都的禁军,来巩固自己的统治,这就导致了,地方养兵屯田的制度逐渐崩坏。 到了后来,这些地方军的将领们,逐渐的都被一些地方的门阀豪族所侵蚀,有的加入了士族势力,还有一部分就变成了军阀。 他们虽然依旧遵从着朝廷的调令,但是却早已树大根深成了帝国的毒瘤。 对于这件事情,帝国的历代掌权者都曾试图清理过,只是收效甚微,一来有士族在背后为他们撑腰,二来这些将领们拿住了帝国的七寸。 门阀士族为了在帝国中取得更大的话语权,通常会钱、权、兵三管齐下,其中的兵权,就成了士族眼中的香饽饽,他们为了能拥有自己可以完全掌控的武力,会不惜代价的拉拢这些地方将领,或联姻,或利诱,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至于那些独立的将领,他们对抗朝堂的办法更为简单粗暴,那就是半兵半匪,只要朝堂传来什么风吹草动,各州的匪患就会大规模爆发。 为了大局着想,朝廷大部分时候都会选择妥协,就这样,朝廷和地方军之间,这些年一直维持在一个微妙的状态。 到现如今为止,朝廷真正能掌控的地方军,也只有北方区区几州而已,就这还是,归功于天武帝在位时的大力整顿。 这也是为什么鲜卑人南下时,朝廷只能抽空所有禁军的原因,因为小皇帝能调动的地方兵马,只有北方的司、兖、冀三州之地。 …… 听到小皇帝深知地方军不堪大用,陆离则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情况,他赶紧问道,“地方军不能用,陛下莫非是想……是想动用帝国南军?……” 说到这里,陆离一脸惊愕的看着赵广,而赵广则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地图的一处说道,“这群乱臣贼子,若是真敢动摇朕的祖宗基业,朕就拖着他们一起为江山陪葬……” 闻言陆离瞬间就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若是说起帝国的边军编制,帝国百姓首先会想起北境的几支强军。 其中有山海城的辽东军、象甲城的象甲军、和龙腾城的龙腾军,以及西北莫北城的漠北军。 但是人们通常会忽略了帝国最强的一支兵马,那就是帝国南境的天武南军。 这支兵马自高祖成立以来,就一直镇守在南境的蛮荒之地,他们虽然功绩不显,却是让帝国南境自立国以来,不曾受过南蛮一兵之祸。 此军之中最为世人熟知的,大概就只剩下,帝国的两支重骑之一的天武重骑了。 第215章 定南之战 说起这帝国南境,这就要从很久之前的先秦帝国说起了,那时候,帝国的整片南疆,还是一片不毛之地。 那里不但重山沼泽环境恶劣,而且还盘踞着无数个大小部落,直到先秦帝国完成大一统,这才使这片疆域慢慢的融入了帝国的版图。 可是就像一句老话说的一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南疆自从纳入了帝国版图之后,就频繁的出现暴乱。 每一次叛乱都会令帝国损失极大,不止是消耗帝国的钱粮,更是会损失无数的戍边将士。 在那段时间里,甚至不断有朝中重臣建议皇帝放弃南疆的领土。 幸得先秦始皇帝乾坤独断,在陆陆续续的斩杀了一批官员后,这股放弃疆土的歪风才被彻底刹住。 始皇帝怕自己死后,后世有不孝子孙招架不住小人的谗言,为此他特意在临终之前留下遗训。 大意是:南疆之土,皆为我大秦儿郎舍命所得,所谓一寸山河一寸血,绝不容有人再提舍弃之事,如有违者,九族尽诛。 自先秦帝国之后的历代王朝,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也纷纷开始效仿始皇帝的做法,为了加速民族融合,他们不断的从中原迁徙百姓过去定居。 一来是为了分化当地的势力,二来是使其通婚,逐渐消除民族之间的芥蒂隔阂。 这件事情虽然见效甚慢,但还算是一切顺利,可是就在南疆之民慢慢放下仇恨之时,一场来自更南端的战乱却悄然而至。 南越,滇越,闽越,夜郎,哀牢等五国联军,趁着华夏大地内乱之际,借机攻破了南境,占领了南疆。 此一战南境将士死伤无数,百姓们更是被南蛮联军杀的十不存一,直到高祖平定了中原后,这才挥师南下击退了南蛮的诸国联军。 根据逃回中原的百姓传言,定南之战,堪称是人间炼狱,据史料记载此番战役,双方前后共投入了将近一百五十万的兵马。 战至后期,双方人马存活率甚至不足三成,其中最为骇人听闻是,南蛮联军因为是远征作战,后方粮草供给不上,最终他们选择了,用当地存活的百姓们充当口粮。 南境未能逃脱的百姓们,被南蛮联军抓住之后,圈养在一起,闲时充当劳力修筑城墙,战时则充当炮灰搬运军械。 直到战死之后,这些百姓们就会被分尸烹食充当口粮,然而战死的尸体是不能长时间保鲜储存的,为了有充足的口粮,南蛮人最终将屠刀伸向了活人。 他们把百姓们当成牲口一样圈养了起来,还为其起名为两脚羊,这也是高祖攻破南疆后,不纳降的一个重要原因。 最终被俘获的十几万南蛮军队,本以为投降之后会被放回天南,可惜他们是异想天开了。 高祖赵炎的原计划是坑杀所有的俘虏,后来觉得这样做,太便宜这群南蛮人了,便将他们全部驱赶到了辽东修建城池。 由于辽东的环境苦寒,最后这些人不是被冻死了,就是被饿死了。 定南之战结束之后,赵炎便亲自巡视了南疆各地,当看到这一片片被血水浸泡着的土地,不禁潸然泪下。 他当即就定下了一条国策,首先征发了三十万将士世代驻守南疆,其次是定期从中原迁徙百姓过来定居繁衍。 自此,南疆再也不曾受过南蛮人的一兵之祸。 从那以后,楚汉帝国的历代掌权者都默契的遵守着一条铁律,那就是无论中原之乱到了何种程度,都绝不允许调动南疆之兵北上勤王。 这也是为什么陆离得知小皇帝准备调动南军后,会如此惊恐的原因,南疆丢了,帝国的内陆就再也无险可守了。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改朝换代这么简单了,整个华夏族群都极有可能被亡族灭种,断了传承。 …… “陛下,高祖遗训,天南之兵永驻南疆,南境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赵广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只是他如今面对着帝国的乱局,早已是无计可施了。 “呵呵……华夏的传承,帝国的兴亡,这群乱臣贼子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的肆无忌惮啊。” 刚刚还在暴怒的赵广,此时眼中已经泛起了一层隐隐的水雾。 就在小皇帝苦笑之时,陆离突然开口道,“帝国虽然局势动荡,但是还远未到病入膏肓之际,陛下不必过分担忧。” 听到陆离此言,赵广的眼前一亮,马上追问道,“此言何意?” “陛下你看这里。”陆离指着地图上的梁州说道。 “梁州民变,和秦王叛乱,追其溯源,都和这次鲜卑人的南下,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臣相信,若是没有这次北蛮人犯边,秦王赵烈绝不敢在这时候举起反旗。而梁州民变,说是民变说不准也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有人在操纵?” “不错,就拿上次援军被袭之事来看,如此战法,和这种精妙的时机把控能力,这绝不像是一支农民叛军该有的实力。” “你说的不错,定国公也说过,此次伏击恐怕是有名将在其中指挥。” “不仅如此,臣觉得有名将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叛军是怎么获取到运粮路线的,陛下,您想过吗?” “你的意思是?” “陛下猜的不错,臣仔细的看过战报,这更像是一次里应外合的伏击战,不然以一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击溃一支帝国军,就算是有名将指挥,这也是天方夜谭之事。” 听到陆离的分析,赵广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确实,禁军就算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被一群农民叛军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所以依臣之见,梁州民变不足为虑,只需要陛下命蛛网查出内奸即可。 说罢,陆离又指了指地图接着说道,“臣算过,帝国军在梁州的兵力,大概有八万人左右,将士们只要据城而守就可万事大吉,纵是乱军号称二十万,但是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再加上梁州军械匮乏,就算被他们抢了一些府库,也绝没有足够的武器军械,就更别说是攻城的器械了。” 第216章 迎难而上 听着陆离分析着梁州的局势,赵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才问道,“这梁州民变虽然不足为虑,但是秦州的叛乱却是迫在眉睫啊。” “陛下,秦王赵烈虽然起兵叛乱,但是他却必须要等待一个时机。” “时机?他既然选择了此时起兵造反,还需要等待什么时机?” “臣料定,赵烈之所以选择此时起兵,不过是为了与北方的鲜卑人里外呼应,他只可能固守秦州,断然不可能贸然出兵的。” “哦?此话怎讲?” “秦州临近边塞,外资匮乏,土地贫瘠,臣料想赵烈能征得这十万叛军就已经是极限了,他绝没有过多的粮饷来维持大军的远征,所以他敢对朝廷出兵的唯一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鲜卑人破城!只要太原城不失一天,他就只敢龟缩在秦州称王称霸,绝不敢轻举妄动。” “言之有理,太原城不失,并州就还在帝国的手中,如今帝国的大军已至司州对鲜卑人形成了牵制,太原城作为北境的粮仓,哪怕是此时已成孤城,也绝不会那么容易被攻破,何况并州之兵现在已经在城内固守。” “陛下说的不错,所以帝国眼下的局势看似混乱,但是症结却只有一点,那就是这里,太原城!”说罢,陆离用手指重重的点了点地图上的太原城位置。 “不错不错,只要太原城不失,那么帝国就乱不了!” 赵广细细的回想着陆离的分析,紧皱多日的眉头,也终于渐渐的舒缓开来。 片刻,小皇帝一把握住陆离的手,满含深情的说道,“陆离,你可当真是朕的福将啊!” 面对着小皇帝如此作态,陆离只能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眼前的忧虑在陆离的分析之下,暂时烟消云散了,可是赵广仍然有一些不放心的对着陆离问道,“你刚才说的确实不错,只是太原城一旦有了闪失,朕又该如何应对呢?” “这就是臣今天请陛下过来的原因。” 看到陆离满脸自信的样子,赵广也跟着心头一喜,忙说道,“快跟朕说说,你有何妙策。” “妙策谈不上。”陆离谦虚了一句后,便重新在地图上指了一处位置。 “临安?这里虽然富足,可是却并没有什么精兵可供朝廷调用啊。” 陆离看着赵广摇了摇头说道,“臣的意思是,帝国但有不测,还请陛下移居临安再做图谋。” “你是说让朕迁都?!”赵广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陆离,仿佛在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在看到陆离所说的并非戏言后,赵广当即说道,“这绝不可能!此事日后断然不可再提。” 这句话也就是出自陆离之口,换做别人敢这么劝皇帝迁都,轻则流放,重则就是人头落地了。 见到赵广的反应,陆离却丝毫没有慌张,就像是早已料想到小皇帝的反应。 “陛下且容臣把话说完。” “若还是迁都之事,就莫要再说了!” 陆离与赵广对视了一会,最后还是小皇帝叹了一口气先开口道,“此话只能留于这大帐之内,你且说说看吧。” 赵广知道陆离是一心为帝国谋,所以终究是不忍心伤了他的心,能让一个帝王做到这种程度的臣子,在历朝历代中也是凤毛麟角了。 陆离目光复杂的看了小皇帝一眼,这才又缓缓的走到了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陛下,臣知道帝都所建不易,若是让陛下轻易放弃,是断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您看这里。” 赵广的目光随着陆离的手指方向望去,“朝歌城位置太过危险了,与梁州之间只隔着荆州,与并州之间也仅有司州作为缓冲,若是换做往日,帝国二十万禁军尽在之时,自然是不必担忧这些。可是如今帝都之兵皆以派出,朝歌城可以说就是一座空城,一旦梁、并二州有了闪失,贼寇的兵峰将直指京城,帝都一旦有了闪失,整个天下将在顷刻之间崩塌,若是他日贼寇兵指朝歌城,为了天下黎民,臣恳请陛下能移驾临安城。” 闻言赵广的眉宇之间再次皱起,陆离却没有理会,接着说道,“臣之所以选中临安城,也是做过多次推演的,此处位于江南物产丰富,又在长江以南可以据天险以守之,临安又被荆、豫、徐三州包裹,是为迁都的不二之选,臣乃是句句肺腑之言,若是惹了陛下不快,还望恕罪。” 赵广盯着陆离看了许久,才说道,“哎~~你的忠心,朕又怎会不知呢,只是……” 不等小皇帝说完,陆离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索性他不再劝说,话锋一转道,“陛下曾允臣年后可以外出为官,不知此事是不是……” “哦?你可挑好了地方?” 虽然赵广心中有一万个舍不得,但是为了大局为重,他也不得不把陆离外派了。 “选好了。” “那是益州,徐州还是青州呢,此三地远离战火,又比较富足,你就挑一处去向吧。” 听到小皇帝为自己挑选的州郡,陆离也不免在心中一阵感动,他听得出来,赵广是真心在为自己谋划。 “不然就去益州吧,此乃天府之国,又位于帝国腹地……” “承蒙陛下厚爱,臣想去这里。” 看到陆离所指的位置,赵广满脸惊讶,随后便不顾礼仪的大喝道,“你疯了?!不行!绝对不行!” 陆离所指的位置,正是位于帝都北方的兖州,兖州作为帝都的北部屏障,若是并州有变,将会直面鲜卑人的兵峰,这也是小皇帝失态的原因。 刚刚陆离还在劝说着赵广迁都,避其锋芒,这才眨眼之间,他却挑选了一个最危险的地方。 “就这里吧,还请陛下成全。” “每逢乱局,别人都会首先选择去往富足安稳的地方,你倒是好,偏偏去往兖州,朕若是真的放任你前去为官,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是咱们君臣离心,想要害你。” 看到赵广的情绪有一些激动,陆离一直等到他稍作平缓才接着说道,“司州以南就是兖州,而兖州的后方便是帝都,既然陛下不愿意迁都,那就让臣为帝都守住这北方的门户吧。” 第217章 赤子之心 听到陆离这番言语,赵广呆愣住了,他虽然知道陆离忠心为国,可是却没有想到,他可以为江山社稷做到这种地步。 见到小皇帝神情严肃久久不语,陆离忍不住出言打趣了一句。 “陛下金口玉言,莫不是想要反悔不成。” 赵广目光复杂的看着陆离,许久,这才说道,“你可知道这战火一起,便是生灵涂炭,这可是性命攸关之事,你当真想好了吗?” “臣本就是出身于边军,我虽然没打过什么大仗,但是对这战场的模样,还是熟知的,今有外族蛮夷破关,总不能让帝国百姓挡在前面吧,臣的一位长辈曾经对我说过,当兵吃饷,战场杀敌,没什么道理好讲。” 看到陆离这副轻松的模样,赵广还想再劝说几句,只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一来兖州确实是帝都北方的屏障,二来他也确实需要一个能信得过的将领,镇守在那里。 他本来是想启用没有根基的杨硕,可是这还没等他作出决定,就被陆离将这一份重担揽了过去。 “你真的想好了吗?如今离着年末还有一段时间,朕还可以让你多考虑一段时间。” 纵是陆离心意已决,赵广还是忍不住规劝了一句。 看得出来,陆离在赵广心中的地位,早已超过了普通君臣之间的关系。 看到赵广这副关切的模样,陆离只能笑了笑说道,“陛下,武将死战,文臣死谏,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 说着陆离又点了点兖州的方向,接着说道,“若是放任北蛮铁骑南下,必然是血流成河,逢此战乱,总要有人站在这里的。” “可是……” “陛下!没有谁是理所应当就该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哪有什么盛世繁华,不过是有人为这天下担起这份责任,臣恳请陛下允臣北上……” 说罢,陆离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向着赵广行了一礼。 赵广赶紧托住陆离的双臂,将他扶了起来,“朕受不起你这一礼。” “陛下……” 小皇帝摆了摆手后退了一步,随即一甩袖袍,对着陆离作了一揖。 “陛下不可!” “这一揖,是朕替这帝国万千百姓谢你的。” “陛下,您这是要折臣的寿啊,万万使不得。” “别人受不起,但是你受得起!朕登基初年,便逢北蛮破关,现如今帝国内又有藩王叛乱,逢此内忧外患之际,众多朝中之臣都在选择观望保身,只有卿愿举身慷慨赴国难,至此一点,你就受得起朕这一拜。” 闻言,陆离也不再多说什么,后撤一步对着赵广还了一礼道,“四方胡虏,凡有敢举兵犯我国境者,臣必当举刀杀之,臣向陛下立誓,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听到这里,赵广将之前的事情全都想通了,他终于知道陆离为什么不惜被削爵罢官也要换取兵权了。 起初赵广认为陆离用官爵换兵权,可能是为了自保,到后来他认为陆离是放不下对延氏父子的仇恨,是为了复仇,他甚至还想过,陆离会不会是想趁帝都兵力空虚之际,想要拥兵自重。 说起权利,以陆离的智谋和圣眷,本可以在官场之上平步青云,再说财富,陆离更是早就富可敌国。 直到此刻,小皇帝才觉得这是他第一次读懂了陆离,陆离想要的并非是兵权,他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天下太平的世道,仅此而已。 面对着陆离的这份赤子之心,赵广也终于是放下了对他的最后一丝猜忌,只见他以拳击掌道,“好!这才是我楚汉儿郎该有的样子!朕今日也以祖宗社稷立誓,朕纵是亡国灭种,也誓不与贼共立!待到来日帝国无恙,朕亲自出城相迎,为你牵马解战袍。” “陛下的知遇之恩,臣没齿难忘,得遇明君,臣之幸,社稷之幸。” “哈哈哈哈……你小子就不要再吹捧朕了,来人!拿酒来!” 伴随着大帐之内,这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刘谦将两壶烫好的热酒端了进来。 “陛下,孙将军说青山营的酒水很烈,你且慢些饮用。”说着他就要往两只酒盅里倒酒。 赵广看到这两只小小的酒盅,当即不悦道,“换大碗来!朕今日高兴,要与陆离好好痛饮几碗。” 看到赵广这副豪迈的样子,陆离想了想后,也忍不住劝说道,“此酒乃是臣的工坊所酿制的新酒,并不是什么好酒,主要是为了给将士们冬日御寒用的,您还是……” “这是什么话!将士们喝得,朕怎么就喝不得了,刘谦,换大碗来。” 看到小皇帝难得高兴,陆离索性也不再劝,两人一人端起一碗,一饮而下。 陆离倒是还好,喝完之后,只是长长呼出了一口酒气,但是赵广喝的就没那么惬意了。 烈酒刚一入嘴,一股灼烧的辛辣感觉,就在口腔之中蔓延开来,随着酒水入喉,一阵阵强烈的灼烧感,瞬间传遍全身。 这让赵广被灼烧的满脸通红,这还是他第一次喝到这么烈的酒,小皇帝自幼生活在辽东,要是真的说起来,他的酒量是很好的,因为辽东的天气酷寒,每逢冬日也需要喝酒御寒的,因此赵广也练就了一身好酒量。 但是面对着青山营的烈酒,只一口就让他喝到怀疑人生了,可是为了顾全君王的颜面,他没好意思吐出来,只能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这倒不是说他酒量不好,只是如此烈酒,换做是谁第一次喝,估计反应都差不多,更别说是这样满饮一大杯了。 赵广将酒水咽下去后,并没有说话,而是装做不经意的转了个身,负手背向了陆离和刘谦二人。 直到他确定这二人看不到自己的脸了,这才露出一个极为扭曲的表情。 陆离早就猜到了赵广的反应,只是强忍着笑,嘴里还在称赞着皇帝好酒量。 然而不明所以的刘谦,却又傻乎乎的绕道小皇帝面前,询问着他还要不要再来一杯了。 为了不丢面子,赵广又强忍着恢复了神情,他装模作样的缓了许久这才说道,“当真是好酒啊,只是朕今日还有些奏折要进行批阅,不宜多饮,只此一杯就好。” 第218章 交付新军 赵广被青山营的烈酒呛到怀疑人生,他背身深呼了好几口气,这才将胸中的酒气给吐了出来。 他转回身看到陆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感到无比的尴尬,只能嘴硬的说道,“这烈酒不错,待到回宫时,你为朕带上一些。” “臣早已为陛下准备好了,不日之后,臣就将北上兖州,若是陛下日后想喝,尽管差人去我府中自取即可。” “你说什么?” “臣是说这酒……” “不不不,不是说的这酒,你是说你近几日便要离京?” “并州战事吃紧,臣想要尽快去到兖州,也能多一些时间布置。” “纵是前方战事吃紧,也不急在这一两天,没多少日子便到年关了,你且安心留京,陪朕过完这个年再说。” 陆离知道小皇帝这是真心话,可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陛下的圣恩,臣心领了,只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恕臣不能……” 不等陆离把话说完,赵广便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是朕狭隘了,朕只是舍不得你啊,本想留你在京中陪朕过个年,哎……” “陛下勿忧,待来日北方战事平定后,臣再陪着陛下彻夜畅饮。”说罢,陆离便从胸口取出了一个锦盒递给了赵广。 “这是什么?”小皇帝边向陆离询问着,边打开了锦盒。 盒子里放的一块通体呈现暗黄色,且造型古朴的配饰,如果细细看来可以发现,这方配饰是由两块精巧的组装在一起的。 “回禀陛下,此乃是臣令墨家匠人打造的青山营兵符。” 赵广将兵符放在掌心,直愣愣的看着里陆离,自古以来还只听说过君王赐武将兵符,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臣子像陆离这样的。 “陆离你这是何意啊,青山营之兵,是朕密诏你招募的,你且把兵符收好,朕信得过你!” “不不不,陛下误会了,臣是要将这青山新军交付于陛下。” “交付于朕?!” 陆离的这番话,已经彻底把赵广给听傻了,小皇帝以为自己之前已经猜出了陆离的用意。 他觉得陆离之所以会处心积虑的布局,要的不过是兵权,为此他甚至不惜得罪了一众权贵,而自己也被削爵罢官。 但是听到陆离要把新军交出来,这就不由得赵广不吃惊了。 “是的,臣要把这支新军尽数交付于陛下,用来拱卫京师。” “胡闹!没了这支新军,你怎么在兖州立足!他日北方局势若是有变,你又拿什么来抵御外敌?” 见到陆离的神情认真不似试探,赵广忍不住又补了一句道,“你莫不是认为朕对你心存猜忌?” 闻言陆离摇了摇头诚恳的说道,“北方之事臣自有应对之策,帝都必须要有一支军队坐镇,今日之后,臣会将军中的将官全部抽走,陛下尽可以随时派人过来接手。” 赵广又凝视了陆离良久才说道,“朕且问你,没了青山军你如何自处?” “司州尚有十数万大军在与鲜卑人对峙,战火一时半会烧不到兖州境内,陛下不必为臣忧虑。” “亏得朕还以为你的智谋无双,你当真以为北方就只有鲜卑人?” “陛下想说的是幽州刺史潘鸿辉吧。”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敢孤身北上?你以为你屠灭白虎营,斩杀了潘云章,他会和你善罢甘休吗?” “臣先谢过陛下为臣挡下此事。” 见到陆离一副轻松的样子,赵广就是一阵气闷,“你还笑!” “兖州虽然离着幽州不远,但是中间毕竟还隔着冀州,潘鸿辉不会派出大规模人手袭杀我的,除非他想谋反,可惜幽州的守军大部分都被陛下调增援并州了,想来此时潘鸿辉也是有心无力。” 听到陆离这样说,小皇帝虽然心安了不少,但是他还是没有弄明白,陆离为何要执意将新军留在帝都。 要知道陆离为了这支新军,仅是在兵甲器械的花费,都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小皇帝想不通,陆离为什么会甘心交出来。 他能想到的唯一原因就是,陆离怕自己猜忌于他,可是自己刚刚已经表明态度了,但是陆离丝毫没有动摇初心。 “你当真舍得将这支新军白白交付于朕?” “陛下说笑了,哪有什么舍不舍得,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陛下的,这支新军也自然是陛下的。” 陆离越是这样说,赵广的不解越深,最后他还是没忍住问道,“朕知你的谋划向来谨慎,说说吧,到底为何要执意如此。” “陛下,帝国如今局势动荡,此时帝都万万不能再生乱子了……” 闻言,赵广正在皱眉沉思,却又听陆离缓缓说道,“年关快到了……” 只此一句,赵广犹如被人醍醐灌顶,瞬间想通了这里面的所有症结。 过年原本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可是今年却是个例外,因为今年是开元元年,也是赵广登基的第一年,按照祖制,藩王们是要在年底全部进京面圣的。 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这是楚汉帝国的铁律,可是每逢新君登基的初年,藩王需要入京朝拜,这也是帝国的铁律。 如果换做鲜卑人破关以前,这算不得是一件大事,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以前帝都是有二十万禁军坐镇的,现在京城就只剩下了三个巡防营,总计也不到两万的兵马。 若是在藩王入京的时候,其中有人心存不轨,以帝都现在的战力,很难保证不出意外,这也是陆离为何要执意将新军留下的原因。 陆离虽然肉疼,可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此时帝都出现意外,那么之前做的一切努力,也就全部都付之东流了。 第219章 帝国军制 赵广在沉思了良久之后,才停下了踱步,他深深望着眼前的陆离,几度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遇见陆离之前,赵广是深知帝国这些官员的利己秉性的,可是此刻陆离的作为,却彻底颠覆了他的固有认知。 小皇帝想不通陆离的心底所求,换句话说,他从不相信这天底下真有一心为公的人存在。 陆离在此刻也洞察了赵广的心思,然而却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道,“陛下,请收下这支新军,要以大局为重。” “那么你呢,你此行北上,又该如何安身立命?”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臣还有几千原禁军旧部,足以应付了。” 听到陆离都这么说了,赵广也没有再推辞,他将兵符在手中攥了又攥,这才说道,“朕要你活,朕要你安然无恙的归来,听到了吗?” “……陛下请放心,小时候有游方道人给我看过相,说我八字硬不是早夭的命。” …… 等到了赵广带一干人离开军营以后,陆离重新返回到中军大帐。 他刚一踏进大帐,就见孙虎走过来抱怨道,“哥,咱们辛辛苦苦操练的新军,就这样全部都送给朝廷了吗?这些可都是你的心血啊,别的都不说,就单说这些兵甲器械,你就花费了无数心血,我不甘心……” 听着孙虎在一旁抱怨着,陆离只能无奈的安抚道,“好啦好啦,这些以后咱们都会再有的,国之不存毛将焉附,这点道理你还想不明白吗?帝国在眼下这个时候,不能再出事了。如今帝都兵力空虚,各方藩王必是蠢蠢欲动,在此刻若是不能对他们有所震慑,日后咱们在前方作战时,一旦后院起火,那么兖州就真成为绝地了。” “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陛下确实对咱们不错,可是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们,不配统领咱们操练的新军。” “你就放心吧,新军绝不会落到他们手中的,陛下一定会将其死死的握在手中,杨硕此人风评还不错,由他掌军,倒是还算是合适。” “你说的是跟随陛下前来的那位杨将军?” “对,他就是原定远关的副将,失城之后,他便独身前来了京城请罪,陛下念其忠勇,并没有将他治罪,而是将他留在了京城听用。” “哼,一个败军之将而已,就凭他也配统领咱们的新军吗?!” “话也不能这样说,这次鲜卑人能突袭定远关得逞,罪在主将林兴昌,若不是他玩忽职守,我帝国三万将士何至于被鲜卑人屠戮殆尽。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定远关破城之日,杨硕身为副将,一直在收拢溃兵奋力拼杀,直到力竭,才昏死在尸体堆里,他能在此次战役里活下来,纯属是侥幸而已,不说他的统兵能力如何,只说这份忠勇,就算得上是一条边军好汉。” 听到陆离这番话,孙虎也不再嘲讽这个杨硕了,而是转而在心底盘算起了家底。 他想着既然要交付新军,那也要尽量为陆离减少损失,所以他准备将一些兵甲器械扣留出来一部分,将来以备不时之需。 看到孙虎这副思考的神情,陆离瞬间猜到的他的心思道,“别打那些士卒装备的主意,他们本就是一支没有经过战火淬炼的新军,若是再没了这身装备,他们还拿什么去威慑那群拥兵自重的藩王?” “嘿嘿,哥,我没有那个意思。”被陆离看破了心中盘算,孙虎只能尴尬的一笑。 “好了,不要去算计这点得失了,将新军交付给陛下以后,他们的军饷也不必再由咱们负责,如此算来,也差不多能填补了军械的成本。” 看到陆离这副风轻云淡的神情,孙虎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他倒不再纠结于银钱的问题,而是真的舍不得这些兵,毕竟已经操练了这么长时间,军武之人最重感情。 就在兄弟二人交谈之际,胡奎也从营帐外大马金刀的走了进来。 “伯爷!属下已经将三万青山新军清点出来了,随时可以交付于朝廷。” 陆离点了点头道,“你是不是将精兵全部都留了下来?” 胡奎闻言就是一愣,随即他的表情,也如同刚刚孙虎一般有一些尴尬。 他却是将在操练中最好的士卒,全都留了下来,看到胡奎的表情,陆离也没有责难于他,因为他知道,人嘛,有私心都是在所难免的。 至于是为什么还要挑选,那是因为小皇帝虽然密诏陆离可以招募三万私兵,但是青山营实际上是招募了五万五千余人。 这也是陆离会慷慨的交付朝廷三万兵马的一个原因,要说这件事被外人得知参奏怎么办,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就要从帝国的军制说起了,帝国军的招募是分为战兵和辅兵,战兵当然就是常规军了,而辅兵却是不算在帝国军编制之内的。 辅兵虽然也叫兵,其实更多的是一些配合军队的编外劳力,这些人由少数正规军统领,他们通常是用于运输粮草和搭营修寨的劳力,战时他们是不必冲上战场的,所以他们的待遇,也比帝国的正规军要低得多。 因此辅兵里面多是一些年纪长者,或者是一些身体条件较差的民夫。 这也是陆离敢于私自增大招募数量的原因,这项军制漏洞,起先是因为帝国的财力不足所造成的。 帝国立国初期,战乱不断,导致国库空虚,为了缓解财政压力,才由武将一系的官员,共同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用来以解燃眉之急。 这项制度本来预想的是,在以后被尽快的废除,可是事与愿违,顺元帝的荒淫无度,导致了帝国内乱多年,因此此事也被一拖再拖的耽搁了下来。 也正是此项军制,导致了各地藩王的拥兵数量与日俱增,朝廷又对其无可奈何,等到历代掌政者想要废除的时候,藩王的势力早已经是尾大不掉了。 第220章 弘农杨氏 由于各方势力的盘根错节,朝廷对于这种辅兵的制度漏洞,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此事,天武帝在位时期,也曾几度预想要整顿,可是每每都会受到各方势力的层层阻挠,这里面除了牵扯到了各地藩王的利益,更是有许多掌兵将领在极力反对。 之所以会这样,究其原因,还是绕不开一个贪字! 藩王们贪恋兵权,不想放弃自己的军队,而将领们贪的却是粮饷,因为辅兵人员编制不在帝国军的编制之内,因此在数量上也就无法详细统计,这也就成了许多将领的摇钱树。 瞒报数量吃空饷的事情,在军中是屡禁不止的,朝廷派往军营巡查的官员,对此也是无可奈何,这也是多年来,国库空虚的一个重要原因。 陆离在和孙虎、胡奎商量完了一些动身事宜以后,便没再久留,优哉游哉的乘着马车离去了。 …… 这一场不同寻常的大雪,断断续续足足下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初时人们对此还并没有很在意,只是以为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稍微早了一些。 待到这场大雪彻底停歇,整座帝都已经完全被冰霜所包裹了起来。 在很多人没有察觉的时候,一场席卷大半个帝国的灾难,已经悄无声息的降临了。 雪停时,整座城市已经完全陷入到了瘫痪之中,帝都几乎所有道路,都被厚厚的雪层覆盖住了,街道上再也看不到那些往日里的喧嚣了。 来京城做生意的客商,因为大雪滞留在了城中,而外地的客商,却因为驿路受阻,无法赶到城中。 这就导致了京城中的物价一路上涨,这其中上涨最为严重的便是粮食了。 起初此事并未被朝中的各位大人物们所重视,对于权贵阶层来说,这场雪非但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还是难得的诗文素材。 这些日子,在无风湖旁的青楼里,可以说是纸醉金迷,日日爆满,其中的热闹程度,一点不亚于帝国的重大庆典。 楼中的灯火彻夜不灭,喧嚣的欢笑声,更是远在几里外都可闻。 文人士子,商贾高官,所有人都在呼朋唤友的畅饮,楼内的奢靡与楼外的萧条,仿佛判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整整半个月的暴雪,丝毫没有对这些人造成任何影响,纵是外边的天气严寒刺骨,也都被楼内姑娘们温香软玉的身子所融化了。 …… 春香楼的一处雅间中,一桌奢靡的酒宴旁,四五个衣装华贵的年轻人,正在各自搂着自己心仪的姑娘们饮酒。 姑娘们在时不时的为身旁的公子添酒夹菜,温暖的房间,醇香的美酒,再加上姑娘们的婀娜身姿,所有人都喝的满脸红光。 “齐公子再来一杯嘛,奴家陪你一起喝,咯咯咯……”一个身穿紫衣的姑娘,声音极为妩媚的向着身边的公子劝着酒。 “哈哈哈哈……好好好,是不是本公子喝完这一杯,如萱姑娘今晚就能让我留宿你的闺房呢?哈哈哈……” “哎呀,你讨厌死了,人家不理你了……” “呦呦呦,看看,快看看,公子我还没怎么着呢,你怎么脸就红透了呢……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位姓齐的公子,在与如萱姑娘调笑的时候,其余的几个公子,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杨兄,今天把我们都约过来,不会就只是为了喝酒吧。” 齐公子在与这位杨兄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对着身边的姑娘们上下其手。 “是啊,杨兄,你有话就直说吧,以弘农杨氏的势力,吾等定然以你马首是瞻。” 这位被众人称为杨兄的公子,正是弘农杨氏的三公子杨岳昭。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杨岳昭也放下了酒杯,随即便对着房间里的姑娘们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一听到要让这些姑娘们离开,当即就有一位公子哥连忙开口道,“别呀别呀,有什么事,杨兄但说无妨。” 说罢,他还在怀里姑娘的胸前上,使劲的捏了几把。 可惜这次杨岳昭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端坐着,正了正衣冠。 见状,房内的几位公子们也收敛起了笑容,“你们先下去吧,过会再进来。” “哎呀~~,苏公子,你好坏,占完人家的便宜,就让人家离开啊,不行不行……” 说罢,这位姑娘还用自己柔软的身体,在这位苏公子的身上蹭了蹭。 那一声声酥到骨子里的妩媚声音,听的苏公子都想立刻将她带进闺房里了。 只是当苏公子抬起头,看到杨岳昭那凌厉的眼神后,随即就把精虫上脑的想法给暂时的压制了下去。 “乖,听话,一会我去找你。”说罢,苏公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这个姑娘。 姑娘接过银票后,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丝幽怨,但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在苏公子脸上亲了一口后,便和一群莺莺燕燕们退了出去。 “杨兄啊,不怪我说你,咱们难得出来聚一次,这多扫兴啊,有什么事情,咱们改日再说不成吗?” 见到姑娘们琴停舞罢,还是有人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闻言杨岳昭也没有跟他计较,只是用手指重重的点了点桌子道,“大丈夫钱权在手,何愁还找不到姑娘,只要此事办成,别说是这些姑娘了,就是倾城绝色,我也送你们几个!” 听到杨岳昭这么说,所有人顿时酒意全消,这倒不是说,他们对杨岳昭所说的姑娘们感兴趣,而是他们察觉到了,杨岳昭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会为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杨兄这是有什么好事要关照我们?只要杨兄开口,吾等必然全力配合。” 杨岳昭并没有答话,而是起身走到了一处窗边,缓缓的推开了一扇窗户。 窗户刚一打开,一阵刺骨的寒风便涌入了房间,所有人不禁都打了个哆嗦。 “快关窗关窗,杨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杨岳昭对着他们笑了笑,才关上窗户道,“做什么?我弘农杨氏要送诸位一场大富贵,只是不知道诸位感兴趣否?” “哦?!大富贵?” “赶紧说来听听!” 听到是一场大富贵,众人立马就兴奋了起来,虽然他们都是出身于权贵家族,但是能从这位杨三公子嘴里说出来的富贵,就算是他们也难免会不动心。 毕竟弘农杨氏的实力在这摆着,能被杨家看中的富贵,当世恐怕是没有几个人会不心动。 第221章 屯粮 见到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杨岳昭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诸位可都知道,我弘农杨氏是以做什么生意为主?” 闻言,几位公子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杨岳昭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杨兄,此话何意啊?谁人不知,你们杨家主做的是粮食生意。” “不错!我们杨家涉猎的生意虽多,但是粮食生意才是杨氏的根本。” 听到杨岳昭突然提起粮食,有几个人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那位姓齐的公子,突然问道,“你所说的大富贵,莫非是和这粮食有关?” “这粮食生意有什么可做的,费时费力不说,我们家族可不像你们杨氏有着大片的土地。” 见到有人唱反调,杨岳昭也没有和他计较,只是对着其余的人淡淡的说道,“诸位都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和大家绕弯子了。大家都知道,这粮食生意虽然利薄,但却是帝国内仅次于盐铁的大生意。” “此话虽然在理,可也正如方才白兄所言,我们手里可没有那么多良田啊。” “齐兄,你且听我细细说来,诸位平时可能不怎么关注粮价,我可以告诉大家,由于今年的雨水远少于往年,因此今年的粮食产量也少了很多,仅是豫州一州之地,粮食就足足减产了四成!” 听到这里,众人仿佛猜到了什么,齐公子立刻问道,“你是要我们屯粮?!” 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些家族里的纨绔子弟,但也都是聪明人,不说他们能力怎么样,至少在眼界上就是那些普通百姓们无法比拟的。 “不错!我们杨氏的粮铺遍布帝国各地,从各地掌柜反馈回来的消息来看,这粮食减产绝不只是豫州之地,若不是陛下派出蛛网在各地巡视,这粮价恐怕早就该上涨了。” “屯粮……这事倒是不难,可是杨兄你也该知道,在帝国律中哄抬粮价可是重罪啊,蛛网的眼线遍及帝国,此事一旦被人发现,我等可不是你们杨家,陛下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齐兄所虑甚是,此事风险大,收益小,我看这屯粮之事不做也罢……” 听到这位白公子又跳出来说着风凉话,杨岳昭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不悦。 “此事我只是受族长所托来京知会大家一声,做不做全由各家定夺。” 见到大家对屯粮之事失去了兴趣,杨岳昭这才冷漠的接着说道,“帝国律针对的是囤积居奇,而我们这次屯粮却并不是为了卖钱!” “不为卖钱,那我们屯粮作甚?难道是应对粮荒,为了吃不成?哈哈……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了,杨三公子你这也难免太小家子气了。” 可能是酒意上头,也可能是在责怪杨岳昭赶走了姑娘,这位白公子说话,处处都在针对杨岳昭。 这次不等杨岳昭说什么,齐公子首先想通了生意的要结,屯粮不为卖,还能是为了什么?杨家总不会是赔本赚吆喝这么简单。 “白羽,你先闭嘴,先听杨兄把话说完。” “你!姓齐的我们可都是京城人,你怎么帮着一个外人说话。” “你懂个屁!整天满脑子全都是女人,先听杨兄说完再说。” “是啊,先听杨兄说完。”其余几个人也听出了杨岳昭的话外音,齐齐开口附和道。 “你们!哼……”见到自己平日里的好友,都在帮着杨岳昭说话,白公子也只能暂且压下了怒火,心里暗骂着这群趋炎附势的狗东西。 “根据我们杨氏收集到的朝廷邸报来看,帝国各地已经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粮食短缺问题,一场席卷全国的粮荒恐怕很快就该到来了。” “就算按杨兄所说的一样,这粮食虽然有利可图,但终究是风险过大。” “风险?何来的风险?囤积居奇才会被朝廷治罪,那么我们屯粮不卖,只为应付粮荒呢?” “只屯不卖?” “对,只屯不卖!确切的来说,是等朝廷来求我们卖。” 众人只是稍微一思索,便想明白了杨岳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用应付粮荒的借口大肆屯粮,等到粮荒失控的时候,让朝廷来求我们卖?”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只是这二两银子一石的粮食,我们能赚多少呢?” 众人虽然认同了杨岳昭的说法,但还是对粮食生意的利润有着疑虑。 要知道屯粮的花费可不是一笔小银子,何况这些人的家里都在经营着其他的生意,如果利润达不到预期,他们是没法拿出那么多现银参与进来的。 看到大家对利润有顾虑,杨岳昭也没说话,只是缓缓的举起了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两?” “今日的粮价已经接近二两,要是能维持这个价位大量买入,这将近三成半的利润,虽说算不上低,但也绝说不上高啊。” 见到大家都在各自盘算着利润,杨岳昭只是笑而不语,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这才说道,“诸位都误会了。” “误会?” “杨某说的可不是三两,而是三十两!” “三十两?你开什么玩笑!” “今天我杨岳昭就把话撂在这,若是此番粮价过不了三十两,差多少都由我杨家为你们补上!” 见到杨岳昭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所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十两白银这是什么概念,就算三两银子进货,那也是十倍的利润啊。 “杨兄此话当真?” “是啊,你可莫要信口开河啊。” “弘农杨氏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还烦请诸位能将此事告知族中长辈。” …… 如同春香楼的这一幕,正在帝都各处上演着,无数人都在将此事奔走相告,这并不是说这些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赚钱的生意,而是这件事只靠着几家之力是做不成的。 粮食作为百姓们日常生活中的刚需物品,一旦被权贵巨商所操控了,倒是后别说是三十两一石,就算是五十两,为了不饿死,百姓们也是不得不买的。 然而垄断粮价的利润虽然巨大,但是这些人的贪婪却不仅于此,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百姓们手里的土地! 第222章 秦相的担忧 秦府书房。 秦玄凌正在手捧着一杯热茶审批着公文,秦寒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秦寒刚一进门,便有一位长相极美的侍女迎了上去,帮他拍打清理起了身上的雪花。 “爹!吆,大哥你也在啊。” “没有规矩!都多大的人了,还如此毛毛躁躁的,多学学你大哥。” 这位被秦寒称为大哥的人,正是秦玄凌的长子秦勋,此人长的与秦寒有八九分相似,只是年纪看上去要比秦寒更大一些。 “二弟,何事让你如此慌慌张张。” 此时秦寒已经完全褪去了在外边那副高傲的模样,他先是对着父亲和大哥行了一礼,这才笑着说道,“爹,我哪能跟大哥比啊,他将来是要接你左相之位的,我就做个逍遥纨绔就好。” 看到秦寒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秦玄凌本想要动怒,可是转念一想,便收起了训斥的话语。 这秦寒虽然在外行事乖张跋扈,但是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是没有资格继承家里基业的。 秦寒、秦勋虽然是同母所生的亲兄弟,但是秦家的基业只能交给长子继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何况秦勋的智谋才干都远超于秦寒。 “没出息的东西,爹把你送进蛛网,就是为了让你做一个逍遥快活的纨绔吗?你大哥平时太忙,你有空就多帮帮你大哥。” “我倒是想啊,可是大哥哪里用得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帮衬,咱们秦家有大哥一人足矣。” “哼!……” “爹,你莫要生二弟的气,他啊,就是玩心太重,以二弟的城府谋略,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的。” “你就护着他吧。” 从父子三人简单的对话中就能听出,以秦勋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可以和自己的父亲平起平坐的交谈了,而秦寒就算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当上了蛛网千户,在他们眼中也终究是一个孩子。 “说说吧,如此匆匆忙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秦寒先是支走了书房内的侍女,这才上前一步把一份密报递给了秦玄凌。 秦玄凌先是不解的看了秦寒一眼,这才缓缓的拆开了信封。 起初这位当朝秦相还能淡定自若,只是当他翻阅到第二页信纸时,纵是他的养气功夫已经修炼至大成,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些惊讶的神情。 “此事当真?!” “孩儿已经托人从蛛网内部邸报中验证过了,万不会有假。” 见到秦玄凌如此慎重的模样,秦勋也好奇的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你自己看看吧。”说罢,秦玄凌便把手中的密信递了过去。 片刻后,秦勋的脸色也出现了异样,当即对着秦玄凌询问道,“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帝国半数州郡都出现了粮价上涨的情况,如此大事,为何不见朝堂奏报?” 看到儿子不解的模样,秦玄凌轻抚着胡须说道,“奏报?何来奏报!唉……如此短的时间内,粮价就上涨五成,这可不是一族一姓可以做到的事情啊。” “那父亲的意思是?” “傻孩子,这是门阀士族之间的默契啊。” 经过秦玄凌稍微一提点,秦勋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父亲所言在理,朝中的关系网络错综复杂,谁又会去砸自家的锅呢。” “你知道就好,此事就连我这个当朝左相都被蒙在鼓里,更别说那些没有背景的清流言官了,就算是有人获知了内情,谁又敢拼死谏言,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听到秦玄凌此话,书房内的两兄弟,都陷入到了沉默当中,话说的虽然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但这却是事实。 “父亲,此事可不能任由他们这样胡来啊,虽说在往年操纵粮价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此刻帝国正在对外用兵啊,一旦粮价出现问题,就会导致前方将士粮草吃紧,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你以为满朝文武就你一个聪明人?你好好想想这份密报是从哪里来的?” “蛛网暗卫!” “算你还有几分脑子,此事既然是从暗卫的邸报里传出来的,那就是说咱们的这位皇帝陛下,早就获悉了此事了,有没有朝堂奏报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此说来,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说到这秦玄凌冷笑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知道是一回事,能解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翻翻史书看看,历朝历代哪一次的商贾豪族屯粮,朝廷有过万全之策。” “杀一儆百,我就不信他们不怕!”就在秦玄凌和秦勋交谈之时,秦寒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这次秦玄凌并没有再数落秦寒,而是和颜悦色的对他解释道,“杀一批人定然是会有用的,可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笨办法,你仔细的想一下,陛下要是将此事交由你来做,你能杀多少,三十户?五十户?还是一百户?寒儿,你给为父记住了,自古以来甘愿沦为帝王手中刀的人,纵然是能得一时富贵,结局也逃不过不得善终这四个字。” 秦寒动了动嘴唇想要反驳什么,只是最后在他深思了片刻后,最终还是认同了父亲的说法。 “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秦寒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这次的贪婪之心会稍轻一点了,只是屯粮之风一旦成势,那就不是他们想要停下来,就能停下来的了。” 秦玄凌对于豪族乡绅这种土地兼并的手段看的很透彻,他虽然想要干预,却是无能为力。 秦家虽然也是帝国内的大权贵,但却也是区别于那些真正的门阀士族的。 秦家还未能形成一个庞大的家族,秦玄凌一边需要和小皇帝争夺权利,另一边还需要依附于帝国的稳定局势。 可是帝国内那些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却实不同的,只要掌权者想要更好的掌控帝国,那么就需要借助于这些地方门阀的势力来稳定局势。 所以秦家贪权却有底线,而世家门阀往往会不计后果。 第223章 报喜 这一场提前到来的暴雪,给生活在底层的百姓们,造成了无法想象的灾难。 先是驿路的受阻,导致了众多商队无法赶路,因此很多城内的商铺全部挂牌歇业。 这看似和普通百姓没有太大的关系,其实不然,商铺的歇业,也就意味着用工的减少,在无地可种的季节里,这些重活杂货,是很多百姓们的生活来源。 伴随着暴雪到来的不但有着诸多不便,其中最让人难熬的当属降温。 帝国百姓们的生活本就不算富裕,由于御寒的衣物匮乏,所以想要抵御严寒,就只能依靠着烧柴了。 但是这场暴雪来的提前了一个多月,很多的人家里并没有准备好过冬的柴火。 现如今大雪封山,山路难行,根本无法去到山上砍柴,百姓们想要烧柴取暖,就只能来到街市上购买了。 可是街市上的木柴,不但数量不多,价格更是比以往贵出了几倍的价钱。 一边是断了生活收入,另一边则是开支在变多,这无异于是让那些本不富裕的百姓们雪上加霜。 就在这个百姓们异常艰难的时刻,迎来的非但不是转机,而是一道晴天霹雳——粮价暴涨。 在大雪停息后的半个月时间里,粮价几乎在用肉眼可见的方式,飞速增长着。 从初时的不到二两银子一石粮,只用了十数天的时间便涨到了十几两银子一石。 就算是这样的暴利,京城里的大小粮商们还时不时关门歇业,为了买点口粮,家中缺粮的百姓们,只能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携家带幼的摸着黑,来到各个粮铺门口蹲守购粮。 至于为什么要携家带幼的出来买粮,那只是为了人多一点,可以多蹲几家铺子,以便于能买到粮食而已。 在近几日的京城里,到处都能看到粮铺门外,人群排起来的长龙,那一个个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身影,仿佛在无言的诉说着世道的艰苦。 …… 纳川楼。 陆离站在一处窗前眺望着远方的街道,他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就在这时小青竹从后面,为他披上了一件厚实的皮裘,皮裘披到陆离的身上,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头见到是小青竹,这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公子,窗边风大,当心着凉。” 看到小青竹关切的目光,陆离不由得感觉心中一暖,随即才摇了摇头说道,“无妨,公子我皮糙肉厚,没有那么娇贵。” “公子现在可是大人物,不能再和以往那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这是怕我身体有恙,就没人给你们发月钱了吗?” 听到陆离这般调侃,小青竹气的嘟了嘟嘴,但还是把一个点燃的小暖炉,递到了陆离的手上。 “公子在看什么呢?” 见到陆离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的街道,小青竹也好奇的凑了过来。 听到小青竹的问话,陆离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叹了口气这才缓缓的开口道,“人力有时而穷,古人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啊。” 小青竹虽然没有听懂,但是还是顺着陆离的目光望去,就在纳川楼的不远处,一家门匾上写着皇家二字的粮铺,门前正整齐的排着长队,队伍之长,蔓延了整条街道看不到尽头。 这不是说购粮的百姓们都有多守规矩,而是顺天府为了不引起街道骚乱,派出了众多的衙役们在维持着秩序。 这家挂着皇家二字的粮铺,正是当初跟着陆离赈灾的二十四商号之一,当然现如今,他们已经全部都加入了纳川商会。 “公子,你既然要卖粮,为什么还要按人头限购啊,你让粮铺每天多卖一些,那些百姓们也不用天天跑来排队买粮了呀。” “我也想啊,可惜做不到啊。” 小青竹根本听不懂陆离的意思,以她的想法,完全可以放开卖粮,这样不但能帮助更多的人,而且还能让街道排队的百姓们,免受风寒之苦。 “听不懂……” “不懂就对了,因为公子我也不懂。” 小青竹说的不懂,是不理解陆离的做法,而陆离说的不懂,是不理解那些人的贪婪。 正当小青竹瞪着那双好奇澄澈的大眼睛,还想继续询问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陆离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小青竹就跑去打开了房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湛,他刚一进门,陆离就看到了他脸上难以掩饰的喜色。 就在这场大雪刚下的时候,陆离与齐、郑两位小公爷的合伙的八方楼也正式开业。 这八座以博彩娱乐为主业的巨大楼宇,此时已经由高湛完全接手了。 至于纳川楼的经营,由于早已走上正轨,每处酒楼都有纳川楼自己培养的掌柜接手了。 不到高湛报喜,陆离便笑着开口问道,“看你满面春风,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哈哈,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陆哥,您看一下这个。” 说罢,高湛便从怀里取出一个账册递给了过去,陆离只是翻阅了几页,就被上面的内容震惊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账册不是别的,正是这八座娱乐场的收益,由于八方楼开业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账目不算多,只是几眼,陆离就看到了这些天的利润。 陆离之所以吃惊,还是因为账册上记载的利润,这八方楼每一座楼的平均日收入,都在三万两白银左右,其中利润最高的两家,甚至达到了五万两白银。 “哈哈,哥这次咱们真的发财了,这八方楼每日的平均净利润就在三十万两白银左右,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就有足足将近四百万两的白银入账,刨除两位小公爷的四成份子,我们的净收入整整有二百四十万两!” 当听到高湛报出了的准确数字时,陆离只是震惊了片刻就缓过神来了,而跟在他身后的小青竹,整个人都傻了。 “二,二……二百四十万两白银,半,半,半个月的时间……”小青竹瞪大了眼睛,又把这个数字轻轻的念了一遍。 第224章 分别在即 听到这个惊人的数字,陆离虽然能很快的调整过心态,但是也不意味着他就不吃惊。 “哥,这次我是彻底服了你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只要按此经营,别说帝国里的那些商贾巨富,就算是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门阀,在财力上都会远远不如我们的。” 看到高湛这副兴奋的神情,陆离先是对他的经营给予了肯定,然后才说道,“我料想到八方楼肯定会赚钱,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虽说这是刚开业,收入还不稳定,但是就算以后收入会少,也不会少太多的。” “高湛你记住,这些利润里面,除了有咱们的项目吸引客人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客人要归功于国公府,他们不但能为咱们带来客源,还能让我们省去很多麻烦,待我离京之后,你一定要维系好和国公府的关系,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咱们甚至可以让出部分利益,你懂吗?” “哥,你放心吧,我记住了。” “你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以后京城的生意就交给你了,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就好,那就是万事小心谨慎。” 闻言,高湛点了点头,随即脸上的兴奋之色也褪去了大半。 “哥你真的要走吗?咱们现在富可敌国,你还去兖州做个甚鸟官啊,那边兵荒马乱的,你能不能不去了……” 陆离能看得出高湛是真的关心自己,只是他心中的抱负无法与他人诉说,他只能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安慰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待帝国军打走了北蛮人,咱们兄弟再聚。” “可是……可是……” “咱们西北爷们可不兴这个。”看到高湛的眼眶有些泛红,陆离笑着说道。 “哥,你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我,我只是怕给你弄砸了。” “不要妄自菲薄,你一直做的都很好,别忘了咱们初来京城时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光棍,就算是失去了今天的一切,咱们兄弟依然是兄弟,你当初既然选择跟我来京闯荡,我就认下了你这个兄弟。” 来到京城这么久,高湛还是第一次听到陆离说这些话,这种信任无法用语言描述。 “哥……” “高湛,你记住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日若是京城有变,我只要你平安。” 说罢,陆离又走上前去,抱了抱这位追随自己的好兄弟。 “哥,我拼死也会守住你在京城的这份基业,你就安心的北上吧。” 陆离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的话语,日后居然一语成谶了。 …… 陆离虽然为了应付这次粮荒,在全城增设了很多粮铺,但是对于一个人口二百万人的巨城来说,仍然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场屯粮风波,起初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大家都以为只是因为大雪封路,驿路不畅导致的。 即便是城内粮价天天上涨,多数百姓还是认为,过段时间驿道通了,粮价就能回落。 由于粮荒初期,百姓们家中都还多多少少的留有存粮,所以很多人并没有当回事。 直到粮价持续上涨了十多天,暴涨突破二十两一石,所有百姓全都开始慌了。 这种事情最怕群体性的恐慌情绪,一旦有一部分人开了头,几乎很快就会席卷全城。 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帝都的粮价就被人抬到了二十五两白银一石的高价。 此后粮荒的情绪愈演愈烈,直到城内的所有粮铺,天天被买粮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在背后推动这次土地兼并的商贾门阀,为了顺利实施这次计划,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为了用更小的代价堆高粮价,甚至在消息未扩散之时,就四处派人在百姓们手里高价收购余粮。 起初还有百姓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那些卖了更高价的百姓们,还时不时的聚在一起炫耀攀比,谁家的粮食卖的更贵。 只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所有人就都被天价的粮食吓傻了。 …… 朝歌城虽然要比其他的州郡富裕,但是那也仅限于权贵和商贾,至于生活在底层的百姓们,他们手里同样没有多少余钱。 在买了几次高价粮之后,很多百姓的家中就开始捉襟见肘了,开始还能和亲戚邻居之间相互接济,可是没多久大家就都变的自身难保了。 等到遍地都是高价粮的时候,别说是借粮了,就连饭桌上的多添双筷子,都成了极为奢侈的事情了。 这次粮荒的事情,虽然震惊朝野,但是在朝会上却没有一个官员提及过此事。 就连那些平时里自诩清流,心怀苍生的大儒,这次也是齐齐禁了声。 最后还是小皇帝拍了桌子,所有官员这才齐齐表态,表示愿意捐粮施粥赈济灾民。 看到文武百官的这副作态,赵广将双拳握的青筋暴起,但是又无可奈何。 这也不怪小皇帝无能,此次土地兼并计划,几乎是牵扯进了帝国所有的权贵世家,以皇家一家之力,就想要对抗天下万千世家,这无异于是痴然说梦。 赵广气归气,但是事情还是要解决的,若不是他早前听取过陆离的意见,大肆屯过一次粮食,用来填补帝都粮库,这次的事态恐怕会更严重。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小皇帝只能一边派人到临近州郡购粮,一边开仓赈灾,只是屯粮之事一旦成风,就绝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了。 …… “皇姐,您休息一下吧,这边由我来盯着就行。” 在京城的一处粥铺前,平阳公主赵晴雅,正在帮着长公主赵凝雪分发着米粥。 当赵晴雅从长公主手中接过粥勺的时候,赵凝雪这才后退了几步,不过她没有休息,仍然是指挥着自己带来的宫人们继续的施着粥。 看着这一个个在寒风中端着粥碗的百姓,赵凝雪心中除了悲愤于那些世家的作为,更多的还是在为小皇帝的处境担忧。 第225章 奇技淫巧 忙碌了小半天的时间,赵晴雅白皙娇嫩的脸庞,被寒风冻得有些泛红,直到身边的侍女再三劝说,她这才放下手中的粥勺,陪同着长公主回了屋内。 刚一进屋,赵晴雅就一边搓着手,一边嘴里喊着,“冷死了,冷死了。” “要你多穿一些,你偏不听,这里可不比宫里,你从小锦衣玉食的,哪里知道这民间的疾苦。” 长公主一边嘴上唠叨着,一边将手搓热为她捂了捂。 “哎呀皇姐~,人家哪里知道宫外这么冷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你呀,都怪你皇兄把你宠坏了。” “嘿嘿,皇兄就我这么一个妹妹,他不疼我疼谁啊。” “哼,你皇兄是自己受过苦,所以才格外宠着你。” “他哪里会受过苦,皇兄从小就是太子,谁敢让他吃苦呀。” 就在这姐妹二人交谈之时,两个侍女抬着一个怪异的铁箱子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东西前所未见,赵晴雅瞬间被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什么?”说话间,赵晴雅就想要走上前去伸手摸一下。 还好站在一侧的小太监眼疾手快,一把挡住了平阳公主的小手。 赵晴雅被小太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刚想要开口质问,就听小太监委屈的说道,“公主殿下这东西是小火炉啊,可摸不得呀。” 听到是这是个小火炉,赵晴雅不但怒气顿时烟消云散,还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手。 “小火炉?哪有造的如此怪异的小火炉。”为了掩饰尴尬,赵晴雅兀自嘴硬的说道。 见到赵晴雅这副窘态,长公主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虽然生于皇家,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见到的。” “哦?那皇姐你可认识此物?” 赵凝雪对着小炉子端详了一会,这才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见过。” 听到皇姐这么说,赵晴雅心里很想说,“你没见过还笑我?!”可惜她终究是没有这个胆量。 “这小炉子是哪里来的?” “回禀公主,此物也是近几日才在市面上出现的,听说是在小川河作坊制造的。” 赵晴雅之所以会对这个小炉子如此好奇,那是因为现如今大部分人家取暖都是用的炭盆,这说的还是那种富贵人家。 若是穷苦百姓想要过冬,除了烧饭生火以外,那就只能靠一身正气了。 听到是小川河,赵晴雅顿时眼前一亮道,“那不是陆离的府邸吗?你给本公主详细说说。” “是!公主说的不错,那里确实是陆公子的府邸,此物正是出自于他的作坊。” “他还懂这些呢?” 看到妹妹这一副有一些花痴的样子,赵凝雪满脸意味深长的微笑。 赵晴雅大囧,赶忙改口道,“哼,不学无术!他本可以平步青云造福苍生的,偏偏却要自毁前程,整日钻研这些奇技淫巧之物,能有什么出息。” 赵晴雅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表情却出卖了她,她脸上那副惋惜的神情,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看的出来。 小太监看破不说破,一边用一个铁钩子拨弄着炉子,一边给两位公主讲起了它的妙用。 “公主殿下,您别看这小玩意不起眼,这可是普通百姓家里过冬的宝贝呀。” “一个生活取暖的小玩意,有什么宝贝的。” “您有所不知,此物不但可以生火取暖,还可以调节炉火的大小,这在一些达官显贵家里可能不值一提,可是在百姓家里则不然,您看这里。” 赵晴雅顺着小太监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在小炉子下端的一块小铁片,这个铁片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可以活动而已。 见到两位公主对这个小炉子如此感兴趣,小太监也打开了话匣子,“这个小炉子可以用这个铁片,来调节炉火的大小,只此一点,就不知道能为百姓们一冬天,省下来多少炭火木柴了。” “哦,原来如此。” “您在看这里,炉子上面的铁片是可以打开的,这里一共分为三个环状铁片。”小太监一边说,一边用手中的铁钩子为两位公主演示了一番。 “那这个又有何用?” “这个小炉子不但可以用来取暖,还可以用来烧饭,这三个铁片就是为了可以用来呈放尺寸不同的锅具的。以往百姓们家中烧饭都是用的灶台,而灶台都是在厨房里面,而这个小炉子是可以放在家里使用的,这样就能取暖烧饭两不误了,同时还能节约炭火。” “那旁边这个烟囱怎么办?这东西如果放在卧室里,那还不要呛死人啊。” “殿下英明。”小太监在不动声色的拍了一记马屁后,这才接着说道,“这也正是此物最玄妙的地方。” 随即小太监便从怀里取出了一册书籍,翻找了一番,待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这才递给了赵晴雅。 赵晴雅惊讶于小太监为何会随身带着一本书,而长公主则是好奇于他能不能看懂。 在陆离编纂百科全书之前,读书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不只是书籍售卖的极为昂贵,就连教书的先生们,也基本被权贵阶层垄断了。 别说是一个从小就入宫的小太监了,就连一些家境比较殷实的大户们,那也不是人人都能读得起书的。 “你读过书?” 这也不怪赵晴雅有此一问,因为但凡是送入宫里做太监的人,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没有哪户人家能狠下心来走这一步。 “殿下说笑了,小人自幼丧父,家中只有一位老娘,日常能求顿温饱都已经是极为不易了,哪里还读得起书啊。” “那此书……”赵晴雅在询问小太监的时候,已经翻到了书的封面,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百科全书。 “回殿下的话,此书不同于以往的书,小人虽然识不得几个字,但是这本书却是可以看得懂一些的。” 赵晴雅只是翻阅了几页,便已经能明白小太监并没有说谎了,因为这本图文并存的书籍,不但用了最简单的文字,还在一旁配了图画,即使给一个完全不识字的人来看,也能对照着文字猜出个五六成的意思。 第226章 看不懂的操作 赵晴雅虽然早就听说过这本书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本书与她之前看过的书,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了。 正在她把百科全书拿在手中打量时,小太监伸手为她指了指一个位置说道,“殿下您看这里。” 小太监指的地方正是一处图画,赵晴雅细细看完,这才发现这幅图画,正是这个小炉子拆解的零件。 而那几处多出来的地方,正是她最好奇的排烟问题。 “这个小炉子可以用这种铁卷的烟囱连接到窗外,这样不止是能解决排烟问题,更是能最大的利用烟的热量,小人听说,只要是安装了这个小炉子的百姓家里,就再也不用担心取暖的问题了。” 闻言两位公主,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只是此物如此神奇,卖价肯定很高吧,百姓们家里用的起吗?” 问这句话的是长公主,比起赵晴雅的好奇心,她更在乎此物能使多少百姓受益。 “回禀长公主,这个小炉子卖价并不贵,小人请铁匠核算过了,他说若是按照纳川商会的卖价来说,炉子的卖价堪堪抵得上它所用的铁料钱,不瞒二位殿下,小人也正准备找人为家里安装一套呢,这样家中的老娘也不用再受着酷寒之苦了。” 听到小太监的话,赵凝雪陷入到了沉思中,许久后这才喃喃道,“他居然不是为了赚钱吗?” “皇姐你说这个陆离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如此好的小炉子,如果真的按照书里所言,日后定然是能卖遍全国的,这么大的利润,他居然不动心?他莫不是个傻子吧,亏他还自称为商人呢。” 见到赵凝雪没有搭理自己,赵晴雅接着说道,“你看这里,他还把这个炉子的制作方法给画了出来,他真是……” 这次还不等赵晴雅把话说完,便被赵凝雪严厉的瞪了一眼。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话说的多么大义凛然,冠冕堂皇,如今细细品来,实则还不如眼前这个小炉子!读不尽的圣贤书,通篇荒唐言,广儿,皇姐终于懂你了。” 听到赵凝雪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吓的满屋子的侍女太监齐齐跪倒在地。 就连赵晴雅也被自己的这位皇姐的话语给吓到了,“皇姐,你,你,你怎么……” “帝国能有陆离这般人物,才是天下之幸,百姓之幸,更是我皇家之幸!” “晴雅,你平时任性,皇姐可以不在乎,但是日后切不可再对这位陆公子无礼了,你听到了吗?” 看到皇姐严肃的表情,赵晴雅只能暂时忍住了反驳,可还是嘴里呢喃道,“你们都这么看重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嘛。” “纵观史书,国士无双也不过如此了。” “就他?!”赵晴雅真正想说的是,就凭他也配?可是当着皇姐的面,她没敢说出来。 虽说她自中秋宴之后,对于陆离的才华有了一丝好感,但还是看不惯自己的皇姐,皇兄都对他这么推崇。 “怎么,你觉得陆公子当不起?” 赵晴雅转了转眼珠道,“就算他的才华出众,可是不在京城里辅佐皇兄,他算哪门子的国士嘛。” 听到妹妹的抱怨,赵凝雪也陷入到了沉思,她在心里反问自己,“这是不为一家一姓谋,而为天下谋吗?” 看到赵凝雪许久没有做答,赵晴雅这才撒娇的摇晃着她的胳膊说道,“他呀,说到底还就是个商人,都说无奸不商,说的就是他。” “嗯?这话从何说起。” “就算是这个小炉子他没挣钱,可是他把钱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了呀。” 见到赵凝雪一脸雾水,赵晴雅解释道,“别的暂且不说,就说这次粮荒吧,如今市面上的粮价都已经涨到了二十九两一石,他呢,还在那装作好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晴雅并没有回答,而是将赵凝雪拉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你看那里。” 赵晴雅所指的方向正是,与施粥铺子相隔的几处粮铺,几处粮铺门前,也如同施粥铺子一般再排着长龙。 “那些商贾世家卖二十九两,他卖二十七两,他卖的虽然便宜了一些,但是也是没少赚,都是在吸百姓的血,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 闻言赵凝雪若有所思,说实话从陆离的所作所为来看,她是不相信陆离与那些人是一丘之貉的。 但是赵晴雅说的也是在理的,二十七两虽然比二十九两便宜了一些,其实在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不过是陆离的粮铺还在卖,而其余的粮铺都是只屯不卖了。 只是赵凝雪只有一点没看懂,她觉得陆离既然想要赚钱,那为什么还要搞出来一个限购呢? 她正在这么想着,就听赵晴雅继续说道,“他不但在吸着百姓的血,而且还限购百姓们买粮食,这么冷的天还让百姓们日日上街遭罪,也不知道他是安得什么心。” “陆离应该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把。” 听到皇姐还在为他辩解,赵晴雅鼓了鼓腮帮子说道,“哼,你们就都帮着他说话吧,要我说呀,他这是又想要赚钱,又想要名声!” …… 李晴鸢正在仓库带着手下清点着细盐,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待看清来人后,她严肃的小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二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貂裘,正是李晴鸢的二哥李景明。 “怎么,没事二哥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吗?”说话间李景明就在李晴鸢的小脑袋上弹了一下。 李晴鸢脑门吃疼,但是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工作,“哎呀二哥别闹,我这里正忙着呢。” “哎呦,这不是以前那个求我要银子的小丫头了?还真是翅膀硬了……” 听到李景明的打趣,李晴鸢精致的小脸顿时红透了。 换做以前倒是没什么,但是如今她已经经营细盐生意有段日子了,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她还是怕被人听到的。 第227章 悄无声息的北上 兄妹二人打闹了一会,李晴鸢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她将手里的账本交给账房先生后,才带着二哥李景明离开了仓库。 “二哥,天气如此寒冷,你们得空过来了?” “还不是你多日没回家,父亲挂念你啊。” 自从李晴鸢接手了一部分细盐生意以后,由于这门生意越做越大,所以她的工作也变得越来越忙,若不是这次二哥过来,她还想不起自己已经多日没有回家了。 “细盐的生意关系国本,我可不敢怠慢。” “小丫头还真是长大了,如今都能独自经营起这么大的生意了,难得。” “哼,不许你笑话我。” “我这可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你说的不错,如今帝国的开支,全都依仗着这门细盐生意,要我说啊,陆离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如此暴利的细盐生意,他眼都不眨的就给了陛下,只此一点,他就强于那些庙堂高官太多了。” 听到陆离的名字,李晴鸢的神情突然就暗淡了下来,她之所以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细盐生意上来,这和前段时间陆离的那番话也不无关系。 李晴鸢没有接话,只是转身为二哥泡了一杯热茶。 李景明也看出了妹妹的异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转移话题道,“母亲想你了,你得空多回家陪陪她吧。” 谁料想李晴鸢放下茶杯后还是问道,“二哥这儿有他的消息吗?” “你是说陆离吗?” 李晴鸢见到二哥装傻充愣,也没有点破,只是继续说道,“他确实能力足够出众,帝国有他,是陛下之幸,也是百姓之幸,只是……” 说到这里李晴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她想说的是,“只是我宁愿他没有那么才华横溢。” 也许只有那样,陆离才可能会接受自己吧,李晴鸢这样想着。 “那小子就是一个混蛋,什么身以许国,再难许卿,我定国公府的千金哪一点配不上上他了,自古多少经天纬地的人物,也没听说过谁还不娶亲了!” “不一样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晴鸢眼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落寞。 “有什么不一样的!?” “帝国积重难返,他却想着改变这一切,这无异于是把自己置身于烈焰上炙烤,他可能……可能是不想连累我吧。” 李晴鸢的语气不算坚定,但是李景明听后,却是无言以对。 他虽然不知道陆离是否对自家妹妹有意,但是他却对陆离的做法挑不出任何的问题。 “或许他并不是你的良配,这偌大的京城里年轻才俊无数,何必非要……” “二哥,你是知道的,我之所以要经营细盐生意,就是不想那么早嫁人。” “好好好,就算不嫁人也没关系,二哥会护你一辈子!” “谢谢二哥。” “谁让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子呢。” …… “阿嚏!” 在北上驿路的一辆豪华的马车上,陆离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谁又在骂我?” “公子,外边天寒,你是不是着凉了呀。”说着话,小青竹就想要通知车外的崔家兄弟。 可是还没等小青竹有所动作,就被陆离轻轻的扯住了手臂,“没事没事,公子我的体质好着呢。” “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放心吧。” “可是公子为何这些天里,都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然我们还是找个郎中看看吧。” 陆离用手掀开了车帘的一角,向外看了看这才道,“我以为这场雪只是下在京城,却没想到北方受灾的情况更为严重。” 这是陆离一行人离京的第三天了,他在安排好了京中事宜之后,便携带着一众人北上了。 此处虽然离着兖州还有着不近的距离,但是这一路上却是已经陆陆续续的看到不少难民了。 这些难民不同于青州水患的那一次,他们并不是衣衫褴褛的在赶路,其中多是一些以家庭为单位的小股百姓。 有妇女抱着孩子,也有男人背着老人,有一些比较富裕一点的百姓,他们还会有小推车拉着行礼。 经过一路上打探得知,这批南下的百姓们,多是一些由并州逃难躲避战祸的,少部分则是由兖州离家逃荒的。 …… 兖州位于济水与黄河之间,其地形多是以平原为主,是帝国北方重要的产量地之一。 此时就连兖州的百姓们,也开始因为粮荒出逃南下了,这不由得陆离不心忧起了北方个州的处境。 小皇帝本想着将兖州刺史调离,由陆离担任刺史携军驻守,可是刺史的调动终究是影响过大,在各路的官员层层施压下,赵广不得已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兖州别驾的位子给了陆离。 只是在陆离与赵广密谈过后,陆离连兖州别驾的位子也没有要,而是选择了离着刺史府相邻的济阴郡,做了郡守。 陆离也不是不想要更大的官职,只是他此行北上后,极有可能需要调遣青山军驻守,这就会侵害到兖州刺史的利益。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摩擦,陆离也只能自己退了一步,选择了济阴郡守。 为这事陆离还骂骂咧咧的好几天,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郡守之位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就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封疆大吏了。 如果被人得知了官位还能向他这样挑挑拣拣的,也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济阴郡在兖州其实谈不上有多么富裕,陆离之所以挑中了这里,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济阴郡的土地够大,第二则是这里是北蛮人南下的通路。 陆离这次离京并没有带领太多人,除了一些身边人之外,便是章邯为他精心挑选的几十护卫了,至于青山军,则是依然留在了小青山操练备战。 此行北上由于大雪封路,道路异常的难走,车队每日行不了多远的路,再加上他们将大部分的食物送给了沿途的难民,从而需要不断的有人去到周围的乡县补充食物,这就导致了车队是越走越慢。 第228章 兄妹 帝国皇宫。 小皇帝御桌上的奏折堆积如山,赵广正在一本一本的做着批注,从他紧缩的眉头就能看出,此时的他,显然心情不算很好。 “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呀,陛下吩咐过了,不准任何人打扰。” 就在赵广举笔批注的时候,房门突然传来了刘谦的声音。 “哼,狗东西,我算外人吗?我算外人吗!再拦我,小心我让皇兄打你板子。” 面对着刁蛮任性的平阳公主,刘谦的脸庞已经委屈成了一个苦瓜,他虽然嘴上在极力劝阻着,但是手上却不敢有任何的阻拦动作。 “刘谦,让平阳进来吧。” 听到御书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刘谦如蒙大赦,他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为赵晴雅推开了房门。 作为皇帝的身边人,在整个帝国中能让他受委屈的人并不多,恰巧眼前的这个小祖宗,正是最让他头疼的一个。 “皇兄,皇兄……”人未见,声先至。 闻声,赵广也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他用双指揉了揉鼻梁,随后便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 “都多大的人了,做起事来还这么任性,就该让皇姐平日里多管教管教你。” 听到赵广这不痛不痒的数落,赵晴雅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片刻间她就站到了赵广的身后。 “嘿嘿,皇兄最疼我了,我若是被皇姐责罚了,你也会心疼的,对不对?”赵晴雅边为赵广揉捏着肩膀,边嬉皮笑脸的说道。 见到赵晴雅这般没皮没脸的撒娇,赵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说道,“你呀,年纪也不小了,再这般没有规矩,以后还怎么嫁人。” “谁要嫁人了?皇兄~~~你是不是嫌弃我了。”赵晴雅摇晃着赵广的手臂撒娇道。 “好啦好啦,不嫁人就不嫁人,以后嫁不出去的时候,别找皇兄哭诉就行。” “哼,本公主天生丽质,哪个年轻才俊不对我垂涎三尺呀,只有我看不上他们的份,就凭他们也想挑选本公主?” 看到赵晴雅这一脸傲娇的表情,赵广满眼都是温柔,若问他心中最在乎的人都有谁,排第一的肯定是如姐如母的长公主了,随后便是这位妹妹了。 至于那些后宫佳丽们,都要往后面使劲靠一靠,就连皇后也不行,不说霍皇后本就是天武帝为了赵广找的一门联姻,就算不是,那也比不上他们兄妹之间的血脉亲情。 “你怎么有空跑过来了?你不是陪着皇姐出宫施粥了吗?” “是呀,我们清晨就去了,这都三个时辰了,你是想冻死我呀,你知道宫外多冷吗?你看我的手。” 说罢,赵晴雅就邀功似的,把一双冻得泛红的小手,伸到了赵广的面前。 看到赵晴雅的小手,赵广还是挺心疼的,可是嘴上却说道,“这点苦就吃不了了?有机会带你回辽东看看上海城的大雪。” “听皇姐说,山海城的冬天,可以洒水成冰,是不是真的呀?” “何止啊,雪花大如手,马车冰上走……” 赵广在为赵晴雅讲述的时候,自己也陷入到了小时候的回忆中。 “那要多冷呀,刀一样的寒风,出门还不被冻掉耳朵呀,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这回还真没有骗你,我小时候呐,就喜欢去军营里玩耍……” 说到这里,赵广突然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便说道,“平阳,你可知道在那里如厕的时候,都是需要手拿着一根小木棍的。” “那是为什么?” 话刚一问出口,赵晴雅就看到了哥哥那一脸不怀好意的微笑,只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 只见赵广比划了一个动作,赵晴雅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她像一只小野猫一样扑向了哥哥,嘴上还在说着,“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咬死你!让你戏弄我……” 赵广比划的动作正是一个边尿尿边敲打的动作,这在民间或许没有什么,但是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帝国公主来说就不同了。 看着赵晴雅的无理取闹,赵广满脸的无奈,他一边应付这妹妹的进攻,一边嘴里咕哝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不信的话,你去问皇姐。” 兄妹俩打闹了一会,最终以赵晴雅在赵广手臂上留下一排牙印这才作罢。 虽然被妹妹在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但是赵广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宠溺的看着赵晴雅说道,“就该给你找个夫君,好好管管你。” “你还说!”赵晴雅杏目圆睁的瞪着赵广,赵广只能讪讪的笑着投降了。 或许只有面对着自己至亲的时候,他才能露出这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来,登基这一年来,他的确是太累了。 “说正经的,皇兄还真的给你物色了一门好亲事……” “哼,我不要!我……” 这次赵广没等赵晴雅把话说完,就话锋一转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听到妹妹的追问,赵广满脸奸计得逞的表情,他看着赵晴雅摊了摊手说道,“哎~可惜人家没看上你啊。” “瞎了他的狗眼!”一听到赵广这样说,赵晴雅瞬间就炸了毛。 “告诉我是谁,本公主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本公主高攀不起!” 此时赵晴雅如同一只被踩住尾巴的小猫,赵广则是抿了一口茶,极力的忍着笑意。 就在赵晴雅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赵广这才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道,“这个人你是见过的。” “我见过的?”闻言赵晴雅在极力的搜索着自己的小脑袋,可是却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就是那个中秋宴,诗词技压群雄的陆离,你不记得了吗?” 赵晴雅刚想说就凭他也配,只是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就在赵晴雅低头回忆着陆离中秋宴的表现时,却没发现赵广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当她抬头迎上哥哥的眼神时,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你干嘛这么盯着人家看,他……他有有什么好的,就是诗词作的出彩一些而已,他……他……” 看着赵晴雅这幅欲盖弥彰的神情,赵广也明白了妹妹的心意,只是陆离已经北上了,想要再次撮合二人,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何况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陆离此行的吉凶祸福,现在赵广有一点明白陆离的那番话了,帝国不定,何以为家,说不准他是真的不想连累其他人,想到这里,赵广有一些后悔答应了陆离北上的请求了。 第229章 陆离不爱财? 为了不使自己的窘态被哥哥调笑,赵晴雅连忙转移了话题,开始数落起了陆离。 “他呀,有什么好的,纵是有几分文采,也抵不住他的那一身铜臭。” 听到平阳公主这么贬低陆离,赵广佯怒道,“切不可胡言乱语,陆离之才岂是你能够评说的。” “皇兄~~你怎么还替着一个外人说话呀,人家在你心里难道还比不上一个陆离吗?” 听到赵晴雅又开始撒娇,赵广只能无奈的解释道,“这是两码事,你知道他为帝国的稳定做了多少事吗?若是没有陆离的无私献策,北境作战的将士们恐怕都要饿肚子了。” “钱钱钱,就知道钱,说到底他也就是一个市井商人罢了,面前有着青云路他不走,偏偏跑去经商,也不知道他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赵晴雅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来,一来是有点羞恼的意思,二来还掺杂着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小商养家,大商富国,你还小,不懂他所做这一切的意义所在。” “以前只是皇兄夸他,现在就连皇姐也对他赞许有加,我就明白了,除了文采,他到底还有哪里好。” 看到赵广笑而不语,赵晴雅羞恼的跺了跺脚,继续说道,“皇兄还常夸他还一心为民,依我看他就是一个奸商,你们呀,都被他骗了。” “哦?何出此言?” “我听宫里人说,这次的粮荒百年不遇,现在有点良心的乡绅商贾,都在组织着熬粥布施,唯独他的纳川商会是个例外。” 听到赵晴雅提起了纳川商会,赵广正了正身子也来了兴致,就听赵晴雅继续说道,“皇兄你可知道,如今京城里的粮价都已经卖到二十九两银子一石了,这个价钱足足是往日的十数倍了,就连朝中的那些官员们,都听从皇兄的旨意施粥赈灾了,唯独这个陆离还在发着国难财。” “你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颇了吧,朕与陆离虽然相识的时日不长,但是对他的为人还是有所了解的,陆离绝不是你口中的爱财之人,若说的爱财如命,当初他也不必把细盐生意交给朝廷来做了,你可知道这细盐生意的利润几何?” 看到赵晴雅脸色茫然的摇了摇头,赵广这才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只此一门生意,就能抵得上帝国往年五六年能收上来的赋税总额,你自己想想,这粮食就算再赚钱,能抵得上细盐一年这千万两白银的收入吗?” 赵晴雅是很少听赵广说起这些国事的,但是此刻就算她不甚了解,也被哥哥的这一番话给震惊住了。 一门生意的利润,居然能够超过帝国好几年的税赋,若不是从自己皇兄的嘴里说出来的,这听上去有点像是天方夜谭。 当然这里说的帝国税赋,仅仅是指帝国能收上来送到国库的数目,至于那些被地方官员乡绅暗扣下的,这个就不好统计了。 “这么大的一笔财富,他……他真的就这么交给了朝廷吗?” 虽然赵晴雅已经再三向赵广确认过自己没听错了,但她还是有一些无法相信。 “他就没给皇兄提出一些要求?” 以赵晴雅接受的皇家教育看来,是没有人会将自己的利益平白无故的拿出来的,除非是等价交换。 可是这次她再次的失望了,只见赵广摇了摇头道,“没有,他没有向朕索要任何东西,包括官职。” 听到赵广所说的真相后,赵晴雅的脸色突然变的极为精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她多次欲要开口,最后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许久,赵晴雅才消化完这番事实,可是她还是满心的疑惑道,“既然他并不爱财,那他为什么还要在粮荒这种时候,来搜刮百姓们的钱财呢?” “搜刮百姓们的钱财?”这还是赵广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对啊,就是搜刮百姓钱财,我听闻纳川商会也屯了一大批粮食,皇兄可知京城粮价已经被炒到了二十九两一石,纳川商会虽然卖二十七两一石,比市场价略低了一些,但同样是暴利啊,这种时候,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闻言,赵广瞬间明白了赵晴雅的意思,却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让妹妹不必再去理会这件事情。 赵晴雅原以为赵广知晓此事后,会勃然大怒,再不济也要责怪陆离一番,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哥哥云淡风轻全然没有当做一回事。 “皇兄你这是何意呀,他这不是在等同于搜刮民脂民膏吗?” 赵广本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的解释,可是耐不住平阳公主的刨根问底。 “平阳,你自小锦衣玉食生活在宫里,你接受的教育也仅限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再加之你对这商道从来都是视为小道的,所以你只能看到事情的表象。” 赵广的这番话,就令得心高气傲的平阳公主很不服气了,于是她当即反驳道,“士农工商的排序自古有之,从商之道能有什么大学问呢,这从商贾排在末流就能看得出来。” “朕不怪你,你也是受那些腐化思想毒害的太深,那你可知道帝国无耕不稳,无商不富的道理吗?”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不会是陆离说的吧?”赵晴雅有一些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哥哥道。 “不错,此话不是先贤所言,正是陆离所说的,但是朕深以为然。” 一听到这是陆离自吹自擂的话术,赵晴雅立马撇了撇嘴表示着不屑。 “你不认同?” “当然不认同,他才读过几本书。” “既然这样,朕就拿此次事件为你讲解一下。” “洗耳恭听。” “朕先问你,此次粮荒因何而起?” 这个倒是不难,赵晴雅久居宫中耳濡目染,对于这件事情,看的还是很透彻的,于是她立刻说道,“这次粮荒是因豪门大族屯粮而起,此次雪灾只是诱因。” 见到赵广笑着点了点头,赵晴雅心中不免还有一点小得意。 第230章 陆离的应对 听到平阳公主对这时局还有几分了解的模样,赵广便将她拉到一侧的坐榻上,准备认真的和她讲讲这件事情了。 “你所言不错,此次粮荒却因一些豪门大族的贪婪而起,只是你可知道他们意欲何为?” 这个问题问的赵晴雅有点懵,都说了是因贪婪而起了,那么不为了钱,还能是为了什么。 于是她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压榨百姓们的钱财了。” “如果仅是这样,粮荒何至于此。他们表面是在求财,实则是在图谋百姓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图谋钱财和图谋土地,这有什么不同吗?” “这当然不同,钱财虽然可以买到土地,但是绝大多数的土地都是百姓们的根基,那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除非是高价,可是那些豪门大族里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让百姓们得了便宜呢。” “那么依照皇兄的意思是?” “他们既垂涎百姓们手里的耕地,又不想花太过高昂的价钱,于是便有了这场粮荒!”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广重重的将手里茶杯按在了桌子上,随后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继续说道,“这群乱臣贼子是把朕当成傻子了,他们个个都号称着自己饱读圣贤书,却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推动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土地兼并啊。” “土地兼并?” “是啊,就是利用粮荒来榨干百姓们手里的余粮,待到百姓们没钱没粮之际,就只能出售自己手里的土地了,到那时,他们会用打发叫花子的价格,大肆的吞并着百姓们手里的土地,而在另一边,他们还会熬粥布施,来把自己粉饰成一个大善人。” “啊?怎么会这样呢,可是他们如果这样做,就算皇兄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就不怕百姓们得知后,激起民怨吗?”赵晴雅初闻朝堂里这些肮脏事,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民怨谁不怕呢,可是他们却有高招。” “什么高招?” “你要知道这些豪门大族里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他们是文人!是文人!文人手里是掌握着笔杆子的,这天下的言论可以说尽在他们之手,他们说墨是白的,那便不会是黑的,就连朕若是忤逆了他们的意志,将来在史书上也逃不过他们手中的刀笔。” “刀笔吏吗?”赵晴雅嘴里呢喃着,这一刻她才切身的体会到了皇兄的不易,原来贵为一国之君,也不是事事都能掌控的,她这样想着。 “嘴上满口的仁义道德,手里却在干着最肮脏的事情,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圣人门徒啊。” “皇兄,我错了,以后我都不跟你任性了。” 赵广轻抚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朕既然坐上了这张椅子,这一切便是朕该承受的,欲戴王冠,必受其重,自古皆是如此。” “哼……真恨不得杀光他们。” 御书房里安静了片刻后,赵广才重新开口道,“平阳啊,应付那些老狐狸们没有那么简单的,自古皇权不下乡,这天下暂时还需要他们替朕维持着稳定。你刚才说起陆离高价卖粮之事,其实他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他既然不为赚钱,为什么不把粮食卖的便宜一些呢,就连那些衣冠禽兽们都在熬粥布施,他为什么就不能捐出一些粮食?” “平阳,朕且问你,若是陆离此时将粮食卖到二两银子会怎么样?” 赵晴雅不假思索的就开口道,“当然是会有更多的百姓能买得起粮食呀。” “你只是想到了百姓们会买粮,其他人就不会买吗?” 听到这赵晴雅恍然大悟,睁大了眼睛问道,“那皇兄的意思是……” “不错,如果陆离真的敢那样做,朕敢笃定不出一天,他手里的粮食就会被豪门大族抢购一空,市面上就再也见不到一粒可卖的粮食了,你刚才还说他不体恤寒风中的百姓,卖粮食的时候搞限购,此法同样是为了针对那些人的无奈之举,现在你可明白了吗?” “这就是他的从商之道吗?” “远不止如此,他临行前已经与朕商议过了,他愿意拿出五百万两白银,投入到这场粮荒之中来平息粮价,至于卖粮所得之钱,陆离也说了他分文不要,而且会拿着这笔钱继续派人南下购粮,来填补京城的粮荒。” 听到这里时,陆离的形象突然就在赵晴雅的心中变的伟岸了起来。 …… “公子,咱们既然要帮助百姓渡过这次粮荒,为什么还要把粮食卖到这么贵呀。” 马车内,小青竹跪坐在陆离的身后为他揉捏着肩膀,嘴里问出了一个她一直都不理解的问题。 闻言,陆离揉了揉鼻梁,顺势放下了章邯搜集来的密报。 “别捏了,过来坐。你呀,人不大,关心的事情还不少,小孩子想的事情太多了,是容易长不高的,知道吗?” “啊?”小青竹刚要说点什么,却看到了陆离那副似笑非笑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公子骗了。 她气的鼓着腮帮子道,“公子就会骗人,还说自己是什么天下第一老实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你骗了。” “你可不要败坏我的名声啊,公子我向来童叟无欺,我做生意那可是有口皆碑的。” 小青竹眼见自己完全招架不住自家公子的厚脸皮,索性又将问题绕了回来,“公子是怕那些粮食卖的便宜了,被那些坏人买走吗?” “哎呦,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这只是一方面罢了。” “那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这一路北上的灾情你也看到了,雪灾所波及的地方,并不只是帝都这一城之地,如果我预计的差不多,京城缺粮,别的州郡也应该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粮荒,只是帝都的情况会更严重一些。至于我为什么不降低售粮价格,那也是没有办法啊。” “啊?可是公子不是说纳川商会囤了一大批粮食吗?” “是囤了不少,但是这些粮食面向一座二百万人口的巨城来说,那只是杯水车薪,想要从根源上缓解粮荒问题,只靠我们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要做的是要稳定住粮价,不让粮价继续上涨。” “可是僧多肉少,粮价怎么可能不上涨呢?” “所以啊,我们只有让那些屯粮的狗大户觉得再也无利可图,他们才会抛售出手里所屯的粮食。” “那些吸血鬼不榨干百姓们手里的最后一分土地,怎么可能会罢手呢?” “你倒是看的挺透彻,只是他们也并非铁板一块!我之所以要以高价卖粮,就是为了分化他们。” “分化他们?那些人都是一些成了精的老狐狸,岂是公子三言两语就能分化的。”小青竹瞪着大眼睛,明显是不太相信陆离所说的话。 “不信?那我且问你,如果你是一个没受过雪灾的南方粮商,当地的粮食二三两一石,当他听闻了京城里的粮价翻了十几倍,你会不会在当地收购粮食转卖来帝都?” 小青竹有一些听明白了,只是他还是疑惑的说道,“公子也说了这次屯粮风波,是由门阀世家在背后操纵的,那些南方的粮商们,敢在此时私自卖粮吗?” “你说的不错,只是你还是太低估那些商人们的贪婪了。你知道吗?一门生意有五成的利润,他们就愿意去冒险一试,有十成利润他们就敢罔顾王法,像现在这样有十几倍的利润,别说门阀世家说话不管用,就算是株连九族的风险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 “原来是这样啊。” “这次屯粮的人里,不只是只有大族,同样也有着庞大的乡绅群体,他们虽然被百姓们视为腰缠万贯,其实手中的现钱并不算太多,我们只要将粮价打压到这些人撑不住了,粮荒自然也就平息了,用市场规律和人心去打压粮价,是远胜于政令律法的。” 听到陆离解释完,小青竹满眼都是崇拜。 第231章 前路难行 随着车队离开京城越来越远,帝国引以为豪的驿路网也开始崩坏。 车队行至第五天的时候,众人就已经分辨不出驿路了,前方有的只剩下了年久失修的轮廓。 在通往兖州的道路上,陆离一行人顶着风雪终于寻到了一处驿站。 这处驿站位于一座山脚下,屋舍极为简陋,唯一与其他驿站相同的是,它同样留有一处给官员们歇脚的小院。 当陆离带人踏入驿站后,这次不等他将上任的文书递出,驿丞就屁颠屁颠的将他们一行人引入了小院。 这个驿丞长相干瘦黝黑,若不是他自报名号,众人只会以为他是一个村中的老农。 瘦黑驿丞虽然身居偏远,但是眼力劲还是有的,在看到陆离一行人的豪华车队时,他就认定了这一行人非富即贵。 刚进入后院,陆离便吩咐着驿丞去准备饭菜了,当然了,陆离也没忘记向他抛出了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这乐的驿丞眉眼都挤到了一起。 刚一进屋内,小青竹就为陆离拍打起皮裘上的雪花,“我自己来就好,你去把火盆点燃吧。” 小青竹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即便走到火盆边蹲下来摆弄木炭了。 “公子,我们为何不直接赶去济阴郡上任,反倒是要绕行至济阳呢?” “济阳乃是兖州刺史府所在,我们远道而来,礼数还是不能少的,总归是要去打个招呼的。” “可是公子不是说,你的济阴郡守之位,是不受兖州刺史节制的吗?既然这样,我们还去刺史府自讨没趣干嘛。” “这是两码事,虽说我们不指望兖州刺史,能够为我们治理济阴郡提供帮助,但是至少不能让他给我们使绊子,以后共处一州之地,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以前总听别人说当官的肠子百转千回,看来还真没有说错……” 还不等小青竹嘴里咕哝完,脑门上就狠狠的挨了陆离一个脑瓜崩。 “哎呦……” “看来是我平日太娇纵你们了,现在连公子都敢数落了。” “没有没有,公子和其余当官的不一样,公子是个好人。”看得出来小青竹的求生欲还是极强的,几句话就把陆离哄的十分舒服。 “这还差不多,算你会说话。” …… 就在主仆二人闲谈之际,驿丞已经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进来,饭菜并不丰盛,除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团子外,就剩下一盆热汤了。 “大人您凑合着吃点吧,如今大雪封路,小人实在是找不到其余的吃食了,还请您能见谅。”说话间驿丞还时不时的偷眼观察着陆离的反应。 其实驿丞说这话就有一些违心了,这处驿站里的吃食和这场大雪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放在平日里,驿站也没有太多其他的吃食,要是问起原由,这里单纯就是穷罢了。 陆离只是瞟了几眼驿丞的神情,便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想必他是在担心自己刚刚收下的银子,毕竟那么大的一锭银子,只弄来这么点吃食凑数,实在是有一些说不过去。 不过陆离并没有点破他,不说那点小钱他并不在意,只说驿丞能鞍前马后招待下这么多人,这钱花的就不亏,何况他们已经风餐露宿多日了。 “驿丞怎么称呼?” “回大人的话,小人姓贾,叫贾旺财,祖上三代人都是此地的驿丞。” 听到这个名字,陆离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在为他盛汤的小青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离瞪了一眼小青竹,这才继续对着驿丞询问道,“此处到了什么地界了?” “大人这是要去哪里,此地乃是豫、兖两州的交接之地,向北再行几里便进入兖州管辖了。” “我们要到兖州刺史府,不知离这儿还有几日的行程?” “这可不好说啊,换做以往最多三五日的路程,只是听北边过路的客商说起,兖州遭受雪灾更为严重,如今大雪封路,道路难行,小人估摸着至少也需要七八日吧。大人若是没有要事,小人觉得您大可先在这里安顿几日,待到雪融冰消再走不迟。” 对于驿丞的建议,陆离不置可否,道谢之后便让他离开了。 “我觉得驿丞说的不无道理,再急我们也不急在这一两天时间。” 陆离大口的嚼着野菜团子,抬头看了小青竹一眼,他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汤,这才说道,“怎么,前几天风餐露宿的日子受不了了?” 这也不怪小青竹受不了,换做其他人也是很难适应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陆离这般,常年混迹于戈壁黄沙之中。 这种酷寒的风雪天露宿荒野,还真不是每个人都能抗得住的,随行的人里嘴上不说,其实很多人都已经扛不住了。 这些人里除了一部分是陆离的心腹之外,多数都是他向小皇帝要来的百家学子。 此行陆离几乎挖空了帝国学宫里的佼佼者,这些人都是他准备带往济阴郡里任职的。 他们虽说都是一些苦出身,但终究还是一些读书人,就算他们的体质强于那些儒生,那也强不出太多,他们能咬牙坚持走到现在还没有怨言,陆离都已经感到很惊奇了。 “时间不等人啊,我们需要尽快的前往济阴郡中看看,我们能早到一日,那里或许就能少死很多人。” “公子的意思是济阴郡的灾情也不容乐观?” “或许吧,只是就算没有这场雪灾,这次的土地兼并也定然会波及到兖州,对于百姓而言,饿死和冻死没有区别,赶紧吃饭吧,啃了这么多天的干粮,终于能吃上点热乎的了。” 饭菜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是陆离还是吃的很香,可能是他多日以来啃干粮啃的,也可能是他想起了这一路上看到的那些食不果腹的灾民。 第232章 钱是英雄胆 用过饭菜后,陆离便带着小青竹巡视了一遍随行人员,在确定了大家都没有任何问题以后,他才放心的离开了。 在离开驿站的客房后,二人并没有回到小院,而是溜达进了驿站前堂。 离京之后车队就一直在赶路,除去章邯派人时不时送来的前方战报外,陆离几乎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而驿站除了是官员、客商的歇脚地之外,同时也是一处消息集散地,陆离之所以要来到前堂,便是想要碰碰运气,听取一些北方的传闻。 二人走到门外还未进门,便听到了前堂内传出的喧闹声。 驿丞贾旺财看见陆离走了进来,连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大人何故亲自来到前堂,有事您吩咐婢女支应我一声就行,这前堂里都是一些南来北往的客商,都是一些糙人,您还是回后院里休息吧,如果让他们冲撞了您,那可就是小人的罪过了。” 看到驿丞如此殷勤,陆离只是冲他笑着说了一句,“无妨,我喜欢热闹。” 驿丞听到陆离执意要进入前堂,也不再劝阻,手脚麻利的为他收拾出了一张干净一点的桌子。 “大人这边请,驿站里陈设简陋,您多担待一些。” “有劳了。” “瞧您这话说的,这都小人应该做的。”为了对得起那锭银子,驿丞在极力的讨好着陆离。 陆离落座没一会,驿丞就吩咐着跑堂,送上来一壶热酒。 在小青竹为陆离斟酒时,驿丞又亲自端来一些下酒菜,说是下酒菜其实只有一碟花生米和几个小咸菜。 将小碟放到桌子上后,贾旺财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道,“大人对不住了,店里只有这些吃食,您看……” 看到驿丞的窘态,陆离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驿丞有心了,这已经很好了。” “那大人且慢饮,有事您招呼。”说罢,贾旺财就退了下去。 酒不是好酒,菜也不是好菜,好在酒够烈,店里也够热闹。 “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你也累了,回房里休息吧,我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就好。” 小青竹又为陆离斟满一碗酒,才摇了摇头道,“公子我不累,一个人喝酒不就成了喝闷酒了吗,我陪公子。” 闻言,陆离宠溺的揉了揉小青竹的脑袋,“好了,别倒酒,过来坐着休息一会吧。” 小青竹刚想要拒绝,便看到了陆离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随即只能乖乖的坐到了他的对面。 主仆二人的到来,吸引到了不少旅客的目光,这些人里面虽然也有几个小有身家的客商,但是比起陆离这身行头,那就是天差地别了。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陆离非富即贵,可是现在大家既然都被困在这处偏远的驿站中,这难免就有人想着趁机上前来攀谈交情了。 起初只是邻桌的几个客商,隔桌遥敬了陆离几杯,众人看到陆离待人随和,便借着酒意围了上来。 陆离本就是生长于西北的荒苦之地,对于这种的事情,他并不排斥,只是几杯酒下肚,就和这群豪爽的汉子打成了一片。 “陆公子当真是好酒量啊,我贺老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在酒量上,能让我自愧不如的人。” “是啊是啊,陆公子小小年纪,酒量居然如此了得,当真是令我等佩服。” 推杯换盏之间,陆离是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酒,他几乎都是一杯饮尽,这看得众人不住的啧啧称奇。 他们不知道的是,陆离自小有一个嗜酒如命的爷爷,受到爷爷的影响,他从记事起就开始偷酒喝,为了这事小时候可没少挨揍。 关键是陆离爷爷喝的酒,并不是市面买来的那种酒,老爷子每次买酒回家之后,都会亲自用一种秘法重新酿制一下。 这就导致经过老爷子亲手改酿的美酒,在烈度上通常比那些市面上所谓的烈酒,要更烈几倍不止。 众人喝的酒酣耳热之际,陆离豪爽的为所有人又添加了一些吃食,这让这群豪爽的汉子们对他的好感倍增。 “陆公子真性情,今日能在此地相遇,是我张五的福分,我敬您一杯。” …… 就在这时,驿站角落里一只酒碗被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只见跑堂小厮被人揪着衣领提到了半空中,这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操你妈的,是老子喝酒不给钱了还是咋地?居然敢拿这种狗都不喝破酒来糊弄老子,真当老子喝醉了吗?!”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听口音像是辽东人,他这一声暴吼,使得整个驿站都安静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驿丞连忙赶过去拱手道歉。 “哎呦,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客官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如果小店有哪里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先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再怎么说,这驿丞也是一个帝国官员,即便他是一个连芝麻绿豆都不如的小官,那也还是有三分薄面的。 “哼!让他自己说!”见到驿丞赶了过来,大汉便松手将小厮推了出去。 跑堂小厮连退了好几步这才稳住了身形,不待驿丞上前责问,就见小厮满脸后怕的指着大汉说道,“这厮好生无礼,我在为客人们送酒,他突然就对我发难,莫不是出门时银钱没带够,想要赖账不成?” 一听到这话,围观的众人全都看向了大汉,就连驿丞也觉得小厮说的很有道理,毕竟大雪封路有一些时日了,很多人已经在驿站住了不短的时间了,身上没有钱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大汉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江湖人最重一个脸面,如今被人如此围观着,瞬间涨红了脸。 “放……放屁!老子吴海山在辽东那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我会差你这点酒钱!” 说罢,他便将一个有一些破旧的钱袋子拍在了桌子上,钱袋子虽然有一些瘪,但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铜钱碰撞声,证明着里面确实是有钱的。 看到这个钱袋子的模样,有几个商贾打扮的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这让大汉的脸色顿时青一块紫一块的,就连说话的嗓门也降低了一些。 这也正应了那句话,钱是英雄胆,也是男人的底气,此时大汉把这句话表现的淋漓尽致。 第233章 怨气 大汉看到自己在被众人围观嘲笑,心里的火气顿时又升了起来,只是这次不等他继续发作,就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了出来。 “如今大雪封路,道路难行,大家能在此偏远之地,寻得这处遮风避雨的驿站,已经是极为不易了,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大哥先消消气,有什么话你且说来,大家为你评评理。” 说话的人正是陆离,他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是任由此人这么闹下去,这酒也就没法继续喝了。 见到有人给台阶了,大汉也是就坡下驴道,“还是这位公子说话中听,我老吴也不是那些不讲道理的地痞,只是这酒确实有问题!不信的话,大家尽可以自己尝尝。” 说罢,吴海山便拿了一只干净的酒碗倒了一碗。 他将酒碗往前一推,那意思是大家尽可以尝尝。 见到围观的众人皆没有反应,陆离走上前一步端起来了酒碗,他先是将酒碗端在鼻尖嗅了嗅,这才小抿了一口,顿时一股酸涩的味道充满了口腔。 驿丞看到陆离喝的皱眉,自己也接过酒碗喝了一口,他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随即贾旺财也不等众人再说什么,便自顾自的走上前去对着大汉深深一揖。 “这位客官对不住了,是小店的问题,这样吧,我把您这几日的饭钱都免了,您看行不行?” 吴海山听到驿丞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也顺势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 “别打哑谜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啊对啊,是不是驿站想趁我们喝多了以次充好啊。” “驿丞大人,您这可就不厚道了,我可是南北走货第三次来到这处驿站了,您这事儿做的……” “是啊,一壶酒才几个铜板啊,您看您至于吗?” 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嘲讽指责着贾旺财,陆离也将目光投了过去,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大家的质问,贾旺财满脸无奈的全场作揖,等到众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这才说道,“大伙听我说一句,听我说一句。” “以贾大人的为人,想必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我想这其中定是有着其他的隐情,大家暂且听听他怎么说。” 说话的人也是一位客商,可能是做生意经常途经这处驿站,与贾旺财也算是半个相识,所以就站出来为他说了一句公道话。 “诸位,诸位!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了!大伙都是走过南闯过北的豪杰人物,若不是第一次落脚我靠山村驿站,就当知道我贾旺财的为人,我们这里确实是穷,但是我们穷的有骨气,我们就算是再穷,也不至于拿假酒蒙大伙,这位客官刚才说的不错,一壶酒才几个铜板啊,这次的事是真的事出有因。” 听完贾旺财这一番话,众人的情绪也被安抚了下来,随即便有人接话道,“我刚才也尝了一口,这酒确实是酸涩难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说到这里,贾旺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啊,今年粮食欠收,又逢这么一场怪雪,店里是实在无粮酿酒了,刚才这位好汉喝的这一碗酒,其实是我们自己平日里喝的,这酒不是用粮食酿造的,而是用山上采来的野果酿造的。由于这场怪雪封路,驿站里留宿的食客太多,我们储存的酒水已经被大伙喝完了,这小厮兴许是在地窖里打酒的时候没有注意,将这野果酒就给打了出来,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诸位,我在这里先行给大家赔礼了。”说罢,贾旺财又对着众人一作揖。 众人一听店里没有酒了,有几个人顿时就急了,要知道被困驿站的日子本身就很难熬,再没有酒水打发时间,这让这些人可怎么熬啊。 “那还不赶紧派人去村子里买酒,如今赶不了路,再断了酒,这不是如同坐牢嘛。” “就是就是,赶紧派人去找酒啊。” “都在说什么胡话呢!你们自己看看外边的风雪,怎么出门?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这不是在难为驿丞吗?” 就在众人催促驿丞出门找酒时,还是有那么几个有良心的人,站出来为贾旺财说了句话。 “诸位,并非是我不想给大家找酒,要说外边的风雪,我忍忍也能走到酒铺,只是这周围确实是没有酒了,大家应该知道,今年的粮荒尤胜从前,百姓们连饭都吃不饱了,谁家还有余粮酿酒啊。” 听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虽然大家心中还有一些不甘心,但是他们也承认贾旺财说的就是事实,一时间驿站内陷入进了安静之中。 “日他娘的!都怪那个狗皇帝!百姓们种地养活着那群官老爷,狗皇帝还要如此盘剥我们,若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我们就反他娘的。”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听得众人心肝一颤,寻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名叫做吴海山的辽东大汉。 这些话换做是平时,他肯定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可是今天却是不一样,一来这处驿站位于穷乡僻壤间,天高皇帝远,二来就是借着一肚子怒气和酒意了。 所有人虽然在初听时吓了一跳,可是没一会儿就都回过神来了,不但没有人劝说他不可乱语,反倒是几个人一起跟着附和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这狗皇帝整天在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他几时关心过百姓们的死活。” “那可不,我听说皇帝可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么多女人一天换一个,他那小身板受得了吗?哈哈哈......” “你说的这些才哪到哪啊,我听京里的亲戚说,狗皇帝每顿饭可是不下于一百多个菜肴,就连宫里养的畜生都比我们吃的要好。” “这么冷的天,就是不知道宫里养的狗,是不是也能穿上皮裘?”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欢笑。 贾旺财本欲出言制止的,但是他用目光扫过的这群满肚子怨气的醉鬼后,就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独自走到门后紧紧了门栓。 他在心里想着,就任由他们去吧,反正这里天高皇帝远,声音传不到京城,何况此时外边风雪遮天,谁会吃饱了撑的跑去官府告密,就任由他们过过嘴瘾吧。 第234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当众人重新落座的时候,本来不相识的几个人,也坐到一起畅聊了起来,只是聊天的内容从吹牛打屁,变成了帝国当下的民生时政。 “谢老弟说的对,那群当官的除了会搜刮百姓以外,哪个会在乎百姓们的死活,就说今年的粮荒,说是天灾,可谁又敢说不是人祸呢?” “哎……谁说不是呢,咱们走南闯北的倒卖点货物,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层层盘剥,就说上次我们贩布去往冀城,居然被当地的衙门收里一个什么安境保民税,几车布匹本身就赚不了几个铜板,最后白白给衙门打工了,狗娘养的玩意。” 就在这位贩布的孙掌柜,和别人抱怨的时候,有一位走货的客商靠了过来对着他拱了拱手说道,“孙掌柜可否细说一下这个安境保民税啊。” “哦?这位老弟对此事感兴趣?” “不瞒您说,我们这次走货恰巧正是冀城,如若真如孙掌柜所言,那么我们宁肯改道去往更远一点的郡县了。” “哎……此事绝非我酒后胡言的,当地官府已经贴出告示了,说是新帝登基颁发新政,正是帝国用钱之际,特此添加了这么一项商税,这年头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多谢多谢,若没有孙掌柜的提醒,我们此行恐怕是要吃大亏了。”说罢,客商连连拱手对着孙掌柜道谢。 “这操蛋的世道,是一丁点都不给普通百姓们活路啊,这新皇帝登基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折腾的整个天下哀声哉道,依我看呐,乱世不远喽。” “你们说这皇帝小儿,住在宫里锦衣玉食的不好吗?为什么就非要颁发新政弄得民不聊生,他就不怕把这江山基业断送在自己手里吗?” “谁说不是呢,我们老家那里的读书人,就没有一个人夸过这新帝的,要我说啊,在这样天怒人怨下去,用不了多久,这江山就要改名易姓喽。” …… 驿站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唯独陆离端着酒杯若有所思。 “公子,那些人为什么都在骂皇帝陛下呀,我上次见他,觉得他挺和善的,公子也说过,陛下自登基以来就勤政爱民,是一位难得的好皇帝啊。” 小青竹的问话,打断了陆离的思绪,回神后,陆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回答道,“想不通?” “想不通。” “事情很简单,陛下只是一位政令的制定者,却不是实施者。” “什么意思呢?” “你想啊,如果说哪个州府河道决堤造成水患,朝廷收到奏报之后会怎样?” “当然是下拨钱粮赈灾啊。” “你说的不错,可是你仔细想想,陛下下旨赈灾规定每户十两的银钱,然后让每家每户出一名劳力修堤筑坝。” “这是一件好事啊。” “这件事情真到了地方上的时候,事情就变了。” “公子的意思是?” “在救灾银下放的过程中,不仅每层的官员会克扣下一部分银钱,就连发钱的小吏同样会截留一部分,银子真到了百姓们手里的时候,可以说是十不存一,若是哪些地方官吏的心肠再狠一些,这件朝廷赈灾的好事,恐怕就会变成了地方强征徭役,说不准还要让百姓们自己带上家中的农具前往堤坝干活。” “啊?他们怎么敢这样,那可是……那可是……” “呵呵,可是什么?”看到小青竹听的满脸吃惊,陆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们……他们就不怕事情败露吗?这种贪腐案若是被人捅到朝廷里,难道就没人会管吗?” “你啊,还是太天真了,不说那群朝中的大人们有没有从中收取过好处,就说想要告状的当地百姓们,你信不信,不等他们走出县城,就会被人扔进乱坟岗。” “这不是无法无天了吗?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 小青竹虽然是在鬼城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长大,但是她难得的保留下了一份纯真的心,听到这些官吏们的所作所为,气得她紧咬着牙关。 “你若是那些百姓,你会不会恨皇帝?” “我好像懂了一些了。” “你要知道,每个官员对下发号施令的时候,打着的都是皇帝的旗号。百姓们虽然恨官员,但是也会更恨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那……那陛下,陛下他岂不是很委屈……”说到这里,小青竹都有一点可怜那位英俊的小皇帝了。 闻言陆离只是淡淡一笑,“委屈?何来的委屈,欲戴王冠,必受其重,谁让他坐上那的位子呢,所有人都梦寐以求坐上那张椅子,可是有几个人知道坐在上面的不容易。” “可是那些人明明是以客商居多,为什么连他们也对陛下有如此大的怨气?”说罢小青竹用下巴点了点,那群酒客们的方向。 “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他们虽然是商贾,但是能出来跑货的,也多是一些小商人而已,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些普通百姓。” 看到小青竹还是一脸不解,陆离又说道,“比如帝国抽取赋税,陛下定下的是十抽一,但是到了地方上就又变了。” “他们居然连帝国赋税的主意都敢打?” “当然,只不过是不能做在明面上而已。” “公子快给我讲讲。”小青竹嫣然把这当成了一个故事在听,此时好奇心驱使着她,不停的追问下去。 “咱们就拿最简单的农税来说,帝国规定的是十抽一,起初征收的是粮食,后来由于粮食的运输不便,陛下便换成了铜钱。” “收取与粮食等价的铜钱,这有什么不好吗?” “陛下的本意当然是好的,可是此事到了地方上,就被那些生财有道的官吏们想出了新花样。” “他们莫非还敢私自加收不成?就不怕被百姓们知道了酿成民变吗?” “当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了,你以为这些成了精的官场狐狸们,想的会和你这般肤浅?”说罢,陆离就用手指轻轻敲了小青竹脑袋一下。 “疼疼疼……” 看着小丫头这副可爱的模样,陆离大笑着举起了酒碗。 第235章 敛财是门学问 小青竹的脑袋被敲的有一些疼,她气鼓鼓的瞪着陆离,不待她发作,就听陆离放下酒碗调侃道,“怎么,不想听了吗?” 小青竹的大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的乱转,在权衡了一番后,小姑娘选择了压下怒气,重新用双手托起了腮帮,等待着陆离讲述下文。 “这才对嘛,请教就该有请教的态度,尊师重道,礼也。” “公子的脸皮真厚,我说不过你,公子就不要王婆卖瓜了,赶快说说这些官吏们是怎么敛财的。” 看到了陆离又拿出那副准备吹嘘自己的表情,小青竹也早有了经验,不待自家公子继续说下去,便催促了起来。 闻言陆离干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其实他们的手段也很简单,我们就拿刚才说到的粮税来说,从前朝廷里是收取粮食的,陛下继位以后,为了减少粮食运输的损耗,便改成了从百姓们手中直接收钱,如果按市价等值的铜钱纳税,其实对于百姓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是为什么呢?” “你要知道很多的地方官吏,为了搜刮民脂民膏,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他们所用的纳税量器,通常是会比市面上的大很多的,这就意味着百姓们纳税是需要多交粮的,懂了吗?” “那依照公子这么说,陛下改纳粮为收钱,这对于百姓们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了,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会有很多百姓会对陛下的新政如此抗拒?”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以为凭借着那些帝国蛀虫的贪婪,会轻易舍弃掉这么一大块到嘴的肥肉吗?” “除非他们敢私自加税,可我听说这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那些官吏们真的敢吗?” “暂且不说自古皇权不下乡,你真以为能当上官吏的人物都是傻子吗?” “可是除了欺上瞒下,我想不出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也很简单的,官吏们只需要把赋税收取的铜钱变成银子即可。” 看到小青竹那副茫然的模样,陆离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为她讲解了这其中的操作。 “帝国中的百姓们多数都不算富裕,你想啊,一个普通百姓的家里又哪里用得起银子,官吏们指定赋税只收取银子,那么百姓们就只能先把家中的粮食卖成铜钱,再拿铜钱去换成银子交税。” “可是这也没有什么不妥呀。” “天真!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就大了,各州郡的粮食生意多数垄断在这些士族巨商们的手中,他们只需要刻意压低粮价,就能使得百姓们手里的粮食贬值,然而为了交税,百姓们又不得不卖,所以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原来如此。” “这还只是其一,官吏剥削百姓们的手段何止这点啊,接下来百姓们还需要拿着铜钱,去往钱庄里兑换成银子,众所周知帝国是十分缺银子的,铜贱银贵这是共识,朝廷里虽然规定一两银子兑换一贯铜钱,可是真到了钱庄黑市就变成了,一两银子兑换一千四五百文铜钱了,这无异于让百姓们手里的铜钱,直接缩水了近三成!” “可是这对于这些官吏们有什么好处呢?” “这还想不明白吗?帝国里的八大钱庄,可是都掌握在五姓七望这些大族的手里的,这些从百姓们手里刮下的民脂民膏等于直接流入了他们的口袋,然后他们会把所有的利润按照比例分配给那些官吏,这样一来,官吏们都得了好处,因此就会更加卖力的为他们盘剥百姓,懂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小青竹听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些门阀的操作。 看到小青竹这副惊讶的模样,陆离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才接着说道,“事情还远不止如此。” “还有什么?”这次小青竹是真的有点佩服那些门阀士族的敛财手段了。 “他们还会把兑换来的铜钱熔铸成铜器,来卖去更大的价钱。” “这样做了只是他们自己赚钱了,对于百姓们好像没有什么影响吧。” “你想啊,八大钱庄几乎掌控了帝国里大部分的铜钱,一旦他们把百姓们手里的铜钱熔炼成铜器,那么市面上流通的铜钱是不是会减少?” “是呀。” “症结就在这里,一旦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减少了,那么铜钱的购买力自然是提升了,同等的铜钱能购买更多的粮食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百姓们缴税需要交出更多的粮食了,这等于在无形之中又在百姓们身上刮了一刀,长此以往,百姓们的负担会越来越大,他们怎么可能不骂朝廷,不骂皇帝?” 听完陆离讲述的这一切,小青竹已经瞠目结舌了,她原以为这些权贵阶级,只是比较幸运的继承了祖上的功劳,才能传承数百年形成门阀世家的。 “怪不得公子一直把他们称作狐狸,就单说这敛财的手段,都已经不是普通百姓们能想明白的了。” “窥一斑而知全豹,我跟你讲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 “公子对时政见解,令在下钦佩不已。” 就在主仆二人交谈之际,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自他们的桌后传来。 闻言陆离放下酒碗侧头看去,说话的是一名中年人,长相普通,穿着一般,却是一身读书人打扮。 “这位公子是在下唐突了,刚才听闻公子的见解十分独到,当真是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望公子莫怪。” 陆离上下打量了这个人一会,这才不急不慢的开口道,“都是酒后戏言,先生全当听个乐就好。” 说罢,他便起身对着中年人回了一礼。 “哎~~这岂能是戏言,公子之言在下细想之后,觉得十分有道理,正可谓是一针见血。” 听到此人的吹捧,陆离只是莞尔一笑,索性也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转而询问起了对方的身份。 第236章 法家寒士 中年人见自己的吹捧,陆离不为所动,不禁脸色有一些诧异。 按照他的想法,以陆离的年纪是不该有这么淡定的表现的,可惜这次他想错了。 “在下王炳文,幽州人士。” 听闻中年人的自我介绍后,陆离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拱手道,“陆离,相遇即是有缘,若不嫌弃,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听到陆离的邀请,中年人也不客气,径自搬来一把长椅就坐了下来,“多谢陆公子的盛情,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虽然嘴上说的很客套,但是丝毫没有见外的意思。 见到中年人落座,小青竹便起身重新站到了陆离的身侧。 这一幕让中年人有一些愣神,因为他能从陆离的穿着上看出,陆离定然是非富即贵的,但是反观小青竹的举动,一眼便能看出她是个侍女。 在这方被儒家礼教禁锢几百年的土地上,别说主仆二人不能同桌,就算是那些身份地位不相仿的人,也是极少有机会坐到一起的。 王炳文起初猜测这主仆二人是那种关系,是因为主人的娇宠,但是再细想,以小青竹的年纪看起来又不太像。 就在王炳文在观察陆离二人的时候,陆离也在暗自猜测中年人的意图。 “看先生打扮也不似走货的商贾,为何也被困在这偏远驿站?” “陆公子好眼力,不错,在下并不是商贾,我此行南下是为了进京赶考的,眼下风雪阻路,这才在此地耽搁了行程。” “哦?先生这是要出仕为官啊,失敬失敬。” “陆公子谬赞了,新帝登基后就大力推行科举,我不过是想去京城碰碰运气罢了。” 中年人嘴上说的谦虚,但是陆离观他神色,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不知先生所学的是何家何派?” “各家各派虽然都略有涉猎,但是我主修的乃是法家法治派。” 闻言陆离不免多看了王炳文几眼,要知道如今整个天下的旧时法家,早就名存实亡了。 说起法家的兴盛时期,那要追溯到几百年前了,那个时期正是中原大地群雄逐鹿的时代,自商君变法一举为先秦帝国的横扫六合奠定了根基,从此百家学派便是以法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直到后来的先汉帝国,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独尊儒学一派,这才使得法家学派逐渐走向了衰败,不过这也只是法家衰败的一部分原因而已。 真正使得法家彻底衰败的主因,还是要归功于儒家的宣传和打压。 其中最为世人熟知的便是秦法猛于虎的宣传了,自此人们逐渐形成了谈秦法而色变的共识。 儒家先是将秦帝国的灭亡全部归罪于了秦法的严苛,随后便以满口的仁义道德,开始了全方位的否定了法家的理念,自此法家一派便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改换门庭投入了儒家的一方,成了儒家排除异己的工具,而另一派只能沦落在市井坊间苟延残喘。 要说诸子百家之中,儒家为何单单对法家煞费苦心的打压,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 有焚书坑儒的世仇,也有对法家曾经辉煌的畏惧,不过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最后归其原因只有一点,那便是儒家势力成为了这个天下的掌权人,旧时法家的理念已经严重的侵害到了他们的利益。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说,其实也不难理解,儒家掌权以后一跃成为了新的权贵阶级,而法家的法治思想讲的是,下可以管束黎民,上可以刑至王公,当法不避权贵的时候,必然触犯到了儒家的利益。 试问儒家作为帝国的既得利益者,又怎么会傻到在自己头顶上,悬挂一把随时能要自己命的利剑呢? 这群儒家的掌权人,为了能方便自己在帝国中上下其手,最终搬出了儒家的仁和礼,为这个天下重新制定了规矩,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刑不上大夫了。 自此以后帝国律法只是约束百姓们的律法,而制定律法的人,却是那群可以站在律法之上的读书人了。 在现在天下学子的眼中,研习律法已然成了已经一件令人不耻的事情了,他们更推崇的是以礼法,以道德去教化世人,而不是动不动就刑狱加身的法治。 “法家?先生是想考取刑部,将来掌管刑狱?” 闻言王炳文摇了摇头道,“陆公子误会了,刑狱之学虽然也是法家的精髓,但是终究只是小道而已,王某研习的法学是传承于商君一脉的法家法治派,他日我若能有幸出仕为官,王某必当将此生致力于整肃吏治,富国强兵,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说这话的时候,王炳文满脸潮红,看上去像是酒意上涌,但是他的目光却是坚定无比。 “先生果真有此志向?” “事在人为。” 王炳文说出自己的所学以后,他本以为会迎来陆离的不屑与嘲笑,因为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年轻时但凡与人说起自己的理想,都会迎来别人的嘲笑。 一来这个天下已经被那些所谓的儒学腐化已久,二来他一个寒门学子却逢人就妄谈鸿鹄之志。 要知道商君的法治派可不只是用刑狱约束世人这么简单,那可是实打实的强兵富国之道,换言之,这是一种经世济民之道。 “如此浑浊的世道,先生还能有此志向,实乃令人钦佩。”说罢,陆离拿起酒碗敬了王炳文一碗。 王炳文有一些受宠若惊,赶忙拿起酒碗迎了上去,酒碗相碰,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陆公子不笑我井蛙语海,夏虫语冰,我已经很感激了。” “先生这是什么话,这天下若是再没有像先生这般,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读书人,百姓们还能有什么指望,你说呢?” 王炳文在借着酒意说出自己的志向以后,此刻却是有点后悔了,他虽然不曾混迹于官场,但也是知道交浅言深是取祸之道。 他刚才之所以走上前来搭讪,只是因为胸中郁气无人诉说,恰逢又听到了陆离的那番言论,这才没忍住走上来想要攀谈几句。 陆离看到王炳文端着酒碗有些踟蹰的模样,也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于是说道,“先生勿要深思,你我萍水相逢,咱们只是志同道合的喝酒闲聊罢了。” 好在王炳文也是一个豁达的人,只是愣神片刻便释怀了,他抱着就算考不中科举,最多回家种地的想法重新拿起了酒碗。 “陆公子,我敬你一碗。” 第237章 不速之客 就在陆离与王炳文喝酒闲聊之时,一阵阵马匹的嘶鸣声自驿站外响了起来。 随后驿站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拍的砰砰作响,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驿丞立刻吩咐小厮跑过去开门。 只是还不等小厮将门栓彻底抽出,只听咣当一声,一扇破旧的木门就被人从外面给踹开了。 小厮在猝不及防之下,连连后退,险些被木门给砸到,见状,驿站众人也纷纷放下了酒杯,将目光投了过去。 木门刚被踹开,一阵呼啸的寒风裹着飞雪就吹了进来,这一幕看的陆离也跟着皱了皱眉头。 “他妈的,怎么开门这么慢,你小子是想冻死哥几个吗?” 伴随着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众人才看清状况,来者原来是七八个军武打扮的壮汉。 这一伙当兵的刚一走进门,就对着跌倒在地的小厮破口大骂,小厮则是一脸委屈的不敢言语。 这些人走进驿站后,完全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他们也不管屋内众人的反应,径自脱下蓑衣拍打起了风雪。 一时间驿站内寒风阵阵,雪花乱飞,顿时惹起了屋内众人的不满,有几个人想要和这伙人理论,可是最后都被身旁的同伴给劝住了。 驿丞贾旺财本来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是在看到驿站大门被人踹开后,也难得的拉下了脸来。 “诸位军爷,这是作甚?若是有公务换马歇脚,还请出示公函。” “你是何人啊?还不快快给我们弄些酒肉来暖暖身子。” 见到有人上前答话,一个为首的军官挑了挑眉毛,满脸不屑的问道。 “吾乃此地驿丞,不知道诸位有何贵干?” 听到眼前这个粗布烂衫的小老头就是驿丞,为首军官脸上的不屑又加重了几分。 “奥,你就是驿丞啊,哥几个有公务在身,那你赶紧吩咐人去备马,再弄些可口的酒菜来,别耽误了我们的要事,不然你这个小小的驿站可担待不起!” 军官对待驿丞的态度,就像是对待那些茶铺老板一般,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按照官场的规矩,这几个当兵的只是最低级的士卒,他们本应该对着驿丞行礼的,要知道驿丞的官职虽小,但是终究还是官员,而兵就是兵,就连这个为首士官的穿着,最多也不过是个什长而已。 但是帝国的驿丞早已名存实亡,就连驿站的日常维护,都是靠着驿站自给自足,这也难怪这伙当兵的,不把贾旺财放在眼里了。 “饭菜和马匹都有,但是还请诸位出示一下公函,你们就是再着急,可是朝廷的规矩还是不能坏的。” 贾旺财的话音刚落,就引起了这伙士卒的一阵哄然大笑。 “哎呦,没看出来嘛,你个小小的驿丞官职不大,官威还不小啊,想看我们的公函?你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就凭你也配?!” “哈哈哈哈哈……” 听到手下对着驿丞的嘲讽,什长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反而是跟着一起在笑。 “好了好了,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了,钱少不了你的,赶紧去弄点酒菜来,吃饱了我们还要赶路。” 说罢,什长从胸前摸了摸,掏出一吊铜钱扔到了桌子上,随后便不再理会驿丞。 谁知一向好说话的驿丞,在看到那一吊铜钱后,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只见他不为所动,又重复了一遍道,“诸位,规矩就是规矩,想要在驿站换马,还请出示一下公文。” 闻言,什长顿时收起了笑容,转头瞪向了驿丞,“怎么,驿丞大人这是要和我们哥几个过不去了?饭菜钱也给你了,你这是非要和我们为难喽?” 什长的话音刚落,他的手下也表现出了不满,“一口一个朝廷的规矩,老东西,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真当自己是帝国官员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讥笑。 “是啊,驿丞大人,我们头儿给你脸,你得兜着,晓得不?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什长双手抱着膀子,任由着手下讥讽着贾旺财,直到贾旺财那张黝黑的老脸涨的通红,他才朝后摆了摆手。 “我只问驿丞大人一句,今天要是没有公函,这马你是给我们换,还是不换?” 看到对方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贾旺财心里也没有了底,他自父亲手中接过驿丞之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若是其余一些大一点的驿站,还会招募几个差人维持秩序,但是他这个偏远到不能再偏的小破驿站,哪里有闲钱养人。 如今驿站里只有一个厨子和一个跑堂的小厮,贾旺财还真怕这伙当兵的来硬的。 就在贾旺财在心中权衡利弊之际,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自场中响起。 “国有国法,驿站也有驿站的规矩,驿丞的官职虽小,那也是朝廷封赏的,你们几个如此作为,将帝国律法置于何地?!” 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话语,听的为首什长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大人物,只是当他寻声望去,看到的却是一个穷酸书生打扮的读书人,这使得他顿时放下了心来。 “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哪个狗日的裤裆没关好,把你给露出来了。” 这次不等什长开口,他手下的士卒便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替驿丞说话的人,正是与陆离喝酒的王炳文,在他刚一开口时,小青竹怕他吃亏,就想上去劝阻,只是被陆离给拦住了。 说话间,王炳文就已经走到了这伙士卒的身前,他并没有理会那些士卒的污言秽语,而是对着驿丞一作揖,随后便转身不卑不亢的看向了那名军官。 “驿站乃是联通帝国的经脉,若是来人皆向将军一般不守规矩,他日若是边关报急,信使无马可换,这份责任,您担当的起吗?” 什长先是上下打量了王炳文一番,随即冷哼一声略带不屑的说道,“怪事年年有,今天还就特别多了,怎么,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跳出来管老子的闲事了?!” 第238章 王炳文的坚持 为首的军官在听到王炳文自报家门以后,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松,随后便是一脸不满的瞪向了王炳文。 面对着一脸凶相的什长,王炳文则是毫不退让,只见他又挺身走上前一步,挡在了这群士卒与驿丞的中间才朗声道。 “帝国律法乃是整个天下的规矩,凡是帝国军民皆应遵守,汝等身为军武更应该以身作则,不知将军以为然否?”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根本就不跟他讲道理。 “滚你娘的帝国律法,左一句帝国律,右一句帝国律,真当自己是那些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大人物了?我呸!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与吾等讲述这帝国律?” “哈哈哈哈……” “他娘的一个没有功名的穷酸书生,也敢跑这里来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狗屁的帝国律法,老子告诉你,帝国律是管束那些贱民的,那玩意儿可管不到老子的头上,就算老子今天砍了你,也有我们自己的军法来定夺,还轮不到你嘴里狗屁的帝国律!” “滚一边去,再他妈的废话,兄弟们先给你松松筋骨,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哥几个的拳脚硬。” 这次面对着众人的出言讥讽,任王炳文的涵养再好,也被气的嘴唇哆嗦了起来,他伸手指着这群士卒几欲开口,嘴里却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士卒们见到王炳文的这副神情,不由变的更加得意了起来。 “滚滚滚,赶紧滚,军爷们一路风雪,多日没有吃一口热乎饭了,你他妈的再跟老子废话,就让你试一试这战刀锋利不锋利。” 说话间,叫嚣的士卒已经将手中的战刀抽离的刀鞘,伴随着一阵金属的摩擦声,整个驿站寂静无声。 众人被这伙士卒的凶悍给看呆住了,当然了,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他们敢提刀砍人,只是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试一试。 拔刀的士卒见众人都被自己震慑住了,这才收刀归鞘,随即便传来了同伴的哄然大笑声。 “好了好了,临行前将军可是吩咐过,出门在外要低调,低调懂吗?别吓坏了这些客人们。” 带头士官见手下的举动甚是有效,心里也难免得意了起来,嘴上很大度的安抚起了众人。 “驿丞大人,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你瞧瞧我们就是一伙粗人,手下的人没有规矩不知轻重,还望您能多担待。” 听到这些虚伪至极的言语,贾旺财也只能跟着赔笑道,“诸位军爷先找张桌子坐下,别的事情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您看可好?” “这才对嘛,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的人,伤了和气多不好啊。” 就在众人以为这出闹剧即将尘埃落定之际,只见王炳文高声励喝道,“身为帝国军人,不思怎么报效朝廷,却在这驿站之中,对着吾等百姓提刀恐吓,不知这是哪里的军法?!” 王炳文此言一出彻底的惹恼了这群士卒,还不等这个为首军官有所动作,一柄长刀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钢刀上传来的冰冷寒意,瞬间就传遍了王炳文的全身。 “怎么,哥几个和驿丞大人说话,管你个穷酸书生鸟事?真以为自己读了两本破书,就敢对着老子指手画脚?!” 王炳文被长刀架住脖颈丝毫不敢动弹,他虽然是满心浩然正气,但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 “这荒郊野岭的,你是想让老子把你找个山沟里埋了,还是砍断手脚扔在大雪里,说话啊!” 什长打扮的军官,一边用他粗糙的大手拍打着王炳文的脸庞,一边出言恐吓着。 他本以为在自己如此一番作态之下,王炳文就算不跪地求饶,也要乖乖的闭嘴让道。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王炳文只是僵立了片刻,便迎上了自己那凶狠的目光。 “帝国律令乃是天下人的律法,我身为法家学子自当扞卫之,将军要杀便只管杀我即可,如今国法崩坏,自当有人以血补之。” 说罢,王炳文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长刀,又向自己的脖颈处贴靠过来几分。 这一幕直接看呆了驿站之中的所有人,就连这伙士卒也被王炳文的举动,弄得有一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他们本想着在这穷乡僻壤的驿站,吓唬众人一番就了事的,怎料想碰到了这么一个愣头青。 要说杀人,他们也不是不敢,只是他们此行南下是有要事在身的,此时并不想惹出祸端来。 “你!……” 此时为首的军官已经被气得面红耳赤,一个手下见状也不等他吩咐,一脚就踹向了王炳文的小腹。 他们虽然不能轻易杀人,但是把眼前这个穷酸书生打一顿还是可以的。 可惜就在这凶狠的一脚即将命中之时,一条破旧的长凳突然滑行着穿人而过,率先撞到出脚之人的另一条腿上。 士卒被长凳一撞之下,瞬间失去了平衡,随即还不等他有所反应,整个人便已经侧翻在地。 “他妈的是谁干的!” “哪个狗日的不要命了!” 就在这伙士卒四下寻找出手之人时,一个淡淡的声音自人群后方响了起来。 “这位王先生说的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然了,军中也有军中的规矩,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哪支军队,但是持刀恐吓帝国驿丞,并且随意出手伤人,只此两点,放在哪支军队里也是要杀头的死罪,你们可晓得?” 说话的人正是一直在静观其变的陆离,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字字清晰,看热闹的人群也循着声音闪出了一条道路。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他娘也想……也想……” 这群士卒先是习惯性的准备破口大骂,但是当他们看到陆离的衣着打扮以后,剩下的话语就被咽回了口中。 他们虽然是群从军的粗人,但还是懂的审时度势的,只看到陆离这一身雪白的锦帽貂裘,就断定了来人非富即贵,在没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前,他们果断的选择了闭嘴。 第239章 以身护法 这伙士卒在扶起倒地的同伴后,纷纷目光凶狠的合围向了陆离,陆离见到如此情形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云淡风轻的站在原地。 “你又是什么人?为何出手伤我部下!” 为首军官一直在观察着陆离的表情,见到陆离这副淡定的模样,一时间有一点摸不清陆离的来路,因此没敢令手下们冒然出手。 “我啊,我只是帝都里一个小小商贾,与这位王先生也仅仅是萍水相逢,只是看不惯汝等的作态,这才出手阻止,怎么,你不服气?” 听闻陆离只是一个京城商贾后,为首军官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在他心中商人赚的钱再多,那也终究是只是百姓而已,就算是那些富甲一方的乡绅,在他眼中也比不过一个庙堂末流的县令。 “哦?公子这是要替此人强行出头喽?” “天下之事都逃不出一个理字,我觉得这位王先生说的对,自然是要为他鸣几句不平的。” “这南来北往的富商,我们兄弟们也见过不少,我奉劝公子还是少管闲事为好,要知道在帝国行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子觉得呢?” 他之所以还这么有耐心的与陆离交谈,全凭陆离刚才那句来自于京师。 要知道宰相门房七品官,放在这里也同样适用,能在京城里做生意的商贾,指不定背后就会攀附着哪棵大树。 他们此行正是要前往京城,因此这才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若是换做小地方的商人,说不定此时他已经命手下们动手教训了。 “你们与驿站的破事我不想管,但是这位王先生你们动不得。” 面对着陆离这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军官已经料定了陆离必定是有所依仗,他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后才说道,“好!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算你狗日的运气好,若是没有这位公子为你求情,今日我定然先打断你两根肋骨,滚吧……别耽误哥几个吃饭。” 说罢,军官就对着王炳文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 在这伙士卒放完狠话后,事情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只是还未等陆离转身,就听到王炳文回头对着驿丞问道,“驿丞大人当真要为了这伙人坏了朝廷法纪吗?” 闻言,贾旺财已是满脸尴尬,他倒是想要硬气一次,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别的不说,单说这十几名士卒在这驿站之中动完手,到时候人家拍马就离去,吃亏是小,万一伤了人,这都没地方说理去。 “王……王先生对吧,不是……不是我不想按朝廷章程办事啊,你也看到了,我这也是无奈啊。” 谁料想王炳文与驿丞交谈的这番话语,彻底惹毛了这伙士卒,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一柄厚重的刀鞘,便呼啸着拍向了王炳文的侧脸。 只听一声闷响过后,王炳文便被刀鞘砸翻在地,瞬间口鼻中的鲜血就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我他妈的是给你脸了是吧!不知好歹东西,真当老子是没有脾气的泥人?!” 一时间驿站众人,都被这伙士卒身上散发出来的杀伐之气,吓的心惊胆战。 看到这一幕,陆离也微微的一愣神,这一瞬间他也从这伙兵痞的身上捕捉到了一些杀气,这股杀气虽然不重,但是陆离依然感觉到,他们手上是染过血的悍卒。 这不免就让陆离有了一丝惊讶,要知道在帝国之内除了几支边军以外,天下四海升平已近二十余年了,各州郡的地方军别说是上过战场了,就连闻过血腥味的恐怕也不多了。 “你们……你们尽可以将我斩杀于此,但是今天的事情既然被我撞见了,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倒地的王炳文一边疼的嘴角抽动,一边梗起了脖子,完全就是一副甘愿为法献身的姿态。 这看的陆离有一些哭笑不得,他有一些为王炳文的不识时务感到好笑,但是内心深处更多的却是一分敬意。 “我操你妈的,还敢嘴硬,来,哥儿几个,让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再尝尝厉害。” 说罢几个大汉就准备对着地上的王炳文展开拳打脚踢,见到这一幕,驿站里众人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了。 “诸位军爷,得饶人处且饶人,此人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帝国法令,不如就此放过他吧。” “是啊是啊,你们看看他这副读书人的小身板,哪里能经受得住诸位军爷的拳脚。” “不如大家坐下了喝一杯,这件事就算作罢,怎么样?” 然而王炳文最后的这番话,已经完全挑起了这伙士卒的怒气,任众人如何求情,他们都不打算轻易的放过王炳文了。 “都他妈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去!再劝连你们一起打!滚!” 看着手下对着场中厉喝,为首军官只是抱着膀子冷笑,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语。 “要你他妈的多管闲事!” “狗娘养的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干你娘的,你不是喜欢讲道理吗,你说话呀,你倒是说话呀!” 不多会儿王炳文就被人打的蜷缩在地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了,此时的他只能用双臂紧紧的护住脑袋咬住牙齿硬扛着。 陆离本来是没打算继续插手的,因为做任何事都需要承担对应的代价,王炳文既然在他第一次出手相助的时候,坚持了自己的信念,那么陆离是不会过多干涉的。 只是就在陆离将要转身的瞬间,一名士卒嫌打的不过瘾,提起王炳文的头发,他先是扇了王炳文两巴掌,随后便将他的脑袋直接撞向了桌角。 单纯的拳打脚踢,陆离是可以坐视不管的,但是这一撞下去,恐怕是要真的出人命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所有人都在心里,为王炳文捏着一把汗的时候,一只如同铁钳一般的大手,毫无征兆的就抓在了士卒的手腕处。 只见来人未曾怎么发力,那名士卒的手臂就已经被死死的定在了半空中,任其怎么挣脱,却始终不能再移动分毫。 这次出手的人并不是陆离,而是他从顺天府中挖来的捕头铁鹰张二河。 第240章 心生歹意 张二河在控制住那名士卒后,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而是侧头看向了陆离。 那名领头的什长在看到张二河的举动后,也意识到了他是陆离的人。 “公子这是何意?面子刚才鲁某人已经给过你了,你也看到了,是此人不识好歹在先,你的人再插手,这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了?” 此时这名什长的说话已经不再客气了,就连他望向陆离的眼神也开始逐渐充满了凶光。 什长的话音刚落,他的手下也全都默契的握住了刀柄。 见到如此情形,陆离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神情道,“是他不识时务在先,你们打他一顿这本来无可厚非,但是何必因为一点小事去伤及他的性命呢,这事儿是不是做的有点太过了?” “做的太过?哈哈哈哈哈……” 听闻陆离这番话,什长先是眉头一皱,随后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在这荒郊野岭的偏远驿站,如同公子这般的富贵人物,若是在这里发生点意外的话……” 什长的话虽然没有说完, 但是里面的恐吓之意,只要不是傻子,任谁也都能听得出来了。 “我若是今日非要保下他呢?” “你就当真不怕给自己招惹麻烦吗?我奉劝公子一句,出门在外还是少管闲事的为好。” 闻言陆离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决定保下王炳文了。 “桀桀桀桀,好好好!鲁某早就听闻这中原之地多豪杰,我本来只以为是一句戏言,没想到今天倒是让我遇到了,哥儿几个原想着息事宁人,只是别人不让啊!” 什长在一阵怪笑之后,后面的话陡然的加大了音量,就在驿站众人被这声暴喝震慑之时,这群士卒已经抽出了长刀。 只在喘息之间,这几名士卒就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军中围杀阵型,更是有两名士卒退守到了大门处,封锁住了众人的逃离路线。 “在北边老子要受那些鲜卑人的鸟气,如今南下中原还要受你们这群贱民的鸟气,他妈的,你们今天一个人都别想从此地踏出去了!” 说罢,这名姓鲁的军官也将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 面对着这群凶狠的士卒,陆离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对方的手腕处说道,“有点意思,你这佩刀可不是一名小小的什长可以佩戴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惊呆了驿站中的所有人,就在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士卒们已经提着战刀将人群驱赶到了一处角落。 见状张二河一把甩开了手中的士卒,第一时间便护到了陆离的身前。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死人是不需要知道太多的。” 什长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心底却涌来一丝丝不安的感觉。 仅凭陆离一眼便识出了自己的佩刀,他就知道陆离的身份,恐怕不仅仅是一个京城小商人这么简单了。 “现在命你的手下们收起刀,今天的事情全当没发生过,你看怎么样?” “我鲁某人虽然只是一个粗人,但是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我观公子也非凡人吧,今日如果就让您这么走了,他日您若是想起此事找后账,吾等恐怕担待不起啊。” 他的这番话既是说给陆离听的,也是说给自己手下这帮士卒听的,因为他知道只有让手下的弟兄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才能毫不犹豫的下死手。 “兄弟们听好了,这驿站地处偏远,动手的时候都做的干净一点,这些人多是一些客商,他们身上肯定携带了不少财物,一会儿搜的干净点。” 没人能想通为什么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杀人越货。 闻言所有人都懵了,有几个胆小的商人甚至被吓的瘫软在地。 “军爷军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啊,我们……我们只是一些行脚客商,我们可没有招惹你们啊。” “是啊是啊,您若是想要钱,我们给你就是了,何必要伤吾等性命啊。” 一时间哭嚎之声响彻整个驿站,唯独陆离站在原地盯着面前的军官。 “军爷,给,给您,都给您,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望您能给我留一条生路啊……” 说话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行商,他将怀里的钱袋掏出以后,就想哀求对方饶自己一命,只是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被一名士卒一脚给踹开了。 “滚你娘的,怕了?现在知道怕了?哈哈哈哈……我告诉你,晚了!钱,我们要,命,我们也要!” 说罢,这名士卒就将战刀提到嘴边,随即便在上面舔舐而过。 “兄弟们,动手!” 谁知什长的命令刚一出口,便被一个更大的声音给盖了下去。 “住手!都住手!都住手……” 什长寻声望去顿时被气乐了,说话的人居然是刚刚被打倒在地的王炳文。 只见王炳文吼出这一句话之后,身形便开始了摇晃,直到他扶住一处桌子,这才稳住了身形。 “此事皆因我而起,还请……还请将军能放过店内之人,我愿……愿意以一命抵之。” 听闻此话,陆离也被王炳文给气乐了,他的这番话虽然有担当,但是为时已晚。 “那就是没得谈喽?”陆离盯着对方问道。 “公子到了下面也别怪我们,我们缺钱又不想给自己留麻烦,您担待则个,您放心天寒刀快,我不会让公子吃痛的……” 话说到最后,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见到什长提刀走了过来,张二河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挡在了陆离的身前。 只是这次还未等他一展身手,驿站内的局势再一次的发生了反转。 感觉到店内气氛变化的什长,刚一回头就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他带来的所有士卒,早已不知何时被人全部割颈到地,地上只剩下了大滩大滩的鲜血,不断的从尸体上向外涌出。 第241章 意外收获 此时每一名士卒尸体前,都站着一名手持短匕的护卫,就在驿站内刚起冲突之时,人群中早已不知从何时起,混入了一些冷漠的面孔,这些人全都是章邯为陆离秘密培养的卫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这名什长惊得张大了嘴巴,震惊过后,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伴随着恐惧,顿时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绪。 “你……你们……” 看到为首军官这副模样,陆离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淡然的转身走向了后院。 “拿命来!” 陆离刚一转身,那名什长便一声暴喝,随即就挥舞着长刀冲向了陆离。 可惜没等他向前冲出几步,陆离身后就传来一声骨骼的碎裂声,随后一声更大的惨叫声充斥了驿站。 “啊……” 原来就在什长打定主意擒下陆离保命的时候,张二河便趁其不备擒住了他的手腕,伴随着铁手发力,张二河将他的手臂硬生生的给折断了。 “收拾干净,把他带过来。”陆离头也没回的说道。 …… 后院屋内,驿丞贾旺财端着一杯新沏好的茶盏,哆哆嗦嗦的放在桌子上,从茶杯与托盘的碰撞声中就能听得出,他这是被吓得不轻。 “驿丞大人勿慌,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大……大人,请恕……恕小人无礼,能否告知小人,您到底是什么身份?” 见到驿丞这副畏惧的表情,陆离只能在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为了安抚住贾旺财的情绪,他只能从怀里掏出了金牌。 看到陆离手中那块金灿灿的牌子,贾旺财瞬间僵住了,他愣了许久才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呢喃道,“金……金牌?大……大……大人是……是……” 刚才那场杀戮本就让贾旺财吓得不轻,现在又看到这块金牌,顿时吓得他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驿丞大人还请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保证此事绝不会牵扯到驿站,你出去安抚一下那些商客吧。” 看到金牌后,贾旺财也不敢再打听陆离的身份了,他从出生以来见到最大的官员,也不过是自己属地的县令,面对金牌所代表的分量,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继续追问了。 …… 驿丞离开以后,张二河就把那名为首的军官,给提进了屋子,至于为什么要说提着,只因为此时那人的手脚关节,已经全被张二河给捏碎了。 见到此时已经如同一滩烂泥的什长,陆离并没有着急发问,而是先端起了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请您能给我留一条活路。” 看得出这名什长的求生欲还是极强的,纵是被张二河摘下了关节,仍然在忍着剧痛试图求生。 闻言陆离抬头瞟了他一眼说道,“哦?活路?你刚才可有想过给驿站众人留一条活路吗?今日若不是我恰巧途经此地,恐怕此时这里已经是一处死地了吧,想要做那剪径的山匪,就应当豁得出性命去,你说是不是?” 听到陆离这番冷漠的话语,什长顿时慌了神,因为刚才已经见识过陆离的手段了,他不认为陆离会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人刚才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那些客商……” 这次没等他把话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陆离已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尔等身为帝国甲士,不思如何保家卫国,却对着百姓们拔刀相向,饶你性命?!你怎么有脸说出口,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死?该不该死!!啊?!”说罢,陆离便不耐烦的朝着张二河摆了摆手。 这是陆离自离开大雪山以后罕见的动怒,他之所以这么生气,那是因为此时的帝国正在烽烟四起,这些士卒却在这里欺负自己人。 看到陆离的动作后,什长瞬间猜出了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只要被带出这间屋子,必定是十死无生了。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纵是手脚此时不能用了,依然强力的扭动着身体,试图从张二河手里挣脱。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张二河就是靠着手上功夫吃饭的,哪里会让他这么轻易的脱手。 眼见着挣脱无望,就在他即将被带离房间的时候,终于开口喊道,“大人!大人!我有话说,有话说!” 可惜陆离丝毫不为所动,张二河也没有停下步子的意思。 “大人还请看在咱们同朝为官的份上,给小人留一条活路吧。” “等等!” 陆离本对这种军中败类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只想着杀了就算了,直到他喊出了那一句同朝为官。 “同朝为官?你是什么人。” 陆离本以为此人只是哪支地方军里的兵痞而已,但是听他敢喊出一句同朝为官,必然不是一名什长那么简单了,因为一名小小的什长,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 什长被张二河重新按跪在地上之后,仿佛是将溺水身亡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人乃是并州守军。” “并州军?” 闻言陆离顿时来了兴趣,并州正在被鲜卑人大举进攻,除了太原城已经全境沦陷了,此时突然有几个并州军出现在此地,怎么能令他不好奇。 “回大人的话,小人名为鲁元良,乃是并州乐平郡副将。” 听到鲁元良的自报家门,陆离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伙溃兵。 见陆离没有说话,鲁元良继续说道,“大人别误会,我们不是溃兵,也不是逃兵。” 仿佛是猜到了陆离的心思,鲁元良连忙解释起了事情的原委。 前文书讲过,并州作为一处帝国与草原的贸易出口,这里每日来往的商队络绎不绝,既然商队多,那么山贼盗匪自然也就多。 中秋夜鲜卑铁骑破关时,乐平守军正巧被郡守派出剿匪,由于山势复杂,又加上这伙山匪人数众多,官兵与他们在山里厮杀了多日,才将其彻底剿灭。 大胜之后,正当乐平军准备班师时,突然收到了鲜卑人南下的消息,未等到他们回师驻守,乐平郡守见城中无兵可守,居然在未战之前开城献降了。 于是鲜卑三千先锋军,在未损一兵一卒的情况下,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整个乐平郡。 第242章 并州水深 听到鲁元良的讲述,陆离只感觉到胸口一阵气闷,乐平城虽然不是什么大郡,但也绝不是靠两三千鲜卑先锋。就能轻易拿下的。 即使当时城内的守军不多,至少也能守到乐平军的回援,如此一座大城,却被区区三千鲜卑先锋军吓的献城投降,这怎么能令陆离不气。 “我们在得到乐平城失陷以后,无奈之下只能退回山里匪寨之中再做图谋。” “这几个月你们一直都躲在匪寨?” “我们也曾派出多股斥候外出查探,可惜回来的只有寥寥几人,从探马带回的消息我们才得知,鲜卑人已经大举南下了,好在匪寨里粮食还算充足,我们才得以保全住性命。” “你们在山中藏有多少人马?” “初时我们带了五千兵马剿匪,后来伴随着被围困在山中的时日越来越久,很多士卒们都开始担心起了家中的父母亲眷,便偷偷跑下山了,到我离开的时候,只有两千六百人上下了。” “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 伴随着陆离的发问,鲁元良嘴中支支吾吾的,仿佛想试图编纂一个理由蒙混过去,可惜当他迎上陆离那双冷漠的眼神后,顿时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是奉主将之命前去京城的。” “前往京城?失城辱国可是不赦的死罪,你长了几个脑袋还敢去往京城?” 听到鲁元良的回答,陆离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只是这一眼,便吓的鲁元良急忙的解释道,“这位贵人,在下绝不敢欺瞒于您,我们此行确实是要前往京城的,我这一趟带了五十个兄弟出来,待逃出并州以后,就只剩下我们十几人了。” “说说吧,你们去京城到底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还想负荆请罪不成?” 听到陆离的调侃,鲁元良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我也就不瞒贵人了,我们乐平郡主将唤作梁书成,他乃是当朝兵部尚书项大人的远房侄子,贵人也说过失城辱国乃是不赦的死罪,庙堂里那些大人物是不会接纳我们这伙失城之军的。此行去往京城,我们就是想去求项大人帮忙向陛下求求情,山中的弟兄们已经被围困了数月有余,如今已早是身陷绝境,随着匪寨里的粮草越来越少,我们只能冒险一试。” 听完鲁元良的解释,陆离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才说道,“按说你们这次失城乃是情有可原,罪在郡守,你们纵是会受到一些牵连,也不至于被全部问罪,你们为何不先率领士卒杀出山中撤往幽州?” 听到陆离的疑问,鲁元良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贵人有所不知,并州作为与草原人的贸易出口,早已是无数势力眼中的肥肉,那些大人物每年能从并州获利何止千万两,这里面……里面……” 说到这里鲁元良仿佛在畏惧着什么,始终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了。 “怎么,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陆离看到鲁元良这副为难的神情,心中也猜到了一个大概,“是此事牵扯到的大人物太多了,你不敢说?还有什么事情比你命还重要?” 闻言鲁元良沉默了许久才喃喃道,“我鲁某虽然怕死,但是我还有妻儿老小在中原,我如果说了,他们……他们恐怕性命不保啊,贵人,小人求求您了,您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看到鲁元良此时的表现,陆离的心中也是跟着一凉,他不明白到底是一股怎样的势力,才能让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郡城副将吓成这个样子。 “你以为你不说,那些人就会放过你的妻儿老小?古话说斩草必除根,这点道理你该不会不懂吧?”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说出来,然后告诉我你家里人的位置,说不准我能保下他们。” “您……您让我怎么相信您……” 见鲁元良还在讨价还价,陆离也没有生气,只是耸动了一下肩膀道,“你没得选,你只能信我,你信不信,只要你今天死在这里,过不了多久,你的家人也会悄无声息的惨死。” 陆离的这句话就像击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鲁元良当即就放下了所有的顾虑。 “还望贵人能信守承诺……”随后鲁元良便把事情的原委详细的告诉了陆离。 原来并州的水之深,远远超乎了陆离的想象。 陆离本以为并州最大的利益在于商货,其实这么说也不算错,但是只对了一半。 他认为的商货无非是一些茶叶布匹之类的,最多再加上一些走私的盐铁。 可是实际情况是,上述的这些只是表面上的东西,这里真正与草原人交易的大头是军械,没错,就是军械。 这一点陆离其实早就有所耳闻,但是他一直觉得即便是有军械走私,也不过是一些夹带而已,至于数目肯定不会太多,然而实际上却是军械装备才是这里走私的大头。 “因为草原人愿意出高价,所以走私军械装备的利润,让无数门阀世家心动不已,在下听说早在先帝未登大宝之前,并州的利益就被无数的势力瓜分完了,先帝初登基之时也曾大力的整顿过这里,据说那时候杀的人头滚滚,可惜因为走私军械的利益实在是太大,没多久就又开始有人跳出来铤而走险了。” 说到这里鲁元良抬头看了看陆离,而陆离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接着说。” “其实以贵人的智谋也不难猜到,瓜分并州这块肥肉的势力,每一家都不是善类,他们平时虽然可以装作表面上的和气,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又怎么会没有摩擦,这里的每一方势力都视其他势力为死敌,平日大家还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可是一旦一方有难,其余势力必当落井下石。” 听到这里陆离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也就是说,兵部尚书项充那个侄子,就是你们这一方势力在并州的武力喽?” 闻言鲁元良没有作答,只是无力的点了点头。 第243章 装备的去向 听闻鲁元良的讲述后,陆离也彻底明白了他们此去京城的意图,只有一点他不明白,那就是并州到底牵扯了多大的利益,才能迫使一方守军宁愿龟缩在山中等死,也不敢撤往幽州。 于是陆离沉思了片刻又对着鲁元良问道,“你刚才提起军械才是并州走私的大头,但是据我所知,帝国对各军装备的配额是有严格规定的,纵使并州与草原相邻便于走私,又有多少装备可卖呢?” 对于陆离的疑问,鲁元良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回禀贵人,具体的数目我也不是十分了解,但是仅乐平一郡之地过手的装备价值,就不下……不下千万两白银之巨……” 此时陆离刚将茶水送入口中,在听到鲁元良报出来的数字后,他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多少?!” 这次陆离是真的被这个数字给震惊到了,一个郡就能走私装备近一千多万两白银,那么整个并州会有多少呢,想到这里陆离甚至都不敢再去深思。 更何况这还只是鲁元良知道的数目,至于他所不知道的,陆离相信那个数目也定然不会太少了。 “这些年乐平军过手的装备至少有千万两白银。” 待鲁元良再次报出这个数目后,陆离勃然大怒道,“你知道一千万两白银有多少吗,那可是能武装一支十万人规模的精锐重甲步卒,你是当我不懂军备之事不成?!并州哪来的这么多装备可卖?!” 见到陆离发怒,鲁元良连忙解释道,“回禀贵人,此事小人绝无虚言,贵人若是不信,小人还有账册为证,账册就在我的怀中。” “账册?哪里来的账册?” “不瞒贵人,这份账册是小人私下里偷偷记载的,我知道我们这是做的杀头的买卖,之所以会记录这么一份账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多一个保命的手段而已。” 闻言陆离冷笑道,“你倒是聪明,没想到你外表粗犷,内里还有如此奸猾的一面。” 听到陆离的评价,鲁元良只能跟着尴尬的笑着咧了咧嘴,不等陆离开口,张二河就已经将鲁元良怀里的账册递了过来。 当陆离接过账册翻阅了没几页,就被这上面记载的内容给刷新了三观。 账册不算厚,但是上面记载的每一条内容都令人触目惊心,陆离知道帝国军备腐化,但是从来没想过会腐化到这种程度。 翻阅完账册后,陆离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将怒意平复了下来,“这上面的账目若是没做假的话,那你告诉我,并州这一州之地,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可供你们走私的军械的?你莫不是又想耍滑诓骗于我?” 见到陆离的脸色逐渐转冷,鲁元良也不敢再有丝毫停顿的说道,“这些走私的兵器铠甲中,只有少部分是并州军的……” “少部分?” “是的,只有少部分,其余大部分是来自于……来自于中原各军。” 随着鲁元良颤抖着将话说完,那张黝黑的茶桌一角,已经被陆离在不知不觉间给硬生生捏碎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年里面,帝国内一直有人上下其手,将大批武器铠甲卖给草原人吗?” 听着陆离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语,鲁元良吓的浑身发抖,可是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小人不知,我只是一郡副将,能了解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了,还请贵人能看在我悉数告知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对于鲁元良的求饶,陆离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深呼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一个乐平郡就能走私千万两白银的装备,那么整个并州呢……” 想到这里陆离甚至都觉得,帝国的分崩离析就在眼前的不远处了,这使得他又想起了大雪山看到的那一幕幕生灵涂炭的画面,顿时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蔓延遍了全身。 “这个病入膏肓的帝国,凭我当真救得了吗?”陆离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动摇。 随着他手中桌角的木屑缓缓滑落,他也逐渐的回过了神来。 “你想活命,可以,虽然你罪该万死,但是现在杀不杀你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听到陆离答应饶了自己,鲁元良当即就是一喜,此时他已经全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连忙道,“贵人此言当真?” 见状陆离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急着高兴,放了你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老实的回答我接下来的几个问题,但是只要你敢有半点虚言,后果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贵人只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刚才你说乐平一郡之地的走私数目,就不下千万两白银,那么这些年整个并州的走私数目恐怕是已经过亿两白银了吧。” “这个小人确实不知。” “那你可知道,如此多的银子是可以轻易武装起百万大军的,而且还是最精锐的甲士,不说草原人到底有没有这么多银子,就算是加上他们的牛羊冲抵,也是绝对吃不下如此庞大数量的,我且问你,在这其中那些走私的商队是如何操作的?” “贵人英明,草原人确实没有这么多银子,而且那些商队的返程也确实会带回很多的草原特产,除了牛羊之外,也会有一些奶酪、马奶酒之类的。也正如贵人所说的那样,这些货物虽然不少,但也是远远不够。” “这我就好奇了,难道那些世家的走私商队会允许草原人赊账不成?” “不不不,他们向来是钱货两清的,只是那些走私到草原的军械,并不是全部卖给了草原人。” “不是全部卖给了草原人?”忽听这个回答,令陆离不禁一愣。 “小人因为常年率军驻守在并州商道,所以和那些来往的商队管事都有点交情,我曾听他们酒后说起过,他们带往草原的货物,草原人只能吃下极少的一部分,商货的大头都被他们卖往了更西边。” 鲁元良话音刚落,陆离便已经恍然大悟了。 第244章 州府济阳城 刚听完鲁元良的讲述,陆离就已经猜到了装备的去向。 与楚汉帝国接壤的势力,除却天南诸国和北境的草原五部之外,还有一个庞然大物屹立在帝国更西方,那就是贵霜帝国。 严格上来说,贵霜帝国并不算和帝国接壤,毕竟在它与帝国之间,还有一片荒凉的戈壁沙漠作为缓冲带。 虽然帝国内几乎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邻居的存在,但是却鲜有人知道关于这个帝国的消息。 “你是说走私的大部分装备都被销往了贵霜帝国?” 对于陆离能猜出装备的去向,鲁元良显得有一些惊讶。 “不用惊讶,我和你所熟知的那些势力毫无瓜葛。” 听到陆离的解释,鲁元良显然有一些不信道,“贵人,您到底是属于哪一方……” 看到鲁元良的神情,陆离自然知道他是把自己误认为是哪一方势力了,“不是你想的那般,只是因为我出身于西北边军。” 听到陆离的解释,鲁元良显得更为惊讶了,若不是陆离亲口告知,他是怎么也不会把眼前的这位贵公子,与那些西北饱经风沙的边军联想到一起的。 “贵人莫不是在说笑,您……您怎么会是……会是……” 为了打消鲁元良的顾虑,陆离只能将一只手掌伸到了他的面前,只一眼,鲁元良便信了八分,因为就算陆离打扮再如何,那双常年握刀拉弓的手掌也不会骗人。 见到鲁元良打消了疑虑,陆离才又追问道,“那你可知道那些销往贵霜帝国装备的用途?难道是……” 说到这里陆离突然联想到了清剿鬼市时那一队奇怪的异族甲士。 不待陆离深思就听鲁元良说道,“具体的详情我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我听那些商队提起过,他们说贵霜帝国正在与南方的邻国孔雀王朝作战,我想这可能是他们购买大量武器装备的原因吧。” 陆离虽然不知道那边的实际情况,但是他觉得这件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因为按照鲁元良的描述,这些年帝国走私出去的兵械装备太多了,多到打一场灭国之战都有所富余。 就算真如鲁元良说的那样,贵霜帝国是为了与孔雀王朝作战,那么之后呢,想到这里陆离只觉得背后发凉。 陆离虽然算得上是个乐观派,但是他不认为贵霜帝国没有觊觎帝国的念头。 在帝国四面楚歌局势下,一旦西方那头的巨兽对帝国展开獠牙,那么此时国内的微妙平衡,恐怕瞬间就会被打破,到时候帝国所面临的局面,恐怕将再也无力回天了。 待张二河将鲁元良带下去之后,屋内就只剩下陆离端坐在太师椅上,过了许久才听他口中喃喃道,“时间,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 五日后,大雪依然没停,一队浩浩荡荡的马车,出现在了兖州州府的城下,豪华的车队与路上的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来者止步!” 见到如此阵仗的车队,守城士卒也不敢怠慢,迅速集结了一队长枪甲士拦在了车队前方,只是等他们看清楚车队全貌后,立刻就有人去通知自己的统领了。 换做以往,见到如此车队,通常是城门守卒们的发财机会,不缴纳够一定的银钱,他们是不会允许车队入城的。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只因为陆离乘坐那架马车的颜色是黄色,黄色在帝国内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颜色,除了皇帝也只有那些皇室宗亲才可以使用,因此这些守卒丝毫不敢怠慢。 待城门士卒去通禀之后,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统领打扮的大汉来到了城门。 此人名叫安弘方是济阳守军主将,起先他以为来的可能是哪一位藩王,再不济也是一位皇室宗亲,但是当崔山递上朝廷的委任书函时,他才知道车里的这位,只是兖州新来的一位郡守而已。 虽然在品级上安弘方不如郡守一职,但他乃是州府的主将,常言道京官大一级,换作在一州之地也是同理,更何况他还是兖州刺史蔡俊德的小舅子。 换作平时,哪个来州府公干的官员,不对他客客气气的,但是今天这位,直到他亲自来到了城门处,都不曾走下马车出来打个招呼。 在州府济阳城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安弘方当即厉声道,“车内何人?!为何不下车来城门处检查!” 此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安弘方此话就是在故意立威了。 谁料想剧本根本没按照安弘方的预想走,他以为车内之人会乖乖的下车上前来赔罪,可是实际情况是十数辆马车毫无动静,马车旁的护卫们也是巍然不动。 “我乃是济阳守军统领安弘方,马车上的所有人立刻下车接受检查!” 安弘方以为是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又一次高声的自报了家门。 其实车内的陆离早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只是因为帝国各地守军私卖装备之事怒气未消,不愿意搭理此人而已。 许久,见车队仍无动静,安弘方彻底被惹毛了,“他娘的!看来今天是碰上硬茬了,兄弟们!把马车给老子围了!老子倒是要看看来的是哪一方神圣!” 话罢,城门十几名守军立刻持枪走向了车队,随后又从城内陆陆续续涌出来上百名甲士。 见到如此阵仗,刚才还在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一哄而散。 面对着奔涌而来的守军,马车外的护卫们丝毫不慌,未等陆离的命令,他们已经纷纷将战刀抽离了刀鞘。 战刀摩擦刀鞘的齐整之声,伴随呼啸的寒风,一股肃杀之气自车队之中向外蔓延开来。 见到对方如此反应,安弘方也被惊的愣神片刻,他本来只是想震慑一下对方,只要对方服个软,自己找回些面子就算了,却没想到对方的态度居然如此强硬,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第245章 刺史府 安弘方虽然是一方州府守将,但是他哪里上过战场啊,他之所以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自己家世和自家姐姐嫁给了刺史的缘故。 他平日里狐假虎威所有人都会卖他几分面子,但是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份对对方好像没有用了,这顿时让他感觉气恼无比。 “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吗,这他妈的真是见鬼了,还真有不怕死的敢来州府挑衅,魏三回去喊人!” 眼见陆离这方的护卫们,每个人都杀气毕露,这让安弘方心里一时间没有了主意,为了不丢面子,他只能命令手下回军营里喊人了。 就在双方人马剑拔弩张之际,忽然车队中最大的一驾马车的门帘被人从车内挑开了。 随后一名身穿大红色锦裘的小姑娘,从车内缓缓的走了下来,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陆离的贴身小丫鬟小青竹。 小青竹下了马车后,径直的向着城门处走了过去,车队外围堵的城门守卒,眼见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便也没再为难,纷纷闪出了一条道路。 待小青竹来到眼前,安弘方先是一脸不解,随后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看到小青竹的穿着华贵又是个姑娘,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几分。 然而小青竹却根本没有领情的意思,“我家公子乃是陛下亲封的济阴郡守,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要与刺史商谈,烦请将军速速通报。” 一听对方只是陆离的一个丫鬟,安弘方变得更为恼怒,只是这次还不等他有所发作,小青竹就将手里捧着的锦盒打开了,顿时一封金灿灿的圣旨,就映入了安弘方的眼帘。 “将军莫不是想阻拦圣旨入城?” 小青竹的声音柔美,但是听在安弘方的耳朵里却有着一丝丝恐吓的味道。 安弘方盯着锦盒里的圣旨直勾勾的看了一会才回神道,“不敢不敢,让路!护送圣旨入城!” 他虽然在这济阳城中作威作福惯了,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抗旨的行为,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要知道抗旨等同于谋反,就是再借给安弘方几个胆子,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按照流程办事了。 …… 车队入城不久之后,便引来了城内百姓们的围观,十数辆豪华的马车,再加上几百名城卫军的护送,这让原本在寒风大雪里的萧索街道,重新焕发了几分人气,就连那些现在家里避寒的人,也忍不住打开窗户多看了几眼。 一刻钟后车队终于停了下来,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块巨大的烫金匾额,兖州刺史府。 马车停稳后,陆离才打着哈欠从车内懒洋洋的走了下来,他伸了伸懒腰,小青竹则在他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皮裘。 “好大的阵仗……”陆离随意的扫了一眼周围的城卫军喃喃道。 小青竹指了指刺史府门前的安弘方说道,“是这位将军执意要护送公子的。” 陆离则是随意的拱了拱手说道,“将军有心了。” 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全然没有将安弘方放在眼里,这使得安弘方脸上的阴郁之色又加重了几分。 “郡守大人好大的排场,这阵仗都不亚于一些帝国藩王了吧。” 看到陆离如此年轻,安弘方眼里的轻视也丝毫不加掩饰。 “将军说笑了,比起这刺史府的排面,我这点车马算得了什么。”说话间,陆离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着眼前这座府邸。 “哼!”眼见陆离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安弘方碍于对方手握圣旨,只能冷哼了一声以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门前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刺史府内便迎出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 “见过郡守大人,刺史大人有请。”说罢,他便不卑不亢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见兖州刺史并没有出来接旨的意思,陆离也没再废话,只是点了点头就随着管家一同跨入了府门。 当陆离刚一跨过府门,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镔铁的敲击之声,待他回头望去,就见门卫已经将长枪交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刺史府只能让陆离一人进入。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乃是郡守大人的护卫!” 说话的是张二河,而他身边的崔家兄弟等人已经将手握住了长刀。 听到张二河的喝问,管家驻足后只是淡淡说道,“刺史大人有令,只传陆大人一人入内。” “放屁!东家的安危重于一切,滚开!”说罢,崔家兄弟已经持刀架住了左右门卫。 见状陆离所带来的护卫当即就拔刀出鞘,那架势大有陆离一声令下,便会挥刀砍人的架势。 这一幕看的刺史府管家眼皮子忍不住的抽搐,他在这刺史府里已经呆了近十年,在此期间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的官员。 往常哪个来刺史府的官员,不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何曾有人敢如此无礼过。 “安统领!” 管家的话音未落,安弘方已经命人集结到了刺史府的大门处了。 “还有没有规矩了,收起刀,在府外等着。” 陆离这话看似是在训斥下属,实则说的漫不经心,仿佛眼前的对峙,像是一场可有可无的小事。 说罢,陆离只是瞥了管家一眼,就自顾自的向着府内走去,最终只有小青竹一人跟随着陆离进了刺史府。 见陆离已经进府,管家皱了皱眉头并未在多言,只是紧走了几步为陆离带起了路。 在管家的引领下,没一会儿陆离就被带到了一处刺史府正厅,陆离刚一入门,便看到了一个有些瘦削的身影端坐在堂内,此人正是时任兖州刺史的蔡俊德。 见到陆离的到来,蔡俊德并未起身相迎,他只是端坐的原位,上下打量着这位自京城空降的郡守。 蔡俊德在打量陆离的时候,陆离同样也在审视着这位兖州刺史,蔡俊德的身材不高,皮肤偏黑,若不是一身刺史官府,很难把他和一位封疆大吏联想到一起,只有那一双锐利的眼睛,时不时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气息。 “下官济阴郡守陆离参见刺史大人。” 第246章 刺史蔡俊德 关于陆离要空降兖州接手济阴郡守的消息,蔡俊德早就已经接到了朝廷的公文,只是他没料想到,这个郡守居然会如此的年轻。 在打量了陆离一会儿后,蔡俊德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上才渐渐出现了表情。 “你就是陆离?”蔡俊德虽然看上去有一些弱不禁风,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下官陆离拜见刺史大人。” 面对蔡俊德那如鹰隼一般的眼神,陆离显得淡定自若,听到了蔡俊德的问话,陆离再一次抱了抱拳对着他行了一礼。 在这一问一答之后,大厅之内又陷入到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才由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沉默。 “哈哈哈哈……好,很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难怪陆大人在此如年纪,就能得到陛下的赏识,我本以为朝廷会委派一名老成持重的官员来接任济阴郡,今日一见,真是大出老夫的预料啊。” “刺史大人过誉了。” “来来来,坐,看茶!” 待陆离落座以后,大厅之内沉闷的气氛才被一扫而空,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待管家端上两杯热茶以后,蔡俊德轻轻将一杯推向了陆离说道,“请!” “多谢刺史大人!”面对这位自己看不透的刺史,陆离却毫无拘束。 “山路难行,再加上一路风雪,此行陆大人可是没少遭罪吧。” “有劳刺史大人挂心了,我本出身寒微,什么糙活累活也都做过,身体没有那么娇气。” “少年得志而不骄狂,身得富贵而不忘本,难得难得……” “刺史大人谬赞了,我自幼读书少,就是一个粗人,以后若是有些言语不当之处,还望您能海涵,当然了,下官初来兖州任职,还请刺史大人能时刻指点一二。” 在两人的言语试探之间,陆离猝不及防的就给蔡俊德打了一剂预防针,话虽然没有说透,但是意思却是很明白了。 这就是在明着告诉蔡俊德,以后我若是在兖州之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请您能得过且过,不要过分纠缠,当然了,刺史大人若是有什么差遣,陆离也会遵从。 果然蔡俊德也是聪明人,陆离的话音刚落,他的脸色便是一沉,显然是已经对眼前这位年轻人有一些不满了。 “哦?陆大人都能得陛下赏识,想来定然也是能力不凡的,老夫年岁已大,恐怕精力有所不济,以后还要请你们这些年轻人能为我多分担一些。” “呵呵,刺史大人说笑了,下官听说您早些年也是军武出身,像您这般的英雄人物体魄又怎么会差呢。” “看来陆大人对老夫的过往有所了解啊。” 说话间,蔡俊德眼睛已经缓缓的眯了起来,用一股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盯住了陆离。 而陆离依然是端着茶杯,轻轻用杯盖拨弄着茶叶,仿佛对于蔡俊德的举动浑然不知。 “不瞒刺史大人,下官在入京之前也是出身军武,身边都是一些没有读过书的糙汉子,若是日后任职期间有一些言语不当之处,还请刺史大人能多多担待。” 说完这句话以后,陆离就将头转向了蔡俊德,而蔡俊德脸上那股一闪而逝的杀意,也正巧落入了陆离的眼中。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老夫就喜欢陆大人这种直率的性格,想想他日我们同州为官,定然也会相处融洽。” 见识到蔡俊德这副变脸的本事以后,陆离不自觉得,就对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刺史大人又高看了几眼。 随后两个人又坐着聊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后,陆离才将自己的委任圣旨交给了对方。 陆离只是从小青竹的手中要过来了锦盒,然后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推了过去,就像刚才那杯茶一般毫无波澜。 见状,蔡俊德的嘴角也滑过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他从锦盒里拿出圣旨,就像取出一封家信一样随意,完全没有官员们接旨时该有的那种诚惶诚恐。 看过圣旨后,蔡俊德没有着急说话,他在思忖了片刻才说道,“来人,取老夫的刺史印来。” 不多时,管家便捧着一方大印和一封委任函走了进来。 蔡俊德在接过刺史印之后,毫不犹豫的就在托盘里了委任函上盖上了大印,见状,陆离的脸上也终于流露出了一抹笑容。 陆离并没有惊讶于那封提前写好的书函,只是对蔡俊德的果决稍感诧异。 要知道兖州的地界,在帝国内虽然算不上大,但是兖州之内是没有藩王和一些大的世家门阀的,也就是说整个兖州的军政财三方大权,几乎全都是掌握在刺史蔡俊德一人之手。 再加上兖州位于中原地区比邻帝都,这里的商业还是较为繁华的,蔡俊德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真正的封疆大吏。 陆离本以为要从蔡俊德手中割肉,还要经过一番波折,但是事情却远比他料想的顺利太多,这一时间让陆离感觉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同寻常。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济阳城和济阴城本就是兖州最富裕的两处城池,济阴郡虽然比不过济阳城的繁华,但却是整个兖州的粮仓。 任谁被突然分走了这么大的利益,也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的,但是蔡俊德的表现却太过平静了,平静到令陆离无法置信。 …… 上任的车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蔡俊德本要留陆离用过午饭的,但是陆离以雪灾救民为由给拒绝了。 马车内,小青竹好奇的问道,“公子刚才为何要与兖州刺史那般说话?” 陆离只是裹了裹皮裘喃喃道,“修炼不到家啊。” “公子此话何意?” “帝国走私往草原的兵械盔甲,仅兖州这一州之地便占了一成半,这个蔡俊德该死啊,该死!……” 当吐出这最后两个字之后,陆离的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寒意。 第247章 狼子野心 关于走私装备的数目,陆离之所以能了解的这么清楚,还是要归功于审讯鲁元良时,得到的那本账册。 鲁元良为了日后保命脱身,将近几年所有过他手的走私物品,悉数的记载在了账册之上。 这本账册虽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般使用,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样的,同样的为他保住了一条性命。 …… 刺史府。 “姐夫,姐夫!他娘的,你怎么就这么轻易让那个小子走了?” 待安弘方将陆离监送出城之后,他立刻气冲冲的跑回了刺史府,入府之后还未踏入厅内,便怒气冲冲的叫喊了起来。 此时厅内除了蔡俊德之外,还有一人,此人身着一身书生袍,但是颜色却是黑色,此时正站在蔡俊德一旁与其交谈着什么。 在安弘方刚一入门的那一刻,迎接他的不是蔡俊德的同仇敌忾,而是一个碎裂茶杯。 只听“碰”的一声,一个造型古朴的茶杯依然在安弘方的脚下炸裂,滚烫的茶水溅安弘方满鞋。 不等安弘方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就传来一声蔡俊德的暴喝,“废物!” “我堂堂济阳城中有守军三万余人,你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众折了威风,你让我日后有何颜面再执掌这一州之地?!” 听着姐夫蔡俊德的训斥,安弘方只敢低头不语,他熟知蔡俊德的脾气,他知道自己这位姐夫,平日里是极少发怒的,但是一旦当他真的动怒,最好的选择就是沉默不语。 “刺史大人息怒,安统领也是为您考虑,毕竟那个姓陆的小子是携带着圣旨来的,若不是顾及着朝廷的颜面,安统领怎么会任由那个小子在城门处撒野。” 就在安弘方不知所措之际,那名黑衣中年人突然开口为他说了几句好话。 “哼,还不谢过吴先生,今日若不是有吴先生为你求情,你这济阳城主将也就别干了。” 在骂完安弘方一通之后,蔡俊德的怒气也渐渐消退,这才顺着身边谋士的话茬就坡下驴了。 “谢过姐夫,谢过吴先生。”安弘方虽然还是一肚子气,但是还是瓮声瓮气的道了谢。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先滚下去等着,我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在听到蔡俊德的话锋变软之后,安弘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是躲过这一劫了,立刻急步离开了正厅走到了偏房等候。 “呵呵,刺史大人息怒,何必将怒火发到安将军头上呢。” 待安弘方离开以后,大厅里的气氛才重新的轻松了下来。 “唉……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不成器啊,若是他的姐姐在世……”蔡俊德感慨了一句,但是后面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 “我知大人的怒火并不是针对安将军,既然您这么舍不得济阴郡,那为何还要这么轻易的交给那个姓陆的小子?……” “你知道的,我执掌兖州近二十年,这里早就被我经营的固若金汤,我虽然不能左右陛下的想法,但是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物,哪个与我没有利益瓜葛,往年中朝廷偶尔向兖州委派郡守,就算不被我排挤走,最终也会倒向我这一方。” “既然这样,那大人为何还要忧心呢?” “你看看这个吧。” 说罢,蔡俊德才将手中那份被握的皱巴巴的圣旨,递给了吴先生。 见到自家主人,如此对待圣旨,吴先生没有丝毫的诧异之色,显然对此,他早已习以为常了。 接过圣旨后,吴先生捧在手中展开,起初他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当他阅览到最后之时,突然惊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惊呼出声之后,吴先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对着蔡俊德告罪,然而蔡俊德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就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吧。”说这句话时,蔡俊德的语气尽显无奈。 “陛下这是疯了吧?!”由于震惊,吴先生也顾不上自己的措辞了。 他又捧着圣旨反复观看了几遍之后才说道,“这个姓陆的小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能让我们这位小陛下如此的看重。” 圣旨的前半段平平无奇,就是一些任免官员的套话而已,能让吴先生发出这种感慨的,是这封圣旨的后半段话。 内容大致是,自陆离接任济阴郡守之日起,济阴郡将不再受兖州刺史府节制,自此济阴郡中一切大小事务,皆由陆离一言以决之,若在战时,兖州驻地所有兵马无条件交由陆离节制。 “不知道啊,不知道……早前我已经派人去京师探查过了,并没有探听到关于他的太多消息,只是知道他大约一年前出现在京城,后面接连干了好几件大事,为陛下解决了不小的麻烦,他曾被咱们这位小皇帝当朝亲封了伯爵,爵号青山。” “如此小的年纪岂能封爵?”吴先生之所以有此一问,那还是因为帝国祖制的问题。 自高祖立国以来,就定下了非军功不能封爵的规矩,后来帝国历经了八王之乱和九子夺嫡之后,这条祖制虽然有所松动,但是依然秉持着于帝国有大功才能封爵的准则。 “这封爵之事岂能儿戏,他凭什么可以在小小年纪就被陛下封为伯爵,难道朝堂中的那些王侯公卿们,就任由写咱们这位小皇帝胡闹吗?” “据说是这个姓陆的小子,在救济青州难民入京之事上出了不少钱,至于为什么会被直接封为伯爵,可能是陛下那时登基不久,急于彰显恩威吧,呵呵,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啊,他比起先皇来还是差的太远了……” 闻言,吴先生也释然了,随后又将话题重新引回到了这封圣旨内容上来。 “大人,我始终觉得这封圣旨的内容过于蹊跷。” “此言怎讲?” “大人您想啊,按照圣旨所言,陛下难道就不怕……不怕……” “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讲无妨。”见到自己的心腹出言吞吞吐吐,蔡俊德稍微有一些不满道。 “大人经营兖州将近二十余年,如今帝国烽烟四起,陛下在此时做此决定,难道就不怕咱们兖州与他君臣离心吗?” 吴先生这句话说的很委婉,表达的意思却是很清楚,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天下不稳,他就不怕逼得兖州造反吗? 第248章 恶名远扬 在听过吴先生的解释后,蔡俊德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初时他认为陆离只是小皇帝的一个宠臣,但是在稍加思索后,却觉得事情仿佛远没有那么简单。 “你说的在理,只是我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故,莫不是陛下对我兖州起了什么猜忌不成?” 蔡俊德之所以有此疑问,那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收到的两封密信。 这两封密信一封是出自于淮王府的赵旬之手,而另一封则是出自于幽州刺史府的潘鸿辉之手。 两封密信的来源虽然是天南地北,但却都是围绕着同一个内容所写,那就是白虎营统领潘云章之死。 在信中两方势力倒是并没有要求蔡俊德要去做些什么,却是都不约而同的送来了心照不宣的重礼。 只是这件事情三方势力都做的极为隐秘,蔡俊德不觉得朝廷那位小皇帝能有如此能耐,可以获知其中的秘密。 何况这件事情单从时间线上来说,也是讲不通的,就算此事被人走漏了风声,小皇帝也不至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决断,更何况还是做的如此明显。 蔡俊德虽然看不上赵广的能力,但是也不至于认为他是个看不清局势的傻子。 想到这里,蔡俊德不由自主的呢喃道,“说不通啊……” 其实也正如蔡俊德想的那样,这件事情本来就只是一个巧合。 陆离当初之所以要向赵广讨封济阴郡守之位,不过是想在帝国天崩之时,化身为帝国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哪怕是不能扶大厦于将倾,也至少要为北方的百姓们南迁多赢取几分时间。 见到蔡俊德眉头紧皱,吴先生忍不住的宽慰道,“主人无需多虑,这兖州毕竟是咱们的地盘,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那个姓陆的小子不过是一只小虫而已。”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主人只需要见招拆招即可。” “可是济阴郡乃是兖州粮仓,老夫如今失去济阴犹如痛失一臂,日后若是没有济阴的粮草供给,我兖州几万守军该当如何自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兖州军还掌握在主人手中,料那小子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何况咱们也不是没有胜算。” 闻言,刚刚还面如寒冰的刺史大人,眼中突然闪烁起一缕精芒。 “此言何解?!” “回禀主人,朝廷虽然下旨说济阴郡日后不再受我们刺史府节制,但是想要给他找点麻烦,何须我们亲自出手呢?” 听到吴先生这番话后,蔡俊德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借刀杀人。 看到吴先生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蔡俊德顿时打起了精神道,“你继续说。” “主人别急,您且听我细细道来,这济阴郡自前太守夏名诚致仕还乡以后,那郡守之位就一直空悬,据属下所知,济阴郡的五大家族似乎都对这个位置觊觎已久,五大家族之首的郑家,更是早就将郡守之位视为自己的禁脔,他们怎么会允许他人染指呢。” “不错不错,你说的不错,年前郑家老太爷就曾多次派人来到州府走动,并且送过不少的珍宝古玩,只是当时秦相送来书信,他欲将此位留给自己的胞弟,这件事情才得以作罢。” “当时济阴城的五大家族,或许是因为畏惧秦相的权势才做出让步,但是如今却不一样了,主人您想啊,朝廷突然委派了一名乳臭未干的小子去执掌济阴郡,他们得知实情后岂能善罢甘休,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即可。” 吴先生虽然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是蔡俊德的心中还是充斥着几分担忧。 这份担忧的根源,恰恰正是与白虎营的潘云章之死有关。 蔡俊德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的担忧,但是他在面对一个屠灭白虎营,并且能够全身而退的年轻人之时,仍然显得异常的谨慎。 想到这里蔡俊德不由得自嘲一笑道,“想当年老夫也是在血与火的沙场里锤炼出来的汉子,莫不是真的老了才失了锐气?” “大人龙精虎猛,何来衰老一说,我知主人的担忧,您莫不是怕济阴郡的五大家族斗不过他?” “不错,我确实是有几分担忧,你可能对那小子还不甚了解,据我派往京师的探子禀报,他除了帮着朝廷解决了几件燃眉之急以外,在官员之间还流传着一个绰号。” 吴先生在闻言后,十分不解的追问道,“是何绰号?” 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绰号,值得让自家主人特意的提了出来。 “漠北小屠夫。” “漠北小屠夫?” 听到这里吴先生更是不解了,方才陆离与蔡俊德交谈之时,他一直就站在屏风后观察着,他很难想象的出,那样一位贵公子怎么会和屠夫扯上关系。 不过吴先生只是失神片刻,就已经恢复了正常,随后他便想起了一句市井坊间中的名言,有起错了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此事乃是朝廷中的一段隐秘,那小子因为一点和皇城巡防营的小矛盾,用一支四千多人的杂牌军,在一处山谷内屠杀了倍数于己的皇城巡防营,这支巡防营的首领名叫潘云章,他乃是幽州刺史潘鸿辉的独子,也是淮王赵旬的女婿。” “他……他……”突然听到如此爆炸性的消息,这让吴先生一时无言。 “事情还不止如此,陆离在明知道潘云章身份的情况下,还是丝毫没有手软的将其格杀于当场。” “他这是疯了吗?!” “事后他还将潘鸿辉的尸体悬挂于山谷口处示众七日,据传闻,安乐郡主赵悦在得知消息后,亲自带领家奴前去讨要尸身,也没能将其要回,最后还是陛下与多方势力妥协后,潘鸿辉的尸身才得以被郡主府带回安葬。” 听完蔡俊德讲述,吴先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才有一些颤抖的问道,“他这番大逆不道的作为,难道就不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吗?” “事发之后,他也仅仅是被陛下削爵罢官雪藏了一段日子,当他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时,便是被陛下封为了济阴郡守。” 第249章 初到济阴郡 听完蔡俊德对陆离的描述后,吴先生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概括了。 要知道以吴先生对朝局的认知,陆离所做下的这些事情,不说是九族尽诛,至少也是早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是时至今日,陆离非但没有收到过多的惩罚,而且还大摇大摆的外出做了郡守,这就令吴先生大为不解了。 “主人,这个陆离到底是什么身份?就算他是陛下的宠臣,难道朝中诸公也对此坐视不管吗?” “其中内情我也不甚了解,只是听说当初为了白虎营被屠之事,陛下为了保下他,不惜与天下士族为敌,最终也是做出了极大的妥协,才让事件得以平息。” “按照主人所言,如此人物定然是那位陛下心腹中的心腹,就这么放任他去往济阴郡上任,日后咱们兖州恐怕是不得安宁啊。” 交谈到这里,主仆二人都对兖州以后的事情产生了担忧,在二人沉默了良久之后,蔡俊德眼中突然精光一闪道,“老夫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日后能与我兖州相安无事则罢,若是想要在此处搅动风云,就算他是陛下的宠臣,吾也必当杀之。” …… 马车上的陆离,显然是不知道他离开刺史府之后的这番密谈,但是他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算计的准备了。 车厢内陆离依然慵懒的倚靠的软榻上,车内小火炉散发出来的阵阵热气,烘烤的人昏昏欲睡。 “青竹,你来软榻上睡一会儿吧。” 小青竹正坐在火炉旁呆呆的托着下巴想事情,忽闻陆离开口,她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啊,公子你醒啦,不用不用,我不累。” “还说不困呢,你的两对眼皮都在打架了,以后你也不用时刻守在我的一旁,累了就去休息。” “没关系的,嘿嘿,公子对我真好,能守在公子一旁,青竹就已经很满足了,换做以前在鬼市里的时候,最难熬的就是冬天了,别说有如今这么温暖的车厢,就连一条御寒的破被子,都需要和那些孩子们去争抢的。” 其实对于小青竹所说的这些事情,陆离是清楚的,当年陆大勇背着他刚到康定城的时候,兄弟俩的情况不比小青竹过的好多少。 常言道冬天只是权贵们的冬天,权贵富商可以宴请宾客展示自己新买的皮裘,然而对于穷人而言那就是一道坎,至于能不能熬过去看到来年的春天,全看自己的八字硬不硬。 陆离还记得他们在那座土城的第一个冬天里,雪如鹅毛,寒风如刀,兄弟二人全靠着和街上的野狗抢吃食,才侥幸的活了下来。 那时的兄弟二人,除了身上那一身单薄的衣服之外,只能靠着钻进捡来的干草里抵御严寒。 若不是那一次魏开山回城的时候,偶然间遇见了兄弟二人动了恻隐之心,陆离都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能不能熬过那年的冬天。 想到这里,陆离又想起了那个嗜酒如命的大光头,他不但将其视为救命恩人,更是早就把他当成了父亲一般看待。 在边军时,陆离虽然时常与他没大没小的皮闹,但是那份埋藏在心底的尊敬,不是几句文字就可以描述的。 “魏老大,也不知道你在那边的衣物够不够,赶明儿到了济阴城,我就给您烧点过去,顺便再给您带上几壶好酒,您老在下面一定要保佑我啊……李氏,延家,这笔账我很快就能跟你们清算了……” 小青竹在炉子上煮起一壶热茶,陆离则是闭着眼睛倚在车壁上,嘴里还时不时喃喃的嘟囔着一些什么。 …… 次日正午,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一道绵延数十里的黑线,出现在了车队的视野尽头。 “公子公子,我们到济阴郡了。”小青竹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遥指着前方那座城池兴奋的说道。 此时陆离嘴里叼着一截枯草,正坐在驾车处与崔家兄弟闲聊着什么,听到小青竹的呼喊声,便循着她的手指处遥遥的望了过去。 “恭喜东家执政一方。”崔震满脸谄媚的笑着说道。 闻言,陆离收回目光后赞许道,“哎呦,最近的书是没少读啊,不错不错,有长进。” 只是还不等着崔震得意,脑袋上就被崔山拍了一巴掌。 “哥,又咋啦?” “好的不学,却学起了溜须拍马,咋地!打你还打错了?” 见到哥哥如此不讲理的模样,崔震正欲选择忍气吞声,便听着崔山接着说道,“恭喜东家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听到哥哥此话,崔震顿时目瞪口呆,而一旁骑着马的小青竹,则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有陆离老神在在的挑了挑眉毛,一副对此很受用的模样。 …… 众人嬉笑间,车队便已经来到了城下,只是还没等陆离这边的人,前去同守门士卒通报,就见城门处起了一阵骚乱。 “军爷,我们只是冀州的行商,您也见了,这连绵半月的大雪,我们商货还不曾卖出,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钱啊,您就行行好,放我们入城吧。” 说话的是一名年纪颇大的老者,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辆载满货物的驴车。 “没钱?你们没钱关我们哥几个屁事。” “军爷您就通融通融吧,这样吧,等我们入城将这批山货卖掉后,回头一定过来补上。”说罢,老者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吊铜钱递了过去。 看到老者递过来的铜钱,为首的士卒一脸嫌弃的说道,“打发要饭的呢,你他妈的当哥几个是傻子不成,你听说哪方城池收税还能赊欠?滚滚滚,没钱就绕道走。” 说话间,老者还想上前乞求,却被守城士卒不耐烦的一脚踹倒在了大雪里。 “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说了五两就是五两,少一文钱也别想进城!” “爹!” “爹爹!” 老者刚一倒地,从驴车后面立刻跑出来一男一女,多亏地上有一层厚厚的积雪,要不然以老者的体质,说不准就要摔出个好歹来了。 “你们凭什么打人?!” 说话的是那名女子,她将老者搀扶起来以后,怒目盯着那群守城士卒厉声质问道。 第250章 初心不改王炳文 城门处起的这阵骚乱,顿时将所有的目光全部都吸引了过来,刚才还在排队过卡入城的百姓们,纷纷围拢了过来。 说话的女子初时心里还有几分畏惧,士卒手里的枪矛,在见到有人围观之后,心里的胆气也不免的壮了几分。 “你们凭什么打人啊?这济阴郡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哈哈哈……兄弟们她再跟咱们说王法……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接话的是一名为首的士卒,他在听到女子的质问后不怒反笑,然后便是回头和一群同伴们,一同嘲讽的大笑了起来。 “怎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这兖州莫非就不是帝国的疆域了吗?我们一家人走南闯北的行商走货,也曾去往过不少的州郡城池,还不曾遇到过哪座州郡敢如此的肆意征税!” 这名长相壮硕的女人,虽然只是一名妇道人家,但是由于常年跟随着父亲行商,那谈吐和见识显然是,出乎了这群守城士卒的预料。 “哎~你这个臭娘们也想讨打不成?!”闻言为首的士卒当即就怒冲冲的提起了手中的铁枪。 “哎哎哎~~大哥大哥,何必跟她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呢。” “大哥,那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无须跟她置气。” 正当那名为首士卒欲要再动手之际,却被自己身后的几名同伴给拉住了。 在拉扯中,同伴还时不时的用眼神瞟向了围观的人群,向他低声示意道,“夏大人刚刚离任,我听说新来的郡守不日就到,咱们没必要因为他们将事情闹大。” 为首士卒虽然脾气有一些暴躁,但是也是一个听人劝的人,听到同伴这么一说,他也注意到了,四周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群。 可是他刚才已经将狠话放了出去,为了自己的面子,此时他显然不能这么轻易的作罢,于是他冷哼了一声,才对着周围的人群高声说道。 “诸位!也不是兄弟们在这里故意为难大家,这济阴城有济阴城的规矩,那是我们前任郡守夏大人亲自定下的,马车入城一辆车需缴纳关税二两银子,驴车则是一两,大家也不要为难我们弟兄,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大家对此若是有什么所不满,大可以去往州府向我们的刺史大人禀告,只要是刺史大人点过头,从此济阴郡绝不再收取诸位一分银钱的入城税!” 守城士卒说完这番话,正在那看着人群洋洋得意,怎不料一个突兀的声,突然在人群后响了起来。 “放你娘的屁!老子若是能见到刺史大人,岂能容你们这群败类站在这里大放厥词!”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贱民居然敢骂老子,有种你就站出来!” 由于围观的人群已经越聚越多,那群士卒们只能分辨出说话者的大致方位。 见到城门守卒那副凶狠的模样,被他们目光扫过的人群,瞬间噤声不再言语。 “操!一群什么东西,他妈的再敢犬吠,老子把你们全部拿了下大狱。” 眼见找不到刚才挑衅的正主,为首士卒只能骂骂咧咧的对着人群恐吓了一句,来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怒火。 “我说你这个老东西到底是有钱没钱啊,没钱就赶紧滚开,别耽误后面的车队,这么冷的天,你当弟兄们当差容易吗?!” “你!……我必要前往刺史府告你们一状,我就不信这偌大的兖州,当真就没有王法了!” 面对着女人的威胁,士卒们并没有再跟她置气,只是面带不屑的盯着她,此时就连看热闹的人群也对他们一行人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句气话罢了,像他们这种没权没势的百姓,不说是能见到刺史那种封疆大吏了,平时就连见管辖县令一面都是极为不易的。 “我倒是觉得这位大姐说的对,这济阴城距离帝都不过半月路程,说是天子脚下也不为过,怎么,你们济阴郡莫不是还有你们自己的律法不成?你们知不知道,在朝廷税赋之外肆意增加赋税,按帝国律乃是死罪!是谁给了你们胆子敢如此肆意妄为的?” 这次出言不是别人,正是那被陆离从驿站中救下的法家学子王炳文,他在见识过了秀才遇到兵之后,只是被陆离稍加忽悠了一番,便被拐骗来了济阴城。 关于他的才学暂且不说,单是他那刚正的性格,和那份舍生取义的担当,就让陆离打定主意要留下此人了。 正当大家觉得这出闹剧将要平淡的收场之际,忽此言,看热闹的人群又重新的聚了回来。 “他娘的,今天当差这是撞了什么邪了,你他妈的又是什么人啊?” 当王炳文再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时,他心态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上一次他除了能与对方理论外,就只能任由对方拿捏,但是这一次却是不同了。 走上前来的除了王炳文之外,他身后也赶上前来了十几名护卫,更是有张二河护在了他的一旁。 “公子,王先生不会有事吧?” 看到王炳文再一次的路见不平的挺身而出,小青竹还是为他有几分担忧的。 听到小青竹的问话,陆离坐在车前只是冲她笑了笑表示没事,随后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风干牛肉撕咬了起来,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路遇不法之事,帝国之民人人皆可管之。” 守城士卒虽然对王炳文身后所带的护卫有所顾忌,但是在细看了他的着装打扮后,就把他认定为了普通的行商。 “弟兄们,今天这是吹的哪阵风啊,给我们济阴城吹出来了这么大一尊菩萨。” “哈哈哈哈……” “莫不是济阴五大世家里的哪位家主?” “哈哈哈哈哈……” “我看就算是郑家老太爷,也没有这厮这般大的口气啊。” 听到这群兵痞的嘲笑,王炳文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异样,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说道,“请将你们的上官请来城门处一叙。” 看到王炳文没有知难而退,为首士卒当即怒火中烧的怒斥道。 “你也不撒泼尿自己瞧瞧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统领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他老人家还不知道在春和园哪个姑娘的怀里喝酒呢,打扰的他老人家的雅兴,就凭你们这几个狗东西,给你们扒层皮都是轻的,滚滚滚,赶紧滚,你们可别逼老子动手拿人!” 第251章 下马威 城门处的守卒大约有十多人左右,王炳文身后跟随的护卫,差不多也有着这个数目,眼见着双方人数势均力敌,为首士卒一时间只敢叫骂,并没有上前动粗。 “东家,要不要我们上前帮忙?” 看到城门的闹剧陷入到了僵持,崔家兄弟一边摩拳擦掌,一边向着陆离请示道。 “着什么急,这一路走来无聊至极,难得有热闹看看。” “我就是怕咱们这位王先生吃亏啊。” “有张二河在,王炳文吃不了亏,且看看咱们今天能不能钓一条大鱼出来立立威。” “东家是要办这济阴郡的守军主将?” “呵呵……你想多了,在这里人家可是强龙,咱们带来这百十号人,恐怕还不够人家济阴统领塞牙缝的,青山营的兵马未到,暂时还不宜与这些城卫军们起冲突。” “那东家的意思是?” “虽然暂时动不了这济阴守将,但是杀几个人还是可以的嘛,走!随东家我去为民做主。” “得嘞。” …… 城门处那名为首士卒,眼见着自己在言语上占不到便宜,索性将连一板不再理会王炳文,转而对着这些准备入城的商队嚣张的说道。 “老子今天把话就撂在这里了,不交入城税,谁他妈也别想进城去,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看到人群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还不待他得意的将头重新转回,忽然眼前一黑,一只孔武有力的巴掌,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猝不及防之下,士卒被一巴掌抽倒在地,只是片刻,他的一边脸颊就高高的肿了起来。 出手的人是崔山,看到这名嚣张的守卒仅被一巴掌就抽翻在地,他揉着手腕显得有一些不过瘾,随后崔山蹲在他的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把嘴巴放的干净一点,跟谁在这老子老子的?嗯?王先生是读书人,他可以不跟你一般见识,可不是谁都有他那么好的脾气的。” 由于事发突然,所有人都被崔山的举动给看愣住了,待众人回神后,守城士卒们纷纷亮出了刀枪围拢了上来。 “干你娘的,敢打老子!你们这群刁民,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别动!” 就在守卒们将要动手之际,崔山已经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把匕首,架在了倒地士卒的脖颈处,刀锋上传来的冰凉触感,瞬间就让他噤若寒蝉。 “告诉你这群兄弟们,再敢走上前来一步,我今天就让你的血染红这片雪地,这把刀可是很快的。”说罢,崔山的手腕就开始微微用力,顿时一条细微的伤口,就出现在了士卒的脖子上。 “别动!都别动!这位好汉,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我们当差只是为了吃口饱饭,这收税的事情都是上面的意思,您……您这是何必要为难我们呢。” 看到他这副窝囊的样子,崔山也不再愿意与他言语,随后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公函,对着他晃了晃道,“此乃朝廷委任令,后面这位就是济阴郡新任郡守,陆离陆大人!当着陆大人的面刁难百姓,肆意征税,你自己说说你小子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脖子上的刀锋,再加上面前这位新任郡守,这名守卒已经被吓傻了,就连他这群们手下一时间也变的不知所措了起来。 然而陆离却并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对着四周的百姓和商队一拱手道,“诸位!吾乃新任济阴郡守陆离,自今日起济阴城将不再收取入城税,还望大家能够互相告知。” 说罢,陆离就回到了马车上入城去了,人群之中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过后,立刻响起了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在陆离的车队离开之后,守卒们立刻上前把那名为首的士卒扶了起来,“吴头,这城门税咱们还继续收吗?” “收,怎么收?那可是新来的这位郡守大人亲自发的话,你我有几个脑袋敢去违命?” “那项统领那里咱们怎么交代啊,他老人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到时候吃一顿棍棒,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怕咱们的小命都难保啊。” 虽然大家都对这位项统领极为惧怕,但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也唯有硬着头皮去禀报了。 …… 车队在入城后不久,就来到了郡守府,虽然崔山刚才已经先行骑马前来通传过了,然而此时迎候在府门前的,却只有寥寥三五人而已。 直到陆离下车与其交谈过之后才知道,这里面除了一个管事和几个打杂的下人之外,居然没有一个官吏在其中。 “本公子还不曾上任,就先给我来了这么大的一个下马威,看来我这济阴郡守不太好当啊,你叫什么名字?”陆离仰头看着自己府邸的门匾对着这名管事问道。 “回禀大人,小人名叫李庆,是这郡守府的临时管事。” “别人都走了,为何只有你还在这里呢?”陆离一边向着正堂走去,一边随意的问道。 李庆原以为陆离见到郡守府如此光景会暴怒,再不济也是要发一番牢骚的,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陆离对此居然浑不在意,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随意的打量着这座府邸的布局。 “也不怕大人笑话,小人自幼家贫,一没钱财,二没门路,再加上小人的生母原为奴籍,他们在拉拢官吏时,自然是看不上小人了。” 入门以后,这名叫作李庆的管事,便低头为陆离在前引路,他的这句话粗听像是抱怨,但是其中的信息量还是很大的。 闻言陆离不禁停顿一下脚步,然后便细细打量起了眼前这名郡守府的临时管事,李庆在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后,也停下了脚步。 “哦?你话里的他们是谁?这拉拢又是指的什么?”陆离在与李庆四目相对了片刻后,才饶有兴趣的开口问道。 第252章 济阴局势 陆离在向李庆问出自己的疑问后,便不再理会于他,独自走向正厅。 而李庆在看到陆离的反应后,他在原地踟蹰了片刻,随后就急步跟了上去。 走进郡守府的大堂后,陆离先是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府邸陈设,然后才缓缓的走向了自己的主位。 “这座府邸之中虽然缺乏了一些人气,但却不像是久无人居的样子啊。”落座后,陆离才又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李庆。 “大人慧眼如炬,在您上任之前,这郡守府确实是有人在这里处理公务的。” 听到这里,陆离并没有先去接话,而是让小青竹传命给所有人去找地方,先各自安顿下来。 直到陆离此行携带的所有心腹,齐聚到大堂之内,他才对着李庆说了句,“这里没有外人,详细的说说吧。” 陆离此话说的随意,但是李庆却丝毫不敢怠慢,在他低着头还在犹豫着要说什么的时候,怎不料又听到陆离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既然你今日选择了留在这里,那就表明了你准备依附于我并向我投诚,那为什么还要表现为如此作态?” 闻言李庆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随后他也对眼前的这位新任的郡守大人,有了一个重新的判断,那就是聪慧且说话不喜欢绕弯子。 初时,李庆之所以说话还带着一丝犹豫,那是因为陆离的年龄实在太年轻了,但陆离刚才这番话却让他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陆离便一边要过来了一些公文翻阅着,一边听李庆说起了他所了解的济阴局势。 …… 济阴郡的地势平坦开阔,一直以来都是兖州的重要粮仓,所以这座大城的百姓们,生活的也相对比较富足。 城中虽然没有一些大的门阀世家和藩王,但却是依然有着、何、郑、刘、胡这五大家族的存在。 自去年上任郡守离任后,济阴郡便一直由五大家族的人共同治理着,在此期间城内权力最大的,便是五大家族之首的郑家。 正当郑家觉得自己可以轻易的拿下这个郡守之位时,却被兖州刺史蔡俊德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郑家当时虽然心中有所不满,但在得知这是朝中秦相的意思后,也只能悻悻作罢了。 “在此之后,这济阴郡就无人治理了吗?这么大的一座城池若是无人治理,那还不乱了套啊。”听到这里,陆离忍不住好奇道。 “大人英明,正如大人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城也不可一日无主,济阴郡自然还是由他们治理的,只是这处理公务的地方变了而已。” “这不是胡扯吗?郡城事务不在郡守府里办公,莫非他们还能搬到自己的家里吗?” 说这句话的人是崔震,由于跟在陆离身边的时日长了,所以说起话来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 见到被人抢话,陆离并没有什么不满,李庆这才对着崔震微微一礼道,“还真是被这位壮士说对了,这处理公务的地方,还真就被他们搬回了自己的家中去了。” 闻言王炳文当即就坐不住了,只见他一拍桌子就愤慨道,“岂有此理,什么五大家族!这不是视国法为儿戏吗?” 见状陆离只是抬头压了压手,示意他听李庆继续说。 “诸位且听小人细细道来,这济阴城里五大家族虽然放在帝都里算不得什么,但在这里可以称得上是一手遮天了,他们每一家不仅是产业无数富可敌国,更是在朝中买通了不少的关系门路,所以与其说这济阴郡是郡守说的算,还不如说是他们说的算,我听闻前任郡守夏大人根本还未到致仕的年纪,之所以提前还乡,这其中便有与五大家族说不的清关系。” 听完李庆所说的,崔山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以后,他十分不解的说道,“要我说,这前任郡守夏大人也够无能的啊,堂堂一地郡守,居然被几个家族就轻易拿捏了,依我看,这官啊,不当也罢。” 崔震对崔山的这番话表示了深以为然,“我哥说的对,这算当的哪门子的鸟官啊,换我做了郡守,直接调动济阴守军围了这群狗东西,我就看看一人一口口水能不能喷死这些家族。” 听到众人的吐槽后,陆离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反而是王炳文开口说道,“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不说这郡守能否调得动济阴军,单是这官场博弈,又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这位先生说的在理,二位壮士可能有所不知,帝国内的郡守之职,非战时是不能调动城卫军的,平日里这州郡里的所有守军,全部都要归刺史大人节制的。” 听完了李庆的解释后,崔家兄弟闹了一个大红脸,只有崔震还在兀自嘴硬道,“调不动就调不动呗,只凭借郡守府里豢养的差人衙役,难道就动不了这些家族了吗?” 崔家兄弟虽然已经跟在陆离身边不短的时间了,但终究还是两个粗人罢了,他们对帝国里这些大家族的了解,还是太过肤浅了。 “自战国起士族便有着豢养门客的习惯,到如今已经历经了几百年了,这些门客说是门客,其中也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死士,仅凭郡守府的差人衙役想要与其对抗,可能还真的不一定行。” 这次站出来反驳崔震的是张二河,他虽然曾经也是一个武人,却是当过时日不短捕头。 在以前追捕凶犯的案件中,他们没少和这些家族豢养的门客们打交道,他深知那些死士们的难缠。 据民间野史记载,当年高祖乱世起兵,他所统领军队的核心力量,便是赵家从前豢养的诸多门客。 崔震这一次被彻底的打击到了,只见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从李庆讲述开始,陆离便在一直翻阅着公文,直到此时他才放下手中案牍问道,“你是说这济阴郡的大小官吏,此时都在五大家族的府邸吗?是他们不知道我今天到任,还是?……” “郡守大人的委任书,早在昨日便有快马送到了济阴城,只是今日乃是郑老太爷寿辰,他们……他们应该都前往郑府祝寿去了。” 李庆生怕陆离听后会勃然大怒,所以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第253章 不同寻常的寿宴 与李庆所料想的不同,陆离在听完他所说的话之后并未动怒,反而是笑着说道,“这天底下还当真有如此巧的事情吗,本公子走马上任,郑家老太爷过大寿,看来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啊。” 陆离虽然还在笑,可是看在李庆的眼里,却有着一股说不清的寒意自后背泛了上来。 正在李庆还在心中组织着言语的时候,突然在大堂外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通报过后,他便将一封密信送了进来。 陆离在将信纸展开后没多久,眉头便紧锁了起来,这封密信不是别的,正是他提前命章邯派人来搜集的密报。 “好好好,不愧是我们的刺史大人啊。” 在看完密信后,陆离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将信纸揣进了怀里,至于信中的内容,除了陆离自己,也就再也无人得知了。 “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去往郑府走上一遭,既然郑老太爷过寿,咱们也别失了礼数。” 闻言,不等在场众人有所反应,只见李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他在对着陆离磕完头之后才说道,“启禀大人,其实今日并不是郑老太爷的寿辰,这……这……这只是郑家召集众人的一个由头,他们……他们……他们是想……想商讨……商讨……” “商讨什么,商讨着怎么对付我这个新来的郡守吗?” “是……是的。” “既然五大家族如此势大,那你为何不去呀,真如你说的那样,他们看不上你,还是你另有所图?” 在了解了济阴郡的概况后,陆离也不再与李庆兜圈子了。 “大人,小人所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是吗?我见你的见识谈吐都非常人,做一个小小的郡守府管事是不是太屈才了?” 见到陆离对自己的心意起了猜忌,李庆索性将心一横道,“大人,小人方才所言绝无虚假,我独自留在这郡守府中,就是想亲眼见见新任郡守。” “见我?为了见我一面,不惜得罪五大家族?” “大人容禀,小人留在郡守府确有所求,正如方才小人所说,家母本是风尘女子乃是奴籍,幸得家父不弃为其脱籍,然而小人的出身生来已定,想来此生也是做官无望。以小人的出身,就算是想去攀附那些士族,做其手下一条听话的鹰犬,他们恐怕也未必会给小人这个机会,所以今日小人留在了此处。” “拿自己的前途,来赌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值得吗?” 要知道若是李庆没有做出今天这件事,他就算不能大富大贵,至少还能有一份安稳的差事,混一个温饱,这比起那些寻常百姓来说,已经不知道好出了多少。 但是他今天迈出了这一步,若是陆离不接纳他,往好了说,他只能灰溜溜的滚回家中去种田了,只是以那些士族的秉性,为了震慑手下叛变,李庆大概率是没有活路了。 “值得!小人因为家母的出身,自小就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在家母离世后,小人就变卖了家中的所有田产,求得了这么一个差事,我本以为成为了朝廷的吏员,就能扭转了别人的看法,可是不光那些同僚们不待见我,就连村中那些不如我的村民,还是同样的不待见我,大人,还请您给小人一个鞍前马后的机会!” 听完李庆的这番话,陆离的评价只有四个字,狠人、野心。 不管李庆的性格如何,陆离初来乍到,当然不会拒绝一个了解济阴局势,还愿意为自己卖命的本地人了,所以他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以后你就留在郡守府听用吧,对了,你就不怕本官斗不过五大家族,灰溜溜的滚蛋吗?” 听到陆离的疑惑,李庆甚至想都没想的就说道,“大人说笑了,小人还从未见过能使五大家族如临大敌的人物呢。” 闻言陆离只是笑了笑,心里则是对这个李庆又高看了几眼,“济阴郡的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这郑府的寿宴,咱们暂且就不去了,李庆,你把这封圣旨找人多抄写几份贴满全城。” 话音刚落,小青竹就将陆离的任命圣旨递了过去。 这还是李庆第一次接触到圣旨这种物件,他先是战战兢兢的接过了圣旨,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捧着退了下去。 直到李庆找人抄写时,他才知道了上面的内容,只一眼,李庆暗自就下定决心,这辈子会誓死追随陆离了。 …… 郑府。 就在陆离这边还在梳理着济阴城的局势时,郑老太爷的寿宴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此时的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按照济阴城的习俗来说,这老者祝寿应该是在上午进行的,寿宴也多为午宴,之所以会有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想来多是怕有些老人的身体不佳熬不过寿辰,所以才会这么安排。 然而这郑家的祝寿却是安排在了下午,寿宴也就变成了晚宴。 此时的郑府家宅,可以说是门庭若市高朋满座,单是祝寿之人所送来的寿礼,都几乎铺满了院子,放眼望去整个郑府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大红之中。 虽然这场寿宴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若在有心人的观察下就不难发现,在今日郑府的往来宾客中,却看不到多少笑脸。 随着夕阳的西斜,郑府中早早的就点燃起了大红灯笼,随即府中请来的鼓乐戏班,也纷纷开始了演奏。 这一切看似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今日的寿星郑老太爷,却自始至终的没有露过一面,但即便是这样,今日所来宾客们也不曾抱怨过一句。 就在前院郑老太爷的寿宴,按部就班的进行时,郑府中院的一处正厅,此时已经坐满了一屋子的人。 若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此时厅内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济阴郡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一些济阴郡的官员外,更是集齐了五大家族的所有话事人。 第254章 老谋深算 郑府中内堂,济阴郡的所有大人物们齐聚一堂,今日虽然以祝寿之名召集了众人,但是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的喜色,屋内的气氛沉闷且压抑。 “诸位,事情大家都已经了解了吧。” 就在众人低声交谈之时,一个有一些苍老的声音,自门外响了起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的寿星公郑老太爷。 见到郑老太爷现身,屋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直到郑老太爷落到主座,大家才又纷纷坐了下去。 “老太爷,您可要赶紧给大伙拿个主意呀。” “是啊是啊,我听闻这新任郡守大人中午便已经入城了。” “吾等皆以郑家马首是瞻,老太爷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呀。” 说话的人多是一些济阴郡的官员们,他们此时之所以如此的着急,那是因为他们在陆离入城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刺史府的通知。 “为官者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平日里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见到众人这副惊慌的模样,郑老太爷有些愠怒的顿了顿拐杖训斥了一句。 “非吾等沉不住气呀,这刺史府的邸报您也看过了,这哪里是郡守上任啊,陛下这是将整个济阴郡,都封赏给了他啊,若是真让新任郡守接管了济阴城,那咱们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对啊对啊,老太爷您是知道的,我们大伙都是希望郑家能够接任郡守之职的,在郑家代理郡守之时,我们可都是尽心尽力的,事到如今,还希望郑老太爷能为吾等做主。” 此言刚一说罢,郑老太爷就寻声看向了这名说话的中年人,只是一眼,便让此人低下了头去。 说话的人叫做何鸿轩,他乃是何家长房长子,同为五大家族,何家的势力虽然稍逊于郑家,但是其家族能量仍然是不容小觑的。 曾经何家作为与郑家在郡守之位上最大的竞争者,平日里双方的家族没少出现过明争暗斗。 而何鸿轩此时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来,只是因为郡守之位已经争夺无望,这才想着把郑家推到前面去承担压力。 郑老太爷虽然一眼就看穿了何鸿轩的企图,但是众人的情绪却已然被他挑唆了起来。 “肃静!诸位都是读书人,成何体统!老夫今日召集大家来此议事,就是要解决此事的。” “郡守已然上任,现在说什么也都已经晚了啊。” “是啊,这郡守上任放在往常倒也没什么,吾等不过是换了一任上官罢了,但是如今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与其说是济阴郡城来了新郡守,还不如说是济阴郡成了这新郡守的封地,五大家族底蕴深厚倒也无妨,只是吾等小官乃是无根浮萍,待郡守大人理顺了政务,必然会用其心腹替换掉我们,到时候吾等失了差事,这家中的妻儿老小该如何赡养啊?” 说这话之人是济阴城的一名当地官员,他此时之所以敢说出这番话,就是想着能够在此联合众人向着五大家族施压,以求能得到一个妥善的安置。 纵使这番话会引起对方的不快,但是五大家族向来看重声誉和脸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定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郑老太爷活了一把年纪早已成精,他岂能看不出这些人的小伎俩,只是如今大敌当前,他还腾不出功夫来处理这点小事。 “咳咳咳!”郑老太爷干渴了几声才说道,“未曾交锋,便心生畏惧,汝等对得起身上这身官服吗?” 训斥完厅内众人,他又扫视了一圈才接着说道,“哼,慌什么慌!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呢,我与刺史大人早有对策,诸位只需安心回去歇着即可,我郑家屹立在济阴城中数百年,岂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可以撼动的!” 就在郑老太爷为大家吃下定心丸之际,何鸿轩又一次开口说道,“老太爷,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还请您老能够透露一二,也能让我们这群小辈心中有底呀。” “鸿轩啊,你这是信不过老朽吗?” “小侄怎敢,只是我何家也有族老在等待消息,我回去之后若是这般含糊作答,怕是族老们不依啊。” 此时一老一少之间的问答,任谁也能听出了其中的火药味了,只是郑、何两家人的斗法,旁人根本就不敢插手。 就在堂内的气氛陷入到了尴尬时,郑老太爷突然展颜一笑道,“哈哈,果真是后生可畏啊……何世侄,老朽也不为难于你,我只告诉你一点,此时还远未到咱们济阴郡城起内讧的时候,你且看看今日老夫寿宴,还有何人未到?” 说罢,郑老太爷便在府中下人的搀扶下站起身,他不再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他在走到门槛处才驻足说道,“放心,这济阴的天还塌不下来,自今日起诸位平日里的花销,皆有我郑氏一族一力担之。” 此言一出,大厅之内顿时陷入到了喧哗之中,只有五大家族的话事人,在四下打量着今日来客。 在扫视完屋内众人之后,剩余这四家的话事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心中也都有了答案,这个答案便是济阴郡的守军主将项兴翰。 “姜还是老的辣啊。”在得到了答案后,何鸿轩便起身向着其余几人一抱拳说道,“胡兄、甘兄、刘兄,小弟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告辞。” “告辞。” …… 待郑家寿宴散去后,时间已经来到深夜。 郡守府。 陆离在一处书房中书写着什么,房内除了小青竹还在伺候以外,李庆也垂首站在书案一旁。 “张贴的告示准备妥当了吗?明日我会分派给你二十名护卫一同张贴。” “大人放心,小人定然会尽心尽力。” “将榜文张贴完以后,你便陪本官去几处地方吧。” “大人是要去哪里,小人是否需要提前准备一番?” 闻言陆离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无需准备,赶明儿你就陪本官去看看咱们这济阴城的粮仓和兵械库。” 听到陆离的安排后,李庆先是一惊,随后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了。 第255章 断粮 在看到了李庆的这番作态,陆离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毛笔问道,“怎么,此事有何不妥?” 见到李庆面露为难之色,陆离又补充了一句道,“既然你有心依附于我,就把你所知道的东西全部都说出来吧。” “不是小人有意隐瞒大人,只是小人身份低微,许多事情也只是道听途说,只怕坏了您的大事。” “但讲无妨,本官自有判断。” 接下来李庆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都说了出来。 原来帝国突降的这场暴雪,受灾之地并非只在帝都周边地区,就连这兖州之地受灾也是颇为严重。 就在陆离上任郡守的前几天,济阴郡城也出现了大规模的粮荒。 初时家中断粮的百姓们还不怎么惊慌,因为济阴郡本就是兖州的粮仓,按常理说哪里断粮,济阴郡城都不会断粮的。 可是事情就是奇怪在这里,济阴郡城不但断粮了,而且粮食的价格也在飞速攀升,直到百姓们意识到出现问题的时候,这里的粮价已经直逼京城粮价了。 “哦?还有这等事情?这件事难道就没有人管吗?”听到这里陆离忍不住问了一句。 “回大人的话,为了防止出现饥民引起民变,郡城里以郑家为首的五大家族,曾先后多次以家中余粮布善施粥,初时虽然有所缓解,但是饥民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不多时饥民碗中的稠粥就变成了稀粥。” “照你这么说,咱们济阴郡的这些豪族们,还算是良善之辈啊,那后来呢?” “小人说了大人可不要动怒啊。”说罢,李庆微躬的身体不由得又弯下了几分。 在见到陆离的面色无异后,李庆这才接着说道,“这济阴郡的百姓们多是一些老实本分的农民,他们世代皆以耕种为生,若不是这次实在是饿急了眼,他们是断然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 话说到这里,陆离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按照李庆所说,这是出事了呀,而且是出了大事。 “说重点!”陆离催促道。 “在五日前,百姓们由于饥饿难耐,就……就……就聚众冲击了济阴粮仓。” 闻言陆离当即呵斥道,“怎么不早说!事情现在如何了?” 听到陆离这声暴喝,李庆顿时被吓的手足无措,他有一些颤抖着回道,“大人恕罪,小人想着您今日才刚刚入城,一路上舟车劳顿,本想着明日在与大人禀告的。” 按理说像李庆这般能为主人考虑的手下,陆离本应该是要高兴的,可是这件事在陆离的眼中实在是太大了。 “后来呢!” “小人当时并未在场,只是听闻那饥民们冲击粮仓并未成功,已经悉数被项统领率兵镇压了。” 想要初步理顺济阴局势,已经足够让陆离烦心了,然而他却没想到,自己的屁股还没坐热,便有着一桩泼天的祸事,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看到陆离不语沉思了良久后,李庆才试探性的呼唤道,“大人,大人?” 陆离回过神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问道,“还有何事?” “小人还听说一件事情,只是不知是真是假,我曾听那些同僚说起过,他们说在那一日里,饥民们实际上是攻破了粮仓的,只是攻进去以后并未发现济阴储粮,更蹊跷的是饥民们攻到粮仓不足一盏茶的功夫,项统领就率领着全城守军赶到了粮仓。” 李庆的这番话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但是里面所蕴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的。 首先李庆说济阴粮仓是空的,这一点陆离只是稍加思虑便已经信了七八分,至于陆离为何如此笃定,那就要从五大家族布善施粥说起了。 在陆离上任之前,济阴郡是由五大家族代为治理的,若是粮仓中还有储粮,在那种饥民即将民变的形势下,他们定然是会开仓放粮的。 可结果是饥民们酿成了民变,济阴粮仓依旧没有开仓放粮。 再说这第二点,饥民们刚刚冲破粮仓,守将项兴翰便能率全城之兵赶到,不说这个项兴翰的能力如何,就凭济阴军这些懒散惯了的士卒,想在短时间之内集结起来都非易事,更别说是能即使赶到粮仓了。 听到李庆说完,陆离觉得这件事情,就像是一切都被提前计划好的一样,处处透着古怪。 陆离能猜到自己的到来,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居然敢拿着万千百姓们的生死来做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一群狠人啊。”在想通这一切后,陆离只觉得自己胸腔有一口怒火吐不出来。 “大人,那咱们明日还要继续去往粮仓和武库吗?” “去,为什么不去?别人摆下一出如此大戏,怎么能少了本官这个观众呢。” 待李庆离开书房后已是深夜,陆离又奋笔疾书了一会儿,才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青竹……” “啊?公子可是饿了?青竹为公子去弄些吃食。” 陆离本想着先让这个小丫头去睡觉的,但是在看到她那副呆萌的模样后却又改口道,“你说公子我是不是该留起胡须了。” “啊?公子这么年轻,为什么要留胡须呀。” 陆离先是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才说道,“不然他们会欺负你家公子年少的。” 小青竹虽然没听懂陆离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说道,“公子聪明绝顶,他们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 “跳梁小丑,说的好,不错,就是一群跳梁小丑,那明天咱们去跟他们讲讲道理,只是……就怕这道理讲不通啊。” “公子不是常说,道理讲不通就打一顿再讲嘛。” 陆离一时间让小青竹说的有一些语塞,“你……你……你这是听说的,公子我可是读书人,读书人要以德服人,懂吗?” 陆离本想着要扭转一下小青竹的三观,却没想到小丫头又幽幽的补了一句道,“公子是怕咱们在济阴郡的人手不够打不过吧……” 闻言陆离只能干咳了几声以掩尴尬。 “胡说!读书人要讲道理,岂能总想着以势压人?” “哦,公子以前不是说过,自己只喜欢和文人比武,和武人讲道理吗?” “睡觉,睡觉!” 说罢陆离有一些郁闷的走出了书房,而小青竹则是跟在他的身后抿嘴轻笑着。 第256章 项兴翰 次日清晨。 陆离一早就召集来了手下众人,在给手下分派完工作之后,便在郡守府中处理起了公务。 “你俩出门去帮我办一件要事。”待众人离开以后,陆离突然对着崔家兄弟说道。 “任凭东家吩咐。” “你们去将这些银票全部兑换成现银,一定尽快将此事办好。” 说罢,陆离就打开了一个做工精美的锦盒,盒子里这一沓沓数额惊人的银票,就是陆离从京城里带来的全部家当了。 在看到数目如此之多的银票后,任凭崔家兄弟开过眼界,也还是被这些银票给震惊的不轻。 “这些银票就是咱们在济阴郡中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们俩务必要将其兑换成现银。” “请东家放心,办不好此事,我们兄弟二人提头来见。” …… 李庆将榜文的差事办妥之后,就匆匆赶回来带着陆离前往了济阴粮仓。 “大人此地便是粮仓。” 随着马车的布帘被人从外面拉开,陆离也看到了这座兖州的最大粮仓。 只是令陆离失望的是,这座济阴粮仓虽然占地非常的大,但是此时却尽显萧索之感。 这座粮仓修建的有一些像是军营,拒马围栏、哨塔谷仓一样也不少,然而直到李庆带领着陆离穿过大门,却都不曾见过一个把守的士卒。 走入粮仓后,陆离径直朝着一处草席围挡的谷仓走了过去,他伸手要来一把佩刀,朝着面前的草席便捅了进去。 战刀捅入,陆离没有感受到丝毫的阻力,随即他又连续的捅了四五个相连的谷仓,然而这所有的谷仓都加起来,也没有一粒粮食从里面洒落出来。 “什么人!粮仓重地,岂容你等闲杂之人随意进入。” 就当陆离还想再试试其余的粮仓时,突然一声暴喝,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待众人寻声回头时,只见七八个痞里痞气的士卒,正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了。 陆离上下打量了这几人一番才问道,“你们就是这济阴粮仓的守卫?” 听到陆离的问话,这几个军汉并没有正面的回答,反而是一脸坏笑的打量了陆离这行人一番才说道。 “这里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擅闯粮仓可是重罪,听你们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啊,得,今儿哥几个心情好,就放你们一马,交点罚金就赶紧滚蛋吧。” 这几个兵痞一边对陆离说着话,一边就想要伸手来摸一下他身上的皮裘。 见状,张二河立马横跨了一步呵斥道,“大胆!你们可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什么人?” 在被张二河呵斥后,这群兵痞也不恼,反而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呦呦呦,哥儿几个他还敢吓唬咱们,莫非今天咱们是碰上了朝堂里那些老爷了不成?” “哈哈哈哈哈……” 说话士卒的嘲讽,顿时引起了同伴的一阵哄然大笑。 “老子告诉你们,少在这里跟哥儿几个装腔作势,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马三的诨号可是叫万事通!这济阴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一个我不认识?再跟爷在这猪鼻子里插大葱,给你们全部拿去下大牢。” “哼,别以为哥几个在这吓唬你们,知不知道就在前几天,老子在这里亲手砍翻了五六个乱民,瞧瞧,这地上的血都还没干透呢!” 这群兵痞之所以还愿意在这跟陆离一行人废话,不过是看到了陆离的这身行头不菲而已,他们虽然是想要敲诈几个酒钱,但终究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看守粮仓时,居然敢酗酒擅离职守,你们的胆子也当真不小啊。” “放肆!我看你们是不打算乖乖缴纳罚金了,兄弟们,拿人!我倒是要看看下了大狱以后,你们的嘴还能不能这般的伶牙俐齿。” 只是还不等这七八个兵痞有所动作,张二河已经率先一步带着几个护卫冲了过去。 顷刻间,哀嚎声就充斥了整片粮仓。 “反了,反了!殴打地方驻军可是死罪,你们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初时,还有几个不服的士卒,在怒目出言恐吓着。 随着一顿乱拳,如雨点一般的招呼在他们身上,没过一会儿叫骂声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呻吟的求饶声了,还在时不时的从他们口中发出。 “好了别打了。”直到陆离喊了停手,众人才重新退回到了陆离身旁。 “我乃是济阴郡新任郡守,接下来的话,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听清楚了吗?”说罢陆离就将一把钢刀狠狠的插入到了雪地,刀锋则离着那名士卒不足一指的距离。 见状,那名士卒已经被吓傻了,他也顾不上哀嚎了,点头如捣蒜的应是。 “粮仓重地,为何只有你们几个人在这里看守,还有这粮仓里的粮食哪里去了?” “这里之前是有五百名甲士看守的,后来就被项统领陆陆续续的撤走了,至于粮食去哪了,我们也不知道。”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里的粮食呢?!” 听到陆离突然加重了语气,答话的士卒被吓了连翻跪地求饶,“大人,小的真不知道啊,我们只是在半月之前刚刚轮换过来的,我们到来时,粮仓就已经是空的了。” 闻言陆离也不再废话,抽刀便挥了出去,随后一只耳朵伴随着一道血线就飞向了半空。 刹那间一声如同杀猪般的叫声,就响彻了天地,只是这个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叫喊之人就已经痛昏了过去。 论割耳朵,陆离可是专业的,只是以前割耳朵是为了军功赏钱,现在则是为了震慑别人。 “你叫马三是吧,他既然不说,那你就来给本官说说吧。” 看到同伴的惨状,马三被吓的坐在雪地上呆如木鸡,直到陆离提着刀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啊”的一声回过神来,随后便开始疯狂的蹬着地向后退去。 直到陆离将刀尖抵在了他的胸口,马三才停下动作。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大人能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陆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本将的头上来,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就在陆离将要对马三进行逼问时,粮仓大门处突然涌进来一队甲士,为首之人正是那济阴守将项兴翰。 第257章 初次试探 帝国向来有文官不骑马,武将不坐轿的传统,然而这项兴翰却是从一顶八抬大轿里面走下来的。 伴随着那些黑压压的兵卒散开,轿子也被人抬到了前方,待轿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之后,一个臃肿油腻的胖子,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项兴翰官职的品级虽然算不上大,但是排场却是十足,就在他刚要挪脚下轿的时候,不等他的大脚落地,立刻就有一名穿着皮甲的士卒,趴在了他的脚下以充当垫脚凳。 项兴翰刚一下轿,就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对着陆离拱手作揖道,“哈哈哈哈……陆大人久仰久仰,陆大人上任郡守,末将因公事繁忙,还未曾来得及登门恭贺,恕罪恕罪。” 项兴翰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脸上却是没有几分真诚。 “项统领,久闻大名啊。” “嘿嘿,我有个屁的大名啊,不过还是谢过陆郡守的抬举。” 项兴翰一边在与陆离客套着,一边走向了那群被打的士卒,嘴上还嘴故作惊讶问道,“呦呦呦,这是怎么个情况?是不是我这几个不成器的手下冲撞了大人,他妈的,狗眼不识人,连咱们的陆郡守都不认识,净给老子丢人。” 他嘴上虽然在责骂着属下,但是眼中那份怒火却是难以掩饰,“滚滚滚,别他妈的在这里碍眼,各自滚回军营里去领取二十军杖!” “郡守大人实在是抱歉,都怪末将御下不严冲撞了您,您看这般处罚可还合您的心意?” 自从这个大胖子出现后,陆离在除了和他打过一声招呼后,便任由他在这里自导自演。 “陆某早就听闻项统领带兵有方,赏罚分明,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谬赞,陆大人谬赞了,我项某人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是知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道理的,分内之事,全都是分内之事,不足为道,不足为道。” 陆离看着眼前这张堆满肥肉的脸,心想道,“这他妈的是遇到对手了啊。” “好了,项统领就不要在谦虚了,本官且问你,咱们济阴粮仓是否一直是由项将军看守的。” “没错,这里一直都是由末将派人看管的。” “那这仓库中的存粮呢?” “陆大人原来是知道这事儿啊,唉……郡守大人是有所不知啊,就在您上任前几天,济阴郡城闹起来灾民,由于这五大家族办事不力,硬生生将饥民逼出了民变,若不是下官率军赶到及时,险些是酿成大祸啊,这仓中存粮就是被饥民们抢夺一空了。” 见陆离问起了储粮的事,项兴翰干脆来了一个一推二五六,将责任推的明明白白,甚至还在其中添油加醋的,把五大家的势力牵扯了进来。 陆离本以为这个项兴翰,就是一个没脸没皮的粗鄙武人,但是当他听到此人居然能够借助饥民遮掩失粮,并且还将祸水东引给了五大家族,这就让陆离不得不慎重的对待起这个胖子了。 “项统领的意思是说,济阴郡的存粮全被饥民们抢走了?” “是啊,也怪末将心善,不忍对那几千饥民们赶尽杀绝,还请大人责罚。” “可是本官怎么听说,那日这粮仓内杀的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呢。” “哦?还有这等事情吗?大人还请告诉我,是哪个奸猾小人,在背后构陷于我,大人若是不信,还请将此人招来与末将当场对峙。” 项兴翰这番话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心中的恼怒已经达到了极点,他在接任济阴统领这些年里,可以说是在城内一手遮天,即便是前任郡守在位时,项兴翰也不曾将其放在眼中。 为了隐瞒济阴粮仓失粮之事,他甚至不惜以饥民做局,用几千颗无辜百姓的脑袋来做遮掩。 可是令项兴翰没想到的是,即便是他将事情做成了这样,居然还有人敢跳出来嚼舌根,这怎么能令他不怒。 “呵呵,项统领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本官肯定是相信将军的,那些风言风语当不得真的。” “哈哈……郡守大人英明!” 听到陆离准备将此事揭过,项兴翰还是很高兴的,在他的心中只要大家以后能够相安无事,他也不太想去把陆离给得罪的太深。 不为别的,只因为在陆离到任之前,他就收到一封来自帝都的密信,而这封信来源正是来自于他的叔父——兵部尚书项充。 项充虽然在信中只说了让他小心陆离,但是他也知道能让自己叔父重点提醒的人,定然不会是一个可以容易招惹的对手。 项兴翰此人虽然外表粗犷,但是心思还是极为细腻的,他能在这济阴郡里作威作福这么多年,除了他有项充这个靠山以外,也是有着一套自己的为人处世的方法的。 “大人若是日后在这城中有什么不便之处,尽可以差人来知会与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末将必然会鼎力相助。” 陆离身为一城主官,哪里会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地方,更何况是一个自己辖区的统领。 然而项兴翰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有他的深意暗藏其中,他这句话已经有一点要投桃报李的意思了。 这已经是明着暗示陆离,自己会站在他的这一边,帮助其对付那些将来的执政阻力,也就是以五大家族为首的那群文人。 说这里很多人会奇怪,陆离身为一城主官,项兴翰为什么敢如此的跟他说话,这其实并在于他的家世背景,而问题的答案就在于陆离的委任圣旨上。 圣旨中曾经特意提到一句,陆离到任后,济阴郡的所有驻军皆有其自己节制,这并不是一句废话,而是在此之前,帝国所有州郡的驻军,都是直接归刺史府节制的。 而地方刺史想要调动郡城驻军,同样是不能随意差遣的,刺史调兵是需要两块虎符,一块在地方刺史的手中,而一块则需要向朝廷报备由钦差送达。 帝国之所以制定了如此繁琐的调兵制度,目的无他,只是为了使得各州郡的军政分离,避免刺史的权力过大,出现拥兵自重的情况。 这也就是项兴翰敢与陆离坐地谈价的本钱,因为济阴军从来都并不归郡守府节制。 郡城主将和一城郡守,虽然明面上是为上下级的关系,但是实际上谁也奈何不得谁,这就是朝廷最初构想的军政相互牵制之法。 可惜,项兴翰这次却是想错了,陆离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合作共赢,而是在这济阴郡中真正的乾坤独断。 第258章 孤立 在陆离与这个项兴翰分别时,项兴翰以为陆离接受了自己的示好,而陆离想的则是,怎么能使得自己尽快掌握了兵权。 在陆离上任之日起,济阴郡中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三方势力。 三方势力各怀鬼胎,五大家族想要借助陆离的手干掉项兴翰,项兴翰则同样想要与陆离合作来清除掉五大家族,只有陆离想的是怎么才能够大权独揽。 “大人,接下来咱们还去不去军械库了?” 问话的人是李庆,在项兴翰率兵离开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对陆离问道。 “别人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想来咱们此时去了也是白去啊,算了,打道回府吧。” …… 郡守府。 待陆离的车马归来之时,郡守府外已经停满了载满货大车,崔家兄弟正在指挥着人手卸车。 在看到陆离的车马后,崔山快步迎了上来禀报道,“东家,事情差不多已经办妥了,只是这七大钱庄中的存银有限,属下只兑换回来了一百六十余万两,剩余的则是还需要再等个三五日,他们才能从其他州郡调来银子。” “好,这事办的不错。” “东家, 只是我不明白,咱们取这么多现银做什么,这银子如此沉重,哪有那银票用起来方便啊。” 说话间崔山已经随着陆离走入了府门,只留崔震还在门外盯着搬运。 “不懂?” “不懂。” “银子可以是银子,也可以是银票。” 听完陆离这句解释,崔山更是满脸懵逼,他在思忖了片刻才又疑问道,“什么意思啊?” “银子可以是银子,也可以是银票,银票可以是银子,也可以是废纸,懂了吗?” 这句话崔山听懂了,他明白是陆离对银票产生了质疑,只是他还是无法理解陆离的这种想法。 毕竟帝国银票已经流通了上百年了,时至今日,随便从帝国街道上拦下一个普通百姓,只要你告诉他将来银票会可能变成废纸,他肯定会首先觉得你是疯了,然后再问候一遍你的亲人。 其实百姓们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因为在帝国中流通的银票,皆是出自于七大钱庄。 而七大钱庄的背后,则是五姓七望,以及依附于他们的诸多门阀世家,有了这层关系的存在,就连皇家的信誉也是比不上的。 “东家,你是说帝国里的钱庄会出问题吗,这怎么可能啊,那些钱庄有着门阀世家世代积累的财富在背后支撑着,我觉得就算是帝国改朝换代了,钱庄也不会出现问题的。” “你说的不错啊,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就算是改朝换代了,新的君王也需要依靠这些门阀世家,才能稳固统治。” “那东家的意思是?” “以前战乱的纷争,不过是一家人的几兄弟在互相争斗,可是这次却是不一样了啊。” “您是说这草原的北方五部?东家,您是不是多心了,他们也就是打草谷而已,抢完东西自然也就会撤军了。” 崔山之所以会这么认为,其实也怪不得他,此时换做是帝国的大部分人,恐怕都会这么觉得。 北蛮五部犯边在这历朝历代中,可以说是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了,区别只是战役规模大小的问题。 但是千百年来任凭北境打的有多么惨烈,都不曾听闻过草原蛮族入主过中原。 也正是有了这些史料的佐证,才使得庙堂上那些大人物,对这一次的鲜卑铁骑破关,依然抱着乐观的态度。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北方蛮族之所以只敢在帝国边境掠夺,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畏惧于帝国的底蕴。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帝国内忧频发,有天灾,也有人祸,现在的帝国只剩下了一具看似庞大的躯壳,一旦司州的援军挡不住鲜卑铁骑,帝国曾经对他们构成的威势,就会荡然无存。鸡蛋的确不会和石头碰,但是当鸡蛋遇上软柿子,那就不一样了。” “东家是说这次的草原五部是奔着覆灭帝国来的?” “不好说啊,在你兵强马壮的时候,遇到一触即溃的对手,你会怎么做?” 听到陆离这番简单的道理后,崔山只觉得背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这么浅显的道理,换做是三岁的孩童都能明白,只是从前从来没有人往这方面想过而已。 “趁他病,要他命。” 这句话是崔山试探性的说出来的,作为一个曾经的江湖人,这个道理是行走江湖的基本准则,但是把它放到国与国之间,就使得人们不太容易接受了。 “是啊,趁其病,要其命,连你一个武人都能轻易明白的道理,恰恰那些朝堂上大人物却明白不了。” “他们可都是读书人啊。” “读书人,读书人……书读的多了就会醉心于权谋,总觉得自己可以远筹帷幄,殊不知那些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智谋,不过是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他们凭借家世位居庙堂,何曾真正的见过战场的惨烈,要知道那些利刃长刀是不会和人们讲道理的,那些之乎者也同样是劝不退北蛮人的。” 陆离之所以有此感慨,那就要从他昨日收到的那封密信说起了。 密信中这记载了两件事情,一是蔡俊德组织了大规模的商队北上,二是并州的战局不容乐观。 “东家,是不是北边出事了?” “一时半会的还不至于,朝廷的十九万援军被六万鲜卑铁骑牵制在了司、并二州的边境,只是这太原城已然成为了一座孤城,如今并州其余郡城皆已经轮到了鲜卑人的手中,至于太原军民能不能守得下来,只能看天意了。” 按道理说,像太原城这种州府雄城,没有三倍之余的兵力是万万难以攻破的,可是陆离偏偏就是对他们能够守得住缺乏信心。 …… 就当陆离还在思考济阴城里的局势,该从哪里下手的时候,以五大家族为首的文人集团已经率先出手了。 整个济阴郡今天竟然没有一个官吏,来到郡守府报到,也就是说陆离的上任第一天,就已然成为了一个光杆司令。 对此,陆离的评价是,他们采用的招式算不上怎么高明,却胜在了一个齐心。 第259章 人心趋利 直到李庆将陆离上任的榜文张贴遍了全城,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待陆离巡查完济阴粮仓归来之时,仍然是没有一个济阴郡的官吏,来到郡守府报到。 “东家,要不要我带人去将他们一一绑来?” 说这话的是崔震,他刚带人清点完银钱,就从堂外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 “是啊,这群鸟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东家放心,只需要给我们兄弟十几个人,我们定然能将他们全部拿来。” 这是崔山为数不多的几次附和崔震,从兄弟二人的言语中,陆离能深切的感受到二人的忠心。 “将他们全部都绑过来又有什么用,别人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留有后手的。” 这次不单是崔家兄弟为陆离愤愤不平了,就连被半路招揽的王炳文也直言道,“大人能将他们抓来惩戒一番也是好的,至少也能震慑一下那些宵小之辈,他们到底是帝国的官吏,还是那些世家的官吏,大人乃是陛下亲封的济阴郡守,他们此等作为,无异于是对帝国律法的蔑视,不罚不足以收正国法!” 见到手下们早已经是义愤填膺了,陆离却仍然在稳坐钓鱼台的写写画画着什么。 “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这个信任的郡守,想必是断了不少人的官路和财路,呵呵……不必如此气愤,读书人要心胸豁达。” “我不懂什么心胸豁达不豁达,我崔震只知道东家待我们兄弟二人不薄,想要针对东家的人,先要问过我们兄弟二人的长刀。” “世间的事,岂能都是用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五大家族在此地早已是根深蒂固,杀了他们固然容易,但是民心也就散了,咱们也就该滚蛋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还没有听说过有这么难当的官呢,这官当的还不如我在漕帮里舒坦。” 听到崔震一个劲在那抱怨,陆离知道他这是为这鸣不平,所以也没有生他的气,“怎么,这么点小事就沉不住气了吗?以后还怎么跟着东家我做大事。” “东家您也别怪他说话难听,这小子就是替东家您感到不值。”听到弟弟口无遮拦,崔山连忙帮着崔震圆了一句。 “凡事欲速则不达,此事还需要徐徐图之。” “大人难道是已经有了对策了吗?” “既然他们不想为这个新郡守当差,那就成全他们好了。” 陆离的此言一出,崔家兄弟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王炳文被吓了一跳道,“大人莫不是想要将他们全部罢免?” “呵呵,有何不可?” 王炳文本想着再劝说几句,但是当他看到陆离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后,只能将接下来劝说的话,重新咽回到了肚中。 “李庆,你再帮本官张贴一份告示,内容呢,也不用多写,就说本官初到济阴郡中上任,由于郡守府的人手不足,急需招募一些能够读书识字的人手,只要是通过郡守府考试的人员,都可以来到郡守府中当差,至于待遇嘛,就按现在济阴郡官吏俸禄的两倍发放。” 虽然陆离刚才还在嫌弃崔震的手段粗暴,但是转过头来,他却用了一种更为简单粗暴的方法,那就是直接用钱砸。 “老子还就不信这世间当真有那么多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流君子,惹恼了老子,别说这一群小小官吏,就连那什么狗屁的五大家族,老子也让他们吃不上一口热饭!” 刚刚还在劝说众人的陆离,突然之间爆了粗口,这前后的反差,直接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他妈的,这整日的装作读书人,还真的挺累,还是在西北大漠的时候好啊,讲个屁的道理,老子手里的战刀就是道理!” 直到陆离离开了这间处理公务的大堂,那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断断续续的从门外传进来。 “咱们大人,一直是这样吗?”王炳文一脸不可置信的问向了崔家兄弟。 兄弟二人只是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就回答道,“王先生还请放心,我们东家不喜刀兵,向来是推崇以德服人的。” 说罢崔山和崔震就一脸扭曲的匆匆离开了,只留下王炳文一人还呆愣在了原地。 …… 郑府。 济阴郡的大小官吏正齐聚一堂,像郡丞这一类有官职在身的人物坐在内堂,而那些平日里办差跑腿的小吏,则是被安排在了偏厅。 “老太爷,吾等可都按照您老的吩咐照办了,若是日后被郡守大人算后账,您老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说话的人名叫唐宏信,此人乃是济阴郡城的郡尉,在这群官员当中,他的官职虽然不小,却是最没有实权的一人。 这郡尉一职,原先是仅次于郡丞这个二把手的官员,但是问题出就出在了这个官职的职能上。 在帝国的立国初期,是继承了前朝的官制的,这郡尉一职原本是该掌管一郡军务的。 但是在帝国经受了连番内乱改制之后,这郡尉一职早已经是形同虚设了,然而这个官职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就这么一直给保留了下来,帝国改革中常常被人提及到的冗官,大多就是这些官职了。 而这一次,郡尉唐宏信之所以第一个跳出来说话,和他自身可有可无的尴尬处境脱不开关系。 “唐郡尉这是在提醒老夫吗?” 听到郑老太爷这声不怒自威的反问,唐宏信立马赔笑道,“不敢不敢,郑家的声望,下官还是信得过的,只是……” 话说到这里,唐宏信却没有再说下去,其实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在场的众人也都是聪明人。 “呵呵……诸位想必是都已经看到那封榜文了吧,大伙是不是觉得这济阴城是要变天了,怕郑家护不住你们了?” 说罢,郑老太爷就睁开了那双如同鹰隼一般的双目扫视向了众人。 大堂内,顿时噤若寒蝉。 第260章 威逼,利诱 面对上郑老太爷的目光,堂内随即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只是大家虽然没有反驳,但是各自的心意已经不言自明了。 “诸位可都别忘了,郑家能在这济阴城中屹立这么多年,可不仅仅是靠着一个代理郡守的职务。” “老太爷您先消消气,您老也别怪吾等折了您的面子,这告示想必诸位也都看过了,既然那姓陆的敢这么大大方方的贴出来,真假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陛下这哪里是封赏了一个郡守啊,这分明是将济阴郡划给了他当做封地了,咱们当下确实还能给他制造一些麻烦,可是以后呢?待咱们这个新任郡守理顺了当下的政务,难保吾等还能有一条活路啊……” 这次站出来说话的不再是那个济阴郡尉了,而是一名济阴郡所辖的县令,他的这番话虽然说的有一点难听,但却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了。 “对啊对啊,老太爷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旁县令说的对,吾等不过是一群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将来真是要接到了那郡守府的差遣,吾等总不能抗命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堂之内又一次陷入到了喧嚣之中,有了挑头的人,后面的人也纷纷跟着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一次郑老太爷并没有立刻阻止他们的争吵,而是静静的端起了桌边的茶杯抿了一口。 待到屋内的喧嚣声小了几分后,他才顿了顿拐杖打断了争吵。 “诸位的担忧,老朽都已知晓,只是大家都别忘了,当初这济阴郡的好处,可不只是我郑家一家独拿的,待来日东窗事发,我郑家兴许能没事,可是诸位呢?”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响,顿时使得这些官员们全部都安静了下来。 “老太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过河拆桥吗?吾等追随五大家族鞍前马后多年,您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 眼见着事态性命攸关,很多人再也顾不上掩饰了,纷纷对着郑家指责了起来。 “老太爷,吾等以前都是以您马首是瞻啊,这做人可得讲良心啊。” “是啊,这么多年以来,下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当初架空夏郡守之时,下官也是出过力的,您可不能因为这郡守之职没有落到郑家手里,就对吾等弃之不管啊。” “这朝廷里委派来了一个新郡守,也非下官等所愿,您可不能迁怒于吾等呀……” 眼见着效果已经达成,郑老太爷才朝前方压了压手说道,“大家如今都是同一条船的人,我郑家也绝非是那忘恩负义之辈,只要诸位能与老夫同舟共济,这新任的郡守也不是不能再扳到一次。”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的神情复杂,有质疑,有惊恐,更多的则还是担忧,毕竟神仙斗法是会殃及池鱼的。 在大家心里郑家家大业大,就算斗败之后影响也不大,可是他们这群官员们就没有退路了,他们原先预想的最好结果,不过是能陆离和平相处,可是郑老太爷想要的却是要扳倒陆离。 “还诸位请放心,尔等的前程我郑家会一包到底,只要诸位能与我郑家同进同退,老夫在此对着祖宗牌位发誓,用不了多久,郑家就能将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从济阴郡中扫地出门,到时候一切照旧!” 话已至此,众人也就没有什么再好说的了,随即便齐声道,“任凭郑老爷差遣!” …… 次日。 陆离在郡守府中处理半天挤压的公务,直到时间临近了正午,他才召来李庆。 “招募差役吏员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庆刚一踏入房门,陆离就问出了他此时最关心的问题。 然而只看到李庆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离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怎么,不顺利吗?” “回禀大人,招募的榜文都已经张贴出去一整天了,整个郡城中无一人前来报名。” “哦?可知道原因吗?” “小人已经亲自带人去打听过了,他们有的是不信官府张贴的榜文,还有一部分是……是……” “是什么?” “小人说了还请大人不要动气,我也是几经波折,才从一个同村的亲戚口中问出来的,他们说是有人上门警告他们了,说是只要敢来到郡守府中应试,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还说……还说大人的郡守之位坐不长,用不了多久就要……就要滚蛋……” 说罢,李庆立马跪地请罪,生怕陆离会迁怒于他。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魏老大还是您老说的对啊,看来就算是做这一郡的主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听着陆离的碎碎念,李庆却始终不敢抬头。 “起来吧,这件事也不能怪你,回去多盯着点,有事及时来报。” 闻言李庆如蒙大赦,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待李庆走后,小青竹见陆离的眉头紧锁,她轻轻的为陆离揉捏着肩膀宽慰道,“公子切莫烦心,您毕竟才是刚刚上任,以公子的才能,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理顺这济阴郡的政务了。” “你不懂,以前见那些官老爷们乘轿出门威风凛凛的,我也只是羡慕,在现在看来这当官也是一门技术活呀,以前瞧着那些官吏们横征暴敛的很是容易,如今公子我却连一个供自己驱使的差役都招募不到,公子我不容易啊……” …… 正当陆离还在这里不要脸的感慨时,另一件烦心事也找上了门。 “武库核查的怎么样了?” 这一次来的人是王炳文,陆离给他分配的任务是核查济阴郡的钱粮和武库。 钱库和粮仓是空的,这些陆离都已经亲自查验过了,唯有武库还没有核查过了。 由于钱库和粮库的前车之鉴,陆离对武库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之所以还要派人去查验一番,一来是向项兴翰宣示自己的权威,二来则是想要借此考验一下王炳文的能力。 “不出大人所料,武库中除了一些锈腐的枪矛以外,再就空无一物了。” 对于这个结果,陆离并没有感到惊讶,真正令他感到惊讶的是,王炳文居然能顺利的进入到了武库里面。 第261章 人不可貌相 济阴武库的空虚早就在陆离的预料之内了,之所以还要派王炳文前往查验,可以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把此行的经过详细的给我说说。” 王炳文本就是个聪明人,听闻陆离此言,他哪里还能不知道陆离想要听的是什么,于是当即回答道,“这济阴武库确实有项兴翰的手下在那看守,或许是因为武库的军械早就一空,他只留了四个士卒把守着武库。初到武库时,我便向他们出示了郡守府的公函,怎料那些守卫却扬言道,只认自家统领,不识得什么郡守府……” “哦?还有这回事?那后来呢。” 正当陆离听的来了兴致时,却不料王炳文突然话锋一转对着陆离作揖道,“大人恕罪,属下给您惹麻烦了。” 看到王炳文这突然的转变,陆离也没有再继续询问他,转而将目光看向了与他同行的张二河。 张二河是直爽之人,心里根本就藏不住事,他一见陆离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瞬间就将所有东西,都写在了脸上。 “说说吧,出去办这一趟差事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了。” 闻言,王炳文和张二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而这两个人却都没有想要开口的想法。 看到他俩的举动,陆离差点被气笑了,“嗯?怎么,不想说?” 最终还是张二河先忍受不住陆离的目光开口道,“武库守卒意欲暴力抗检,已被在下悉数斩杀。” 闻言陆离先是一愣,随即也就释然了,他虽然想不出当时那里是怎么样的场景,但只要是把王炳文和张二河的性格凑到一起,这个结果就不难理解了。 一个是顺天府的前捕头,为了伸张正义不畏强权,几乎处处被人打压。 另一个则是为了心中的法治可以以身殉道,把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他们又哪里能容的下,郡守府的权威受到挑衅。 “只认将军不认郡守,这个项胖子倒是带了一手好兵啊。” “大人,济阴之兵不受郡守府节制,日后必要生乱,此事还要尽早的解决啊。” “解决?怎么解决?借此事拿下项兴翰吗?如今这济阴郡的兵马皆在那个胖子手中,若是操之过急,那真的要生变故了……” 就在陆离还在考虑,能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做做文章之时,只见一个护卫快步来到书房外禀告道,“启禀大人,济阴守将项将军求见。” 闻言书房内的三个人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听陆离冷笑道,“这人呐,还真不禁念叨,走吧,随我一起再去会会这个项统领吧。” 待陆离三人来到正堂时,项兴翰正在吃着桌子上的茶点,陆离本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然而事情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只见项兴翰刚一看到陆离的身影出现,就连忙起身迎了过来抱拳道,“陆大人,末将是来给您负荆请罪的。” 此时项兴翰的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那张肥脸上的笑容极尽谄媚。 见状,陆离先是一愣,随即也发挥着自己的演技明知故问道,“项统领这是做什么,你我同郡为官何须如此啊。” 说罢陆离赶紧急行了两步托住项兴翰的手,一脸承受不起的模样。 经他这一番表演后,项兴翰显然也没料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同样的不按常理出牌,于是他只能惺惺作态道,“陆大人,有所不知啊……” 接着项兴翰便将今天武库的事情又向陆离复述了一遍。 “居然还有这等事情!张二河,王炳文,你俩为何不早早禀告?” “此事怪不得大人的属下,都怪末将御下无方。” “哎~~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素来就听闻项统领治军有方,此事以我看,只是一场误会而已,这样吧,我郡守府出一些抚恤金,还请项统领能代我转交给他们的家人,您看这样处理行吗?” “怎敢劳郡守府破费,这都是那群狗东西咎由自取,陆大人能够不怪罪于末将便已知足。” “项统领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件事情也怪我没能提前告知于将军,不然怎会让将军白白折了这几个弟兄,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闻言,项兴翰虽然嘴上还在与陆离虚与委蛇着,但是他那抽动的眼角却没能逃过陆离的目光。 “陆大人能够不追究此事,末将便已心满意足,为了严明军纪,末将回头就给他们加强操练,我向陆大人保证,以后一定会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看到项兴翰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若不是陆离提前摸清了此人的资料,还真有可能就被眼前这个胖子的表演给骗了。 直到项兴翰离开郡守时,这个胖子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断过。 …… “大人,项兴翰此行到底是意欲何为?” 问话的人是王炳文,他直到在目送着项兴翰离去,也没能看清此人的意图。 “今天的事情就是我与王先生做的,他该不会没有认出我们二人吧,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的,是来负荆请罪的?没道理啊……” 张二河虽然喜欢将事情想的简单,可是他却并不傻,他说出这句话,不过是因为他已经猜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陆离对这个项胖子的举动也是大为费解,起初他以为项兴翰是来兴师问罪的,起码也是想要找回面子的。 可是项兴翰不但没有那样做,反而是态度谦卑,不断将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这让陆离一时间也有一些摸不到头绪。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章邯送来的密信曾经说过,这个项胖子的性格不但乖张暴躁,而且极为贪婪,贪财、贪吃、贪色,在济阴郡还有着一个项阎罗的称号,如此的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做出这番改变呢?” “如果大人所述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此人的城府恐怕不浅,这么善于隐藏的一个人,是不会做一些无用之事的。” “你说的不错。” 听完王炳文的分析后,陆离便缓缓的闭上双眼陷入到了沉思。 第262章 项兴翰的谋划 陆离坐在椅子上,将刚才与项兴翰的交谈,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凭借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甚至在脑海里回溯出了,项兴翰的每一个细节。 正当陆离一筹莫展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在项兴翰所说的一句话上停住了。 “加强操练,加强操练……”陆离的嘴里一直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 “张捕头,你近几日在巡查城中的治安时,多安排几个人盯紧了济阴军营。” 陆离这话吓了张二河一跳,“大人是什么意思,您是觉得项兴翰会起兵作乱?” “你也该少练点功夫多读点书了,知道吗,这济阴郡一共才有多少兵马,就凭借这几千济阴守兵,他项兴翰还没有那个胆子,他若是真敢那么做,咱们的兵部尚书项大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可是……可是大人咱们也不能不防啊,您也说过他有一个项阎罗的称号,想必也是一个狠人。” 这次不但张二河劝说起了陆离,就连王炳文也有一些担忧道,“我觉得张埔头说的对,这个项兴翰毕竟是在这济阴郡中,盘踞这么多年了,他明面上虽然不敢对大人怎么样,可是暗箭难防啊,难保他就没有几个自己培养的死士,大人还是要早做准备的为好。” “这个想胖子虽然表面上粗犷,但是我能看得出,此人的心思是十分缜密的,他若是想要暗中动武,今天又何必来到郡守府低三下四的走这一遭呢,放心吧,此事我自安排……” 事情也正如陆离所料想的那样,项兴翰并没有直接的派人去报复郡守府,而是选择了一招更为阴狠的毒计。 …… 三日后清晨。 济阴军营。 雪已经停了,放眼望去校场上呈现出白茫茫的一片,突然之间一通沉闷的鼓声响彻军营。 直到集合的鼓声响完三遍,才有一些士卒们睡眼惺忪的走出了营帐,更有甚者嘴里还在不住的骂着娘。 “今日是哪个狗娘养的值守,他妈的,要是敢涮老子,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二郎,这是咋啦。” “不知道啊,大清早的谁他妈的有毛病啊。” 军营的士卒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歪歪斜斜的向着校场走去,由于天气太冷,这几千士卒呼出的水汽,仿佛在校场上方形成了一圈白雾。 直到军营驻军全部列阵完毕,才见到一个如同小山般的男人走上了点将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铠甲的项兴翰,项兴翰本来就长的身形肥胖,再加上这一身定制的铠甲,看上去倒是颇为威武。 “项统领这是哪根筋搭错了,我都记不清咱们济阴军有多少年没有列阵集合过了。” “哎~你还别说,咱们统领穿上这一身,还当真有一些威武霸气。” “少说两句吧,一会这话要是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一顿军杖那是跑不了了。” “怎么离着前面那么远,他听不到的,哎哎哎~我说不是你小子想去高密吧。” “我李三可不是那种人。” “见惯了统领他老人家穿绫罗绸缎,还从未见他有过这一身打扮,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大约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校场上的军阵才稍微站出来个人样,这倒不是说这些士卒们突然端正了态度,实在是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大家都想着早些完事,早点回营帐去睡个回笼觉。 “大伙都聊完了吧,那让我这个济阴主将说两句?” 自己带的兵什么德行,项兴翰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并没跟手下的这些军汉们置气。 “操练懈怠,目无军规!这以后要是草原人打过来了,老子带你们上战场,还不如带那些满春阁的小娘子。” 这满春阁是济阴郡中最大的一所青楼,同样也是项兴翰的第二个家。 他在满春阁中常年包下了一个院子,可以说是陆离没来之前,这个胖子都是极少的离开那里的。 “哈哈哈哈……统领您老这是咋啦,莫不是哪个小娘子惹您生气了,这大冷的天儿,那您老这是有什么吩咐啊。” “是啊是啊,统领您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咱们兄弟现在就给您抢回来,哪里还用得着您老亲自来军营走这一趟。” 此时这群军汉若是脱去身上这一身帝国军服,说他们是那些山中匪寇,也不是没有人信。 “好了好了,少他娘的跟老子扯淡,就是本将军平日里对你们太过纵容了,今天本统领过来是有一件正事!” 说罢,项兴翰拄着刀扫视了一遍校场才接着说道,“咱们济阴城上任了一位新任的郡守,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军汉们齐齐点头,由于陆离将告示贴的满城都是,此时随便去街上问一个济阴郡人,想不知道都难。 “前两日咱们这位陆郡守派人来查验武库,郡守府的差人们与咱们守门的那几个兄弟,发生了一点口角,那些郡守府的差人们脾气有点不好,推搡之间杀了我们四个弟兄,事出之后,我便第一时间去往了郡守那里讨要说法,可惜他毕竟是官大一级啊。” 说这话的时候,项兴翰满脸的自责。 “统领,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咱们兄弟就这么白死了吗?” “他们凭什么随便杀人啊!” 看到手下们的情绪被挑动起来,项兴翰这才压了压手说道,“我项某人平日里对待大家怎么样,就不用我自己多说了吧。” “将军自然是对我们极好的。” “我也想为那四位兄弟讨要一个说法,可是这陆郡守的任命圣旨上已经说了,以后咱们济阴守军不再受刺史府节制了,全部都有郡守府直接掌控,我若是为了此事与他翻脸,尔等日后必将会被算后账。” “统领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呀。” “将军,吾等皆愿为您马首是瞻。” “兄弟们的心意,我项某人是能够知晓的,为了弟兄们的前程,这次咱们不得不向郡守府低一次头。当然了,陆郡守的心胸还是很宽广的,他并没有在此事上做文章刁难咱们,只是让咱们平日里加强一下训练。” “这大雪铺路的,如何操练。” “陆郡守要的不过是一个态度而已,这样吧,我听闻济阴城周边的驿路,大多都已被大雪堵塞,尔等随我出城清理驿路,一来算是操练,二来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就这样,项兴翰打着加强操练的名义,将济阴城的大部分守军全部都带出了城,随即一场默契的阴谋,也在济阴城中悄然的拉开了帷幕。 第263章 初露獠牙 自从项兴翰接手了济阴主将后,济阴郡的百姓们,已经多年不曾见过济阴军队的大规模调动了。 浩浩荡荡的军队自济阴军营中涌出,军汉排着歪七扭八的队列,行军间,士卒们都在交头接耳的攀谈着,若是仔细看上去,不难发现他们的脸上几乎都充斥着不满。 …… 郡守府。 在眼线发现济阴军调动后,张二河第一时间就赶回来通知了陆离。 “大人,济阴军如此大规模的调动,这个项兴翰居然敢不来请示郡守府,此僚当真是其心可诛啊,还请大人下令,属下这就带人去擒他来见。” “这济阴军就算是再怎么不堪,也是有着几千号军汉的,此时前去拿人,先不说他会不会束手就擒,就是他手下这些士卒们恐怕也会不依。” “他莫不是还真敢造反不成?” 这也不怪张二河把事情想的简单了,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都不会相信项兴翰敢凭借几千士卒起兵造反。 “造反?他是个聪明人,这点小事又何须兴兵叛乱,只要找几个手下的敢死之士出手,事后杀了顶罪即可,这个死胖子到时候只需要再来一次负荆请罪,咱们又能奈他何?” “那就这样任他肆意妄为吗?” “打听到这项兴翰是以何理由调兵的吗?” “这哪里还用得着打听啊,此事已经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据济阴郡自己传出的消息是说,济阴军近期的操练有所懈怠,正逢大雪封路,城外驿道被堵,他们为了加强操练和百姓出行方便,要前去疏通道路。” “你看人家连理由都提前准备好了,此时前去拿人多半也是无功而返啊。” “那咱们只能对他听之任之吗?这也太憋屈了。” “放心吧,欲使其灭亡,要先使其膨胀,我们生意人的账,每一笔都是需要利息的。” 这番话张二河虽然没有太听懂,但他却是从陆离这平淡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说出的杀意。 …… 此时正值上午,待到济阴军陆陆续续的出城以后,一辆辆载满货物的马车也开始了入城。 由于这些马车都是挂着郡守府的旗号,守门士卒也没敢检查就快速放行了。 “快快快,动作麻利点。” 郡守府的后门处,崔家兄弟正在带着一群壮汉们卸着车,后院内还有着数名帝国学宫带来的学子在记着账。 “运来多少了。” 看着仓库中这些堆满的麻袋,陆离对着一名记账的学子问道。 “回禀大人,已经有一千三百多石粮食入库了,加上外面还在卸车的,总共大约有一千六百石左右。” 直到看着所有的粮食入库,陆离的心中才稍微的安稳了一些。 由于济阴城中的缺粮问题愈演愈烈,陆离这几天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筹粮之事上,好在纳川商会的这些商号们齐心相助,这才在短时间之内,为陆离筹措来了粮食。 …… 郑府。 五大家主早早的就齐聚了一堂,与他们同来的,还有济阴郡的那些大小官吏。 “老太爷今日唤我们来到底是有何要事啊?” 众人刚一见到郑老太爷露面,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落座后郑老太爷并没有着急着回答大家的问题,反而是如同闲聊一般与大家聊起了一些琐事。 直到时间临近了正午,终于还是有人坐不住了问道,“老太爷,您就别和我们卖关子了,您这样,我们心中难安呀。” 听到问话后,这次郑老太爷没有再去岔开话题,而是起身走到了门口处,抬手看了看天色。 “时间差不多了,想来这济阴军也已经走远了吧。” 听到这句不着边际的话,众人一时间更是有一些摸不着头脑了。 “郑公这是何意呀?”问话的也是一名老者,看年纪应该是与郑老太爷不相上下。 听到问话,郑老太爷并没有着急作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密信递了过去。 “甘贤弟,你先看看这个吧。” 郑老太爷口中的甘贤弟,就是同为五大家族中的甘家家主甘向荣。 甘向荣有一些疑惑的接过了密信,初看时,他还有所不解,不过他只是思忖了片刻后脸色就变了。 看过密信之后,甘向荣并没有着急向郑老太爷印证自己的猜测,而是将密信又递给了其余几家的家主。 密信的内容并不长,上面也只记载着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事情,济阴军于三日之后将出城操练,往返途中大约需要两日。 直到五家族长都看过之后,郑老太爷才开口道,“不是老夫信不过诸位,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但有泄密必将功败垂成,还请诸位见谅。” 这封密信没有署名,也没有传递一些密谋,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述着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这在几大族长的眼中,却嗅出了一个天赐良机,一个除去新任郡守的良机。 “此信乃是老夫于三日之前收到的,因为真假难辨,所以便没有通知诸位,直到今日吾儿亲自前去查探后,才敢断定信中的内容为真。” “那郑兄的意思是?” “在过去的三天里,老夫虽然无法判断消息的真假,却是提前做了一些准备的,如今万事俱备,老夫只想问诸位一句,愿不愿意随我郑家博上一把。” 几大家主的话,虽然在这些官吏们听来云里雾里的,但在几个老者之间,却像是早就互相洞察了心思。 “郑兄难道就不怕这是项兴翰的借刀杀人之计吗?” “无妨,此事无需我们任何一家出面。” “哦?还请郑兄细说……” “如今济阴城中的粮食短缺,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老夫是准备在这些饥民身上做点文章。” “郑老说的是城外的那些饥民?” “不错,城外的饥民和城内那些即将断粮的百姓们,我们只需要稍加引导,便能使得他们将矛头对准郡守府,此事老夫与犬子已经谋划了多日,如今城内的兵力空虚,何不利用这些饥民们,来替我们出一份力呢?” 听闻郑老太爷的计划,众人纷纷表示钦佩不已。 “此事无论是成与不成,最后都不会牵扯到咱们的身上,以乱民作刀诛杀那小子,纵是日后朝廷追究下来,也不过是一场民变而已,何况事后咱们还可以出粮出钱,为朝廷来平息事端,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此计甚妙,如此一来便能将项兴翰的借刀杀人之计,转变为隔岸观火,吾等已经施舍给那些饥民们不少的钱粮了,也该轮到他们为我们出一把力了。” 第264章 阶级压制 中午。 陆离刚用过午饭就接到了手下的急报,城内一座采石山中的囚徒发生了暴乱,囚徒们在打伤了看守的官兵后,直奔着城门方向而去。 当陆离刚获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囚徒们已经将城门处的守卒给冲散了。 “这些囚徒们都是因何获刑?逃走了多少人?” “回禀大人,这些采石的犯人,多是一些上次冲击粮仓的饥民,具体数目不详,目测二三百人是有的。” “项兴翰啊项兴翰,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在听过手下描述完经过之后,陆离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情,与项兴翰这次的调兵出城联系到了一起。 只是没等到陆离再去深思,另一则噩耗也紧随而至。 “大人大人,不好了,出……出事了……” 见到又有一名手下急奔而来,陆离的心中也跟着不由得一紧道,“来人,给他去找碗水来。” 待到这名报信的侍卫将水饮下,陆离才接着问道,“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禀大人,城内有大批的囚徒冲击了城门处关卡,城门守卫被冲散后,导致大量饥民涌入城中,待小人来报信时,饥民数量已经不下几千人了。” “这群饥民难道是想造反不成?!亏得大人还在为他们千方百计的寻得粮食,简直是岂有此理!” 忽闻噩耗,崔震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人,说罢便要召集府内的护卫们去提刀砍人。 “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城内囚徒和城外饥民,居然同时暴乱,莫不是五大家族之人与这个项胖子联手了?” 获知消息后,陆离非但没有慌张,反而是有点佩服这群对手了。 “传令下去,只要这群饥民没有抢夺伤人,咱们暂且静观其变。” 听到陆离的应对策略,王炳文忍不住开口劝说道,“这怎么能行,一旦被他们尝到甜头,城内必然会引起大乱,大人还请三思啊。” “放心,此次计划他们定然是蓄谋已久,必然不会引起城内骚乱的,若是事态当真失控,富甲一方的五大家族必然是首当其冲,所以我敢断言这群饥民们只是来针对咱们郡守府的,来人呐,列阵迎客!” …… 待到陆离话落,整个郡守府都跟着动员了起来,除了将外出的人员招回以外,就连随行的那批帝国学子们,也被每人发放了一套刀甲。 陆离此行离京时带的人手并不多,除却那些百家学子们,护卫满打满算也不足一百五十余人。 虽然这群护卫的装备精良,但是在面对数千饥民时,仍然是杯水车薪。 就在郡守府将每一个人都武装到了牙齿时,郡守府外第一波饥民已经聚集到了府门处。 “东家和您预料的一样,他们就是冲咱们郡守府来的。” 崔山从一处高墙上跃下后,匆匆忙忙的就来到了陆离身边禀告道。 “东家放心,咱们这群兄弟们都是经历过战阵厮杀的好手,就算是对方人多,吾等也必然能护您周全。” 此时陆离站在府门后的院内,神情并没有什么紧张之色,“一百多人对几千饥民,你们就不怕战刀砍得卷了刃吗?”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崔震愣头愣脑的问道,“他们都已经堵到府门了,不杀,咱们还能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冲击府衙?” “让你平时多读点书,遇到事情少动手,多用点脑子,只要咱们郡守府今日与这群饥民打了起来,无论胜负,咱们都是输了。” 听闻陆离此言,崔家兄弟和张二河都有一些不解,只有王炳文好像意识到了点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此次饥民暴动是对方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让我们杀人?” “也不尽然,对他们而言,饥民们能杀掉我这新任郡守固然是好事,退一步说,即便是饥民们战力不济被我们杀退,我们也会失掉济阴民心。” “这是绝户计啊,合着横竖都是我们输,既然这样,我们先护送着东家从后门杀出,回头我们兄弟二人再带人屠了那群杂碎。” “这群狗东西,天天叫嚣着自己是圣人门徒,怎么做起事情来如此歹毒?!” 就在郡守府内的众人交谈之际,郡守府已经被饥民们围的水泄不通了。 “启禀大人,府外已经围堵了不下三千多人,远处还有饥民在陆陆续续的赶来。” “东家,您赶紧拿个主意吧,趁他们立足未稳,咱们先冲杀出去暂避锋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今天咱们哪里也不去,就留在这里,会一会这群圣人门徒的计谋。” …… 郡守府外,待到饥民们聚集了一定数量后,便有人开始在人群中进行挑唆了。 “父老乡亲们,咱们济阴郡原本是产粮大郡,如今却让咱们济阴百姓们都要饿肚子,你们说咱们郡的钱粮到底哪里去了!” “肯定是进了这群狗官的腰包里了!” “狗官还我们钱粮!” “对!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粮!”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郡守府外就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骂声,在人群里那些有心的蛊惑下,饥民们的怨气也在越来越重。 “哼,我听说咱们邻郡的税赋不过才是十里抽一,咱们这里却是十抽三四,这群狗官们当真是黑了心肠。” “狗官出来!” “还我们钱粮!” “狗官出来!” “还我们钱粮!” 就在这群饥民们骂的此起彼伏之时,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郡守府紧闭的大门,居然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 随即一队队护卫便从府门内涌了出来,待到护卫们站定后,陆离也从府门中闲庭信步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随着满脸忧色的崔家兄弟,和张二河等人。 在陆离这个新任郡守出现之后,原本还在叫骂的人群,顿时变的鸦雀无声。 饥民们心中的怒火虽然未曾减少,但是在面对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所酿就的官威时,却让他们一时间失去了勇气。 第265章 震慑 陆离走出府门后,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他只是平静的主刀而立,随后便缓缓的扫视了一遍人群。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粮食……” 随着饥民中有人带头喊出了诉求,人群也开始逐渐的骚乱了起来。 叫喊声先是自人群中的各个角落中响起,随后便汇聚到了一起。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粮食!”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粮食!”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粮食!” 随着叫喊声越来越大,饥民们也有了想想要聚众靠前的趋势,而陆离则始终冷冷注视他们。 直到郡守府的护卫们全部拔出了刀剑,人群才被短暂的震慑住了。 “我乃是本郡新任郡守陆离, 诸位则是本官所辖之百姓,如今大家的请求本官都已经知晓,粮食的问题,我会在三日之内为大家解决,若是信得过本官,大家就此散去,今日之事全当没有发生过。” 说罢,陆离依旧是环视全场,面无表情的拄刀而立着。 在听到了陆离这番承诺后,人群中虽然还在骚乱,但明显有一些人已经开始动摇了。 毕竟这些饥民都是一些良善百姓,若不是真的饥饿难耐,活不下去了,又有谁愿意提着人头来做这种杀头的买卖。 “大伙别听这狗官言语诓骗,自古官字两张口,就算他是新任郡守,也与那前郡守都是一丘之貉!” “是啊是啊,大家都不要信了这狗官的鬼话,我曾听村中的教书先生说过,这官员私加税赋乃是死罪,咱们之所以落到这步田地,都是被这群狗官给害的,今天就算是打死这个狗官,朝廷也不会怪罪咱们的!” 就在饥民们冲击郡守府的想法松动时,人群中又有人开始站出来挑唆起了众人的情绪。 “对对对,打死这个狗官!” “郡守府里肯定有不少钱粮,杀了他们,咱们平分钱粮!” “他娘的,造反是死,没粮吃也是死,索性豁出去了,老子死也要当一个饱死鬼!” 说罢,就有几个饥民开始带着头向着郡守府逼近。 “杀狗官,夺钱粮!” “杀狗官,夺钱粮!” “杀狗官,夺钱粮!” 眼见着事态即将失控,郡守府的护卫们也开始渐渐向着陆离身前退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亮光一闪,随即一片血雾,便自人群中间突然炸裂开来。 伴随着漫天的血花飞舞,一颗血淋漓的人头也在雪地上不断的翻滚着,直到那颗脑袋被人用脚踩住,陆离已经来到了人群的中央暴喝道,“这郡守府乃是帝国的衙门!你们可知今日冲杀郡守府的后果吗?!” 这次饥民们是被彻底的震慑住了,伴随着陆离的呵斥,甚至开始有人不自觉的向后慢慢退去,顿时郡守府的门前闪出来一块不小的空地。 “本官今天就站在这里告诉你们,郡守府中有钱,也有粮!今天你们只要杀了我,这些都会是你们的!” 闻言,饥民们都是不自觉得一愣,随即人群中就有人又想鼓动大家,只是这次还不等这些人再开口,陆离便又高声道。 “但是这事的后果你们想过吗?!打杀朝廷官员,抢夺帝国衙门,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只要今日济阴郡的消息被朝廷得知,本官断言不出三日,朝廷必然会征发大军前来围剿,到时候莫说是你们这群人会人头落地,就连你们住过的村子,也会被杀成白地,只要跟你们有关系的亲人,皆会为你们陪葬,想不想试一试!谁想试一试?!” 这群饥民们多是一些周边乡县的农民,他们今天之所以敢做这种叛乱事,除了有被腹中饥饿驱使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还是被一些有心人从中挑唆的。 刚开始大伙还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跃跃欲试,但是在听完陆离的怒斥后,大家被冲昏的头脑,也逐渐开始清醒了过来。 “大伙别信这个狗官的话,都是他们这些当官的贪污了咱们的粮食,如果不是他们贪腐,咱们济阴郡这样的产粮大郡,何至于此啊。” “这位兄弟说得对,今日就算咱们散去,这狗官也会事后找后账的,事到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光他们,抢了钱粮咱们就回家各自带着亲人逃命去!” 就在陆离的怒斥刚起成效之际,人群中又开始有人蛊惑起了饥民。 只是这一次的挑唆不同于前面,纵是这两人在人群之中扯着嗓子叫喊,却没有得到饥民们的回应。 此时这两个挑唆的家伙,站在人群之中,就像两个显眼包一般,惹得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叫喊声的传来之处。 陆离只是轻轻的抬了抬手,崔家兄弟便自他的身后走出,直奔着那两个家伙走了过去。 见状,刚刚还在扯着嗓子叫喊的二人,就想要向着人群深处退去。 奈何饥民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这两个人挤了半天也没能逃出去多远。 在这两人被崔家兄弟带人拿下时,还妄图蛊惑着周围的饥民帮忙,只是他们的话还没能喊出几句,就被护卫们双双卸掉了下巴。 “你他娘的老实一点,再敢乱动,老子先剁掉你的手脚!” 当这两个家伙被人压跪到陆离的面前时,还在试暴起一搏,奈何自己得身手不够,只换来了一顿暴打。 饥民们在看到这二人的惨样后,虽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但却是无一人敢上前来阻止。 “把他们两人扶起来,让他们给大伙说说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随即这二人,就被几个护卫们从后面压着转向了饥民。 “我等都是济阴郡的百姓……狗官你如此对我们,难道就不怕激情民变吗?” “狗官要杀就杀,怕死的不算是好汉。” 由于挨了顿毒打,下巴也被卸掉了,这两人的口齿都有一些不清楚,但是刚刚那股叫骂的劲头,却丝毫没有降低多少。 “哟,还是两条硬汉呢,怎么,当真不肯说吗?” “操你妈的,狗官,怕你,老子就是你养的。” 对于这二人的破口大骂,陆离并没有计较,他只是将手放在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上拍了拍说道。 “你们瞧瞧,他们什么模样,你们什么模样,别人是面黄肌瘦,你们则是一个个吃的油光锃亮,就凭你们这副伪装,也敢在人群之中装作是饥民?” 第266章 施粥 眼见自己的伪装已经被陆离识破,被抓的这二人索性也不再言语了。 “说说看,你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狗官,别再白费功夫了,速速给老子来一个痛快的,爷但凡眨一下眼睛,都不算是好汉!” 闻言,陆离也不着急,反而是轻轻的拍着手夸赞道,“话说的倒是挺硬气啊,素来听闻兖州出好汉,巧了,今天就让我遇上了两个,不说就不说吧,让本官来猜一下,你们是项兴翰的人?” 不待两人出言讥讽,陆离就自己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对,那个项胖子精明得很,如此低劣的手段,他断然不会为自己留下把柄的,那么你们是城内哪个家族的门客?是郑家?还是何家呢?” 说这番话的时候,陆离并没有看向这二人,而是在看着这些越聚越多的饥民。 然而听闻此言,被抓的二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只是他们心中虽是震惊,但是脸上还是强自装出了一副硬汉的模样。 “算了算了,既然在这里不想说,那就是换个地方再说吧。”说罢,陆离便朝着身后摆了摆手,随即护卫们就把这两人押了下去。 “大家静一静!”在处理完这二人之后,陆离才运足内力朝着前方的人群喊了一声。 此时的饥民之中,仍然混杂着不少准备挑唆的人,但是在见到刚才那二人的下场后,一时间居然没有人再出声煽动了。 “本官已知大家是被恶人挑唆,此次围堵郡守府之事,实非大家本意,今日之事若是大家能够就此罢手,所有人都既往不咎!” 在被陆离恩威并施的一顿操作之后,这些饥民们中的一些胆小之人,早就萌生了退怯之心,听到郡守大人保证不追究了,很多人就准备悄悄散去了。 然而这次雪灾造就的饥民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由于家中无田,仅存的一点余钱也全都用来买粮食用光了。 此时他们在腹中饥饿感的驱使之下,仍然有很多人想着放手一搏。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名老妇挤过了人群,跪倒在了陆离的身前喊道,“郡守大人啊,就算是您大人大量的不再追究,我们散去以后也会被饿死的呀,现如今这城中的粮食都已经涨到二十多两银钱一石了,这是在要我们的命啊。” 不待陆离喊人上前搀扶,就见老人后面又挤出来一名妇人,妇人的穿着有一些单薄,身前还抱着一名婴孩。 “婆婆,婆婆赶快起身,咱们不求官府。” “翠娘啊,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没有几年可活了,可是你跟我这孙儿要好好的活下去呀,郡守大人,您就发发慈悲吧,赏我们一口吃的吧。” 就在这婆媳二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时,她们身后的饥民,突然跟着跪倒一大片,口中全在呼喊着想要吃一顿饱饭。 “大家只要是我帝国子民,本官就绝不允许你们饿死一人!” 随着陆离的声音在人群之中回荡开来,饥民们的脑海中都出现了一丝恍惚,很多人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只要你们肯踏踏实实的劳作,我陆离以项上人头保证,肯定会让你们吃得饱穿得暖!” 直到陆离的声音再次响起,饥民中终于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待大家兴奋过后,随即也有人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郡守大人,如何才能使得我们吃得饱穿得暖啊。” “对啊对啊,您可莫要诓骗我们啊。” “这以前的官府,可是不会管咱们这些穷苦百姓们死活的,您这话可作得了数吗?” 这些百姓们之所以会有此疑问,这全都要归功于以前的官府拿着百姓们不当人。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济阴郡的天从今天开始就变了!来人,生火起锅!” 不等这群饥民们再生质疑,随着陆离的一声令下,几十口大铁锅,就被人从郡守府里抬了出来。 随着铁锅被一口口的架好,一袋袋粮食也被人从府中不断的抬了出来。 片刻间,整条街道都变成一个个施粥的摊位,随着一袋袋的粮食被倒入锅中熬煮,饥民们的神情,也从质疑变成了喜悦。 “大家请相信官府,我们郡守大人是不会不管大家的,咱们今日先吃一顿饱饭,待到明日,大家伙的生计问题,陆大人一定会帮大家解决的!” “排好队,排好队,老幼妇孺和青壮男子分开站,站错队的以后没有粮吃!” “快快快,各自排好!” 随着锅中的白粥开始翻滚,粮食的香气也开始弥漫在了整条街道上面。 …… 郑府。 随着派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来禀报过后,厅内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些失望之色。 “消息可靠吗?是不是你亲眼所见?” “老爷,小的哪里敢瞎说啊,今天一早我们就去郡守府外蹲守了,小的看得是真真的,郡守府在揪出两个咱们的人后,就在街道上架设起几十口大锅煮起了粥,在我回来报信的时候,饥民们已经被郡守府给安抚住了。” 听完下人的禀报后,郑老太爷只是微思了片刻就厉声道“不可能!休要胡说!这城外涌进来的饥民数量不下五六千人之众,那郡守府中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 “郑兄所言在理,这城中的粮铺多是我甘家在经营,如今粮价飞涨,我已命家族的所有粮铺只进不出,至于其余商贾们经营的铺子,也没听说过谁家在大量出货呀。” “诸位老爷们,小的字字属实绝无虚言啊,我们一直守在郡守府外盯着,那些粮食确实是从郡守府中搬出来的,小人也怕那些粮食有假,还特意乔装上前打探了一番,麻袋里装的确实是白米呀。” “好了好了,你下去领赏休息吧。” 听到下人描述的如此详细,郑老太爷就算是仍然不愿意相信,却也只能接受了现实。 “郑兄莫要动气,那小子倒是有点道行,居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等暗度陈仓的事情,看来咱们是低估他了。” 第267章 巧抓暗桩 城外驿道。 济阴守军自今早出城后,已经行走了大半天的路程了,这些兵卒们本来就缺乏操练,又在这冰天雪地中行军了这么远,早就是苦不堪言了。 在手下士卒们的再三央求下,项兴翰终于答应了休息整顿。 其实项兴翰的体质,还不如手下的这些兵卒,以他养尊处优的生活,就算这骑着马也早就受不了这路途的颠簸了。 他若不是想着尽量的离开城池远一些,让陆离找不到援兵,他又哪里肯领军出门走这么远的路。 篝火旁,项兴翰一边搓着手一边烤着火,身上这一身将军甲压的他有一些心烦意乱。 他只盼着城中的那群饥民能尽快的除掉陆离,如此他这趟罪才算是没白遭。 时间已然过了正午,在他的构想中,此时郡守府派来求援的信使早就应该到了,但是却一直迟迟没有见到来人,这使得项兴翰的心绪越来越难安了。 多思无益,于是项兴翰索性就不去想了,他喊来护卫扶他起身后,亲自去看着手下们铲起了雪。 “都他娘的手脚麻利一些,郡守大人可是说了,你们这群狗东西们平日里没有规矩,缺乏操练,今日清理驿路,也算是郡守大人对你们的小小惩戒,心里有怨气,这活也得干,先说好喽,这可怨不得老子。” 项兴翰这话说的表面上听起来像是执行郡守府的指令,实际上只是为了挑拨手下军汉对待新任郡守的态度。 …… 郡守府。 大锅中的白粥已经煮熟,可是却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郡守府中的护卫将饥民们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老幼妇孺,另一部分则是青壮年男子。 按说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事情怪就怪在,老幼妇孺的人数比男人们的数量略少,却占了绝大多数的铁锅,那群男人们只能用头六口锅排队打粥。 起初这些男人们还有所不满,但是看到郡守府那些明晃晃的钢刀时,所有人又都没有了脾气。 白粥在一碗一碗的分发着,陆离则是寻人找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府门外的高台上。 “东家,今日之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这些饥民中必然还混杂着他们的人手,即便是咱们现在立足未稳,动不了那些家族,但是可以先拿他们派出的这些门客们出出气啊。” “我哥说的对,我观刚才拿下的那两人,颇有一些挑唆的本事,想必他们此次派出的门客,都非是一些庸才,咱们把他们找出来杀几个,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能喊陆离东家的,那必然是崔家兄弟了,兄弟二人还在为陆离被人算计,而感到愤愤不平。 听到兄弟二人的抱怨,陆离头也没回,只是盯着那些男人们的队列说道,“别着急,你俩且去准备人手,一会只需看准拿人即可!” 忽闻此言,崔家兄弟皆是不解,他们虽然嘴上喊着要找处暗桩出口气,但是真让他们去到人群之中一一寻找,那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拿人?如何拿人,这些饥民的数量如此之多,如何能一一分辨呀。” “一会等我指令,只管拿人即可。” 兄弟二人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是他们相信自己的东家,一定是想出了什么对策。 “别着急,别着急,我们大人可是说了,今天的粥饭,人人有份,人人管饱!” “哎呦呦,好烫好烫。” “娘,这粥饭真香。” “老头子,赶快醒一醒啊,有粥吃了,有粥吃了。” 由于郡守府给煮得粥比较粘稠,热气久久不散,所有打完粥的饥民,都在使劲的吹着粥碗,打到粥饭的饥民显得开心无比。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饥民们都已经人人打上了粥饭,各自蹲到墙边吃了起来,而陆离则是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青壮男子的方向。 就在很多人都吃完,准备起身去打第二碗的时候,顿时青壮男人那边的饥民出现了异状。 有很多吃完粥饭的饥民们,突然开始恶心大口的呕吐了起来。 随着呕吐的人数越来越多,陆离脸上的笑容也开始了越来越明显。 直到大部分的人,都开始趴跪在地上恶心呕吐,这时才有人觉察出了不对劲。 “拿人!” 随着陆离的一声令下,崔家兄弟立刻带着护卫们从四面八方涌进了人群。 片刻之间,那些没有呕吐反应的饥民们,纷纷被人提刀按到了地上。 有几个人还想试图反抗,奈何护卫们先发制人,不待他们掏出怀中的利刃,人已经被护卫们砍翻在地了。 “杀人啦!杀人啊!这粥里有毒,这粥里有毒,这狗官想要毒害我们。” 随着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喊声,饥民们也开始慌了手脚,见到有人叫喊,又有这么多人在呕吐,很多人都信了这粥被人下毒了。 只是还没等这群饥民们有所异动,陆离已经起身来到了一口大锅前,拿起粥勺来自顾自的吃了一口。 “嗯,味道还不错,没吃饱的人,可以再来一碗,本官说了今日管饱,大伙都敞开肚皮吃!” 看到陆离的举动后,饥民们有一些呆滞,刚听到有人喊这粥里有毒,陆离就亲自喝了一口辟谣,现在就连傻子也知道,这是有人在挑拨了。 “那等下毒的下作手段,本官还没学会,放心的吃!” “郡守大人,那为何那群人会呕吐不止呢?”还是有人不放心的,指着那些呕吐的男人问道。 “放心吧,只是本官怕这天寒地冻的冻死人,所以在那几口铁锅里,多放了一些辛辣的佐料。” 就在这时,崔家兄弟已经带着人,将这些五大家族的暗桩,全部都押了过来。 “郡守大人这是作甚啊,吾等可皆是良民啊。” “良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恶心呕吐,你们反而不会吗?” “为什么?” 待这人露出不解的目光之后,陆离便没有在搭理此人,而是指着那几口大锅高声道。 “那些灼心呕吐之人才是真正的饥民!因为你们多日里未曾进食腹中空空,突然吃下辛辣之物,必然会腹中不适,而这些被抓之人,就是藏在你们之中的恶人!就是他们在教唆你们造反抢粮,就是他们想要你们满门抄斩!恶人本官已经抓了,至于要怎么处置,大家说的算!”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一时间,郡守府前群情汹涌,喊杀之声震天。 第268章 人心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虽然是同样的喊杀声,但是饥民们的愤怒对象却是变了。 “这些恶人们本官稍后就会处理,大家在这里吃饱之后暂且先散去,明日清晨来到东城门外集合,大伙的生计问题,本官自会为你们解决!” “草民谢过郡守大人再造之恩!” …… 对于陆离这一番话,饥民们虽然还是有人心中存疑,但是已经开始有人跪地感谢了。 “百姓们之中还是这良善之辈居多啊,想必先前围困郡守府,他们也是实属无奈呀,大人能以德报怨,令在下钦佩不已。”在见到饥民之事得以平息,王炳文忍不住的直言夸赞道。 “以德报怨?王先生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这场民变,被有心人利用罢了,先生熟读法治之书,那你可知道这种情况,历朝历代都是怎么处理的吗?” “这……” 王炳文虽然一直坚守着法家思想,但他也非是圣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这还是活生生的几千条人命。 “怎么,先生是不知,还是不想说呢?” “在下……在下……” “你是想说法无外乎人情?还想告诉我法不责众?” “他们……他们也是受了那些奸邪之人蛊惑,才……才……” 闻言陆离并没有与他争论什么,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先生,我有一事求教,还望先生解惑。” “大人请说。” “若是今日咱们府中没有存粮,你说他们会不会冲进郡守府杀了你我呢?” “这……” 站在情感上讲,王炳文很想说他们不会,但是理智却告诉他,陆离所说的可能才是现实。 “你信不信今日之事一旦失控,整个郡守府都会被血所染红?先生还觉得他们无辜吗?” “他们只是家中受了灾,又受了小人的蒙骗,他们……” 这次不待王炳文再解释什么,就见陆离摆了摆手打断道,“那么这些人呢,这些我从京城里带来的护卫呢?” 陆离将手扫过了那些严阵以待的护卫接着说道,“他们就不无辜了吗?先生可知道他们从前是些什么人吗?” “先生不知,那我来告诉你,年初青州发了一场水患,十几万灾民远走京城逃难,而他们就是那些灾民中的普通百姓。我且问先生,如果今日发生暴乱,这些护卫们战死在郡守府中,他们无辜吗?” “从军入伍,自当为国效力,若是今日真的打起来,他们也算是尽忠职守为大人殉职,这原本就是他们的本分。” “道理不是这样讲的,他们也是爹妈生,爹妈养的,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告诉先生一件事,从今以后在这济阴郡中,法就是法,法不讲人情,有功当赏,有过要罚,如果你能做到,我准备将这济阴郡的刑狱之事交给你管,你可愿意接下来吗?” 王炳文本还想着与陆离再辩驳几句,却没想到陆离突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大人,您这……这……” “这天下即将要不太平了,我需要这济阴郡能够万民归心,所以需要你用律法还百姓们一个清明世道。” “定然不负大人重托!”说罢,王炳文后撤一步对着陆离深深的作了一揖。 …… 次日。 饥民们一早就来到了东城门处,就当他们还在幻想着能得到免费的施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令他们此生难忘的惊恐画面。 “快看快看,你是什么?” 待到天光放亮,城头上突然垂下来许多绳子,当有人看清楚那些东西的时候,惊叫声迅速蔓延进了人群。 只见城门被人缓缓打开,陆离高坐在城头之上,而城门上方正悬挂着几十颗人头在随风摆动。 见到如此情景,有人惊恐尖叫,有人被吓的两腿发软,还有人在急忙遮挡孩子们的眼睛。 就在此时,城门内突然涌出来一队甲士,随后他们便在城门两侧的高墙上,各自张贴出来了一道榜文。 不等这群饥民们缓过神来,就有人对着这群饥民们大声的念诵了起来。 榜文虽是两道,但是内容却是不长,大致的意思就是自今日起,郡守府将在城门处免费施粥,但是施粥对象仅限于老人和孩子。 至于那些手脚健全的青壮年人,郡守府会为他们提供一份工作,在此期间郡守府不仅会管饭,还会给他们每月一贯的工钱。 只是当榜文的内容刚被人读完以后,饥民们之中顿时炸开了锅,非但没有几个人感恩,更是有人直接开始叫嚣了。 在楚汉帝国之中,这架锅施粥的善举,可以说是常事,就算是一些无灾无祸的好年景,也常有一些地方上的乡绅善人出来煮粥布施。 但是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济阴郡这种操作的,这种施粥之法粗听起来像是布施,但是更多的像是在征发徭役。 “这算是哪门子施粥啊!给我们口吃的,还要让我们给郡守府干活,郡守大人这是咱们当成傻子了吧。” 随着人群的骚动,逐渐有人开始了破口大骂。 “我就说这官府怎么会这么好心呢,这些当官的都是一个鸟样,昨日里不过是先说一些好听的话,将我们哄骗出来罢了。” “不干不干!爱谁吃谁吃,总之老子不吃。” 说这话的人像是一名无赖,他在指着榜文骂过几句之后,就把双手拢到袖子中,自顾自的去到一处城墙下倚坐了下来。 “对对对,老子也不干,小爷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受那官府驱使。” 这些人之所以现在说话这么硬气,只是因为他们昨天在郡守府外吃了一顿饱饭。 若是把时间退回几天去,这些人饿的前胸贴后背时,别说是给工钱了,就算是管口饱饭,他们也会感恩戴德的抢着要去的。 第269章 争论 就在饥民中的叫骂之声越来越大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了一名老者,对着那群懒汉们就开始了训斥。 “二驴子,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整日在家里就知道游手好闲,若不是郡守大人昨日管你一顿饱饭,你今日又哪来的气力,站在此处叫喊。” “哎哎哎~,老王头,村里人敬着你叫你一声先生,你个老不死的,还真拿自己当盘菜啦?老子的事你少管,当心小爷回去砸了你那个破私塾!” “老东西,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怎么,听到老人和孩子可以免费吃饭,就站出来得了便宜卖乖?什么东西!” “老二说的没错,咱们凭什么要帮那郡守府做工啊,就凭我们这身力气,到哪里给人做工,也得被人供着,呸!什么玩意!” “你你你……你们!……” 眼见这位姓王的教书先生就要寡不敌众,终于有善良村民们宽慰,“王先生,您先消消气,消消气,别和这群无赖们一般见识。” “我觉得吧,这二驴子的说话虽然难听,但是说的却是在理的,哪有施粥还要干活才能吃饭的,这没道理嘛。” 这说话的人叫做李翠芬,是二驴子和那名教书先生同村的妇人。 二驴子一见有人帮腔,立刻附和道,“李婶,您是明白人啊!这说是施粥,其实就是想诓骗咱们去干活的,这从前五大家族接济咱们的时候,可曾让咱们做过工吗?” “翠芬啊,话可不能这么讲呀,从前施粥确实不用做工,但是也没像郡守府这般的给工钱不是吗?” 这类似的一幕幕,正在城门外的各处上演着,唯有陆离一言不发的端坐在城墙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 眼见城门处的情况闹得越来越凶,站在陆离身后的王炳文,终于忍不住的问道,“大人,这煮粥赈灾原本是一件笼络民心的好事,为何还要这般的强逼着这些百姓们做工呢?” 闻言,陆离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城外的饥民,过了许久才说道,“那依你的意思,我们是该将手中的粮食,无偿的施舍给那些百姓吗?” “朝廷赈灾历来如此,大人又何必……” “何必什么?何必多此一举去引起百姓们的不满?”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是啊,但凡天灾皆有朝廷调拨粮草以赈济,如此方可稳定民心,使得地方不生乱象。” “那大人为何不依法炮制呢?” “我也想啊,可是咱们又哪来这么多粮食啊。” 王炳文刚想要说那郡守府的仓库中,不是还有很多粮食吗? 然而这话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就被陆离接下来的话语给堵在了口中。 “你是想说咱们明明还有那么多粮食,为什么就不能分给百姓们一些吗?” 此时的陆离仿佛是脑后长眼,他也不等王炳文回答就接着说道,“看到城下有多少张要吃饭的嘴了吗?你可知道他们一天要吃掉多少粮草吗?” 说到这里陆离终于回头看向了王炳文,“先生是不知,还是不想说?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由我来算给你听,就按一人一天半斤米来说,这城下饥民不下七八千人,这一天就是四千多斤粮食,这一个月下来就是十几万斤,咱们的库房里确实还有一些存粮,但是如此这般又能够维持他们几日的吃食?” 闻言,王炳文不语,就连平日里话比较多的崔家兄弟,也陷入到沉默之中。 就在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陆离时,张二河忍不住走前来拱手道,“那咱们至少可以先分出一部分粮食来安抚一下饥民啊,如果再让城外情况如此的骚乱下去,恐怕是会生乱子的。” “能够悲天悯人是件好事,但是你想过没有,城外这数千饥民,不过是咱们一郡之地的而已,若是今日我在这城下施粥,你信不信用不了几天,城外的饥民数量会增加到几万人之众,更何况咱们的粮食,还要用来稳定那些济阴守军。” “济阴守军?” 待陆离说出这句话后,所有人都是满脸不解的看向了他。 “那些守军不是该归项兴翰那厮去操心的吗?和咱们郡守府有什么关系,用粮食去救济那群兵痞,咱们还不如直接给城下这些百姓吃呢!” “崔震说的对!那群军汉们没少跟着项兴翰为祸百姓,城下这些无辜百姓们都还在饿着肚子呢,凭什么要咱们管他们军粮啊。” 见到崔家兄弟对此举不满,陆离并没有生气,只是起身走到了城墙旁,。 他在用双手撑住那冰冷的城砖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见过兵变吗?你们知道军队断粮的后果吗?也许在你们看来,他们现在只是一群军纪散漫的杂兵,可是真到了他们饿肚子的时候,这些杂兵就会变成几千头嗜血的野兽,你们别忘了,他们可不比那些只有棍棒的饥民,这些兵手里是有着刀枪的。” 说罢,陆离也不管他们是否能够理解,只是透过晨光静静的眺望着北方。 当饥民们的情况被人整理记录成册送上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了正午。 城下已经在架起铁锅煮粥了,而陆离则是在仔细的翻阅着这些刚刚统计出来的数据。 城外的饥民数量大概有八千六百余人,其中老人和孩子就有两千多人,剩下这六千多人之中,愿意为郡守府做工的只有四千多人,也就是说还有两千饥民宁愿是饿着,也不愿意接受陆离的方案。 …… 当陆离的办法被人传回城内时,反应最大的居然不是五大家族和那些官员们,反而是那些躲在青楼里买醉的读书人。 不等五大家族再给陆离下绊子,各大青楼茶社中的读书人们,已经自发的形成了,一股股讨伐陆离苛政的小团体了。 只是此时的陆离并无暇他顾,待到饥民们的情况统计完成以后,他已经在开始着手为他们解决生计问题了。 第270章 离心 城门外的饥民们已经陆陆续续的排起了长队,若不是有着城门上悬吊的人头威慑,人群的乱象也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此刻这些被登记在册的百姓们,已经开始有序的打起了粥饭,而那些抵触为郡守府做工的人,大多都靠在城墙下,他们正在三五成群的对着打饭的百姓指指点点。 “那就是一群傻子,不信你们就等着瞧,那些人啊,早晚被咱们这位新郡守给卖喽。” “这么点工钱再加上几顿饭食,就想让咱们为他做牛做马,干他姥姥!” “说得对,咱们真应下这份活计,还指不定要被那群当官的如何使唤呢,操他大爷的,还真拿咱们当傻子了。” 此时说风凉话的这些人,多是一些周围县乡的年轻人,他们虽然是嘴硬无比,但是在闻到大锅里飘过来的米香,还是忍不住用舌头舔过了嘴唇。 就在饥民们都打上了粥饭的时候,一名差役慢慢走到了铁锅前大喊道,“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听我说上两句!以后啊,大家就是为官府做工了,这粥饭咱们顿顿管饱!大伙吃饱以后,老人和孩子就地休息,郡守大人会为你们建造临时窝棚,剩余的人就随我们有序的入城,男人们会去往采石,女人们去往烧砖,至于大家的工钱,郡守府会一月一结账。” “这力气我们倒是有,只是这烧砖我们不会该怎么办啊。”差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询问了起来。 “这工钱一月一结,到时候官府赖账该咋办?” “就是就是,这做工的时间怎么算,该不能是不让我们休息了吧。” 事关自身的利益,这些饥民们问的无比详细,直到差役们为他们一一解答过后,大部分人才打消了顾虑。 “这工钱俺们真的能拿到手吗?” “大家可能有所不知,咱们新任郡守大人向来是心善、重信誉,为了大伙能够买些衣物、被褥御寒,郡守大人说了,今日下工以后,每人都可以先行支取十日的工钱!” “好!” “郡守大人仁义!” 此言一出,这些饥民们之中顿时一片叫好之声,还有不少的老人也表示自己还能干活。 …… 就在城外饥民的事情得以平息之时,项兴翰也带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回城了。 在冰天雪地之中过了一夜,项兴翰的身子明显有一些吃不消了,以他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能受得了这种罪。 若不是一心想着要置陆离于死地,他又怎么肯此时才回城。 初时项兴翰以为是城内打的惨烈,郡守府没能派出人手求援,直到此刻回城听到了手下的汇报,这才了解了详情。 军营大帐。 两名士卒正在小心翼翼的为项兴翰解着铠甲,而项兴翰正如一座小山似的,站在那里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随着手下的详述,项兴翰的脸色也开始越来越阴郁了,直到士卒将事情说完,项兴翰才彻底压制不住怒火了。 只见他端坐在案台前,一把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后怒喝道,“废物,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自诩为读书人!亏得老子还全力配合,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就在项兴翰的暴怒之际,他的一名心腹见机端上来一杯热茶劝解道,“统领,您先消消气,为了这群狗东西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眼见事已至此,项兴翰最终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结果,“难怪老话常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如此天赐良机都把握不住,本将军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竖子不足与谋!” “那群老家伙的智谋,怎能抵得上将军您的万一呢,好在咱们这次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就算那新郡守秋后算账,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这次不成,咱们还有下次呢。” 说话的时候,这名心腹一直在观察着项兴翰的神色,直到看见项兴翰的脸色舒缓了下来,这才极为谄媚的笑道,“统领率军出去一天一夜了,此刻想必也是乏了吧,还是先用点酒菜吧。” 看到项兴翰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他才走到帐门处拍了拍手,随后便有士卒们送上来了酒肉。 而与酒肉一同送进来的,还有两个身着暴露的女子,此时营帐内虽然点了不少的火盆,但是这两个女人依旧是浑身颤抖,只不是不知道她们的颤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 “把将军伺候好了,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这名心腹在两名女子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就恭顺的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不多时营帐内就响起了女人的欢愉之声,只是却分不清那声音到底是痛苦,还是欢乐。 …… 把时间推回一个时辰之前。 城内那空寂的街道上,时不时就能看到往来穿梭的人影,这些人大多是脚步急快,行色匆匆,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大家族里派出来的眼线。 当他们各自将城外的消息带回来时,这些稳坐钓鱼台的老家主们,终于不再淡定了。 昨日他们只是知道,自家派出的暗桩们已经被陆离悉数抓了起来。 这些家主们本还想着与那郡守府交涉一番,舍掉一些金银将这些人给换出来。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今天收到的第一份消息,就是那东城楼上悬挂的数十颗人头,这是他们第一次认识到,漠北小屠夫这个称呼的分量。 随着这个消息在济阴郡中传开之后,很多依附于五大家族的官员们,已经开始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尤其是济阴郡所辖的十五个县令,纷纷以政务积压为借口,开始向着郑家家主请辞了,不到日暮便有十二人已经各自回到了自己府衙。 对此郑家虽然恼怒,却又不能过多的苛责于他们,毕竟在陆离上任之后,五大家族在济阴郡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的权利了。 起初这些官吏们还能聚拢在他们这边,只不过是碍于他们的家族底蕴和余威罢了。 第271章 敲骨吸髓 在处理完城外的饥民后,陆离并没有在城头停歇,马车一路回到了郡守府。 今天的郡守府中显得格外热闹,很多未曾露面过的济阴官吏,此时正齐聚在郡守府的大堂内。 他们是来请罪的,也是来求陆离网开一面的,可惜陆离回府后并没有召见他们,径直来到了后院的书房。 书房。 陆离刚一落座,便有人向他来禀告了前堂的情况,而陆离只回了一句,“让他们等着。” 要说陆离对这些官吏们不恼怒,那肯定是假话,对于一群试图架空自己的官吏,任谁也不会以德报怨的去宽恕他们。 他这一次走马上任济阴郡守,可以说是极其狼狈了,不但没有官员乡绅们的迎接,而且还被人处处下绊子。 若不是陆离此行携带的人手够多,此时他极有可能就成为了一个光棍司令,不说是任人拿捏,那肯定也是处处低头的处境。 然而陆离对于此番遭遇,并没有去过分的深思,因为他现在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处理。 …… 夜晚。 当许多乔装打扮的学子归来之时,陆离先是命人为他们准备了饭食,在他们吃饱以后,陆离才向他们询问起了情况。 这些学子不是别人,正是陆离趁着济阴官吏齐聚济阴城时,外派出去打探情报的百家学子。 为了能迅速摸清楚济阴郡的局势,陆离在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把这些从京城里带来的帮手,全部都外派了出去。 此时他们归来,也带回来了陆离最为关心的问题。 “济阴郡乃是产粮大郡,耕地无数,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饥民?你们在出去的这几日里,可曾查探清楚原因了吗?” “回禀大人,与您料想的并无出入,不是周边县城的百姓们无粮,而是他们没有地了。” 闻言,王炳文首先好奇道,“此言何意,什么叫作没有地了?” “王先生有所不知,我们从周边百姓们口中得知,大概在五六年前,这济阴郡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相对富足的,仅靠着地里每年长的粮食,家家户户也是能够攒下不少余粮的。” “既然这样,那怎么会在短短几年间里,就出现了如此多的饥民,纵是这场雪灾导致粮价上涨,百姓们手中也不该是没有存粮了啊。” “问题就是出现在这里,百姓们手里的耕地一年比一年少,随着前郡守不断的提高赋税,很多百姓们最后只能卖地过活了。” 随着这名学子的讲述,一场盘剥百姓们的大戏也映入了陆离的眼帘。 原来并不是前郡守敢私加赋税,而是换了一种办法,由于郡守的权力被五大家族架空,他为了能捞到足够多的好处,最终只能向着这些济阴豪族妥协了。 后来两者狼狈为奸,想出了一项极为阴损的收税方式。 因为济阴郡是产粮大郡,地多,粮食也多,为了能从百姓们身上刮下油水来,他们采取了一种收银不收粮的缴税方式。 这种方法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就成为了百姓们的噩梦。 前郡守打着粮草入京运输不便的旗号,强制要求百姓们缴纳银子。 而普通的百姓家里又哪里能用得起银子,为了缴税他们不得不带着粮食来到城中变卖。 这时候由于市场上出现了大量的粮食,在五大家族的联合下,粮商们纷纷都会加入到压价的行列中。 原本二两银子一石的粮食,瞬间就变成了七八百文,为此百姓们每年都要多缴纳出一倍有余的粮食。 这些听起来丧尽天良的操作,还只是压榨百姓们的第一步而已。 接下来百姓们便迎来了盘剥的第二步,银铜互换。 粮商们在收取粮食时,并不会给百姓们支付银子,而官府收税却只要银子,无奈之下,卖粮的百姓们只能再拿着到手的铜钱,去往城中的票号钱庄里进行兑换。 这银铜兑换,自古就是银贵铜贱,原先帝国里定下的官换比例是一两银子换一贯铜钱。 但是到了这些钱庄里就成了,一两银子兑换一千七八文铜钱了,百姓们虽然是知道自己吃了大亏,但是为了应对那些催收赋税的官吏,却只能硬着头皮去换了。 如此一来原先一石粮食的赋税,转眼就变成了将近四倍,而朝廷里定下的十抽一,也就变成了十抽四,这多出来的三成赋税,就顺利的进入到了这些豪族和官吏们的手中了。 这些豪族和官吏们在盘剥完百姓们后,还会将粮食运往外地高价卖出,而钱庄也会将铜钱熔炼成铜器销往外地卖得高价,最后得了利润大家再坐地分赃。 “这群畜生!” 听到这里,崔家兄弟和张二河等人已经是被气得目眦欲裂,王炳文也是听的双拳紧握。 只有陆离听完后面色如常的说了一句,“当真是敛财的好手段,这又何止是三年清衙门,十万雪花银啊,不过……” 听完讲述陆离虽是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但是还有心有疑虑的问道,“不过这十抽四虽然是重税,但是还不至于逼出这么多饥民吧。” 闻言,这名百家学子不动声色的拍了一记马屁道,“大人英明,若是事情只到这里,百姓们虽然是过的辛苦,但还不至于过不下去。” “少拍马屁,继续讲。” 见到自己的小伎俩被陆离洞察,他只能讪讪的尴尬一笑继续说道,“后来很多凑不出赋税的百姓家里,只能选择卖地以解燃眉之急,这些耕地一部分是五大家族为首的乡绅买走,而另外一部分却是进了项兴翰的口袋里。”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刚有人试图追问,就听到陆离敲击着桌案询问道,“是因为免税?” 听到陆离一语点破了此中缘由,这名学子由衷的敬佩道,“大人料事如神,正是如此。” “原本这些耕地全部都会被官吏和乡绅们买走,直到项兴翰赴任了济阴守将的位置。” 第272章 坚持 直到听完这名学子的讲述,众人才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五年前,就在这群济阴郡官吏,准备通过赋税之事,榨干百姓们最后的油水时,然而项兴翰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算盘。 由于项兴翰是官身,项家的祖上还有着世袭罔替的爵位,根据帝国律法的规定,他们项家是可以免税的。 就是凭借这一点,项兴翰硬生生的从这群当地的官吏豪商的嘴里,抢出了一块肥肉。 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复杂,百姓们在走投无路只能卖地的时候,项兴翰突然告诉他们地可以不用卖了,一时间百姓们犹如看到救星。 项兴翰办法很简单,他让这群将要卖地的百姓们,先将家里的耕地全部转让给自己,然后谁家的地依然是谁家种,每年只需要向他支付两成的粮食即可。 这两成的租金虽然还是远高于帝国的赋税,但是总比起来还是比那群官吏的盘剥少了很多。 于是很多的百姓们闻风而来,项兴翰也正是通过这种办法,赚到了他来济阴郡的第一桶金。 “按说这是好事啊,虽然这个项胖子还是拿了不少,但是百姓们的负担确实变小了。” 听到王炳文的疑问,这名学子解释道,“王先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还望解惑。” “初期项兴翰的这一举动,确实为很多百姓家中保下了土地,只是随着项兴翰的生活越来越奢靡,他很快就不满足于这两成的地租了。项兴翰为了维持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在往后的两年中,不断通过各种理由给百姓们加租,地租一度涨到了五成份子。” “这不对呀,你之前说那些当地官吏们那般盘剥也不过只是四成,他这般加租,百姓们能愿意吗?” 问这话的人是崔震,他虽然跟了陆离很久了,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从事漕运的底层出身,他对帝国上层这些盘剥的手段,依然只是一知半解。 闻言张二河解释道,“崔兄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地契转让出去以后,可就由不得那些百姓们了。” 张二河混迹衙门中多年,他对这些官场上的蝇营狗苟所知甚多。 “我当初在衙门里当差的时候,这种烂事见的太多了,很多百姓就是为了贪图一些小利,将自家的土地挂靠给了一些官员,起初那些官员们通过比朝廷低的赋税圈地,等时机成熟了,他们就会利用各种手段来侵占百姓们的耕地,很多百姓们都会以侵占土地来衙门中报案,可是那时候地契已签,说什么都晚了。” “那个项胖子该不会也是这般操作吧?!” “正是如此,张爷以前不愧是衙门中人,就是见多识广。” “王法何在啊,朝廷不改制,我楚汉帝国早晚会断送在这群窃国硕鼠手中。” 看到手下们一个个义愤填膺,陆离始终端坐着一言不发,直到此刻他才开口道,“项兴翰这般侵占百姓们的田产,难道就没有引起过民乱吗?” 见到陆离发问,这名学子赶紧躬身回答道,“是曾经引起过几场不小的骚乱,可是项兴翰手握几千大军,最终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回禀大人,我们归来路上已经统计过了,整个济阴郡不下两成的耕地,都落在了项兴翰的手上了,他不但将一部分无地的百姓们,招募为佃户为他种地,还……还……” “说!” “还用了许多济阴驻军为自己屯田。” 听到这里,陆离的脸上已经逐渐失去了表情,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叹息道,“侵占财产,杀良顶罪,驱兵屯田,冒领空饷,这桩桩件件可都是死罪啊,朝中那些老爷们,就这么纵容他在此地为非作歹这么多年,等到北蛮铁骑南下,他们还怎么指望这些百姓们,能拿起刀枪为国而战啊,这个毒瘤不能留了。” “大人三思!” 听到陆离最后这句饱含杀意的话,厅内所有人齐齐跪地劝说道。 见到众人的担忧,陆离突然一改往常,满脸匪气的怒喝道,“三思?这种祸害,不杀还留着过年吗?!老子当初与兄弟们在关外搏杀,可不是为了给帝国守出一个这样的污浊世道!” “大人还请三思,这个项兴翰死不足惜,只是他的身后毕竟还站着一个项家,更是有他的叔父兵部尚书为其撑腰,咱们立足未稳,若是此时动了他,恐怕……” 这群帝国学子们虽然还未曾晋升朝堂,但是对于朝中的局势还是有着不浅的见解。 闻言,陆离并没有迁怒于这些读书人,只是没头没尾的对他们说道,“我曾经问过我的一位长辈,我们为什么要在关外拼杀,他说当兵吃饷,遇敌杀敌,没有什么道理好讲。最开始我也以为当兵杀敌就是本分,可是直到后来他在一次喝醉酒后告诉我,他说我们在这西北大漠中多杀敌一人,就能让身后百姓们多一分安稳,我当初没有听懂,可是现在我懂了。” 说到这里,陆离用锐利目光的扫视过众人,才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可知道每年边关要战死多少将士,留多少血,才换来如今中原几十年的不见狼烟,我就是觉得那么多人拿命拼来的太平世道,不能让他们给轻易的糟蹋了。” “可是大人……” 就在还有人想要站出来劝说时,陆离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们要说,为官一方除了要为民做主,还要权衡利弊,权衡得失,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今天我要告诉大家,我和他们不一样,那些世家门阀要的是富贵荣华、千秋万代,而我陆离想要的只是一个太平世道,老有所依,幼有所教,鳏寡孤独皆有所养,你们难道就不想看看那是一个怎样的世道吗?” 这番话若是说给旁人听,可能只会被人当做是一句戏言。 可是今天跟在陆离身边的这群人,几乎曾经都是帝国中最底层的百姓,他们愿意相信陆离所说的,也想看看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天下。 第273章 迟来的接风宴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临近了年关,然而整个济阴城中,却没有多少将要过年的喜庆气氛。 常言道穷人过年如过关,而今年的粮荒又使得本不富裕的百姓们雪上加霜。 面对城中日益增长的粮价,百姓们已然是束手无策,在这场雪灾过后,粮价一直从二两一石涨到了将近二十两。 忍受着近十倍的粮价,百姓们活着都已经是极为不易了,又有几人还有心思准备迎接新年。 而济阴的官吏乡绅们,一边在家中准备着过年的事宜,一边又纷纷表现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痛斥着天灾。 可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知道,这场粮荒说是天灾,却实为人祸。 …… 在安置妥当城外的饥民之事后,陆离也逐渐筛选召见了一些济阴的官吏。 对于那些底子相对清白,且又愿意投诚的人,陆离选择了暂且接纳他们,不是陆离的心胸有多宽广,只是现在的他,实在是缺少人手罢了。 有了这些官吏们的倒戈,陆离也终于迎来了,他这个新任郡守该有的待遇——应付不暇的宴请。 在帝国之中,官员们的赴任都是有着一套自己约定俗成的流程的。 不说是陆离这个郡守之位,就算是一些偏远的县令上任,那都是可以一夜暴富的。 要知道在官场上最让人看不起的县令,在地方上都是有着一个百里侯的称呼。 由于自古皇权不下乡,县令也就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一县之地上真正的土皇帝。 作为一县之地权力最大的官员,他们虽然被民间戏称之为芝麻官,但是县令可是掌握着该县所有的生杀予夺大权。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当县令赴任就会有着无数地方上的乡绅、商贾们跑来巴结,一场接风宴也就成为了约定俗成的敛财机会。 说是接风宴,其实就是该县的头面人物,为其准备的送礼宴,至于这场宴席到底能收取多少金银,民间有种说法叫做酒醒玉尿壶。 这种说法虽然听上去有一些夸张,但是事实却是有过之而无及。 相较于官场的一个芝麻县令,都能有如此待遇,那么陆离这个新任郡守,就确实显得有一些寒酸了。 这不是说济阴郡的规矩有别于其他地方,只是这些想要巴结陆离的人,最初都是在观望而已。 他们虽然在开始的时候畏惧于五大家族的威势,但是由于局势的改变,大量官吏们的倒戈,让他们又重新的权衡起了自己的依附对象。 …… 风月楼。 这是一座位于城东的豪华酒楼,这里平日里都是热闹异常,然而今天却是与往常大不相同。 时间已然是临近饭点,然而酒楼内却是没有一个客人,只有时不时穿梭上菜的小厮,在告诉人们今天酒楼并没有歇业。 酒楼内虽然是没有客人,但是酒楼外的街道上却是人头涌动。 此时若是路上有行人往这边仔细看来,定然会感到无比惊讶,因为这群等候在街道上的人影,无一不是衣着奢华,满身贵气。 “孙掌柜,你说陆大人今天会前来赴宴吗?” “这事可不好说啊。” “要我说呀,咱们这位新任郡守大人,年纪不大,官威倒是不小。” “我说于兄你就少说两句吧,当心隔墙有耳。” 这位被人提醒的于姓掌柜,虽然脸上仍然是一脸不屑,但是他的目光却是已经在四下打量起了周围的人。 “这位陆大人还真是难请……” “谁说不是呢……这大冷天的,可别让咱们又白等了。” “咱们已经包下这风月楼恭候三天了,去庙里请菩萨也没有这么难请的吧,宋员外,您给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把目光落到了,这位姓宋的中年人身上了。 这位被人称作宋员外的中年人,虽然也是衣着华贵,但是在气质上却又与这些掌柜们截然不同。 只见他手捧着一个小暖炉淡然的说道,“这件事情本就是咱们有错在先,郡守大人能不追究便已是他的宽宏。诸位是不是已经忘了那份榜文,要知道咱们这位陆大人虽然年纪尚轻,但是他终究是咱们这一郡之主!如今这点风寒就受不了吗?觉得瞧不上咱们这位新任郡守大人的,此刻大可以回到家里享福去,还想在此地等候的人,就管住自己的嘴。” 这位宋员外的话音刚落,风月楼外的人群全部都沉默了下来。 没有了不忿,也没有了抱怨,因为大家此时都想起了同一件事情,那就是陆离虽然在济阴郡立足未稳,但是他毕竟还是郡守。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郡守,这从来就不是一句空话而已。 陆离虽然此时还不能在济阴郡完全展开拳脚,但他要是想要收拾几个商贾,却不会比伸个懒腰更难。 郡守府。 当小青竹又把一沓厚厚的请帖呈放到公案上时,陆离随之也停下了手中的毛笔。 “今天这些拜帖又是哪些人送来的?”陆离随手打开了几份拜帖翻看着,口中随意的问道。 陆离之所以有此一问,那是因为他在这些日子里,已经记不清收到多少份拜帖了。 其中地方乡绅的有,所辖官吏的也有,而数量最多的就要属这些济阴郡的商贾了。 这些商贾送来的拜帖不但数量多,次数也是最多的,从中就不难看出,他们想要巴结新任郡守的急切。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这就要说回帝国阶级地位的问题了。 在官员、乡绅和商贾之中,商贾是地位最低下的一个群体,官员有官职傍身,乡绅也多是一些致仕还乡,或者祖辈上有官身传承的家族。 只有商贾们是无依无靠的无根浮萍,若是他们攀附不上权贵,最多就算是一群有钱的肥羊罢了。 他们虽然在普通百姓眼中财大气粗,但是在面对帝国官员的时候,却只能任人揉捏。 “公子,这些都是城内商贾委托宋员外送来的,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公子若是不想见,我这就去警告他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公子了。” 闻言陆离只是思忖了片刻,便随即摆了摆手笑道,“不,别人都已经这么有诚意了,咱们也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恰好今日有空,公子我便去会上他们一会!” 第274章 一份大礼 风月楼。 就在街道上这群商贾们以为今天又是白灯之际,道路的尽头,一辆豪华的马车渐渐的进入到了人们的视野。 “你们快看那边!”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随后人群便开始骚动了起来。 “来了来了,我识得那便是郡守府的马车。” “对对对,是陆大人前来赴宴了。” 人群在短暂的骚动过后,便自觉的排成了一个整齐的队列,身家丰厚的人居前,家底稍薄的人,则站的稍微靠后了一些。 待马车刚一停稳,人群便挪步迎了上去。 “恭迎郡守大人赴宴!” “恭迎陆大人!” 陆离就在这一声声的恭迎之声中,缓缓的走下了马车。 在陆离被人前呼后拥的迎入大堂之后,这座被人连续包下三天的风月楼,终于又重新的热闹了起来。 随着有人对酒楼的掌柜吩咐了几句后,整座风月楼都跟着忙碌了起来。 今天来为陆离接风的商贾不下上百人,可是这风月楼之中哪里有这么大房间,所以这些商人们只能根据自己的财力不同,各自安排了自己的坐席。 陆离和几个最大的商人,用了风月楼中最奢华的房间,其余的商人也按各自不同的财力,去往了不同的房间。 “大家都别拘束,坐吧。” “不敢不敢,陆大人您先请。” 随着陆离坐到了主位上,这群济阴郡中最大的商人们才敢一一落座。 “陆大人,我们先在这里给您赔个罪,其实在早些日子,我们就想宴请大人来为您接风洗尘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深知陆大人初来上任,必定是公务繁忙,所以这顿接风宴就给耽搁了下来。” “陆大人能在这百忙之中抽身赴宴,实属是我们的荣幸啊!” “对对对,林兄说的没错,我们早就听闻陆大人智勇双全,乃是连当今陛下都要倚重的能臣,您能屈尊降贵来到我们这济阴郡,实乃济阴百姓们的福分啊。” 就在这一片吹嘘和马屁声之中,这群商人不但解释了自己为何此时才邀请,还顺带着将陆离也给吹捧了一番。 面对着这群商贾之中的老油子,陆离则表现的十分随和,不但对敬酒之人来者不拒,更是一一了解了所有人的背景。 得益于自己过目不忘技能,陆离在短时间之内就分别记下了所有的自报家门。 “诸位皆是我济阴郡中的良才,陆某初来乍到,以后还要多多的仰仗大家,若是他日陆某遇到了难处,到时候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多多的帮扶一二。” 说罢,陆离举杯一饮而尽,同桌的商贾们也纷纷举杯陪饮了一杯。 “郡守大人好酒量!” “陆大人当真是豪爽!” “还请大人放心,日后但有差遣,吾等自当鼎力相助!” 在说过一番场面话之后,宴席也正式的开始了,各种珍馐美酒数不胜数,看得出来,这群商人为了讨好陆离可是没少下了心思的。 酒宴上陆离随意的和这些同桌之人闲聊着,中间还时不时有其他房间的商贾跑进来敬酒。 正当酒宴的气氛渐入佳境之时,只见有人出去了一趟,随后便有八个大汉抬着四口沉重的大箱子走了进来。 见状,陆离正在疑惑之时,四口大箱子就已经被摆在了他的身旁。 “郡守大人请过目。” 随着大箱子被人打开,满满的四箱珠宝便出在陆离的眼前。 纵是陆离已然富甲一方,还是被这群商人的大手笔给震惊了一下。 “此乃是吾等的一番心意,还望大人能够笑纳。” “我们都知道大人来自于京城,想必这点俗物,定然是难入大人的法眼,只是这济阴之地比不得京城里的繁华,还望大人能够不要嫌弃才好。” 这上前为陆离开箱的二人,这番话说的可以算是滴水不漏了。 一来为陆离避免了当众收礼的尴尬,二来还通过贬低自己捧高了陆离。 “既然是诸位的心意,那我陆某就暂且收下了,正巧郡守府中府库空虚,诸位也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如此一笔财富,日后定然是能够造福不少的百姓,我在这里就先替济阴郡的百姓们谢过诸位了。” 说罢,陆离满脸笑意的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此言一出,有人在心中骂着陆离虚伪,也有人在惊叹于陆离的为官老道,总之大家是什么心思都有,唯独没有一个人会觉得陆离所言是真的。 一心为民那是圣贤书上才会编造出来的故事,自古至今又有哪个官员不爱财,更没有人相信,有官员会将到手的钱财去用于百姓的。 随着陆离接受这一份大礼,一个信封也在二人关箱的瞬间,被人轻轻的放入了其中。 这个信封不是别的,正是此次宴会之人礼单,陆离不用打开也能知道,上面记载的必然是箱中之物的出处。 以后这些人但凡是求到陆离,陆离就能凭借这一份清单知道自己该不该帮忙。 换句话说,这个信封之中记载的内容,便是这群商人们的敲门砖,若是没有送这块敲门砖,很多人就算是提着贡品也找不到庙门,至于以后办事所需要的银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这一套官场上的肮脏流程,陆离虽然是厌恶至极,但是此时他却是无力改变什么,所以他只能极为开心的笑着,应付着这群商贾们的好意。 …… 厚礼送出,宾主尽欢。 正当陆离以为可以就此结束,起身打道回府的时候,他突然被房间里的商贾们给阻拦了下来。 “大人莫要着急回府,您在郡守府中日理万机,难得偷闲出来一趟,吾等还给大人准备了一份小小的惊喜,还请大人享用过后再回去也不迟呀。” 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胖子,只见他满脸谄媚的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随后便带着房间里的所有人向陆离作别退了出去。 正当陆离还在猜测他们的用意时,下一秒他就知道那份所谓的惊喜是什么了。 就在众人离去不久后,房间里接连走进来了六个姑娘,这些姑娘们不但样貌极好身段婀娜,就连气质也是各有千秋。 只是一眼,便让陆离刚刚端起来的茶杯,停滞在了嘴边。 第275章 笼中雀 面对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大礼,陆离喉咙蠕动,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 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来缓解尴尬,就听到这群姑娘们齐声道了一句,“公子万安。” 有那么一瞬间,陆离仿佛有一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官员会沉迷于享乐了。 世人只知道江南之地的大族中,有豢养扬州瘦马的习惯,却不知道在这北方的中原之地,同样也有着与之对应的笼中燕雀。 这扬州瘦马和笼中燕雀,听上去倒是颇有诗意,实则这些女子皆是被人买来豢养,供人取乐的女奴。 这些女奴不同于青楼女子,她们多是一些穷苦百姓家中的幼女,这些女子会被人从小买走,并且悉心调教,她们大多都是身怀绝技,琴棋书画那也是无一不通。 主人家除了会培养她们的才艺,更是会教授她们取悦男人的本事。 至于这些姑娘的用途,其实不用细说也能猜到,一方面是供主人家中享乐之用,而另一方面则是用来送人,作为结交巴结他人的礼物。 而陆离面前的这六个姑娘,正是有着北地笼中燕雀之称的女奴了。 从这些姑娘们的身段和样貌中就能看得出来,济阴郡的商贾们这次算是下足了本钱来讨好陆离了。 这些姑娘们虽然都是薄纱裹身,却长得各有特色,有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也有妩媚勾魂的异族风情,有中原女子的端庄秀丽,也有草原女子的桀骜野性。 就在陆离这愣神的片刻,六个姑娘已经缓步上前,围绕在了陆离的身边。 阵阵香风扑面涌来,一股浓烈的酒意也随之而来,陆离就这样呆坐在这群温香软玉的姑娘中间,享受着她们的温柔服侍。 理智虽然在告诉陆离这是一场温柔的陷阱,但是身体却是在诚实的接纳着这份旖旎。 随着房间内的屏风被几个姑娘们一一合拢,一个奢华的卧室,也随之出现在陆离的眼前。 满地的花瓣,柔软硕大的圆床,蒸腾着热气的浴桶,再加上从房顶垂下来的薄纱。 莫说是陆离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面对如此情景,恐怕都难以抵挡住眼前的这种诱惑。 陆离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跟随着这几个姑娘走了进去,温暖的房间,蒸腾的雾气,接下来便是宽衣沐浴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没动,身上的衣物便已经被人无声无息的脱了下去。 水温适宜的浴桶,陆离一进入就感觉到,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他将全部身子都没入了水中,随后便是舒服的呼出了一口长气。 琴响,舞起。 一人服侍,一人抚琴,四人起舞。 伴随着酒意,陆离泡在洒满花瓣的热水中,舒服的微眯起了双眼,享受着这场精心安排的款待。 “温柔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啊。”陆离欣赏着眼前的舞姿,口中轻轻的呢喃着。 “主人,喝茶。” 陆离的舌头刚刚抿过嘴唇,身后的姑娘便为他递上来了一杯醒酒茶,对陆离的称呼也从公子变成了主人。 陆离接过茶盏,回头看向了这个为自己揉捏着肩膀的姑娘,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转变成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琴停,舞罢。 陆离也自浴桶中起身,随即便被人裹上了一层单衣,眼见一场香艳的极乐享受即将要登场,而陆离却摆了摆手拒绝了。 这可不是陆离的意志坚强,能够不近女色,纯粹是他这个西北土鳖,一时间还难以接受这些豪族们的享乐手段。 关于男女之事,陆离和王汐瑶在一起时,也不过是浅尝辄止,现在让他一下子面对六个姑娘,他怂了。 为了缓解尴尬,陆离先是轻咳两声才对着这些姑娘们问道,“你们从现在开始便是我的人了,对吗?” 之所以有此一问,那是因为陆离曾听说过一些规矩,对于送出手的笼中雀,就等于给这些女子们换了主人。 若是新的主家享用过后不肯收留,那么她们会重新回到前主人家中。 不过那时候由于她们的清白已失,从而就会变为真正的女奴,她们先是会被主家用来招待客人,待到失去价值之后,就会被卖往青楼接客。 忽闻此言,六个姑娘拘谨的站作了一排,齐齐的点了点头,只是刚才脸上的那股娇羞妩媚,已经转变成了茫然与不安。 “主人,求您留下我们吧。” 就在陆离思索着要怎么安置她们的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含着哭腔自房间内响了起来。 声音不大却饱含着乞求的意思,陆离寻声看去,说话的正是刚才服侍自己沐浴的那个姑娘。 她的话音刚落,她身边的两个同伴就赶紧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袖口,那意思明显是让她不要再说了。 在她们的生长环境中,她们是没有资格乞求主人的,除了察言观色和服从,她们不可以有任何自己的想法,这种调教很难,都是被一鞭一棍打出来的。 换作往常,主人的微皱眉头,就能让她吓的战战兢兢,可是今天的她,却是没听从同伴的劝告。 “请主人留下我们吧,我们的身子都是干净的,以后肯定会尽心尽力的服侍主人的。” 说罢,这个姑娘便跪倒在地,对着陆离行了一个大礼。 陆离原以为自己没碰她们,她们大可以再回到原先的主家,可是从这些姑娘们的表现来看,陆离觉得自己可能是低估了那些主家的狠心了。 此刻他有一些为难,当初因为张二河的缘故,他已经买下过三个姑娘了,这琴、棋、画三姐妹,用不了多久就要随着物资一起送来到济阴郡。 家里若是在添上这六个姑娘,陆离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胭脂堆里。 陆离只是站着犹豫的片刻,其余的五个姑娘也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面对着六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陆离只是说了一句话,便让这六人同时喜极而泣了。 “更衣,随我回家吧。” 对于陆离而言,他想不出这些姑娘们经历过什么,才能变成今天的这般模样。 而对于这些姑娘们而言,能够被送到陆离的手中,可能是她们这辈子里最大的幸运了。 第276章 密谋 当陆离将这六个姑娘带回郡守府后,所有的手下人见到他的时候,都投来了一种暧昧且羡慕目光,这让陆离突然有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公子好大的艳福啊,这出去赴个宴的功夫,就给青竹带回来了六个如花似玉的姐姐,怪不得人们都说做官好呢。” 小青竹一边为陆离添着茶,一边在嘴里阴阳怪气的嘟囔着。 这话让陆离听的顿时老脸一红,佯怒道,“瞎说什么呢?!我……我……” 陆离还想试图解释几句,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就听到小青竹顶嘴道,“我才没有瞎说呢,青竹就是觉得咱们这个郡守府虽然看着挺大,但是这房间终究是少了点,这公子以后若是多出去几回,我就是怕咱们这里的房间不够住呀。” “你!……咳咳咳……”闻言,陆离被一口热茶呛的咳嗽不止,在缓过来之后,才狠狠的瞪了小青竹一眼。 小青竹偏过头去不看陆离,嘴里还在碎碎念道着,“哎~青竹只是公子的一个小丫头而已,我哪里能对公子的事情指手画脚呢,我就是怕这里的事情传回京城里,到时候若是被晴鸢姐姐知道了,别再误会了什么才好。” 听到李晴鸢的名字,陆离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随即才矢口否认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和晴鸢只是君子之交,懂吗?只是……只是朋友而已……”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公子开心就好。” 说罢,小青竹头都没回的就离开了书房,只留下陆离呆坐在了当场。 “哦,对了,琴、棋、画三位姐姐过些日子就要来到济阴,公子可要提前预留出住处呀。”小青竹刚一出门,又挪回来半个小脑袋来探头提醒一句,随后便开心的哼唱着小调离开了。 “滚蛋!” 接下来书房之中,便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汇报公务,他们汇报的内容虽然各不相同,但是每个人在离开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劝说陆离要多注意身体。 随着劝说的人越来越多,陆离的眼色也越来越阴沉,直到崔震禀告完事务,从怀里神秘兮兮的掏出了一份折纸,这件事情才画上了句号。 …… “哎呦~疼疼疼,哥你轻一点啊。” 晚上崔山给弟弟涂抹着跌打损伤药,崔震的嘴里则时不时的发出杀猪一般的哀嚎。 “你就是活该!咱们东家的身手,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自找的!” 这事还要从那份信纸说起,当崔震邀功似的把那份折纸呈上,他本以为陆离会很高兴的。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陆离看过之后确实笑了,但是笑的却有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随后陆离便说自己疏于练功,想让崔震陪着过两招,东家的命令他哪里能违抗啊,于是崔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他就被揍了,揍得鼻青脸肿。 直到崔震哀嚎着离开以后,陆离才愤愤不平的将那张纸给撕碎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嘟囔着,“什么他妈的金枪不倒,老子岂能用得着那种破东西?!小爷我年富力强,百步穿杨,我在西北逛青楼的时候,你们都还在玩泥巴呢,我呸!一群狗东西……” 骂完了,陆离才神清气爽的哼着小曲负手走回了书房。 …… 对于济阴局势的风向突变,多方势力的反应各有不同,其中最大的两股势力,便是项兴翰和五大家族了。 在许多济阴上层人物的眼中,众多官吏的倒戈,必当会引起五大家族的恐慌,殊不知在他们眼中的颓势,不过是五大家族的一场试探而已。 聚贤楼。 这是一座和风月楼齐名的豪华酒楼,不同的是,风月楼是以奢靡享乐最为出名,而聚贤楼更多的是以一些文人雅士吟诗作赋而出名。 就在陆离赴约那场香艳的接风宴之时,这里同样也上演着一场不同寻常的聚会。 聚贤楼顶层的一处雅致房间中,五名老者谈笑而坐,而他们的身后还分别站着几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是郑兄高瞻远瞩呀。” 说话的老者名叫甘清源,他正是济阴甘家当代的家主,而被其称呼为郑兄的老者,就是五大家主之首,郑家的郑老太爷郑瑞祥。 闻言,郑瑞祥摆了摆手笑道,“对于这些心志不坚定的助力,我们宁可早些舍弃,也不能任其坏吾等的大事。” “宁缺毋滥,郑兄所言在理啊。”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可是咱们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们,对于这样的墙头草,理当杀一儆百!” 这一次接话的老者,年龄比另外四位要明显的小了一些,但是脾气却是最暴躁的一个,一开口便是杀气腾腾,他叫胡广孝,乃是济阴胡家之主。 “呵呵,胡老弟~~,何必动怒呢,为那么几个臭鱼烂虾气坏身体,那多不值当呀。”何老家主何子瑜,笑呵呵的劝了一句。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城门上的几十颗人头,就把他们给吓住啦?要我说啊,你们这群读书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忒小。” 这胡广孝从前乃是军伍出身,他为人豪爽说话也就自然的直来直去。 这济阴郡的豪族大都是文人,之所以会接纳他这么一个粗人,那还要感谢项兴翰的赴任搅局。 胡广孝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习武一个从文,从文的就是今天跟随他赴宴的这个儿子。 而习武的两个儿子,一个在北边的幽州军担任高职,另一个则效力在兖州刺史的帐下。 当年项兴翰来到济阴郡搅风搅雨的时候,也就是有了胡广孝的这些关系,才最终迫使项兴翰不敢太过于得寸进尺。 “胡老弟,您暂且消消气,你我都已是花甲之年,这喊打喊杀的事情,就交由别人去做吧,咱们呐,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呵呵呵呵……” 此言一出,郑、何、甘、刘四位老家主皆是抚须而笑,只有胡广孝一脸的不解。 第277章 财帛动人心 胡广孝见到其余四老笑的高深莫测,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屈辱之感。 只是这次不等到他再动怒,就见郑瑞祥用拐杖顿了顿地板,随后便有人从房间外送进来了一个锦盒,与锦盒一同送进来的还有四个容貌和气质具佳的姑娘。 “郑兄这是何意啊?”见状,胡广孝不由自主询问道。 “胡老弟莫急,且听我们跟你细细道来。” 说罢,郑瑞祥将呈放在桌子上的锦盒调转了个方向,然后才缓缓的打开了,锦盒刚一打开,胡广孝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锦盒之中不是旁物,正是一沓沓的崭新银票,只是粗看过去,就不下数十万两之巨。 “这盒中银票乃是由我四家凑得,共计六十万两,这其中一半是用来送给项兴翰的,而另一半则是要送往刺史府的。” 在郑瑞祥解释过银票的用途后,随后便由何子瑜为其详细讲起了整个计划。 “我们大家都知道,项兴翰此人不仅为人奸猾,而且性贪之极,贪食、贪色、贪财,要想让此人为我们所用,这黄白之物可是不能少的。” “为我们所用?” “不错,眼见年关将至,这济阴军的粮饷也该到时间发放了,我们四人已经商议过了,正好可以借助此事入手。” “哦?何兄的意思是,我们难道要用这些银子为诱饵,来利诱项兴翰对郡守府发难不成?” 胡广孝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却并不傻,只是略微沉思,便已经猜到了何子瑜的意思。 “胡老弟所猜不错,正是如此!这济阴守军的在册士卒不下八千人,他们的粮饷以往都是由刺史府统一发放,然而现在却是不同了,如今陛下的委任圣旨大家都已知晓,日后刺史府必定不会再管济阴军,而这八千多士卒的粮饷,只能由郡守府自己解决了,就算咱们这位新任郡守颇具家底,但是他毕竟刚刚安置完了城外饥民,如此一来,只要他年底拿不出粮饷,济阴军必定哗变,到时候只需要项兴翰稍加引导,就能很容易的让济阴军将矛头直指郡守府,到时候让这乱军之中,死上个把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此计虽然精妙,只是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项兴翰向来谨慎他如何能答应?” “追究?何来的追究?郡守府贪没粮饷,致使军队哗变,到时候吾等与项兴翰那厮,可皆是平乱的功臣啊。” “平乱的功臣?这怎么可能!要知道那个姓陆的小子,可是咱们陛下的宠臣,此等话术,陛下岂会轻信!” “呵呵,胡老弟你可别忘了,在朝中可不是没有人替咱们说话的,更何况还有项兴翰的叔父项尚书在,陛下岂能会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去得罪如此多的朝臣?你说是也不是?” 只是略加思索,胡广孝便拍着手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此计甚妙,甚妙呀,这读书人的脑子,就是比我这种武夫强,只是……” 在大笑过后,胡广孝还是稍有不解的询问道,“只是如此一来,咱们为何还要送银子去往那刺史府啊。” 闻言,其余的四个老家主都大笑了起来,只有胡广孝感觉自己又成了一个傻子。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罢,才由郑瑞祥解释道,“胡老弟啊,你从前混迹于军武之中,对于这朝堂之事难免稍欠思虑,您想啊,一场兵变之后的乱局,你我该如何善后呢?” “郑兄的意思是要让刺史府出兵平乱?” “便宜不能都让咱们捡了,咱们五族以后还要在这兖州之地发展,那就少不了和这刺史府打交道,这银子呢,一来是为咱们五族日后的发展铺路,二来也是为了让蔡大人能够及时发兵。” “这如此一份平叛大功,刺史府会不动心吗?何必还要再送银子呢?” 胡广孝乃是军武出身,深知这份叛乱之功的分量,因此他就有些心疼这笔银子了,虽然胡家没有出过一分钱,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一些不值。 “这刺史府发兵是肯定会发兵,只是这发兵的时间却是门学问了。” “何兄此话何意?” “胡老弟从前也是带兵之人,我且问你,如果是由你统军平叛,你是会在乱军杀死郡守后就杀进城来,还是等着乱军先在城内抢夺一番呢?” 何子瑜的这番话说到最后,每一个字都像是含着阵阵阴风,吹得在场之人脊背发麻。 “我懂了……” 胡广孝这次是真的懂了,何子瑜刚才这番话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是在场之人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明白他那番话的意思了。 送给刺史府的银子,说白了就是这四个老狐狸在为自家买平安。 要知道这乱军只要杀红了眼,那可是不分什么百姓和豪族的,反而是家中越有钱,死的越快。 这四个老狐狸是怕刺史蔡俊德,会贪图济阴城中的财富,到时候故意延缓发兵的时间。 如果蔡俊德真的等到叛军在城中抢夺完后再来平乱,那五大家族可就真的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了,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会搭上。 面对济阴城中的泼天财富,蔡俊德会怎么做,谁也不敢保证,这种为别人做嫁衣的事情,这四个老狐狸是不能不防的,所以他们才凑了这笔买命钱。 这笔钱之所以没让胡家平摊一份,那是因为这四个老狐狸知道,胡广孝的大儿子在刺史府的帐下听用,他们现在需要用胡家的这层关系,为这场叛乱多上一道保险,仅此而已。 计策议定之后,银票就被分成了两份,三十万两和四个姑娘送往项兴翰的府邸,剩余的三十万两,则是交由了胡家送往了刺史府。 谈笑间,一场针对郡守府的绝户计,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278章 人可以走,钱得留下 郡守府正堂,项兴翰正在满脸堆笑的对着陆离抱拳作别,陆离也同样含笑的将他送出了门外。 近几日里,这已经是项兴翰的第三次登门了,而能让这个胖子如此勤快的事情,便只剩下军饷一事了。 在银子和美女的双重攻势下,项兴翰明知对方是借刀杀人的情况下,还是在权衡之后答应了下来。 其实项兴翰之所以会这么轻易的答应了五大家族,除了对方送来的金银和美女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早就决定要离开这里了。 济阴郡对于项兴翰来说,早就变成了一方贫瘠之地了,面对着刮不出太多油水的百姓,这里已经让这个胖子失去了兴趣。 在项兴翰的身影消失后,王炳文才对着陆离劝说道,“大人,此事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的为好,如今离着年关尚有一段时日,这个姓项的却三番五次的跑来索要军饷,我看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王先生也是如此想的吗?呵呵,你先来看一下这个吧。”说罢,陆离便将项兴翰带来的军饷明细递给了王炳文。 王炳文只是在粗看几眼之后便愤怒道,“他这是虚报粮饷!八千六百人?济阴军哪来的八千多人,这分明是拿咱们都当做门外汉糊弄啊!请大人下令,我立刻带人去清查这些在册士卒的数量!” “先生莫要动气,还是那句话,人家既然敢做,就不怕咱们派人去查,项兴翰在济阴郡经营了这么多年,想要找点百姓前来临时充数,这并不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情。” “只要多花点时间总能查清的,他总不能时时刻刻把那些充数之人都留在军营吧。” “若是细究确实不难查证,可是那是需要时间的,然而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大人的意思是?……” “你仔细想想,他这么着急的前来催要军饷,所为何故?项兴翰是个聪明人,他明知道济阴郡日后是我的一言堂,为什么此时会来与我们交恶?” “大人所言不错,按理说在郡守府收回他的兵权之前,他完全没有必要表现的如此咄咄逼人。” “是啊,他既然没有选择向我们投诚,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五大家族?” 王炳文首先想到的就是五大家族,随后便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对,不是五大家族,属下已经了解过,在大人上任之前,五大家族在与项兴翰的明争暗斗中,是一直处于下风的,项兴翰为人奸猾,他绝不会甘愿被五大家族当枪使的,那么……那么他是想离开这里了?” “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测,要知道项兴翰不同于别处的守将,他的身后可是有个项家这种大族的,我猜他当初之所以会来到济阴郡,除了天高皇帝远方便他作威作福,其次便是相中了这里的富足了吧。” “大人的意思是,如今济阴郡的钱粮已空,这里对他没有吸引力了吗?” 闻言陆离冷笑道,“如今济阴的钱粮、武库皆是一空,再加上百姓们食不果腹,换做是你,是留是走?” 王炳文只是稍微思忖了片刻,便已经认同了陆离的推测,随即他就笑道,“如此甚好,若是他真能这样离开,对大人顺势掌控济阴军,反而是一件好事啊,依我看只要项兴翰别在临走之前闹出什么幺蛾子,咱们大可放任其离开。” 正当王炳文还在为项兴翰将要离去欣喜时,却见陆离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大人是不想让其离去?”见状,王炳文满脸不解的询问道。 “不,人可以走,但是他在济阴郡搜刮的钱财必须留下。” “这怎么可能?项兴翰此人极度贪财,大人若是想将他的钱财留下,他是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济阴郡的钱,只能留在济阴郡,他若是不舍财,那就把命也一并留下来好了……” “大人此事万万不可!虽然这个项兴翰罪该万死,但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擅杀地方守将,日后若是朝廷怪罪下来的话,恐怕对大人的仕途十分不利,更何况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项氏……” 不等着王炳文继续陈述利弊,就见陆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陆离起身缓步走到房门处,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才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以我家财的和爵位,我本可以做一个逍遥的富家翁,可惜啊,可惜这个天下的时局不让啊,你可知为什么这个强盛的帝国,突然就烽烟四起了吗?” “我……” “先生没有弃法学儒,我便已能知道先生的志向,法家乃是整肃吏治,富国强兵的学派,先生又怎能不知这其中的原由,与其放任这群窃国硕鼠吃光国运,不如就从咱们这一郡之地开始抓之杀之可好?” “可是……可是……” “此乃我与陛下议定之计,朝中自有陛下为咱们挡下所有的压力。” 闻言,王炳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没能再说出口,换做其他朝代,有了皇帝支持,那便可以高枕无忧,但是面对当下的朝局,王炳文的忧心反而又加重了几分。 不说其他,只说朝中群臣如果联合施压,就算是那位陛下恐怕也会难以应对吧,王炳文心中是这么想着。 …… 济阴郡的筑城计划,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起初很多人都以为陆离只是为了安置饥民,才想出这么一个以工代赈的法子。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陆离非但没有为了此事发愁,反而是在此之后又招募了不少的无业百姓。 采石山。 此时虽然已经是天寒地冻了,但是矿工们却干的热火朝天。 按说这采矿可不是什么好活计,换做以前那都是由一些犯了事的囚徒来干的苦差事,然而现在却成了一份抢手的工作了。 不为其他,只因为陆离给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矿工的工钱不但从最初的一贯钱涨了两贯钱,而且就连工人的伙食中也都能时不时见到荤腥了。 如此待遇,在这个闹粮荒的年景里,所有为郡守府干活的百姓,都把陆离当成了活佛。 第279章 报信 彩石山的一处木屋中,监工宋锐正在清点着账目,屋内还站着五个笑得极为谄媚的青年。 “我说你们没事就赶紧去干活吧,这郡守府可不养闲人,若是到了月底谁干不到数目,那可是拿不到银子的。” 说罢,宋锐微微的抬了抬头,瞥了他们五人一眼。 见到宋锐终于停下了笔,一个青年连忙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去说道,“哎哎哎~宋头,宋头,你先别急着赶人呐,您抽空就帮我们给郡守大人求求情吧,当初是我们有眼不识真佛得罪了陆大人,可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您看我们兄弟五人,哪个不是身强力壮有着一把子力气啊。” “我大哥是说对,咱们可比矿上的那群老头强多了啊,凭什么他们能拿两贯工钱,而我们却只有一贯啊。” “是啊是啊,别人都说郡守府最是公道,您可不能一碗水端不平不是?我们少拿点工钱是小,伤了陆大人的名声就不好了。” 说话的这五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城外叫嚣着饿死也不给郡守府干活的那群人。 “为什么拿的少,你们自己没有数吗?当初是谁口口声声喊着饿死也不来的?哎呦,这才几天呐,这么快就忘了吗?” “宋头,您就别提这一茬了,都怪我们当初嘴上没有个把门的,您看我这张臭嘴,您看我这张臭嘴……” 说话间,这名青年还装模作样的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好啦好啦,你们也别跑到我这里来装可怜了,这事啊当初你们自己作的,这可管不得别人,你们的工钱别人第一半,也是郡守大人对你们的惩罚……” 一听这话,一名青年立马急了,也不等宋锐把话说完,就着急的说道,“别啊宋头,别啊,您可得帮帮我们呀。” 见状,宋锐冲着他们调侃的笑道,“呵呵……这么快就知道错啦?” “错了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我们都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会尽心尽力的为郡守府干活的。” “行啦,也别在我这里下保证了,这罚呢,肯定还是要罚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样吧,这个月的工钱你们就拿一贯,若是表现好的话,从下个月开始,就给你们恢复成两贯。” 闻言,这五个青年人皆是喜上眉梢,嘴里还碎嘴道,“宋头的大恩大德,小的们没齿难忘。” “谢过宋头。” “别谢我啊,要谢就去谢咱们陆大人去,若不是陆大人大人有大量,见你们可怜,现在你们还在城外喝西北风呢,要我说啊就该再饿你们几天,给你们这群狗东西长长记性。” “嘿嘿,小的知错了,知错了……” “您忙,您忙……” 说罢,这五人喜滋滋的就退了出去。 就在这五人离开的时候,一名老者与他们打了一个照面走了进来。 “宋管事的,这五个兔崽子过来做什么?” “哦,是李老哥啊,怎么,你认识他们?” “这五个小崽子都是我们村的,在村里的时候就整日里偷鸡摸狗的不务正业,您可别轻信了他们的鬼话,这几个小崽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就长得最壮的那一个,这小子为了去赌坊耍钱,连他舅舅给他娘的买药钱都敢骗,你说……你说……”说到这里老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呵呵,李老哥你先消消气,郡守府的规矩,干多少活,拿多少钱,你就放心吧,他们从这里可是骗不到钱的。” “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您过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哎呦呦,让那几个小崽子气糊涂了,差点忘了正事,是这么回事,昨天我在城里为我家老婆子去抓药,在一处茶馆歇脚的时候,碰到了一群读书人,我听他们说要组织什么讨伐郡守府,我这年纪大又没读过书,就听了个大概,我想啊咱们这位新来的陆大人可是个好官啊,可不能让这群读书人对陆大人不利,所以今天过来跟您知会一声,还请宋管事能转达陆大人,让他务必小心一些。” “这可不是小事啊,李老哥,我在这里先替陆大人谢过你了。” “受不起,受不起,宋管事您这可是要折我寿啊,比起陆大人活人万千,这点小事都是小老儿应该做的。” 在送别了李老头之后,宋锐立刻派人乘骑快马去往了郡守府报信。 就在陆离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城中一群群打着大义旗号的读书人们,已经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只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却不是郡守府而是砖窑。 …… 济阴砖窑。 由于百姓们一直受到腐化的礼教文化毒害,所以在无奈之下,陆离只能将男工和女工分开安置了,男工去往了矿山,女工则是被安置在了砖窑。 在当下儒家礼教控制的社会中,若不是这些工人们都是饥民,这些女人甚至是不允许出来做这种工作的,百姓的思想一时难以改变,所以郡守府只能采取这种男女分工的法子了。 “吴婶,今天的吃食里可有肉吗?” 时至正午,正是开饭的时间,女人们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走向了水缸处洗手。 这饭前洗手之事,还是陆离亲自定下来的,虽然很多人都不解,但是却都是严格执行了下来。 “别抢别抢,这炖肉一人两块,粥饭和大饼管饱。” “啊,真香,不是来了这砖窑做工,家里一年都吃不上几次肉腥。” “谁说不是呢,在这里做工不仅有肉吃,就连工钱也和那些男人们一样,你猜怎么着,自从我做工以后,我家那口子都不敢跟我高声说话了。” “哈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 “就该让那群臭男人们知道知道,咱们管事的那话咋说的来着,对对对,妇女能顶半边天!” 一群农村的妇女一边数落着自己男人,一边吃着饭,若是此时有人仔细的向她们看去就能发现,这群女人们虽然嘴上都在笑骂着自家的男人,但是各自的碗中却是都留下了一块肉来。 笑归笑,闹归闹,这些妇女们都是打心底记挂着自家的男人。 虽然她们嘴上从来不说,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她们不知道采石是一份怎样的活计。 第280章 砖窑闹事 就在这些女人吃着饼嚼着肉的时候,砖窑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叫喊之声。 伴随着有护卫跑进来通禀,砖窑的管事也随之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这名管事一边急行,一边向着身侧的护卫询问着详情。 “是一群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将咱们的砖窑给围堵住了,他们说话都文绉绉的,属下也没有太能听明白,只是听到有人喊郡守府假仁假义剥削百姓什么的……” “放他娘的屁!妈的,老子倒是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这么污蔑咱们陆大人!” 这名砖窑的管事姓赵,从他说话的语气里也听得出来,此人不但脾气有一些暴躁,而且是极度的拥护陆离。 随着砖窑内的一口警钟被人敲响,砖窑内的所有护卫都集街到了大门处。 这里的护卫人数并不多,只有十几名而已,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是陆离的人手有限,二来是这砖窑没有什么值得看守之处。 这砖窑之所以还留有十几个护卫,不过是为了维护砖窑的日常秩序。 砖窑大门。 这里的设施极为简陋,除了两扇不知年月的大门,就只剩下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屋了。 此时大门外已经站满了不少的读书人了,只是粗看之下就不下数十人之众。 当赵管事带人赶到大门的时候,三名护卫正在与一群读书人,隔着两扇破旧的栅栏大门对峙着。 “开门!” “放了那群无辜的百姓!” “天理昭昭,乾坤朗朗,陆郡守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城外的百姓们食不果腹已是可怜至极,郡守府为何还要如此的对待他们?!” “吾等读书人皆是圣贤子弟,岂能做事不理!” “诸位兄台随我一同冲进去!” 听到这些指责谩骂,赵管事满脸的不解,他想要对身边的询问状况,却被讨伐的声音给压盖住了,若不是三名护卫们提前亮了钢刀,此刻说不准这群读书人,就已经冲进来了。 十几名护卫拔刀出鞘严阵以待,赵管事却是一时间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谁从砖窑里将开饭的铜锣拿了过来,伴随着密集的铜锣声响起,大门处这才迎来了短暂的安静。 “我乃是这济阴砖窑的管事赵康,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 “哼,一个小小的砖窑管事,跟你说了有用吗?赶紧让陆郡守出来答话!” “对,让陆郡守出来答话!” “放了那些百姓!” 就在门外那些读书人叫嚣的时候,那些正在吃午饭的女人们,也闻声走了出来。 帝国中人都有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习惯,尤其是帝国中的女人们,更别说现在这种女人们扎堆的情况下了。 “吴婶,门外那群俊后生们在那嚷嚷啥呢?” “不知道啊,反正看模样不像是什么好话。” 几个女人一边嚼着大饼,一边端着碗,就开始对着门外开始了指指点点。 “李嫂,你看那个穿绿衣服的多俊呐,比你家男人可好看多了。”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有一些妩媚的女人,她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小了,但是身段却保持的很好。 “我呸,我说孙寡妇你也不害臊,这大白天的就开始想男人啦?你要是忍不住,你就再找一个呗。” “我都一把年纪了,谁还能看得上我呀,哎~我看你家男人身强力壮就挺不错的,要不咱俩做个姐妹怎么样?”说罢,孙寡妇还对着李嫂摆出了一个妩媚的神情。 “滚一边去,小浪货。”李嫂笑骂一句。 “李嫂,咱们乡里乡亲的住着,我喊你一声姐姐不吃亏的。” “你给我滚远一点,我家男人你就甭想惦记了,门外这不是有不少俊后生吗,你是不是挑一个?” “那些读书人呀,好看是看,不过你看他们洗个细腿的,就不怕是不中用呀。” 孙寡妇也不害臊,就这么大白天的说起了荤话,说完她就在那里捂着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在砖窑里干活的女人们性格各异,虽然也有那种性格含蓄的小家碧玉,但是大多都是一些泼辣的性子。 这年头在村里生活,性子太过含蓄那是容易被人欺负的,不是这些女人喜欢泼妇骂街,大多是生活所迫罢了。 正在这群端着饭碗的女人,对着门外这群读书人评头论足的时候,这群读书人也看到了这些做工的女人们,随即便有人对着门内喊道,“她们出来了!她们出来了!” “你们郡守府如此残害百姓,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听到这话,赵管事和一众护卫们都是一脸懵逼,只是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群读书人便已经拥挤着冲了上来。 虽然这群读书人各个长得都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是破旧的栅栏门依旧在他们的推搡之下显得摇摇欲坠。 “快快快挡住他们!”见状,赵管事立刻命人上前阻拦,只是在不动刀枪的情况下,十几个护卫的力量哪里是外面那上百读书人的对手。 双方围绕着栅栏门推搡了一会,眼见护卫们将要抵挡不住,赵康当机立断,立刻派了一个手下爬墙出去求援了。 就在送信的人刚一离开,砖窑的大门也随之被人强行推倒了。 大门倒地,尘土四起,上百名读书人一拥而入,随后便将赵管事等人给团团的围了起来。 “吾等今日乃是替天行道!奉劝你们一句,可莫要为虎作伥,只要尔等肯放任这些女人离去,吾等也不屑与尔等为难。” 赵康此时的肺都快气炸了,奈何没有陆离的指示,他暂且不敢轻易的命人,对这群读书人进行砍杀。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可知道吗,砖窑重地关系到郡守大人的筑城大计,你们今日聚众冲击砖窑,可想过后果吗?” “哼!少拿这些话来吓唬我们,区区一个砖窑而已,郡守大人难道还能为了一个砖窑责难吾等不成?” “吾等可是饱读诗书的圣人门徒!” “自古朝廷便善待读书人,莫说他一个小小的济阴郡守,就算是当今陛下来了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傲气的年轻人,他之所以敢这么说当然也是有着他的底气的,一来是他熟知法不责众的道理,二来就是他们依仗着自己属于士族的群体了。 第281章 煽风点火 这些读书人虽然现在还算不上是一些真正的士族,但是他们却与那些门阀世家,属于同一个利益集团。 别说皇帝想一次性杀掉这么多读书人了,就算是都打一顿,那也是会引起朝野震动的。 他们今天来到砖窑的目的各不相同,有为名的,有为利的,有被人蛊惑的,也有受人指使的,但是无论他们的目的是怎么样的,他们都将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进身之资。 郡守府。 当陆离收到采石山送来的线报后,他就命人出去打探了,同时他也在郡守府中等候着这群读书人的到来。 “又是读书人……”陆离坐在大堂的主座上无奈的呢喃道。 他现在听到读书人这三个字就会感到头疼,这些人虽然比那些无知的百姓们更能明辨是非,但也是更容易被人利用的一个群体。 当然,这些人中不乏真正的聪明人,只是他们在面对一些事情时,总会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去推波助澜。 “公子,若是真有读书人前来府中,咱们该如何应对啊。”看到陆离满脸愁容,小青竹有一些担忧道。 “打死喂狗。”陆离没好气的回道。 “啊?都杀了会不会对公子的声誉影响不好……” 闻言,陆离被气笑了,他瞥了一眼小青竹才说道,“想什么呢,都杀了,我这个济阴郡守也就不用当了,纵是有陛下护着我,那些朝中大臣也能用口水淹死我,真是麻烦,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说到最后,陆离才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想和这群圣人门生打交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陆离还在思忖着对策的时候,济阴砖窑突然送来了急报,他只是粗略听完汇报,就立刻命人召集起了人手。 “是谁说这群读书人没脑子的,现在都知道曲线救国了,麻烦啊……” 在撂下这句话后,陆离便匆匆带人动身赶了过去。 陆离之所以会如此着急,他只是怕砖窑的护卫们被激怒后,会下手没轻没重,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又会是一场不小的麻烦。 我们再说回砖窑这一边,这群读书人在冲入大门后,便把砖窑的护卫们围在了当中,在这期间更是不断有人试图用言语激怒这些护卫们。 赵康虽然性格暴躁,却是一个识大体的人,他纵是想立刻提刀砍杀,最后还是压制住了怒火。 “你们口口声声说郡守府欺压良善,盘剥百姓,我且问你们,这些饥民在城外食不果腹的时候你们在哪?说啊!” 赵康的突然一声喝问,使得场中短暂的安静了下来,不过只是片刻便有人跳出来指责道,“赈济饥民乃是官府的本分,此等事宜理应官府来做。” “此言在理!” “不错!” “放屁!在陆大人赴任之前,这些饥民们已经在城外聚集了不下七八日的时间,我再问你们,你们可曾为他们送过一件棉衣,一碗粥?!” “这……” “你这是歪理!” 赵康的这句话,顿时让这群读书人感到脸上有一些挂不住了,不过还是有人嘴硬道,“哼,城内士族乡绅皆在城外施过粥饭,还未能轮得到我们。” “官府赈济饥民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自古至今还从未听闻过,哪朝施粥还需要饥民们先行劳作的!” “此等做法简直是骇人听闻,如此压榨百姓,陆大人就不怕被言官弹劾吗?!” 赵康虽然有些口才,但是在面对如此一群以耍嘴皮子见长的读书人时,他还是感到了阵阵的无力之感。 这时他才想起了陆离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读书人最是难缠,起初他还不以为然,这次他算是真正的领教过了。 眼见着辩论自己这边占不到便宜,赵康刚想要试图再说些什么来拖延时间,却看到了在砖窑做工的女人们,已经不知在何时围拢了过来。 这些女人们神态各异,有蹲在一边端着碗的,也有三五成群啃着饼闲聊的,她们虽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依然是把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赵康原本是想用缓兵之计拖到郡守府来援的, 只是当他看到这群女人后,突然就改变了想法,一个阴损的主意油然而生。 “孰是孰非,我不与你们争论,你们口口声声说郡守府盘剥百姓,是也不是?!” “没错!” “那么你们是想让郡守府放她们离去?” “对!” “好好好,这天下之大逃不出一个理字,既然如此,我赵康也就不再阻拦你们,只要她们愿愿意开,你们大可以将她们带走,郡守府绝不阻拦!” 听到郡守府众人突然服软,这群读书人脸上都挂上了喜色,他们以为是自己的浩然正气压制住了对方了,殊不知赵康已经为他们挖好了一个大坑。 铜锣声再次响起,砖窑的铜锣声便是集结的指令,只要铜锣声响起,女人们就会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全部出来集合。 “来来来,大家都过来一下,赵管事有话要讲。” 在砖窑工作的女人大约有两千多人,想要把她们全部集合起来,那可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无奈之下,那群读书人只能站在原地默默等候。 护卫们游走在各个砖窑逐一的通知的女工们,时不时就会有女人询问护卫们发生了什么事。 而护卫们则统一的回答了赵康的交代,“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外边突然来了一群读书人,他们说女人出来做工有伤风化,希望你们不要在这里干活了,能够尽早的回家去。” 护卫们说的漫不经心,但是这话落到这群女人的耳朵里却成了炸雷,当即就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撸起袖子,准备冲出去和他们理论。 “哎哎哎~梁大姐,梁大姐,莫要动气,莫要动气,出去和他们把话说开了就好,那些读书人还是能明事理的。” 护卫们假惺惺的劝说着,女人们却早已变的暴跳如雷。 消息在人群之中传播的很快,尤其是在一群女人之中。 当赵康把所有的女工都集结到一处空地时,这些女工们也已经大致了解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282章 太吓人了 赵康将所有女工聚拢到一处空地之后,便向着那群读书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既然你们不信在下所言,那就请自便吧。” 见到赵康如此识趣,这群读书人也不再与他纠缠,当即就有一名身穿黑裘的读书人走上前去高声道,“大家别害怕,我们是这济阴郡里的士子,是来解救大家的,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了,以后郡守府再也不敢为难你们了!” 由于面对的是一群没有文化的妇女,这名黑衣书生说话也就不再咬文嚼字了。 “你在那里胡说八道些什么,郡守府何曾为难过我们,要不是陆大人给我们这份活计,我们到现在都还在城外饿着肚子呢!”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怎么大白天的说胡话,喂,俊后生,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呀,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女人的话引起了周围人的一阵大笑,刚刚还觉得自己是正义化身的书生,顿时感到了莫大的屈辱,他此刻就像一个小丑一般,站在那里被这群女工们指指点点着。 “你们!……你们!……” 黑衣读书人明显是被气坏了,说话都不利索了,只能站在那里指着那群女工们气的涨红了脸。 看他的穿着明显是生在富裕人家,他从前哪里受过这种气啊,稍微平复了一些心神后,他就要去和那群女工们理论。 就在这时,他的那群同伴们也看不过眼了,纷纷上前出言相助。 “女人就该在家中伺候公婆,相夫教子,你们这般出来做工成何体统!” “我们不惜得罪郡守府前来解救你们,你们怎能如此恶语相向?!” “你们只管在城外等着,自会有城中乡绅施以援手的,切莫贪图郡守府的小利。” 就在这群读书人准备依葫芦画瓢,对着女工们讲那些圣贤道理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给打断了。 “我呸!我们不在这里做工,你们出钱养活我们啊!我们在城门挨饿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妇人之见,城中乡绅们哪个不是善人,他们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饿死吗?” “放屁!依老娘看,他们是巴不得我们饿死吧……” “你怎能……怎能在此处乱言呢?” 这些读书人们家境都不错,他们还从未遇到过这种女人,一时间被呛的无从接话。 “我乱说?姐妹们,他们说我在乱说?你们问问她们,谁家的耕地不曾被你们嘴里的乡绅强占过,一群王八蛋,我们没有粮吃,全都是被你们这群狗东西给害的!” “泼妇,泼妇,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好心好意的前来解救你们,你们居然……啊!~~” 不等这个读书人把话说完,他就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声,只见一盆泥水从他的头顶当头浇下,瞬间就浸湿了他的衣袍。 就在众人还在愣神的时候,只见不远处的土包上,一个女人正端着一个洗手的盆子,一脸愤慨的高声骂道,“你们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除了满嘴的仁义道德,你们还我们做过些什么?!我们在家里的耕地被占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们在城外挨饿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如今不是郡守大人给我一份活下的营生,我们早就死在城外了,你们现在还敢跑来这里污蔑郡守大人,我看你们就是没安好心!滚出砖窑!” “对,滚出砖窑!” “滚出去!” “滚出砖窑!” 随着一个人开始呐喊,周围的女工也纷纷开始了呐喊。 这群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情形啊,顿时就被这股排山倒海的声音给镇住了。 “大家别被郡守府施舍的小利给蒙骗了!听我说,听我说,郡守府此举只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而已,大家千万别上当啊!” 说话的人一脸憨厚的模样,面对着两千群情激愤的女人们,他居然还想试图去说服她们。 然而他却不知道,女人从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群,更何况还是一群正在气头上的女人。 此言一出,犹如在热油里倒进了一盆冷水,这群女工们顿时就炸开了锅。 “事到如今,他们居然还敢站在这里诋毁郡守大人!姐妹们,打他们!”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伴随着一声声的那呐喊,天空的砖块如同密集雨幕一般,就砸向了那群读书人。 砖窑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砖块,顷刻间大小不一的砖块,不断的被人从地上捡起砸向了对面。 只是片刻,读书人这边就被砸的人仰马翻,伴随着砖块砸击脑袋的闷响声,一声声凄厉的哀嚎之声响彻整个砖窑,那幅场面简直是让人不忍直视。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就在地上已经无砖可捡的时候,也不知道哪个女人大喊了一声,随后女工们就在几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带领下,冲向了那群读书人。 在抓、挠、扯、咬的攻势下,双方在碰撞的一瞬间,那群读书人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赵康和一众郡守府的护卫们,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方高台上观看着。 此刻就算他们都是一群浴血奋战过的真汉子, 也被眼前的情景看傻了,看着这群女工的战斗力,众人的嘴唇有一些发干,随后便是齐齐的咽了一口唾沫。 “赵……赵……赵管事,您说这……这……不会闹出人命吧?” 赵康只感觉自己的背脊有一些发凉,他用一种极为不确定的语气回了一句,“应该没事吧……” 赵康原本只想用这群女工来为郡守府正名的,然而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料。 “要不……要不咱们上去阻止一下吧。” “谁去?你去吗?” “呃……” 看着那群疯狂的女工,护卫感觉到头皮发麻,当即就打消了这个想法,随后就将脑袋转向了一侧,不再去看那幅惨烈的景象了。 第283章 年关贺礼 当陆离带人赶到的时候,砖窑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几个在收拾院子的妇人,还在那里一边打扫战场,一边嘴上不忿的骂骂咧咧着些什么。 赵康一见到是陆离亲自带人赶来,连忙跑上前来汇报了情况,只是他没敢说是自己命人进行挑拨的。 “一群妇人居然敢对着一群读书人大打出手,当真是一件奇闻。” 陆离看过那一地狼藉后,眼神有意无意的在赵康身上瞥了一眼。 赵康当即就是一个机灵,只见他眼珠一转立刻不动声色回话道,“这群读书人出言诋毁大人在先,在属下想来定然是那些女工们感念大人的恩情,这才忍无可忍的出手了吧。” “果真吗?以你的暴躁脾气,居然能忍住不出手,这还真是难得呀。” 闻言,赵康只能跟着尴尬的笑了笑。 “属下的脾气虽然不好,但是做起事来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我哪里敢坏了大人的全盘谋划呢。” “行啊,有长进呀,对方伤情怎么样,没有闹出人命吧。”陆离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追究,只是随意的询问着。 “大人请放心,对方多是一些被踩踏所致的轻伤者,重伤者虽然也有两三人,但是都无性命之忧,属下已经命人将他们都送去医馆了。” “行了,这件事情做的不错,就当是给他们一点教训了,对了,给这些女工们每人都多发放一个月的工钱,就算是她们挺身而出的奖励了。” “大人仁善,我这就去办。” 陆离刚一收到消息就火急火燎的带人赶了过来,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意外的结果。 陆离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冲突,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事情的传播速度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 次日张二河巡城归来,就为陆离带回来了一个啼笑皆非的消息。 “大人,昨日砖窑之事已经在济阴城内传开了,需不需要属下将流言压下去?” 陆离正趴在书案上修正着新城的图纸,张二河刚一巡城归来,便急匆匆的跑来禀告了。 “哦?外边是怎么传的?”陆离调整了一下尺子的角度,头也没抬的询问道。 “他们说咱们郡守府在砖窑里豢养女兵。” 闻言,陆离就是一愣,随即便放下了手里的自制炭笔。 “豢养女兵?什么意思?”陆离显然是对这个说法十分不解。 “街上有好多百姓都在传,郡守府将饥民们都培养成士卒了,还说大人的砖窑和采石山,其实就是两处练兵场。” 突然听到这种流言,纵使陆离心若磐石,还是被雷的不轻,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一些不够用。 看到陆离这般模样,张二河试探性的又补了一句,“起初那些百姓们也是不怎么信的,直到今日的街头巷尾上,出现了很多皮青脸肿的读书人,他们有的吊着胳膊,有的裹住了脑袋,他们每到一处都会说,自己是在郡守府的砖窑被人打的……” 听到这里陆离被气笑了,“你接着讲,他们还说什么了?” “这些读书人说话故意遮遮掩掩的,后来这件事情被传的越来越邪乎,在属下归来之际,甚至听到那些百姓们说,大人将砖窑的女人们,都驯养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 “这些以讹传讹也有人信?” “起初是没有人相信的,但是架不住传谣的人越来越多啊,后来这种传言还被那些女工们家中的男人给听到了,为此城内还发生了几场不小的冲突。” “这些读书人除了干正事,做什么都是一把好手。” “属下觉得这群狗东西,就是觉得自己被女人打了丢了面子,这才想出了这种损办法的,要不要属下带人去警告他们一番?” “不用了,你若是去了,明天外边就该传咱们郡守府仗势欺人了。” …… 腊月二十六。 随着郡守府的第二批粮食入城,陆离也第一次的感受到了做这一郡之主的滋味。 这一日清晨,伴随着郡守府平抑粮价告示的张贴,如同一潭死水的济阴城,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 陆离先是命人在城中盘下了几处铺面,随即便开始卖起了平价粮。 说是平价粮,那也只是相对于城中现在的粮价而言的,临近年关城内的粮价已经涨到了二十二两一石,而陆离将粮价定在十两的价钱。 虽然这个价钱比起往常还是高了五倍有余,但至少是能让更多的百姓不再饿肚子了。 “公子既然是想帮那些百姓们,那咱们为什么不将粮价定的再低一些呢?” 回府的马车上,陆离在巡视完各处粮铺后,便听到小青竹不解的询问道。 “不能再低了,再低会出大事的,平抑粮价是一件循序渐进的事情,不能一蹴而就的。” “公子是怕亏得太多吗?” “对我们而言一石亏三两,还是亏五两,都没有什么大区别,主要是将价格定的太低,会引起城内粮商们的联合抵制的。” “那群盘剥百姓们的奸商,就该让他们吃点苦头。”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手里的粮食终究是有限的,想要彻底的平抑粮价,就要让他们把手里屯的粮食慢慢的吐出来,而想让他们将粮食全部拿出来卖,就需要给他们留出一部分的利润。” 闲聊间,马车已经回到了郡守府,车厢的帘子刚被人掀开,陆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原本门前冷落的郡守府,今天府门外的地上却铺满了礼盒。 不等陆离找人来询问,就有护卫跑过来禀告了详情。 “大人,这些东西都是各地县令派人送来的礼物,他们说这是年关贺礼,大人不在府中,我们也就没敢让他们送进去。” “他们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个上官了啊。”看着铺满半条街道的礼物,陆离啧啧称奇道。 在见到陆离的车马回府后,十几个管事模样的人,纷纷围拢了过来。 “拜见郡守大人。” “你们这是?” “回陆大人的话,这些都是各县县令为大人准备的新年贺礼,还请大人赏脸笑纳。” 第284章 作死 说话的人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管事,听语气他们应该是在来之前,便是已经商量好的。 陆离并没有答话,而是踱步走到了那些礼盒的一旁,这些礼品有大有小,小的由下人们端着,大的则是直接放在地上的木箱里。 他随意的翻开了一个下人捧着的托盘,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盘摆放整齐的珍珠。 接下来他又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几只木箱,包裹着红布的木箱纹丝不动,只是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看着摆放满地的礼物,陆离来者不拒,统统笑纳了,“有心了,都抬进去吧,回头都帮本官感谢一下自家主人。” “一定一定。”一群管事齐齐拱手,笑得也是极尽谄媚。 见到差事办妥,一个为首管事躬身呈上一份拜帖后,所有人便行礼告辞了。 待这群送礼之人离开后,陆离才随意的翻看起了那份拜帖,拜帖刚一打开,一排排整齐的人名便出现在眼前。 这时陆离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拜帖,这分明是一份详细的礼单。 这份礼单,和陆离上次从那些商贾手中收到的礼单如出一辙,只是这份礼单记载的礼物更多,价值也更大一些。 “瞧瞧,咱们济阴郡的官员们可都是一群有钱人啊。”陆离随手打开了一口箱子感慨道。 “当官不为百姓做主,就想着搜刮民脂民膏了,若不是这群狗官联合乡绅鱼肉百姓,济阴城外哪来的这么多饥民。”看着那群送礼之人离去的方向,小青竹愤愤不平的嘟囔道。 “好了,别在这里愤世嫉俗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且看公子我如何还你一个清明世道……” 陆离正和小丫头站在后院中这自吹自擂着,就见一个门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禀告大人,济阴守将项将军求见。”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走,咱们再去会会这个死胖子。” …… 郡守府前堂。 陆离刚一进门就见到项兴翰大马金刀的站在那里,项兴翰这次过来并没有穿着常服,而是穿了一套盔甲。 暗银色的盔甲再配上他那副臃肿的身材,宛如一座小山一般杵在那里。 “项统领。” “陆大人。” 两人见面后只是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多余的寒暄,陆离甚至都有一些记不清,这是他的第几次登门了。 “项统领所来何事呀。” 看到这个死胖子今天故意穿了一身铠甲,陆离也就没有招呼他落座。 项兴翰也没多做废话,开口便直奔主题道,“郡守大人政务繁忙,日理万机,是否将军饷一事忘了?末将此番前来,就是想替兄弟们问问,眼见年关将至,守军的军饷何时才能发放?” “哈哈,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你瞧这济阴城中挤压的公务实在是太多,怪我怪我……” 陆离一边解释,一边指向了案牍上的公文。 由于项兴翰前几次前来讨要军饷,都是被陆离这样搪塞过去的,所以他这一次登门,显然是已经有一些失去了耐心。 “郡守大人勤政务是济阴百姓之福,只是这守军军饷之事也不是小事啊,大人未曾带过兵,可能不知这其中的利害。” “哦?愿闻详情。” 见到陆离这次还是想用拖字诀,项兴翰索性就不再与他虚与委蛇。 “军中粮饷乃是军心所在,这军中一旦断粮饷是极有可能引起士卒哗变的,末将虽然在这济阴军还有一些威望,但是此事恐怕是拖不了太久了。” 陈述利弊,展示力量,听到这番带有些许威胁的话语,陆离微微眯起了双眼。 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项统领的意思是如果郡守府在年关之前凑不出饷银,这济阴军极有可能哗变?” “大人误会了,末将并非那个意思,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闻言,陆离凝视了项兴翰良久后,才开口道,“济阴军中有在册士卒八千六百一十五人,按每人十五两饷银来算,也就是共需白银十二万九千二百二十五两,不知这个数目本官有没有记错?” “大人过目不忘,没错,正是这个数目,只是……” “只是什么?” “军营中的粮草也即将告罄,还请郡守大人一并准备妥当,军中向来无小事,若是士卒生变殃及郡城,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郡守大人与末将恐怕都会担待不起啊。” 说这话的时候,项兴翰的目光一直盯在陆离的脸上观察。 直到项兴翰看见陆离并无表现出他所预想的那般愤怒,他这才在心底略有不甘的继续说道,“末将乃是粗人,说话向来是直了一些,还请郡守大人莫要怪罪才好。” “项统领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同朝为官,此番良言也是为了朝廷着想,本官岂能不知这良药苦口的道理。” “郡守大人胸怀宽广,令末将钦佩不已。” “今日是腊月二十六,这样吧,你再容我两天时间,后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八,本官会亲自带着钱粮前往军营,你看可好?” “有大人此言在,末将也就放心了,这次回营也算对众兄弟们有了一个交代,末将就先在这里替众将士们谢过郡守大人了。” 说罢,项兴翰又假惺惺的对着陆离行了一礼。 “哈哈哈哈,项统领言重了,这都是本官的分内之事而已。” 在目送这个项胖子离去以后,陆离端坐在主位上久久不语,直到小青竹为他送上来了一杯新茶。 “青竹,你去把崔山、崔震和张二河找来议事,另外吩咐账房准备好要交付济阴军的钱粮。” 陆离虽然很厌恶这个项兴翰,但是从前为了顾全大局,他只是想让这个胖子老老实实的交出兵权后,再滚出济阴军就好。 他并不是心疼那些钱粮,只是这个胖子非要在作死的边缘疯狂的试探。 当项兴翰决定今天口出威胁之时,这个胖子就已经在作死的路上走远了。 第285章 项兴翰的盘算 项兴翰在离开郡守府之后并没有回军营,而是直接去了风月楼,也就是上次陆离从那里带回来六个姑娘的那座酒楼。 他刚一到酒楼,便被一个恭候在门外的管事迎了进去。 风月楼雅间。 五个老者正在饮茶闲谈,他们正是济阴五大家族的族长,与他们上次聚会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选择聚贤楼,而是选择了胭脂气更重的风月楼。 这些老人都是一些文人雅士,若不是为了宴请项兴翰这种好色之人,他们是断然不会选在此处的。 这次五位族长的身边并没有带着晚辈,房间里除了这五个老人之外,就只剩下几个样貌身段俱佳的姑娘了。 “哈哈哈哈哈……让几位老家主久等了,失礼,失礼了……” 人未到声先至,伴随着房门被人打开,项兴翰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外。 看到项兴翰一副甲胄在身的打扮,所有人都是一愣,片刻后,郑老家主才对着侍女道,“还不快去帮着项统领卸去甲胄。”郑瑞祥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走了过去。 “项统领为何这副打扮呀?” 他们之所以有此一问,那是因为项兴翰自来来到济阴郡后,就几乎没有穿过甲胄,这些年他只穿过两次,而且两次都是因为陆离。 “项某去了一趟郡守府。” 闻言,几位族长只是略微稍思,便已经知道了项兴翰的用意了。 “项统领不愧是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儒将。” 听着这种赤裸裸的吹捧,项兴翰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趁机还在两个姑娘的身上使劲的摸了两把,引起了阵阵娇呼。 “嘿嘿,身段不错嘛,一会就随本将回府吧。”说罢,他还特意的看了看五位族长。 然而对于项兴翰这轻薄的举动,五位家主仿佛视若无睹。 “呵呵,项统领若是喜欢,自管带走便是。” 待甲胄被脱下后,项兴翰又在两个姑娘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这才一脸满足的坐了下来。 “事呢,我项某人已经办妥了,郡守府已经答应在腊月二八给军营送来粮饷了。” “太好了,还是项统领有办法。” “我项某人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我既然收了你们的银子,事情我也自然会办好,不过你们呐,也别高兴太早了……” “项统领此言何意呀。” “近几日我已经三番五次的向着郡守府施压了,我观那个姓陆的小子虽然极为生气,但是却并没有显出太多为难的神色,万一我说万一……” 话说到这里,项兴翰故意拉长了腔调,还用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扫视着众人。 “万一什么?项统领,你就别和我们卖关子了。” “嘿嘿,那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先前咱们约定的事,你们出钱,由我去索要济阴军粮饷,是也不是?” “不错!” “如今我已经成功逼得郡守府不得不出钱出粮,那么咱们的这场交易算是结束了,对吧?” 这五位族长都深知项兴翰的奸猾,所以他们都怕被这个胖子算计了,可是在思来想去之后,他们还是不得不点了点头。 “好!既然五位族长以诚待我,那么我就把我的想法给大家说说。” “还请项统领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是自然,不知五位家主想过没有,若是到了后天郡守府凑出了那笔粮饷该当如何?” “那不可能!” “哦?郑老家主为何能如此肯定呢?” “那小子自从赴任后,已经大规模的采购了两批粮食了,如今他又收容了那么多的灾民筑城,这桩桩件件可都是银子,他手里不可能还有这么多银钱的。” “不错,自从我们准备做下这件事情时起,就已经派出人手去盯着各个钱庄了,若是郡守府取了大笔的现银,是绝对不可能逃过我们的耳目的。”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陆离上任时,由于担心战乱会影响钱庄的兑换, 于是早早的就把全部的家当都兑换成了现银,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族长们才能如此信誓旦旦。 然而项兴翰想要说的却并不是这件事情。 “万一,我就说万一,万一后天郡守府当真送来的钱粮,你们所花费的银子,岂不是白白打了水漂吗?据项某所知,你们还往刺史府送了不少银子吧……”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诸位别惊讶吗,你们也别管我是如何得知的,只需要记住如今咱们都是同在一条船上的人了,项某是肯定不会害自己人的。” “那项统领是什么意思?” “诸位都是执掌一族的人杰,我想此事你们也定然是留有后手吧。”说罢,项兴翰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五人。 见到众人不语,他这才继续说道,“你们既然不想说,那么我也不追问,只是在项某想来,你们留的后手,风险应该是极大的吧?不然以五位老家主的智谋,又何必来花钱找我项某呢?” 此时众人不再答话,也等于默认了项兴翰的猜测。 “既然这样,我这里倒是有一策,只是不知诸位是否感兴趣?” “项统领请说。”五位老家主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并不是他们的城府不够或者定力差,只是事关家族存亡,不由得他们不着急。 “那就是由我来做掉陆离。” 说这话的时候,项兴翰已经收敛起了笑容,脸上尽是杀伐之气,笑面虎终于又变成了那个项阎罗。 “由你来杀?项统领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聪明人,项某也就不再和诸位打哑谜了,想必五位家主之所以找上项某,肯定是收到了一些什么风声吧。” “项统领即将调任,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闻言,项兴翰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因为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唯一能够泄露这件事情的人,只有那几个常年侍候他的女人。 “不错,这也是项某会答应诸位的原因。” “这和你刚才所言有何关联呢?” 就在这五位老族长的疑惑中,项兴翰缓缓的说出了他的计划。 第286章 和盘托出 项兴翰用手指不断地敲打着桌面,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像是一记一记的重锤。 “既然我都要离开这里了,索性我项某人就送佛送到西!后天,郡守府的粮饷就会运送至军营,这是今天那个姓陆离的小子亲口说的,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两个结果。一来是郡守府中没有粮饷,到时候我只需要派几个心腹,在军中煽动挑唆即可,我们就能轻易的让他死于士卒哗变,如此一来咱们也都省心了。” 这个方案就是最初双方达成的密谋,所以当即就有人追问道,“如果那个姓陆的小子筹措出了粮饷呢?” “如果郡守府真的送来了粮饷,项某可以为诸位在这军营之中,斩杀了咱们这位新郡守!” “这……” 项兴翰的这番话,五位族长显然是有一些不信,不为其他,只因这两者性质已经变了。 拖欠粮饷,死于乱军,罪在陆离,当然了,那些乱军也是肯定会被问责的。 但是由项兴翰亲自命心腹斩杀,这个罪可就大了,前者最多是统兵不利,罚俸免职之类的处罚,而后者可就是形同于造反了。 也正是因为后者是不赦的死罪,所有五位老家主才对项兴翰的方案提出了质疑,他们不信项兴翰会如此的不知轻重。 “这等诛族的死罪,我知道你们不信,诸位家主且听我细细道来。” “项统领如此聪慧之人,就不要拿吾等老头子寻开心啦。” “项某刚才所说绝非戏言!” “你当真……当真要……” “如此大的一笔粮饷,我料想那个姓陆的小子,肯定会亲自押送来军中交付于我,到时候我会命心腹将其斩杀在军营之中,只不过我项某人也会死于军营之中。”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他们不明白项兴翰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诸位莫要惊慌,我说的死在军营之中,只是找一具与我相似的尸体罢了。” 这种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他们自然是能够听懂的,只不过他们想不通项兴翰为何要如此去做。 “那么项统领想要什么?”说话的郑老太爷,他一开口就直切要害。 “痛快!我项某人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斩杀陆离的事情我来替你们做,成与不成,都不需要你们承担任何风险,而我只要你们每一族再给我三十万两白银,这件事情咱们就两清了!诸位可愿意否?” 说罢,项兴翰就不再言语,他一把搂过一个正在为他添茶的姑娘,便开始了上下其手的摸索了起来,他毫不避讳这房间里还坐着这么多人。 五位家主在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这才由何家家主何子瑜询问道,“项统领莫要多心,并非吾等不信任你,只是你这弃官求财之举,实在是令吾等想不通啊。” “何兄所言在理,要知道你这诈死之法,就算是能躲掉朝廷追责,以后也只能改头换面的做个常人了,若想要再次出仕为官那是万万做不到了,老夫不明白,你背靠项氏正是前途似锦,为何肯为了这些黄白之物,就断了自己的前程呢?” 听到对方的疑惑,项兴翰先是把头埋在姑娘的胸口,使劲的嗅了一口,这才缓缓的开口道,“嘿嘿,谁说我项某以后就不能出仕为官了呢?” 忽闻此言,众人又是大惑不解的问道,“做下此等大事,莫说是出仕为官了,就算是在人前抛头露面被人发现举报,那对于整个项氏来说,也是灭顶之灾啊。” “项氏?这件事情是不会牵连到项氏一族的,不瞒诸位,我的辞任书信在多日前,便已经送抵了京城的兵部,确切的来说,我现在随时都可以不再是这济阴城的主将,在我卸任后发生的事情,与我项氏一族又有何干系呢,更何况就连我项某人也死在了兵变之中,以我一个项氏嫡子换他一个姓陆的无根浮萍,纵使陛下雷霆震怒也该平息了吧,况且我项氏一族在朝中可并非是孤立无援的!” 闻言,所有人都同时想到了兵部尚书项充,项充执掌兵部又是项兴翰的叔父,他想要做成此事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他们不明白的是,项兴翰为何要这样做,或者说他费尽心机的剥离项氏一族图的是什么? “就算项氏一族底蕴深厚,可是你又怎敢再次出仕为官?这种事情若是败露,便是欺君之罪,纵使项氏也护不住你!” “诸位说的对,这金银虽是好物,但是比起仕途来说却是一文不值的,项某又怎么会为了这黄白之物断送自己仕途呢?” 这次不待五位家主询问,就听项兴翰又继续说道,“只是这出仕为官,却并不一定非要效忠于当今陛下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项兴翰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无奈,不过只是片刻,他的目光便又重新的坚定了下来。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起惊雷,惊的所有人都把话堵在了嘴边。 “不一定要效忠于当今陛下?”郑瑞祥在嘴中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他此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话说开以后,五位老族长终于能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串联起来了,他们也终于知道项兴翰的意图了。 关于项兴翰以后的去向,其实也不难猜,虽说天下的藩王繁多,但是真正有实力的却没有多少,项兴翰既然敢说出这番话,那必定就是项氏一族的意思了。 基于利益考虑的话,项兴翰可选的对象其实并不算多,综合考虑,符合项氏一族利益的选项只有两个而已。 一个是在秦州已经举起反旗的秦王赵烈,而另一个则就是盘踞在荆州,坐拥十万大军的淮王赵旬了。 至于说项兴翰到底是要去投靠谁,那就不是他们可以再去追问的了。 知道的太多是会死人的,这么浅显的道理,这群老狐狸又怎么会不懂呢。 当众人知道他只是想在离去之前再捞一笔的时候,他们也就对这个胖子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第287章 没有谁是不能死的 事情谈妥以后,项兴翰连招呼也没打,就将房间内的几个姑娘全部给带走了。 至于这些姑娘们结局那也是早已注定,从她们听到这些秘闻的那一刻起,等待着她们的,就只剩下被玩乐处死这一条路可走了。 这也是五位老族长和项兴翰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双方也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项兴翰的话可信吗?”这是项兴翰离开以后,胡广孝的疑问。 “项氏一族莫不是想要造反不成?” “那倒不至于,项氏乃是扬州大族,换一个君王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以老夫猜测,项氏此举恐怕是在担心天下生变,这不过是在两头下注而已,对于这种庞大的世家来说,多给自己留一条路,日后便能多一分守住富贵的保障,不愧是能传承几百年的门阀世家,吾等与之相比,确如如同井底之蛙一般。” 这一刻就连郑瑞祥这个济阴家族之首的老家主,也深切的感受到郑家与那些顶级世家之间的差距了。 一方是在为谋算这一郡之地绞尽脑汁,而另一方却早已用天下做了棋盘。 事实也正如这五位族长想的那样,项家就是想在这乱局之中,两边下注来谋取富贵。 只是与他们料想的有所偏差的是,他们以为项氏一族选中的是秦王赵烈,其实项氏选的是淮王赵旬,而斩杀陆离不单是项氏一族的投名状,同时也算是替淮王府报了白虎营统领潘云章的血仇。 …… 就在风月楼这场密谋落下帷幕的时候,陆离这边也没闲着。 郡守府。 陆离的亲信们齐聚一堂,大堂内的气氛显得有一些压抑。 “东家,您当真答应了项兴翰那厮的要求?” “如此大的一笔粮饷,若不是东家料敌于先的取了现银,这如何能凑得出来?那个死胖子这是摆明了没安什么好心。” 看到崔家兄弟这副气愤的模样,陆离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 “王先生,军营那边的情况调查的如何了。” “大人请过目。”说罢,王炳文就从怀中拿出一份密报呈给了陆离。 “属下已经查实,济阴军在册士卒约八千六百余人,其中吃空饷者高达三千余人,剩余五千多士卒中,多数也早已被项兴翰驱使作为了屯田之兵,其心腹数目仅有一千多人左右。” 这份密报是陆离初到济阴郡之时,就令人开始着手调查搜集的,陆离之所以拖延粮饷之事,也正是在等这份情报。 “也就是说真正能为项兴翰拼命的甲士,只有他这一千多名心腹。” “正是如此,以属下料想,就算是他这一千多名心腹之中,恐怕也未必人人都愿意为了他而舍身拼命。” “项氏乃是扬州大族,这个胖子身边肯定会携带了不少家族死士,目前咱们这边能战之人只有一百五十余人,将近一打十啊,这可是一场硬仗……” “东家请放心,咱们郡守府的护卫们,人人愿意为大人效死,我们只需要一鼓作气的拿下项兴翰,料想那些杂兵们定然会不战自溃!” “是啊东家,我哥说的对,咱们的人岂是那些济阴杂兵可比的,到时候您只管坐镇郡守府等待捷报即可。” 这崔家兄弟虽然在谋略上稍微差了一些,但是忠勇之心却是无人可及的。 闻言陆离摆了摆手说道,“不,后天我会随你们一同前去交付粮饷。” “大人不可!” “东家不可!” 听到陆离准备以身试险,众人纷纷出言劝阻。 “有什么不可的,兄弟们军营搏命,我独自坐镇后方,难道我的命就比你们的值钱不成?” 听到陆离的话,众人心中都是一暖,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能拿着手下当人看的主家都不多,何况是像陆离这般视如手足袍泽的了。 纵使陆离表明了态度,崔山还是劝阻道,“东家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您只管放心的坐镇郡守府,兄弟们就算是全部战死,也定然会为您拿下项兴翰!” “大人,我们都知道您的武艺不凡,可是这战阵之事凶险异常,俗话说刀剑无眼,您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这以后济阴郡的大局谁来掌舵啊。” “没有谁比谁金贵,也没有谁是不能死的,此战我若不在,以后我还有什么脸来做这一郡之主,我意已决,大家都不必劝了。” “大人!” “东家!” “无需再言,你们回去将甲胄分发给兄弟们,告诉他们后天我将与他们并肩作战,咱们不成功便成仁!” 自从离开边军,陆离已经好久没有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这一刻他的言语异常豪迈。 众人本想继续劝说几句,只是见到陆离的眼神中的坚决,所有人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全部躬身领命后,就各自退走准备去了。 陆离敢打这一仗的底气只有两点,一是己方装备更为精良,二来就是郡守府人手的心更齐。 …… 腊月二十八清晨。 这本来是一个百姓们在家准备吃食,迎接新年的日子,但是今天的天色却显得有几分阴沉,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使得街道看上去有些萧索。 郡守府。 一百五十余名护卫早已经列阵完毕,十几辆满载银钱的马车,也等候在的府门的外面。 “公子……”小青竹为陆离穿戴完盔甲后,满脸担忧的呼唤了一声。 陆离宠溺的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笑着说道,“做好午饭,等公子我回来吃饭……” 说罢,陆离就大马金刀的走向了府门。 郡守府外,崔家兄弟和张二河早已经等候在了此处,他们一见到陆离走出来便迎了上去。 “大人,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张二河抱拳道。 闻言,陆离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便看向那些列阵的护卫了。 没有承诺,没有动员,只是一个抱拳,便将彼此的性命托付给了对方。 “出发!” 第288章 死一人,皆大欢喜 由于这场粮荒的影响,今年的济阴城比起往年显得有点萧索,一队兵甲齐备的甲士,就这么沉默的押运着马车,向着济阴军营默默进发着。 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只有耳边时不时传来小孩燃放鞭炮的声音,在证明着春节将至。 今天的陆离并没有再乘坐那驾豪华的马车,而是乘骑了一匹关外的高头战马。 “东家,您说项兴翰那厮会不会有所防备呀?” 陆离的身侧,崔震有一些担忧的询问道。 崔家兄弟从前虽然也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但是江湖争斗和军阵厮杀并不是一回事儿。 前者是可能会死人,后者则是必然会死人,而且军阵厮杀的惨烈程度不是江湖争斗可以比拟的。 “怎么,怕了?”闻言陆离侧头笑问道。 “东家别误会,崔震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兄弟二人虽然从前都不是军武之人,但是在漕帮厮混时手上也都是没少沾过血的,只是我们曾经都跟着东家见过屠杀白虎营之战,这刀剑无眼我们只是有一些担心东家的安危。” “在边军有句老话叫作,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你们记住战阵厮杀,怕死的会先死……” 说这话的时候,陆离并没有看向这兄弟二人,而是伸手接了几片雪花,仿佛回忆起了从前的西北风雪。 “大人今日只管观战便好,属下纵使舍命也会帮大人拿下项兴翰的人头。” 说这话的是张二河,今日带队的三人中,就属他跟随陆离的时间最短。 崔家兄弟不明白以陆离今时今日的财富与地位,为何愿意以命相拼都要将项兴翰留在济阴城。 不只是他们不懂,其实就连郡守府的绝大部分人也都不能理解,唯有张二河是知道陆离的坚持的。 从张二河在鬼市看到陆离愿意不惜代价,买下太原城防图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心中所求的可能并不是什么荣华富贵,这也是陆离向顺天府要人的时候,他愿意跟着陆离离开的原因。 对于一个为了坚持心中正义,被上官屡次打压的捕头来说,还有能比这种惩恶扬善,更能让他感觉到畅快淋漓的事情呢,为了除恶务尽,他不惜舍生取义。 …… 济阴军营。 今日的校场上的气氛显得格外的肃杀,士卒们齐整的列阵完毕以后,已经完全看不到平日里那种懒散之气。 就在大部分士卒翘首以盼着郡守府的粮饷时,殊不知在他们的队列之中,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混来了一批披甲的甲士。 这些披甲的士卒大约有一千余人,他们的装备比起边军虽然算不上精良,但是在地方军之中,已经算得上是上乘了。 这些士卒将皮铁混合制成的甲胄穿在内里,而外面仍然是套着守军的破旧军服。 由于此时的天气严寒,大家穿的都比较多,所以周围人也就没有发现他们的异样。 “郡守府的车马也该到了吧。” 项兴翰大马金刀的坐在点将台上,用手遮在额头处抬头看了看天色。 “主人,一切已准备妥当。”一名心腹贴在他的耳边低语道。 说罢,这名心腹就用眼神指向了一处破旧的营房。 项兴翰随着心腹的眼神望去后,他那紧握的双拳这才稍微的松开了一些。 营房里不是别的,正是项兴翰上任时,从家族里带出来的几十死士,也是他这次敢要斩杀陆离的底气所在。 “好!事成之后,你们随我一同离去,我保你们日后富贵一生。” 闻言心腹就是一喜,他知道自家主人虽然性贪,但是对待手下人却从不吝啬,“谢过主人。” “那这些人该怎么办?” 这名心腹在谢过项兴翰后,又将眼神转向了校场上的那些士卒。 项兴翰微眯着眼睛看着校场上的那些士卒,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一些残忍的笑容。 “此事作罢,我们需要隐匿行踪火速的赶往荆州,所以不能带太多人……” 项兴翰虽然没有把话说透,但是心腹却已经知道了那些人的下场了。 无论事成与否他们都要死,因为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其中也包括项兴翰自己培养的那一千多甲士。 就在他们这聊天之际,刺史府主将安弘方,已经率领三万大军悄然越过了济阴郡的地界,这三万大军也将是埋葬这些济阴士卒的刽子手。 在项兴翰的盘算中,这将是一个一人死六方赢的完美结局。 项兴翰带走了钱,五大家族拔出了眼中钉,蔡俊德收获了平乱之功,朝中官员剔除了小皇帝的羽翼,而幽州刺史府与淮王府也报了白虎营之仇。 一切看上去都如此完美,现在就只等着陆离自投罗网的踏入棋盘之中了。 “姓陆的你可莫要让本将失望才好。”项兴翰在心中默默祈祷着,陆离会亲自押送粮饷。 至于济阴郡的这些守卒们,他们甚至就连棋子都算不上,这五千多人不过是一个个数字而已。 在项兴翰的眼中,他们唯一的价值,就只是换取刺史蔡俊德出兵的功勋罢了。 …… 当济阴军营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时候,陆离抬了抬手止住了马队。 计划早已制定,不用陆离下达命令,护卫们就纷纷从马车中取出了手弩,并且上好了弩弦。 虽然己方的装备远强于这些守军,但是一百五十人要打一千多人,陆离的心中仍然是没有底,此战的胜算唯有出其不意的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击杀掉项兴翰,剩下的守军便不足为虑,他们只能乖乖的放下武器,等待着被陆离收编。 然而当陆离的马队抵达军营时,项兴翰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走出营寨来迎接。 直到运送粮饷的马车抵达校场时,陆离才看到项兴翰正全身披甲的端坐在点将台上,而他的身边还分列着不少的护卫。 “哈哈……不知是郡守大人亲自前来,末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在看清楚了陆离的身影后,项兴翰大笑着起身抱拳道。 “项统领言重了,本官已将粮饷安全送到,还请派人接收查验。” 第289章 图穷匕见 在见到郡守府车马真的送来了粮饷,校场上的士卒们表现的欣喜无比,军阵自觉的分成了两列,闪出来了一片空地。 一时间无数只大木箱子被人从马车上卸下,又被人一箱一箱的搬运到了点将台的下方。 “郡守府果然是守诺,在这里末将就先行替众弟兄们谢过郡守大人了。” 项兴翰虽然嘴上说的很客套,但是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有多少感谢之意,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笑看着下方的陆离,甚至都没有走下台来的意思。 “项统领曾经说过军中无小事,本官又怎敢耽误这粮饷之事呢。” 随着陆离的话音落下,那些装满银钱的大木箱子,也正在被人一口一口的打开了箱盖。 看着箱子里的银子和铜钱,项兴翰的脸上露出了贪婪之色。 “项统领还不命人将这些饷银发放下去吗?” “嘿嘿,不着急不着急,郡守大人难道还怕本将克扣粮饷不成?” 随着项兴翰的脸上挂上了一副反常的笑容,校场的军阵也开始起了骚动。 就在大部分士卒都沉浸在即将发饷兴奋之中时,另一部分士卒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着陆离等人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势。 起初人群的骚动还并没有引起陆离的觉察,但是他坐下的那匹战马却在原地打转,发出了不安的嘶鸣。 “项统领这是什么意思?”陆离在扫视过人群后,一脸茫然的对着项兴翰询问道。 “呵呵,陆大人好生警觉啊,不愧是曾经混迹边军的人物,既然你被提前察觉到了,那么本将就让你死个明白吧,真要说起来,咱们往日无怨难近日无仇,杀你并非我项某人的本意,要怪就怪你太过跋扈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闻言陆离表现的十分惊恐,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质问道,“你要杀我?!你可能承受这擅杀朝廷命官的罪责吗?” “只凭我项某人那肯定是承担不起的,只是这想要郡守大人命的人实在太多了,本将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陆大人在九泉之下切莫怪罪于我才好啊。” “你以为杀了本官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在除去郡守大人之后,自然会有人保我功成身退的,这个就不劳大人挂心了。” 伴随着项兴翰的图穷匕见,军阵前排的士卒也纷纷亮出了刀枪。 “此事与尔等无关,无关人等速速退去!” 军阵之中突然响起的暴喝之声,瞬间惊醒了那些不明所以的士卒,随后军阵就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队列。 前阵的士卒以刀枪将陆离等人团团围住,而那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士卒,则是在震惊之中迟疑的退向了外围。 在陆离的计划中,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项兴翰有所防备而已,然而他却没想到的是,双方在今日都为对方布下了杀局。 “众将听令,送郡守大人上路!” 然而随着项兴翰的命令下达,率先发难的却并不是他这一千心腹。 只见那些搬运军饷的郡守府护卫,突然从几口未被打开的箱子中取出了军弩,不待陆离下令,几十把军弩已经瞄着点将台上的项兴翰齐齐扣下了弩机。 “咻咻咻咻咻咻咻……”一时间密集的箭雨如同蜂鸣。 伴随着几十道弩箭的破空之声同时响起,密集的弩箭瞬间向着项兴翰的位置攒射而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项兴翰的身边的护卫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然而就在计划即将得手的时候,只见项兴翰突然一个转身,然后就传来了一阵阵密集的镔铁撞击之声。 当项兴翰再次回身之时,十几名持盾的亲卫已经将他护在了盾后,这一幕看的陆离等人目瞪口呆。 没有人能想到有人居然可以用肉身硬扛数十发弩箭,就连陆离这一次也失算了。 “天武重甲!”这是陆离的第一反应。 天武重甲乃是天武重骑兵的盔甲,据说此甲不仅造价昂贵,而且极费工时,而与之相匹配的便是它那惊人的防御力了。 以前在边军的时候,陆离就听一些老人说过,这天武重甲刀枪不入,羽箭不破,也正是依靠着天武重甲的惊人防御力,这才让天武重骑的战斗力冠绝天下。 在短暂的惊吓过后,回过神来的项兴翰简直目眦欲裂,只见他眼中的凶光仿佛都化作了实质,这其中有被算计之后的愤怒,但是更多的则是后怕。 “你居然敢算计于我……”项兴翰拨开了两张护在面前的盾牌,死死的盯着陆离。 眼见击杀项兴翰的计划已经失败,陆离并有再去纠结。 “杀!” “杀!” 双方的命令几乎同时出口,厮杀之声瞬间点燃了整个军营。 在收到命令以后,张二河带领着五十人毫不犹豫的,就直扑项兴翰而去了,而崔家兄弟则是率领着剩余的人手,与守军战成了一团形成了牵制。 “杀!” “杀!” 一时间校场上尘土四起,喊杀之声震天。 在人少打人多的时候,劣势方想要赢,凭借的就是一鼓作气,所以崔家兄弟率队打出第一轮拼杀,显得格外的凶猛,只是片刻便将守军的阵型打的节节败退。 就在校场上乱做一锅粥的时候,张二河也已经带着人杀上了点将台。 …… “拦下他们!” 眼见着张二河带人即将从两侧的台阶绕上高台,项兴翰的亲卫们也分成了两队迎击了上去。 虽然张二河这边的人手多于项兴翰的亲卫,但是由于对方持盾,又是居高临下,双方一时间僵持在了原地。 张二河知道此番袭杀久战必输,点将台的人数优势只是短暂的,那是校场上的兄弟们拿命拼出来的。 就在他为迟迟破不开眼前的盾阵着急时,忽然一声暴喝自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闪开,让我来!” 还没等众人来得及回头观望,就见一匹黑色的战马,已经自他们的身后高高跃了起来,而马上的人正是手持惊鸿长刀的陆离。 第290章 围杀 伴随着一声战马的嘶鸣,盾牌后的一把长枪径直就朝着陆离刺过来。 陆离单手按住马头,身体腾空而起,只见枪尖自马腹刺入,贯穿了整个马身后,又从马背处刺出。 在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过后,庞大的马躯就砸进了盾阵,一时间张二河的前方便是人仰马翻,而陆离则通过战马前奔的惯性,直接越过了持盾的亲卫。 陆离在落地前滚卸力之后,头也没回就将惊鸿长刀朝着后方横扫而去。 伴随着一片血花飞溅,长刀已经将两个亲卫给拦腰斩断。 “杀!” 眼见一侧的台阶已经被郡守府的人手突破,剩余的亲卫迅速退守回了项兴翰的身前。 然而就在陆离想要凭借人数优势一鼓作气,围杀掉眼前这个胖子的时候,突然一阵密集的嗡鸣声,就自项兴翰的身后响了起来。 陆离对这种弓弦的颤鸣之声再熟悉不过了,他甚至都没有来的及思考,身体就本能的侧翻了出去,顺势就在地上捡起来一面盾牌挡在身前。 在两轮羽箭过后,冲上高台的人手已经死伤过半,就连张二河的左臂也被一支羽箭给贯穿了。 就在剩余的人手捡起盾牌护到了陆离身边之时,项兴翰这边隐藏的几十死士,也赶到了他的身边。 “哼!不愧是能让陛下都要死保的年轻人,只可惜你不懂的审时度势!” 在见到家族死士赶到后,项兴翰也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低估了世家的底蕴。” 四目相对间,陆离的语气有一些无奈。 当陆离见到项兴翰身边这几十名死士之后,他就知道今天的斩首计划,怕是已经没有希望了。 这些项家死士的盔甲明显有别于守军,仅从他们这训练有素的结阵之中,陆离便已经能够断定,他们绝不是那些懒散的士卒能够比拟的。 “退!”面对着几十死士迎面扑来,陆离当机立断的喊道。 几轮箭雨过后,张二河所带领的这五十护卫,仅仅活下来了不足二十人,就连他自己的手臂也被箭矢贯穿。 眼见着己方损失惨重,陆离只能将人手聚拢后边打边退,试图和校场中央的人手汇合,然而崔家兄弟这边却根本无力救援。 崔家兄弟在凭借着装备优势和悍勇,打出了一波短暂的优势之后,人数的劣势也开始逐渐的显现了出来。 这本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拼,在计划中崔家兄弟这边所负责的,只是牵制住校场上的守军,来为张二河的斩首队伍赢得时间。 但是此刻突袭战已然打成了阵地战,面对着数量近十倍于己方的敌人,陆离的人手已经逐渐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看着身边不断有兄弟们倒下,崔山、崔震已经将队伍从初时的进攻拼杀,逐渐的转变成了结阵防守。 “堵住他们的退路,一个都别让他们跑掉,斩杀陆离者,赏银万两!” 在将陆离等人逼下高台以后,项兴翰手提着一把大枪,癫狂的对着校场中央喊道。 陆离等人从高台上边打边退,一路退到了校场中央。 张二河在砍杀了两个身后围堵过来的守卒后,一咬牙便将手臂上的断箭给拔了出来。 “大人,你先走,我和众兄弟护送着你杀出去。” “说什么胡话,边军老卒从来没有在战场上丢下袍泽的习惯!” 说话间陆离等人,就已经陷入到了被人前后夹击的境地,前面是项家死士步步紧逼,后方则是校场的守卒赶来围堵。 一时间陆离的人手已经被项兴翰的人马,围堵在了两块空地上。 眼见着陆离这边的十数人,即将被彻底围死,一名持盾的护卫突然发出一声暴喝,随后看到他顶着盾牌义无反顾的冲向了身后守军。 护卫此时已经扔掉了战刀,他将盾牌抵在身前,然后便是向前奋力的一跃,直接用身体砸进了人群。 与此同时围堵过来的人群,顿时被砸出了一个缺口,不等守军士卒有所反应,便见又有两个护卫如法炮制的冲进了人群。 紧接着这三名倒地的护卫,就被十几把长枪戳死在了地上。 看到这三人被捅的血肉模糊的惨象,陆离根本就来不及心痛,他只能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奋力的带人冲了过去。 “杀!” 陆离持刀急步前冲,两名护卫持盾护在他的身侧,十几人硬生生的在人群之中撕出了一道口子。 在陆离带人杀穿围堵与崔家兄弟汇合后,张二河所带领的队伍,仅仅余下了八人。 “要杀本将,你小子还嫩了点,今天老子用人堆也要堆死你!” 高台上项兴翰猖狂的大笑着,他的眼里泛出了嗜血的光芒。 “冲!给老子冲!斩获陆离人头者,老子保你们一辈子荣华富贵!” 此时陆离已经带人退守到了那些运钱的马车处,依托着众多的马车,形成了一个扇形的防御阵型。 “东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护送你杀出去!”崔山在退守到了陆离身侧后劝说道。 “营门处还有三匹战马,到时候抢上一匹,东家自管骑马离去,兄弟们为你断后。” 车队来时一共是骑了四匹战马,除了陆离乘骑进来的那匹黑马,其余的三匹被留在了营门。 “别傻了,今日之事,不是他一个项兴翰就敢做下的,纵是我能抢到马匹离开军营,也不会有人让我活着离开济阴城的。” “东家是说这路上还会有伏杀?” 陆离在又砍杀了面前的两人后,喘了两口粗气才冷笑着答道,“今天不杀了那个胖子,咱们谁也活不了!” 在又一轮拼杀过后,双方人马各自后退,这场血腥的拼杀短暂的僵持住了。 陆离这边已经死伤近半,而守军这边则是留下了近三百多具尸体。 “杀!给老子杀!后退者,斩!” 项兴翰站在高台上愤怒的吼叫着,然而校场上的士卒仿佛被对方这悍不畏死的冲杀给震慑住了,一时间双方之间闪出来了一片空地,谁都没有继续再向上拼杀。 第291章 谁敢杀我哥谁死 就在双方僵持住这短暂的片刻,陆离已经手起刀落连续斩断了数驾马车的车辕。 他在给每一匹驮马的屁股上刺上了一刀后,顿时这些马匹就如同发疯似的四下奔了出去,一时间校场内乱做了一团。 “撤!” 收到陆离的命令后,郡守府的所有人同时杀向了营门处。 “快封锁营门!拦住他们!”见到变故突生,项兴翰急切的对着士卒们喊道。 只是当这些士卒们再想向陆离等人围去时,却发现根本就挡不住陆离人马的冲杀。 这一刻郡守府的几十人,仿佛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他们人人配合娴熟且悍不畏死,一时间守军的包围圈被打的节节败退。 看到如此情景,项兴翰终于是坐不住了,他深知被陆离逃走以后的后果,所以他再也顾不上惜命,亲自带着项家死士就围堵了过去。 当陆离等人终于撕碎了守军的包围后,项兴翰却已经率领着死士们守住了营门。 “阎罗叫你三更死,没人能留你到五更,今天你们既然来了我这阎罗殿,就把命全都留在这里吧!” 项兴翰手提着一把大枪,指着被拦住去路的陆离等人森冷说道。 眼见着去路已经被人封堵,陆离等人也只能无奈的停下了脚步。 随着陆离的人手停步,后方的追兵竟然也一时间不敢再靠近,项兴翰的人马就这样将陆离前后夹击的围在了中央。 在经历过这一轮的突围之后,陆离的身边已经不足四十人了,剩余的人手也几乎是人人挂伤,已然是逃生欲望。 “大人,别管我们了,待兄弟们为您杀出一条血路后,您只管抢夺一匹战马离去。” 张二河提刀护在陆离的身前,他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势,任由这左臂的鲜血沿着臂甲滴落。 “我来带人冲杀,催山催震你们兄弟护送着大人夺马!” 说罢张二河就准备带着剩余的人手,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了。 就在他欲要带人前冲拼命时,却被一只大手按在了肩头,待张二河回头看去之时,只见陆离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是我把你们从京城里带出来的,现在哪有我偷生独活的道理,咱们生就一起生,死也一起死。” 说罢,陆离一边用小臂夹住长刀擦拭血渍,一边缓缓的走上了前去。 “想要我的命人多了,不过你得自己来拿!”陆离以刀锋指向项兴翰,眼睛里不含一丝生气。 “小子,今天本将就要取你的人头,来作为日后的进身之阶,能死在我项家死士之手,你也不算太亏,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项兴翰那张狂的大笑,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握紧了长刀了。 “杀!” 待他这最后一声命令的下达,仿佛也在宣告了陆离等人的死刑。 就在项兴翰的人马即将动手之际,一声愤怒暴喝突兀的就自军营外传了进来。 “谁敢杀我哥谁死!” 与此同时,一阵阵沉闷的马蹄声,也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 “大勇!”陆离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只是一声他就判断出了来人。 “杀!” 骑阵之中,陆大勇手提着黑岩长枪一马当先,而他后方所跟随的骑兵陆离也不陌生,正是有着西北轻骑之首的黑羽卫。 “杀了他!” 军营外这突然起来的变故,令项兴翰的心沉到了谷底,不过他只是稍微失神,就向着身边的死士们发出了指令。 此刻所有人都知道是陆离的援兵赶到了,为了挽回败局,他们只能咬牙向着陆离发出了冲锋。 “咻咻咻咻咻咻……” 可惜这次他们并没有再冲近陆离的身前,军营外就射来了轮番的箭雨。 伴随无数的羽箭破空声,箭矢就如同雨点般的冲刷着地面。 正在冲锋的死士们纷纷持盾回身抵御,而那些守卒们却像被收割的麦苗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下。 几轮箭雨过后,陆大勇的战马已经率先冲进了营门,不待有人阻止,黑岩长枪就向着项兴翰直刺了过去。 项兴翰的身材臃肿,如今又穿了一副重甲在身,眼见着长枪刺来,他根本就来不及闪躲,就在长枪即将刺到他的一瞬间,一名心腹奋力的将他推了出去。 项兴翰倒地翻滚,而那名心腹却是已经被挂在了枪尖。 陆大勇在刺处了这一枪之后,只是随手抖动长枪甩掉了尸体,便头也没回的就奔向了前方。 显然在他的眼中,陆离的安危,比他击杀眼前这名将领的性命重要万倍。 “哥!” 战马在撞开两名死士后,直奔到陆离的面前这才被收住了缰绳,随后陆大勇翻身下马目光如同凶兽,他就像一尊战神一般护在了陆离的身前。 他将手中的黑岩长枪横扫而出,一时间竟无人再敢靠前。 直到黑羽卫冲杀进了军营,陆大勇这才得空回身看向了身后的陆离。 “我没事,先带人去收拾残敌。”这是陆离开口的第一句话。 而陆大勇则如同状若未闻一般,只是盯着陆离身上的血迹尽显担忧。 “傻样,哥没事,这都是别人的血。” 在陆离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后,陆大勇这才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哥,你小心。” 随着黑羽卫的战马冲进了军营,那些守军们顿时慌了心神,眼见着己方大势已去,很多人再也无心恋战,纷纷开始了四散逃离。 然而像黑羽卫这样的轻骑,专精便是追杀,他们又岂能让这些两条腿的溃兵们轻易的逃走。 在弯刀和羽箭的配合下,这些溃兵们如同待宰的羔羊,黑羽卫的每一次弯腰挥刀后,几乎都能带起成片的血花,至于那些黑羽箭更是例无虚发,它们在快速的收割着残兵的生命。 前后不足一盏茶的时间,项兴翰的人马已经彻底的崩溃了。 很多溃兵在见到身边那些不断倒下的同伴尸体后,他们心理防线也跟随着彻底崩溃了。 校场上不断的有人扔下武器跪地求饶,更有甚者被吓的小便失禁,双腿发软的呆立在了原地。 第292章 害怕了 项兴翰在被手下的人扶起来之后,还妄想着逃离,只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就被陆离的人冲上前围在了一处角落。 在被黑羽卫的几轮羽箭冲刷过后,此时这个胖子身边只剩下了不足十余人,眨眼之间双方境地就发生了转化。 任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什么会输在这么一个年轻人的手上。 “项统领,今天本官的人头,你怕是拿不走了……” 说话间,崔家兄弟等人已经为陆离闪出了一条道路。 在见到陆离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以后,项兴翰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寒霜,他再也没有之前那副嚣张的气焰了。 “小子,今天本将认栽,但是你也不用太得意,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总还会有交手的机会!” “来日?项统领是不是想多了,呵呵,你以为你还会有来日吗?”陆离冷笑着说道。 “怎么?!你还敢杀我不成?!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陆离的言语顿时让项兴翰慌了心神,他原以为陆离会忌惮他的背景,从而放任其离去。 又或者是以世家的规矩来说,陆离会将其扣下,然后与项家达成利益交换来使其赎人,可惜这次他想错了。 “我知道,你是扬州项氏一族的二房嫡子,我还知道,你的叔父乃是兵部尚书项充,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陆离审视着眼前的项兴翰,就如同是在看待一个死人。 “你当真要杀我?!” “不是本官非要杀你,是你在济阴郡做下的这些事,天理难容,你本可留下钱财孤身离去的,可惜你贪心不足。” “难道你就不怕我项氏一族的报复吗?” “怕啊,怎么会不怕,与项氏一族这种门阀世家相比,我这种小人物就如同蝼蚁一般,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幽州刺史的儿子潘云章是我杀的,哦,对了,他还是淮王赵旬的女婿,你难道比他金贵吗?” “你!……” “几个月前,我亲自带着两营人马屠灭了白虎营,而那白虎营的统领潘云章,也被我阵斩于了军前,他的尸身还被我悬吊在旗杆之上暴晒了七日,你现在觉得我敢杀你吗?” 听到陆离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冷,项兴翰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个疯子!待你来日失去了陛下的宠信,你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就不劳项统领操心了,我本非是什么世家豪族,死后也用不着修建陵墓,只是在我死之前,我会倾尽全力将你们这些杂碎挫骨扬灰的……”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这天下秩序岂是你一个小小的济阴郡守可以动摇的?” “蚍蜉撼大树,可笑也可敬,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你说呢?” 对于项兴翰的恐吓陆离置若罔闻,随着他将手臂抬起又放下,十数把劲弩瞬间就将项兴翰的护卫全部射杀在地,只留下这个胖子震惊的站在尸体中央。 陆离就这么笑看着项兴翰,然而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这个疯子!疯子!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原来咱们济阴郡的项阎罗也怕死吗?这还真是稀奇,只是你有想过那些被你强取豪夺了土地的百姓吗?今年冬天,他们有很多人被饿死了,他们之中有老人也有孩子,你有见过那些饱受饥寒而死的人吗?他们瘦骨嶙峋,满身冻疮,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件御寒的衣物,和一碗果腹的粥饭而已。” 在见到陆离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项兴翰的心也跟着一沉再沉,最终求生欲和恐惧彻底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突然崩溃的叫喊了起来。 “陆离,陆大人,陆郡守,你想要怎么样,你说,你说,我全都答应你,我……我……我有钱,有很多钱,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你要是不喜欢钱,我还可以让你做官,做更大的官,你相信我,只要我项氏一族肯为你出力,别说是郡守,就算是一州刺史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随着项兴翰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急,陆离的脸上也泛出了一丝厌烦。 “我放过你,谁放过那些百姓?你在抢夺糟践别人的闺女时,你可曾放过她们?她们的父母是不是也曾这般的哀求过你?” “那都是一些贱民而已,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不不不不不,我可以……可以赔钱,可以登门认错……放过我,放过我……” “放心吧,今天我不会杀你,本官要留着你的命去召集百姓,将你活剐于他们的面前!押下去!” “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陆大人,陆大人……” …… “哥,那厮的心腹已被黑羽卫悉数镇压,要杀要剐,你给拿个主意。” 就在项兴翰被人绑缚押走之后,陆大勇也已经带着人料理完了残局。 校场之上尸体遍地,血水浸湿了地面,随着寒风飘来的阵阵血腥气令人几欲作呕。 “好小子!” 在看到陆大勇那副憨厚的模样以后,陆离才终于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先把兄弟们的尸体好好收殓安葬,再将济阴守军全部给我喊来校场。” …… 随着陆离的命令下达,校场之上再次的忙碌了起来,有人在搬运尸体,也有人在包扎伤口,而那些被俘获的项兴翰心腹,则是被黑羽卫按跪在点将台前。 一刻钟后,那些逃回营房的济阴守军,才被再次召集到了校场之上。 而校场上飘散的血腥气,让这些士卒的眼神之中都显露着恐惧的神色。 “给你们一通鼓的时间列队,到了时间谁要是站不好队列就地格杀!” 伴随着军营中的鼓声大作,士卒们迅速开始找寻起了自己的位置。 陆离就这么高高站在点将台之上,眼神冰冷的看着下方的这些士卒。 有了这两千黑羽卫的到来,没有人再敢去质疑陆离的话语。 第293章 收尾 鼓停,人站定。 这可能是这群懒散惯了的济阴士卒,列队最快的一次集合了。 他们在列队完毕后,满脸不安的看着高台上的陆离。 与此同时,陆离也在用眼睛扫视着校场上的这些士卒。 “回禀东家,人数统计完毕,下方士卒共计三千三百五十六人。” 听到崔震报上来的数目,陆离先是一愣随即也就释然了。 根据王炳文调查,济阴军在册士卒共计不下八千余人,而实际上却只有五千多人,再扣除项兴翰的心腹,校场上应该还有四千余人。 “东家,刚才军营大战之时,有很多士卒害怕就偷偷的逃离了军营。” 看出了陆离的疑惑,崔震跟着解释了一句。 闻言陆离只是点了点头,便对着下方的士卒高声道,“我乃是济阴郡守陆离,今日守军将领项兴翰起兵作乱,已被本官率军镇压,此事尔等并不知情,因此与尔等无关!” 在听到陆离将今天的事情定性后,所有的士卒们都长舒了一口气,因为这件事情一旦追究起来,重则斩首,轻则流放,他们所有人都将是罪责难逃。 只是还没等这群军汉们心中窃喜,就听陆离的另一句话又在校场之中响了起来。 “此番叛乱皆是由项兴翰及其党羽所造成,按帝国律,带兵作乱乃是十恶不赦之重罪,择日本官便会将他们全部斩首于城中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那些士卒们只是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而那些被擒获的乱军却在同一时间炸开了锅。 “大人饶命啊,我等只是受了项兴翰的蛊惑,不知者无罪啊。” “郡守大人饶命啊,我等只是依命行事罪不至死啊。” 一时间被按跪在点将台下的俘虏们,纷纷争先恐后的开口求饶了起来,更有一些人还试图着挣脱开束缚挣扎着起身。 然而那些黑羽卫却根本就不会惯着他们,对于那些不老实的俘虏,直接就用刀鞘将其砸翻在地,校场上顿时哀嚎之声四起。 “郡守大人。” 就在这些俘虏们被黑羽卫押送下去之时,队列中突然走出来一个士卒对着陆离跪地一拜。 待他行完礼抬起头时,陆离才看清这是一名年龄几近花甲的老卒。 “你有何事?” “小人……小人想问一下,既然此事与我等无关,不知这饷银是否……是否……” 他是想问今天的饷银还会不会发放了,只是当他迎上陆离看过来的眼神时,却浑身颤抖的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陆离在看过他的年龄和那副瘦骨嶙峋的身板后,便已经明白了,若不是真的等着这笔军饷救命,谁又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问出这种话。 “粮饷照发!不但今年的照发,以后也会按时足额的发放!以后济阴军都不会再有克扣粮饷的事情了,违令者斩!” 闻言,这些士卒们初时只是错愕,随后便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沸腾了起来。 “吾等愿为郡守大人效死!” 在有人带头跪地谢恩之后,随即校场之上的几千士卒全部跪倒在地,那感激谢恩的声音,就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响了起来。 见状陆离的心中五味杂陈,许久,他才对着下方的士卒们压了压手。 “以后你们只管用心操练,不必再去担心这粮饷之事!” 随着陆离的一声令下,整个军营彻底的沸腾了起来,此刻他们的脸上尽是喜悦,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那场血腥的厮杀。 “大家都排好队过来领取饷银……” …… 军营大帐。 陆离在将军营之事彻底处理完毕以后,这才得空走进来休息一下。 只是还未等他来得及落座,就觉得胸口一疼,随后便是一口淤血自嘴中喷了出来。 好在陆大勇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这才没让陆离歪倒在地。 “哥!” 陆离在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这才对着众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我没事。”陆离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后,这才用袖口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渍。 可是陆大勇根本就不听陆离的解释,没几下就为陆离卸去了甲胄检查起了伤势。 “都怪属下不中用,连累了大人。” 张二河在包扎完手臂的箭伤后,一脸自责的看着陆离。 看到张二河那副自责的模样,陆离冲他咧嘴一笑,“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张铁鹰,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小女儿态。” “大人若不是为了救我,又怎会被那乱兵的长枪刺中……” 说话间,陆大勇已经为陆离看过了伤势,陆离的胸甲已经龟裂,好在有他那贴身的黑甲,为他挡下了长枪的冲势。 只是枪尖虽未能破甲,但还是震伤了陆离的内脏,好在伤势并不算重。 看着黑羽卫的军医为着众人处理完伤口,陆离这才得空对着陆大勇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跟着西路叛乱军在益州吗?” 陆离确实在行动之前,向着章邯那边去过一封密信,却没想到来救援的人居然会是陆大勇。 “是章邯接到你的密信后,知道了此处的险情,他不放心别人率军来援,于是便给杜将军去了信将我给调了回来。” 陆大勇口中的杜将军便是魏开山的袍泽,右骁骑将军杜海。 “呵呵,没想到杜叔还是挺通宵清理的……” “益州的战事已经逐渐平稳,主帅桓将军在得到陛下的征兵令后,补充了很多的当地兵源,现如今西路军已经把益州乱民压缩在了东北侧的深山一带形成了合围。” “益州的战事顺利,这一下咱们的那位小皇帝陛下可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哥,我不想回去了……” 然而陆大勇根本就没接陆离的话茬,只是眼神有一些乞求的望着他。 见状,陆离则是轻轻的拍了拍这个憨厚的弟弟,他已经从陆大勇的眼神中读出了他对自己的担忧。 第294章 平乱 就在陆离这边还在组织着人手善后时,一支三万人大军已经悄然的接近了济阴军营,这支军队正是由刺史府的主将安弘方挂帅前来“平乱”的。 军营大帐。 当一名黑羽卫的哨骑跑进来禀告时,州府的平乱军已经离着军营不足十里了。 “这个项胖子布的局倒是缜密,刺史大人此时派军过来怕是前来善后的吧。” 在听完哨骑送来的消息后,陆离第一时间便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前后关联。 “东家,咱们该如何应对?” “应对?应对什么?刺史府的兵马还敢围剿我们不成?” “那大人的意思是?” “他们才是真正来善后的,此战若是我们输给了项兴翰,他们才会毫不犹豫的将此地夷为平地,只可惜任凭刺史大人的算盘打的再响,如今却只能全部落空了。” “东家的是说他们不敢对咱们动手?”听完陆离的解释,众人这才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三万大军可不是刚才这千百人的对杀能够同日而语的,若是真的打了起来,纵是己方有了这两千黑羽卫的加入,那也只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现在该忧心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对于这支即将到来的大军,陆离毫不担心,反而是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正在众人不解之际,陆离这才又解释道,“非战时,各地州府大军若无朝廷兵符不可调动,这是自高祖立国以来定下来的铁律!他们原先还可以打着叛乱的旗号出兵讨伐,只可惜项兴翰那厮今日输了。” “大人的意思是说,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调兵的理由了,那……”闻言张二河已经顾不上自己手臂上的箭伤了,眼睛中尽是欣喜之色。 他从前是在朝中任职的,虽然他的官阶算不上大,但却是深知朝廷里的这套规矩的。 “不错,这可是无令调兵啊,此事无需咱们出手,只是朝中的那些文官老爷们,就会让蔡俊德那老小子脱一层皮!” “那这件事情咱们就不管了吗?州府大军可是转眼即到啊……”纵是听了陆离的分析,崔山的心里还是有一些不安。 “不管?哈哈哈哈……儒家不是说,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嘛,来都来了,咱们也不能让他们白来呀。” 陆离在大笑过后,眼神之中已经尽显狠厉。 “哥,你放心,我先带人去为你收点利息!” 看到陆大勇这副跃跃欲战的模样,众人也开始跟着摩拳擦掌了起来。 见状,陆离不由得一乐笑骂道,“莫说那可是三万大军,就是三万头猪站在那给你们杀,你们杀的过来吗?” “你们记住了,咱们的人是要干大事的,不能用于这些帝国内耗……”说到这里,陆离脸上已经收敛起笑容转为了严肃。 “咱们今天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收拾他们一顿,但是也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来东家的底盘上,耀武扬武一遭吧。” 说这话时,崔震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气恼,今天在项兴翰手上折了不少的兄弟,他现在正是有气无处撒。 “呵呵,当然不能让人家白来一趟,咱们也是读过书的人,不能让别人说咱们不知礼数。” 正当所有人还在疑惑陆离话中的意思时,就听陆离又接着说道,“要知道客人登门拜访那是要带礼物的。” “礼物?” “只怕他们此行匆忙忘记了带,不过也没关系,若是当真忘记了带礼物,那么咱们就只好自己伸手去拿了,这个也叫礼!” 听完陆离的解释后,众人都只觉得后背发麻,因为他们知道每当陆离口中曲解读书二字之时,那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 济阴军营东方十里。 一支大军正在缓缓行军,大军的主帅,正是与陆离在济阳城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弘方。 “统领,前方十里处便是济阴军营的所在了。”一名心腹在接到探马的报信后,打马来到安弘方的身侧禀告道。 安弘方用大手遮在额头上看了看天色,这才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项兴翰那边把活干完了没有。” “依照项统领的密信所言,他的人手乃是郡守府的十倍有余,想来此刻那新来的郡守已经伏诛了吧。” “那样自然是最好,咱们此行前来只为军功,可不是为他来做脏活的。” 想到济阴军营那几千待宰的军功,安弘方脸上就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嘿嘿,属下在这里提前恭喜统领高升了。” 闻言,安弘方胸中只觉得畅快无比。 他虽然已经是一州之地的主将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终究只是姐夫蔡俊德的施舍罢了。 一直过着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安弘方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想法呢,只是碍于中原常年无战事,想要捞取军功实在是太难了。 安弘方知道自己仅凭着往日里打的几个盗匪,一辈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因此他对于此行的平乱之功志在必得。 此刻他骑在战马上,甚至已经在展望自己迈入朝廷中枢时的风光了。 …… 兖州刺史府。 蔡俊德正高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闭目捻着一串紫檀佛珠,而站在他身后的,正是那个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的谋士吴先生。 “主人,是在担心安统领?” 闻言蔡俊德停下了手中捻动的佛珠,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那小子虽然跟在我身边多年了,却是没有任何长进啊,总是心比天高……” “主人也不必过分担忧,安统领此行可是带了三万大军,而济阴郡中的守军却只有几千的老弱病残,更何况还有项兴翰在内策应,想必是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若是能一切顺利那自然是最好,老夫如今年事已高,就拿此事为那小子博个前程吧,这样也算是对得起他的姐姐了。” 第295章 请君入瓮 当安弘方率的大军出现在视野中时,由于提前有过探马的来报,军营之中并没有再敲响示警的钟声。 军营中的士卒已经集结完毕,陆离则是站在一座哨塔之上,默默的看着对方的大军渐行渐近。 …… “统领,前方就是济阴军营,根据项将军提供的军营图来看,此处军营只有前后两处营门,我们只需要命人封堵这两处出口,便能以火箭尽数屠灭这支守军。”一名叫做唐铭的幕僚指着前方的军营对着安弘方进言道。 “嘿嘿,今日之事做的务必要干净一些,绝不能留下任何活口,这几千的军功便是老子日后的进身之阶。” 安弘方望向前方的军营,眼神之中尽是贪婪之色。 “统领放心吧,此战我们以有心算无心,还有项将军在内策应,定然会万无一失。” “那自然是最好,只是可惜这次的军功终究还是少了一些……” 听闻安弘方的自语,唐铭当即就猜出了他的意思,他明白这是自家统领在嫌这份军功不算大,要让自己这个狗头军师给出出主意了。 唐铭乃是被招安的盗匪出身,再加上已经跟随了安弘方多年,他自然深知自家统领的脾性。 所以唐铭当即就回答道,“根据项兴翰在刺史府的报备来看,这济阴军的在册士卒不下八千余人,可是统领您也知道,这在册的士卒和实际的数目总是会有所出入的,依属下猜测,这军营之中现在顶多有四千多能喘气的残兵,这份平乱之功虽说不小,但也着实算不上大,不过……” “哦?不过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听到唐铭的话语,安弘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侧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他。 “既然他项兴翰敢谎报士卒数目吃空饷,那么咱们何不再帮他一把呢?” “帮他?怎么帮?” “咱们可以让他坐实了这八千士卒……” “如何坐实?” “这济阴军营之中确实只有四千余人,但是咱们可以让它再变出四千人来。” 说罢,唐铭就一脸阴冷的看向了周边的村舍。 这一次安弘方只是与唐铭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已经领会了对方的意思,那就是杀良冒功。 安弘方要的是军功,而唐铭也能带人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一番,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安弘方又怎会拒绝。 “此事由你带人去做,本将给你两千人马,记住了,让兄弟们手脚都干净一点,这次抢夺多少财货我不管,但是决不能节外生枝,谁要是敢坏了老子的大事,你们是知道后果的……” 闻言,唐铭大喜不已,随即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残忍的微笑道,“属下领命。” 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头一次做了,不多会儿,唐铭便点齐了二千人马脱离大军,在他的眼中,这些百姓的性命如同蝼蚁。 在目送唐铭带人离开以后,安弘方身边的几名副将都流露出了一种羡慕的神色,显然他们已经将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当成了一种美差。 “狗日的,这次又便宜那家伙了。”一名副将有一些嫉妒念叨着。 “别他妈的叽叽歪歪的,办成此事以后,安统领少不了咱们的好处,何况唐铭办事向来是有分寸的,这次抓到好的女人他绝不会独享的……” “哈哈哈哈,知道就好!待他日老子飞黄腾达,就带你们换一个地方发财!” “统领威武!” “统领威武!” “哈哈哈哈哈哈哈……” …… 转眼间,安弘方已经率领着三万大军来到了军营前,不待他叫人喊门,营门便被人从里面缓缓的推开了,随即就有一队甲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敢问可是安弘方,安统领?” 不等安弘方开口说话,他的一名副将就提着一把大枪打马上前喝骂道,“少他妈的废话,项兴翰那厮呢,为何不亲自出营迎接!” “军营之中刚刚发生了哗变,项统领正在带人收拾残局,特命小的在此恭候。” “哼,这项胖子也够废物的,应对几个郡守府的护卫居然打到了现在,也不知道他这兵是怎么带的。” 听着这名副将的骂骂咧咧,士卒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外边天寒,还请诸位将军随我进营中大帐歇息片刻,我们项统领稍后就来。” 闻言,安弘方脸上虽然有一些不满,但是却并没有起丝毫的疑心,在命令大军原地驻扎之后,便带着一队亲卫随着这名士卒走进了军营。 而就在此时,陆离也正站在一处哨塔之上,笑眯眯的看着下方的一切。 …… 军营大帐。 安弘方走进帐门,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帅帐,就被这顶奢华的大帐给震惊住了。 随后他便径直朝着帅帐的主位走了过去,不等士卒阻止,他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妈的,这天寒地冻的,居然还要老子坐在这里干等着,去,给老子先烫壶热酒暖暖身子,对了,赶紧去通知你们的项统领,就说本将已经在此等候了。” 安弘方大马金刀的坐在帅位,就像是坐在自己的大帐一般,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他指使起这些济阴军的士卒,也完全像是在指使自己的亲卫。 “他娘的,这个项胖子还挺会享受的嘛。”安弘方在用手抚摸过帅位上那张柔软的虎皮后,嘴里忍不住有一些羡慕的笑骂道。 为将多年,他的手中虽然也搜刮了不少的钱财,但是与项兴翰这穷奢极欲的生活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头上还有个姐夫蔡俊德压着,所以安弘方在搜刮钱财时,很多时候都会显得束手束脚,这也是他如此迫切的想要摆脱姐夫的原因。 长途行军后,几杯热酒下肚,在加上帅帐里温暖的炭火烘烤,不多会儿,安弘方便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安统领,别来无恙啊!” 就在此时,帐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颇为年轻的声音,不等安弘方睁开眼睛定神看清,陆离就已经笑眯眯的出现在了帅帐之中。 第296章 怒火 在安弘方看清楚陆离的身影后,初时,他只是感觉有一点眼熟,待他彻底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后,他的脸色瞬间就从茫然变成了惊恐。 “是你!怎么是你?!” “呵呵,这里可是济阴郡,你在这里看到本官,很惊讶吗?” 陆离并没有理会安弘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只是自顾自的拖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安弘方的对面。 “来人!来人啊!” “别喊了,省省力气吧,你带来的亲卫在你喝酒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悉数拿下了。” “来人啊!” 在见到果真没有亲卫冲进来救他,安弘方仿佛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顿时就蔫了下来。 “信了?” 当安弘方认出陆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发生什么状况了,他并不傻,既然陆离出现在这里,那也就意味着项兴翰已经输了。 此刻安弘方虽然在已经在心里将项兴翰那厮骂了无数遍,但是他并不好奇项兴翰是怎么输的,他现在想的,只是自己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你想要怎么样?” “安统领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本官想怎么样,应该是我问安统领想怎么样,您的三万大军现在可就在军营外驻扎着呢。” 在听到陆离提起自己的三万大军之后,安弘方心里的底气顿时提起了几分。 “既然事已至此,本将会立刻率领大军返回州府,今日之事全当没有发生过。” “回去?安统领是不是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 听到陆离的嘲讽,安弘方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火气了,他身为一州主将,平日里谁不是对他恭恭敬敬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陆离,你当真以为本将怕了你不成?!”安弘方拍着桌案愤怒的瞪着陆离喊道。 “安统领切莫生气,来先消消气。” 陆离并没有理会安弘方的愤怒,只是将士卒送进来的茶盏向着安弘方身前推了推。 “安统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带兵前来的目的,想必为了项兴翰那厮善后的吧?” “安统领不想说也没关系,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是围杀本官之事,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陆离摇晃着茶盏盯着安弘方,眼神之中的戏谑已经渐渐的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冰冷。 看到陆离这副模样,安弘方的脑子已经飞速的运转,他在试图找到一个理由,来将自己彻底的撇干净。 “本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速速放本将离去。” “门帘就在那里,安统领想走,随时可以离开。” 闻言,安弘方一脸狐疑的看着陆离,心中则在盘算着陆离话中的真假。 “哼!” 在见到陆离并没有要强留自己以后,安弘方冷哼了一声随即便起身走向了帐外,而陆离只是低头品茶,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只是还没等陆离将手中茶盏放下,安弘方就一脸煞白的退了回来。 “陆郡守这是什么意思?”安弘方惊恐的指着帐门外,说话的语气都不再强硬了。 闻言,陆离侧头看向一脸惊恐的安弘方,却并没有再对他说些什么,只是缓步走到了帐门处拉起了帐帘。 帐帘刚一被拉开,就有一股混杂着浓烈血腥气息的冷风吹了进来,此时大帐外正整齐的摆放着二十具无头尸身,而这些人全都是安弘方带进军营的亲卫。 “安统领,你可知这无令调兵是什么罪吗?” “本……本将只是按例率军巡查各郡盗匪。” 看着陆离的背影,安弘方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就连说话也有一些磕磕绊绊了。 “依朝廷祖制,无令调兵乃是按谋反罪论处,只要今天济阴郡的事情传到了京城,不用本官进言,只是朝廷里那些文官也会要了你的命,莫说是刺史大人保不住你,就连他自己的官位能不能保住,都很难难说了。” “本将……本将只是奉命巡查!” “你这话放在从前兴许还能遮掩过去,可是……” 此刻安弘方是真的有点慌了,他见到陆离放下帐帘转回身来,急忙的追问道,“可是什么?” “只可惜济阴郡自本官上任的那一日起,就已经不再受兖州刺史府的节制了。” “你……” “这里现在是我的地盘!” 说到此处,陆离用食指点向地面,突然的加大了音量,已然方寸大乱的安弘方,顿时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你他妈的带兵来老子的地盘杀我,还想就这么算了?!你告诉我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说罢,陆离神情突然变得极为狰狞,顺手就将手中的茶盏砸向了安弘方的脑袋,两物相碰,茶盏应声而碎,随后一抹血痕就沿着安弘方的额头流下了下来。 “啊!” 一声惨叫过后,安弘方捂住额头,一脸惊恐的看着陆离,“你……你想做什么?本将的大军可就在营外,我警告你,你……你……你可不要胡来!” 说话间,安弘方又后退了几步,仿佛这几步的距离能为他带来稍许的心安。 “呵呵,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老子今天死了近百个兄弟,你现在问我想干什么?!”此刻陆离的双目泛红,眼神之中尽显凶厉。 “这都是项兴翰那厮的主意,与本将无关啊,我………我只是……” “与你无关?那你告诉我,若是没有你们之间达成的协议,就凭那个胖子他怎么敢在这里对着本官出手!你现在还敢跟我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吗?” 此时的陆离就像是一头随时准备吃人的野兽,安弘方已经毫不怀疑陆离敢在这里杀了自己。 “只要能放过我,有什么条件,郡守大人尽管提,本将会尽力……尽力满足……” 说到这里,安弘方已经不敢再迎上陆离的目光了。 第297章 一个不留 见到安弘方这副受惊的模样,陆离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随后便缓步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就在安弘方被陆离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压到有一些窒息的时候,下一刻陆离突然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安统领不必惊慌,刚才本官只是与你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说罢,陆离就在安弘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见状,安弘方也只能跟着陆离尴尬的笑了两声。 “呵呵……呵呵……郡守大人当真是会开玩笑。” 说话间,项兴翰只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随后一股冷汗就沿着后背渗了出来。 “刚才安统领是说要给本官补偿?” “对对对,补偿,对,补偿……今日郡守府折损的兄弟,本将会厚葬并且尽数为其送上抚恤,使其家人衣食无忧。” “可是本官并不缺银子,安统领想必是知道的,本官乃是先从军后经商,这银钱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些唾手可得之物罢了。” “那郡守大人想要什么,只要您能说出来,我定然会尽力奉上。” “答应我两个条件,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陆大人请讲。” “安统领此番之所以会答应率军前来济阴,想必是从项兴翰那厮手里得了不少的银钱吧。” “这……” “本官虽然不爱财,但是这些钱财却是济阴百姓的民脂民膏,你得还回来。” 这些钱虽然大部分都落到了他姐夫蔡俊德手中,但是安弘方还是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了下来。 “至于这第二个条件嘛……” 说到这里陆离突然顿了顿,他在又看了一眼安弘方之后,这才接着说道,“本官方才在哨塔之上观你的大军之中有几千骑兵……” 在见陆离突然将话题说到了自己的军队上面,安弘方虽然没有听到他的意思,但是心中却泛出了隐隐的不安。 “安统领别紧张,本官这第二个条件嘛,就是想要让你把这军中的所有战马全都留下……” “这不可能!” 还未等陆离把话说完,安弘方便断然的出言拒绝了。 话一出口,安弘方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随即他说话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郡守大人还是换个条件吧,这军中战马是万万不能留下的,若是我将战马丢失,就算是朝廷不追究,我回去以后刺史大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哦?安统领的意思是,自己的命还抵不上那几千匹战马?” “不不不……” “我的条件已经开出,至于答不答应,安统领就自己斟酌吧,哦,对了,本官曾听闻刺史蔡大人乃是安统领的姐夫,既然你们有这一层关系在,想必刺史大人也不会过分为难安统领吧。” 说完陆离并没有再给安弘方开口推脱的机会,转身就向着帐门处走去。 临到出门时,陆离朝着身后伸出了一根手指淡淡的说道,“一炷香的时间,我只给安统领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说罢,陆离便抬步走出了帐门,随后便有一队黑羽卫的甲士涌进了大帐。 面对着走进来的这队甲士,安弘方顿时就瘫软在了椅子上。 …… 走出大帐后,陆离本想着再去看看军营外的情况,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一名黑羽卫的斥候,自军营后门打马疾驰而来。 “报!启禀大人,我们在军营外的村舍中发现了一股骑兵抢掠。” “对方有多少人?” “对方的人马很分散,多是以百十人的小队进行抢掠,目测不下十几队。” 听到斥候带回来的消息,众人皆是愤满脸愤怒。 陆离只是稍微的思忖了片刻,就已经猜到这必然是安弘方带来的人马。 “东家,那个姓安的是在搂草打兔子,这是想能多捞一点是一点啊。” 纵兵抢掠这种事情,在帝国之中颇为常见,因此众人除了愤怒,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若他只是想多搜刮点钱财那也倒没什么,就怕是那个狗东西黑了心肠。” “东家的意思是说他是想……是想……” 不待崔震继续说下去,众人便同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若是我猜得不错,那个狗东西恐怕是在嫌这份平乱的功劳还不够大,想要去杀一些村民送过来以良冒功!” “操他妈的,若真是那般,东家可不能轻易的放过那个姓安的!” 听到陆离的猜测,崔震目眦欲裂,他双臂青筋暴起甚至崩裂了伤口,鲜血瞬间晕染了纱布。 “还用你说!东家自有主意!” 崔山怕弟弟的话让陆离为难,所以赶紧出言打了一个圆场,毕竟此刻军营外可是驻扎着三万货真价实的大军。 “大人,统领问此事我们该如何处理?”就在这时,斥候突然开口询问,这才打断了众人的交谈。 斥候口中的统领就是陆大勇,早在陆离收到安弘方带兵前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让陆大勇带上所有的黑羽卫出营待命策应了。 “告诉你们统领,只要是查实了他们纵兵抢掠,那就一个不留!” “得令!” 在收到陆离的指令后,斥候便不再停留,当即就翻身上马直奔来路而去。 …… 在交代完斥候以后,陆离也没再去探查军营外的情况,转身就回到了安弘方所在的大帐。 “在军营外抢掠的士卒是你的人?” 见到陆离又走了回来,安弘方本还想着再与他讨价还价一番,却不曾想陆离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是不是你的人?!”见到安弘方在那发愣,陆离突然加大了音量喝问道。 安弘方先是一惊,随即就明白陆离是什么意思了,刚才只顾着害怕了,他都把派唐铭出去抢掠的这一茬给忘了。 “误会,陆大人这都是误会,定是手下的人趁本将不在擅作主张,我立刻就命人去将他们全部都喊回来。” 然而陆离却根本不想听安弘方的辩解。 “带兵擅自来我的地盘,抢我的钱,杀我的人,你现在给本官说这都是误会?!姓安的,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不成?!” 说罢,陆离直接就从一名黑羽卫的腰间抽出了一把长刀,抬手就架到了安弘方的脖子上。 第298章 因果 冰冷的刀刃,森寒的刀光,这让安弘方顿时就僵立在了原地,他张大着嘴巴一动也不敢动,只剩下干涩的喉咙还在时不时的蠕动一下。 “陆大人,这刀剑无眼,您可要当心……当心啊……” 安弘方一边对着陆离求饶,一边用眼神瞥向了架住自己脖子的刀锋。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刚才本官提出的条件,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面对着陆离这副失去耐心的模样,安弘方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本还想再挣扎一番的,只是此刻所有的话语都被心底的恐惧吓得卡在了喉咙。 问完之后,陆离就没再言语,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安弘方,随着时间的流逝,陆离手中的力道也随之加重了几分,刀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嵌入了安弘方的皮肤。 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鲜血沿着刀锋滴落,安弘方彻底的崩溃了,“我答应,我全都答应……” 这短短的一句话仿佛用光了安弘方的所有力气,说完之后,他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呵呵……识时务者为俊杰,安统领要是能早些答应,又何必要受这种惊吓呢。” 见安弘方终于答应了下来,陆离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后手一抖挽了个刀花,长刀便已经重回了那名黑羽卫的刀鞘。 “崔山崔震,去军营外喊一名能做得了主的将领进来,咱们去接收战马。” “陆大人,那……那我呢,什么时候能放我离开?” 见到陆离并没有要立刻放人的意思,安弘方有一些惊魂未定询问道。 “安统领放心,我陆离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那么我也定然不会毁诺,只是要委屈统领两天,待你安排人将那笔银子送回来,我会亲自派人护送你返回州府。” 安弘方本以为在自己离开军营后,还可以找机会率军发难趁机翻盘。 然而陆离根本就不给他任何机会,不但要接收战马,还要留下自己作为人质。 “好,全由陆大人定夺。”听完陆离的安排以后,安弘方无奈的只能认命了。 …… 临水村。 这里本来是一座宁静祥和的小村庄,村民们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是只要勤恳劳作,日子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可是就在一刻钟前,这里已经化作了一片焦土,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四处翻滚的浓烟。 “人往哪里跑了?”陆大勇在打马赶到后,一脸愤怒的对着探路的斥候询问道。 “回禀统领,在屠戮了村庄以后贼兵分为了两股,一股朝着军营方向去了,另一股则是往东去了。” “对方一共有多少人?” 在询问那伙贼兵的去向时,陆大勇手中的黑岩长枪已经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时陆大勇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大约有二三百人的样子,他们应该是已经收到统领赶来的消息了,很多贼兵还未来得及将搜刮的财货全部带走,就骑马匆匆的离开了。” 说罢,这名斥候就指向了那些不远处散乱着的财货。 陆大勇顺着斥候手指的方向望去,地上确实散乱着不少的财货,而就在那些财货的不远处,一个孩童正趴在一名衣衫不整的女人身上哇哇的大哭着。 “娘亲,娘亲,你醒醒,醒醒……” 这一幕看得在场的所有的黑羽卫都为之动容,更是有几个脾气火爆的汉子,已经在向陆大勇请命追击了。 “统领,咱们绝不能轻易的放过那伙畜生!”说话的这名骑卒眼睛都有一些泛红了。 然而陆大勇仿若未闻,他先是将黑岩长枪插于地上,然后便翻身下马朝着那名孩童走了过去。 这里的惨状让他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陆家村,这一幕与当年的屠村何其相似,自己就是在这种废墟之中挖出的哥哥陆离。 陆大勇俯身将孩子从他娘亲的尸身上抱了起来,轻声的安慰着,然而孩子却并不领他的好意,他先是在陆大勇的身上乱打乱踢一会儿,随后便搂住了陆大勇的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放心,你娘亲的仇,我为你报,村里人的血不会白流……” 陆大勇在安抚完孩童的后,突然对着身后的骑队喊道,“黑羽卫听令,全力追杀,一个不留!” “得令!” 随着命令的下达,也不用等陆大勇再做出安排,黑羽卫就自发地分为了两队,分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全速的追杀了过去。 …… 当陆大勇带队回营的时候已是傍晚,此时安弘方的大军已经全部撤走了,而军营之中四处都回荡着战马的嘶鸣声。 “怎么样,没受伤吧。”见到陆大勇带队归来,陆离急切地走过来询问道。 “哥,我没事,两千贼兵一个不留全部杀干净了,这是那伙贼兵的头目!” 随着陆大勇的话音落下,那名叫做唐铭的贼军头目,已经被四名黑羽卫从队列后面押了上来。 然而陆离却并没有先看向唐铭,反而是看到了后方战马上的一名孩童。 “这是?”陆离有一些疑惑的问道。 “这孩子的娘亲被那伙贼军给糟蹋杀死了,村子也被烧了没有活人了……” 不等陆大勇继续说下去,陆离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随后他也想起了陆家村的惨祸。 直到今天,当年陆家村被靖南王的溃兵屠灭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当时若不是镇北侯率军赶到,陆大勇也没有机会将陆离从死人堆里挖出来,这一刻陆离想到了两个字,因果。 “他叫什么名字?”陆离长叹了一口气,才将思绪重新收了回来。 “他叫小石头,家里还没来得及给他取个大号,就……就……” “我知道了,这孩子以后就跟着咱们吧。” 安置完这名孩童后,陆离这才目光看向了这场惨剧的缔造者唐铭。 “跟着安弘方,这种事没少做吧?” 此时,唐铭已经被吓得止不住的颤抖,只听他磕磕巴巴的回答道,“这全……全是安统领的意思,小人……小人只是奉命而为……” 第299章 齐聚郑府 腊月二十九。 就在这除夕的前一天,当陆离再次出现在济阴城中的时候,五大家族的人彻底坐不住了,他们以为自己是受了项兴翰那厮的诓骗。 只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得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项兴翰输了,不但是输了,就连他自己也被陆离擒获了。 这个消息并不是他们各家打探到的,而是出自于郡守府的一纸告示。 告示的内容十分简洁明了,大致意思就是,原济阴军守将项兴翰,勾结匪类作乱洗劫村庄,如今叛乱已平,项兴翰也被俘获。 如果只是这些内容,还并不足以让五大家族的人坐立难安,最令他们恐惧的是,告示中写道,郡守府准备在今日午时将所有被抓住的叛军全部处死,这其中也包括了项兴翰。 …… 在郡守府的告示张贴出来不多久,五大家族的族长就齐聚了郑府,看得出来这一次他们是真的有一些慌了。 “我早就说了项兴翰那厮靠不住,堂堂的一郡守将坐拥几千大军,居然会在自己的军营里被人擒获,这这这……” “那个姓陆的小子到底是用了什么妖法,仅凭他那郡守府的百十人是如何做到的?” “项兴翰可是朝廷里亲封的武将,那姓陆的小子怎么敢如此的胆大妄为?” “依我看咱们要不然还是派人去上一趟郡守府吧,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先表明态度,料想那姓陆的小子也不会不顾全大局的,毕竟他日后执政济阴就绕不开咱们的帮衬。” “胡老弟,咱们此时前去示弱,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依照那小子的狠厉心性,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 “不错,何兄说的对,就算是和解咱们也不能选在这个节骨眼上。” “无非是多让一部分利益嘛,总比得过被那小子惦记报复要强吧。” 当郑老太爷拄着拐杖进门时,厅内的众人早就已经如同了热锅上的蚂蚁。 “慌什么慌!事情还到最后一步,怎么就如此的沉不住气了。” 就在大堂内争吵不休,众人已经失去方寸之际,郑瑞祥那威严的声音,仿佛给大家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纷杂吵闹的大堂顿时就安静了下。 “郑兄,您可算来了,您快给大伙拿个主意吧。” 此时刘家的家主刘世成已经再也顾不得面子了,他一见到郑瑞祥出现在房门处,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郑瑞祥的面前,在打发走了侍女后,他亲自搀扶着郑瑞祥走向了主座。 “诸位家主切莫要惊慌,想必那郡守府的告示大家都已经知晓了吧。” “是啊,我们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今天一早就有府中下人带回来了消息,您说……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呀。” “以前只是听说那个姓陆的小子在京中行事狠辣,但是谁能想到他居然连项兴翰这种朝廷武将都敢杀呀。” 郑瑞祥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直到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他这才开口道,“诸位当真觉得郡守府敢杀人?” “那郑兄的意思是?” “杀几个兵卒泄泄愤这倒是无可厚非,但是要说他敢杀项兴翰,诸位,你们信吗?莫说项兴翰的身后站着整个扬州项氏,就单说兵部的项尚书,也不是他一个小小郡守能够招惹得起的。” “郑兄此言在理,可是那郡守府的告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呵呵,你们细想,这事情既然发生了,是不是就要有个交代,不然那军营围杀的事情传扬开了,那小子还有什么脸面执政一方?” “郑兄的意思是那小子这是要立威?可是他若是不杀项兴翰,那不就等于食言了吗?” “这事倒是也不难办,偷梁换柱即可,他不是抓了不少的叛军嘛,随便找个体型相似的士卒换上盔甲斩杀了,围观的百姓又岂能分得出真假?事成之后,他只需要派人将项兴翰偷偷送出济阴城即可,到时候说不准还能从项家换来一笔不小的好处也说不定。” 听完郑瑞祥的分析,众人都觉得十分有理,随后他们那悬着的心也逐渐的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何子瑜突然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道,“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是这一切终究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若是那小子就是一个愣头青果真杀了项兴翰,那时咱们又怎么办?” 何子瑜的话,让郑瑞祥有一些不满,这何家觊觎五族之首的位置,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何子瑜向来就喜欢在这种时候打击郑家的威望。 不等郑瑞祥再开口,甘清源就跟着附和道,“何兄所言也并非是没有道理,咱们总该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才好,要知道如果那个姓陆的小子果真敢杀了项兴翰,又岂会不敢动我们?还是要早做防范的为好。” 闻言,郑瑞祥的脸色有一些不好看,但是他却并未发怒,仍是慢条斯理的说道,“诸位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情,我们济阴五族虽然比不得那扬州项氏,但我们根基却是在城中根深蒂固,他就算敢杀了项兴翰,也未必敢再明面上动我们分毫,只要动了我们,他在济阴郡的民心也就散了,这种自毁城墙的事情,我想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听到这里众人都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起初他们只顾得上了惊恐,却忘了他们的家族可是掌握着济阴郡的士林和民心。 “诸位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情即可!” “郑兄还请速速说来。” “事儿是他项兴翰干的,兵也是项兴翰那厮的兵,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闻言众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便领会了郑瑞祥的话中意思。 “诸位可别忘了,这件事情还有刺史府参与其中。” 说罢,郑家老太爷一边轻抚着胡须,一边露出了一个尽在掌握的神情。 “不错,哈哈,不错……” 而余下的几位老家主,先是互相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所有人也齐声笑了起来,大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第300章 罪不容诛 郡守府。 今天的府中显得有一些冷清,原因无他,只因为昨天跟随陆离出战的护卫多数殒命在了军营,再加上归来的护卫多数也都在养伤,所以今天的郡守府内少了许多的人气。 就在陆离坐在书房中筹谋着接下来的计划时,张二河吊着一条手臂从房门外敲门走了进来。 “大人,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陆统领亲自带了五百骑黑羽卫在刑场维持秩序,叛军此刻已经被尽数押送去了刑场。” “伤势如何了?不是说了让你安心休养几日吗?这些事情暂且交由别人去做就好。” “谢过大人关心,比起那些战死的兄弟,我这点小伤算不上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张二河的脸上泛出了深深的愧疚之色。 “这事怪不得你,战场厮杀哪有不死人的。”见状陆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一句。 “如果当时我能带人拿下项兴翰,很多兄弟就不用死了。” “军阵拼杀没有如果,进一步生,退一步死,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安置好那些兄弟们的亲人。” 闻言,张二河默默的点了点头。 “对了,城内可有异样?” “郡守府的告示贴出来以后,城内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很多人都在感谢大人为济阴郡除了项兴翰这一害。” “哦?看来咱们这个项阎罗平日里没少祸害百姓啊,那其余人呢?” 张二河只是稍思片刻,就知道陆离问的是什么了。 “五大家族那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如同往常一样齐聚了郑府,估计是在商量对策吧。” “那群老狐狸这是想与项兴翰撇清干系啊,呵呵,走吧,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赶去刑场看看热闹吧。” …… 由于这次要处决的人数太多,所以此次行刑并没有用城内的法场,而是在城内临时圈出了一片空地。 当陆离来到刑场的时候,这片空地已经被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了。 空地中的这二百多叛军,则是被黑羽卫按跪在地上等待着行刑。 “打死他,打死他!” “打死这个畜生!” 伴随着百姓们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一辆囚车也正自人群让出的道路上,缓缓的被黑羽卫推了进来,而能够享受着独立囚车待遇的人,那自然便是项兴翰了。 押运项兴翰的囚车刚一出现,围观的人群就起了骚动,那些曾经被项兴翰迫害过的百姓们,此时都凶狠的盯着项兴翰,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杀死他!” “杀死这个祸害!” “打死这个畜生!” “苍天开眼了啊……” 百姓们一边叫骂着,一边用地上捡起来的石头就砸向了囚车,那架势,若不是有黑羽卫拦着,他们甚至想冲上前去生吞活剥了项兴翰。 “畜生,你还我闺女命来……” 就在囚车将要被黑羽卫推进中央空地时,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就挣脱了身边男子的搀扶,一头就扑倒在了囚车的前方。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黑羽卫的反应极快,瞬间就结阵拔出了长刀。 “娘,娘,娘你快起来……” 不待黑羽卫再有接下来的动作,那名男子就急忙挤出了人群,他一边去搀扶地上的老娘,一边低头哈腰的对着黑羽卫赔着罪。 “各位官爷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了,我娘他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对不住,对不住……” 说话间,男人的脸上已经全是惊惧了,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黑羽卫的人在看清楚情况以后,并没有发起责难,反而是那名首领模样的甲士,走上前一步,帮着男人一起扶起了老娘。 “大娘你没事吧。” 那名黑羽卫一边询问着老妇人的身体情况,一边还帮着老妇人拍打去了衣服上的尘土。 “哎呦呦,官爷官爷,使不得,这可使不得……”看到黑羽卫的举动,男人有一些受宠若惊。 “大娘,你放心吧,此僚为害百姓罪不容诛,郡守大人今日就会还百姓们一个公道。” 听闻此言,老妇人摸索着握住了黑羽卫的手,然后就想下跪拜谢,这时众人才发现,原来老妇人的眼睛已经瞎了。 见状,黑羽卫连忙扶着老妇人笑着说道,“大娘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啊,你要谢就留着以后谢咱们的郡守大人吧。” “咱们济阴百姓以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也不知道是是谁在人群之中高喊了一声,随后百姓们为陆离的叫好声,就替代了对项兴翰的谩骂声。 …… 伴随着这一段小插曲的落幕,项兴翰的囚车也已经被人押送到了空地中央等待起了审判,而此次主持行刑的不是别人,正是被陆离上任途中捡来的王炳文。 作为一个推崇法治的读书人,王炳文对于此次的行刑显得异常重视,他不但走访了大量的人证,还连夜整理出来了项兴翰的罪状。 此时他正端坐在主位上,一条一条的念诵着项兴翰的罪行,他每读完一条,百姓们便愤怒一分,直到最后,愤怒的百姓们都险些冲破黑羽卫们的围挡。 “犯人项兴翰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此时的项兴翰已经被百姓们用石头砸的遍体鳞伤了,囚衣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可是他却仍然高昂着头颅,眼神之中尽是凶厉。 “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审判本将?!叫陆离出来!叫他出来!我乃是朝廷亲封武将,要杀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济阴郡守来杀,按帝国律即便是要杀本将,也需要将本将送至京城,上报刑部受审,他如此滥用私刑,就不怕朝中言官们的弹劾吗?!” “项统领此刻倒是想起了帝国律法,可是你鱼肉百姓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有没有触犯帝国律令?!” 就当项兴翰在行刑台上歇斯底里的叫喊时,陆离已经不知从何处走到了刑场中央。 第301章 万民归心 听到陆离的声音,项兴翰极力的侧身寻找着陆离的身影,当他再一次看到这个一身白裘的年轻人时,他眼睛里的仇恨再也遮掩不住了。 “陆离,陆离!” 项兴翰一边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一边扭动着他那肥胖的身躯试图挣扎起身,可惜他身后的四名黑羽卫,根本就不给他任何机会。 就当项兴翰在行刑台上几欲挣扎起身之时,一名黑羽卫直接就用膝盖撞碎他的脊椎。 “啊~~~……” 伴随着一声破了音的惨叫,项兴翰的身躯也随之瘫软在了砍头台上。 “项统领,你信命吗?” 此刻的项兴翰虽然是痛苦至极,但却仍是硬撑着侧头死死的盯着陆离。 “看来你是不信咯,不过这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今天怕是躲不掉了。” “陆离,你敢杀我?你当真敢杀我吗?!杀了我,我整个扬州项氏都不会放过你的!你难道就不怕这事后的报复吗?!” 听完项兴翰的威胁,陆离并没有任何表情,他缓步走到了这个胖子的身前,低头与他对视了一会才无奈的说道,“怕啊,怎么会不怕呢,杀了你的确是一个大麻烦,不过本官是给过你机会离开的,可惜你并没有珍惜……” “你何时……” 不等项兴翰把话说完,就听陆离又接着说道,“我虽然不想现在就沾染你这个麻烦,可是我更怕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无处伸冤啊,对了,项统领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曾有梦到过那些被你凌辱致死的女人吗?” “那不过是一群贱民而已,她们能被老子看中宠幸,那是她们的造化,你又……”这一次打断项兴翰话语的是陆离的一只脚底板。 陆离的这一脚跺下,将项兴翰所有的话语都踩回了腹中。 随后满口的碎牙就混合着血水,就从项兴翰的嘴里缓缓的吐了出来。 踩完这一脚之后,陆离根本就不理会项兴翰那副仇恨至极的目光,直接俯身就薅住了他的头发,硬生生提着他那个肥硕的大脑袋,就把他给拽了起来。 陆离将项兴翰提在手中,然后指向了观刑的人群对着他说道,“既然你想活,那么本官就给你个机会,今天只要这些百姓们答应放过你,那么我就不杀你……” 说罢,陆离就松开了手,随意的就将那副如同烂泥一般的身躯丢在了行刑台上。 “你们答应吗!” 陆离的话音刚落,这成千上万的围观百姓顿时就炸开了锅。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这个畜生!” “郡守大人千万不要放过这个畜生啊。” 面对着这些群情激愤的百姓,项兴翰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项统领你也看到了,不是我陆离非要你的命,而是百姓们不肯放过你啊。” 当项兴翰再一次迎上陆离的目光时,他从陆离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到那副调侃的神情,取而代之是一种坚毅的决然。 “放过我,钱、权、名我都能给你,只要放过我,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听上去确实很诱人啊,只不过你觉得你在项家有这么大的价值吗?别挣扎了,今天就算是陛下亲临也救不了你的命,我说的!” 说罢,陆离就对着坐在主位上的王炳文抬手示意了一下,伴随着一支斩杀令牌的落地,两个饱含杀气的文字也响彻了整片刑场。 “行刑!” 王炳文的话音刚落,二十多个裸露着上身的魁梧刽子手就走上了行刑台。 他们在向砍刀之上喷出一口烈酒之后,便齐齐的举刀向天。 “斩!” 砍刀挥下,尸首分离,脖颈处溅出的血花在冰冷的寒风中满天喷洒,随后那些尚有余温的鲜血,就裹着一层雾气涂红了土地。 “好!” “好!” “郡守大人,公侯万代!” 就当陆离收获这一波济阴民心时,人群之中也有一些人正在悄然的退了出去,这些人正是五大家族派来的眼线。 伴随着刽子手的手起刀落,一批接一批的叛军也被不断地压上行刑台,一时间四处滚落的人头,俨然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待最后一批叛军被斩首以后,陆离大步走到了空地中央高声道,“自今日起,济阴郡中官兵犯民者,杀!官员霸民者,杀!” “郡守大人福泽万代。” 就在百姓们高声感谢着陆离的时候,甚至有人喊出了,“郡守大人万岁。” 然而这种时候,根本就没有人会去追究这些。 “明日便是除夕,很多人劝说本官不该在新年之际大开杀戒,但是本官以为能为济阴百姓除去这些祸害,便是给你们新年最好的贺礼!” 陆离在扫视过这些激动的百姓后,压了压手继续说道,“诛杀这些祸害只是其一,本官得知自项兴翰赴任这济阴守将后,从百姓手里巧取豪夺了不少的土地,此事待本官查明详情以后,会将这些土地一一归还到失地百姓们的手中!” 若是说刚才百姓们只是在为能出了一口恶气而激动,那么现在陆离所说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了。 听到陆离的许诺后,很多家中被迫失田的百姓们,齐齐下跪对着陆离拜了下去。 “郡守大人真是活佛在世啊……” “苍天开眼了啊……” “愿上天保佑郡守大人长命百岁……” 看到这些百姓们纯朴憨厚的模样,陆离觉得就算是自己将来要与整个天下的世家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明日郡守府将会按人头为每一位济阴百姓发粮发肉,济阴郡同贺新年!” “谢过郡守大人。” 谢恩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陆离也在百姓们感激的目光中离开了刑场。 伴随着陆离这最后一句话的出口,他在这群百姓们心中的威望也到达了顶峰。 …… “公子,济阴郡可有二十多万百姓呢,您这样按人头的发粮发肉,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呢。” 马车上,小青竹一边往小火炉里添加着炭火,一边对着陆离轻声念叨着。 而陆离正倚在车壁上,一脸肉疼的看着车顶,此刻那个视财如命的西北少年仿佛又回来了。 “这已经是你说的第三遍了,不要再提醒我了。” 说罢,陆离就翻了个身,悄悄的用手捂住了胸口。 第302章 第六家族 当以五大家族为首的利益集团,在得知了陆离真的斩杀了项兴翰后,他们除了震惊就只剩下满心的不解了。 在他们的预料中。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出发,陆离都只会是做个样子走个过场而已。 但陆离就是这么出乎预料的把项兴翰当街给杀了,杀的大张旗鼓,杀的不留余地。 他们之所以会这么震惊,那是因为他们已经认定了陆离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聪明人。 然而就是这个聪明人,却做出了一件在他们眼中看来是极为愚蠢的事情来,这让这群精于算计的老狐狸,无论如何也无法想通。 …… “好!” 当一名下人将这个消息带回到皇甫家中的时候,这一位济阴城中的巨商家主皇甫云,当即就兴奋的扔下了手中的书籍,急忙追问道,“消息属实吗?” “回禀老爷,此事千真万确,小人就站在观刑的百姓中,看得真真的。” “好好好,你先下去吧,去把几位少爷喊来书房。” 皇甫家在济阴郡中,无论是从财力上,还是权势上,都是不弱于五大家族的存在。 只因皇甫家乃是外迁来的济阴,且是商贾出身,因此城内的乡绅官吏都不怎么待见这济阴实际上的第六家族。 皇甫家虽然在济阴城中处处受到排挤,但奈何其家族的生意做的实在是太大,走商多年结交了不少的权贵,因此纵是他们都不待见这个家族,却也始终无人愿意去轻易招惹。 “父亲。” 在下人离开不久后,三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就走进了书房,他们正是皇甫云的三个儿子,老大皇甫策,老二皇甫文,老三皇甫元。 “城内的消息你们都知道了吧?” 听到皇甫云的问话,兄弟三人互相对视一下后,就齐齐点了点头。 “咱们皇甫一族来到济阴郡已有三十余年,当年你们的爷爷带家族迁来此地,就是看中了此地商路的地利,奈何皇甫家终是无人进入仕途,咱们皇甫家的产业虽是庞大,但却是始终都不被此地的名流乡绅们所接纳啊。” “父亲的意思是说咱们皇甫家的机遇到了吗?” 听到皇甫云又在老调重提,皇甫策眼泛精芒当即就猜出了老爹的心意。 “不错!为父准备将皇甫家的这一注,压到咱们这位新任郡守的身上,此番叫你们前来,便是想与你们兄弟几人商议此事。” 此言一出,兄弟三人都没有着急作答,书房内在安静了一会后,皇甫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父亲,此事事关皇甫家业的兴衰,您对此有几分把握?” 闻言皇甫云没有答话,只是满脸严肃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只有三成把握,就把整个皇甫家的前途全都压上,这会不会风险太大了一些?” 当兄弟三人看到皇甫云伸出的手指时,他们虽然面露担忧,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反对。 “父亲,这件事情我们为何不再等一等呢?等到咱们这位新任郡守度过此劫,咱们再上他这条船也不迟啊。”听到这里,皇甫策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策儿,这些年你虽然把家族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官场却不是商场。商场上的隔岸观火,审时度势的那一套,放在官场上不是完全通用的,若是咱们皇甫家只是想与郡守府结个善缘,那倒是不妨再等一等,等到局势明朗,咱们再下注也不迟,可是为父想让皇甫家再进一步,只有那样那些饿狼们才能不敢再把咱们皇甫家当做是肥羊啊,你们得知道,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不是一回事。” “那父亲为何就偏偏的选中他了呢,虽然从咱们这位陆大人到任以来的举动来看,是有一些手腕的,可是他终究是太过年轻了一些。” 看到三个儿子都露出了相同的忧虑,皇甫云倒是没着急着解释什么,而是先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封密信。 “你们三人先看看这个吧。” 这封密信记载的内容,正是皇甫云派人去京城里打探来的陆离底细。 兄弟三人在看完密信后神色各异,尤其是陆离率军围杀白虎营之事,更是让兄弟三人心惊。 “单说他斩杀潘云章还能全身而退,只此一条,咱们这位陆郡守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就不用为父多言了吧。” “确实,潘云章乃是幽州刺史潘鸿辉的独子,还是淮王府的郡马,就凭他的身份就不比项兴翰的低,斩杀这种人物陛下还能力保,这陆大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莫不是先帝隐藏的皇亲国戚?” “这些都不重要,只需要记住一点就好,咱们这位新郡守以后必然是前途无量,皇甫家若是能依附上他,就等于是依附上了皇家,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咱们皇甫家就能高枕无忧一日,日后随着郡守大人官职的水涨船高,你们兄弟三人说不准也有迈进朝堂的那一天。” 听完皇甫云的分析,兄弟三人若说是不心动那是假的,在当下社会,没有人能抵抗得住迈入官场的诱惑。 可是兄弟心动归心动,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隐忧。 “按父亲所言,陆郡守定然是前途无量,只是……” “只是什么?” 听到几个儿子的疑虑,皇甫云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是谨慎的询问起了原由,从这就能看得出来,皇甫云对待兄弟三人那是十分看重的。 “按密信所言,咱们这位新郡守树敌实在是太多了,他有陛下为其撑腰,兴许不怕那些明里暗里的报复,可是咱们皇甫家呢?咱们此时支持他,就等于把整个皇甫家搬到了台面上,孩儿怕到时候郡守府承受不住压力,会做出那弃车保帅之举。” “风险总归是有的,可是你们以为这些年以来皇甫家就没有过那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吗?虽然皇甫家的生意做的顺风顺水,可终究是无根浮萍,若不是处处出让利益,哪来家族的平安啊,还记得前些年项兴翰到任后,欲夺取咱们草原生意的时候吗?若不是为父早就将许多的朝堂官员拉进来参股,咱们皇甫家怕是早就衰败了……” 听完皇甫云的讲述后,兄弟三人异口同声道,“任凭父亲大人做主!” 第303章 潜移默化 除夕,清晨。 今天的济阴城门比往日里早开了一个时辰,只是为了能让济阴城周边的百姓们提前的入城。 在郡守府今日会发粮发肉的消息扩散开以后,很多居住在城外的百姓们,已经连夜的就来到了城下。 城门打开以后,与百姓们一同入城的还有许多郡守府的大车,这些大车中装的就是陆离今天要分发的肉食。 为了让百姓们过年能吃上一顿肉,陆离在到任后不久,就已经让高湛联系纳川商会的商号们筹备了。 纵是有纳川商会再为此筹办,这么多的肉也仅仅是除夕这一天才堪堪抵达济阴城。 …… “大家都排好队,每个人都有,不要争抢!” 自从上任郡守与城内的乡绅们狼狈为奸以后,济阴郡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天还蒙蒙亮,城内的街道上就已经是人声鼎沸。 百姓们一遍高声的为陆离歌功颂德,一边随着人群向着郡守府的几处发放地点涌了过去。 “所有人都拿好郡守府发放的粮票,每户一张粮票,领肉十斤,粮食一石!” 几处发放地点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郡守府的人正拿着铜锣一边敲打,一边对着人群梳理着秩序。 “人人有份,人人都有,大家不要挤,排好队领取!” 这些赶早过来领粮的百姓,多是一些居住在城外的百姓,就在入城的前一刻,很多人都还在怀疑郡守府的告示是真是假,直到那些沉甸甸的肉提到手中,他们才相信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这些城外的百姓多是一些家中的男人自己过来的,因为提前不知道郡守府发放的数量,所以当他们拿到东西的时候,很多人就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要知道这十斤肉和一石粮食可并不轻,就算是有把子力气的庄稼汉子能够拿得动,但是也绝没办法将东西独自扛回家。 好在陆离早就为他们想到了这一点,今天他不只是发粮发肉,还准备了许多的车马,来帮助这些远道的百姓们运送。 领完东西的百姓,只需要将自己的村名报给郡守府,然后郡守府的人手,就会让他们把领取到的东西,放到相应的马车上,待马车装满后,就会出城帮助他们送到村口。 济阴城中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热闹异常,只是那些商铺集市却是无人问津。 这本该是百姓们采买的年货的最后一天,放在往常,很多今天还开张的铺子,就是想再趁机赚上一笔的,然而城中所有百姓都去郡守府的发粮地点排队去了。 见此情景,那些商铺的掌柜们无不是在骂骂咧咧中关上了铺子,而那些少数还在坚持的铺子里,伙计们也多是心不在焉的等待着掌柜下令打烊。 “唉~看来今天开张想赚钱是无望了,滚滚滚,滚回家过年吧,今天打烊了,你们也早点去领东西吧,别等到去晚了郡守府把东西发没了,到时候可别找我来要!” 一个布铺的掌柜,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笑骂着自家的伙计。 “得嘞,掌柜的好人有好报,长命百岁……” “滚滚滚,赶紧滚……” 就在这一片嬉笑中,又有几家铺子插上了门板。 此刻还在坚持营业的铺子,就只剩下那些乡绅家的产业了,由于他们铺子里的伙计多是一些家奴,所以这些铺子的掌柜们并不太在意他们的想法。 “掌柜的,小的能不能给您告个假,今天郡守府中发粮,我家中只有一个老娘,她年纪大了,我怕她背不动那么多粮食,我想……我想……” 说话的是一名体型精瘦的男子,他在看到街道上穿梭不绝的车马后,终于鼓起勇气对着自家的掌柜开口了。 “哼,告假?我给你放假了,这铺子里的买卖还做不做了?!你是想让我亲自去给客人们端茶倒水吗?” 今日无客,这名中年掌柜本来就生了一肚子气,伙计算是撞到枪口上了,直接就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他娘的,这是有钱没地方花吗?白白的便宜了这群贱民,沽名钓誉,我呸!” 这名胖掌柜走到门外,看着街道上那些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百姓,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伙计很想告诉他,今天是不会有生意上门了,可是他又哪里敢触这个霉头,毕竟现在正在闹粮荒,想要找份养家糊口的伙计太难了。 “怎么你是不是不服气?” 掌柜的一转身,正巧看到了伙计那副不忿的目光,当即就将怒火全部发到了他的身上。 他先是一巴掌甩到了伙计的脸上,随即便将他一脚踹倒在地。 “喂不熟的白眼狼,老子当初收留你,就是看在你家老娘没钱买药的份上可怜你,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为了一点粮食就想要忤逆老子?” 店铺内一共有三名伙计,剩余的两人看到同伴挨打后,甚至都不敢上前去搀扶。 “没有我当初给你一口吃的,你娘早就死了!喂不熟的狗东西,现在就想反水啊,你还敢瞪我!你再瞪我!” 说话间,胖掌柜又朝着精瘦的伙计身上踢了几脚,这几下很重,但是胖掌柜还是显得不解气。 就在胖掌柜以为这个伙计还会像以往那般屈服时,却不料想,伙计起身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头就把胖掌柜撞了个趔趄。 “姓宋,你不要欺人太甚,是,当初是你收留了我,我才有钱给我娘治病,但是我给店铺白干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还清了,这些年你除了管我一口的,没给过我一分钱的工钱,我们在店铺里任劳任怨,你什么时候拿我们当过人看,我何四不欠你什么了!这份活计老子不干了!现在郡守府四处招工,我就算是去采石烧砖也饿不死我和老娘!” 说罢,这名精瘦的伙计就甩了身上的衣服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铺子,只留那名胖掌柜跌坐在地上愣愣出神。 其余两伙计见状赶紧上来搀扶,却被胖掌柜一把给甩开了。 只是他在起身以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对着那两名伙计说道,“看什么看,今天铺子打烊了,你们也赶紧去领粮吧,妈的,郡守府愿意花钱,这东西不拿白不拿!” 看到胖掌柜的反常举动,这两名伙计虽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一脸高兴的去插门板了。 其实并不是胖掌柜突然的良心发现了,只是刚才精瘦的伙计的话提醒了他。 现在的济阴城不再是从前了,此时的城内并不缺少谋生的活计,如果他再去刁难这些活计的话,明年怕是就会无人可用了。 陆离来到济阴郡后所做的事情并不算太多,但是这桩桩件件都让这里的百姓们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好处。 第304章 赎人 就当陆离这边如火如荼的分发着东西时,在这几处分发地点的人群之中,总有那么几双眼睛躲在暗处盯着现场的情况。 随着天光大亮,这些人也悄悄的退出了人群,随之来领取食物的百姓数量也逐渐的达到了顶峰。 …… 郑府大堂。 郑老太爷正在与其余四位家主商量着事情,就见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府中的下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启禀老爷,郡守府中的存粮数目已经探明了,按照他们现在的分发速度,郡守府的库粮绝对撑不到中午。” “好!再探再报……” “还是郑兄高瞻远瞩啊,郡守府今天若是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来分发,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就当五大家主在得知了陆离承诺为全郡百姓分发粮食时,郑瑞祥已经联合了城内所有的粮铺禁止了售粮。 “郡守府想要沽名钓誉博取威望,咱们只需要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便能绝了他的如意算盘!” “哼,济阴郡共计不下五万户百姓,就算是按一户一石粮食来算,也需要足足五万多石粮食,何况郡守府还需要供养济阴郡的给养,老夫倒是要看看咱们全部卖给他粮食,他拿什么来分发给百姓!” “这次定然叫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胡老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呵呵,你以为郑兄此番作为只是为了让郡守府难堪吗?非也,非也……” “哦?何兄快说说高见。” “哈哈哈哈,你们还是问问郑兄吧。” 何子瑜给大家卖了个关子,就重新把话题引回到了郑瑞祥的身上。 见到大家都将目光投了过来,郑瑞祥先是轻抿了一口茶水,这才开口解释道,“老夫已经在百姓之中埋藏进去了许多心腹,只需等到郡守府无粮可发之际,他们便会站出来煽动民心,这次保管叫那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见郑瑞祥说的头头是道,但是胡广孝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这些粮食毕竟是郡守府免费为大家分发的呀,即便是到时候无粮可发,百姓们也不至于会闹事吧?” “胡老弟这就不懂了吧,百姓们向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他们在见到有人已经领取到粮食以后,只会觉得是自己吃了亏,那时就不会再有人去感念郡守府的恩情了,这就是人心,还是郑兄技高一筹啊!” 何子瑜在为胡广孝解释完以后,还不忘在最后又吹捧了一句郑瑞祥。 …… 同样的消息正在济阴城中快速的蔓延着,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想要投靠陆离的皇甫家。 “父亲,城内的粮铺已经全部关门了,这一次郡守府怕是真的要到麻烦了。” 皇甫策从外面回来以后,就直接来找到了皇甫云。 “哈哈,好好好!” 见到父亲高兴的神情,皇甫策有一些不解的问道,“父亲为何这般高兴啊,依孩儿料想,那五大家族是定然不会放过这种天赐良机的,他们必然会趁机煽动百姓向着郡守府发难。” “哪里来的天赐良机,这一切恐怕都是那几个老狐狸在背后推动的,目的就是想要打击郡守府的威望。” “那父亲为何还如此开心呢?” “咱们皇甫家投靠郡守府正好还缺少一个契机,眼下这机会不就来了吗?哈哈……” “父亲的意思是,皇甫家会出粮助他?” “还有什么事能比雪中送炭更能让人感念的恩情吗?咱们皇甫家的存粮虽然算不上多,但是至少能帮助郡守府应付过着燃眉之急!叫上你的两位弟弟速速去准备吧。” “父亲放心,孩儿定然将此事办妥!” …… 郡守府。 “大人,城内的粮铺均已关门,而府中的存粮差不多已经见底了。” 就在这城内暗流涌动之际,张二河也自外面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 “早就料到那群老狐狸会有这么一手了,无妨,你先去维持住百姓们的秩序,粮食的事我来想办法。” …… 半个时辰后,济阴城外的一片密林。 当陆离携人赶到的时候,陆大勇已经带着五百济阴军在此等候了。 “哥!”陆离刚从马车上下来,陆大勇就翻身下马迎了过来。 “人到了吗?” “都到了。” 陆离所问的人,可并不是陆大勇今天带来的这五百骑兵,而是州府的济阳军。 随着密林深处传出来一阵响动,随后便见到一队队的士卒,押送着许多的大车走了出来。 为首的将领在见到陆离的身影后,就迅速的打马独自走了过来行礼道,“见过陆郡守。” 见到来将器宇不凡,陆离也拱了拱手回了一礼。 “我家统领何在?”在与陆离行礼后,这名将领也不磨叽,当即就对着陆离询问道。 “将军还请放心,我陆离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在验过货后,我自然会把你们的安统领还于你们。” 说罢,陆离便拍了拍手,随后几名护卫就从一辆马车上,押出来了一个带着黑色头布的魁梧男人,此人正是安弘方,而此次的密林会面就是为了赎人。 在安弘方被护卫带上前来后,陆离佯怒的对于护卫们责斥道,“怎们还不给安统领摘下头布。” 伴随着陆离的话音落下,裹住安弘方的头布也被人给摘了下来,由于许久没见过阳光,安弘方艰难的眨着眼睛适应亮光。 “末将来迟,还请统领恕罪!” 在确认了安弘方的身份后,那名济阳将领当即就翻身下马跪拜了下去。 在看清楚来人后,安弘方都快哭了,他知道这是有人来救他了。 就在这边还在上演一出救主大戏的时候,陆大勇也已经命人将所有的大车都清查完了。 “哥,货物没问题。” 听到陆大勇的话后,陆离点了点头,转而就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对着安弘方说道,“安统领,这两日来多有得罪,还请将军能够海涵。” 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笑脸,安弘方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奈何当下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他只能陪着陆离尴尬的笑了两声。 “呵呵……郡守大人说笑了,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 此刻的安弘方,除了想要赶紧的回到州府,就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第305章 利益捆绑 在陆大勇清点完这些赎人的车马后,陆离也很痛快的将安弘方交给了对方,然后双方在一种很微妙的气氛中,各自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粮食啊?” 护送着车队入城后,陆大勇才十分不解的向着陆离询问道。 “咱们这位安统领手头不宽裕,他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银来,就只能用他军中的粮草冲抵赎金了。” 回城的路上陆离并没有再坐回马车,而是乘骑着一匹战马和陆大勇并排前行着。 “足足四万石粮食,哥,你这是从那厮身上敲下来多少好处啊。” 陆大勇又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车队,这才一脸崇拜的看向了陆离,而陆离则是没好气的回道,“你把哥当成什么人了,这叫归还,懂吗,归还!这些粮食可都是咱们济阴百姓的民脂民膏,我现在把它们要回来,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嘿嘿,难怪魏叔以前总是说你生财有道。” 忽闻魏开山的名字,兄弟二人齐齐陷入到了沉默,往年新年,兄弟二人都是陪着魏开山过的,而现在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 郡守府正门。 当陆家兄弟二人护送着车队归来之时,郡守府负责卸车的人手也早已等候在此处,马车刚一停下,就有人将这些粮食分别送往了各处的发粮地点。 此次安弘方的赎金共计三十万两白银,这些钱财的大头虽然都被刺史蔡俊德拿走了,但是陆离却把这笔账,全部都算到了安弘方的头上。 只是安弘方虽然贵为州府主将,但是一时间也凑不出这么多的现银来,所以陆离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以军粮充抵。 安弘方虽是极其不情愿,奈何自己的小命现在掌握别在人手里,最后也只能无奈的答应了。 双方最后达成的赎金分为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现银十万两,剩余二十万两则是用五两一石的粮价进行了折算,这也是昨天陆离会承诺发粮的原因所在。 就在郡守府这边卸车卸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又有一只规模稍小一些的车队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而这只车队上装的也同样是粮食。 就在陆离站在府门前,正一脸疑惑的看向车队时,一名器宇不凡的年轻人,已经走上前来对着他拱手作揖道。 “拜见郡守大人。” 陆离先是满脸不解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名陌生男子,随后才回礼道,“公子是?” “在下皇甫策,乃是皇甫家主皇甫云的长子。” 陆离来到济阴郡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所以他对这济阴第六家族的名头自然不会太陌生。 “哦?原来是皇甫公子啊,久闻皇甫家乃是济阴郡的第一经商世家,本官早该登门拜访的,只是碍于政务繁忙,这才给耽搁了下来。” 陆离虽然还不曾接触过这个皇甫家的人呢,但是此刻他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原因无他,只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知道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自己想要在济阴郡彻底的扎下根,日后就少不了这些家族的帮衬。 “郡守大人言重了,是皇甫家拜会来迟,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双方在客套了几句后,陆离也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公子所来何事?” 说话时陆离又忍不住看了皇甫策带来的那些大车一眼。 “此乃家父命在下送给郡守大人的礼物,这车内装运的是一万五千石粮食。” 一听到粮食二字,陆离当即就明白了皇甫家的用意了,随之他看向皇甫策的目光也变得更加真诚了几分。 “皇甫家主有心了,还请皇甫兄代为转达谢意,就说我陆离年后必当亲自登门拜谢。” 在看到陆离收下了皇甫家的善意后,皇甫策料定陆离今日会很忙,所以也不多做停留,只是又含蓄了几句后,就作揖告辞了,与聪明人打交道无需太多的言语。 目送着皇甫策离去的背影,陆离开口喃喃道,“皇甫家,皇甫家……” “哥,这个皇甫家此时送来这么多粮食,会不会是在图谋不轨啊。”在皇甫策带人走远了以后,陆大勇才对着陆离疑惑道。 “这哪里是在图谋不轨啊,这个时候他们向郡守府表达善意,就等于把整个皇甫家,全部都至于到了济阴乡绅的对立面,皇甫家的这份大礼,当真是不小啊。” “那你的意思是,这个皇甫家是绑上咱们这条贼船了吗?” 陆大勇的话音刚落,脑袋上就重重挨了陆离一巴掌。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望着陆离负手离开的背影,陆大勇委屈的像是一个孩子,待陆离走远后,他才敢小声的嘟囔着,“怎么又打我,我说错什么了啊,也就是我打不过你……” “别在我身后说我坏话,你哥的耳朵是很灵的,滚去把皇甫家的粮食送往军营,晚上早点回家过年……” 在听到郡守府内悠悠传来的话语后,陆大勇开心的答了一声“好嘞”,就屁颠屁颠的带人离开了。 …… 由于大批粮食的及时出现,这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乡绅们,又一次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一次五大家族非但没能给陆离造成任何的麻烦,反而是让那些追随于他们的家族,又看清楚了几分郡守府的实力。 “将刚才带头煽动百姓的几人拿下!” 在一处发粮点,张二河正带人抓捕了几个妄图煽动百姓闹事的人,刚起骚乱的人群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大人冤枉,冤枉啊,郡守府若是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来,我等不要了还不成吗?” 就在张二河带人将几个刚被揪出来的闹事者按在地上捆绑时,这些人还在大声的呼喊着冤枉,试图激起周围百姓们的同仇敌忾。 只是随着源源不断的运粮马车出现,百姓们又哪里肯受这几个人挑唆蛊惑。 见到这些人被按在地上,更是有百姓不顾护卫们的阻拦,硬是挤出人群冲上前去踢了几脚。 “白眼狼!郡守大人发粮发肉,爱民如子,岂容你们这群狗东西在这里胡说八道!” 百姓们就是这么的淳朴,在切实的利益面前,他们不容许任何人对陆离进行污蔑。 这一刻陆离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就是将自己和百姓们的利益捆绑到了一起。 第306章 藩王入京 在济阴郡举城欢庆的时候,京城里同样也是热闹非常,这其中除了有新年的原因以外,还发生了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那就是藩王入京朝拜。 虽然藩王无诏不得入京,这是高祖立国时定下来的铁律,但是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 由于今年是小皇帝登基称帝的元年,按照祖制藩王们是需要进京朝贺的,这也使得粮荒之后的帝都,重新的又热闹了起来。 …… 落雷坡驿站。 这里是北方之人入京前的最后一处歇脚地,当初陆离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处年久失修的破败小酒楼。 然而自从这里的驿丞李原傍上了陆离之后,在纳川楼的帮助下,曾经的残破小楼早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现在的落雷坡驿站,不仅占地面积是原先的十几倍,就连曾经残破的小楼也早已变成了豪华的楼宇,俨然已经是另一处纳川楼分店的模样了。 对于此事,朝廷里也有不少的言官弹劾过,说陆离这是公器私用,只是奈何所有人都知道,现如今帝国驿站的经营现状。 因此此事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回应,最后只被小皇帝一句,这里是京城的门面就给敷衍过去。 可是谁都没有想的是,这处驿站却成了纳川楼的又一处聚宝盆。 这里不但在赚取着往来客商的银钱,也同样将手伸向了那些入京官员们的腰包。 以前官员们在驿站中落脚是完全免费的,可是这里自从被陆离接手了以后,就变成收割官员们钱财的销金窟了。 陆离将此处驿站重建以后,不但将纳川楼的菜品照搬了过来,还命这里的驿丞将驿站里的客房全部都划分了等级。 对于往来的客商来说,这里是一处不可多得的酒楼,而对于入京的官员,此处就成了收割他们的镰刀。 陆离让驿丞在驿站外挂出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此处驿站为朝廷与纳川楼合营之所,往来官员可以免费入住,但是吃饭得交钱。 如果只是这些倒是还没有什么,最损的是,陆离让李原准备了几处非常简陋的客房,作为了招待官员们的落脚之地。 每当官员们表现出不满的时候,李原就会殷勤的上前给他们推荐那些收费的昂贵院子。 初时那些官员们还并不买账,只是当遇到其他官员换了客房以后,其余官员为了不丢面子,他们也只能乖乖的跟着掏钱换房了。 而那些特意为官员们准备的客房,少则一天几十两,多则上百两,当然了,也有官员曾经为此闹过事,只可惜陆离就连这个也早为他们算计到了。 落雷坡驿站离着小青山的练兵谷底并不远,陆离让孙虎每天都会派一队甲士过来轮值。 有了这些曾经敢屠灭白虎营的甲士存在,从此之后,就没有任何一个往来官员,敢在这里造次了。 如今随着落雷坡驿站的声名远扬,此地已经渐渐变成了一处官员们攀比财富之地了。 …… 今天的落雷坡驿站,虽然没有了那些往日里往来的豪商,但却是有史以来聚集着最多贵人的一次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就藩北地的藩王们,都落脚在此处等待着今日的入京朝贺。 驿站外被这些藩王的随从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到处都停放着藩王们的豪华车驾。 而驿站客房中则是藩王们的侍女们,正在为他们穿戴着今天朝拜的贺服。 随着一辆辆的豪华马车离开,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驿丞李原的脸上笑容也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李原坐在柜台后数着一沓沓厚厚的银票,一边感叹着这些王爷们的家底丰厚,一边在心里骂着他们都是冤大头。 只因为这些藩王们在这里一两日的花销,就抵得上驿站以往一两个月的收入了。 就在李原俯身在柜台后梳理着账册的时候,驿站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少女音声。 “有人吗?” 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十分清秀,只是她身上穿戴的皮裘稍显破旧,这让她的姣好面容略失了几分颜色。 就当李原放下账册从柜台后走出来的时候,门口处又出现了一名头发花白的慈祥老者。 “今天驿站已经被贵人们包下了不对外营业,歇业了,歇业了。” 不待李原走上前去询问,驿站里的跑堂小厮已经走过去开始赶人了。 这名小厮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李原那个驱赶陆离去屋檐下躲雨的远房亲戚。 “怎么和客人说话呢,不长记性的东西。” 小厮被训斥完了也不敢还嘴,只能悻悻的重新带人去收拾驿站了,而李原在训斥了他之后,这才转而亲自迎到了门前。 “老人家有何事啊?”说话间,李原已经将这一老一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随着落雷坡驿站的声名鹊起,李原的眼光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小驿丞可比了。 他虽然没从这二人身上看出他们携带着什么彰显身份之物,却从老人的身上隐隐的看出了一丝上位者的从容。 “这位先生可是此地的驿丞,打扰了,我们爷孙二人是自辽东而来,前来京城之中寻亲的,途经此处驿站实在是饥渴难耐,这才冒昧叨扰前来求一顿饭食。” “当不起一声先生,在下确为此地驿丞,只是今日驿站不接外客,不过……” 说话间,李原向外面张望了一眼,才接着说道,“不过只是这一顿饭食倒是也没有什么,二位先随便坐,我这就差后厨为你们准备一顿热饭。” 今天的驿站已经被藩王们给全部包下了,李原本想拒绝的这二人的,但是也不知道是出于可怜还是什么,最后李原还是同意了给他们送上一顿热饭。 “爷爷,京城不愧是京城,就连这里的驿站都比别处要气派许多呢。” 闻言,老人也四下打量起了驿站,随后便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是啊,这一别十几年,我也老喽……” 第307章 帝师 李原见这爷孙二人吃的香,就为他们烫了一壶好酒,“老人家尝尝咱们京城的佳酿。” 老人接过酒也不客气,放在鼻尖轻轻的嗅了嗅就一饮而尽了。 “爷爷,您慢点喝,郎中说过您不能再这样没有节制的喝酒了。” 少女的话音刚落,老人握杯的手就停留在了半空,随后就见老人一张老脸涨红,许久才微微的张嘴吐出了一口酒气。 “呵呵,老人家这酒可烈啊,你慢着点喝。” 老人的酒量虽然极大,但还是头一次喝到这么烈的酒水。 他咳嗽了两声,才有一些尴尬的说道,“这酒怎么会如此的浓烈啊,这比起辽东的烧刀子,可是烈了不知道多少倍啊。” “哈哈……此酒乃是纳川楼独门酿造,酒虽烈,但是醇香无比。” 闻言,老人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他在小口品尝了一下后,就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则是露出了一个极为满足的笑容。 “好酒!当真是好酒!老夫从前喝的京城佳酿虽然也都不错,但是比起这酒来,就显得软绵无力了,此酒如此之烈,却能做到至香至纯,难得,难得啊,也不知是何人竟然能酿造出如此佳酿,若是有幸,老夫一定要亲自拜会拜会,好酒,好酒,回味无穷啊。” 见老人对酒颇有研究,正好四下无事,李原也就顺势在老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攀谈中李原才得知,这老人虽是辽东人,却也曾经在京城里居住过很多年,只是后来不知是何故又回到了辽东。 至于他离开的原因,李原也没有过多的追问,在他想来,定然是老人在京城里混不下去了,这才又回到了老家,这种揭人伤疤的事情,李原是不会去做的。 然而这一次这位八面玲珑的驿丞却是想错了,老人离开京城并不是因为在京城里混不下去了,反而是因为混的太好了,这才不得不主动的离去。 老人名叫邬鸿漪,这个名字曾经在帝国上层可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很多年轻官员可能对这个名字会感到有一些陌生。 然而对于那些年纪稍大一些官员来说,这却是令他们只是提起来,就会感到心颤的名字。 邬鸿漪虽然没有在朝廷里担任过任的何官职,但是他却有着一个超然的身份——帝师。 这个帝师可不是现在小皇帝的老师,而是已故去天武帝的老师,也就是小皇帝赵广的师公。 当年天武帝是起兵坐上的龙椅,由于得位不正,邬鸿漪为了帮其巩固皇权,曾经帮助天武帝明里暗里做过许多的脏活。 因为邬鸿漪的手段过于狠厉,所以他在朝廷里的仇家非常多。 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些底子不干净的官员,在夜里听到这个名字都不敢点灯照亮,后来邬鸿漪就得了一个黑衣帝师的绰号。 天武帝对这位老师非常的倚重,他曾经多次想要委任其坐上相位辅政,但是都被邬鸿漪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按照邬鸿漪的说法就是,自己只是一双干脏活的血手,如今自己清算的官员太多,以至于被很多人所记恨,为了减少天武帝日后的执政阻力,就算天武帝不杀自己,自己也应该功成身退离开京城。 关于这位传奇帝师的传闻还有很多,坊间也曾一度盛传,天武帝之所以能在九子夺嫡中胜出,邬鸿漪的谋划可算是居功至伟。 这些传闻也并非都是无据可依的,因为邬鸿漪不但擅长于谋划,更是精通于兵事。 天武帝麾下的很多大将,都曾经是邬鸿漪的学生,这其中就包括了最善屠军的漠北屠夫定远侯,而陆离小屠夫的绰号也是由此而来。 凭此来看,若是说天武帝能够坐上那张龙椅和邬鸿漪没有关系,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至于历史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到现在也都已经无据可考了。 就是这样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帝师,却在花甲之年又重新来到了京城。 这件事要是被人传扬出去,帝国里的很多官员怕是就无法过好这个新年了。 而此刻就是这样一位曾经权倾朝野的人物,却像一位老农一般在与驿丞李原闲聊着家常。 “驿丞大人,你这里不仅酒好,就连饭菜也是美味无比啊。” 由于刚才太饿,爷孙俩只顾着塞饱肚子了,直到这时,邬鸿漪才品尝出了这些饭菜的与众不同。 要知道能得邬鸿漪夸奖的酒菜必然不会是凡品,他曾经位居帝师,虽然不爱财,但是天武帝给他的吃喝用度,可都是皇宫里顶级的。 而现在他却被一所驿站的酒菜折服了,这又怎能令他不惊奇。 “这些饭菜可都是纳川楼里的招牌,哦,我忘了,老人家久居辽东不曾听闻过纳川楼的名号,这纳川楼可是现如今京城里的第一酒楼,我听闻就连陛下的御厨也是从纳川楼里送过去的,您老今天算是有口福了,这些酒菜若是放在纳川楼里没有个百八十两的银子,你就甭想吃到了,更何况那里还是会员制的,你就算是有钱也进不去啊。” “何为会员制啊?”听到这个新奇的名词,邬鸿漪有一些好奇的问道。 听到邬鸿漪的询问,李原有一些尴尬,刚才只顾着吹牛了,他都忘记自己对于纳川楼的经营也是一知半解了。 “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懂,听说就是要先交一笔银子办理一个会员牌,按照缴纳银钱的数目,来为食客划分等级,等级不同,在纳川楼中的待遇也就不同,听说纳川楼里最低级的会员牌,都在黑市里卖出了不下千两白银的高价呢,嘿嘿,咱们这驿站就是由纳川楼出钱修缮的。” 听完李原的解释后,邬鸿漪对这个纳川楼就更加的好奇了,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默默的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多谢驿丞大人的款待,时候不早了,就不多叨扰了,青青咱们走吧。” 酒足饭饱,爷孙俩并未在驿站中久留,在起身向李原道谢作别后,少女就搀扶着邬鸿漪走向了院子里的驴车。 第308章 新军 少女赶着驴车行走在宽阔的驿路上,而邬鸿漪则是正倚靠在驴车的一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往来的商队。 “咱们这位小陛下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他父皇在位的时候,这里可没有这么宽阔的驿道。” “爷爷不是说过朝廷里连年亏空吗?陛下又是哪里来的银子修缮驿路?” “兴许是陛下找到什么赚钱的门路了呢,等咱们见到他,爷爷帮你问问。” 说话间,邬鸿漪的视野尽头就出一道黑线,随着驴车向前行驶,这道黑线也在被慢慢的放大,没过多久,一座巨城就落在了二人眼前。 邬鸿漪眺望着这座古往今来的第一雄城,心里百感交集,当年他从辽东来到这里,又从这里悄无声息的离去,这一晃眼,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 朝歌城。 这是一座历经了几代帝王一直在不断修筑的巨城,这座城不仅仅是占地巨大,就连这里的城墙高度,也是其余城池的两倍有余。 当青青和邬鸿漪的驴车来到城下时,城门处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老哥,这玄武门怎么会如此拥堵啊?” 在人群的外围,邬鸿漪向着一个背着竹篓的佝偻老农询问道。 “听口音是外地人吧。”老农见来人颇为和善,也就驻足和邬鸿漪攀谈了起来。 “是啊,我们爷孙二人是辽东来京访亲的。” “这也难怪你不知道,今天可是藩王们入京朝贺新帝的大日子,城门前那些车马可都是一个个货真价实的王爷呢。” “这藩王朝贺我倒是路上听人说起过,只是他们为何堵在城门处不入城去啊。” “唉,是王爷们的护卫和城门守军发生了冲突,现在两边的人马已经闹了起来。” 望着被藩王们围得水泄不通的城门,百姓们只敢远远的看着,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哦?这藩王们入京朝贺,城门守军为何要阻拦啊。” “听前面的人说,好像是城门守军只允许王爷们的车马入城,不准他们的护卫们跟随入城,你想啊,这些王爷们养尊处优惯了,岂会容几个城门守军折了自己的面子呀,这一来二去两边的人就起了冲突。” 说话间,邬鸿漪就已经了解事情的始末,当他再看向那些在眼巴巴等待着入城的百姓们时,心里不由得为他们的生活不易叹了一口气。 “这么闹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城外还有这么多百姓都在等着回家过年啊。” “唉,谁说不是呢。” …… “还反了天了,你们可知道本王是谁!耽误了本王进城朝贺,你们吃罪得起吗?!” 就在双方人马陷入到僵局的时候,就听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一驾马车上传进了人群。 随后就见一个身穿蟒袍的臃肿中年人,自马车上走了下来。 随着此人的现身,周围的十几驾马车上,也开始陆陆续续的走下了人来。 当这十几个身穿华贵蟒袍的王爷出现后,城门处的守军不由得就向后退了退。 见到无人敢应声,这位王爷又对着守城士卒嚷嚷了一句,“怎么,刚才嗓门不都挺大吗,现在怎么没有人说话了,找个能喘气的上前来答话!” 虽然畏惧这位王爷的嚣张模样,但还是有一个头领模样的军汉走上前来了几步。 “诸位王爷都天潢贵胄,您就不要在这里为难小的们了,我们也是收到了上面的命令,只能依令行事啊。” “命令?什么命令?!命令告诉你在这里拦截我们这些藩王吗?!妈的,瞎了你的狗眼!” 这名头领被几位王爷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虽然心中不愤,却是只敢低着头向着藩王们赔着罪。 “藩王护卫不得入城,这是兵部尚书项大人亲自签的文书,我们也是不敢不遵啊。” 见到那些藩王们又要动怒,小头领将腰弯的更低了一些才又说道,“诸位王爷们还请放心,入城之后自会有朱雀营的兄弟们,来护卫王爷们的安全,至于王爷的护卫们,也会由兵部统一负责将他们妥善的安置在城外。” “放肆!巡防营?巡防营里那都是一群什么货色!堂堂四大巡防营之一的白虎营,都在今年被人全部屠灭了,就凭巡防营那些花拳绣腿,本王岂能放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们之手!” 此言一出,但凡是隶属于巡防营的军汉们,都会觉得无比尴尬,巧的是这些城门守军正是负责城门防务的玄武营。 被人这样当众戳着脊梁骨,任谁也都会心里不舒服的,若不是碍于对方藩王的身份,说不准这些士卒们早已经动手了。 眼见着谈不拢,就在双方将要再一次陷入到僵局的时候,等候在城内的朱雀营突然就起了骚动。 “快看那是什么?”一名朱雀营的士卒指着远方的街道上出现的人影喊道。 这一声喊,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就见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队黑衣黑甲的士卒,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就向着城门处走了过来。 朱雀营的士卒们都对眼前的这队甲士感到极为陌生,这些人手持长刀,腰挂劲弩,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是充满了节奏感。 “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看着这些黑甲军卒越走越近,有一些好奇的朱雀营士卒们,就开始互相询问了起来。 作为驻守在城内的四大巡防营之一,他们非常好奇城内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这样一支连他们也不认识的军队。 “没见过啊,你们看他们的甲胄多么威风啊。” 随着黑甲士卒整齐的行军,甲胄的叶片也随之发出了一种极为有韵律的撞击之声。 待这支黑甲军行至面前,不等朱雀营的将领出阵询问,就听黑甲军这边走上前来了一名士卒高声道,“青山军奉皇命接管京城防务,还请诸位即刻回营待命!” “青山营?什么青山营。” 听到对方报出来的旗号,朱雀营的人马都是一头的雾水,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城内还有这样一支军队的存在。 第309章 洛阳王 见到黑甲军的士卒如此的无礼,朱雀营的将领刚想上前开口呵斥,就见那名士卒手中已经捧着了一个金黄的卷轴递到了他的面前。 “圣旨在此!青山营全面接手京城防务,朱雀营士卒即刻归营待命,钦此!” 一听到圣旨二字,吓的那名朱雀营将领差点就从战马上摔下来,他甚至都没敢去看一眼那份圣旨的真假,就急忙率军跪地接旨了。 在这京畿重地,没有人会傻到去怀疑圣旨的真假,更没有人会傻到在帝都里假传皇命,除非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青山营的将领在看到朱雀营领命后,就带着黑甲军士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城门外。 在目送着青山营出城以后,一名朱雀营的小旗官好奇的对着校尉询问道,“钱校尉,这青山营是哪支军队的番号啊,怎么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钱校尉正望着青山营离去的背影出神,听到手下的人问话,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青山营,青山营,难道是小青山谷底的青山营吗?” 钱校尉喃喃自语的念叨了两遍,不过他自己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啊,陛下怎么会允许那支军队入城呢?” …… 玄武门外,城卫军还在和藩王的护卫们对峙着,双方都不肯退让一步。 “王爷,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放肆,狗胆包天的东西,如你这般蝼蚁一样的人物,若是平日放在本王封地,早就被本王剁碎了喂养猎狗了,还不把路让开!” 平日里这些藩王们在自己的封地上,那就是一言九鼎的土皇帝,他们哪里受过这种气啊。 在被守城士卒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后,他们也终于失去了耐心。 “再不放行,那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随着这名王爷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护卫们也纷纷抽出了长刀。 要知道此时玄武门外,可是聚集着十几位大小不同的藩王,他们每个人都带领了不下上百人的亲随。 在这上千名护卫同时拔刀后,森寒的刀光吓得那名城门军的小头领连连后退。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知道怕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看到那名小头领受惊的怂样,这些藩王们同时大笑了起来。 小头领在见到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以后,也为自己的胆怯而懊恼不已。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肯定会被传回到兵部那些老爷们的耳朵里,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索性把心一横,率先带头拔出了长刀。 “小人知道,诸位王爷们非要强闯城门,小人这点人手拦也拦不住。” “既然知道还不速速滚开!” “小人把守的玄武门不仅是一道城门,也是天家的颜面,诸位王爷就不怕事后被陛下追究问责吗?” 此言一出,有几位王爷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些不自然的神情,想来他们对小皇帝还是心存畏惧的,只是碍于面子谁也没有出言退缩。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机灵,此时搬出了陛下,有很多人该骑虎难下喽。” 青青正扶着邬鸿漪站在人群里看着热闹,闻言,邬鸿漪对那名小头领夸赞了一句。 而这些藩王们之所以表现各异,原因也很是简单,那就是他们虽然同为藩王,但是各自的身份和实力却是天差地别。 有的藩王坐拥几郡之地,更是手握数万大军,而有的则是只剩下了一个祖上传下来的爵位,俨然只是一副空架子的富家翁了。 “本王乃是陛下的皇叔!就算是今日本王在这玄武门前斩杀了你,陛下难道还会为了你一个小小城门官,而责罚本王不成?!” 这次出言斥责的还是那名体型臃肿的王爷,此人说话之所以敢如此强硬,只因为他的势力够大,腰杆够硬。 这个胖子不是别人,他正是曾经参与了九子夺嫡的洛阳王赵鹏。 赵鹏当年也是有机会坐上那张椅子的,只不过他后来听取了谋士坐山观虎斗的战略,这才被当时还是辽东王的天武帝抢占了先机,率先攻破了朝歌城。 而那个曾经给赵鹏出谋划策的谋士,就是此时站在人群里的邬鸿漪。 当赵鹏反应过来的时候,天武帝早已经率领辽东军稳稳的掌控了京城,也正是因为有这一茬原因的存在,所以洛阳王的兵力就成了在九子夺嫡之中,保存的最完整的一支。 后来天武帝在平定了由当初老秦王赵政发起的内乱后,为了使得百姓们休养生息,他就没有再对这些参与夺嫡的藩王们进行大肆的清算,所以这使得很多藩王们都保留下了不小的实力。 其实也不是天武帝不想削藩,从而一劳永逸,只是那个时候的帝国刚刚经历了八王之乱,整个国家百废待兴,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都无法支撑他再打一场内战了。 如果天武帝当初真的不计后果的进行了削藩,那么楚汉帝国的大好河山,就只能白白便宜了那些觊觎帝国的外族了。 也正是因为赵鹏曾经被邬鸿漪算计过,所以这个洛阳王向来就对天武帝能够坐上皇位颇为不满,因此他也从来就不把矮他一辈的赵广放在眼里。 熟悉赵鹏的属下们,都知道自家主子有一句口头禅,“没能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就没有资格让我赵鹏低头。” 这句话就是在表达着,他对当年天武帝用阴谋诡计坐上龙椅的不服,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赵鹏对手下兵卒战力的自信。 …… “这个小胖子还是本性不改啊,年纪长了,脾气也渐长了。” “爷爷你认识他?” “爷爷何止是认识他呀,他可是爷爷的老熟人了。” “那爷爷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打招呼?那个小胖子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爷爷啊。” “哦,原来是仇人呀。” 邬鸿漪虽然对青青是这么说着,但是他已经想要走上前去制止这场闹剧了。 第310章 这里是京城 正当邬鸿漪准备上前来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厚重的城门里突然走出来了一队整齐的黑甲士卒。 随后便有一名黑甲将领打马上前高声道,“御林军奉皇命护送诸位藩王入城!” 这一队青山营甲士正是陆离在临走之前,交付给赵广的那三万多人的新军,此刻这支新军已经完全是只听皇命的御林军了。 出城的这支新军有一旗人马,大约五百人左右,但是他们在气势上,却稳稳的压过了那些藩王们的护卫一筹。 “好生无礼!见到吾等藩王为何不下马跪拜!” 看到新军将领坐在战马上俯视着自己,许多藩王们当即就十分不满的开口呵斥了起来。 藩王们虽然对这支新军的威势有一些吃惊,但是他们人人身份高贵,又哪里会将这些粗鄙的军汉们放在眼中。 听到这群藩王们的呵斥,为首将领并不为所动,只是又催促道,“吾等只是奉命护卫诸位王爷们的安全,王爷们还请随我们进城吧,以免耽搁了祭天大典。” 将领的冷漠虽然令这群藩王们很不满,但也算是说中了要害,再加上这城外天寒地冻,这些王爷们的身子也早就被冻透了。 他们在看了看天色以后,也怕自己这里耽搁太久误了朝贺,索性便没再言语就坡下驴了。 随着一位位藩王重新走回到各自的车马,城门外的百姓们也都散了开来让出了道路。 “陛下只说迎接藩王们入城,你们得留在城外!” 就当第一辆马车正要缓缓的驶入城门的时候,那名新军的将领突然就提起手中的长枪拦住了一队护卫。 这些藩王们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这队新军还是不让自己的护卫们跟随入城。 “岂有此理!你居然胆敢拿吾等藩王们开涮,来人呐,给老子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 听到车外的动静,洛阳王当即就勃然大怒,他人还没下车,就透过车窗对着护卫们下达了命令。 赵鹏此行携带足足三百多名侍卫,他们在收到自家主人的命令后,毫不犹豫的就准备向着新军的将领发难。 一见洛阳王的护卫们有所异动,新军的士卒们也不待将领发话,就自发的结成了一个防御阵势。 见到如此情景,赵鹏刚一被侍女扶下车,就开始了破口大骂。 “一群狗东西竟然敢对着本王的侍卫亮刀枪,老子今天势必要活剐了你!” 听到赵鹏的威胁,新军的将领丝毫不慌,只见他缓缓的举起左手,然后新军士卒就在同一时间解下了腰间的劲弩。 同时面对着数百把黝黑的劲弩,说是不害怕那就是在自欺欺人了,虽然赵鹏不认为他们敢对自己乱来,但是他却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这新军中没有莽汉。 “袭击御林军者罪同谋逆,谁胆敢再向前一步格杀勿论!” 看到这名新军将领冷漠的神情,没有人敢怀疑他只是在说说而已,一时间赵鹏的三百多名侍卫,竟然无一人敢再向前一步。 目睹了自己侍卫的怂样,赵鹏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怒火直窜脑门。 想当年他可是有资格和天武帝掰掰腕子的人杰,如今却被几个小卒当众羞辱,这怎能让他不恼。 “给本王上,都给本王上,他妈的,本王就不信这群兔崽子真敢对本王出手!” 侍卫们在收到命令后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就想到了自家主人平日里的狠厉手段,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了。 这也并非是赵鹏的人手不中用,反而是能跟随在赵鹏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好手。 只是他们此行是入京朝贺的,根本就没有携带多少作战装备。 莫说没有盾牌之类的防御武器,就连身上的皮甲也是华而不实的装饰品。 以三百血肉之躯去正面迎上新军的五百把劲弩,这无论换做是谁,也都会心里没底的。 “唰!”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令人窒息时,一把铁枪突然从新军将领的手中射出,随后便斜钉在了侍卫们的面前。 “越过此枪者,杀无赦!” 将领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是充满了杀意,随着长枪离手,他也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将领此话,无异于是在赵鹏那沸水般的怒气值上,又泼上一锅滚油,这让赵鹏那仅存的理智,也被怒火所淹没了。 “弄死他!给本王弄死他!” 见到自己主人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侍卫们再也顾不得对方的警告了,举起长刀就向着新军将领冲了过去。 随着这名将领的手臂抬起又放下,他的嘴里也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杀。” “咻咻咻……咻咻咻……” 只听到无数的弩机扣动之声响起,随后弩箭像钢钉一样,就钉入了那些前方侍卫们的身体。 这些墨家打制的劲弩威力极大,很多弩箭在透过前排人的躯体后,又洞穿了后面的人。 一时间城门前惊吓、哀嚎之声四起,洛阳王的护卫们就像麦苗一样被弩箭收割着生命。 “停!” 好在新军的士卒们下手留了分寸,只是射杀了前排的侍卫们来阻止他们上前。 看着地上倒着的数十具尸体,赵鹏嘴唇哆嗦的呢喃着,“你们……你们是怎么……怎么敢,怎么敢!” “还请洛阳王能约束一下自己的手下,毕竟这里是京城,而我们则是陛下的御林军。” 听到将领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赵鹏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被气炸了。 这话语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是话语里那警告的意思,任谁也都能听得出来。 这句话翻译成白话就是,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不是你那一亩三分的封地,可以任由着你乱来。 被人当众如此折辱,这也算是赵鹏的平生第一次了,不过他却并没有像刚才那般暴怒,反而是平静了下来。 “好,好,好,很好!还劳烦将军能给陛下带个话,就说这朝歌城里的规矩大,我赵鹏一个乡野匹夫不配入宫见驾,就此返回封地去了!” 说罢,赵鹏就脸色铁青的钻回到车厢中,他甚至都没有和那些藩王们告个别,就命人驾车离去了。 “洛阳王,洛阳王……” 就在几位藩王们的呼唤声中,赵鹏的车驾已经向着远处的驿路快速驶去了。 第311章 驴车入宫 在洛阳王离开以后,藩王们也都消停了下来,在看到城门前那些被搬运的尸体后,所有人便都将手下的侍卫们留在了城外。 “这支御林军不错啊,京城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支军队的。” 在看到新军毫不拖泥带水的解决了城门争端以后,邬鸿漪便对这支黑甲军生出了几分好奇。 “爷爷都离开朝歌城这么多年了,这城里的御林军是什么样,您老又怎么能知道呢。”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你是不了解这京城里的情况啊,就算是把帝国最精锐的边军调来京城,爷爷敢断言不出半年也就都变成绣花枕头了,所以这支黑甲御林军定然不会是京城里的军队。” “爷爷,您就别在这里瞎猜了,等一会见了陛下,您问一问不就都清楚了吗?” “哈哈,对对对,青青说的对,城门通了,咱们走吧。” 邬鸿漪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是却隐隐的感觉到,京城里仿佛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想到这里邬鸿漪也收回了思绪,随后这一老一少就又重新赶起驴车朝着城里走去了。 …… 祭天台。 由于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所以这祭天大典的场面尤为宏达,不仅是在京官员们全部到场,就连帝国境内的所有藩王,也都齐聚在了台下。 祭天台上,小皇帝赵广高举着香烛对着上天祈福,霍皇后则带着太子侍奉在他的身侧。 随着小皇帝将高香插入了面前的大鼎,象征着与上天沟通的钟声也悠悠的响了起来。 “跪!” 台上阵阵青烟四起,台下藩王百官跪拜。 在礼部尚书朱熹的主持下,繁琐复杂的祭典流程被梳理的井井有条。 皇帝和百官只需要遵循着礼部的流程,按部就班的往下进行就好。 就在祭天大典有条不紊的进行时,有心人却不难发现,一直跟随在赵广身边的大太监刘谦,今天却并没有陪同着皇帝参加祭典。 …… 宫门外的广场上。 刘谦正带着一队小太监在紧张的等待着什么。 小皇帝虽然没有告诉他今天要来迎接什么人,但是以刘谦的聪明却是能从中读取到很多重要的信息。 仅凭小皇帝连这种年终的祭天盛典,都不需要自己跟随侍奉,就足以看得出今天将要迎接之人的重要性了。 刘谦一边搓着手,一边向远处的道路上眺望着,他今天算着时间从朝歌城刚开城门的时候,他就带人来到了此处恭候着了。 这种连自己主子都要小心翼翼叮嘱的人物,刘谦当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大总管,您还是先回宫门里暖和一会吧,小的们帮您在这里盯着,一会有人来,小的们再去通知您。”小太监们见刘谦被冻得够呛,于是便殷勤的讨好说道。 谁知道向来好说话的刘谦,今天却是大为反常,只见他瞪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才悠悠的开口道,“今儿个就算咱们都冻死在了这里,也必须把人给我等到,等不到人,今天谁都不许离开,听到了没有!” 小太监们这还是第一见到自家大总管做出这种姿态,不免就好奇的问道,“这到底等候的是什么人呀,还需要大总管如此上心。” “哼,你问咱家,咱家还想知道呢,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今天来的这位定然是一位天大的人物,少废话,都给咱家老实等着!一会接到人的时候,谁要是敢给咱家捅娄子,小心自己的小命.” 正在刘谦训斥着这些小太监们的时候,一辆驴车便从远处的晨光中,慢慢悠悠的驶了过来。 …… 随着那辆驴车越走越近,那群小太监的嘴也跟着张成了圆形。 他们倒不会以为是自己等错了人,只是这眼前的一老一少,与刘谦刚才所说的天大人物,反差太大了。 看到驴车驶进皇宫广场,刘谦也顾不上再去训斥这群小太监了,连忙急行了几步就迎了过去。 刘谦虽然一时间还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但是依然极为恭敬的对着车上的老人行了一礼。 “敢问老人家可是自辽东而来?” 闻言,青青没有答话,她只顾瞧眼前这座漂亮的皇宫了,而邬鸿漪则是打了个哈欠,这才缓缓拿下了脸上的遮阳草帽。 “啊~~到了啊,在不到的话,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要被颠散架喽。” 见到自己被无视,刘谦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气恼,反而是微微弯着的腰更低了几分。 “你是小赵广身边跟着的那个小书童吧,老夫以前见过你……” 在刘谦听来,老人的话语犹如惊雷,他不但敢直呼皇帝的名讳,还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过往,这怎么能令他不惊讶。 不过刘谦在震惊之后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就当他准备先将老人迎进宫门的时候,突然就有一个身影自刘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刘谦在想起了那个身影后,只感觉自己被寒风冻透的身子在冒汗,他有一些不确定的回身行礼道,“老人家可是姓邬?” “哎呦,你小子的记性不错嘛,这么些年过去了,居然还能识得出老夫。” 在得到对方的确认后,刘谦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有一些虚脱了,他并没有再和邬鸿漪交谈什么,只是恭恭敬敬的为驴车在前方引起了路。 …… 入宫的城门有并排着的三座,中间的门比两侧的要略大一些。 两侧的城门是给百官们进出使用的,而中间的城门则是属于皇帝车驾的专属。 这中间的门除了皇帝本人可以随意使用以外,就只有在皇帝迎娶皇后的时候,才会破例一次让皇后的凤銮通过。 不过小皇帝在登基之后,为了推广科举纳士,他就在此惯例上又添加了一条新的规定,那就是允许科举考试的头三名士子从这座中门进出一次,也算是变相的彰显了皇帝对于科举的看重。 而今天刘谦却带着一驾驴车,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了中门,这一幕看傻了所有的皇城护卫。 第312章 辽东旧事 由于皇城的护卫们都是认识这位大内总管的,所以见到刘谦带着驴车通过,他们虽然惊讶,但是也并未阻拦。 目送着驴车进入皇宫后,这些城门护卫张圆的嘴巴许久都没能合上。 刘谦在将邬鸿漪爷孙俩带到赵广吩咐的偏殿后,就赶紧找了几个平日比较机灵的宫女进去伺候了,他生怕自己会怠慢殿内的这位老爷子。 在安置妥善了这对爷孙后,刘谦也没敢离开,索性就留在了外殿休息了。 刘谦刚一坐下,就有眼神机灵的小太监,为他送上了一杯热茶。 “大总管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刘谦点了点头,神情如常的接过了茶盏,只是他那端着茶碟颤抖着的手,说明着他的内心此刻,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平静。 好在小太监们都以为是大总管是在外面站久了,手被冻僵了,这才没有多做猜测。 “大总管,您是不是认识殿内那位老先生?” 听闻自己心腹的疑惑,刘谦只是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回答什么,此时他的心绪已经完全飘回到了十几年前的辽东。 那时候由于帝国的朝局不稳定,天武帝又只有赵广这一个儿子,为了保险起见,赵广自出生起,就被天武帝留在了辽东大本营看护了起来。 刘谦就是在辽东时自幼伺候在赵广身边的小书童,他之所以会见过邬鸿漪一面,那只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而已。 邬鸿漪退隐辽东后,就极少再出现在人前,他只是在幕后默默地帮天武帝看护着辽东的根基。 有一年羯族大军犯边,他们联合了氐族军队,打了辽东军一个措手不及,二十万异族大军势如破竹,兵锋直逼山海城下。 当时的帝国不仅府库空虚,更是处处受到世家门阀的掣肘,根本就无力发兵救援。 而山海城中却只有六万辽东军在死守城池,由于双方的兵力过于悬殊,山海城曾几度差点告破。 就在城中百姓惶惶不安准备南下逃难之时,自辽东之地突然就聚集了一支两万余人的义军。 这支义军中的士卒,多是一些平日里只会在地里劳作的农夫,但就是这样一支连兵甲都凑不齐的杂牌军,却在山海城下正面搅乱了异族大军的阵型。 在见到城外激战后,城内的将领立刻捕捉到了战机,随后山海城中的精锐尽出,与义军合击了城外的异族联军。 那一战辽东军斩敌八万余人,致使羯、氐两族人马,十年未敢再犯辽东一次,那支义军的首领正是邬鸿漪,而那两万杂军就是从前的辽东老卒。 此役过后,辽东军的战力极大的震慑了帝国内的宵小之辈,这也为天武帝掌控朝局奠定了基石。 后来天武帝巡查辽东,再一次的回到了山海城,而这位铁血帝王入城后所见的第一个人,却并不是留在辽东的太子赵广。 赵广在见到自己的父皇时,还是在一座城内的偏僻小院,天武帝正站在院内,对着屋内的一个黑袍人躬身行礼,而屋内的黑袍人则只是站在房门处点了点头。 随后天武帝又喊过来小赵广,对着屋内之人行了跪拜大礼,而那时的刘谦就站在院门处看着这一切。 虽然当初屋内邬鸿漪的身影有一些模糊,但是刘谦还是一瞥之下记住了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只是一眼,便深深的刻在了小刘谦的心中。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现在的邬鸿漪虽然是满头白发,但是刘谦还是记起了他的身份,一个能让两代皇帝行礼的老人,刘谦觉得自己再怎么小心伺候也都不为过。 “大总管,大总管……” “啊?……” 听到小太监的轻声呼唤,刘谦猛然回神,手中的茶盏都险些脱手打碎。 “大总管您……” “没事,没事,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我亲自守着。” 看到刘谦如此的反常,小太监们虽然满心疑惑,但是也没有再敢询问什么,只能乖乖的躬身退出了殿外。 …… 祭天大典这边,小皇帝在祭拜完列祖列宗之后,整套仪式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按照惯例,品阶较高的官员会留在皇宫中赴宴,只不过是今年又多了许多的藩王。 然而赵广的心思,却并没有放在这场君臣同乐的除夕宴上。 他在回宫后,连祭天大典的礼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就匆匆赶往了邬鸿漪所在的偏殿了。 …… 偏殿内,邬鸿漪正在独自品尝的美酒,而孙女青青则是对那些花样百出的糕点格外感兴趣。 “哇,爷爷你看,这手艺也太过精巧了吧。” 青青在将一块花纹漂亮的糕点拿给爷爷看过之后,就一口塞进了嘴里。 “嗯嗯嗯,好甜呀。” 糕点入口即化,一股浓郁的香甜之气,让青青频频点头称赞。 邬鸿漪则是看着孙女开心的模样,嘴角也不自觉得挂上了一个笑容。 青青的吃相极为不雅,但是伺候在侧的宫女们,却无一人敢抬头去观看。 对于连大总管都要小心翼翼对待的人物,这些宫女们就算是再傻,也是知道轻重的。 …… “皇上驾……” “闭嘴,别惊扰到殿内的老爷子。” 当赵广走到殿门处时,小太监刚要喊出那句“皇上驾到”,就被赵广瞪了一眼给制止了。 赵广站在殿门外再三平整了一下衣服,这才抬步跨入了殿内,这也足能看出他对邬鸿漪的尊重。 “人呢?”看到恭迎在外殿的刘谦,赵广轻声的询问道。 “回禀陛下,人在内殿呢,已经命人在里面妥善伺候了。” 闻言,赵广点了点头,这才略有一些紧张的走了进去。 在见到一身繁琐礼服的赵广入门后,邬鸿漪便放下了酒盅,笑着起身迎了上来。 而青青则是一边慌乱的擦了擦嘴角的食物残渣,一边跟上了爷爷的脚步。 只是还未等到邬鸿漪行礼,就见赵广扑通一声跪在了邬鸿漪的面前喊了一声,“师公。” 这一幕震惊了殿内的所有人,只有跟着赵广进来的刘谦神色如常。 第313章 出山 赵广这一拜不但令殿内的宫女太监们无比震惊,就连邬鸿漪也没有任何的准备。 老人急忙俯身将赵广扶起来说道,“陛下如今乃是九五之尊,怎可向老夫行这跪拜大礼啊。” 说话间,刘谦已经用眼神支走了所有的宫人,就见邬鸿漪刚要向着小皇帝行礼,赵广却是连忙托住了老人的手。 “师公乃是父皇的老师,自当受得起朕这一拜,何况在辽东时,若是没有师公的看护,朕怕是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这句话倒不是赵广在客套,他在辽东时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暗杀,若不是有邬鸿漪在暗中看护,赵广哪还有命活着回京当这个皇帝。 “护佑陛下周全,乃是为人臣子之本分,区区小事,陛下又何须挂怀这么多年呢。” “除了师公,朕已经再无长辈活在人间了……” 此刻赵广身上养成的帝王之威尽散,就像是一个被人欺负了,又无依无靠的孩子。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邬鸿漪也是感到鼻头一酸,随后他的眼睛也跟着有一些微微泛红了。 “帝国这副烂摊子,你父皇在位二十余年都没能理顺,如今却早早的交到了你的手上了,孩子,难为你了。” “师公,我……我……” “孩子,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好到出乎了师公的想象……” “师公对不住了,是朕无能,还要让您在这花甲之年,还要长途跋涉的再赴京城。”说罢,赵广有一些愧疚的低下了头。 “无妨,无妨,师公这一把老骨头在辽东闲着也是闲着,就让老夫用这副残躯在最后助你一把。” 听邬鸿漪愿意再次出山帮自己,赵广大喜过望,当即就又要下跪行礼,可是这次他却没能再跪下去。 就见邬鸿漪一脸慈祥的看着他笑道,“这第一礼算是谢我救命之恩,这第二礼师公怕是就要折寿喽,青青快点过来见过陛下。” 赵广刚才只顾着和邬鸿漪说话了,经他这一提醒,才注意到老人身后的清秀少女。 “民女青青,见过陛下。” 说话的时候,青青还笨拙的学着那些宫女般对着赵广行了一礼,在配上她嘴角挂着糕点残渣,那模样看上去十分可爱。 “此女乃是老夫多年前在山海城中捡到的一个弃婴,她既然叫了我一声爷爷,那我就要为她的将来谋划一条出路,如今师公的年纪大了,青青以后就要托付给陛下了。” “爷爷……” “师公放心,朕定然会将青青妥善安置,将来朝局稳定以后,朕会正式加封她为帝国公主!” 听完赵广的承诺,邬鸿漪脸上却看不出是忧是喜,他只是宠溺的看了青青一眼,随后便对着赵广作了一揖。 “师公这是做什么,这都是朕应尽的本分。” “你和你父皇一样,都是重情义的好孩子。” “师公,朕欲加封您为丞相之职总领国政,还希望您能不要推脱……” “不可!” 赵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邬鸿漪立刻出言打断了。 听到师公既然愿意出山帮助自己,却又不肯出仕为官,这令赵广十分的不解。 “师公,为何还是不肯为官啊,朕知道,父皇在位时,您是怕自己树敌太多,给父皇稳定朝局带来阻力,可是曾经那些敌视您的旧臣,早已经被父王清理干净了啊,以如今师公的威望总领国政,谁还敢不服!” 说这话的时候,赵广的身上不自觉的,就散发出了一股帝王威势。 这一刻,看得邬鸿漪有一些失神,他仿佛从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又见到了当年天武帝的影子。 “并非是师公惫懒,不肯出仕为官。” 忽听到此事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赵广当即就要再劝,“那……” 只是这次他连话都还没能说出口,就被邬鸿漪摆了摆手制止了。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当行帝王大道,而老夫只是一介谋士,会的也只是一些阴谋诡计,陛下将来若是想要这天下万民归心,就需要摒弃小道,行大道,师公当年为了助你父皇登基,私下里做过许多上不得台面的脏活,这些事情一旦日后被有心人传播出去,那会极大的伤害到陛下的威望,所以师公永远不能站到台前,陛下懂了吗?” 如此掏心掏肺的一段话,听得赵广也是鼻头一酸,他在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师公大恩,赵广此生不敢忘。” “陛下言重了,师公其实早就该死了,是你父皇仁义,这才念着往日的旧情,将我偷偷送回了辽东,能在此残年助你一把,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邬鸿漪在和小皇帝又聊一会,这才想起来清晨城门的那一幕,于是疑惑的询问道,“陛下是不是在这京城中,练了一支新军?” “不瞒师公,朕确实有一支新军,不过却不是朕所招募的。” 看到邬鸿漪对此事如此感兴趣,赵广也没有隐瞒,索性将他和陆离之间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哦?天下当真还有如此奇人吗?依陛下所言,此人可是个难得的人才呀,陛下为何不将他留在身边,却让他外放为官,莫非是想将他外放历练一番不成?” 提起这一茬,赵广脸上就泛起了一丝苦笑,于是他又将之后的事情也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 “精于筹谋,淡泊名利,却一心只要兵权,此子所谋甚大呀。既然这样陛下如何敢轻信他所练的这支新军,他对陛下忠心否?” “师公还请放心,他在交付于朕这支新军的时候,没有安排任何一名军官,只是干干净净的三万甲士,并且还为其配发了最好的装备,至于说他是否忠心于朕嘛,这个朕也不敢十分笃定,但是朕知道他是忠于这个帝国的。” 赵广此话的信息量很大,邬鸿漪在消化了一会后才点了点头道,“不安排军官是为了让陛下用的放心,为其配发装备说明真心对陛下,不忠于君王,只终于帝国……呵呵,此子若是善用,日后必定是陛下的一大助力。” 邬鸿漪之所以会得出如此言论,那是因为像陆离这种人,他曾经也见到过一个。 那个人同样的不图名利,谢绝了高官厚禄后,却甘愿在苦寒之地为帝国镇守北境,那个人就是曾经坐镇象甲城二十年的镇北侯王翦。 第314章 提防 听完邬鸿漪对陆离的结论后,赵广的心中是有几分窃喜的,一来是印证了自己的眼光,二来则是让自己对陆离的戒心又放下了几分。 也不是说赵广不信任陆离,只是陆离的很多做法一直都让人捉摸不透。 像陆离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帝王的做法通常是清洗,奈何陆离的能力太过出众,他不但让小皇帝的腰包鼓了起来,还送出了一支足以稳定朝局的新军。 “师公,朕将来要如何的使用陆离呢,您说他不忠于君王,只忠于帝国,他将来会不会……会不会……” 邬鸿漪知道赵广想问的是,陆离将来会不会谋反,可他却是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依你所言,这小子明显是公心大于私心,他既然不图名利,也就自然不会觊觎皇位,师公虽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求,但是也能猜出他想要的东西,绝不会是这些世人所求的俗物。” “倘若当真如师公所言,只要我赵家掌管帝国一日,朕就保他平安富贵一日。” “陛下虽然从小没有生活在你的父皇身边,但是你们父子这心性却一般无二啊。” 交谈间天色已是不早,小皇帝心中虽然还有无数的话想对邬鸿漪诉说,奈何这除夕宴已经快开始了。 “陛下还是快快前去赴宴吧,以免失了皇家的礼数。” “师公,您就和我一起赴宴吧。” 听到赵广再一次的邀请,邬鸿漪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见到老人心意已决,赵广只能无奈的行了一礼先行离开了,他在离开时还不忘将刘谦留了下来。 …… 除夕宴。 今日的皇宫到处都充斥着节日的氛围,随处可见那些新年的喜庆装饰,冬天日短,宫中早早的就点亮了大红灯笼。 保和殿。 这座恢弘的殿宇就是今天举办除夕宴的地方,对于那些有资格赴宴的藩王和官员们,他们在参加完祭天大典后,就早早的来到了这里。 殿内的宴席虽然还未正式开始,但是精美的开胃酒菜却是已经提前送了上来。 百官们齐聚在一起互相轻松的闲聊着朝政,而那些藩王们却是有许多人显得有一些拘谨。 这并不是因为这些藩王们没有见过世面,只是这所皇宫让他们感到有一些陌生,藩王中除了那年长的几位,许多继承了爵位的年轻藩王都是第一次来到京城。 他们不但与百官们不熟,就连藩王与藩王之间有很多也是第一次见面。 这些藩王们大部分都在自饮自酌欣赏着歌舞,而那些心思活络的藩王却是没用多久,就融入到百官们的圈子里面去了。 这种宴席可以说是藩王们难得能与官员们接触的场合了,很多王爷们都想趁机与朝廷里的实权官员们搭上一些关系。 “皇上驾到!” 就在殿内众人交谈的兴意正浓之时,一声略显尖锐的嗓音打破了攀谈的氛围,随后一身龙袍的赵广就出现在了殿门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今日除夕宴,君臣同乐,就免了那些繁琐的规矩吧。” 与赵广一同入殿的还有许多人,这其中有文昌公主赵凝雪,平阳公主赵晴雅,皇后霍氏,以及小太子赵秀。 赵广落座后,殿内的礼乐之声也随之被人奏响,在众人一同对着皇帝行完礼之后,除夕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赵广高坐在龙椅上,面含微笑的环视着全场,心里想的却是那几个没有到场的藩王。 这一次的除夕宴,几乎聚集齐了帝国里所有的大小藩王,但是却唯独少了三个势力最大的藩王。 这其中除了在城门外愤怒离去的洛阳王赵鹏以外,还有两个分别是淮王赵旬,以及秦王赵烈。 对于赵鹏的离去,赵广其实是不怎么担心的,因为赵鹏的根基在司州洛阳,而北上救援太原城的十九万禁军,正驻守在司州北线与鲜卑人对峙着。 秦王赵烈没到场,那是因为他早已经在秦州造反举起了反旗。 秦王在造反后,虽然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整个秦州,却只是摆出了一个要与朝廷开战的姿态,然后就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了。 由于秦州物资的匮乏,对于赵烈的举兵,赵广也不是十分担心,何况西面还有征南将军桓温的十万平叛军驻守在益州。 秦州大军即使想要出兵中原,也是要先过了桓温统领的西路军这一关,不然秦州军到不了朝歌城下,就会陷入到腹背受敌的境地。 因此对于赵烈在秦州公然举起反旗,赵广虽然无力发兵征讨,但是他却知道时间是站在朝廷这一方的。 只要时间拖得够久,就算秦州军不会因为粮饷匮乏而不攻自溃,朝廷也会有足够的时间来扩增新军提前应对。 除去上述两王以外,这三王之中最令赵广担忧的其实是荆州的淮王赵旬。 赵旬不但手握重兵,而且在民间的口碑极好,他在荆州甚至是有着贤王之称。 然而令赵广对这位皇叔心存提防的,却不是上述这些原因,而是因为一句话,一句天武帝的临终遗言。 天武帝在九子夺嫡中胜出以后,几乎就没对自己的这些同胞兄弟们进行过清算,唯独在临终前嘱咐了赵广务必要警惕这个淮王。 以前赵广对于这个皇叔还只是提防,真正让他对赵旬起杀心的是因为陆离诛杀了郡马潘云章的那件事。 赵广当初为了平息白虎营的事端从而保下陆离,也曾经向自己这位皇叔给予了最大限度的补偿。 然而赵旬虽然在表面上表现的一副为皇命是从的模样,却是在暗地里拉拢了许多重臣对赵广进行施压。 赵广曾不止一次的命赵拓派出蛛网密探进行查访,然而这些派出去的蛛网密探,最终却是全部的离奇殒命了。 这也让小皇帝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这位皇叔在京城中的势力之大。 并且面对此次藩王入京朝贺,赵旬更是故意托病不到,仅仅是让淮王府的世子送来了一份明面上说得过去的贺礼。 这其中的含义其实明眼人都能猜得出,赵旬这是怕皇帝借朝贺新君之际,将自己扣留京城,他这是在提防着朝廷。 第315章 这就叫民心 就在百官们还在私下里对淮王此举诟病时,殊不知这一次却被赵旬给猜对了,赵广正是要借此朝贺之机开始着手削藩了。 除夕宴上,推杯换盏歌舞升平,皇宫外却是正进行着一场不同寻常的换防。 在这满城的烟花爆竹之声中,一队队的黑甲新军正在悄无声息的向着四方城门进发着。 朝歌城的几座城门,原本全部是由玄武营的士卒负责把守的。 由于赵广已经对玄武营部分军卒失去了掌控,就在今夜,四座城门同时被手持圣旨的黑甲新军下了装备完成了换防。 当所有藩王发现到异常的时候,那已经是三天以后他们将要离京的时候了。 …… 济阴城。 在陆离将承诺的粮食和肉全部发放给百姓以后,这座被人祸摧残的城池,仿佛在一瞬间就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那些领到了物资的百姓家中,今天早早的就冒起了炊烟,萧条的街道上也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活力。 百姓们手中虽然没有太多余钱,但还是为各自的房屋外贴上了装饰,崭新的春联,喜庆的福字,城内到处都洋溢着春节的喜悦。 “公子,东西都发放完了,咱们也回府吧。” 当陆离乘坐着马车视察完这最后的一处发放地点后,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轻松。 “走吧,回府,咱们也回去包饺子过年!” 今年的除夕陆离显得格外的开心,原因也很简单,只是因为弟弟陆大勇陪在了身边。 去年春节年由于陆大勇随军去了益州平乱,只有陆离一个人在夜里守岁,在他身边连一个能够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公子,咱们为什么不给百姓们直接发放银钱呢?” 马车上,小青竹一边烤着火,一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了。” “我就是好奇呀,我一直想不通直接发放银钱多简单呀,那样公子就不用费劲心思的从外地买粮买肉了,咱们郡守府的人手也不用这么忙碌了。” 陆离看着小青竹那副努力思考的可爱模样,不由得笑道,“想不通?” “想不通……不过我知道公子是绝不会做一些没有用处的事情的。” “算你小丫头聪明。” 说话间,陆离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小青竹的鼻梁,惹得小丫头一阵娇呼。 “其实嘛,道理也很简单,你当初也在鬼市里生活过,那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闻言,小青竹皱了皱眉头,仿佛是不愿意去回想那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 还不等她弄懂陆离的意思,就听陆离又接着说道,“如果那时候有人给你一两银子,你会拿去买什么?你是会先买粮食填饱肚子呢,还是会因为嘴馋而去买肉吃呢?” “当然是买粮食啊。” 这个答案小青竹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了,只是话一说出口,她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公子的意思是,就算咱们给百姓们发了银钱,他们也不会舍得去买肉吃吗?” “是啊,人在温饱都不能得到保障的时候,是不会去追求口腹之欲的,你家公子我曾经也和野狗抢过吃的,所以啊,我是能够知道这些底层百姓们的想法的,既然这样与其给他们银钱,还不如直接给他们发肉,给他们发了肉,他们总不能再拿着肉去卖掉吧,你想呀,这些穷苦百姓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肉,如今这过年碗里装着满满的肉,他们嘴里嚼着肉,心里能不感念郡守府的恩情吗?小丫头,这个就叫民心,懂了吗?” “这就是公子平日里常说的利益最大化吧,崔家哥哥说的果然不错。” “哦?这两个狗东西又怎么在背后编排我了?” “其实也没什么,他们就是说公子虽然有钱,但是就算花掉一个铜板,也都要细细琢磨一番。” 这话听的陆离一脑门黑线,就听他不满的说道,“别他们瞎说,这叫急民之所急,解民之所忧!” 听到陆离的解释后,小青竹虽然在点着头表示信了,但是她小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我就算读书少,你也不能这样骗我。 “对~~公子说的都对~”说这话的时候,小青竹还故意拉起了长音。 然而陆离却假装没听到,接着说道,“至于说那些粮食嘛,那就更简单了,现在城内的粮价这么高,若是我直接给他们银钱,他们才能买多少粮食呢,最后还不是白白便宜了那群奸商,我从外地调粮过来,虽然对于郡守府来说会麻烦一点,却是能让百姓们到手更多的粮食,你要知道在这饥年,粮食就是他们的命,能多到手一斤也终究都是好的。” 听完陆离这段话后,小青竹有一些愣神,随即也收起了那副调皮的模样。 “公子若是能做了皇帝,这天下的百姓就有福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怕是也只有小青竹这样自小生活在鬼市中的人,才敢这样口无遮拦的说出来。 却不曾想到,陆离并没有责怪她,只是懒洋洋的说道,“别瞎说,做皇帝多累啊,整天都要和那群老狐狸勾心斗角,你是想累死你家公子吗?” 当陆离的车马返回到郡守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郡守府中张灯结彩,到处都散发着节日的喜庆。 就在大家都齐聚在宴会厅中等待着陆离的时候,而陆离归来之后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就过去一起热闹。 郡守府内一处不大房间外,当陆离独自走过来的时候,陆大勇已经站在这里等候了。 “哥。”看到陆离走来,陆大勇开口喊了一声。 陆离未答话,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兄弟二人就一同走了进去。 屋内是一处祠堂,陈设也很是简单,除了一张供桌外,就只摆放着两块灵牌。 其中一块是陆家村所有村民的,而另一块则是魏开山的,兄弟二人在上完香之后,就对着灵牌各自磕了三个响头。 这兄弟二人从小就没有了长辈,所以也就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些祭拜的规矩。 虽然有很多规矩他们都不懂,但是他们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祭奠着心中亲人。 第316章 皇甫云到访 当陆家兄弟来到宴会厅时,崔家兄弟等人都已经齐聚在这里了,除去陆离这些比较亲近的手下们,这里还聚集着陆离从帝国学宫里忽悠来的百家学子们。 这些人背井离乡的来到济阴郡,陆离虽然给予了他们金钱上的补助,但终究是弥补不了他们与家人异地而居的思念,所以在这个除夕之夜,陆离将他们全部聚集在了一起同庆这个新年。 随着陆离这位主人的到场,大厅内也出现了一群极为养眼的莺莺燕燕。 六个各怀绝技的笼中雀,这是济阴郡的商贾们所赠。 还有自小川河搬家至济阴的三胞胎姐妹,这是张二河求陆离在鬼市中买来的。 有了这群相貌出众的姑娘各显才艺,这顿除夕团圆饭吃得格外的热闹。 由于陆离不怎么看重规矩,因此大家都显得很随意,在乐声和歌舞中,还未等到饺子上桌,众人就已经喝的眼神迷离了。 就在众人开始连说话都含糊不清的时候,陆离也猛灌了自己几口,随后便摇摇晃晃的提着酒壶起身,独自走到了房门外。 此时天空中已经不知从何起飘起了雪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陆离在深深的吐出了一口酒气后,醉眼朦胧的伸出手去接住了几片雪花。 就当陆离望着这漫天飞雪有些出神的时候,一件厚厚的皮裘被人从身后披到了他的身上。 “公子,当心着凉。”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一股暖意,陆离眼神迷离的回头看去,出现在他身后的是三姐妹中的姐姐琴儿。 这三个姐妹虽然模样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琴儿身上有一股淡雅的诗书气,棋儿是属于灵动可爱,而画儿则是妩媚动人,这也是陆离用来区分她们的方式。 “这……这外面冷,快些回屋去吧,公子我独自站一会消消酒气……” “琴儿不冷,就留在这儿陪公子一会吧。” 听到琴儿的语气坚持,陆离也不多劝,在冲她笑了笑后,就仰头望向了夜空。 “公子是有心事吗?” “琴儿,你说两个人今夜同淋雪,算不算是这辈子一起白过头?”说罢,陆离就提起手中的酒壶,狠狠的猛灌了自己一大口。 听到陆离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语,琴儿先是一愣,随后就从陆离背影上看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萧索。 “琴儿不知,但是琴儿听人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呵呵呵呵呵……那些都是读书人写出来骗人的东西,没有朝朝暮暮的相处,又哪里来的天长地久,你看啊,这除夕子时的雪花,落地就已经隔了年,还是怀念在西北的生活啊,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过的苦了点,却是胜在无忧无虑。” “公子……” 不待琴儿开口说话,就见陆离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随即他就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的对着天空喊道,“老子凭什么要听你这个老和尚的蛊惑啊,这个天下变成什么样,和老子有个毛的关系,我的梦想就是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凭什么让老子去兼济天下,老子不干了,不干了!……” 在发泄完积压在心中的郁气之后,陆离的身形就开始了晃动,随即他便醉倒在了这漫天大雪之中。 “公子,公子……” 听着耳边琴儿的呼唤,陆离仿佛浑然不觉,他在轻轻的呢喃了两声汐瑶后,意识就渐渐的模糊了。 当陆离揉着脑袋从宿醉中醒来之时,已经是隔天中午的事情了,陆离刚起床洗漱完后,郡守府就迎来了它新年的第一位访客,皇甫家主皇甫云。 …… 在见到陆离身影出现在门外后,皇甫云立刻起身迎了过去,两人在说了一番新年的吉祥话之后,陆离就对皇甫家捐粮之事表达了一番诚心的谢意。 “还要多谢皇甫家主前日送粮之事,理应是本官登门拜访的,却不曾想让皇甫家主先走了一趟,这份恩情本官记下了。” “郡守大人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何况当日就算是没有皇甫家送来的粮草,郡守府也是有所准备的,还望陆大人能不怪皇甫家多此一举才好。” 对于皇甫云送出了价值不菲的粮草,还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如此之低,这让陆离对这位首次见面的皇甫家主好感倍增。 “皇甫家主这是说得哪里话,上万石的粮草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笔购置粮草的银子,年后郡守府定会悉数归还皇甫家。” “郡守大人说这话就见外了,在下一直在北方行商,还未曾有机会拜访过郡守大人,这事本来是皇甫家失礼在先,区区万石粮草,全当是皇甫家赠与陆大人的见面礼了,还望郡守大人莫要推辞才是。” 看到皇甫云这副诚恳的模样,陆离在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闻言皇甫云的心中就是一喜,陆离收下了粮草就等于是接纳了皇甫家的投靠。 被陆离接纳,这不仅关系到皇甫家日后的布局,同时也关乎到家族的前程,因此对于皇甫家这次能否攀附上郡守府,皇甫云还是十分看重的。 “郡守大人一心为民,与之相比,皇甫家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而已。” “既然皇甫家愿意与本官共同发展济阴郡,那么日后皇甫家但凡有能用得着郡守府的地方,本官也自当尽量相帮。” 得到了陆离的承诺后,皇甫云在犹豫了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在下早就听闻郡守大人经商有道,此番前来也是想向陆大人请教一番的。” “皇甫家乃是经商世家,本官这点经商之法与皇甫家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郡守大人此言差矣,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在商道一途上,皇甫家数代人之所学也不及郡守大人的皮毛。” 皇甫云在见时机成熟之后这才道明了来意说道,“皇甫家的生意主要是集中在帝国的北方,如今帝国北境的局势不稳,在下想请郡守大人为皇甫家指一条明路。” 第317章 交底 听到皇甫云的请求后,陆离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就露出了一脸了然的神情。 对于皇甫云提到的北方生意,普通百姓兴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帝国的权贵却是无一不知。 那种生意说好听点叫和草原人做贸易,说难听点就是走私,小到柴米油茶,大到盐铁兵器,只要是利润够大,没有什么是这些商队不敢卖的。 皇甫家虽然表面上经营的都是合法的商队,但是说他们一点没有掺合进这种暗地里的走私生意中,陆离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听皇甫云并没有要透露自家底细的意思,陆离明知故问道,“皇甫家主这是何出此言呀,帝国北方虽然时局不稳,但是北蛮人的兵马想攻破北境防线,那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皇甫家主会不会有一些杞人忧天了呢?” 听闻此言,皇甫云低头沉思了一会,当他再次迎上陆离的目光时,仿佛是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瞒郡守大人,皇甫家在帝国北方除了一些常规的生意以外,也和草原人做着生意,如今帝国北境烽烟四起,这皇甫家的生意深受打击,因此在下想求助郡守大人,将部分家族生意向南迁移。” 听着皇甫云的讲述,陆离的手指一直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当敲击声停止的时候,陆离突然开口道,“这点小忙本是举手之劳,只是皇甫家主怕是没和本官道明实情吧。” 说罢,陆离就直勾勾的盯着皇甫云的眼睛,直到把皇甫云看的有一些不自在了,这才收回目光端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茶。 此时皇甫云虽然面上装作很平静,但是心底已经起了惊涛。 起初他只是看中了陆离的背景,想要将陆离当做跳板,但是此刻他却发现自己是远远低估了眼前的这个年轻郡守。 “郡守大人此话何意呀?”皇甫云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皇甫家与本官结交,那么就是本官的朋友,朋友之间是不是应该以诚相待?” “这……” “既然皇甫家主不愿意如实相告,那么就恕本官爱莫能助了。” 说罢,陆离就欲起身送客,见状皇甫云当即赔罪道,“郡守大人切莫动气,是在下有所隐瞒了。” 此刻的皇甫云已经乱了心神,再也顾不上试探了,只能将皇甫家的困境如实相告给了陆离。 原来皇甫家在北方明面上的生意都是幌子,他们的实际身份就是替一些权贵们走私商货的代理人。 由于帝国内的很多世家比较看重家族声誉,因此这些世家势力不会亲自下场参与到边境走私中来。 奈何走私的利润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像皇甫家这种商贾家族就被他们选中,成为了权贵们的获利工具。 当初皇甫家之所以会被一些权贵家族所看中,并不是那些门阀世家看中了皇甫家的能力,仅仅是因为当时皇甫家的商队足够多而已。 权贵们为皇甫家提供人脉上的支持,皇甫家为权贵们两地走货,由于皇甫家出众的运输能力,很快就成为了活跃在北境几股较大的走私商队之一。 “如若像皇甫家主说的这般,那皇甫家为何还要将生意南迁?” “工具只有在有用的时候才是工具,可是工具是可以被替换的,也是会坏的,如今北境走私猖獗,皇甫家的生意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皇甫云的话虽然说的比较隐晦,但是陆离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那么皇甫家在北境经营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留一点后手吗?” 对于陆离会有此一问,皇甫云倒是并不显的十分意外。 “在下听闻郡守大人也曾是商贾出身,这怀璧其罪的道理想必是能猜到的吧。” 闻言陆离深以为然,他对着皇甫云点了点头表示了理解。 当初陆离刚到京城的时候,一个左相府的二公子秦寒,就逼得他不得不乖乖的交出了一大笔银子,这件事情对于陆离的触动还是很大的。 “皇甫家这些年虽然积攒了一点薄财,但是家族之中却始终没有人有官爵在身,这样的商贾家族,在那些权贵们的眼中,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宰杀的肥羊罢了。在下知道,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对皇甫家动手,只不过是因为皇甫家对他们还有一点利用价值罢了。” “皇甫家主能将此事看的如此透彻,实乃是家族之福。” “其实这些事情并非是在下提出来的,而是我那已故的先父,也是他老人家在仙逝之前,力主将皇甫家从北地迁来了济阴郡,对此我当时还不是十分的理解,现在回头看来,若是当初皇甫家没有离开那块是非之地,怕是也会向那些消亡的家族一般被人吃干抹净吧。” 对此陆离还是十分相信的,他知道皇甫云的话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因为那些参与走私的商贾之家,他们干了太多的杀头买卖,而这些把柄却全部被他们背后的门阀世家捏在手中。 若是有一天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些权贵们只需要动动嘴,就能将他们积攒多年的家底全部给掏空,至于能不能留下一条性命来,那就要看各自的造化了。 “可是仅靠家族迁徙,却并不足以让皇甫家安然无事这么多年,想必皇甫家主是留有什么后手吧?” 听闻此言,皇甫云便再也不敢对眼前这位年轻郡守有任何的轻视之心了。 “郡守大人慧眼如炬,确实如此,不过也谈不上是什么后手,只不过是皇甫家愿意让出去更多的利益吧,走私生意里一般是五五分账,而我皇甫家却只要三成,而这三成之中还会有一成的利润用来结交贵人,久而久之,在皇甫家有难的时候,就会有人站出来保下皇甫家了。” “既然如此皇甫家为何还要将生意南迁?要知道这走私生意的利润,哪怕是只剩下了一成,也绝不是别的生意能比的。” “郡守大人或许认为皇甫家是在未雨绸缪。” “难道不是吗?” 闻言皇甫云面露苦笑的摇了摇头解释道,“如今北方战乱已起,与草原人的贸易怕是长久不了了,到时候皇甫家若是无力再拿出钱来供养身后的这些贵人们,家族覆灭恐怕就在旦夕之间了。” 第318章 草原人的异常 随着皇甫云讲述完家族的现状后,陆离也彻底了解了皇甫家的处境。 “皇甫家主的意思是想要完全摒弃掉家族在北方的生意吗?” “不错。” “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带家族抽身而退,为何还要再找上郡守府呢?”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陆离其实已经猜出了皇甫云的心思,只不过他还是想听皇甫云亲口说出来。 “这些年以来皇甫家供养了太多的贵人,也知道了他们太多的秘密,如果此刻想要退出的话,那些人是不会轻易的放过皇甫家的,所以在下想为家族寻得一座真正得靠山……” 这番话在皇甫云来到郡守府之前,本是不打算说出来的,因为他知道一旦将家族的底细全部都透露出来,那么皇甫家就失去了所有的谈判筹码,只能像是一个抱着金砖的孩子一般任人拿捏。 “皇甫家主能实言相告,就是信得过郡守府,只是本官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中郡守府?要知道这郡守之职在庙堂中可算不上是什么大官,你凭什么就觉得本官能够护得住皇甫家呢?” 听到陆离的疑问,皇甫云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知道这是陆离准备接纳皇甫家了。 “这郡守一职在帝国庙堂确实算不上是什么高官,但是您却不一样。” “哦?此话怎讲?” “大人虽为济阴郡守,却是能不受兖州刺史府的节制,不仅如此,大人还有济阴郡的税收和军政大权,换句话说您其实已经是在裂土封王了,这济阴郡就是大人的封地!” 对皇甫云能将事情看的如此通透,陆离并不是十分意外,他唯一好奇的是,皇甫云凭什么敢将整个家族,押注于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你就不怕我趁机吞下皇甫家的财产?” “郡守大人不会!” 皇甫云回答的斩钉截铁,这不仅让陆离就更加的好奇了起来。 这次也不等陆离发问,皇甫云就说出了自己的理由,“第一,郡守大人能得陛下如此信任,说明您这棵大树皇甫家靠得住。第二,大人的产业遍及京城,说明您也不会是一个缺钱之人,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人自赴任之后,屡次自掏腰包惠及百姓,这不仅说明了大人心系百姓,更是说明了大人是想在济阴郡长久发展的,既然郡守大人想要这济阴民心又怎么会图谋皇甫家这点薄财呢?” 听完皇甫云的吹捧后,陆离只是皱眉沉思,但是却并未给出回应。 “在下所言句句肺腑,皇甫家一片诚心还请郡守大人接纳。” “并不是本官不相信皇甫家的诚意,只是你刚才所说的这一切,还并不足以让皇甫家孤注一掷,皇甫家主如此迫切,莫非是北方局势有变?!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陆离一扫刚才的慵懒之态,随即他就目光炯炯的盯向了皇甫云的眼睛,仿佛是想从面前这个中年人身上读取到一些什么重要信息。 皇甫云被陆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顿时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慌张。 “这……” “说!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我立刻就着手安排皇甫家的产业南移。” 皇甫云本想敷衍了事,却被陆离的这句话给说的心动了。 “其实在下也不是十分的清楚,我只是从草原人的部落中,察觉出了一些不同寻常。” “详细说说。” “郡守大人应该知道,北蛮人内部向来不和,有些部落和部落间为了抢夺草场,甚至可以说是世仇,可是今年我带人走货的时候,却在草原发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同寻常?” “不错,我在入秋之时亲自跟随商队去往了一趟草原,本想着和草原人洽谈几笔接下来的生意,却在氐族的部落中发现了许多匈奴人的牧民。” 见到陆离面露疑惑,于是皇甫云继续解释道,“郡守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北蛮人是非常排外的,他们不但排斥我们帝国人,同样也排斥其他的族群,可是我这次见到的却是两个部族之间的牧民亲如一家,北蛮人之间常年征战,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那依皇甫家主之见这意味着什么?” “原先北蛮人之间互相征战,是会互相俘获一些奴隶的,若说这些人只是奴隶倒也并没有什么,可是这些人明显就不是。” “何以见得?” “这些北蛮人的长相虽然是大同小异,但是我手下商队里的人还是能一眼就辨认出来的,起初在辨认出了匈奴人之后,我曾想向氐族人买下这些匈奴奴隶带回中原贩卖,可是却引起了一个氐族首领的不满,他说这些牧民都是他的臣民,以后草原人不卖奴隶。” “这确实有一些反常了……” “最重要的是,这名氐族首领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他身边的另一名首领给制止了,他们的举动像是在遮掩着什么。” “这些事情虽然反常,可是仅凭这些就断定北境局势有变,这会不会有一些牵强?” “仅凭这些确实不能说明什么,可是这件事情与中秋夜的鲜卑铁骑破关联系到一起呢?” “鲜卑人破关南下……” “以往北蛮人只是在秋季肆虐边境掠夺一些过冬的物资,几乎不曾与帝国军正面交锋过,更别说是用计破关南下了,从破关到围困太原城已经历时几个月了,鲜卑人却依然没有要北撤的意思,郡守大人难道就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 “你的意思是北蛮人此番是蓄谋已久,他们的意图并不是掠夺物资而是想要染指中原?!” “在下只是一介商贾不敢妄加猜测,只是这北蛮人生性暴虐,却并没有在攻占并州城池后大肆抢杀,只此一点足以说明此番北蛮人的野心之大了。” 听完皇甫云的分析后,陆离的神情也渐渐地凝重了起来,随后便陷入到了沉思中。 见状皇甫云并没有再出言去打扰陆离,只是在静静的等待着陆离的思考。 “皇甫家产业南迁之事,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第319章 削藩 在听到陆离答应帮助皇甫家后,皇甫云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感谢,就听到了陆离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本官可以保住皇甫家不被那些门阀世家清算,但是皇甫家在北方的走私生意需要继续做下去。” “这……” “皇甫家主不要着急且听我把话说完。” 看到皇甫云疑惑的样子,陆离不急不慢的解释道,“皇甫家可以派出一名管事人前往京城,我会让皇甫家加入纳川商会,从此皇甫家与郡守府同进同退,作为回报,你得继续主持家族在北方的走私生意。” “郡守大人是想让皇甫家为您走货?” “走私生意的利润虽然巨大,但也是在挖帝国的根基。” “那大人的意思是?” 皇甫云以为是陆离看中了走私生意的利润,才会让皇甫家继续经营下去,却不曾想到陆离压根就对走私生意的利润不动心。 “以后皇甫家在北方所得的利润,郡守府一分都不要,并且我还会为皇甫家提供保护,我只要皇甫家主为我收集一份名单,一份帝国内所有参与走私生意的世家名单。” 闻言,皇甫云刚刚端起的茶盏顿时滞留在了嘴边,随即他的表情就变得极为精彩,有惊讶,有疑惑,也有权衡,但是最终都汇聚成了一种情绪——惊恐。 皇甫云虽然猜不出陆离的意图是什么,但是无论是什么,只要是牵扯到帝国如此之多的权贵世家,这件事情都绝对小不了。 “怎么,皇甫家主很为难吗?” “不不……不是,在下只是想知道郡守大人要这份名单做什么?” “皇甫家既然选择了本官的庇佑,那么日后咱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区别吗?” “这……”此刻皇甫云突然有了一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只不过是与你无益而已。” “郡守大人莫不是想要那些人把柄?难道是陛下……陛下……” 皇甫云的猜测倒是合乎常理,但是他终究没有敢说出口。 “不,不是你所猜想的那般,虽然我知道陛下肯定也想要,但是朝廷现在根本无力清算这些窃国硕鼠。” “那……” “虽然朝廷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拿他们没有办法,皇甫家主还想继续往下听吗?” 皇甫云在震惊之后,连忙摇了摇头,随后一层细密的汗珠,就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陆离的话不由得皇甫云不怕,皇甫家常年就与这些门阀世家打交道,自然是知道这些家族的实力和手段的。 可是陆离竟然要与这些庞然大物们为敌,而且还不只是一两家,皇甫云已经开始有点后悔投靠郡守府的选择了。 “皇甫家主不必忧心,我陆离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那些过河拆桥的事情,在我的纳川商会中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那些允诺你的走私利润,我也会说话算话,说了全归皇甫家所有就是全归皇甫家,不过只有一点你得记住了,以后皇甫家运往草原中的商货不准夹带一丁点铁器,当然了,作为回报,我会请奏陛下分给皇甫家一部分北地的细盐生意,不知皇甫家主意下如何?” 按照皇甫云以往的性格,这种事情他肯定是会再三权衡的,可是这次他却是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这并不是皇甫云对陆离有多信任,只是因为他明白,知道了这种秘密的结果只有两种,要么答应,要么死,再无其他的可能了。 “此后皇甫家为郡守大人马首是瞻。” 皇甫云在离开郡守府时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搭上郡守府的大船,忧的则是这艘大船只能上却不能下了。 …… 帝都,正月初二,夜。 明天就是藩王们谢恩离京的日子了,可是就在今晚,一个令藩王们坐立难安的消息,突然就在京城里的权贵圈子里流传开来——削藩。 皇帝欲借朝贺之机削藩之事在京城内传播的很快,然而却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和来源。 当邬鸿漪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出奇的惊怒,他扔下碗筷,连夜就来到了皇宫。 只是当他来到宫门处时,还未来得及出示通行腰牌,就看到了早已恭候在此处的刘谦。 刘谦在接到邬鸿漪后并未多言,一路就带着老人走进了宫城。 今天的皇宫显得格外的肃杀,宫墙之内多了许多陌生的兵卒,就连平日里穿梭在宫内的太监和宫女们,也都不见了踪影。 邬鸿漪在刘谦的引路下,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偏殿,殿内灯火通明,透过窗纸甚至可以看到殿内人头攒动。 “邬先生请,陛下在殿内等候着您呢。” 来到殿门外刘谦躬身对着邬鸿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就搀扶着老人跨过了门槛。 然而大殿内的景象,却让邬鸿漪微微一愣,空旷的宫殿内除了一队兵甲齐备的士卒以外,却并没有看到小皇帝的身影。 不待邬鸿漪发问,刘谦就开口道,“邬先生请随我来。”说罢刘谦就向着大殿深处走去了。 邬鸿漪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就跟上了刘谦的脚步。 原来在这座大殿的最深处一侧留有一扇小门,而小门后则是一处和御书房类似的房间。 随着邬鸿漪独自进入房间,刘谦也对着殿内的士卒们传达了皇命。 “今夜任何人不得进入殿内,违者杀无赦!” 刘谦的声音虽然有一些中气不足,但是这种尖利之声仍然是透露出了一股杀伐之气,殿内甲士在领命后,迅速就将整座大殿给围拢了起来。 当邬鸿漪走进房间时,赵广正坐在御案前愣愣出神,在见到邬鸿漪后,他这才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 “师公快请坐。” 然而邬鸿漪却并未接话,只是死死盯着赵广苍白的面色皱起了眉头。 第320章 隐情 在见到邬鸿漪后,赵广本想着起身迎接的,然而他的双臂虚浮却未能撑起身子。 见状,邬鸿漪的心中顿时泛起了不安,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询问,就听着赵广说道,“师公是为了今夜的消息而来的吗?” “这削藩之事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还是确有其事?” “是朕的意思。” “这削藩之事岂能儿戏!你父皇在位二十年都未能清除这些宗室勋贵,你……唉~,陛下太着急了……” 看到邬鸿漪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赵广没有生气,也没有感到意外,仿佛眼前的这一幕他早有预料一般。 “师公莫要生气,此事朕非办不可,朕知道将削藩之事告诉师公,您老人家肯定会阻止的,所以朕只能……” 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邬鸿漪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后,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皇帝。 “藩王割据,尾大不掉,这确实是帝国的隐忧,可是现在却不是动他们的时机啊,如今帝国四处用兵,一旦内乱再起,陛下可想过后果吗?” “朕知道师公的担忧,只是帝国早已外强中干剩下一副空架子了,此时若是再不能清除这些内患集中力量对外,朕又拿什么去击退这些凶悍的北蛮人呢?” 邬鸿漪自然是能理解赵广的心思,他只是在为这位小皇帝担心罢了。 “既然陛下决心要做成此事,为何会将消息走漏?” “削藩的消息是朕故意放出去的。” “陛下……” “明日便是藩王们离京的日子,朕就是想要看一看,面对削藩,这些宗亲藩王会如何应对,不仅如此,朕还想看看朕的文武百官们与这些藩王们,纠缠的到底有多深!” 说出这番话时,赵广的目光中逐渐的充满了杀意,随后便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在见到赵广咳嗽不止,刘谦赶紧为他轻抚着后背劝说道,“陛下切莫动怒,当心伤了龙体呀……”说话间,刘谦的眼眶已经有一些微微的泛红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找太医看过了吗?” “陛下他……”不待刘谦开口告知,就被赵广用眼神制止了,这顿时让邬鸿漪看出了一些端倪。 从刚一入门时,邬鸿漪就看出了小皇帝的面色不佳,不过刚才只顾着询问削藩之事了,这才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 可是此刻见到赵广身体如此虚弱,这怎么能让这位老人不去担心。 “陛下的身子……” “师公不必担心,朕只是偶感风寒而已,让师公挂心了。” 然而邬鸿漪却并没有在意这些宽慰人的话语,伸手就夺下了赵广的捂嘴丝帕。 只是一眼便让老人如遭雷击般的呆坐在了座椅上,只见丝帕上正晕染着一块殷红的血迹,而血迹的中央则是一些暗黑色的血痰。 邬鸿漪在震惊之后顿时就明白了一切,他知道赵广为什么要急召自己回京了,他也知道赵广为什么要不计后果的削藩了,这一切的原因都已经写在了这块染血的丝帕之上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是震惊过后,老人问出的第一句话,邬鸿漪本是想安慰这位年轻陛下几句的,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 闻言,赵广饮下一杯参茶压下了咳嗽,这才开口道,“大概在四年前,朕在京城内觉得憋闷,便带上了一队护卫出城狩猎,在猎场密林中遭遇了一场暗杀,那一伙贼人虽然身手一般,但是配合的却十分默契,纵是父皇为朕安排的护卫们全都是好手,还是被他们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最后这些刺客们虽然都被全部击杀了,但还是有一人在临死之前对着朕射出了一支神臂弩箭。” 忽闻神臂弩的大名,顿时让邬鸿漪听得心头一惊,那可是帝国军中少有的斩首神器。 仅从这种武器的名字中,便能知道这种弓弩的威力了。 这是一种需要两人协作才能勉强上弦的强弩,射程更是达到五百多步之巨,向来就是战场上击杀敌方主将的利器。 神臂弩为了破甲击杀,用的是一种特制弩箭,这种弩箭的箭头比一般的弩箭要长两到三寸,这虽然会缩短一部分弩箭的射程,却是保证了其一击必杀的威力。 “神臂弩?!” “不错,就是帝国边军精锐才能配发的神臂弩,当时虽然有两名护卫挡在了朕的身前,但是弩箭还是贯穿了他们,射在了朕的胸前,也算是朕命不该绝,那一箭先是被护卫们挡去了大部分的威力,又射在了朕的护心镜之上,这才让朕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命虽然是保住了,但是那一箭却震伤了朕的肺腑……” 听着赵广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邬鸿漪的面色也跟着渐渐的阴沉了下来。 “查出背后主使了吗?据老夫所知,这种神臂弩就算是边军之中,也只有寥寥几支军队才会配发,此事应该不难调查。” “此事确实不难查,当初得知此事之后,父皇雷霆震怒,随后便派出了全部的蛛网人手进行调查,很快就查到了这把神臂弩的出处,可是就当蛛网的人要赶去拿人的时候,那名看守军械库的将官却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带着一批武器投靠了北蛮人。” “这些年来明枪暗箭苦了你了。” 赵广此时看上去虽然是极为的虚弱,但还是强自硬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道,“欲戴皇冠必受其重的道理,朕还是明白的,只可惜朕的时间不多了,朕有愧于父皇的嘱托啊……” “太医怎么说?” 事到如今,邬鸿漪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于是老人就问出了一个别人都不敢提的问题。 “两年,朕这副身子最多还能再支撑两年。” 在听到赵广亲口说出的这个时间后,刘谦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为赵广抚背顺气。 “陛下,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啊,就不要再为国事劳心了。” 说罢,刘谦就跪倒在了邬鸿漪的面前哀求道,“邬先生,您就帮咱家劝劝陛下吧。” 第321章 准备出逃 见到刘谦这副忠心的模样,纵是邬鸿漪心如磐石,仍然还是很受触动,不过他并没有去帮忙劝说赵广,因为他从小皇帝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叫决绝的神色。 四目相对间,赵广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种求助的目光,而邬鸿漪也读懂了这位晚辈的意思。 “既然陛下打算破釜沉舟,那么师公就算是舍了这把老骨头,也会再助你一把。” 在得到邬鸿漪的答案后,赵广的眼眶有一些微微泛红,轻唤了一声,“师公……” 在看到邬鸿漪那副心疼关切的神情后,这位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一国之君,此时委屈的像是一个孩子。 “陛下放心,只要师公在世一日,就绝不会再让那群奸猾之辈,欺负你没了长辈。” 说完此话,邬鸿漪的身上一扫往日那种尽显老态的暮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作杀伐的锐气。 这一刻那个曾经可令小儿止啼的黑衣帝师又回来了。 …… 当削藩的消息自皇宫中不胫而走后,便开始在京城中的各大烟花之地疯狂的传播着。 这个消息对于这些正在左拥右抱,喝得醉眼迷离的藩王们,无异于是一记惊雷。 忽闻皇帝欲借朝贺之际削藩,吓得这些藩王们的酒意顿时就消减了一大半。 起初他们先是不知所措,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他们就开始寻究起了消息的来源。 当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始于皇宫内一个地位不低的暗桩后,这些藩王们就再也坐不住了。 一时间各大青楼的包间里,再也见不到那些陪酒的莺莺燕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位如坐针毡的王爷们,正在焦急的商量着对策。 “依本王看咱们还是连夜出城吧,待到明日被那位六七不认的陛下给扣留下来,那咱们就悔之晚矣啦。” “可这消息万一是假的怎么办啊,这不是正好给了宫里那位对咱们动手的借口吗?” 有人提议连夜离京,也有人担心中了别人的奸计,一时间众藩王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可怎么办呀。” 一位体态臃肿的中年王爷以手背击着掌心,一脸纠结的抱怨着。 “关中王,您可是咱们之中年龄最大的,要不您老给大伙拿个主意吧。” “是啊是啊,您老给出个主意,大伙都听您的。” 自商议开始之时,这位被人称作关中王的老王爷就不曾开过口,一直在闭目养神,直到这时有人叫到了他,老人才微微睁开了双目。 关中王赵纯在睁开眼睛后,众人的目光都齐齐望向了他,然而赵纯却并没有着急开口作答,反而是先端起面前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哎呦,我说老王爷呦,这都火烧眉毛了,您老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 看着关中王那慢吞吞的动作,终于有人开始着急的催促了一句。 然而这位年近七旬的老王爷仿若未闻,他在放下茶盏扫视过众人后,这才缓缓的开口道,“看看你们这点出息,一个个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一幕若是被外人看到,咱们赵氏一族的颜面,就被你们给丢尽了。” 关中王开口便训斥起了众人,然而这群平日里桀骜不驯的藩王们,却无一人胆敢还嘴。 这并不是因为关中王的年龄最大,而是因为这位垂暮的老人的王爵,是靠着自己硬生生的杀出来的。 原先的关中王一脉是参与过九子夺嫡的赵恒,赵恒当初被天武帝击败后,就退守回了自己的封地。 战败之后,赵恒的封地就起了一场内乱,发动这场内乱的就是赵恒的叔父赵纯,只不过赵纯是关中王这一脉的庶出。 由于夺嫡之战,赵恒的实力元气大伤,赵纯便趁机带人将赵恒击杀在了府邸。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天武帝在登基称帝之后,又将关中王的爵位赐给了这位庶出的老王爷。 “您老训斥的对,只要您老能帮大伙度过此劫,您就是拿鞭子抽本王一顿,本王绝无怨言。” 在训斥过众人后,赵纯这才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既然从宫中流传出了削藩的消息,那肯定是陛下动了削藩的念头。” “万一消息不实,或者是有奸人在背后挑动怎么办?” “此刻其实消息的真假已经无关紧要了,咱们只需要今夜能够平安离京即可。” “万一这削藩的消息是假的怎么办,那咱们岂不是正好给了宫里那位削藩的理由?” “只要咱们都能够平安的回到封地,宫里那位还敢再动削藩的念头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刚才这些藩王们都被这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坏了,这才没有想到这一茬。 “不错!只要咱们大伙都能回到封地,谁还敢再提削藩之事,咱们手下的兵卒也不是吃素的!” “对对对,只要回到封地谁也奈何不得咱们!” “可是咱们怎么离京啊。” 就在众人兴奋之际,终于有人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该如何出城。 此时虽然正逢春节取消了宵禁,但是朝歌城的几座城门还是会照例关闭的。 夜间想要出城除非是有兵部的文书或者是皇帝的金牌,否则他们这么多的车马是无法离开京城的。 “您老可有什么良策?” 一遇到问题,众人又齐齐把目光投向了赵纯,俨然已经将这位老王爷当成了临时的主心骨。 “这出城之事诸位就不要再为难本王了,本王老了,素来喜静,和京城之人少有来往。” 赵纯的话很简单,那就是我和京城的官员们都不熟,你们谁熟就赶紧去找自己的门路吧。 见到赵纯又合上了双目,众人也不再询问,大伙在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各自对着自己的手下们下达了指令。 一时间无数的传信之人,就自各大青楼四散而去,只留下无数的藩王们在包间内焦急的踱着步。 第322章 天刃 就在这些藩王四下派人找门路的时候,邬鸿漪也从赵广的中接过了蛛网的指挥权。 蛛网作为皇帝的谍报机构,本来是由大头目赵拓统领的,当赵拓得知陛下要将指挥权移交邬鸿漪的时候,他非但没有什么不满,而且还是心甘情愿。 这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因为这一支蛛网的框架,是由当年的邬鸿漪一手打造的。 “邬先生,这是蛛网密令。” 说罢,赵拓就双手将蛛网密令恭敬的递给到了邬鸿漪面前,然而邬鸿漪却并没有伸手接过密令。 “你是叫赵拓吧,老夫听说过你,你这些年带着蛛网做的很不错……” 夸赞完,邬鸿漪又将令牌推还给了赵拓,赵拓十分不解,只能侧头看向了赵广。 “蛛网的明卫和暗卫,还是由你负责指挥,师公所要的是蛛网另外的人手。” 闻言,赵拓更加疑惑了,他不知道蛛网除了明卫和暗卫,哪里来的多余人手,只不过他还没有思考多久,便想到了一个蛛网中的传说。 “你想的不错,老夫所要的正是蛛网天刃。” 听到天刃二字,纵是赵拓这般人物,也被震惊的有一些说不出话了。 天刃对于所有的蛛网密探来说,都不是一个陌生的名称,因为天刃的故事在蛛网之中流传的很广。 只不过关于天刃的记载,一直以来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就连赵拓这位蛛网的大头目都是这么以为的。 今夜听到天刃的名字突然被这位黑衣帝师从口中说出来,这怎么能令赵拓不惊讶。 邬鸿漪仿佛看穿了赵拓的心思道,“不用惊讶,天刃作为帝国最锋利的剑,它不仅是存在过,而且一直都存在,只不过这把利剑,已经几十年都未曾出过鞘了。” “几十年?” 听到这个时间跨度,让赵拓的疑惑又加重了几分。 一个几十年都没有动用过的组织,就算是没解散消亡,里面的人手也早就该老死了吧,赵拓是这样想着。 赵拓之所以会这么认为,其实也并不奇怪,那是因为他掌握的蛛网,本就是帝国内最强大的情报系统。 如果说帝国内哪里有这么一个组织存在,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逃过蛛网的眼睛的。 更何况天刃如果还存在的话,肯定是需要培养新人换血的,那样一来更是无法躲过蛛网的探查了。 “赵统领不必奇怪,老夫也知道你在疑惑什么,这并不是蛛网在各地的情报做的不够细致,只是因为天刃的存在方式比较特殊罢了。” “若是天刃当真有记载中的那么多死士,是绝不会逃过蛛网的眼睛的。” 就算邬鸿漪已经这样解释了,赵拓还是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这并不是赵拓的好奇心有多强烈,他只是相信蛛网的情报能力罢了。 只不过当赵拓说出这句话后,就有一些后悔了,像天刃这种只属于皇帝的绝密组织,他知道自己是不该乱问的。 说罢,他就跪地向着赵广请罪道,“属下失言了,还请陛下责罚。” 就在赵拓跪在地上惴惴不安的时候,却不曾想到赵广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起身,这显然是并没有太在意这个问题。 “今夜能来到殿内的人,都是朕最信得过的人,不信任你你就不会把你传到这里来了,带着蛛网的人,把今夜有所动作的人给朕盯死了,皇城的安危朕就托付给你了。” 赵广的话听得赵拓的心中十分感动,他本以为今夜召他过来,是让自己交权的,却不曾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赵拓虽然是现在的蛛网大头目,但是他却是由天武帝提拔赐姓的旧臣。 按常理说无论他忠心与否,他的这种职位都是会被新君所清洗掉的。 这就和皇帝的贴身大太监一样,就算是能力再出众,也不会被新君所接纳。 然而赵拓却成了一个例外,赵广在登基后一直就对他信任有加,然而这一切并没有让赵拓宽心,反而是让他愈加的如履薄冰了。 直到今夜,赵广将整个皇城的安危托付给了他,赵拓那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才终于的放了下来。 “陛下放心,臣定会为陛下揪出那些与藩王勾结之人。” “今夜能不能钓出大鱼,就全看赵统领了。” “邬先生放心,赵拓不会给蛛网丢人的。” 说罢,赵拓便目光坚定的领命离开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深得先帝的用人之道啊。” “师公谬赞了,非是朕懂得什么用人之道,只不过是朕信得过父皇的眼光而已。” “哈哈哈哈哈,这也是用人之道啊……” 赵广在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后,便将半块古朴的兵符交给了邬鸿漪。 “师公,拜托了。” 邬鸿漪在接过赵广递过来的兵符后,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安心的把身体调养好,外面的事情就交给师公吧。” 今夜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当所有人都以为小皇帝在借朝贺之事钓鱼削藩的时候,却不曾想到,赵广抛下去的并不是鱼钩,而是一张渔网。 …… 今夜的京城爆竹连响,灯火如龙,舞狮舞龙吸引的行人驻足观看,各处的戏班杂耍,更是引得众人叫好连连,四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扫雪灾给这座城市带来的萧条。 就在这一片热闹繁华之中,一个个脚步匆匆的信使,正从这些人群之中快速的穿梭而过,而他们的目的地,正是那些能够左右城门放人的官员之家。 帝国里的这些大小藩王,平日里向来就和朝中的官员们有所往来。 如今藩王们要集体逃回封地,就只能动用这些暗地里收买的关系门路了。 本来在夜间开城门这事儿,对于朝中的高官而言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就算是一些平日里不入流的进城小官,也有自己的门路攀上城门军的关系放行。 然而在今夜,这些藩王们却迟迟没有得到对方的答复。 第323章 乱象 夜间出城这对于朝中的官员们来说,原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是在今夜却是让这些官员们为难上了。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些朝中官员们,也同样收到皇帝要削藩的消息了。 如此大事,对于这些常年厮混于官场的老狐狸来说,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如果削藩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谁要是敢再今夜放这些藩王们离城,一旦消息走漏,那就不是被事后问责这么简单了,轻则流放,重则人头落地。 这种关乎前途和身家性命的大事,不由得这些官员们不为难。 只是今夜被藩王们求上门的官员,他们没有一人是不想拒绝的,奈何这些人平日里都没少收取过藩王们的好处,如今小辫子被人握在手中,这才使得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 “他妈的,怎么还没有消息!” 无风湖畔的一座青楼中,郑王赵章正在一间情趣十足的房间里,气急败坏的踱着步。 今夜他原本是在几个绝色姑娘身上,辛勤的耕耘着,谁料想,一则突如其来的削藩消息,顿时吓得他萎靡不振。 赵章虽然为人暴躁,但是做事却是果断,得到消息后,他立刻将床上的姑娘全部赶出了房间,随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便安排手下人去找上自己在京城中收买的门路了。 可惜派出去的手下们久久未归,这让赵章的心中急躁无比。 就在赵章耐心耗尽的前一刻,一个派出去的送信手下匆匆的跑回来了,那名手下在进门后,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看得这位脾气急躁的王爷顿时就大为恼火,紧接着赵章一巴掌就扇到了这名手下的一侧脸颊上愤怒吼道。 “说!” 那名送信人被这一巴掌扇得一个趔趄,他吃痛的捂着半边脸颊害怕的低声道,“那些大人们都说不敢给您开据出城的文书……” “这群狗东西平日里没少收本王的好处,如今用得着他们了,一个个的全给本王推三阻四了起来,惹恼了本王,本王就拉他们一起陪葬!” 说罢,赵章随手就把一个的精美花瓶砸向了那名送信人,送信人微微侧头,花瓶砸在门框上应声而碎,吓得屋内的手下们全部噤若寒蝉。 赵章在屋内愤怒的打砸发泄后,一名心腹才敢上前试探性劝说道,“主人,您先消息气,让那群老狐狸们锦上添花可以,要让他们雪中送炭那就难了,他们今夜想必也是收到了削藩的风声了,以他们明哲保身的性格,咱们想要出城,怕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当初这群狗东西收取本王送来的金银时无比痛快,如今一个个倒是都害怕被皇帝事后问责了,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主人既然去意已定,那么属下倒是还有一策。” “哦?!快些说来。” “既然上面的门路行不通,那么咱们只能走走下面的关系了。” “下面的关系?那些朝中大员们都不敢……” 说到这里,赵章顿时愣住了,他一拍脑门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直接去城门?” “主人英明,这种事情那些大人们会权衡利弊,但是那些看守城门的兵卒们可就未必了,咱们只需要多携带点金银赠与他们,或许就能蒙混出城。”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那些兵卒们敢吗?”赵章有一些不确定的询问道。 “只有留在京城才会被问责杀头,主人可以许诺带他们一同离开,再给予他们厚禄,利诱之下,难保他们之中就不会有人动心。” “对对对,你说的对!” 这一刻赵章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甚至都顾不上派人收拾东西,就去找青楼老鸨兑换了一些现银,随后便匆匆带人直奔城门而去了。 …… 城西军营。 除夕夜在京城完成换防后,玄武营的六千兵马就被一封圣旨召回了军营。 随后玄武营的所有兵卒,就被新军甲士看管在了军营里。 起初玄武营的将士们还畏惧于圣旨安分守己,但是随着被限制看管的时间越来越久,这些兵卒们也逐渐开始有了逆反的情绪。 毕竟现在正逢春节,加之玄武营中的很多兵卒都是京城本地人。 他们本来是可以轮换回家过年的,现在却被一支不知名的新军给看管了起来,要说玄武营的人心中没有气那是不可能的。 起初还只是一些底层士卒不满被看管,开始有人带头与新军进行叫骂,他们在见到新军没做回应后,胆子就愈发的大了起来。 先是有底层头目带着自己的人趁夜偷溜,在他们被看管的新军抓回来后,双方的人马便起了正面冲突。 由于玄武营中有很多家世不浅的将士混迹在里面,所以这些人的胆子一直就非常的大。 玄武营的人马在统领孙金忠默许下,很快便将事情给闹大了,孙金忠原本是想给这支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军点苦头尝尝的。 可是他不曾料想到,就在骚乱发生的第一时间,新军压根就懒的与玄武营的人马进行纠缠,直接就拔刀杀人了。 随着前排的几名玄武营士卒被就地斩杀,军营内顿时就炸开了锅。 此时孙金忠正在自己的大帐里,独自喝着闷酒,听到手下报来的消息后,他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这一刻他把这几天来被圣旨圈禁受的气,全部都转嫁到了新军身上了。 “干他娘的,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杂碎,居然敢欺负到老子的头上了,取我盔甲来!” 随着孙金忠将酒碗摔碎在地,帐外的亲卫们也拔出刀来,高声喊着要宰了那群新军。 …… “奉陛下命,玄武营全体将士驻守军营待命,若无圣旨任何人不得擅离军营一步,违者杀无赦!” 军营大门处,新军们持盾举刀封堵着营门,而营内的玄武营士卒早已被同伴的惨死给激发出了血腥,一时间双方人马已经拉开架势,大战一触即发。 第324章 失控 当孙金忠带着十几名亲卫赶到营门时,玄武营的兵卒已经准备和新军搏命了,这一幕看得他眼皮直抽搐。 “都给老子住手!” “住手!~” 孙金忠扯着嗓子一连喊了好几声,玄武营的兵卒们才退后了几步安分了下来。 这并不是孙金忠不敢惹事,只是玄武营中有着太多的权贵子弟,若是他让这些人被新军打伤了,就算不是他的责任,他也会受到牵连。 “统领,咱们玄武营的兄弟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欺负过,您下令吧,咱们干死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杂碎!” 不待孙金忠穿过人群,就有很多心中不忿的兵卒们,开始嚷嚷起了请战。 “是啊,孙统领下令吧,咱们干死这群不知道哪个裤裆里冒出来狗玩意。” “统领放心,有事兄弟们和你一起扛着,咱们跟他们干一场,让这群新军长长记性!” 说话的这名小头目明显是有点家世的,在他的带头下,又有许多家世不浅的权贵子弟,跟着一起附和了起来。 “对啊,统领,法不责众,老子就不信陛下还能把咱们全部处置了!” 这句话说的倒是不假,就算是今夜军营里真的打了起来,事后小皇帝也未必敢将这些人全部处置了。 这里面的原因当然不在这群兵卒身上,而是在这些人背后站着的家族身上。 初闻玄武营的士卒被杀,孙金忠本是极为愤怒的,但是从军帐一路走来,他的酒意渐消又开始思虑起了抗旨的后果。 直到听到这些权贵子弟们愿意搬出家族,这才又让他恢复了一些底气。 思索间,孙金忠已经来到了双方人马的中间空地上,这时他才看到自己那些被斩杀兵卒的惨像。 “这他娘的是谁干!” 十几具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顿时让孙金忠的怒火直窜大脑,这一刻除了愤怒,他也顾不上其他了。 面对着暴怒的孙金忠,纵是他持刀怒喊,新军的士卒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畏惧的情绪。 不一会,刀盾阵分开,让出来一条道路,一名新军的将领冷漠的走上前来,又将刚才的那番话重新对着玄武营兵马复述了一遍。 “奉陛下命,玄武营全体将士留守军营待命,若无圣旨任何人不得擅离军营一步,违者杀无赦!” “少他妈的拿圣旨吓唬老子,别以为有了圣旨你们就能在玄武营里面随意撒野!” “孙统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能约束一下手下们,过了今夜我们便会撤走。” “杀了老子这么多兄弟就想一走了之吗?!老子告诉你们今天你们要是不给玄武营的兄弟们一个交代,谁他妈的也别想离开这里!” 孙金忠之所以敢放这种狠话,一来依靠的是玄武营中一些士卒的家世,二来便是依仗着自己的兵马比对面多,玄武营中有六千多人,而对方却只有四千兵马。 他不认为自己的比对方多出两千余人,还会干不过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新军。 “滚开,本统领要去见兵部尚书大人,老子倒是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撺掇陛下,下达的这种命令!” 说罢,孙金忠把刀一收就准备强行出营,他可不认为这群新军还敢对着自己出手。 孙金忠的脚还没迈出几步,就见新军的刀盾兵突然以刀拍盾,齐齐爆发出了一声呐喊,猝不及防之下,孙金忠被这一声呐喊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那意思分明是在警告孙金忠,再敢上前,你的下场就会和地上倒着的尸体一样了。 “还请孙统领不要让我们为难。” 见到孙金忠的窘态,新军将领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劝说了一句。 “你!……你……你们……” 孙金忠自从当上这个四大巡防营之一的统领后,他就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 从前玄武营不欺负别人那都算他心善,如今却被一伙新军堵住军营当中羞辱,一时间孙金忠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被气炸了。 若不是脑海里仅存的一点理智还未消散,他早就带着手下们和这伙新军拼命了。 可惜的是,孙金忠虽然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但是他的这群手下们却是无法忍受了。 “统领被褥,吾等日后如何在京城中立足,兄弟们今夜咱们就帮统领出了这口恶气!” “干死这群狗娘养的!” “杀!” “杀出去!” “弄死这群杂碎!” 还不等孙金忠回身安抚,只是一个愣神间,玄武营的兵马已经挥舞着刀枪冲向了新军。 带兵的将领最怕就是这种事情,一旦兵卒们的情绪集体爆发,任何的命令都将再也无法约束他们,更何况这支巡防营中还混迹着许多嚣张惯了的权贵子弟。 就在玄武营的士卒们冲上前的这一刻,孙金忠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呆立在了原地。 他就这么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们冲向了对方,他想要阻止,但是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孙金忠不知道他们因为自己被褥才爆发的,还是因为多日来积攒的怨气导致的,又或者是两者皆有,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 无数的思绪在孙金忠的脑海里快速的闪光,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那些权贵子弟们不要受伤了。 思绪纷飞间,孙金忠突然看到了令他恐惧的一幕。 那是新军的刀盾兵突然就半跪了下来,随后在盾牌手的后方,出现了无数端着军弩的黑影。 当孙金忠借着对面的火把光亮看清这一幕时,他目光全部都落在了那些泛着金属幽光的箭头上。 三排弩弓手高低错落的端弩瞄准,两面大盾已经将出阵的将领护在了身后。 就在孙金忠看到盾后的将领,缓缓的举起了一把令旗后,他的大脑顿时就陷入到了一片空白之中。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看似很漫长,但是都发生在玄武营兵马冲锋的这几十步的距离上。 随着新军的将领将令旗挥下,孙金忠用尽了全身的所有力气,发出了这辈子之中最凄厉的一声呐喊。 “不要啊!” 第325章 走不了了 在失控的玄武营中,孙金忠那一声绝望的呐喊,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他的声音甚至都没有传出多远,便被周围那嘈杂的喊杀声给淹没了,随后孙金忠就看到了令他一生都不愿意去回忆的一幕。 随着新军将领的令旗挥下,封堵营门的新军士卒同时扣动了弩机,然后孙金忠就看到玄武营的兵卒,被那些密集的弩箭迅速的收割着生命。 先是冲在最前排的兵卒们被射杀倒地,紧接着倒地的尸体便绊倒了后排的兵卒。 随着被射杀倒地的兵卒们越来越多,玄武营的士卒们也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了。 当这些只是想冲上去跟人干架的兵卒们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了事情已经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封堵营门的新军士卒,仿佛是一些没有任何感情的杀戮机器,他们在射杀这些玄武营兵卒的时候,丝毫没有手软的迹象。 一轮一轮的弩箭,就像平时射靶子操练一般,不停的向着冲来的兵卒们射杀过去。 然后就是机械的拉弦上箭继续射杀,直到将自己的箭囊射空,便会有新人补位继续攒射。 玄武营身为京城里的四大巡防营之一,从前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哪里有人敢欺负他们。 再加上军营中有许多的权贵子弟,这也给他们造成了一种错误的印象,那就是对面的新军只是在虚张声势的恐吓而已。 可惜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已经有上百具同伴的尸体倒在了自己的身旁。 双方的兵卒虽然都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他们之间的战斗力却是如同沟壑。 新军不但在操练上全面碾压玄武营,就连配发的装备,也不是玄武营的兵卒能够想象的。 那些由墨家工匠打制的劲弩,每一次射出都能贯穿两到三名士卒的身体。 在这种强大的贯穿力之下,那些玄武营士卒身穿的皮甲,脆的犹如纸糊的一般。 纵是偶尔有几个身穿铁甲的将官,可以抵御弩箭的破甲,也会被弩箭的冲击力震伤肺腑倒地不起。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眼前的这群玄武营兵卒,正好是印证了这句话。 当他们被愤怒激发出来的勇气消退时,那种被集体裹挟出来的气势也会轰然倒塌。 不断的有人被射杀,不断的有人在倒地,对于玄武营的兵卒来说,这本来就是一场毫无准备的冲动之战,却又碰上了准备充分且在战斗力上完全碾压己方的新军,这场冲突的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夜幕下的军营中,喊杀的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小,营门的空地上,也已经不知从何时起堆满的尸体。 随着冲在前排的一些兵卒停下了脚步,新军这边也默契的停止了射杀。 随着令旗再次挥下,弩弓手也变阵成了一个弧形的警戒阵型。 …… “奉陛下命,玄武营全体将士驻守军营待命,若无圣旨任何人不得擅离军营一步,违者杀无赦!” 当新军的将领第三次冷漠的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敢质疑这支新军是否真的敢杀人了。 这场冲突从玄武营兵卒闯门到射杀停止,前后总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三四百具尸体倒在了营门前的空地上。 “让开,给老子让开!” 就在双方人马僵持住的时候,孙金忠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之后响了起来。 随后便见他像是失了魂一样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就从人群后方走上了前来。 看着这满地的尸体,孙金忠大口的喘着粗气,随后一股难以压制的愤怒,让他的双目变得猩红,他张合的嘴唇几欲开口,但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孙金忠扫视着地上的尸体,喉咙中突然发出一种如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啊!” 面对着孙金忠愤怒的咆哮,新军的小将然是机械的劝说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孙统领能约束一下营内的部下。” 新军将领冷漠的话语,顿时气得孙金忠再次拔出了战刀,只是还没等他接下来的动作,就看到对面的弩弓手再次端起的劲弩。 同时面对着上百把劲弩,纵是孙金忠此时怒火冲天,也被那些泛着幽光的弩箭,给暂时唤醒了理智。 “大家都是当兵吃饷的,何必要卷进这些无谓的争端,就算你们有圣旨在身,就不怕被事后清算吗?” 眼见来硬的不行,孙金忠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过了今夜我们自会撤走,但是在天亮之前,玄武营中的一兵一卒都不得擅离军营!” “这里有很多受伤的士卒,营中没有医官,你总得让我把这些兄弟们送去救治吧。” “公然抗旨本就是死罪。” “你知道你们射杀的都是什么人吗?你们当真就不怕事后被报复吗?” 孙金忠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和对面这群新军交流,这支新军和他见过的所有军队都不一样,这些人就像是一群没有思想的杀戮工具,只认命令不认人。 “孙统领还请带着部下们回营吧,今夜你们出不去,也没有人能进得来。” “你!” 孙金忠是真的想带人和眼前这群新军干一场,可是他却无法做到和眼前这个新军将领这般的不计后果。 再三权衡之下,孙金忠只能一咬牙命令手下人,将那些受伤未死得兵卒们抬回了营帐。 此刻孙金忠已经不再考虑颜面的问题了,他只期盼天色能早些放亮,那样他就能出营去找背后的那些靠山,来为今夜死去的兄弟们复仇了,有时候杀人不一定要用刀的。 …… 当郑王赵章的车驾奔向东城门时,马车离着城门处还有一段距离,就被车夫收住缰绳停了下来。 赵章掀开车帘还不等发问,就被远处城门的景象给看惊住了。 在火把的照映下,城门处正有一队队的黑甲士卒,在将一些被拦停的马车押送到不知何处,只是一眼,就看得赵章的心凉了半截。 第326章 黔驴技穷 当赵章看到城门处那些被扣押下来的马车后,他瞬间就知道那些人是想用和他同样的方式,来贿赂城门军离城,只是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那些城门军的兵卒并没有放人。 远远的看着那些被军卒们押送走的马车,赵章的心思转了又转,最终他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对心腹下达了命令。 “去,多带点银子过去打听打听情况。” 看着心腹提着一袋子现银走向城门后,赵章只能在心里期盼着事情还能有所转机,只不过下一秒城门军的动作,就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只见那名心腹提着银子走过去还不曾开口,就被四名黑甲士卒直接按倒在了地上。 那些黑甲军甚至都没给那名心腹说话的机会,就把他的嘴堵上后给五花大绑了。 看到这一幕,赵章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路滑没站稳…… “王爷,您没事吧。” 见到自家主人摔倒在地,几名手下连忙就上前搀扶,却被赵章给一把推开了。 “平日里在封地里你们不是主意都挺多的吗?赶紧帮本王再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面对着这种关门打狗的局面,这些狗头军师们一时间也无计可施了,所有人都闭口不言,也不敢与赵章的目光对视。 换做平时,这些人少不了被赵章打骂一顿,可是现在离着城门太近了,兴许怕惊动了那些城门军,赵章忍了又忍这才没有大发雷霆。 “都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本王白养了你们这群狗东西,今夜若是出不了城,咱们就等着被陛下圈养在京城吧!” “王爷,陛下这次是铁了心要不计后果的削藩了,这朝歌城中怕是不会再有人能帮得了咱们,王府的护卫们又被提前挡在城外,如今咱们连杀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本王知道现在的局面,本王要的是对策,对策!”赵章起身后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压着声音训斥着手下。 “这办法倒是还有一个,只是怕要委屈一下王爷了。” “都火烧屁股了,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还不速速说来。” “看城门处的情况,陛下怕是已经将玄武营给全部换防了,既然这京城中是早有准备,那么想要今夜出城怕是已经没有希望了,王爷唯有明天天亮赌赌运气了。” “今夜咱们都走不了,天亮又如何能离开?!” “只要天亮后,这城门定然是会按时打开的,王爷只需要舍弃车驾,再乔装打扮一番,说不准就能跟着出城的百姓们蒙混过关……” 这虽然不是一个什么好办法,但却是现如今最可行的办法了,赵章在思索了一番后便答应了赌上一赌。 在今夜的京城中,聚集着大小不下上百位的藩王,此刻所有人都在动用着自己隐藏的门路,想方设法的想要离开京城。 一时间往来送信的信使,不停地穿梭在各个官员的府邸之间,这让那些负责盯梢的蛛网密探都看得瞠目结舌。 …… 在一处青楼的包间内,当一位信使又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后,房间内的十几位王爷们,同时无力的瘫软在了椅子上,他们仿佛是已经认命了一般。 然而就在此时,那位老关中王赵纯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王爷咱们这是去哪啊?” 在下人的搀扶下来到青楼外,赵纯呼吸了几口微凉的空气,脸上的神色显得无比的轻松。 “好多年都没有来过京城了,这么喜庆的日子,你们陪本王随意的转转,咱们今夜也去瞧瞧热闹。” 就在所有藩王都在忧心这削藩之事时,赵纯的手下却被自家主人的举动,给弄的有一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怎么,你想问本王为什么不着急?” 看出了手下人的疑惑,赵纯笑了笑打趣道,“他们那群善于经营的藩王们都无计可施,本王这把老骨头又能怎么办呢?” “那王爷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坐以待毙?谁说本王要坐以待毙的,呵呵,咱们先去街上瞧瞧热闹,随后你们便陪着本王去趟皇宫。” “去皇宫?” “既然咱们都已经回不了封地了,为何不提前去跟咱们这位小陛下表明态度呢,说不准他还能念着先皇当年的香火情呢。” 说罢,老王爷便负手赏起了灯市,仿佛完全没有将削藩之事给放在心上。 …… 八方楼。 这是陆离在离京前,与两位小国公爷共同投资的八座巨楼,这八座巨楼分别位于朝歌城的八个方位,寓意着八方来财。 八方楼自开业以后,就像八只巨大的吞金兽,疯狂的为陆离吞噬着那些权贵们的腰包。 这八座巨楼的主营业务就是赌钱,当然了这个赌场和外面的那些小赌坊可是大为不同的。 八方楼的赌场不但是赌的花样多,楼内的配套设施更是让人闻所未闻,它不但能满足那些贵人们吃喝玩乐的需求,更是将服务做到了极致。 这八座巨楼中不仅有纳川楼的厨子,更是有无风湖的花魁,若是说这些东西还只是俗物,那么高雅的也有。 八方楼为了迎合一些达官贵人的雅趣,甚至是不惜代价招募到了一些琴棋书画的大家,来为各种喜好的贵人们提供服务。 用陆离的话来说,这是八座综合性的娱乐赌场,所以它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权贵们最喜爱的销金窟。 由于八方楼的敛财速度过于夸张,开业之后也被一些权贵家族所惦记过。 虽然八方楼有着两位国公爷为其站台,但还是挡不住一些门阀世家的贪婪。 他们先是联合起来给两座国公府施压想要分一杯羹,在被拒绝之后,便把主意打到了纳川楼的股份头上。 然而高湛丝毫就不给他们面子,他甚至连对方的开的条件都懒得去听,对于那些想要入股的来人,不是被骂走,就是被纳川楼豢养的打手给打了出去。 第327章 收网 在参股八方楼的想法被纳川楼拒绝之后,这些门阀世家的主事人,也曾一度想要通过官面上的关系,对八方楼进行强取豪夺,然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最终都是石沉大海了。 事后当他们去找过那些办事的官员们询问情况的时候,得到的结果却都是劝他们罢手放弃参股八方楼的念头。 之所以没有官员敢对八方楼下手,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陆离将两成的利润,无偿的上交了国库。 有了小皇帝在背后为八方楼站台,纵是那些门阀世家的关系通天,也奈何不得这八座销金窟。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八方楼的背景不简单,虽然他们探寻不到原因,但是也没有人再敢去打八方楼的主意了。 陆离的这八座巨楼,虽然在规模上要比当年的铜雀楼要稍微小了一些,但在奢靡程度上却是远胜于铜雀楼的酒池肉林的,这种能令权贵们欲罢不能的娱乐场所,自然也受到了那些入京藩王们的青睐。 就在朝歌城各处城门封门拿人的时候,八方楼也在高湛的指挥下开始对藩王们进行了抓捕。 …… 八方楼的一处别院中,藩王们的叫骂声此起彼伏,高湛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盯着院门处。 听着几处房间内的叫骂声,一名手下有一些忧心的说道,“大掌柜,咱们将这些王爷们扣押在此处也不是个事啊,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若是让他们再惹出一些麻烦来怎么办啊。” 看着这名打手有些心虚的模样,高湛不由的轻笑道,“怎么,这就怕了?” 说话的这名手下满脸横肉,他曾经也是一个刀尖舔血的江湖人,但此刻却表现出了一副小女儿态的嗫喏道,“也不是怕,大掌柜你是知道的,我秦川绝不是什么怕事的人,只是这屋里关的这些,可都是帝国的王爷们呐……” “呵呵,我可瞧见了,刚才拿人的时候就属你打的最凶。” “大掌柜也太不厚道了……” “哦?你这是怪我没有早些告诉你们这些人的身份?” “大掌柜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刚才我……我踢了好几个王爷的屁股……我这不是担心给您惹麻烦嘛。” “今夜有麻烦的不是我们,而是屋里关的这些贵人们。” 就在高湛与手下人闲聊时,蛛网大头目赵拓正带着一队蛛网暗卫朝着别院中匆匆赶来。 当赵拓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外时,高湛便起身迎了过去。 “赵统领,人都在屋里了。” “谢过高掌柜了。”赵拓对着高湛抱拳道。 “赵统领不必见外,我大哥在离京时已经吩咐过了,但凡是陛下的旨意,纳川楼都会全力的配合。” “请高掌柜放心,此事绝不会给八方楼带来麻烦的。” 闻言高湛便是一惊,赵拓的话虽然不多,但是信息量却是很大,这已经是在明确的告知,这些藩王们恐怕是没有什么翻身之日了。 两人在客套一番后,蛛网暗卫就进入到了屋内,接手了那些被扣押的藩王们。 屋内的藩王们还想要叫骂,然而蛛网的人却不再似那些打手们那般再忌惮他们的身份。 对那些不配合的藩王们,暗卫们直接就用刀鞘将他们打翻在地,随后便用碎布堵上了他们的嘴,这一幕看得那些看守的打手们眼皮直跳。 …… 这场隐藏在夜幕下的抓捕行动,不但将入京的藩王们一锅端了,还牵连进了不少的京城官员,一时间无数的大小官吏们被人从家中抓走,他们的家人们往往都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当帝国高层都获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这些藩王和与他们勾结的官员们,已经全被秘密的押送进了一处皇家别院之中看管了起来。 …… 五天后,当京城中的消息传到济阴郡时,陆离不可置信的盯着密信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消化掉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你看看这个吧。”书房中,陆离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将密信递给了王炳文。 王炳文在看过陆离递过来的密信后,只是粗看了几眼,脸上便露出了和陆离一样的震惊表情。 “陛下这是疯了吗?他就不怕如此削藩会引起天下大乱吗?” “如今帝国烽烟四起,陛下不是如此不知轻重的性格,定然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状况,才迫使陛下不得已如此选择的。” “可就算是发生了我们不知道事情,圈禁藩王之举也未免也太过儿戏了,削藩乃是动摇国本之事,只能徐徐图之,如此乱来帝国各州必定生大乱啊!” 王炳文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这些藩王的封地之中可都是豢养着私兵的,数量上或许有多有少,但是一旦联合起来就将是一股足以颠覆王朝的力量。 见陆离只是震惊却不是十分担忧的模样,王炳文突然问道,“莫非陛下隐藏着一支足以平叛大军?” “平乱大军?帝国哪里还有什么可战之兵,不算上秦王,淮王,和洛阳王的兵马,其余那些大小藩王的私兵总数也有不下于二十万人,除非陛下放弃南境调集南军北上平乱,不然帝国一时间哪里能凑得出这么多人马。” “帝国南军不能动,这是人尽皆知的帝国铁律,可是若无帝国南军待命平乱,陛下这不是走了一步死棋吗?” “那倒也不见得,你要知道这天下百姓苦各地藩王久矣,这其中也包括了那些门阀大族,藩王们在封地之中为非作歹,一手遮天,早就弄得天怒人怨了,只要陛下愿意将藩王封地上的利益割让出来一部分,分给那些门阀大族,这种墙倒众人推的事情,他们是不介意去落井下石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陛下对于那些门阀世家的痛恨程度,恐怕不下于藩王之祸,所以陛下定然是不会和那些大族合作的。” “若是真如大人所言,朝廷既无兵又不和那些门阀大族合作,又该如何去平定削藩之后的乱局呢?” 闻言,陆离苦笑着摇了摇头,此刻他也猜不透那位陛下的心思了。 第328章 软硬兼施 就在陆离为小皇帝的突然削藩大为不解时,扣押着藩王们的皇家别院中,正在进行着一场持续了多日的谈判。 赵广在将这些藩王们扣押以后,并没有对他们采取什么粗暴的刑法,反而是好酒好菜的将他们招待了起来。 这些天以来,面对着市井坊间的流言四起,整个庙堂之中,甚至没有一位官员敢提起此事,文武百官们这一次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也许是被赵广的雷霆手段所震慑住了,在没有弄清楚这位新君的心思之前,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小皇帝的逆鳞。 …… 皇家别院。 这是一所位于城西湖畔的避暑山庄,往日在过了夏季以后,这里除了会留有一些打扫卫生的下人以外,就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了,但是此时这里却被重兵给看守了起来。 自从那一夜的全城大搜捕后,这些藩王们就被押送来此处看管了起来。 山庄外刀枪林立,山庄内叫骂之声不断,这大概就是多日以来这所皇家别院的现状了。 他们被扣押在这里以后,就被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往来,在这期间除了有人按时送来饭菜以外,就再也没有别人搭理过他们了。 直到七天后,一个身穿黑色斗篷老人的到来,才打破了这里的现状。 当一袭黑衣的邬鸿漪出现在别院时,这些藩王们的锐气早就被消耗殆尽了。 忽见有人到来,他们连忙互相告知,很快就聚集到了一处别院里的亭台之中。 此时这些藩王们除了身上的华贵服饰,几乎已经看不出多少上位者的气势了。 “要杀要剐给句痛快话,将吾等藩王们圈禁在此处是作何道理啊!” “陛下要削藩,昭告天下便是,何故要折辱我们!” “如此对待帝国藩王,陛下难道就不怕引起天下大乱吗?!” “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将我们扣押在京城,赵广小儿将来有何面目去见赵氏的列祖列宗!” 来到别院后邬鸿漪还不曾说话,就被叫嚷的藩王们围在了中央。 若不是畏惧于他身边的那些黑甲护卫,他们甚至想要冲上前来,将邬鸿漪给生吞活剥了。 看着这些藩王们仪态尽失的模样,邬鸿漪只是从容的摘下了兜帽扫视了一遍众人。 当几个年纪稍大的藩王认出邬鸿漪的身份后,人群中的叫骂声也跟着逐渐的小了下去。 “是你!” “呵呵,没想到老夫已经远离庙堂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能够记得老夫。” “你……你!……” 这名说话的藩王四十多岁,显然是已经认出了邬鸿漪的身份,他先是满脸的惊讶,随后便转为了愤怒道,“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撺掇陛下削藩的?” “呦,这么多年未见,河东王还是这么大的火气啊。” 见到河东王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邬鸿漪则是不急不慢的调侃了他一句。 “说!是不是你撺掇陛下削藩的?!” “老夫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哪里还有这个能耐啊,这次过来也只是帮陛下给诸位王爷们带句话而已。” “陛下想要削藩就光明正大的下旨,本王倒是要看看这朝堂上的诸公作何感想。” “不错!陛下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圈禁吾等,就不怕失了这天下的民心吗?” 面对这群义愤填膺的藩王们,邬鸿漪只是笑呵呵的解释道,“诸位王爷们误会了,陛下并没有要削藩的意思啊。” “没想削藩?!将吾等藩王们扣留京城圈禁在此处,这不是想要削藩又是什么?” “陛下只是想跟诸位王爷们借点东西。” 邬鸿漪的话听得这些藩王们满脸不解,不过他们虽然不知道陛下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也知道这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见没人应答,邬鸿漪接着说道,“陛下想要跟各位王爷们借你们手中的私兵一用,不知道诸位王爷们意下如何?” “这不可能!” “绝无可能!” 有几个嘴快的藩王甚至没等邬鸿漪把话说完,就不假思索的开口拒绝了。 这倒并不是这几位藩王们没有城府,只是这借兵之事触碰到了他们的根基罢了。 要知道藩王们的实力主要就分为两部分,一是封地,二就是私兵。 封地的大小决定了他们的财富多寡,而私兵的多少直接决定了他们在帝国中的话语权。 然而邬鸿漪却并没有理会这几个出言拒绝的藩王,转而将目光扫向了那些没有着急回答的藩王们。 “诸位王爷们都是聪明人,想必是能够猜得出陛下此举的意图吧,另外陛下还想收回诸位手中的封地……” 这次不等邬鸿漪继续往下说,这群藩王们已经彻底的炸开了锅。 “陛下口口声声的说着不想削藩,但是此举与削藩何异!”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派你来此惺惺作态!” “诸位别急,别着急,且容老夫把话说完,诸位手里的封地朝廷不白拿,陛下会按市价折算给诸位王爷们相应的银两,当然了,这兵自然也不会白借,陛下都会为诸位折算成银子的。” “这封地乃是吾等的根基,岂是些许银钱能够折算的!” “不错!朝廷此举无异于是在逼吾等杀鸡取卵,如果当真做下此等败坏家业之事,吾等将来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 看到众藩王们的反应如此激烈,邬鸿漪也逐渐敛去了唇角的微笑。 “诸位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了?” “怎么,软的不行想来硬的吗?陛下以为扣下我们就能逼我们就范吗?哼!本王不妨实话告诉你,只要这里的消息传回各家藩王的封地,自会有吾等的大军直指京城!” “不错!本王也想看看,咱们这位陛下是否有魄力,用江山做筹码赌上一把!” 面对着一众藩王们的联合威胁,邬鸿漪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他只是轻飘飘的说道,“七日前,老夫已经调动蛛网天刃去往诸位王爷们的封地了,想必此时他们也应该到了……”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藩王的脸上全部都失去了血色。 第329章 赌命 天刃这个名字,对于普通百姓们而言可能会感到很陌生,但是对于这些帝国藩王们来讲,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对于这支在开国之战中立下过赫赫之功的武力,皇族之中绝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轻视他们的存在。 或许会有人因为天刃杀戮过盛,名声不好,而去厌弃他们,但是却没人会不希望自己也能拥有这样一支忠心的武力。 …… 正当众多藩王们被天刃的名头吓得失去心神时,河东王突然满脸不屑的说道,“邬老头,你少拿唬百姓们的那套来吓唬我们!” “哦?河东王是觉得老夫在恐吓你们?” “天刃自高祖立国之后,就极少再出现在世人的面前,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这支疯子军队恐怕早就消散在人间了吧,哼,你这个老不死的还只会用操控人心这一套老办法吗?!” “不是河东王提醒,本王也差点被你这个老东西给骗了,这天刃都多少年不现人间了,陛下要是真的掌握了此等杀器,怕不是早就用到吾等身上了吧。” “高祖组建天刃时,最多也不过三千余人,纵是这群疯子战力惊人,也早在开国之战中作为先登营损耗殆尽,邬鸿漪,你擅长玩弄人心的那一套,在我们这里不管用!” “不错!你少拿天刃来唬我们,我们可都是皇亲贵胄,这等拙劣的谎言岂能骗得了我们诸位藩王!” 听到这些藩王们出言反驳,邬鸿漪也不恼,他自顾自走到了一处石桌前坐下后,才戏谑的开口道,“看来大家都是不相信我这个老头子的话喽。” “什么黑衣帝师!也不过只会些下三滥的手段罢了。” “邬老头,本王很好奇啊,你也是年过花甲的人了,不在辽东安心的颐养天年,为什么还要再出山搅风搅雨呢?” 这群藩王们只看到邬鸿漪如今的老态,所有人仿佛都已经忘记眼前的这位老人,从前的手段是如何狠辣了。 听着这群藩王们的叫嚣,邬鸿漪也不反驳,就这么温和的笑颜以对,只是他的目光逐渐的从浑浊转为了清明。 “怎么没话说了吗?那你就滚回去转告赵广小儿,就说吾等的封地都是高祖所赐,他想要拿回去,就让他发兵来取!” “对!我们的军队也不是纸糊的,只要朝廷的大军能打得过,这封地他自管收回去便是!” 这群藩王们之所以敢如此叫嚣,只不过是吃准了帝国现在是多事之秋,他们料定了朝廷已然是处于无兵可用的境地了。 “好!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愧是我楚汉帝国的藩王,既然大伙都说完了,那就容我这个老头子说几句吧。” 邬鸿漪环视过众人,见无人再开口后,这才继续说道,“想必诸位王爷们是料定了陛下背负不起这同室相残之事吧,当然了,按常理来说你们所料的也不错,只是诸位是不是把我这个老头子给忘了啊?” 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邬鸿漪的语气也跟着森冷了下来。 “你……你少在这里吓唬我们……”河东王作为九子夺嫡中的一员,仿佛是回忆起这黑衣帝师往日的行事风格了,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了起来。 然而邬鸿漪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位手下败将,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历朝皇帝,即使坐拥整个天下,依旧会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情吗?” “你们不想说,那么就让我这个老头子来告诉你们,那是因为坐上那把椅子以后,就会自然而然的有了太多无法放下的顾虑。” 刚开始一众藩王们还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听到此刻,他们已经听出了一些话外之音了。 “换做以往,陛下若是真的杀掉你们,确实会背负上千古骂名,也会被那些手持刀笔的儒生们口诛笔伐,可是你们别忘了,现在的士林已经不再是儒家一家的士林了,编修史册的史官也不再是儒家一家说的算了。” “那又能怎么样?!” “老夫只是在告诉你们,史书上既可以写陛下不顾亲情,同室操戈,也可以写诸位王爷们起兵作乱。” “你!……” “这样的话,诸位王爷们是不是就少了一道护身符呢?” “姓邬的,你以为此等图灭亲族之事,岂能凭着几笔史书,就能堵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诸位王爷们稍安勿躁,陛下向来仁善肯定是做不出这种有伤天和之事的。” “那他将我们扣押在此处还有何用?!” “老夫只是说陛下仁善,不忍对亲族动手,可是老头子我倒是对做这种事不太在意的。” 邬鸿漪说话的声音不大,那语气就像是在和田间老农随意的聊着家常,但是他话中的意思,却听得一众藩王们汗毛直立。 “你敢!” “姓邬的你不得好死!” “你这般对待帝国藩王,就不怕不得善终吗?!” “桀桀桀桀桀……” 看到这群藩王们大惊失措的模样,邬鸿漪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之声。 “我邬鸿漪曾经用过的手段太过阴毒,早就不奢望什么善终了,加上老夫一生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当然也就不怕死后被人报复了,既然陛下顾念亲情不忍对亲族下手,那么只能由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来做了。” “邬鸿漪,你!……” 若是把邬鸿漪换做别人,这些藩王们还能对他进行一番威胁或者是辱骂。 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无牵无挂的老人,只能让他们心底泛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天色不早了,还请诸位王爷们早些拿个主意吧。” “别做梦了,你就算是杀了我们,也别想让我们乖乖的交出兵权和封地!” “有骨气!老夫这辈子最敬佩的就是有骨气之人,只是不知道诸位王爷们有没有魄力与老夫赌上一赌?” “赌?赌什么?” “很简单,既然诸位王爷们都不相信老夫,那么就赌老夫能够说到做到,如何?” “如何个说到做到?” “五天,就赌五天之内,老夫会带着诸位妻儿亲眷的人头回到此处,若是未能做到,老夫便做主放诸位离去如何?” “你!……” “若是老夫做到了,诸位可就要把自己的性命留在这里了,放心,老夫这一辈子从不食言……” 此言一出,一众藩王们集体失声了,那一张张颤抖的嘴唇,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 第330章 肺腑之言 就当这些日子邬鸿漪与这群藩王们谈判时,一支神秘的武力也被赵广一纸诏书,从一所荒废已久的天牢之中给召唤了出来。 这些人的长相普通,年龄各异,他们身上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眼神之中全部都没有活人身上的那种生气,这支武力就是帝国在开国之战中,曾经留下过血腥屠戮的蛛网天刃。 对于外界而言,没有人知道这支武力是怎么传承下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平时身处何方,可能对于绝大多人来说,他们只不过是史书上的几笔潦草墨迹而已。 就是这样一支曾经留下过赫赫凶名的帝国杀器,却在这场针对皇室宗亲的削藩博弈之中,被赵广打开了兽笼重新放回到了人间。 三天之后,当邬鸿漪再一次来到这所皇家别院的时候,这一次被困在这里的所有藩王,全部都答应了小皇帝给开出的条件。 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因为邬鸿漪这次过来的时候,带来了几十颗用石灰裹住的头颅。 这些头颅全部都来自于离着京师最近的一位郡王的府邸之中,在他痛苦的哀嚎声中,所有藩王都不敢再怀疑这位黑衣帝师的狠辣之心了。 “诸位王爷以后还是帝国的藩王,陛下的承诺也会说到做到,等到朝廷为诸位王爷们准备好府邸之后,自会把你们留在封地的亲眷全部接到京城中团聚。” 这是邬鸿漪临走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只可惜没有得到任何一位藩王的回应。 …… 御书房。 当邬鸿漪将这个消息带回到皇宫中时,赵广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陛下请过目,这些便是藩王们亲笔写下的密信,陛下若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老夫这就着人将这些密信送往他们各家的封地。” 随着邬鸿漪的话音落下,赵广便俯身翻阅起了那些密信,只翻阅了第一封密信,他就被邬鸿漪的料敌于先所折服了。 赵广原计划是想将这些藩王们囚禁之后,用他们的私印伪造投诚密信来收取各家封地的兵权,可惜最后被邬鸿漪所否决了。 起初赵广还觉得自己这位师公是太过谨慎了,直到此刻,他看到了这些藩王们亲笔所写的这些密信。 密信中所写的内容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这些密信,全部都是用一种他所看不懂的暗语写成的。 若不是邬鸿漪用尽手段逼他们自己就范,一旦送出了伪造的密信,别说朝廷派人去收取兵权了,恐怕一场帝国内乱已经发生在眼前了。 “看来朕的这些叔伯兄弟们,早就在防着朝廷了啊,若不是师公出山,朕这次险些就为帝国闯下大祸了……” 虽然邬鸿漪弄到了这些藩王们的亲笔密信,但是说出此话时,赵广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这件事情也怪不得陛下,各地藩王们的野心早就已是昭然若揭,就算陛下这次不对他们下手,他日帝国一旦有变,这些藩王们必定会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 “师公就不必再宽慰朕了,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朕便会成为那些文人笔下的暴君,一个同室操戈的罪名,朕怕是逃不掉了,好在有师公出山帮扶,这才能收缴回各地藩王的兵权。” 见到赵广能够坦然的接受骂名,邬鸿漪也就不再继续劝说了,他转而沉思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担忧给说了出来。 “陛下,藩王们的兵权一日未曾收回,便是一份不安定的因素,还希望陛下能早些让人着手去操办此事。” “此事朕本想全部交由师公来办,只是朕担心师公的年事已高,想先让师公休养几日。” “此事宜急不宜缓,这次虽然得到了藩王们的亲笔密信,但是难保他们没留有后手啊。” “那师公的意思是?” 就在赵广等待着邬鸿漪的下文时,邬鸿漪不急不慢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赵广在看过纸条上的内容后,先是不解,随后脸色就变的有一些不自然了。 这是一份名单,确切的来说,这是一份藩王们的名单。 名单上的人数并不多,但却都是帝国内比较有实力的藩王,所以赵广只是稍加思索,便想通了邬鸿漪的意思。 “师公,这……” “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削藩这种事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做绝,绝不能给帝国再留下任何的隐患。” “可是……” “天刃已经向着这几处封地出发了,无论朝廷收取兵权是否顺利,老夫都会命他们不惜代价的屠灭这些藩王们的子嗣。” 闻言赵广扶案而起几欲开口,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全部卡在了喉咙里,随后他便一脸凝重的在御书房里来回的踱起了步。 见状,邬鸿漪也不出言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着这位新君做出自己的决定。 过了许久,赵广才长长的吐出了一气口道,“非杀不可吗?他们之中可是有着不少的幼童……” “陛下心性仁善乃是社稷之福,可是为君者不可有妇人之仁啊,陛下既然下定了决心削藩,就不能再留有任何的后患了,此事便交由老夫来做吧,日后若是因为此事引起波澜,万不得已之下,陛下可杀了我以安天下人心……” “师公这是说的什么话,朕岂能……” 未等赵广把话说完,邬鸿漪就摆了摆手打断道,“陛下,您是一国之君,为君之道不要纠结行事对错与否,而是要去权衡利弊,为了江山社稷谋,这天下之人没有谁是不能舍弃的。” 邬鸿漪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个字都像是敲在赵广心上的一记重锤,在这一刻,他仿佛能够理解他的父皇为什么会舍弃掉一心为国的镇北侯了。 可是理解归理解,只是人的品性并不是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既然赵广当初会不惜代价的保下陆离,那么在今天他就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去牺牲掉邬鸿漪。 “朕兴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是朕会对得起任何不负朕的人……” 御阶之上,赵广目送着邬鸿漪离去的身影,突然开口道,“你说朕算是一个好皇帝吗?” 刘谦被赵广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吓了一跳,正当他要极力去说一些奉承之言的时候,却见到赵广已经反身踱步走远了。 第331章 隐忧 在邬鸿漪领命离开皇宫之后,一场足以载入史书的血腥清算也正式的拉开了帷幕。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蛛网已经成为一个单纯的情报机构,他们不断的将天刃在各地的战果传回皇宫之中。 而送入皇宫的每一封密信,几乎都代表着某个藩王的族人被彻底的屠灭了,这样的杀戮一直持续到了元宵节的前夕。 在这段时间的朝堂之中,官员们居然出奇一致的选择了集体噤声,朝会时他们默契到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提及这一次的削藩之事。 这并不是说小皇帝对于朝局的掌控力有所提升,只是因为赵广这一次让出了足够让他们动心的利益。 为了稳住朝局,也为了减小这次削藩的阻力,无奈之下,赵广最终也只能让出了一部分封地的利益,来换取到了那些大族们的支持。 在这些拿到土地的门阀世家支持下,朝廷派出去的官员们,也很快就收缴回了那些藩王们手中的兵权。 在外人眼中,这本是小皇帝一场兵不血刃的大胜,然而赵广却并没有朝臣预想的那样高兴。 …… “师公,辛苦了……” 邬鸿漪在归来复命的时候,赵广亲自迎到了御书房外,看到这个风尘仆仆的老人,他的眼睛居然有了一些酸涩。 “天面天寒,陛下的身体欠安,怎可亲身等候在此处。” 然而赵广浑不在意,亲自扶着邬鸿漪的手臂引入了屋内,他在为这位师公要来一碗参茶后,这才问起了外面的情况。 “陛下,事情已经大体办妥了。” “全都……全都办妥了吗?” “河东王,江淮王,岭南王,闽王,齐王,燕王等藩王势力已经全部瓦解了。” 赵广做事虽然足够果断,但一时间听到这么多皇室宗亲被屠灭,他的心底还是起了波澜。 不过他只是稍有触动,便一掌重重的拍在书案之上沉声道,“藩王乃是天下的祸乱之源,除去也好,也好……” 他的这句话像是在安慰内心,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陛下……” 邬鸿漪刚要出言宽慰,赵广便洞察了老人的心思说道,“师公不必劝解朕,这天下之事朕分得清轻重。” 看到赵广的神情恢复了正常,邬鸿漪这才从怀里拿出了一封密信递了过去。 “陛下请过目,这上面记载的全都是这次的削藩所得。” 赵广翻阅完密信上的内容后,心中的愧疚也跟着一扫而空。 “三十万兵马?他们居然背着朝廷养了足足三十多万兵马?!” 若不是这封密信是出自于邬鸿漪之手,赵广是说什么也无法相信这个数字的。 整个楚汉帝国除去自给自足的南军之外,所有的边军加起来也不过是五六十万人马,要知道这数目可是耗尽了整个帝国的府库。 可是这些藩王们居然仅凭借自己封地,就能供养起了几十万大军,这怎么能令赵广不震惊。 先不说这些私军的战力如何,就单说这些军队的开销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赵广无法想象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银子养兵。 帝国十九州的赋税养兵都是捉襟见肘,而这些藩王们却是异常从容,一想到这个赵广便将密信死死的抓在手中,手掌几次开合这才平复下了自己的心绪。 “他们都该死,该死!” “这藩王之祸乃是冰冻三尺,陛下莫要为此事动怒伤了身子。” “哼,朕居然会对这群狼子野心的宗亲动了恻隐之心,可笑,可笑啊……怪不得朕将他们软禁在了京城,都不见他们如何的慌乱,原来是有和朝廷抗衡的底气啊。” “是啊,三十余万大军,这足以是一股可以移山填海的力量了,若是帝国四海升平那倒也是无妨,但是一旦国内局势生变,就难保这些藩王们不会生出什么异心了。” “这些私军接收的如何了?” “大部分士卒都已经被遣散了回家,只留下了八万人的青壮,陛下打算如何安置这些甲士呢?” 此言一出就连赵广也跟着犯了难,若是这些人只是招募的新军,大可以操练一番编入禁军,但是他们毕竟是藩王们豢养已久的军队了。 难保这些人中就没有哪家藩王们的死忠亲信,若是一股脑的全部拉来京城,一旦发生哗变,就等于是引狼入室了。 “师公可有什么安置之策?” “若是放在往常这些私军大可以全部遣散回家,但是帝国现在正是用兵之际,遣散了这支青壮确实是有些可惜了。” “用无法安心的用,遣散了又有一些可惜,实乃是鸡肋啊。” “事到如今唯有将其打散编入到各支边军之中了,只有如此,才可保这些士卒不敢生出什么异心。” “也只好如此了,师公最近可探知到洛阳王,淮王,秦王有什么异动吗?” 赵广在解决了这些私军的安置问题后,这才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如今天下的大小藩王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了七七八八,唯有三方最大的藩王势力让赵广始终无法安心。 “洛阳王回到封地之后一直表现得比较安分,有着司州十九万大军的存在,料他也不敢轻易生出事端,而秦王在吞并整个秦州之后,不知是何原因一直都在偃旗息鼓,以老夫猜测,这个赵烈怕是在等着北蛮人彻底牵制住帝国边军后,才会有接下来的动作。” “西路军在平定益州民变之后,便能与赵烈的大军形成对峙之势,现在朕最担心反而是这位名声不显的淮王皇叔。” “哦?陛下何出此言?” 说到这位淮王赵旬,就连邬鸿漪都对这位藩王知之甚少,除了一个贤王的美名之外,赵旬在藩王之中几乎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的为人处世一直都是十分的低调,就连他自己女儿的郡马被陆离斩首时,他都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这恰巧也是最令赵广不安的地方了。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就从赵旬这次能够提前预判到这次朝贺的危机,赵广就不敢对这个皇叔有任何的轻视之心。 更何况赵旬的封地在荆州,那里可离着京城并不算远,然而就是如此近的距离,蛛网的密探却并没有探知到这位藩王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只此一点,就足以说明赵旬的谨慎了。 第332章 并州噩耗 当小皇帝正在为削藩之事善后的时候,陆离也正带人走在城头上巡视着新城的建造情况。 起初陆离只是为了妥善安置灾民,才采取了以工代赈的办法来修缮城墙。 可是随着济阴郡发粮的消息,在周边郡县传开以后,济阴城四周便有源源不断的灾民,向着济阴郡涌了过来。 如此多的灾民齐聚济阴城外,这一度造成了城内乡绅们的极度不安。 随着越来越多的灾民来到城外,乡绅们甚至给郡守府送了不少的银子,以求陆离能够尽早的发兵驱散他们。 而陆离的应对策略是银子全盘笑纳,但是兵却没有发出一人,这一做法造成了很多乡绅们对于郡守府的不满。 可是还没等他们联合起来向郡守府兴师问罪,陆离的一纸告示就让他们连大门都不敢出了。 在城外灾民聚集到两万人的时候,陆离居然下令将这批饥民全部放进了城内。 就当所有人都觉得这必定是一场大乱时,这些饥民们却被郡守府变成了老老实实的劳工。 后来济阴城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的饥民,他们也都被郡守府如法炮制的变成了劳工。 …… 城头上,陆离看着这几万建城的灾民,心里盘算的却是他们的口粮问题。 养灾民虽然没有养兵花销大,但是这每日的吃喝用度同样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陆离只能暂时抽调京城中的银子来四处买粮了。 “公子,公子。” “啊?” 陆离正在想着心事出神,却被小青竹的呼唤声给惊醒了过来。 “公子这城头风大,咱们还是回屋里去吧。” “呵呵,这里的寒风可比不上西北的风沙,在关外的冬天,那寒风卷着沙子是会像刀子一样把人的皮肤给割破的。” 听到陆离的话,小青竹明显有一些不信道,“公子就会骗人,那还不把人给吹死呀。” 小姑娘兴许是经常被陆离忽悠,所以对于陆离的话,她都会抱着一种质疑的态度。 “哈哈,怎么,你不信?” “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不傻。” 看到小青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陆离捏了捏她冻得泛红的小脸蛋笑道,“吃人的沙子,刮骨的风,这可不是我吓唬你的,在西北到了冬天起风的时候,就连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商队,都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城内躲避的。” “啊?那百姓们还怎么生活呀?” “家里存有吃食的人家还会好一些,而那些家里没有余粮的百姓们,就只能看自己的八字硬不硬了。” 就在这主仆二人闲聊之际,一名章邯派来的信使,也正在急匆匆的跑上城墙。 “大人,京城密信。”信使行礼递过密信后,就被陆离的护卫带下去歇息了。 陆离随手翻阅着密信,只是匆匆扫过了几眼,就被信上面的消息给震惊了。 密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把赵广最近在京城中的削藩之举,给详细的描述了一番。 至于说这封密信为什么迟迟才被送来,那只是因为自削藩之夜起,整座朝歌城都一直处于在戒严状态。 陆离拿着密信一连看了好几遍,这才一点点的消化掉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快刀斩乱麻这才是明君之举!” “大人,京城那面发生何事了?”见到一直稳重的陆离如此兴奋,就连在不远处监工的王炳文也好奇的过来询问道。 “你自己看看吧……” “好好好,陛下居然有如此魄力,帝国复兴有望啊,除去了藩王之祸,百姓们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了。”看过密信的内容后,王炳文的反应比陆离还要激烈。 “削藩乃是牵扯国本之事,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结束的。” “这信上不是说各地藩王们,都已经被陛下给扣押在京城了吗?何况他们的兵权也被朝廷给收回了,失去了私兵和封地,这些藩王们都已经成为没牙的老虎了,还怎么再兴风作浪呢?” “我也想不通啊,我只是觉得陛下这次削藩毫无预兆,更像……更像是在仓促之间不得已而为之。” “大人就不必为陛下担忧了,如今削藩之举大势已成,料想那些藩王们也都无力回天了。” “如此最好,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陆离虽然不知道赵广是如何逼这些藩王们就范的,但是他总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通知章邯,向这些藩王封地方向,多增派一些人手。” 陆离的话音刚落,在他的侍卫中就有一名手下悄无声息的退下了城墙。 “削藩之事陛下既然已经乾坤独断了,咱们也就别再为此事忧心了。”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的蹊跷太多,如此大事,京城之中居然没有透露出任何一丝消息,就连那些朝臣们都没有阻拦陛下,当真是不可思议啊。” “或许是这天下苦藩王之祸久矣,陛下此举也是深合了那些大人们的心意吧。” “你没在京城中呆过你可能不知道,朝臣和藩王们的利益是何等的盘根错节,这绝不是他们不阻拦陛下的原因,如今他们会集体失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陛下此事做的极为隐秘,甚至都没和任何一个朝臣商量过。” “这怎么可能呢,要做如此大事,陛下势必要用人啊。” “用人是肯定要用人的,但是这些人绝不会是朝堂里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们。” …… 就在陆离这边还在为削藩之事分析时,一件比削藩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在北面发生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太原城破,当这条消息随着南下的快马送至京城中的时候,举国震惊。 这一噩耗不仅让庙堂上的官员们惊慌失色,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也是措手不及。 至此历时五个月,整个并州彻底落入进了鲜卑人手中,这是帝国自立国以来第一次被北蛮人掠去了一州之地。 第333章 不同的选择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本是百姓们阖家欢乐赏花灯的日子,然而对于太原城的百姓们来说,这却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在被鲜卑人围困的这五个月的时间里,刺史吴益一直都在积极的组织着军民防守城池。 太原城作为一座拥有着五十万人口的雄城,这里驻军虽然算不上多,但是依靠着坚固的城墙,始终都让鲜卑人军队无法攻克。 在朝廷的大军抵达司州形成牵制后,鲜卑大军对于太原城的攻势一度是放缓了不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原城可以靠着充足的粮仓耗退北蛮人的时候,一场里应外合的投敌,彻底葬送掉了太原城内所有军民的坚守。 …… 由于尝到过中秋夜攻破定远关的甜头,所以鲜卑人这次又将攻城的时间选在了帝国的新年。 他们本以为可以趁着城内庆贺佳节的日子来夺取城头,却没想到这一次太原城的守军们给了他们当头一击。 在无数的滚木和热油的倾泻下,使得鲜卑人突袭城墙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最终在城头上将士们的叫骂声中,鲜卑大军只能又一次的选择了偃旗息鼓。 有了新年这场不大不小的胜利,一度使得太原城中的军心士气大振,更是有统兵将领喊出了出城杀敌的口号,最后都被刺史吴益给笑着安抚了下来。 可是就当太原城内的所有人,都以为鲜卑人是强弩之末时,一场以太原城几十万军民为筹码的投敌,彻底将整座太原城推进了地狱。 …… 正月十五夜。 就在太原城军民都在提防着城外的鲜卑大军时,太原王氏以家族暗中培养的一千两百死士,突然袭击了太原城的北城门,城门军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王家死士迅速击溃。 随后太原城门大开,王家以灯火为号将鲜卑大军放进了城内,随后一场如同人间炼狱般的血腥屠戮,就此在城内展开了。 失去了坚固的城墙以后,太原守军因久疏战阵根本就不是鲜卑大军的对手,鲜卑人如同恶虎入羊群一般,疯狂的绞杀着城内的军民。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儿郎们随我冲杀!” 面对着城内惊慌失措的守军,鲜卑可汗拓跋珪一身重甲高坐马背,挥刀便向守军的军阵冲杀了过去。 此刻城内的军民已经慌做了一团,纵是还有守将能组织起士卒们抵抗,但是用不了多久,这些临时军阵就被后续冲入城中的鲜卑大军给杀溃了。 一时间太原城中火光四起,喊杀之声震天,街道上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百姓们在四处奔逃。 …… “大人,大人……” 并州刺史府大堂中,吴益正倚靠在帅位上休憩,忽听手下人的叫喊,他顿时就被从睡梦之中惊醒了过来。 在鲜卑人围城的这几个月中,刺史府已经成为了太原城的议事军帐,吴益除了睡觉以外,几乎终日都会守在这里居中调度。 “怎么如此慌张,发生什么事情了?” 吴益本想责怪这名传令兵几句的,但是看到他脸上的慌张神情,顿时就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后背升起。 “破城了,破城了……” “你说什么?什么破城了?” “鲜卑大军杀入城了,杀入城中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听完传令兵的哭嚎,吴益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他都没来得及裹上外衣,就急匆匆的跑向了府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看着街上奔逃的百姓们,吴益站在府门外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就算他刚才还不太相信鲜卑人破城,但是此刻听到远方的喊杀声,也不由得他不相信了。 他虽然是一名刺史,但却是一名文官,若不是这次鲜卑人破关南下,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亲自指挥作战。 就当吴益还准备调兵前往增援的时候,就见一队几百人的守军,自远处街道迅速的跑了过来。 为首将领还未等战马停稳,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刺史大人,鲜卑人从城北攻入正在逼近刺史府,末将这就护送您杀出城去。” “城中的战况如何了?”直到此刻,吴益心中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挡不住了,城北的守军已经全部溃散了,大人赶紧随着末将离开吧,再迟一些鲜卑铁骑就要杀到刺史府了。” “大人,大人,再不逃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见到吴益还在犹豫,将领着急的催促着吴益下决断。 “逃又能逃去哪里呢,我们逃了这城中的百姓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大人,城破之后百姓们兴许还有活路,但是您被鲜卑人俘虏了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吴益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鲜卑人就算再凶残也不可能杀光这城中的几十万百姓,但是自己毕竟是组织抵抗的官员,他知道鲜卑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大人啊,再不下决断就真的来不及了。” 听到远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为首的将领已经急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也罢,也罢,我们……” 正当吴益快被这名将领说服的时候,街道远处的一声啼哭声,顿时将吴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名抱着婴孩奔逃的妇女,女人被绊了一跤将孩子摔在了地上。 孩子在地上哭声不止,而女人好像是摔伤了腿,正在尽力向着孩子的位置奋力的爬过去。 “我们走了,鲜卑人会放过他们吗?”看着满街奔逃的百姓们,吴益的心有些动摇了。 “大人啊,最多再有一柱香的功夫鲜卑人就要杀过来了!” 听到将领的催促,吴益闭目仰头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坚毅,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杨将军,你将本官的家眷带出城吧。” “那大人您呢?” “本官出任并州刺史这些年,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官,但是也绝无法扔下这满城百姓独自逃命,我吴益为官一任愿与这满城百姓们共存亡!” “大人!大人!” “不用再劝了,你们将我送往城东军营后,便出城逃命去吧。” 面对着鲜卑铁骑南下,太原王氏选择了卖国以求富贵,而刺史吴益却选择了与太原城的百姓们共存亡。 第334章 拓拔氏的野心 鲜卑大军入城后,便把这久攻不下的怒气,全部都发泄到了这满城百姓们的身上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兵卒涌入城中,一场惨绝人寰的屠城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哈哈哈哈哈哈……儿郎们杀光这城中的守军后,这太原城中的金银和女人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哈哈哈哈……” 拓跋珪高坐马背上指挥着大军,脸上露出了一股难以抑制住的兴奋。 “大汗此话当真?” 簇拥在拓跋珪身边是鲜卑其余六部的首领,他们在听到拓跋珪的话后,同样是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 “哈哈哈哈哈,放手去杀吧,能拿多少全凭各部的本事!” 在听到拓跋珪的许诺后,宇文部、段部、慕容部、秃发部、乞伏部、吐谷浑部这六部的首领,纷纷率领着自己的人马向着城内杀了过去。 “哈哈哈哈……早就听闻过太原城的富庶,这次破城的收获定然是小不了啊!” “父王既然知道这太原城的富庶,为何还要将这泼天的富贵分与其余六部呢?” 一直等到其余六部首领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后,拓跋珪的次子拓跋绍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们拓跋部虽然是鲜卑族中实力最强的部落,但是也需要其余六部的支持,你可别忘了草原上还有羌、羯、氐 、匈奴四族在对鲜卑人虎视眈眈,现在还不是我们拓跋部能够独享富贵的时候,看待大局这一点,你就不如你的大哥了。” 初听自己父王的教导,拓跋绍还觉得有一些道理,但是在听到拓跋珪说自己不如大哥的时候,拓跋绍的眼中不自觉的泛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怨毒,只是他掩饰的很好,未曾被拓跋珪所发现。 “只会带兵打仗可无法让我们鲜卑人称霸草原,你要多和你大哥学学中原的权谋之术。” 就在拓跋珪教导拓跋绍的时候,拓跋珪的长子拓跋嗣也恰巧的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见到自己的大哥出现后,拓跋绍握刀的手掌不自觉得紧了紧,但是他的脸上却表现出了一副谦恭的神情。 “大哥。” 闻声拓跋嗣对着拓跋绍点了点头,就打马来到了拓跋珪的身边。 “父王。” “嗣儿,为何又带人折返了回来?” 拓跋嗣原本是最先带人冲入太原城的那批鲜卑铁骑,但是在此刻却不知为何又突然折返了回来。 “父王,是否对鲜卑六部下达了十日不封刀的命令?” 拓跋珪只是疑惑的看着自己这名最器重的儿子,嘴上却并没有否认。 一看到拓跋珪这副神情,拓跋嗣就知道了此事定然不假,于是他面露的焦急劝说道,“父王赶快收回成命,此事万万不可!” “大哥,这是父王刚刚下达的命令,如何能够轻易收回,更何况就算是父王同意收回命令,那其余六部的首领也未必肯答应呀。” 拓跋绍以为大哥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也是在心疼太原城的利益被其余六部分走。 然而正当他还在为拓跋珪错看了大哥的格局而心中窃喜时,就见拓跋嗣根本没有理会自己,而是对着拓跋珪继续说道。 “父王,咱们这次挥军南下,并不是为了抢夺一些财货就北归草原的,所以屠城之事万万不可呀!” “大哥,父王的决断岂是你能看懂的,父王要的是我们族内稳定,还有……” “你闭嘴!听你大哥把话说完。” 就在拓跋绍还想拿此事来打击大哥拓跋嗣的时候,却被拓跋珪怒视了一眼给打断了。 忽闻拓跋珪的训斥,纵是拓跋绍心中不满,仍然还是乖乖的把嘴给闭上了,不过他虽然不敢忤逆拓跋珪,但还是把这笔账又算到了自己大哥身上。 “孩儿深知父王的心意,您自小送我前往中原游学,便足以说明父王的志向并不仅只是称霸草原而已。” 听闻拓跋嗣此言,拓跋珪忽然放缓了马速道,“哦?你接着说。” “鲜卑大军此番南下正是父王一展宏图的机会啊,北方草原虽然辽阔,但是比起中原之地终究是要贫瘠太多,此刻我们既然已经拿下了整个并州,父王难道就不想坐北望南入住中原之地吗?” 拓跋珪作为拓跋部这些年以来最杰出的首领,他既然能够带领鲜卑族力压草原其余四族,他又怎么会没有野心呢? 如今拓跋嗣把他心中最大的野心当众说破,拓跋珪的胸中顿时就燃起了一股对于中原富饶之地的渴望。 “千百年来还从无草原部族可以入住中原,你要知道当初雄踞草原的匈奴人,就是因为激怒了中原这头雄狮,才逐渐走向了没落的,我们鲜卑铁骑纵是强大,也很难吞并下这个庞大的帝国。” “父王既然连太原城这块已经吃进嘴的肥肉,都肯让出给其余六部一部分,那么吞并南方的这个大帝国,父王为何不能如法炮制呢?” “大哥你是不是有一些异想天开了,楚汉帝国就算是积病颇多看上去有一些孱弱,它的国力那也绝不是我们草原五族可以轻易打下的,依我看我还不如洗劫完整个并州后直接返回草原。” “你闭嘴,让你大哥把话说完。”听到拓跋绍再一次对着拓跋嗣冷嘲热讽,拓跋珪毫不给他留情面的再次训斥了一句。 “父王莫要动怒,二弟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若是真与楚汉帝国打一场灭国之战,以我们现在实力确实无法打赢,不过我们未必要打下整个帝国啊。” “哦?那你的意思是?” “鲸吞我们虽然没有胜算,但是我们可以蚕食,如今太原城已破,我们已经坐拥了整个并州之地,现在我们进可以虎视中原,退可以回到草原,父王此刻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既然如此,父王何不将族人迁入并州,将此地经营成我们鲜卑人的国度呢?” “你是说要让我们鲜卑族在此处立国?!” “中原人既然能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帝国,为什么我们鲜卑人就不可以呢?” 此言一出,父子两代人的野心,都在此刻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顶峰。 第335章 拓跋嗣的盘算 拓跋嗣的这一番话,顿时让拓跋珪的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要知道自有史以来,北方草原部族虽然出现过一些强大的政权,但是从严格的意义上说,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个真正的帝国。 一些强大的草原部族纵是武力盛极一时,也终究不过是一些部落与部落间的联盟而已。 所以拓跋嗣想要立国的想法,对于充满野心的拓跋珪来说,具有着无法想象的吸引力。 “如今我们鲜卑人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父王还在犹豫什么?” 见到拓跋珪还是无法做出决断,拓跋嗣只能心怀不解的询问了一句。 “嗣儿,你说的这些虽然都没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鲜卑族在并州立国,那么楚汉帝国的君臣,都会将我们鲜卑人视作最大的威胁,那样以来,仅凭我们鲜卑大军如何抵挡整个楚汉帝国的兵力呢?” 拓跋珪虽然很激动,但是还没有被兴奋冲昏了头脑。 他知道这些年以来,草原人之所以和这个庞大的帝国打得有来有回,并不是草原人的大军有多么强大。 那仅仅是因为草原人是以游牧为生,正是因为居无定所,才成了草原部族最大的保护。 拓跋珪虽然骄傲,但是还没有自负到以为鲜卑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就能抗衡这个庞大的帝国。 “父王大可以不必为此担忧,楚汉帝国早已不复往日的国力了,如今他们西有藩王叛乱,北有我们草原人虎视,就连他们的朝堂也全都是在争权夺利,这个帝国看似强大,实则已经从内部开始腐朽了,不然像太原王氏这种大族又怎么会和我们草原人合作呢?” “大哥饱学中原诗书,可听闻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 面对拓跋绍的挑衅,拓跋嗣再一次的选择了无视,他只是不屑的瞥了一眼自己的这位弟弟,随后便对着拓跋珪继续解释道,“父王是担心我们鲜卑人立国以后,会成为众矢之的吗?” “不错,这正是我最为担心的。” “可是父王想过没有,一旦我们鲜卑人在此立国,草原其余四族会如何应对?” “嗣儿的意思是?” “父王觉得他们是会眼馋,还是只敢在楚汉边境掠夺掠夺村庄?” “对对对,你说的不错,以那草原四族的贪婪来说,他们又岂能坐看我们鲜卑人在前吃肉。” “正是此理,我们鲜卑大军此番拿下并州,这就等于将楚汉帝国孱弱的一面,彻底给他们暴露在了阳光下,其余草原四族必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样,蜂拥的扑上来咬上一口的,到时候纵是楚汉帝国有心夺回失地,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直到此刻,拓跋嗣的话彻底打消了拓跋珪最后的一丝顾虑,就见拓跋珪极为赞赏的拍了拍拓跋嗣的肩头赞叹道,“不愧是我拓跋珪看中的继承人,你将是我们草原上最为耀眼的雄鹰!” 就在拓跋珪对拓跋嗣大为赞赏的时候,跟在他们一侧的拓跋绍,却是将指甲握的嵌进了掌心。 “传本汗王命,自此刻起,鲜卑各部族大军皆由吾儿拓跋嗣指挥,违命者就地格杀!” “谢过父王。” “恭喜大哥。” 此刻,拓跋绍就算将自己这位大哥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但是表面上还是强装着恭维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绍儿,你也不要整天只会打打杀杀,要经常跟在你的大哥身后了学一学他的本事。” “谢过父王教诲,孩儿知道了。” …… 由于先前拓跋珪在入城时,已经对着鲜卑大军下达了十日不封刀的命令,这就等于是让鲜卑士卒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太原城中烧杀抢掠十天。 因此就算是拓跋嗣掌控的兵权,一时间也无法制止这一场掠夺的盛宴,所以他只能先指挥着各部兵马,去扫清城内的守军了。 面对着鲜卑人凶猛的绞杀,这些失去城墙依托的地方守军们,很快就被杀的溃不成军。 起先这些太原守军还能在各自的将领指挥下形成短暂的阻击,可是随着城内出逃的百姓们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守军的军心就开始溃散了。 …… 西城门前。 在外逃的百姓们到达几千人时,城门军的将领终于在压力之下,下达了打开城门命令了。 “打开城门!” 看着无数惊慌失措的百姓们开始涌出城门,西城守将苏铭顿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干了。 “将军,战时私开城门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您……您……” 西城墙上,苏铭看着城内的骚乱脸色煞白。 “不必多言,本将总不能将这些百姓们再给驱赶回城中吧,你看那城中的火光,你觉得将他们赶回去以后还能有活路吗?” 面对着副将的提醒,苏铭虽然心中担忧,但还是为城下的百姓们将封路的重物给搬开了。 可是就当苏铭以为自己此举能为这些逃难的百姓们,换来一线生机时,城外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就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见状苏铭的心就是一沉,随后他就听到了一阵阵如同闷雷般的声响。 对于这个声音,苏铭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在这几个月中他几乎天天都能听到,那正是鲜卑人战马的踏地之声。 “快回来,回来!” 城墙上,苏铭喊的嗓子几乎都破了音,可是那些惊吓过度的百姓们,还是向着四周慌乱的在逃窜。 “关城门!”眼见鲜卑人的骑兵已是越来越近,苏铭只能一咬牙命人将城门又重新了给关了上。 随着厚重的城门重新合上,这也等于宣布了城外那些百姓们的死刑。 与苏铭预料的一样,没过多久,城外的夜幕中就响起了鲜卑人的怪叫声,随后便是惊慌声和哀嚎声,响彻在城外的各个角落,而城墙上的守军只能紧握着手中的长弓,向城外的夜幕中无奈的观望着。 上元节,这本是一个阖家欢乐,团团圆圆的节日,可是在太原城却有着无数的百姓们,已经失去家园乃至是生命。 而城外那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只是为这场屠杀吹响了拉开序幕的号角。 第336章 只求心安 在经历了上元节这一夜大战后,整座太原城已经是处处都燃起了硝烟。 天亮时分,街道上虽然还有在四处奔逃的百姓们,但是人数却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这些还在逃命的百姓们,多数都是被鲜卑兵卒四处放火,从家中刚给驱赶出来的。 鲜卑兵卒就像是老猫戏耍耗子一般,将这些太原城的百姓当做成了猎物。 至于那些被鲜卑兵卒从家中搜出来的百姓们,除去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子,几乎少有人可以逃脱鲜卑兵卒们的战刀。 街道上到处都能看到被鲜卑人残杀的百姓尸体,女人绝望的叫喊声几乎充斥着整座城池。 …… 城东太原守军军营。 大帐内刺史吴益已经换上了一身铁甲,这身铁甲虽然只是一套半身甲,但还是让整日舞文弄墨的吴益感到有一些吃不消。 吴益已经在这座军营中调度了一夜了,直到正月十六日的正午,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并州刺史,都没有稍微休息过片刻。 此刻他发丝凌乱,双目之中充满了血丝,若不是极为亲近之人,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认出,这就是昔日那位终日饮酒作赋的并州刺史了。 “大人,您先去歇息片刻吧。”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那位劝说吴益逃走的副将李淮安。 他本该是带着吴益的家眷已经逃出城了的,可是不知是何原因,最终他却选择留了下来,只是让部下们带人离开了。 看到吴益站在沙盘前摇摇欲坠的模样,李淮安是真怕这位刺史大人撑不到鲜卑大军杀到的那一刻。 “呵呵,不睡了,生前何必贪睡,死后必将长眠,李将军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啊。” 听到吴益难得和自己开了个玩笑,李淮安也咧嘴笑了起来,“刺史大人说得对,待到过会儿鲜卑铁骑杀过来的时候,末将陪刺史大人共赴黄泉一同长眠。” “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东、南、北三处城门已经尽数沦陷,听说只有西城方向还有守军在抵抗。” “城中如何了?” 闻言,纵是李淮安从军见惯了生死,还是不忍心将城内的惨像悉数的给说出来,他只是说道,“城内已经没有多少守军了,只有零星的街道还有着弟兄们在和鲜卑人打着巷战,只是用不了多久,估计他们就会被鲜卑大军给剿灭了。” “唉~……” 就算是李淮安只是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战况,还是换来吴益的一声悲凉的叹息。 “大人不必为他们叹息,待到鲜卑人杀过来的时候,末将为大人多杀几个蛮子便是,大人舍命保民,赤胆忠心,死后定然也会名垂青史的。” “老夫年过半百早已是活够了本钱,只是可惜了李将军这等名将啊。” “大人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当兵吃饷,杀敌保民,本就是我等武夫的分内之事,如今失城辱国,还要请刺史大人莫要怪罪才是啊……” “李将军言重了,此番太原城破非战之罪,太原王氏举族叛国,当真是可恶!可恨!可杀!” 说起了太原王氏,就连吴益这等养气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的封疆大吏,都是被气的浑身颤抖。 说罢吴益便一拳捶向了沙盘,他连手背被沙盘划破了,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 当太原守军获知了这次破城的内幕后,所有将士们都恨不得将整个王氏家族的人给碎尸万段。 只是奈何鲜卑大军已经攻陷了城池,任他们如何愤怒,此刻也是有心无力了。 “刺史大人不值得为这种卖国求荣之辈动怒,太原王氏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他们日后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太原城五十余万军民啊,就这样葬送在这群利欲熏心的鼠辈手里,不甘心,本官不甘心啊!” 听着军营外的嘈杂之声,吴益的脸上终究是流出了两行浊泪。 “我等武人不是不过是为国死战而已,只是苦了这满城的百姓了……” 看到李淮安脸上的决然神色,吴益突然发出了一种病态的惨笑之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充满了凄厉与癫狂,随后吴益便抹去了脸上的泪痕豪迈道,“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今天本官就与将军一同战死沙场!” “好!今天咱们就让这些草原人看看,太原城中不都是王氏那种卖国求荣的鼠辈!” “哈哈哈哈……走!本官随将军一同御敌!” 两人话语虽然说的豪迈,但是他们心里其实都明白,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头颅,可能就会被鲜卑人斩下高悬在城头上了。 不过他们昨夜既然没有选择弃城而走,那么就已经做好了殉城的准备了。 在外人眼中吴益争权夺利了一辈子,也许没有人会知道,一位贪财刺史为什么会在鲜卑人破城之后选择了殉城。 不仅是外人无法理解,就连吴益的家人也都无法理解。 但是此刻的李淮安却知道了原因,这位以前算不上什么好官的并州刺史,不过是求得一个心安罢了。 这处军营之中到处都是身上布满血迹的士卒,这些守军们经历了一夜的大战后,他们几乎是人人带伤。 然而在此时军营之中却听不到几声哀嚎之声,兵卒们有人在啃着干饼恢复着体力,有人在默默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从他们默然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李将军这军营之中还有多少兵卒?” 吴益一边看着士卒们的惨状,一边询问着李淮安。 “没有多少人了,从昨夜到天亮,总共收拢起了不足六千溃兵,这其中大部分人还都受了伤,整座军营的可战之兵恐怕都不足三千人了。” 听到这个数字后,吴益的神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对于一个等死之人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心绪波动了。 只是当他转过一处营帐转角,看到了几个坐在地上的稚嫩脸庞后,吴益的心还是被深深的触动了。 “让这些伤势较重的兄弟们脱下军服各自逃命去吧,既然城中的大势已去,就不要再徒增伤亡了,或许他们还有机会能够捡回来一条命……” 听闻吴益此话,李淮安虽然是心中一暖,不过随即他便摇了摇头坚定道,“想要偷生的兵卒昨夜就已经降了鲜卑人了,现在还留在军营中的兵卒,大部分都是太原城的本地人,在看过亲人被烧杀抢掠的惨像后,我想他们是不会选择苟且偷生的……” 不过李淮安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最终还是命人将吴益的命令给传达了下去,能少死一人也终究是好的,李淮安是这样想着。 第337章 殊死一搏 就在吴益命人将军营中的酒水全部搬出来的时候,李淮安也已经集合起了全营的兵马。 没有慷慨激昂的鼓舞士气,也没有做什么战前动员,有的只是沉默的分发着酒碗,然后便是无声的倒酒。 “本官与人讲了一辈子的大道理,今天咱们就不再用那一套文绉绉的陈词滥调了,兄弟们鲜卑人的大军马上就要杀过来了,能与诸君共赴黄泉,乃是本官这一生中最大的荣耀!敬诸君!” “敬刺史大人!” “哈哈哈哈哈~,我李淮安不似刺史大人这等文人,肚皮里没有那么多的墨水,兄弟们此战谁要是先走了一步,不妨就在这黄泉路上先等上一等,咱们大伙一起做个伴,这黄泉路上走的也不孤单,太原军,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在这满营将士震天的呐喊声中,无数的酒碗也被他们接连摔碎。 摔碗酒,喝了便是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黄泉路。 “结阵御敌!” 在这一刻,军阵之中已经不再区分什么身份高低了。 看着军营北方扬起的尘土,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困兽之斗罢了。 区别只是这满营残兵在临死之前,到底能换掉敌人多少首级而已。 寒风凛冽,尘土漫天,随后轰隆隆的马蹄踏地之声也随之传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军营里所有还能动的士卒们,都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仅从那一张张紧张的面庞就能看得出来,此刻这些太原守军的心中怕是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在这一刻,怕死和死战好像显得不那么矛盾了。 这些太原守军之所以会选择与鲜卑人死战到底,并不是这些兵卒们真的就不怕死,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不是仅靠着仇恨和勇气就能克服的。 军营外被人摆放了无数的拒马,拒马后便是守军结成的枪盾阵,而吴益就站在军阵的中央以刀驻地,在这一刻他觉得任何的华丽诗词,都无法描述出他胸中的豪迈。 视线透过远方的尘土,先是看到了一些零星的黑点,紧接着这些黑点就连成了一道黑线,随后吴益便听到了草原骑兵的怪叫之声。 “兄弟们,为妻儿老小报仇的时候到了,剁碎这群狗娘养的草原杂碎!” “杀!杀!杀!” “杀!杀!杀!” …… “起盾!架枪!” 就在这对面这支鲜卑铁骑,离着军阵不足一箭之地时,李淮安也发出了他这一生之中的最后一条军令。 随着几波零星箭雨从军营的哨塔上射出,鲜卑骑兵也开始了全力加速。 不多久军阵前方的拒马,就被鲜卑人熟练的用马匹给拖拽出了通路。 就在这一队先锋骑兵离着军阵不足百步的时候,突然就从中间化作了两队,将一支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鲜卑重骑兵给让了出来。 随后重骑兵开始全力催动战马加速,而先锋轻骑则是兜了一个半弧,又朝着己方阵营方向撤了回去。 迎着守军军阵之中伸出的森寒长枪,这队鲜卑重骑根本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 他们就像是被投石机抛出来的巨石一般,毫不犹豫的就撞了上去。 面对着人马具甲的重骑冲阵,战马和重盾接触的那一刹那,就有无数的盾牌被战马给撞飞了出去。 随着盾牌阵就被重骑连续的撞开了一大片,面对着重骑的巨大冲击力,很多长枪紧跟着就应声而断了。 一时间双方人马接触的锋线上,到处都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画面。 人和马的尸体交缠在一起,鲜血飞溅,层层叠叠,也分不清人血还是马血。 在步阵挡下了这数百重骑的冲击后,整座枪盾阵早已是混乱不堪。 还未等到后方的持枪士卒上前补位,鲜卑人的轻骑已经对着步阵展开了外围的射杀。 守军们只能奋力捡起地上的盾牌,勉强抵御那些飞来的催命箭矢。 就在守军的军阵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时候,军营中突然射出了反击的箭雨。 在这些强大的步弓掩护下,步阵终于是再一次的稳住了阵脚。 而在军营中射箭还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本该去逃命的受伤士卒。 他们红着眼,咬着牙,不顾自己的伤势,一次又一次的奋力拉满大弓。 那射出的每一支羽箭,仿佛都是在倾泻着,他们对于这些鲜卑人的怒火。 可惜人力终有穷尽,纵是他们在恨这些烧杀他们家园的草原人,也终究抵不过那副已经撑到了极限的身体。 不多久,这些伤兵们就无法继续张弓了,随后在骑兵的掩护下,鲜卑人的步卒很快就杀到了跟前,接下来双方的人马就彻底的战在了一团。 “弄死他们,多杀一个够本!” “剁碎这群畜生!” 太原守军虽然在战力上远逊于这些善战的鲜卑人,但是在此刻他们却凭借着一股子怒火,与鲜卑人打的势均力敌。 “大王子,这些楚汉帝国的地方守军,也不都像你所说得那般孱弱啊。” 在双方人马厮杀的外围,慕容部的首领慕容德正坐在一匹战马上,饶有兴致的盯着战况,而在他身边的正是鲜卑族的大王子拓跋嗣。 “这偌大的楚汉帝国又岂能会没有一些敢战之士,慕容首领可听闻过百足大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吗?” “哈哈哈哈,还是大王子博学,不愧是在中原之地游历过的读书人啊。” “慕容首领,这可是太原城最后一支较大规模的守军了,这收尾之功慕容部可愿意收入囊中?” “既然大王子肯将功劳让出,那么我慕容德就却之不恭了。” “好!那么我就静候慕容首领凯旋了。” “哈哈哈哈哈,大王子只管摆好庆功酒宴便是,儿郎们,让这些软弱的中原人尝尝我们鲜卑人的快马弯刀!” 随着慕容德的一声令下,慕容部的骑兵就在慕容德的带领下,冲向了前方的战阵。 第338章 并州易主 这场大战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太原守军从结阵防御,逐渐的将战斗拖成了一场持久战。 他们先是依托着军营与鲜卑人进行纠缠,随后守军一路边打边退,又将敌人拖进了一处不远的村庄。 在鲜卑人眼中,这原本是一场很快就能结束的歼灭战,却被顽强的守军们逐渐的打成了一场巷战。 街道上,民居里,田野中,几乎到处都能看到双方士卒们的拼杀。 这些太原守军三五人结成一队,依靠着对周围地形的熟悉,频频给鲜卑人造成伤亡。 这些小队就算是被鲜卑人给堵在了民房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过要投降的想法。 “好一支顽强的军队啊,这等将士若能为我们慕容部所招降,日后补齐兵马,未必不能成为我们鲜卑人问鼎中原的助力啊……” 慕容德在率军将这支守军驱赶到这处村庄后,便纵马来到了一处高坡上俯瞰起了战局。 “大首领莫非是起了爱才之心?”听到慕容德的感叹,他手下的一名万夫长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传我帅令,活捉敌方主将,敌方士卒若有肯投降者,皆可免死!” 慕容德的话音刚落,便传令兵已经打马跑向了村庄。 …… 这处战场叫作老槐村,村名是由村子中央的一棵老槐树而得名。 此刻村子中的战斗,都是围绕这棵老槐树而展开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刺史吴益手下正聚集着几十残兵,被鲜卑的甲士们围在了这棵老槐树下。 在这一路的退守之中,吴益已经多次下令,让士卒们放下自己找机会突围逃命了,然而护在他身边的兵卒们皆不为所动。 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鲜卑人围了过来,吴益知道这场困兽之斗已经走到了尾声。 “咳咳咳咳……” 吴益拄着刀,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剧烈的咳嗽着。 一路上边打边退的拼杀,再加上又跑了这么远的路,别说吴益只是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文人,就算是那些舞枪弄棒的士卒们也早已经吃不消了。 他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结阵防御,凭借的完全是一股求生的本能而已。 “呼……呼……”吴益在又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后,这才直起腰稳住了身形。 “大人,兄弟们只能护您到这里了。” “哈……哈哈……咳咳咳咳……小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能与诸位忠勇之士同赴黄泉,苍天待我吴益不薄啊。” “能与刺史大人并肩作战,吾等甚幸!” “哈哈哈哈哈……咱们也别再这里互相吹捧了,一会打起来的时候,诸位兄弟们就不要管我了,放手搏杀便是……” “刺史大人放心,吾等定会为大人多杀几个蛮子陪葬!” 对于从前贵为一州刺史的吴益来说,穷途末路不过是纸墨间的四个文字而已,在此刻,他才真正切身感受到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境地。 看着周围鲜卑人越逼越近,吴益也奋力的抬起了长刀,纵是长刀在他的手中摇摇欲坠,吴益还是尽力的将战刀抬到了身前。 就当这一队残兵以为鲜卑人下一刻就会冲杀过来时,鲜卑士卒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们只是将吴益等人团团围在中央,便不再继续上前了。 随后包围的兵卒们让出了一条道路,就见到一名魁梧的鲜卑头领打马走了上来。 勒马收缰,战马停步,迎着凛冽的寒风,这名鲜卑头领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队残兵。 在战马喷吐着热气打了几个响鼻后,他才用一口不怎么流利的帝国话喊道,“传慕容大帅军令,降者不杀!” “干你娘的,让你们那什么狗屁大帅死了这份心吧,老子今天就算是留不得全尸,也不会降了你们草原人的,要杀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 说话的人是一名守军中的普通士卒,他的大名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平日里在军中大家都叫他作二狗。 此人素来胆小怕事,他之所以会从军,只不过是为了混上一口饱饭而已。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在今天已经亲手斩杀了三个鲜卑兵卒。 其中一个被他杀死的鲜卑人,是被他按在地上硬生生的咬断喉咙给咬死的。 此刻他站在大槐树下,早已是遍体鳞伤,唯一撑着他还不曾倒下的原因,可能只是为了想要给城中惨死的母亲报仇了。 “二狗,你他娘的今天杀的像是一条汉子,老子为以前看不起给你,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了……” “刘三刀,你个狗日的就今天说了一句人话。” “三刀你他娘的别光嘴上说啊,你要是诚心给二狗认错,到了下面必须给二狗兄弟摆上一桌酒席!” “哈哈哈哈哈哈……好!兄弟们,我刘三刀先走一步了,杀!” 刘三刀的话音刚落,便提起战刀朝着那名鲜卑头领扑杀了过去。 而他身后这些守军们也不甘落后,在洞悉了刘三刀的意图后,他们也纷纷朝着那名鲜卑头领扑杀了过去。 见状,鲜卑头领也知道已经劝降无望,他也是个果断之人,一见对方想要搏命,他用力一夹马腹,就提起长枪迎头刺了上去。 随着鲜卑兵卒一拥而上,片刻间,人海就将这处战场彻底给淹没了。 吴益举刀笨拙的劈砍,成为太原保卫战中,留给世人的最后一幕画面。 在正月十六这天的寒风中,这一队残兵的尸首染红了这片土地后,最终全部化为了这棵大槐树的养料。 至此,太原全城沦陷,并州易主。 …… 翻阅着从并州传回来的谍报,陆离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从战报中他看到了地方守军的战力孱弱,也看到了他们视死如归的决绝,最终这万千情绪,都化作成了一声悲叹。 帝都朝堂。 在获取了太原破城的详细战报以后,庙堂中的大臣们也都为此吵翻了天。 他们除了在争论是战是和以外,更多的是在为帝国的处境而感到担忧。 其实与其说他们是在为帝国的处境而感到担忧,还不如说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富贵而感到担忧。 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对于这些饱读诗书的官员们来说,那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了。 此刻整座大殿之内,只有赵广冷漠的端坐在龙椅之上,自始至终都不曾发过一语。 第339章 朝堂态度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帝国朝堂中仍然是争吵声不断,可是任凭官员们吵来吵去,赵广始终没有定下处理并州之事的决策。 随着从并州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太原王氏举族投敌叛国的事情,也随之浮出了水面。 在这份密报传回来的当天,大朝会的气氛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赵广依然是端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只是他的脸色却变得愈发铁青。 而那些前些日子里还在争吵不休的官员们,今天也出奇一致的噤了声。 在这满朝官员之中,最为忐忑不安的就是那些曾经与太原王氏有过利益瓜葛的官员了。 曾经太原王氏作为帝国中底蕴最为雄厚的门阀世家之一,所有官员都为自己能够攀附上而感到窃喜,但在此刻,这层关系却成了他们的一道催命符。 “诸位爱卿今日这是怎么了?若是没有别的要事要奏,大家就一起议一议对此事的看法吧。” 见到满朝文武集体噤了声,赵广终于是压着怒火开口了。 说罢,赵广就端坐的龙椅扫视起了众人,然而大殿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那种压抑的气氛,甚至都能让人觉得落针可闻。 “太原王氏举族叛国,葬送了我太原城几十万的军民,怎么,诸位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说一说的吗?!” 并不是这些官员们对于此事没有看法,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大到甚至比鲜卑人打下了并州之事还要大,所以没有人敢去接赵广的话。 在这些官员们心中,并州虽然被鲜卑人打下了,但是并州位于边陲,毕竟离着中原千里之遥,而太原王氏叛国之事,却是会影响到帝国的方方面面。 这件事情影响之广,牵扯之大,这满朝官员们甚至都不敢去细想。 先不说太原王氏投敌叛国会牵连到多少人,就单说这件事情会对帝国中的门阀士族们造成的影响,这都是一场难以估量的灾难。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一旦门这些阀世家觉得皇帝会就此对他们展开清算,在这种威胁之下,保不齐他们就会干出什么自保的事情。 皇权和世家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他们能给帝国带来的影响,甚至会远远的超过那些割据的藩王。 “陛下,这并州的情报会不会有误啊?这会不会是鲜卑人故意放出的离间计呢?” 就在这朝堂上的气氛僵持住时,大司徒王安书突然开口了。 帝国虽然摒弃了前朝的官制,改为了三省六部制,但还是将一些超品的官职给保留下来。 像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等官职,虽然已经没有了实权,但却成为了皇家礼遇门阀世家的一种荣誉官职。 而这个王安书就是五姓七望中,琅琊王氏在朝堂之中的话语人。 他之所以会站出来第一个开口,并不是因为五姓七望同气连枝,只是因为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乃是同宗同源。 王安书若是不在此时站出来为太原王氏说几句话,不说琅琊王氏这一次会不会被太原王氏投敌叛国所牵连,单单是声望上的打击,也绝不是琅琊王氏能够承受的。 听闻王安书这种拙劣的开脱,很多官员都在内心中表现出了不屑。 只是在权衡之下,他们却又觉得,如果小皇帝真的能接受了这个结果,或许对于帝国的稳定来说,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王司徒所言在理啊,这鲜卑人素来就喜欢学习我中原文化,能想出这等离间计来,也绝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未等赵广出言,礼部尚书朱熹已经抢先一步出班附和了起来。 “是啊是啊,朱尚书说得对,虽说这草原人生性蠢笨,但是也难保他们之中没有人学过我们中原的谋略啊。” “还请陛下三思,切莫中了鲜卑人的诡计。” 随着有人带头,接下来便有越来越多的官员开始跟着出班附和了。 见状赵广反而也不生气了,他只是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就这么冷冷的看着这满殿官员们的表演。 其实从王安书说出那番话时,赵广就已经洞悉了他的心思,他甚至都没有丝毫怀疑过这件事情的真假。 因为送来这个消息的人,正躺在皇宫中被太医们在极力救治着。 而这个人也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信使,此人正是那个为百姓们打开城门逃生的太原西城守将苏铭。 苏铭一直带人在西城门处坚守到次日傍晚,在收到刺史吴益战死的消息以后,他并没有选择带人死战殉城,而是趁着天色转黑之际,带着几百残兵出城突出了重围。 也不知道是他时运气好,还是鲜卑人破城后有所松懈,最后居然被苏铭带着不足百骑杀出了城外的包围圈。 随后苏铭便带人一路辗转南下,最终在司州援军的帮助下成功的捡回了一条命,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将太原王氏在城中犯下罪行带回了京师。 听着群臣们的劝谏,赵广也了解百官们的心意,暂且不说他们的出发点是为公还是为私。 仅凭他们敢在此刻站出来为太原王氏开脱,就足以说明这个帝国已经被门阀士族腐化到了何种地步了。 “既然诸位爱卿心存疑虑,那么此事朕定然还会派人详查的。” “陛下圣明。” “太原王氏叛国一事暂且搁置,众卿再议一下并州刺史吴益的赏罚吧。” 随着大量的太原百姓们出城南逃,刺史吴益死战殉国的事迹,也随之被他们扩散到了各地。 这本是一件可以追封爵位鼓舞人心的事迹,却在此刻成了另一件比较棘手的麻烦。 由于还未能给太原王氏定罪,所以刺史吴益就要顶替太原王氏,背上鲜卑破城的黑锅。 “启禀陛下,并州刺史吴益失地辱国,其罪当诛,但念其他死战保民的份上,臣觉得可以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诸卿可还有其他意见吗?” “臣附议。” “臣附议。” 第340章 官场争斗 虽然他们都知道太原破城之罪不在吴益,但是既然陛下还未能给太原王氏定罪,那就只能暂且把黑锅扣在,这位已经战死的刺史身上了。 然而就当赵广心寒至极时,却听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陛下,臣有异议。” 说话的人是李山河,他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顿时就将所有的人视线,全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哦?!定国公有何看法?” 听得都是满朝文官和稀泥的话语,忽闻李山河开口,顿时让赵广的心中一亮。 像这种不涉及到作战的朝会议事,武将们通常是不怎么发言的。 而李山河又是武将这方的旗帜人物,他一开口自然会引起所有的人特别关注。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太原失城之责,罪不在刺史吴益,从并州传回的战报来看,吴刺史在鲜卑大军破关以后,一直都在积极收拢着各郡溃兵进行抗敌,最后更是以并州几万残兵,足足抵挡鲜卑十五万精锐大军五个月之久……” “李老国公,你这何必要为这失城的罪人辩解呢,无论太原是因何而破城,吴益既然身为并州刺史,这失土之责就该由他来承担,国公爷觉得是也不是?” 打断李山河的人是太师孙尚文,这位老太师平日里上朝时,多是表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朝堂中无论大事小事,孙尚文都是不怎么发表意见的,但是在今天他却出人意料的反驳了李山河。 今天李山河之所以站出来为吴益打抱不平,并不只是看不惯这群文官们的嘴脸,更多的是大敌当前,想让他们暂且放下内斗。 “哦?孙老太师是觉得我所说的战报不实?” 李山河虽然洞悉了孙尚文出言的目的,但是他依旧是不肯退让半步。 “呵呵……李国公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嘛,这朝堂议事不是战场拼杀,咱们高居庙堂自当要顾全大局啊。” “顾全大局?!那请孙太师告诉我何为大局,大局就是让一位殉国的刺史蒙受这不白之冤吗?此等作为,你们就不怕寒了这天下将士们的心吗?!若是今日吴刺史只落下一个功过相抵的下场,他日敌酋来犯,诸位就不怕没有人再肯为帝国死战吗?!” 对于这些文臣来说,李山河的这番话可以说是字字诛心,但是也说到了武将们的心坎里。 武将们虽然多数人读书不多,但是这等浅显的道理,他们还是能够听得懂得。 谁都无法接受自己为国浴血厮杀之时,还要被人在背后诋毁。 “国公爷说的对!如此往一位殉国的刺史身上泼脏水,不是君子所为。” “吴刺史虽是一介文官,却在破城之后,选择了死战殉城,此等以身殉国的忠臣,朝廷应该追封其功绩,恩赐其子嗣,如此一来才可安定天下民心。” “哼,尔等匹夫岂懂这治国之道。” “不错,帝国有帝国的律法,岂能事事都不按规矩处理?这失城之罪不予追究,便是对那吴益最大的恩赐了,尔等居然还想为其追封爵位,这将帝国律置于何地?” 还未等赵广出言定夺,朝堂上已然是吵翻了天,这一幕在那些看不清局势的末流官员眼中,只会以为这是一场文武之争。 如果有谁以为李山河只是出于不忿,才出言为吴益打抱不平,那就太看轻这位曾经的帝国军神了。 至于孙尚文为何要与李山河在这件事情上针锋相对,别人或许看不懂,但是赵广却将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由于帝国北境的局势不稳,许多官员们都在担心北境的局势恶化。 此时北境只是丢了一州之地,但是难保那些草原人会不会继续南下。 正是因为如此,孙尚文才会站出来反驳李山河的提议,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 太师孙尚文代表的是门阀世家这些士族们的利益,若是今天朝廷对吴益殉城之事大肆追封,就会为日后草原人继续掠地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这个不好指的是对于这些门阀士族们不好,有了吴益殉城在先,那么以后总不能都逼着这些刺史、郡守们效仿吧。 虽说按照帝国律失地是死罪,但是帝国律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约束那些无权无势的百姓的。 而对于权贵阶层来说,只要他们能够弃城逃走,事情总还是会有回转余地的,这总比直接死在草原人手中要好了太多。 所以朝廷一旦为吴益殉城之事进行了大肆追封,那么等于几乎断绝了这些地方官员们的退路。 将来北地局势一旦有变,他们就只剩下了死战这一条路可选了。 因为战兴许能活,就算战死还能落下一个美名,而弃城就一定会被朝廷处死,所以李山河的提议,就等于是在逼着那些北地的地方官员与草原人进行死战。 而这些地方官员们几乎全部都是出自于各个门阀士族,所以这才有了孙尚文与李山河的针锋相对。 所有人都以为当官很容易,却只有极少数人才真正能看懂官场的明争暗斗,最脏不过官场这并不只是在说说而已。 李山河挑起了武将们的情绪,不断的向着文官们施压。 而为了自身的利益,这些代表门阀士族的文臣们也丝毫的不肯退让。 最后还是由赵广拍板,才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 最终小皇帝以太原王氏叛国之事未曾查清为由,暂且压下了对于并州刺史的追封。 但是为了稳定住武将们的情绪,赵广将吴益的长子封为了伯爵。 至此今日的大朝会才有了结果,至于说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太过忧心并州沦陷之事。 那是因为所有的官员们都认为,鲜卑人在并州待不了太久,参照草原人以往的行事作风,他们再将并州洗劫一空后,就会北归而去。 不只是满朝文武这样想着,就连小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 赵广觉得只要司州援军能够据城而守,北境的局势就不会再继续恶化。 至于说鲜卑人会进取中原,这种话就算是说与街道上的孩童听,恐怕就连他们也都不会相信。 帝国人对草原人的骄傲,不是几次破城就能改变的。 第341章 大运河 在明确了各方的态度后,大朝会也没有再讨论下去的意义了,散朝后,赵广只是把掌管户部和兵部的两位尚书给留了下来。 御书房中。 赵广端坐在书案后眉头紧皱,而两位尚书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后还是户部尚书贾平川先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受年前雪灾的影响,这京师附近的几州都已经无粮可征,北方各州更是自足都难,若是朝廷继续在这些地方征粮,臣怕会引起民变啊。” 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节里,纵是掌管天下财政的户部尚书,也无法凭空变出粮食来。 闻言,赵广便转头对着兵部尚书项充询问道,“司州军粮还能支撑多久?” “陛下,前线大军的粮草最多还能坚持二十多日,到时若是再无粮草供给,后果会不堪设想啊,还请陛下命户部速速征粮送往司州。” “项大人,本官也知道这用兵乃是国之大事,只是户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你让本官去哪里为你征调军粮呀。” 作为帝国的主宰,赵广又怎么会不知道军队断了粮饷的后果,不过此刻他也对调集粮草之事一筹莫展。 通过陆离献上的细盐提炼之法,帝国的国库确实是比以前充盈了不少。 只是这些银子毕竟不是粮食,若是想要把银子换成粮食,就需要派人前往南方的各州采买。 采买粮食倒不是一件什么难办的事情,难的是如何将如此多的军粮送上前线。 兵法有云,凡是兴师十万者,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俸,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这也就是说供给十万大军出征的军粮,就需要七十万户百姓们停止劳作全力运输,就这都还不包括送粮官吏们的俸禄等开销。 若是再有官吏从中监守自盗,那么一石粮草等到送上前线,能够十留其一都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此等运输损耗,任凭国库中有再多的银子,也是无法满足前线将士们的口粮的。 这就是为什么历次中原内战,各方势力都会围绕着一些水网密集的城池展开争夺了。 因为水路运输的损耗会远远的低于陆路运输,如此一来便能将更多的军粮送至军营。 “贾大人,事有轻重缓急,百姓们少吃一口粮食饿不死人的,就算是真的有人饿死了,那也总比被草原人破城后奴役要好得多吧,你可知道一旦司州兵败,帝国北境势必会生灵涂炭,到时候别说百姓们只是少吃一口粮食了,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住!” 项充的这番话并不是在刻意针对贾平川,怨就怨这兵部和户部向来就是对立的衙门,户部掌管财政,而兵部却是吃钱最多的一部。 这国库之所以连年亏空,除了有地方上的门阀士族们作梗,兵部的开销也是一个很大原因。 兵部除了要向户部要钱为士卒们发放粮饷,还要让户部拨钱给工部打造装备,这无论哪一项都是吃钱的大户,贾平川之所以会有一个贾老抠的绰号,兵部的花销可以是说功不可没。 “哼,说的倒是轻巧,若是真的因为征粮引起地方民变,这个责任由陛下来承担,还是你兵部承担吗?你可别忘了,梁州民变朝廷大军至今都还未能彻底平定呢!” 贾平川之所以会提起梁州民变,就是怕赵广一时脑热听取了项充的蛊惑。 “你!……哼!本官也是一心为国,贾大人又何必要恶语相向呢!” 眼见着这两位尚书都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了,赵广只能出言制止了他们 “好了,都别吵了!两位爱卿皆是为社稷着想,这一点朕是知道的。” 赵广的劝解顿时就让御书房中重新安静了下来,但是他却并没有因此生气。 因为赵广知道两人所说的都是实情,也正是因为都有道理,这才让赵广犯了难。 就在赵广难以抉择之际,他却突然想起曾经与陆离喝酒时,陆离醉酒后说出的一条建议。 他说帝国各地虽然驿路遍布,但是大多都因为年久失修而破损不堪,这给商队运输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若是赵广想要从商税上着手填补国库,就应该修一条南北贯通的大运河。 运河的修建虽然会劳民伤财,但是一旦修成就能惠及万世造福百姓。 同时陆离也说起了一些运河的好处,比如能将商队集中在运河收取商税,也能帮助朝廷调运南北物资,这其中就包括了可以减少南粮北调的损耗。 当时赵广只觉得那是陆离酒后的一些胡言乱语,就像他曾经提及的推恩令那般不靠谱。 可是如今赵广在将那些藩王们软禁在京城以后,已经在他们的子嗣中初步的施行了推恩令。 也正是有着推恩令对这些藩王子嗣们的分化,这才使得他们忙于内斗,也让朝廷能够更快地稳住了各地的局势。 有了推恩令的珠玉在前,赵广便又重新想起了运河之事。 在他现在想来,若是帝国真的能够修成那样一条南北贯通的大运河,眼下北境军粮短缺的问题,就将不再是问题了。 只可惜当时的赵广只把陆离的话当做了一句戏言,又或者是说,就算是他认同了陆离的想法,他也没有那种魄力去建造那样一条大运河。 要知道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那种花销简直无以估量的,别说那么多银子国库中拿不出来了,就是所用到民力也不是朝廷可以轻易征发到的。 更何况这种大规模征发劳役的事情,一旦被帝国内的有心人所利用,极其容易就会酿成一场无法收场的灾难,这也是赵广当初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原因之一。 就当赵广还在为筹粮的问题一筹莫展之际,在并州的鲜卑人却正在举行着一场空前盛大的庆典。 第342章 拓跋部的野心 在鲜卑人拿下太原城后,按照草原人原本的行事作风,他们本该是会对城内百姓们烧杀抢掠一番的。 就连拓跋珪都在当日破城时,亲口对着大军下达了十日不封刀的军令,然而这一切却都因为拓跋嗣的存在而改变了。 在鲜卑大军彻底占领太原城以后,拓跋嗣就对鲜卑士卒们,下达了不得扰民的军令。 这一军令顿时引起了鲜卑其余部族首领们的不满,还未等到拓跋嗣来得及向各部族首领们解释,这些首领们便联合起来找上了拓跋珪。 并州刺史府。 这原本是刺史吴益指挥太原守军们抗敌的临时军帐,但是在此刻却已经成为了鲜卑人的临时王帐。 当其余六部首领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时候,拓跋珪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刺史府的大堂中烧烤着一头小羊。 此时刺史府大堂中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原来的家具摆设早已经不知道被人搬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草原王帐的装饰。 大堂中间的空地上正点燃着一堆篝火,而篝火上方则是支起了一副烧烤架子。 当这六部的首领走进门时,拓跋珪正坐在篝火旁,用一把镶满宝石的小刀片着一截羊腿。 “大汗,大王子这是什么意思啊?!大汗可是说过破城之后十日不封刀,儿郎们在这城外死战了五个月,等的就是这一天啊。” “我大哥说得对啊,大汗的军令岂容大王子随意更改。” 先开口的人是宇文部的首领宇文泰,而附和他的是其同胞兄弟宇文陵。 在见到宇文泰已经出言质问后,其余五部的首领便没有再开口,只是将自己的目光纷纷对准了正在惬意吃肉的拓跋珪。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拓跋珪的答复时,拓跋珪则是不慌不忙的放下了手中的羊腿,随即便眼睛一眯,目光锐利的扫视了一圈众人。 随着年龄变大,这几年拓跋珪虽然收敛起了不少的锋芒,但是他在鲜卑族中毕竟是积威已久,众人在迎上他那锋利的目光后,顿时就被看的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诸位首领是闻到这烤羊羔的香味,才找来这里的吧。” 就在大堂中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的时候,拓跋珪突然大笑着打破了沉默。 “来来来,既然大家都已经找过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尝尝这中原的羊肉吧,这中原的烤羊虽然没有咱们草原上的羊肉劲道,但是却肉质软烂,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大家都坐下来一起尝尝吧。” 见到拓跋珪在顾左右而言他,众人也只能先按照他的意思,围着篝火堆坐了下来。 “各部儿郎们在这太原城外风餐露宿了五个月,多亏有各位首领们坐镇安抚,本汗就在这里先谢过诸位首领了,来人啊,为各部首领们上酒!” 随着拓跋珪的亲卫们,将这一坛坛刺史府珍藏的美酒打开,浓郁的酒香顿时就充斥满了整个大堂。 “这些美酒可是我亲自从这座刺史府中搜出来的珍藏,这可比咱们草原上的马奶酒香纯了太多,来,给诸位首领们满上。” 随着诸部首领面前的大碗被人倒满,拓跋珪也端起了自己的酒碗。 “敬鲜卑族阵亡的勇士。” “敬大汗。” 在众人一饮而下之后,拓跋珪才一抹胡须上的酒渍说道,“我知道大家是为嗣儿之事而来,大家是不是对本汗的决定感到有些不满?” “大汗言重了,拓跋部乃是我们鲜卑七部之首,我等诸部皆以大汗之命马首是瞻。” 听到拓跋珪的话后,这六部的首领虽然心中不满,但是也不敢挑在这个时候去触怒拓跋珪。 “此番我们鲜卑大军破关南下,本汗知道诸部勇士皆有不小的伤亡,咱们草原上的物资匮乏,原本破城之后抢夺一番这无可厚非,只是……” 说到这里拓跋珪突然顿了顿,又扫视了一遍众人才继续说道,“只是诸位首领当真觉得族人们洗劫一个太原城就会满足了吗?” “大汗这话是什么意思,此番破关南下,我鲜卑大军缴获到的战力品,不知是以往的多少倍,若是能将这些缴获全部都带回草原,至少五年内,我们各部族都不必再为物资短缺而发愁了。” “是啊大汗,我们还可以将一部分并州的百姓,驱赶回草原充当奴隶,这样咱们连放牧的牧民都省了。” “诸位首领都是这样想的吗?” 看到无人答话,拓跋珪就知道这些人是默认了洗劫一番北归草原的打算了。 见状,拓跋珪也不恼,而是继续询问道,“诸位觉得这城中百姓们生活的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都被拓跋珪问的一愣,还没等他们弄懂拓跋珪的意图,就听到拓跋珪继续说道,“他们的生活比起咱们草原人来如何?” “那自然是这里的百姓们生活的好啊,不然咱们何必还要年年派兵过来打草谷呢。” 答话的人是秃发部的首领秃发树机能,此人身材魁梧长相可怖,一看就是草原上那种有勇无谋的汉子。 当拓跋珪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多数人都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只有这个秃发树机能还是一脸的茫然。 “既然这城中的百姓们过得要比咱们的族人好,诸位首领有没有想过将我们族人迁到这并州来生活呢?” “将族人迁到并州来生活?” “不错,这并州之地以后就将是我们鲜卑人新的领地,本汗也会将自己的王帐建在这片土地上。” 以往的帝国对于草原人来说就是一头沉睡的雄狮,草原人虽然可以趁着雄狮打盹的时候过来抢上一把,但是从来没有人敢想过将这头雄狮本身当做成猎物。 然而就在今天,拓跋珪的一番话,却彻底的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我鲜卑族将在并州立国,不知诸部首领是否愿意与我拓跋部一同逐鹿天下?!” 就在众人还在消化拓跋珪的提议时,拓跋嗣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 拓跋嗣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六部首领听来,却是犹如一声惊雷当头炸响。 自古以来,草原各族都只是围绕着牧场建立起的一些割据势力,还从来没有哪个族群有过想要立国的想法。 所以拓跋嗣的话,就像一盆冷水直接倒进了滚油之中,顿时就在这六部首领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343章 游说各部 拓跋嗣在听说了六部首领去往了刺史府后,便急匆匆的带人赶了过来。 他来到院中时正巧听到了拓跋珪的话,他索性就顺势将自己的计划直接给说了出来。 大堂内的众人在震惊过后,便有人开口问道,“大王子下令大军不得在城中抢掠,莫非就是和此事有关吗?” “不错!这正是我和父汗一同商量的计划。” 闻言,众人又转头看向了沉稳端坐的拓跋珪,在得到的拓跋珪的点头确认以后,所有人才确定拓跋部想要带领诸部立国的想法,恐怕并不是拓跋嗣的一时兴起了。 在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后,各部首领的反应各不相同,有兴奋的,也有在为此担忧的,唯独没有任何一部的首领站出来直接反对。 因为这个立国的想法,对于鲜卑各部首领来说,简直是太有吸引力了,他们各部在草原中虽然都有自己的辽阔草场,但是再大的草场终究也只是草场而已。 在部族间,草场虽然代表着地盘,但是草场同时也意味着贫瘠。 这些各部的首领们虽然手中都掌握着不弱的武力,但是却无法给自己和族人们换来富足的生活。 凭此一点,拓跋嗣的立国想法,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首领们而感到动心了。 “大王子,拓跋部当真决定带领我们鲜卑人在此地立国吗?” “中原的富足乃是天下皆知,我儿时就被父汗送往了中原游学,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更是坚定了我的想法,中原之地物资充盈,地大物博,诸位首领们难道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率领着各部的勇士们马踏中原吗?” “马踏中原吗……” 听着拓跋嗣的游说,慕容部的首领慕容垂跟着轻轻的呢喃了一声,在这一刻,他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些中原士族们的奢靡生活。 看到已经有人开始动心,于是拓跋嗣便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诸位首领们觉着这太原城比起我们草原之地如何?” “那还用说,自然是强出了太多啊。” “可是诸位首领们知道吗?这并州只不过是楚汉帝国北境中比较贫穷的一个州而已。” “如此繁华的城池,大王子居然说这里比较贫穷?您该不会是在与我们开玩笑吧?” 若不是这一次拓跋部带领他们破关南下,这六部首领们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来到过楚汉帝国。 他们对于中原的所有了解,几乎都是听那些走货的中原商人们讲述的,他们虽然知道帝国富足,但是却不知道到底是富足到了何种程度。 “既然诸位首领都不太相信,那本王子便说一件事情给各位听吧。” “大王子请说。” 此时这六部首领们已经完全被拓跋嗣的讲述引起兴趣,他们一扫刚才那副过来兴师问罪的态度,转而连说话都带上几分恭敬。 “诸位首领们可知道,楚汉帝国西南有一地被唤作梁州,而那梁州有一位刺史叫做石崇,在他们当地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富不过石崇,据说这位石刺史富可敌国,他的财富被百姓们形容为山海之大不可比拟。” “这……这是真的吗?” 看到这六部首领们全部是面露惊讶,拓跋嗣却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继续说道,“这梁州刺史自上任后,就为自己修建了一座名为金谷的庄园,据说他所建的这处私宅,占地足足有上万亩之巨。”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这六部首领们齐齐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 如果不是今日亲耳听到拓跋嗣的讲述,他们这一辈子恐怕都不敢想象,帝国之中居然有官员的财富,可以为自己建造一所如此大的私宅。 “啊?这……这得是多大的宅子啊……” “是啊,那可是上万亩的土地啊,那么大的一片地别说是建造私宅了,就算是上万亩的草场,这得能养活多少的牛羊啊。” 当拓跋嗣在极力描述帝国的富足时,拓跋珪一直在片着手中的羊肉,见到六部首领的反应后,他的嘴角不由得就挂上了一丝冷笑。 “这可不是本王子在诓骗诸位首领们,在梁州这位石刺史的财富,可以说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那座金谷庄园不仅是占地面积大,其中的装饰更是奢华无比。” “如何奢华?” “哈哈哈哈……秃发首领莫要着急,且听我细细道来,诸位首领们都听说过朝歌城中那座奢华的铜雀楼吧。” 铜雀楼作为这天下第一楼,那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就算是远在草原的各部首领们也是有所耳闻的。 “铜雀楼中金银铺地,酒池肉林,这我们如何不知?怎么这和大王子提及的金谷庄园有何关系?” “那位石刺史的金谷庄园中,修建了一座有小铜雀楼之称的落凤阁,这座落凤阁虽然不及铜雀楼那般高大,但是在奢华程度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据说连楼内的茅房都是用金饼铺地,那墙壁上更是镶嵌满了珍稀的玉石玛瑙,石崇的客人每次如厕,都会有十几个侍女伺候在旁。” “这……这……这……” 拓跋嗣的话已经完全颠覆了这些首领们的认知了,以他们带领着族人游牧住帐篷的生活,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奢靡生活。 不过他们震惊归震惊,还是有人忍不住嘟囔道,“这拉个屎都要十几个侍女在一旁伺候,就不怕被那么多人盯着拉不出来吗?”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秃发树机能此言一出,顿时就引起了哄堂大笑,这让这位秃发部的首领瞬间就拉下来了脸。 “笑什么笑,你们被十个女人伺候拉过屎吗?” “好了好了,秃发首领莫要动怒,那些侍女们不是要盯着客人们拉屎的,只是客人们每一次如厕后,石崇都要为他们准备一件新的华服,换上了新衣之后,客人们才能从茅厕里出来,他把这个叫去除污秽,也就是清理厕所中的污秽之气。” 第344章 鲜卑立国 若是说拓跋嗣前面讲述的内容,还能让他们勉强接受。 但是这上一次厕所就换一身衣服的行为,就真的让这六部首领们无法消化了。 见到六部首领皆被震惊,拓跋嗣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了几分。 最后他还是不忘补了一句,“本王子可是听说,这位石刺史仅仅一人,就在落凤阁中豢养了不下上百名的侍妾,歌姬舞姬们更是足足有着上千人之巨,诸位首领们难道就不想率领勇士们,去这梁州的金谷庄园中走上一遭吗?” 这六部首领们虽然知道这些都是拓跋嗣的游说之词,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对楚汉帝国中那些士族们的奢靡生活心生向往。 “这楚汉帝国的国力虽然江河日下不复以往,可是这百足大虫死而不僵啊,仅凭我鲜卑族的勇士们,恐怕难以吃下这个庞然大物啊。” 说话的人是慕容垂,虽然他此刻也是难以抑制住心底的兴奋,但是他仍是保留了一些理智。 “慕容首领说的不错,更何况我们鲜卑的敌人,可不仅仅是楚汉帝国这一方,别忘了我们的身后还有了羌、羯、氐、匈奴四族在虎视眈眈,若是他日我们挥兵南下的时候,一旦被他们从背后偷袭,那么我族人马势必会陷入到腹背受敌的境地之中。” 有了慕容部和宇文部两位首领的疑虑,其余四部首领也被唤醒了一些理智。 眼见自己刚才的游说就要被人否定,拓跋嗣却丝毫不慌说道,“诸位首领们的疑虑,本王子能够理解,只是不知道大家想过没有,草原上难道只有我们鲜卑一族在觊觎中原之地吗?” “这……” “本王子在这里可以明确的告诉诸位首领,一旦我鲜卑人在并州立国,所有的草原部族,便会全部将兵锋对准楚汉帝国!” “这是为何?还请大王子能够为我们解惑。” “其实道理很简单,从前这个庞大的帝国,对于我们草原部族来说是不可战胜的,但是我们鲜卑人占领了并州立国后,便会向他们传递出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那就是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了,面对一个不再是不可战胜的富饶帝国,我且问诸位首领们换做是你们会如何去做?” “当然带人冲上去抢上一把啊。”秃发树机能又一次不假思索的抢先道。 只不过是这一次却没有人再去嘲笑他了,因为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如果本王子猜得不错,秃发首领的想法,也应该是大家的想法了吧。” 看到六部首领们齐齐沉默,拓跋嗣便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如今我们鲜卑大军,已经抢先一步占领了楚汉帝国的并州,大家难道想要我们鲜卑人,白白错失这次进去中原的先机吗?!” “那……立国以后,我等各部的族人们又该如何安置呢?” 见到六部首领们终于有一些松动了,拓跋嗣也不再藏着掖着了,随即便抛出了一记重磅筹码。 “传大汗令……” 刚听到这句的时候,六部首领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不过他们只是微微愣神了片刻,便齐齐起身单膝跪地道,“恭候大汗令。” “鲜卑大军南下破关,各部首领劳苦功高,传大汗令,今日特此擢升六部首领为王,并州七郡除去州府太原城外,其余六郡皆赐予鲜卑六部首领为封地,特许六部族人迁徙各部郡城!” “谢过大汗!” 在领命后,六部首领纷纷转身对着拓跋珪跪拜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鲜卑七部同心同德,本汗心中甚慰,甚慰啊。” “诸位首领既然都赞同我鲜卑在并州立国,那么这太原城中的百姓们,就将是我们自己的子民,还请各部首领们能够约束一下族中的勇士,待到我鲜卑族人从草原迁徙至并州后,父汗就将在这太原城中举行立国的祭天大典,到时还请各部诸王按时抵达太原城。” 拓跋嗣的这番话虽然说的比较含蓄,但是对于六部首领们的称谓,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在议定了立国之事后,这六部首领就在拓跋珪的主持下,按照各部族的实力挑选起了自己的封地。 几天之后,一场声势浩大的草原迁徙,就此在草原和并州两地之间展开了。 这场迁徙的规模之大,人数之多,无论是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 当草原上其余四族派人前来查探的时候,整个鲜卑势力占据的草场范围早已是空无一物了。 在这片广阔的草场上,只有几个年老的鲜卑牧民,在证明着他们并没有来错地方。 …… 二月初二,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运肥备耕,播种将始,这一天就是中原的春耕节。 据坊间传说这一天是龙王苏醒降雨的日子,所以也被中原百姓们称为了龙抬头。 二月二,龙抬头,千家万户使耕牛,就在这个百姓们春耕播种的日子里,鲜卑人却在太原城中,正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祭天盛典。 今天无数的鲜卑族人齐聚在了太原城中,所有的鲜卑人都想亲眼见证自己族群立国的这一刻。 祭天的高台上,一口大鼎摆放在中央,拓跋珪正高举着香烛,在几名鲜卑族大祭司的陪同下进行着祭天的仪式。 今天的拓跋珪已经不再是一副草原大汗的打扮了,而是换上了一身具有中原风格的帝王服饰。 这身服饰虽然做工上稍显粗糙,但是已经初具中原龙袍的神韵了。 在一套复杂的祭天仪式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由草原人建立的帝国也随之诞生了。 帝国历开元一年,二月初二,鲜卑可汗拓跋珪在并州称帝,国号大魏,定国都为太原城后更名盛乐。 当这个消息以并州为圆心向外扩散以后,不仅是帝国举国震惊,就连北蛮五族中其余四族,也都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了。 而赵广在获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并不是召集百官们议事,而是派人前往济阴郡,给陆离送去了一封急诏。 第345章 京城急诏 随着春回大地,冰雪消融,像济阴郡这种产粮大郡,已经到处都是一片春耕忙碌的景象了。 在陆离刚到济阴郡上任的时候,由于五大家族和项兴翰的作梗,使得他一直无暇他顾。 直到年后,王炳文带人清查完济阴郡的历年账册后,他才初步弄清楚了粮荒的根源。 年前的那场大雪,确实是在一定程度上给帝国造成了粮食短缺,但是这却不是兖州流民四起的主要原因。 兖州作为产粮大州,按理说就算是受到一些雪灾影响,但是也不该会影响这么大。 直到王炳文带人清查完了账册,济阴缺粮的根本问题,这才慢慢浮出了水面。 …… 郡守府。 “大人,请过目。” 当王炳文将这次核查的结果告诉陆离时,还不等他详细禀告,陆离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据账册记载,济阴郡历年的税收,甚至不足土地产粮的十之一二。 换句话说,也就是济阴郡有十之八九的土地是不交粮税的。 显然百姓们是不敢不交税的,这就意味着济阴郡中大部分的土地,并没有在百姓们的手中。 那么这种结果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了,那就是济阴郡的土地,绝大部分都掌握在了士族们的手里,由于士族们享受特权可以免税,这就是济阴税收为何如此之少的原因了。 “大人,这济阴郡的土地兼并触目惊心啊,即使没有年前的那场雪灾,济阴郡的百姓们也迟早会有一天吃不上饭的,这场雪灾只是加速了百姓们变成灾民的进程而已。” 听着王炳文的诉说,陆离的眉头紧皱,他以前也听人说过士族们会利用一些荒年来兼并百姓们手里的土地,但却是不知道已经是这么严重了。 “不能为百姓们解决失地问题,帝国中流民恐怕只会越来越多啊。” “这土地兼并向来是历朝历代都难以解决的难题,若是大人想要彻底解决,只能从兼并的根源治理。” “哦?何为根源,你说说看。” 就当陆离想要听他的解决方案时,王炳文却在这时犹豫了起来。 “无妨,那你照实说便是,这里是济阴郡,是本官的济阴郡。” 第一次听到陆离说话如此霸气,王炳文也不由得多看这位的年轻主人一眼,随即他便不再犹豫,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了。 “土地兼并的根源在与士族们不纳税,有了这个先天的优,他们便能对百姓们的土地巧取豪夺,比如帝国赋税十抽二,他们只需要降低这个赋税,就能利用士族免税的优势,让那些贪图便宜的百姓们,将耕地挂靠到自家。” “不错,这就是贪图小利吃大亏啊。” “其实这也怪不得百姓,门阀士族巧取豪夺的手段,又何止是这么一种啊,就算是那些百姓们不贪图小利,士族们也会利用一些灾年,联合起来哄抬粮价,最终百姓们为了果腹,也只能将自家的土地低价的卖于他们了,如此种种长此以往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们沦落成失地的佃户。” “那你的意思是?” “治病要去根,而土地兼并的根源就是士族免税!” 听到王炳文的办法,陆离也就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会犹豫了。 自前汉王朝以来,便在这片土地上定下了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的国策。 那么何为共治天下呢?简单的来说,就是将皇家和士族都列为了权贵阶级,士族们支持皇权的统治,反过来皇家就要给予士族们特权。 这本是一场皇家与士族之间的利益交换,这件事情坏就坏在皇帝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又或者说是皇帝明知道这样做会为日后酿成苦果,但是为了一时的利益,皇权不得不向士族们做了妥协。 “向士族们征税,你倒是真敢想,你这是要挖断他们的立足之本啊。” 正当王炳文在为自己的失言而恐慌时,却听到陆离接着说道,“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还需要先拟定出一个对策,来应对他们的反扑才行。” “大……大人……你这……” 刚才王炳文所说出的这番话,只是基于门阀士族对帝国的危害,他并没有真觉得陆离敢如此去做。 可是他却没想到,陆离居然真的想要对那些士族们动手了。 接下来陆离又向王炳文询问了一些新城建造进度的问题,就在陆离命王炳文全力督建的时候,一骑帝国最高等级的信使,也正在向着济阴郡方向飞奔而来。 当这名朝廷信使入城的时候,城门军甚至都没敢拦马询问,就将这一骑快马给放了进去。 帝国的红色信旗别说是拦截询问了,就算是沿途驿站稍有怠慢,说不好都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红色信旗按理说只会在外敌犯边时才会用到,可是这一骑快马却是从济阴城南而来。 目送着这一骑快马远去之后,城门守将不免在心底泛起了嘀咕,最终他只能亲自带人跟了上去。 郡守府门前,当马上的信使刚翻身下马,就被两名郡守府的护卫给引进了府中。 “京城急报。” 当陆离打开信使的递过来的信筒时,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过的凝重。 信筒中是一封黄灿灿的圣旨,按理说朝廷中的圣旨,本该是由皇帝拟定,太监下发,但是这一次却是由一骑红旗信使送来,这不由得陆离不去多想。 由于没有宣旨的太监,所以陆离也自然省去了那套接旨的规矩。 当陆离展开圣旨后,才发现这封圣旨上的内容极其简短,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边关有变,速速回京。 他虽然知道了并州沦陷之事,却还不知道鲜卑人已经在并州宣布立国了。 但是就算是这样,陆离也还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他再召集来自己的几名心腹交代了几句后,便让人安排了车马匆匆的踏上了返京之旅。 第346章 大人物 陆离的车马刚一离城,红旗信使入城的消息,便在济阴城内传了开来。 接下来在济阴郡士族们的多方打探下,很快陆离匆匆离城之事就被他们知晓了。 直到发现陆离多日不曾在城中露面后,他们便又壮起胆子,在济阴郡掀起了一场风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我们再说回陆离这边,陆离这次离城返京之旅,并没有再乘坐他那驾舒适豪华的马车,而是换乘了一匹快马。 本来陆大勇是央求着陆离要随行的,可是陆离不放心把刚刚收服的济阴军,再交于其他人之手,所以此行陆离只带上了崔家兄弟和十几名护卫。 此时驿路上早已是冰雪消融,陆离一行人一人双马,二十多匹快马驰骋在驿路上风驰电掣。 返京途中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马歇人不歇,原本就算是乘骑快马都需要七日的行程,陆离等人仅仅是用了四天多的时间,便已经来到了京师附近的一处村庄。 “东家,用不了半日我们就能入城了,您看用不用让咱们的兄弟们停下来歇息片刻?” 说话的人是崔山,他其实是怕陆离的身子撑不住,才提议停马歇息。 但是他又怕陆离的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就故意说了让护卫们休息。 陆离放松着身体骑在颠簸的战马上,身体有节奏的随着战马奔跑上下起伏着。 闻言,陆离就是侧头冲着崔山一笑道,“在济阴郡呆了几个月有长进了嘛,都学会含蓄的拍马屁了啊,崔震你得跟你哥多学着点了。” 听到哥哥与陆离的这没头没脑交谈,又看了一眼在嘿嘿傻笑的哥哥,崔震只觉得是一脑门的雾水。 “东家,你跟我哥在这说啥呢?” “哈哈哈哈……你小子以后是真要多读点书了,驾~驾驾……” 陆离这一行人之中真要说起耐力,陆离不一定是最好的,但要是说起马术,其余人就是拍马都难及了。 虽然来到京城不久后,陆离就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是他在西北从军那些年里,可以说是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马背身上度过的。 陆离不仅能在奔驰的战马上吃喝,甚至都可以伏在马背上睡觉,这可是边城十年游弩手练成的绝活。 这边城游弩手作为关外最精锐的斥候,要是没有点马术上的绝活,如何能和那些出生马在背上的北蛮人们在关外周旋。 “兄弟们在坚持坚持,前面就是落雷坡驿站了,到了那里我们吃饱喝足休息好了再入城!” 其实这一路上马歇人不歇的奔驰颠簸,大家早就受不了了,只是看到自己主人都没有喊累,所有人都只能咬紧牙关尽力的坚持。 “兄弟们今天有口福了,落雷坡驿站中可是有着从纳川楼中请过来的厨子,一会大家尽管放开肚皮吃喝!” 这些护卫们都是章邯为陆离离京时,才特意挑选出来的,他们当中多是一些章邯暗地里培养出来的穷苦出身。 虽然他们都听说过纳川楼是自家主人的产业,但是那等达官显贵们才能出入的酒楼,他们又哪里有机会进去吃过。 忽闻崔山的话语,众人顿时一扫这一路上的疲惫,所有人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打马跟上了陆离。 …… 前文书中咱们说过,这落雷坡驿站,自从驿丞李原攀附上了陆离以后,便在纳川楼的支持下得到了翻新扩建。 曾经的那座残破的小驿站,早已经成为朝歌城的门面,现在的落雷坡驿站,不仅在占地面积上比原先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连那些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藩王们,都对此地赞不绝口。 而那些往来歇脚的官员和商旅们,早就把这座驿站称作了朝歌城外第一楼。 就在陆离这二十多骑离着落雷坡驿站越来越近时,驿站前的景象却让陆离不禁的皱起了眉头。 驿站前。 一队持刀的甲士们正在驱赶着往来的商队,对此很多商旅们虽然心中不满,但是他们却是敢怒不敢言,看到这一幕后,陆离就是一阵的心中火起。 倒不是说陆离想为这些往来的商旅们打抱不平,只因为这所驿站早就是自己的私产了。 “来者止步!” 还未等到陆离这一行人勒马收缰,就有一个首领模样的甲士,上前一步喊住了陆离等人。 陆离坐在战马上扫视过对方高声道,“这处驿站乃是朝廷和纳川楼共同经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在这里不许商旅们歇脚。” “小子,老子劝你少管闲事,这是上面的意思,还轮不到你在这里问三问四,老子说了驿站不对外营业就是不对外营业,这处落雷坡驿站可是正在接待一些大人物的,不想惹麻烦的话,就速速离开。” 面对着陆离这十几人和二十多匹精良战马,这名首领虽然不怎么将陆离等人放在眼中,但是他却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惊扰到驿站中人,这才出言驱赶了几句。 “大人物?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有如此之大的排场?!” “小子,不管你有什么身份背景,今日这里接待的大人物,都不是你和你的家族能够招惹得起的!老子这是在帮你和你的家族避祸,懂吗?!” 单从陆离的气度和这么多的战马来看,这名首领就知道陆离等人是有一些背景的。 只是他却不认为,陆离有资格和今天驿站里的那些大人物们相提并论。 说罢,这名首领就要带人上前来驱赶陆离等人,可是还未等到他带人靠前,陆离的随行护卫们就已经纷纷取下了腰间的劲弩对准了他。 忽然被十几把黝黑的劲弩对准,这名首领顿时就觉得一阵的头皮发麻。 他虽然未曾见过这些劲弩的样式,但是仅从这些劲弩的精巧外形来看,他就知道这些玩意,并不是那些富家子弟偷偷私造的样子货。 “你!……你这是在找死!” 随着这名首领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他身后的手下们,也已经纷纷抽出了长刀围拢了过来。 第347章 余威犹在 驿站前这突如其来的惊变,顿时就吸引住了那些往来商队的目光,只不过他们只敢老远的看着,并没有人敢上前来凑这个热闹。 “小子,老子不管你有什么背景,你今天这都是在作死!” 这名首领虽然被十几把劲弩瞄着心里有一些发虚,但是毕竟对方只有这十几骑而已,己方的人数却是对面十倍有余,他绝不认为陆离的人敢朝着自己射击。 “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倒是不小,我倒是也很好奇,是谁敢在我的店里对我这般嚣张。” 这名首领并没有听懂陆离话中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陆离这是一套富家子弟的做派,不想在人前丢了面子罢了。 “哼,你若是今天真的惹恼了驿站中的贵人们,你和你的家族都等着为你今天的行为陪葬吧!” “你他娘的把嘴巴放干净一些,瞎了你们的狗眼!” 看到此人对着陆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不敬,崔震终于是忍不了了,随着他的骂声出口,一支弩箭也应声而出。 只听到“唰”的一声,一支箭矢已经直挺挺的钉入了这名首领的脚前。 看到这支离着脚尖不足一寸的劲弩,顿时吓得这名首领的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在稳住心神后,他的面色突然涨得通红。 “你……你们!来人啊,拿下他们!” 就在双方的人手将要动手之际,就听到一个慌张的声音从驿站中传了出来。 “误会,都是误会!住手,都住手……” 待到这个说话之人从驿站中慌乱的跑了出来,陆离也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此人正是那个落雷坡的驿丞李原。 李原的身形有一些臃肿,跑起路来呼哧带喘,他出了店门后,丝毫没有去理会这些店外的兵卒,而是径直就朝着陆离的马前跑了过来。 不等李原喘匀气息开口说话,就见到陆离神情冷漠的淡淡说道,“驿丞大人,给我个解释吧。” 看到陆离高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自己,李原心中却是不敢有丝毫的不满,他极力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恭敬道,“伯……伯……伯爷,这都是一场误会,误会呀。” 陆离瞥了一眼李原并没有接话,只是翻身下马后把缰绳随手甩给了李原。 见到陆离这副模样,李原脑门上的汗都冒出来了,那一声驿丞大人,更是叫得李原的心中忐忑难安。 下马后陆离大步的走向了那名持刀的首领,不等对方开口说话,抬手就是一个大耳瓜子扇了上去。 “老子他妈的给你们脸了是不是?真觉得老子没有脾气吗?!” 这名首领本以为陆离独自走过来,是想要再说几句狠话来找一下面子,却不曾料到,陆离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以陆离的身手,又是在对方没有丝毫的防备下,这一巴掌瞬间就把这名首领给扇了一个趔趄。 捂着半边红肿的脸颊,这名首领顿时就变得暴跳如雷。 “我操你妈,敢打老子,兄弟们砍死他们!” 盯着对面的这上百人,陆离丝毫不慌,这倒不是说陆离有把握凭借手里这十几号人硬撼对方这上百人。 那只是因为这落雷坡驿站,可是离着小青山谷底算不上远,那里可是有着孙虎在日夜操练着的三万新军。 就在这名首领的话音刚落之际,陆离就已经抢前一步扼住了他的喉咙。 “来,来砍我,来啊!” 随着陆离的手臂发力,这名首领顿时就被陆离给提在半空中。 “快点放手!” 眼见着那名首领就要在陆离的手中断气了,驿丞李原却匆匆的贴在陆离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闻言,陆离先是眉头一皱,转而嘴角却挂起了一个不屑的冷笑。 随着陆离的手一松开,那名首领就跌落在地,随即他开始捂住喉咙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 “老子当是来了何方神圣,原来是那群鱼肉百姓的大族们派人来京了啊。” “放肆!你是何人居然胆敢在这京师之地口出狂言!” 就在陆离的嘴里骂骂咧咧的时候,就见从驿站中又走出来了一人,朝着陆离就开始了训斥。 然而陆离只是侧头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搭理此人,紧接着他就从靴子的一侧拔出了那把藏锋。 陆离反手握着短刀在手中转了几个刀花后,就在那名首领的一旁缓缓的蹲了下来。 “看你们的穿着像是京城中巡防营里的兵卒吧。” 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阵阵寒意,那名兵卒的首领只能一个劲的点头应是。 “既然是巡防营的兵卒,为何不在京城里好好待着,带人跑到老子的地盘里为虎作伥,莫非是已经忘了白虎营之事了吗?!” 听闻陆离的此话,再结合刚刚李原那一声伯爷的称呼,眼前这名年轻人的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了,这顿时就让这名巡防营的首领如遭雷击。 若是换做其余军队的兵卒,兴许还不怎么清楚内情,但是白虎营是怎么没的,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朝廷里一直都在刻意的隐藏淡化此事,但是作为同在巡防营中效力的兵卒,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您……您是青山……青山伯?” “看来你是认识我喽……” “认识,认识,自然认识,小人瞎了狗眼冲撞了伯爷,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说话间,他就朝着自己的脸上大力的抽了几巴掌。 此时这名首领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了,他可不认为一个敢屠灭白虎营的狠人,会没有胆量顺手宰了自己这种小喽啰。 “既然知道我,还敢带人来我的产业里闹事,你们的胆子挺肥啊。” “伯爷,伯爷全是误会,误会啊……”迎上陆离那副冰冷的目光后,这名小首领都已经快被吓哭了。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不关我们的事啊。” “奉命?奉谁的命?” “是奉……奉兵部……兵部的令,是兵部尚书项大人亲自下的条子。” “是项充?” “对,就是项尚书。” “项充,项兴翰,原来如此……现在带上你的人立刻给我滚蛋,再让我在这里看到你们,就通知家里人准备后事吧。” “谢谢伯爷,谢谢伯爷……” “滚吧。” 闻言,这名小首领简直是如蒙大赦,他起身后连滚带爬的就往回跑,喊上一众手下们就匆匆逃离了。 第348章 蔑视 直到盯着这些巡防营的兵卒们落荒而逃之后,陆离才将头转向了那名刚从驿站中走出来的中年人。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本官如此不敬?” 陆离只是上下扫视了对方一眼,就已经知道此人可能只是一个管家之类的角色,并不是驿站里的正主。 “放肆!你到底是何人,你可知道这驿站中歇脚的是什么人吗?” 陆离当然知道驿站中的正主是什么人了,就在刚刚他已经从李原的口中得知了,驿站中不是别人,正是帝国里赫赫有名的五姓七望派来的话事人。 当然了,由于太原王氏的投敌叛国,原本的七大豪族,现如今也只剩下六族。 “你可有官身?” 陆离的话问的对方有一些懵,不过对方还是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没……没有……” “既然你只是白丁之身,那你知道以民辱官是什么罪吗?” “你!……” 此人名叫魏贤,乃是范阳卢氏府中一名管事,俗话说宰相门房七品官,更别说像范阳卢氏这种豪族家里的管事了。 放在平时,就算是一些登门的郡守县令见到他也都要客客气气的,他又哪里受过这种羞辱。 “怎么,你不服气?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在这里就算把你就地正法了,那也是合乎帝国律令的,就凭你这个狗一样的东西,也配站在这里和本官说话,还不滚回去,把你家主人喊出来!” “你……你会为你的言行后悔的!” “你再和本官废话一句,老子就把你剁碎了埋在这棵树下。” “呦,好大的口气,让本公子瞧瞧是谁敢在这天子脚下大言不惭。” 人未见声先至,说话的人声音虽然有一些阴柔,却是充满着了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慢。 “公子此人……此人口出狂言,诋毁士族,您可得好好教训教训这等目中无人之辈。” 见到自家主人被惊动了,魏贤立马快步走过去躬身告起了状。 这次从驿站走出来的是一名身穿紫裘的年轻人,此人面如冠玉仪表堂堂,身上所散发的那份贵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老子这还没开始打狗,主人就闻声跑出来了呀,既然都出来了那就报个名号吧。” 若是单论样貌,陆离还真不输对方多少,两个人区别是对方身上散发的一种贵气,而陆离此刻身上却是一种痞气。 “就凭你也配知晓我家公子的……”魏贤刚要反讥陆离一番,却被这名年轻公子给摆了摆手拦了下来。 “弘农杨氏,杨岳昭,不知阁下是何人?又为何要出言伤人呢?” “什么狗屁的弘农杨氏,一群什么玩意儿!你以为你报个名号就能吓住我家东家吗?东家稍候片刻,我这就带人进去把他们一锅端了。” 还未等陆离答话,崔震就已经耐不住性子,自从跟了陆离以后,这崔家兄弟二人,早就练就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了。 此刻在揣摩到陆离的心意后,还不等陆离发话,他们就要带人冲上去为陆离出气了。 可惜还未等到他们有所动作,驿站里就突然跑出来了一大群的护卫,这些护卫们刚一冲出门,就与陆离这一方的人手对峙了起来。 “杨兄,这外面是哪个不长眼的玩意,敢来招惹我等?” 接下来驿站中不断的有人涌出来,有护卫,也有一些豪族世家的话事人,不一会,驿站前的空地上就站满了人。 “来,让本公子瞧瞧,刚才是谁说要把我们一锅端了。” 眼见着护卫们已经将陆离等人给围了起来,刚才说话的那名公子哥,才一脸不屑的扫视起了陆离等人。 直到此时陆离才弄懂,原来先前门外的那些兵卒们,只是兵部派来负责驱赶商旅的,这些大族的人自己也是带了护卫的。 “一群蝼蚁一般的人物,居然敢在我等面前叫嚣,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和这群贱民有什么好啰嗦的,抓紧命人收拾完了,咱们好回屋继续喝酒啊,你们还别说,这处小驿站里酿造的美酒还真是够劲。” 在这些大族的护卫们将陆离等人团团围住后,这些门阀的公子哥们便随意的闲聊了起来,完全就没把陆离这些人给当做一回事。 在五姓七望的眼中,除了皇家皆蝼蚁,这就是他们的家族底蕴,一旦他们想要抱团做一件事,就连皇族那也是要退让的。 “你们住我的店,拦着我的客,现在还敢站在我的面前叫嚣,你们是真觉得这天底下没有人能治得了你们吗?” “小子,你要知道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年纪轻轻的不要误了自己的性命。” 闻言陆离也不废话,朝着一名护卫便招了招手,在接过护卫手中的劲弩后,一扣扳机就将这名说话之人头上的貂帽给射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了,还未等到众人反应过来,那名被射中貂帽之人,就已经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这些门阀士族中豢养的护卫,可不是刚才门外那些巡防营的兵卒能够比拟的。 他们甚至都没等到主人下令,就要向着陆离这十几人扑上来了。 “今日我的护卫们死伤一人,我就将你们全部都埋在这所驿站。” 放在往日里,陆离这种威胁,他们只会当做成一个笑话来听,可是就在陆离的话音刚落之际,驿站的不远处已经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 “诸位要不要试试看,看看是你们的人先能杀死我,还是我的人到了围杀你们?” 陆离这么冷冷的盯着这六大豪族之人,神情无比的放松。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杨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所驿站是我的产业,对了,去年弘农杨氏在京中屯粮哄抬粮价的时候,我纳川楼可是与杨氏交过手的。” 第349章 意外来人 这六大豪族的话事人都不是京城本地人,所以他们一时间没能够理解陆离话语中的意思。 不过他们身边还是有人提醒道,“公子,小人听说这所落雷坡驿站,就是由纳川楼出钱翻新重建的。” “纳川楼?” “这纳川楼的东家叫作陆离。” “陆离?” “就是那个因为安置灾民有功,被陛下赐爵的西北边卒。” “哦,原来是他啊,这小子不是因为斩杀潘云章之事,早就被陛下削爵罢官了吗?” “这……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虽然白虎营被屠的惨案已经被朝廷刻意遮掩淡化了,但是身为帝国顶级门阀中的族人,这些人却是有所耳闻的。 就在这名下人为自家主人解惑之时,远处的那一队战马也已经来到了驿站跟前。 “大哥。” 战马刚一驻足,孙虎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紧接着便朝陆离的身边跑了过来。 “山谷的伙食不错嘛,又壮了不少。”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看到驿站前的场景,孙虎有一些疑惑的问向了陆离。 由于许久未见,陆离本来是派人去喊孙虎到驿站中小聚一下的,却不曾想到他带来的骑兵正好派上了用场。 “这还不明显吗?这是有人想仗着人多欺负咱们呢。” 陆离话音未落,孙虎的脸就跟着拉了下来。 “大哥,你靠后站,待会别把他们的脏血溅到你身上弄脏了衣服,他妈的老子倒是要看看,是哪个裤裆没提上的,把你们这群狗东西给露出来了。” 孙虎的话不仅是粗俗,而且说的是极为阴损,只论骂人的嘴皮子功夫,纵是这些饱读诗书的士族们,也是无法和这些军中的糙汉子相比的。 就见孙虎的话刚一出口,对面这些门阀士族的公子们,就被他气的脸色铁青。 若不是忌惮于孙虎带来的这几百名骑兵,恐怕他们早就对护卫们下令动手了。 “瞧瞧你们这几块没卵子的料,就凭你们也敢在我大哥的地盘闹事,信不信老子喊人扒了你们裤子,给你们扔到小清河里去,他娘的一个个的都活的不耐烦了吧。” “你又是什么人,居然胆敢对吾等士族们出言不敬,信不信我等只需给兵部休书一封,便能让你这等低贱的军汉吃不了兜着走。” 帝国自立国以来,这天下的规矩早就被这些门阀世家掌控在手中了,他们可不认为在亮明身份后,还有人敢挑衅他们的权威。 然而他们却没想到,眼前的这名带兵首领,早就被陆离那一套歪理邪说给带坏了。 别说孙虎是跟随陆离从西北走出来的心腹了,就连小青山谷底的那三万新军,也早被陆离的练兵之法,练成了一些只认陆离不认皇旗的骄兵悍将了。 “兵部?兵部那几个老东西,现在可管不到老子的头上了,你们是不是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把脑子弄傻了啊,你以为这天下的兵马都归兵部节制吗?!”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孙统领骂的好,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只需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给您全部拿下。” “统领,您瞧他们这副细皮嫩肉的模样,可比城里那些窑姐们还要水灵,不然一会孙统领给我们留几个活口,咱们带回去,也让营里的兄弟们开开荤腥。” 听着这群军汉们的污言秽语,这些世家公子们被气得够呛,只是形势比人强,他们此刻再生气也只能忍着。 “来人啊,把这群闹事的人给我大哥全部绑起来。” “得令!” 眼见孙虎带来的这些人,就要向着驿站大门前围拢过来。 这六大豪族的护卫们纷纷退守到了门前,大有一副主辱臣死的搏命架势。 就在这些护卫的长刀离鞘的一瞬间,那些还留在战马上警戒的骑士们,也在同一时间拉满了战弓对准了他们。 “你们是自己从我的店里滚出去,还是让我的人绑你们滚出去呢?” “大哥,您和这群狗东西们废什么话呀,先让我带人把他们打一顿再说,还反了天了,我们来京城以后,从来都是我大哥带人欺负别人,还从来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兄弟们,干他们!谁敢还手,格杀勿论!” 刚开始的时候,陆离听到孙虎的骂词还觉得挺解气。 可是听到后来就发现有点变了味了,什么叫从来都是我们欺负别人,这话突然听得陆离一脑门的黑线。 然而就在双方人手将要动手之际,却被一个有一些尖锐的声音给打断了。 “住手,都住手,伯爷,伯爷,快命他们住手啊……” 陆离寻声望去不禁就是一愣,“刘公公,你怎么出城来了。” 这喊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跟在赵广身边的大太监刘谦。 就见他从一顶轿子里下来后,连礼仪都顾不上了上就冲驿站前跑了过来,跟在他身后一同跑过来的还有一队大内侍卫。 “伯爷,伯爷,不能……不能动手呀,您给咱家个面子,这些人可都是陛下请来的贵客。” 闻言,陆离又冷冷的瞥了那群豪族公子哥们一眼,这才对着刘谦笑道,“今天这事本来换做谁来也都没用,唯独刘公公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说罢,陆离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孙虎,随后孙虎便抬手将兵马又重新召集了回来。 “多谢伯爷,多谢伯爷,这算是咱家又欠您一个大人情。” “哎~刘公公说这话就见外了,以咱们得交情,不过是举手之劳嘛。” 虽然在白虎营之事以后,陆离已经被削爵了,但是刘谦却依然叫着陆离伯爷,尊重是相互的,仅凭这一点,陆离就不愿意去折了刘谦的面子。 在安抚完陆离的情绪后,刘谦又走到了六大豪族这一边,只不过等他来到驿站门前时,脸上的笑意已经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大内总管该有的威严神情。 第350章 凛冬将至 这六大豪族的公子哥们,虽然对刘谦的区别对待而感到不满,但是刘谦毕竟是小皇帝身边的亲信,所以他们还是强忍着不快,接受了刘谦的劝说。 在经历了落雷坡这场不大不小的冲突后,就算是陆离不对这些豪族之人进行驱赶,他们也没有脸再继续待下去了。 不多一会,这些门阀世家之人,便从落雷坡驿站中灰溜溜的离开了,只留下了围观商旅们的一片叫好之声。 “从前你是帝国中的驿丞,现在你是我纳川楼里的掌柜,这种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记住了吗?” 待到这大六大豪族之人离去后,陆离这才得空对着李原训斥了几句。 陆离的话虽然说得算不上有多重,但是这位落雷坡的驿丞却早已经被吓得汗流浃背了。 此时的李原躬身站在陆离的一侧,点头如捣蒜,起初他只是不想为纳川楼招惹麻烦,才迫于这些门阀世家的淫威招待他们的。 可是此刻李原看到陆离那种有恃无恐霸道的行事作风之后,他才真正了解了自己的这位新主人。 “伯爷,小人知错了。” 陆离并没有去过分的责难李原,毕竟五姓七望在帝国中积威已久,他可以体会到李原这种底层驿丞的难处。 陆离刚一离去,孙虎就一把搂住了李原的肩膀笑着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就直接派人来小青山谷底报信,踏实的跟着我大哥,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 闻言,李原先是愣了愣,随后他的胸中便升起了一股底气,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个强势靠山的滋味。 …… 在目送着六大豪族的人入城之后,刘谦又折步来到了陆离的面前。 他本来是奉旨出城专程来接待这些门阀世家之人的,但是却不曾想到,陆离也从济阴郡提前赶回了京师,他在心中只是稍微权衡一番后,便决定先接陆离入宫了。 刘谦自小便侍奉在赵广的身边,所以他是能猜到赵广的心意的,在赵广的心中,六大豪族和陆离之间孰轻孰重,刘谦自然是知道的。 “伯爷,您在这里用过饭食之后,就立刻随咱家入宫吧,陛下在这几日里一直都在念叨着您呢。” “既然是陛下的急召,那么我就不在这城外浪费时间了,我这就随您入宫。” “不妨事,不妨事,伯爷一路舟车劳顿……” 刘谦本还想着跟陆离客套一番的,只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被陆离给打断了,“刘公公就不必跟我见外了,咱们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伯爷,您这让咱家说什么好呢,不枉陛下日夜盼着伯爷归来。” …… 陆离在将一众护卫们安置在落雷坡驿站后,就随着刘谦赶往了皇宫。 当赵广获知陆离提前归来的消息后,他甚至连靴子都没有来得及穿好,就匆忙的迎了出来。 “济阴郡守陆离拜见陛下。” 御阶之上,陆离刚要对着赵广行礼,就被赵广用双手托住扶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陆离,你小子终于回来了,你可想死朕了。” “陛下,这外面天寒,您怎可……” “哎~~~朕见到你心里高兴。” 不等陆离再说些什么,赵广便拉住陆离向着宫内走去了。 这也得亏此时不是大朝会,这一幕若是被那些言官们看到,还指不定要如何去抨击陆离呢。 “去,还不给陆爱卿取一碗参茶来。” 刚一入门,赵广就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 “朕想着你收到诏书,就算立刻动身至少也要七八日的功夫,如今提前了这么多天,这一路上没少受罪吧。” “陛下这说得什么话,陛下急召,臣又怎敢耽搁。” “唉~~你也别怪朕,朕知道你初到济阴郡,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亲自梳理,只是……” “陛下,这一郡之事乃是小事,臣知道陛下若无急事,定然不会发此急诏的。” “你也知道,朕身边的可用之人不多,不然朕也就不会急召你回京了。” “陛下,朝廷里到底发生何事了。” “你先看看这个吧。” 说罢,赵广便将御案上的两封密报推给了陆离,陆离也不推辞,接过密报就看了起来。 这第一份密报是记录着鲜卑人攻破太原之事,这个消息陆离早就知道了,只是这封密报上却详细的记载着这次破城的内幕。 当陆离再一次看到太原王氏的名字时,他的眼皮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已经是陆离第三次听到关于这个太原王氏的消息了。 第一次是章邯返回康定城时被王氏子弟王冲派人追杀险些丧命。 第二次是定远关主将林兴昌渎职导致鲜卑人破关,而这个林兴昌就是太原王氏的女婿。 这第三次就是这次太原王氏举族投敌叛国了。 “太原城几十万军民,居然……居然就被太原王氏的一己私欲给葬送了吗?……” 陆离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唉~~,陆离,你当初说的对啊,这门阀士族对于帝国的危害,比起那些帝国的藩王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只可惜朕现在还动不了他们啊。” 听到赵广无奈的感叹,陆离却并没有着急答话,而是继续看起了第二封密信。 这第二封密信的内容要比第一封简短了很多,陆离只是扫过了几行,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鲜卑人在并州立国了……立国了……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消息确定无误,朕已经派人去并州复查过了。” 在以往朝代中,草原人也不是没有入侵过帝国,但是任凭那些北蛮人如何深入帝国腹地,最后也都只是烧杀抢掠一番就会北归。 若是鲜卑人只是抢掠一个并州,陆离是不会如此惊讶的。 可是鲜卑人占据并州立国了,这就让陆离的心绪再难平复了。 陆离深切的知道这对于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赵广为何不按常理的给自己发急诏了。 帝国北境要变天了,在这个冰雪消融之时,帝国却是要迎来自己真正的寒冬了。 第351章 解决之法 陆离握着手中的密信久久无言,他知道对于这个庞大的帝国来说,丢失一个并州并算不上什么动摇根基之事,更何况那并州只是帝国北境的一个边境小州而已。 但是鲜卑人立国之事,一旦被草原其余四族效仿,那么帝国北境恐怕就会永无宁日了。 直到等着陆离将密信放下后,赵广才开口道,“朕刚登基一年就丢失了帝国一州,朕如何去对面对列祖列宗啊……” “鲜卑人能破城掠地,并非是陛下的过错,这事要怪只能怪那些门阀士族们利欲熏心。” “你就不要再宽慰朕了,若是因为此事导致帝国北境的局势糜烂,朕就只能下罪己诏了。” “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更是边军将士们的精神支柱,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认错,唯独陛下不能认错,陛下若是错了,这边军将士们的军心士气也就垮了!” “好!说的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识,怪不得能被陛下挂在嘴边时常提起。” 就在这君臣二人交谈之际,突然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外殿传了进来。 来人一身黑袍带着兜帽,整个人都笼罩在这一袭黑衣之下。 正当陆离在好奇是谁敢在这皇宫中如此无礼之时,黑袍的主人已经摘下了兜帽,当陆离看到来人这满头白发时,心中的好奇又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 “参见陛下。” “师公快快免礼,您是何时回京的……” 仅仅是听到赵广喊出师公二字,陆离就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来人正是邬鸿漪,他本是带着蛛网天刃在各地为削藩之事收尾的,却不曾想到帝国北境局势突变,这才匆匆的赶回了京师。 “小子,你就是陛下时常念叨的陆离吧。” “老先生,在下正是陆离。” “不错,你很不错,怪不得朝廷有难,陛下最先想到的是你了。” “陆离,这位老者乃是朕的师公,你就喊一声邬先生吧。” 赵广的师公也就是天武帝的师傅,面对这种人物,陆离立刻后撤一步对着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拜见邬先生。” “好了好了,老夫习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用不着这些虚礼。” “师公如此着急的赶回京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鲜卑立国之事。” “不错,获知此事之后,老夫担心朝中有变,就急匆匆回来助你了。” “师公已经年过花甲,朕还让您为国事奔波,是广儿不孝。” “为君者,岂可小女儿态!以师公的残躯能为帝国再尽点绵薄之力,这是我邬鸿漪的荣耀。” 陆离虽然没有听说过邬鸿漪,但是仅凭老者这几句话,就让他感到肃然起敬。 “说说吧,对于眼下帝国北境的局势,朝廷将如何应对?” “鲜卑人虽然在并州立国了,但是北境的局势还未曾恶化到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地步,现如今有朝廷大军驻守在司州据城而守,鲜卑人一时半会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些老夫都知道,说说朝廷里的难处吧。” “这……” “若是陛下没有难处,又怎么会将这小子宣回京师。” 说罢,邬鸿漪还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看了陆离一眼,只是一眼就看的陆离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师公已经为削藩之事奔波这么多日子了,您这才刚刚回京,朕理应让师公多休养几日的。” “老夫这把老骨头早已是风烛残年了,陛下不必为此挂怀。” 眼见着自己劝不动这位黑衣帝师,赵广虽然在心中为其身体担忧,但是也只能任由老人继续为国事操劳了。 “既然陛下刚才说司州之兵可以与鲜卑人据守对峙,那么想必是粮草方面出了问题吧。” “师公所料不错,确实是供给大军的粮草出问题了。” “莫非是国库银钱不够?” “换做以往可能是国库空虚,但是自从有陆离献上的细盐提纯之法后,国库已经日渐充盈了起来。” “这么说来就剩下南粮北调的损耗问题了。” “师公,慧眼如炬,正是南粮北调的损耗问题,现在国库存银虽然比往年充盈了许多,但是也经不起南粮北调的损耗。” “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若是鲜卑人只是抢掠过后北归,那么朝廷只需要临时征调部分军粮维持大军即可,可是如今鲜卑人盘踞在并州立国了,这可就是一场持久的消耗战了。” “若是朝廷长期的南粮北调,国库中银钱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北方的战事给拖垮了。” “此事确实难办啊。” 正当邬鸿漪在思虑解决之法时,突然看到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陆离,随即他的眼前便是一亮。 此时陆离正盯着邬鸿漪的侧影揣摩着这个老人,忽然被邬鸿漪的目光扫过,顿时就吓了他一个激灵,四目相对间,他只能对着邬鸿漪尴尬的笑了笑。 “你小子站在那里听了半天了,说说吧,你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在邬先生面前,哪有小子出言献策的份,您老这是高看在下了。” “哼,油嘴滑舌,那你说说,此等大事,陛下不远千里把你召回京城,这是为何?” “坐吧,师公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你不必如此的谨小慎微。” 闻言,陆离讪讪的笑了几声,只能坐到了邬鸿漪的一旁。 “既然敢坐下,想必你心中是确有那应对之法喽?” 陆离突然就有一种被人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他现在是站起来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倒是可以为朝廷里出一部分军粮以解燃眉之急,只不过这毕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听到陆离愿意为大军供给钱粮,赵广的心中就是一暖,毕竟在满朝文武中,愿意像陆离这般慷慨解囊的人,已经找不出几个人来了。 只不过这却并不是赵广这次急召陆离回来的原因。 第352章 旧事重提 在听到陆离愿意承担一部分军粮后,赵广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惊讶的人反而是邬鸿漪。 要知道司州可是有着朝廷十九万大军在驻守的,像这种大军团每日的人吃马嚼,可并不是什么小数目。 尽管陆离的意思只是说自己可以承担大军短期的供给,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邬鸿漪由于返京不久,所以他并不知道陆离的家底,因此他不免对陆离的好奇之心就加重几分。 “这朝廷上的文武百官,若是人人都能像你这般为社稷着想,那北蛮五族又怎敢犯我帝国疆土啊。” 赵广的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这也是他当初会死保陆离的原因之一。 “陛下言重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身为帝国臣子自当在这国难之时尽上一份绵薄之力,这除了钱粮之事,臣怕是也帮不上陛下什么了。” “你不要多想,朕这次召你回京,并不是让你回来出钱出粮的,你当初能将这细盐提炼之法无偿的献给朝廷,朕便知道你不是一个贪恋银钱之人。” “那陛下的意思是?” “你可曾还记得你与朕说起过那大运河的构想吗?今天正好师公也在,咱们就一起来议一下这大运河的可行性。” 闻听此言,陆离顿时呆坐在椅背上,那大运河的构想不过是他酒后的胡乱吹嘘而已,却不曾想到赵广却是当真了。 这倒不是说大运河不好,只是修建那样一条运河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先不说是需要消耗的财力,就单单是人力,也都不是朝廷可以轻易征调的。 “大运河?什么大运河?”不等陆离出言解释,邬鸿漪已经率先开口了。 “师公有所不知,当初陆离曾与朕说起过,帝国疆土幅员辽阔,导致南北物资的调运费时费力,所以他曾提出过在帝国南北各选一地,修建一条贯通帝国的大运河,由水路替代陆路,这样一来便能极大的降低,南北物资调运的损耗,同时也能将南北商队集中到运河中走货,来使得朝廷能更方便的收取商税。” 若是说对于陆离的财力,邬鸿漪还仅仅是惊讶,在听完大运河的构想后,他就是彻底的震惊了。 邬鸿漪不明白是一个来自于西北关外的边卒,为什么会有这种长远的格局。 “这大运河之事,当真是你小子想出来的?” “邬先生您别见笑,这都是小子的酒后戏言,戏言而已,当不得真的,当不得真的……” 说话间,陆离还不停的摆手推脱,他可不想把这种不切实际的差事,给揽到自己的身上来,这济阴郡还有一摊子事等着自己解决呢。 “与陛下议政你敢说是戏言,你这可是欺君之罪呀。”说罢,邬鸿漪还一脸不怀好意的冲着陆离笑了笑。 陆离此刻才意识到,面前这个老家伙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于是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赵广。 “师公,您就莫要与陆离开玩笑了,他从入仕以来对朝廷的忠心,朕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既然陛下都不追究了,那么老夫我也就不为难你了,不过你得说清楚,为什么陛下一提起大运河之事,你就畏之如虎呢?” “这……” 看着邬鸿漪那如同老狐狸般的似笑非笑,陆离很想说的一句,这不是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吗,只是想归想,陆离可不敢在此时说出口。 “像邬先生这般经天纬地之人,又何必来考我这个边军小卒呢。” 在思虑了一番后,陆离并没有去正面回答邬鸿漪的问题,反而是吹捧了邬鸿漪一句。 “敢在老夫面前耍滑头的人已经不多了,你不错,很不错……” “师公不是外人,你不必有所顾虑,朕也想知道这大运河之事到底是否可行。” 听着这两人的一唱一和,陆离知道自己今天这是躲不过去了,只能在心里骂了一句都怪自己嘴欠。 “这修建大运河之事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属于是劳民伤财,但是此项工程可以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大运河一旦修成不仅可以彻底解决南粮北调的问题,同时也能促进帝国的商业发展。” “这些刚刚陛下都已经说过了,说点你自己见见解。” “大运河贯通帝国的南北绵延不下几千里,这么长的河道沿途定然会有无数的码头渡口,既然有码头,那么自然也需要有工人。” “你的意思是大运河还能为沿途百姓们解决不少的生计问题?” “陛下圣明。” “既然有这么多的好处,你小子刚才为何还要三缄其口?” “邬先生啊,这说是一回事,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一点想必您老看得肯定很清楚呀,修建这条大运河所需要的人力物力,不是帝国此时能负担得起的,此事一旦弄巧成拙,就会陷帝国于万劫不复啊。” 其实这一点邬鸿漪是能够看得清的,他只不过是想再试探一下陆离而已。 “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的解决之法了吗?” 就在赵广无比失望之际,陆离突然问道,“陛下是不是将六大豪族之人宣来了京城?” “不错,朕此番宣他们进京,正是要为运河之事与他们商量筹钱。”赵广虽然没弄懂陆离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想着向陆离隐瞒。 “这办法呢,倒也不是没有,只是……” “你小子果真有那应对之法?” “速说说来。” 看到邬鸿漪和赵广的目光,同时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陆离只能轻叹了一口说道,“此法利弊各半,陛下真的想听吗?” 第353章 以利诱之 赵广知道陆离不是那种喜欢卖关子的人,他既然如此说了,那就只能说明这个办法的利弊,就连陆离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不过赵广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开口说道,“陆爱卿一心为国,这一点朕是知道的,你但讲无妨,此法若是有功就归爱卿所有,若是有过则由朕为你一力担下。” 听到赵广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陆离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想必陛下是知道的,修建大运河单以朝廷之力是无法做成的,想要将此事做成,陛下必须要借助于那些门阀世家的力量。” “借助于门阀世家的力量?你小子莫非是在和老夫逗闷子?” 也不怪邬鸿漪会有此疑问,自帝国立国以后,那些门阀世家但凡能不给朝廷添乱,都已经是万幸了,更别说是让他们出钱出力来修建运河了。 “单纯让那些门阀世家来为朝廷出力,那自然是千难万难,想要让他们为朝廷出力,陛下就只能拿出足够让他们动心的利益。” “要什么样的利益才能打动他们呢?” 看出了赵广的忧虑,于是陆离继续说道,“此事倒是也无需朝廷破费。” “哦?还有此等妙法?” “其实这份能打动他们的利益,就是运河本身,帝国每年南来北往的商队何止千万,所以这运河的商税就是陛下与他们交易的筹码。” 此言一出,赵广已经彻底明白了陆离的意思,他也知道陆离为什么在刚开始的时候,不愿意将此法说出口了。 帝国的税收虽然九成九都来自于农税,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帝国中的商税就不多。 不是商税不多,只是商人流动性大,朝廷难以收取商税而已。 但是有了这一条大运河,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只要能依靠着运河的便利,让商人们的利润超出税收。 那么朝廷只需要派人坐在码头,等着商人们自己把商税交上来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大运河就变成了一只会源源不断下金蛋的母鸡。 “这倒确实是一份足够让那些门阀世家们心动的利益啊,只是这份利益未免太大了一些啊……” 从邬鸿漪的感叹中,赵广已经听出了他的忧虑,只是赵广自己又何尝没有顾虑呢。 帝国中那些门阀世家的势力已经够大了,大到甚至都可以左右皇权的决策了。 如果让他们再吃下这条运河的商税,就难免他们之中不会有人滋生出什么野心来。 “这小子的担忧是对的,此法对于陛下来说,确实是一把双刃剑啊,用好了可解北境之危,用不好就会受其反噬啊。” “若是朝廷真的决心修建大运河,那么此法就是唯一可行之法,失去门阀世家的支持,就算是朝廷中有充足的人力物力,修建运河之事也必定会寸步难行。” 赵广明白陆离的意思,门阀世家盘踞在帝国的各州各郡,他们在当地的影响力甚至已经超越了皇权。 若是他们不愿意配合,甚至都可以让朝廷修建大运河的时候招募不到劳工。 “你这真是给朕出了一道大难题呀,师公,您老觉得此法是否可行呢?” “就像这小子说的一样,此法有利有弊,只能由陛下权衡利弊后自行决断了。” 一边是北境大军的粮饷问题,一边是门阀世家的做大,面对这种两难的抉择,让赵广不住的在殿内来回的踱着步。 “小子,这办法是你想出来的,你可有什么两全之法?” 闻言,陆离在心中腹诽不已,明明自己不想说,是被你逼着说出来的。 说出来以后又让自己想办法解决,若不是忌惮邬鸿漪的身份,陆离恐怕早就开始骂娘了。 “这修建运河之事,必定少不了门阀世家的支持,只不过在运河的经营上朝廷可以变通一下。” “哦?变通,如何变通?” 闻言,赵广就是眼睛一亮,他连忙就向陆离问起了对策。 “这一条大运河虽然贯通帝国的南北,但却并不是途径所有门阀世家的势力,陛下可以下旨由沿途的士族们出钱修建,并将运河未来的经营税收许诺给他们,只不过朝廷可以给他们设定一个经营期限,比如说三年或者是五年,在期限到了以后,陛下就可以将运河的经营权重新收回朝廷。” “这法子固然是不错,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呀,这些门阀世家在尝到运河税收的甜头以后,怕是朝廷想要收回来的时候,也不是一件易事啊。” “无妨,到时候若是士族们联合起来向朝廷施压,陛下大可以将运河的经营权继续交给他们,只不过到时候可以让帝国中所有的门阀世家一同竞标,价高者得,到那时无论是谁得到运河经的营权,都需要向朝廷支付一笔不小的银子,朝廷在省去了派驻官吏们的损耗后,帝国所得收入不一定就比朝廷自己经营来得少。” “运河经营权到期后,朝廷的收益不但不会减少,还能将皇权与士族们的矛盾,转嫁进士族的内部竞争之中,此法妙啊,妙不可言!” “好好好!就依陆爱卿所言,朕得爱卿,何愁帝国不兴!” 听完陆离的计划后,赵广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阅人无数的邬鸿漪,都对着陆离投来了几许赞赏的目光,唯独陆离坐在那像是一个局外人。 “那么修建运河之事,朕该交由何人来操办呢?” “既然主意是由这小子想出来的,那便交由他来做吧。” “不可!这件事情交由谁来做都行,唯独不能是我。” 闻言,陆离当即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一幕顿时让赵广和邬鸿漪两人面面相觑。 还未等到赵广开口询问原因,刘谦就已经将落雷坡驿站的冲突低声说于了他听。 一时间赵广的脸色变的极为精彩,听罢,他也只能对着陆离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啊,现在在外为官,一定要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了,地方上可不是京城,还需万事小心一些才好,切不可树敌太多。” “谢过陛下关心。” “项尚书那边朕自会为你去劝说,不过这与士族们的谈判,朕还是只放心交由你来操办。” “这……” 这刚刚与六大豪族的公子哥们起了冲突,转头还要与他们去谈合作,陆离只觉得脑袋都大了一圈。 “朕知道你不缺钱,但你若是能将此事办成,朕便送你一个马场如何?” 听到马场二字,陆离的眼睛顿时闪烁起了光芒。 他现在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就连士卒们的甲胄他都不缺,唯独缺的便是战马。 以往战马还能从那些走私商队的手中买到,但是现在北境局势突变,战马已经是有钱也买不到了。 没有战马就没有骑兵,而骑兵才是能在战场中一锤定音的利器,这不由得陆离不心动。 第354章 重返朝会 在议定了运河修建的之事以后,剩下的便是运河的选址问题了,这条大运河虽然要贯穿帝国的南北,但是也不能随便划定两地就直接修建。 这其中不但要考虑途经之地修建难度的问题,还要考虑到运河沿途的各方门阀势力分布。 像这种能够影响后世千百年的大工程,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士族都能够承建的,所以这三人又在选取这些门阀世家的名单上费了一番功夫。 待到运河修建之事被初步拟定,此时的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当陆离借着月光踏出宫门的时候,他心里虽然想着的是马场,但是他脸上却不禁露出了一副苦笑。 他原本是想用运河之利来诱惑士族们修河的,然而他却没有料到,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被赵广用马场来诱惑了。 …… 宫门外。 一驾豪华的马车正等候在此,马车的周围还站了十余名护卫。 “大哥!” 陆离本以为会是崔家兄弟等候在此,然而他却没想到来接自己的人居然是高湛。 “怎么样,我离京的这段日子里,你一个人还能忙得过来吗?” “如今咱们的生意都已经步入了正轨,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忙了,这还得多亏大哥从帝国学宫里带回来的那些学子。” “那就好,走,咱们兄弟回去边喝边聊。” 回去的路上,这兄弟二人谁都没有钻进车厢,高湛驾车,陆离就慵懒的坐在他的一旁。 …… 次日,皇宫大殿。 当陆离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大朝会的时候,顿时就吸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个小煞星怎么回京了?” 礼部尚书朱熹在看到陆离的第一眼时,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 “这小子不是被陛下发配到兖州去了吗?”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区区的郡守,有何资格与吾等同朝而立?!” 当初借白虎营之事,朝堂百官费尽心思向赵广施压,才迫使陆离被削爵外放为官。 如今他再一次出现在朝堂,这顿时就引起了士族集团们的极度不满。 “呦,你小子怎么舍得回京了?” 说话的人是定国公李山河,李山河脸上虽然是在笑,可是陆离却总感觉他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善。 “嘿嘿,这不是多日未见想您了才回来看看嘛。” “油嘴滑舌!怪不得那丫头……哼!” 李山河的话只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下了,随即便是对着陆离冷哼了一声,这陆离一时间有一点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国公爷,小的这是哪里又惹您生气了?您只要说出来,小的立刻给您赔罪。” “哼,你的确没有招惹到老夫,不过等会散朝后,老夫还是要与你聊上一聊的。” “国……国公爷,您老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吧,既然小的没有惹到您,您为何……” “少废话,下朝后你若是敢跑,老夫就打断你的狗腿。” 看到李山河这副蛮不讲理的模样,陆离也只能选择了闭口不言。 “皇帝驾到,众臣朝拜!” 就在此时刘谦那独特的嗓音,突然响彻了整个大殿。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免礼。” 在对着天子行礼过后,大殿内的文武百官全部都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陆离本想着去武将那一列寻个位置的,但是在被李山河瞪了一眼后,他也只能悻悻作罢。 于是朝堂上就出现了滑稽的一幕,陆离孤零零的站在文武官员们的中间,文臣们在对着他指指点点,而武将们则是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面对这一幕赵广本来是想笑的,但是碍于天子威严,他只能强自忍了下来。 陆离在四下打量了一圈后,索性就大大咧咧的站在了原地,谁将目光看向他,他都会不屑的瞪回去,完全就是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奏。” 等待刘谦喊完了以后,最先出班禀奏的人是兵部尚书项充。 “项爱卿请讲。” “陛下,自鲜卑人攻取并州立国以后,北境的局势就岌岌可危,龙腾城和象甲城的边军,在被匈奴族和氐族所牵制,现在帝国北地唯有司州大军,可以作为阻止鲜卑铁骑南下的屏障了。” “爱卿有话尽可直言。” “司州大军的军粮已经不足二十日,为此臣已经多次向户部催要过军粮了,贾尚书一直在推诿,迟迟不肯调拨粮草,还请陛下圣裁。” “你,哼!” 户部尚书贾平川在被项充告了一状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伸手指着项充想要反驳几句,不过最后也只是冷哼了一声。 “起奏陛下,事情并非如项尚书所言,年前帝国各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粮荒,就连京城中也是粮价飞涨,户部筹集的粮草全部都用来赈灾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拨给兵部。” “用兵之事,向来都是国之大事,贾大人此言莫非是想要推责不成?!你可知道大军断粮是何后果吗?一旦司州有变,中原将再无可战之兵,到那时鲜卑大军的兵锋将直指京城,此等后果你贾尚书可承担的起吗?” “这北地百姓手中已经无粮可征了,强行征粮只会激起民变,这个责任莫非项尚书能够承担吗?!” “户部本就是替陛下掌管着天下钱粮,莫非这征粮只是还要我兵部出人替户部去做吗?” “你!……这还不是你兵部统兵不利,才导致鲜卑人破关窃取了并州,兵部本就有着失土之责,还有何颜面来指责户部!” “姓贾的,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若是能行,我项某人便将大军交由你来指挥!” 顷刻间,这兵、户两部尚书就已经吵得面红耳赤了。 “贾尚书消消气,消消气。” “项尚书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大家都是一心为国嘛。” 眼见这二人都有一言不合,就要撸袖子干仗的架势了,众人纷纷上前劝阻,这才将这二位分开。 此时大殿内一片混乱,唯独陆离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看着热闹,这一幕他已经很久都没看到过了。 第355章 剑指户部 伴随着兵部尚书项充和户部尚书贾平川的争吵,朝堂上的百官们很快就分成了两个团体。 一方是由左相秦玄凌为首的新贵集团,他们在支持着户部稳定地方的决策。 而另一方是由太师孙尚文为首的士族集团,他们则是在支持着兵部强征军粮的想法。 一时间双方官员们吵得不可开交,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当双方官员们都在等待着赵广的圣裁时,最先开口的人却是右相霍刚。 “朝堂议事,成何体统。”霍刚一开口顿时就让整座大殿内安静了下来。 这倒不是说这位右相在百官中有多么高的威望,只不过是因为霍刚已经太久没有在大朝会上发过言了。 就在大殿里所有人都盯着这位右相的时候,霍刚却忽然笑了笑,移步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陛下,且容老臣说一句公道话。”霍刚表情风轻云淡,不过那眼神里却透露着一丝狡猾。 “爱卿请说。” “在场的各位都是帝国重臣,在老夫想来大家也都是一心为国,既然诸位同僚们都有各自的道理,依我看不如……”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然后才低声笑道:“不如就让陆郡守说几句吧,陆郡守自上朝后就一言不发,想来是早已经胸有成竹了,陛下,陆郡守在京时便为朝廷屡立奇功,为什么我们不听听陆郡守的看法呢?以陆郡守的才能,或许他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霍刚只是轻巧的几句话,就把双方势力的矛盾,转嫁给了一副置身之外模样的陆离,这让陆离顷刻间就成为了朝堂上焦点。 虽然这个烫手的山芋被霍刚甩给了陆离,然而陆离看上去却并不是十分的气恼。 他只是收敛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缓缓的看了霍刚一眼,那眼神之中也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反而是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目光。 赵广在听见霍刚的话后,则是微微一笑,阴郁的脸上不禁就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直到这时百官们才看出了一点端倪,这分明就是小皇帝和老丈人给大家唱了一出双簧啊,目的则就是为了引出今天的主角陆离而已。 赵广之所以要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原因也很简单, 陆离缺乏资历。 今天大朝会里,陆离如果胆敢率先发言,那才是愚蠢至极的表现。 在庙堂上不论你如何有才能,也不论有多么受宠,在这场权利的游戏里,讲究的终究是资历,这也就是为什么要霍刚先出头,将陆离引出来的原因了。 “陛下,右相刚刚也说了,在场的各位都是帝国重臣,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守而已,年纪又轻,资历也浅,我能有什么高见呢……” “无妨,你就先说说你的看法嘛。” “既然陛下想听,那么臣就说一下自己的浅见吧,那么臣就先说说户部的意见吧,户部尚书贾大人的担忧,臣以为乃是谬论!” 此言一出,顿时让整座大殿变得鸦雀无声。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陆离会向与自己有仇的兵部发难时,陆离却反其道而行之,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户部。 “朝会议事,岂容你这个小小的郡守在此信口雌黄!” 贾平川也是被陆离的话给气急了,此刻他甚至都顾不上朝堂的礼仪了。 “哦?贾尚书难道是觉得陆某之言有误?” “你!……你!……你可知道在北地继续强征军粮的后果吗?年前雪灾之后,北地百姓们早已是食不果腹,若是再从他们身上强征军粮必然会酿成民变,此等后果,岂是你这等西北武夫能够明白的!” “贾尚书莫要动怒,先不说这筹集军粮的事,是不是你户部的分内之事,咱们就先说说户部为何把目光,只放在那些穷苦的百姓们身上呢?” “这……” 贾平川本想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不过当他迎上陆离那副似笑非笑的目光后,顿时就收回了自己后面的话。 他虽然不知道陆离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是他却能猜到陆离后面必然是有话在等着自己。 然而陆离却并没有给贾平川深思的机会。 “贾大人想说的是,朝廷不向百姓们征粮还能向谁征粮?” 贾平川开合了几下嘴唇,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显然他是默认了陆离的说法。 “户部为帝国掌管着天下的钱粮土地,贾大人想必是对帝国内的钱粮之事了如指掌了吧。” “那是自然。” “那么我陆某想问贾大人一句,您可知道这北地的百姓们手里有多少耕地吗?” “这……” “贾大人是不知道呢?还是知道却不想说呢?” “你……” “那么就由我陆某来告诉在场的诸位大人们吧!” 陆离旁若无人的走到了殿前,回身扫视过百官后朗声道,“我陆离自出任济阴郡守后,便派人对所辖之地的耕地进行了详尽核查,诸位大人想要知道这核查结果吗?” 此言一出,朝堂上百官们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他们终于知道陆离想要干什么了,只是此刻箭在弦上,他们已经无法阻止了。 “启禀陛下,济阴郡所辖之地有百姓二十余万人,然而他们手里的耕地却不足我济阴郡耕地的两成!” 听到这个数字后,大殿之内哗然一片,就连赵广的脸色也是一沉再沉。 “贾大人,您老主持户部多年,您可否告知陆某,那其余的八成耕地都到哪里去了呢?” “呃……这……” 贾平川如何会不知道陆离的意思,只是他却不似陆离这般的无所顾忌,所以他根本就不敢把详情说出来。 “既然贾大人不愿意说,那么可否请朝廷上的诸公们告知我陆离!” 陆离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却字字诛心。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这是此时百官们心底共同的想法。 第356章 颠倒黑白 朝堂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八成耕地在谁的手上,然而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开口说出来。 有些事只能做,却不能说,这是这些权贵阶级们的共识,这是一块遮羞布,也是读书人嘴里说的体面。 陆离巍然不动的站在大殿中央,此时他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浩然正气,让那些做过龌龊之事的官员们,心虚到不敢与其对视。 “贾大人,我陆某再问你一遍,这帝国北地当真是无粮可征了吗?!” 起初贾平川并没有将陆离放在眼里,他甚至有点鄙夷这个自西北走出来的边卒,但是此刻他却被陆离的话,给问得涨红了脸。 贾平川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现在无论什么结果,都不是他所能够承受的。 陆离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既然八成的土地都在那些士族们的手里,户部为什么不去向他们征调军粮。 进一步得罪天下士族,退一步赵广定然不会饶了他。 此时的贾平川,已经无异于是被陆离给架在了大火上炙烤。 就在贾平川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时,满朝文武却都将目光放到了陆离的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不屑,有愤怒,有怨毒,也有在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唯独李山河看向陆离的目光中,流露着几丝隐隐的担忧,此时若是有人仔细向这位老国公的目光看去,那目光里其实还包含着一许赞赏。 “贾爱卿,朕也想知道,这帝国北地当真的就无粮可征了吗?” “陛……陛……陛下,这……这帝国自立国以来并没有向士族们征粮的先例呀……” 在权衡之下,贾平川只能将帝国的祖制给搬了出来,这一下算是彻底的将赵广给得罪死了,同时也将矛盾转嫁回了皇权与士族之间。 闻言,赵广虽然已经愤怒到目光喷火,但是他却只能强行压下自己的怒火,因为现在还远远没到他能和士族们翻脸的时机。 “什么时候这户部也学起了礼部,这张嘴闭嘴就是祖制,莫非贾大人是跟礼部的朱大人讨教过礼学不成?” 赵广虽然不好开口,却不妨碍陆离对着贾平川阴阳怪气。 “你!……” 贾平川自然是很生气,然而礼部尚书朱熹,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全当没听见陆离的话。 这可不是朱熹的脾气有多好,只是因为这位礼部尚书,早就领教过了陆离的阴损招数,上次被陆离阴到借钱交差的事,至今还历历在目呢。 “既然贾大人说起了帝国祖制,那么我陆某人就与你论一论这帝国的祖制!” “哼。” 面对陆离的穷追猛打,贾平川也只能冷哼了一声来表达不满了。 “高祖有云,士族乃是帝国的立国之本,所有才有了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不知我所说的可有误?” “不错,这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却为高祖所言。” “那么何为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 这么弱智的问题,贾平川是不想回答的,但是在看到赵广那副阴郁的表情后,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自然是天子赐予士族们权利,士族们辅佐天子治理天下百姓。” “贾大人漏说了一点,士族们确实是在为天子治理着天下百姓,不过同时也在享受着凌驾于百姓们的帝国特权。” “这……这些都是士族们应得的。” “不错,士族为帝国付出了这么多,有点特权这无可厚非,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既然是士族与天子共治天下,那么帝国如今正逢国难之际,士族们就不该为帝国做点什么吗?!” 说到此处时,陆离突然拔高了语调,然后便是怒目扫视着起了大殿内的所有官员们。 “如今司州大军正在与鲜卑人浴血厮杀,朝廷却不能为他们的供给上军粮,我且问诸公一句,那些将士的命就不是命吗?!他们就不配吃上一口饱饭吗?!他们就该死吗?!” 陆离的三连问,顿时问的百官们哑口无言,纵是有人想去反驳几句,一时间也找不到太好理由。 “诸公们可别忘了,边关将士们守护的可不仅仅是帝国的百姓们,还有那些坐拥千万家财的士族们!他们就不该为大军们出点粮饷吗?!他们就不怕司州兵败后,鲜卑人血洗他们的祖业吗?!” 说到此处时,陆离已经是怒不可遏,只见他双目猩红,宛如是一头嗜血的野兽。 直到此时百官们才记起来,这个小煞星可是亲手带人屠灭了整支白虎营的狠人。 那京城小屠夫的名号,更是用白虎营数千具尸骨垒起来的。 大家虽然都有一些忌惮于陆离肆无忌惮的性格,但也不是每一位朝堂大佬,都能容忍被陆离这般羞辱的。 “咳咳,陆郡守还请息怒,户部也有户部的难处,这向士族们征粮之事,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此等大事又岂能因陆郡守这草草几言就轻易决断。” 这次驳斥陆离的人不再是贾平川了,而是转为了支持户部的左相秦玄凌。 “陆郡守所言虽然有一些道理,但是秦相之言才是老成谋国的金玉良言啊。” “陆郡守的忠心自是不必多说,只不过是锐气有余,格局却是有所欠缺,这治大国如烹小鲜,岂可操之过急。” “这朝堂诸公哪个不是比你陆郡守更懂得治国之道,此等大事自当是谋定而后动,唯有徐徐图之方可万无一失呀。” “是啊,陆郡守的忠心、才能具佳,可终究是欠缺了一些火候啊。” 在左相秦玄凌开口后,他这一方利益集团的人,瞬间就把他视作了主心骨,纷纷开始了出言附和,一套官场太极打下来,就算是陆离也不禁在心里为他们默默点赞。 在陆离的眼中,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官员们,虽然在能力上不见得有什么长处,但是在这混淆是非的功夫上,却都是一把好手。 这些人也并非不知道司州大军兵败的后果,只是刀还没有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谁又会真的为这个帝国去杞人忧天呢,更何况那还是一把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刀。 第357章 临时粮税 陆离知道这群官员之所以会站出来反驳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所说的话没有道理,只是因为北境的变故,还没有真正触及到他们的根本利益。 就当这些朝堂高官们以为陆离被自己的话,驳斥的无法反驳之时,陆离却一扫脸上的怒容淡然道,“诸位大人所言在理,其实我陆某也是赞同秦相的说法的。” “这……” 陆离态度的突然转变,一时间让这些官员们居然有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可就当他们以为这是陆离在服软了的时候,陆离却突然话锋一转道,“陛下,方才是臣思虑不周了。” “哦?陆爱卿此话何意啊,莫非是想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给收回吗?” “陛下,臣所说的思虑欠妥并不是说不该向士族们征粮,而是不该只向北地的士族们征粮。” 陆离今天的话不单单是语出惊人这么简单,这已经是完全将自己置身于了天下士族的对立面上了,就连高坐在龙椅上的赵广,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陆郡守,这朝堂议政岂可儿戏,年轻人固然不可失了锐气,但是……” “秦相莫要着急,且听我把话说完。” 秦玄凌本想再出言训斥陆离一番的,可惜这次陆离却并没有给他面子,不等这位秦相把话说完,陆离就出言打断了他。 “哦?既然如此,那么本相就听听陆郡守的高见吧。” “朝堂诸公皆是熟读圣贤书之人,自当能明白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吧,帝国的疆域虽然分南北,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这抵御北蛮人南下之事,又岂能只让北地士族们一力担之呢?” 说罢,陆离又将目光转向了赵广,“陛下,臣以为帝国正逢危难之际,还需这天下士族们共同伸以援手才是,还是秦相思虑的周全。” 话说到最后,陆离还不忘将秦玄凌给拉下了水。 听到陆离说完后,赵广的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股笑意。 他已经领会陆离的用意了,陆离这是将矛盾转移到了秦玄凌的身上,同时也是在分化士族们的内部。 因为这些位列朝班的士族们,可不仅仅是只有北地的士族,同时也有很多南方的士族。 这北地征粮之事,这些南方士族们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但是被秦玄凌这么一搅和,现在就连他们也被陆离给拉下水了,这些南方士族们自然是会非常的不满了。 如此一来,南方士族们不仅会仇视陆离这个始作俑者,同时也会迁怒于秦玄凌的多管闲事。 “陆爱卿此话在理,不知朝廷具体该如何施行呢?” “这征粮之事既然户部觉得为难,那么臣倒是有一策可使贾大人不再为难。” “哦?速速说来。” “朝廷可以制定一条战时的临时粮税。” “临时粮税?” “不错,战时粮税顾名思义正是只在帝国用兵之时才会征收的粮税,而此种粮税不对百姓们征收,只对士族们征收,如此一来,不仅不会增加百姓们的税赋,同时也能成全士族们报效帝国的忠心,此乃是一举两得之法,还望陛下采纳。” 陆离的话说的冠冕堂皇,士族们却是已经恨透了这个来自于西北的边卒,不过他们却一时间也无法去反驳陆离话。 陆离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这是成全士族们报效帝国的忠心,此时若是有人出言反驳,那岂不是就成了不忠之人,所以就算他们心中再怎么不满,却也只能暂时的忍耐了下来。 “陆爱卿此法甚好,只是不知道这临时粮税定多少合适呢?” 赵广此话一出,士族们又纷纷将目光落在了陆离的身上,许多人已经是目露不善了,这其中的警告意味,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陛下,老臣以为陆郡守此法着实不妥啊,士族们的财力各不相同,若是一概而论,怕是会让一些家底不丰之族难以维系啊。” 直到这时,老太师孙尚文终于是再也按捺不住了,眼见这君臣二人就要一唱一和的将此事拍板,作为士族的代言人,他也只能在此时站出来坚决反对了。 “孙太师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还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面对士族集团的反扑,还不等赵广想好说辞,就听到陆离的声音再一次响彻了大殿。 “老太师不必为此担忧,下官也是深知一些士族们的清贫的。” 陆离这话就是有点在故意恶心士族了,帝国内谁都可以没钱,唯独士族们不会没有家财。 士族们能在自己吃肉的时候,为百姓们留上一口汤都算是当地的大善人,又何来家境清贫一说,那不过是老太师孙尚文的一些托词罢了。 “既然陆郡守知道……” “孙太师不要着急嘛,下官这里还有一策,孙太师听完之后再下结论如何?” “……”听到陆离都已经这样说了,孙尚文虽然心中不满,但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既然孙太师担忧士族们的家财各不相同,那么大可以让朝廷按照各族名下的土地数目进行征粮嘛,一来可以避免给一些家底不丰的士族们造成麻烦,二来也可以让财力雄厚的士族们为帝国多出一份力,此法不知老太师意下如何呢?” “你!你!你!……” 陆离此言一出,顿时就把孙尚文气得够呛,只见这位老太师指着陆离“你了”半天,硬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陆离的方法不可谓是不阴损,按照手里的土地数目征粮,这对于这些士族们来说算得上是釜底抽薪之计了。 若是说朝廷里拟定出一个定量来征税,这些士族们兴许还能勉强接受。 但是按照土地面积来征粮,那就真的让他们万万不能够接受了。 第358章 齐声反对 这其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若是朝廷按照定量来征粮,士族们咬咬牙给也就给了。 但是如果按照土地面积来征粮,那么这个损失对于士族们而言,就真的无法估量了。 但凡是帝国里有名有号的大族,哪家哪户手里没有个数万乃至数十万亩的耕地。 再加上周边百姓们为了逃税,而挂靠过来的土地,那必然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如此庞大的土地面积,哪怕是朝廷只向他们征收一两成的临时粮税,那也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毕竟士族手中的土地,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地百姓们挂靠过来的,一旦这些土地全部被朝廷所征税,这些损失就只能由士族们自己来承担了,这让他们如何能够答应。 可是此时他们却又无法出言反驳,毕竟这种通过挂靠土地,来挖朝廷墙角的事情,是无法搬到台面上来细说的。 “朕以为陆爱卿所提之法甚好,不知诸卿意下如何?” “这……” 但凡是家中田产庞大的士族,无一不是想要出言反对,只可惜陆离的办法实在是太阴损了,直接封死了他们所有的辩驳之路。 最后还是太师孙尚文无奈开口道,“陛下,陆郡守此法确实不错,只不过单单是清算起士族们的家中田亩,就需要不少的日子,这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老臣赞同先由户部向北地士族征粮之举。” 眼见士族集团这边已经无法辩驳,老太师也只能选择了弃车保帅的做法了。 这样一来,损失的只是北地士族们的利益而已,纵是北地的士族们不满,只需要和南方的士族们均摊一下损失即可,这也总好过陆离提议的临时粮税之法。 “孙太师大义,有了孙老太师的支持,想必贾大人就不会再推诿了吧?” 听到陆离又将话头引到了户部身上,贾平川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不过他也只能向着赵广躬身领命。 有了临时粮税的插曲,朝堂上的百官们已将陆离视作了仇寇,大家纷纷挪动脚步远离了陆离,生怕招惹上这个瘟神。 如此一来,陆离周边已经再无他人,他在大殿前方独占了一块位置,俨然有了一种鹤立鸡群的架势。 就当朝堂上的百官们还在心中腹诽着陆离的时候,大司徒王安书突然面色严肃的出版朗声道。 “陛下,这北地士族们的捐粮之法,虽然可以解决司州大军的燃眉之急,但是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如今鲜卑人已经盘踞并州立国,帝国还需要做出长期据敌的打算啊。” 这个大司徒王安书和太师孙尚文一样,都属于是士族们在朝堂中的代言人。 只不过王安书的身份要比孙尚文更加显赫一些,他身后所站的乃是整个的琅琊王氏。 王安书的话虽然表面上像是在为朝廷思虑,但是任谁也不会以为他这是在为社稷谋。 把这位大司徒的话翻译成大白话的意思就是,朝廷这次向士族们征粮,陛下的面子我们士族们给了。 但是我们也希望朝廷以后不要得寸进尺,为了避免征粮之事再次发生,还希望朝廷能早做打算,不要再把主意打到我们士族们的身上。 像王安书这种不问朝政的人突然开口了,赵广又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小皇帝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是面露微笑的再次看向了陆离。 “王大人不愧是庙堂重臣,看得就是要比我这种地方官员长远的多,只不过连王大人都能想到的事情,陛下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你!……” 陆离现在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他在将自己和赵广的利益绑定在一起之后,那是见谁怼谁,关键他还总是贱兮兮的将小皇帝给搬出来说事,这就让被怼之人有气也没有办法去反驳。 “怎么,王大人是觉得陛下不如您老想的长远吗?” “不……不是,当然不是……” 最后王安书只能愤怒的瞪了陆离一眼后,才略微有一些不甘的退回了原位。 “臣以为王司徒所虑乃是一心为国,还望陛下明察。” 看到有言官出来为士族们助阵了,赵广则是在与陆离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高声道,“取帝国地图上殿。” 就在百官们还没有来得及弄懂赵广的意图时,一幅尺寸硕大的帝国山河图,已经被八个小太监给抬上了大殿。 等这些小太监们把这幅地图在大殿中展开后,赵广便把话语权又重新的交给了陆离。 “陆爱卿,就由你来为众爱卿们讲述一下吧。” “遵旨。” 陆离在领命后,便要来一盏油灯来到了地图跟前,“为了应对北方战事,方便朝廷南粮北调,陛下在深思熟虑后,决定要修建一条贯通帝国南北的大运河,运河南起扬州临安,北至冀州信都……” 这次不等陆离将运河之事介绍完,他的声音就已经被朝堂内的嘈杂声给压制住了。 此刻百官们已经不单单是觉得陆离疯了,更多的人则是认为赵广也疯了。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陛下三思啊。” “这大运河现在可万万修建不得呀。” “陛下,您可莫要听了那些奸邪小人的蛊惑呀。” “帝国此时修建运河,实非明智之举啊!” “陛下,这等大运河不知道要耗损帝国多少的人力、财力,此乃是取祸之道啊!” 看着这些官员们一个个痛心疾首的模样,赵广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见状,百官们表演的就更加卖力了,有一些言官甚至已经表现出了一副皇帝不收回成命,就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的架势了。 这一幕看得陆离不住的啧啧称奇,他倒是真想看看那些自诩清流的言官们,到底敢不敢真的撞死在廊柱上。 可惜事态的发展却并没有如了陆离的心愿,见到赵广无动于衷后,大殿之内的吵闹声,很快就跟着安静了下来。 随后就见秦玄龄跨步来到了大殿中央怒视着陆离喝问道,“陆离!是不是你在蛊惑陛下!” 百官们不敢朝着赵广质问,便将怒火全部对准了陆离。 他们本以为陆离会惊慌失措或者是推诿的,然而他们却不曾料到,陆离居然坦然的点了点头。 第359章 议定 就当朝堂百官将陆离当成了众矢之的时,赵广则只是端在龙椅上默默的注视着百官们的表现。 “陛下,您切不可听信了小人的蛊惑啊!” “陛下,帝国的财政远远不足以支撑朝廷修建如此一条大运河啊。” “陛下,三思啊!” “请陛下三思!” 大殿内吵到最后,已经有不少的官员开始跪地要求赵广收回皇命了。 “是谁告诉你们这条大运河是由朝廷来修建的?” 陆离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又让大殿内陷入到了安静之中。 过了许久之后,才有人回神厉声道,“如此庞大的工程,除了朝廷以外,谁人还能够承建?大家虽然都知道你陆郡守颇具家财,可是此等运河可不只是花点银子就能修成的!” “诸位大人们别误会,我陆某人可没有这么不自量力。” “那……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向陛下进言,将这修建运河之事,交由沿途的士族来承建……” “胡闹!” “放肆!” 闻听此言,很多士族们已经开始不顾朝堂礼仪了,他们看向陆离的眼神中,甚至都泛出了赤裸裸的凶光。 “诸位大人们不要着急嘛,且听我把话说完。” “哼!你说!” “陛下仁义,不忍士族为朝廷破费,所以陛下决定在运河修成之后,将运河未来三年的经营权,全部交由沿途出资的士族……” “什么?!” “你再说一遍?!” 这些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人,没有人是傻子,他们恰恰是帝国中最聪明的一批人。 陆离的话刚一说出口,百官们就已经为那些士族们,粗略估算出了承建运河的得失。 这三年的经营权,就几乎等同于大半帝国南北往来的商税了。 这个商税可不是指帝国现在能收上来的商税,而是实实在在的走货商税,还是商人会自愿上缴的那种,面对这种泼天的利益,没有人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运河修成之后,陛下会将运河未来三年的经营权,全部交到沿途出资的士族手中。” 当陆离再次重复一遍后,等待他的已经不再是百官们的骂声了,而是一个个匆匆围到地图前的人影。 所有人都围拢在地图前,仔细看着这条大运河的途经之地。 一时间有人面露喜色,也有人满脸的懊恼,更多的则是三五个人围在一起在讨论着些什么。 “诸位爱卿觉得朕的这条大运河,是修得,还是修不得呢?” “陛下,如今鲜卑人盘踞并州,想来北地会陷入到一场持久之战,修成此运河后,便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方缺粮的问题了。” “是啊陛下,有了这样一条大运河会极大的减小南粮北调的损耗。” “不仅如此,大运河还能极大的便利南北商运,这将是一项福泽万世的工程啊。”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在估算出大运河有利可图以后,这些官员们翻脸简直比翻书还要快。 顷刻间朝堂上便出现了两极转化,顿时赞颂赵广圣明的声音不绝于耳。 “陛下,这大运河乃是利国利民之举,为了万无一失,老陈以为这河道的途经之地,还需工部派人去查探一番才是。” 王安书这一开口,顿时就迎来了一些官员们的鄙夷目光,所有人都知道王安书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臣附议。” “臣附议。” 王安书的话刚一出口,就有许多的朝臣跟着附议,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想要将河道,调整到自己家族所在的地域的。 “这河道的选址,朕已经和陆爱卿详细的商量过了。” 就当很多官员都因为家族分不到一杯羹而失望时,却听赵广又接着说道,“不过,朕考虑到此项工程规模浩大,众爱卿如果有意的话,也可以投一些闲钱进来,到时候按照大家的出资比例来入股就是了。” 此言一出,顿时就让一些官员们兴奋了起来,他们本以为已经与这一场泼天的富贵失之交臂了,却不曾想到,到最后又峰回路转了。 “这修建运河之事,朕将全权交由陆爱卿负责,大家如果有什么疑虑,尽可以找陆爱卿求证。” 有了这句话,百官们看待陆离的目光也不再仇视了,反而是多出来了有一种讨好的意思。 赵广将殿前百官们的丑态尽收眼底,双拳已经微微用力的握了起来。 平时朝廷让这些官们出点钱,就像是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如今这等需要投入千百万两银钱的大工程,他们却是争先恐后的想要参与进来,此等情景如何能让赵广不恼怒。 不过想到今日的朝会总体还算得上顺利,赵广这才将胸腔中的怒火强行压制了下来。 有了这项雨露均沾的提议,承建大运河的事情,很快就在大朝会上敲定了下来,除了被排除在外的工部,所有官员们都是面带喜色的离开了皇宫。 …… 陆离回到纳川楼后,来送拜帖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陆离也不与他们计较朝堂之事,只是命高湛将拜帖统统都留了下来。 “大哥,如此多的拜帖,你真的要全见啊?”高湛一边整理着这些堆满桌子的帖子,一边在为陆离而发愁。 “都见是不可能都见的,不过也不能都不见,这样太得罪人了,你先帮我将一些重要的拜帖挑出来,咱们先会一会这些庙堂重臣。” 当朝廷将要修建运河的事,在京城里传开以后,很快就在一些有门路的商人之间流传了开来,这其中最先得到消息的,便是纳川商会旗下的这些皇商了。 在陆离见完这些庙堂重臣不久后,他们就纷纷的找上了门来。 这些商号本就对赚钱一事嗅觉敏锐,对于这种稳赚不赔的大买卖,他们自然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为此,他们甚至不吝重金,纷纷为纳川楼送来了重礼。 第360章 谈妥 三天后。 当陆离见完所有该见的人之后,终于迎来了这最后一桌的谈判对象。 这波人正是与陆离在落雷坡驿站,起过冲突的六大豪族之人。 饭桌上陆离并没有与他们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诸位皆是我楚汉帝国中的名门望族,在下受陛下所托,特邀诸位前来商讨一下这运河承建的事宜。” “呦,陆大人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说话如此阴阳怪气的还是那个陈郡的谢向文,不过这一次陆离同样没有惯着他。 “你不想谈大可以现在就从纳川楼中离开,这里多你一家不多,少你一家不少。” “你!……姓陆的,你最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陈郡谢氏,不是你一个济阴郡守,就能够招惹得起的!” “哦?是吗?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上一个还是我初到济阴郡守时,遇到的济阴军大统领,不过那家伙已经被我剁碎了挂在城头上喂鸟了,谢公子可曾见过被鸟儿啄食过的头颅吗?到最后那头颅上面可一点肉都留不下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陆离的语气就像是在叙说着一件茶余饭后的趣事,只不过他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谢向文。 “你!……你!……你粗鄙!” “谢公子,城外的事情既然过去了,咱们就让它过去吧,毕竟京城到陈郡路途漫漫,这一路上何必还要想着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呢?” 陆离说这话已经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了,他这就是在明着告诉谢向文,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回不到陈郡。 作为帝国中顶级的门阀士族,谢向文又哪里能忍下这口气,只不过还不等他继续开口,就被身边的杨岳昭给拦住了。 “谢兄谢兄……陆大人不过是在与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又何必要当真呢。” “他……” “谢兄,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家中的族老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杨岳昭之所以要拦住谢向文,一来是怕谢向文坏了今天的谈判,二来则是他觉得陆离的话,可能并不仅仅是威胁。 “既然大家都愿意留下来继续谈,那么就先看一下这份东西吧。” 说罢,门外便走进来了几个侍女,将一份份纸张分发给了他们。 “这便是在下能给到六大家族的配额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陆离给他们看的是一份,早就草拟好的出资比例计划书。 “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这未免也太少了一些吧。” “诸位所在家族皆不在运河的途经之路上,你们六族就要分走运河三成股份,诸位难道还不满意吗?” “我们六族不远千里的来到京城,陛下难道只想给我们每族半成的份额吗?” “这种造福天下的功德,总要留一些给别人来做吧,诸位以为呢?” “哼!没有我们六大士族的支持,这运河怕是不太好修吧。” 这六大豪族倒是也没有说大话,他们若是在这其中使绊子,这条大运河还就真的没有那么好修建。 “我们六族至少也要占股一半,不然我们就退出。” “哦?这是琅琊王氏的意思,还是你们六大士族共同的意思?” “六大士族同进同退,王兄的意思,便是我们的意思。” 闻言陆离也不恼,他往椅背上一靠,便端起了眼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运河沿途的士族至少要占四成,朝堂上百官要占两成,你们六族独占了三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四成,两成,三成,这不是还剩下一成吗?” 听到谢向文再次开口,陆离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根本就懒得与他多做解释。 “诸位难道是想让我将百官们的份额,分给你们六族吗?如果诸位公子们同意,在下可以再找他们挨个去谈。” “这……” 陆离这是在以退为进,就看这六大士族敢不敢同时得罪那么多官员了。 “陆大人也要体谅我们的难处,这个份额确实太少了一些,我们回去后,没有办法和族老们交代啊。” 听到这六大士族的话终于软了下来,陆离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六大世家皆是我帝国支柱,大家总要体谅体谅陛下吧,就是这三成的份额,也是陛下顶着很大的压力,为六大世家争取来的,既然诸位公子怕回去以后无法交代,那么我陆某就再告诉诸位一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 “三年后,陛下并又没打算将运河的经营权收回朝廷。” “什么意思?还请陆大人把话说清楚一些。” “也就是说,三年之后,朝廷会将运河的经营权,继续交由士族们来运作。” “如此大的利润,朝廷又怎么会舍弃,陆大人此话可有凭证?” “朝廷当然不会无偿的交给士族们来经营了,三年之后,朝廷会将所有想要得到运河经营权的士族们,聚集在一起组织一次竞拍,最终便是价高者得,以六大世家的底蕴,到时候谁又能争得过在座的诸位呢?” “陆大人该不会是在诓骗我们吧?” “瞧你们这话说的,认识在下的人都知道,我陆离床上床下说的话都做数,做生意那向来都是童叟无欺的,诸位若是信不过我陆离,大可以入宫面圣,陛下说的话,总该不会有假了吧。” 陆离把话说到这里,这六大世家就已经信了一大半了,他们可不认为陆离有胆子,拿皇帝的话出来招摇撞骗。 “好,既然如此,三成便三成!我们六大士族便给你陆大人这个面子!” 当送走这些公子哥后,陆离的心情是无比的敞亮,这不仅意味着修建运河之事敲定了,同时也意味着小皇帝承诺给自己的马场也到手了,这怎么能让陆离不开心。 可惜陆离的好心情,并没有保持太久,就被高湛送上来的消息给打破了。 “大哥,定国公有请。” 对于陆离来说,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是晴天霹雳,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消失,就被这则噩耗给定格在了脸上。 “我这是哪里又惹到他老人家了啊。” 此时陆离的脸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委屈的苦瓜像了。 第361章 复命 高湛在看到陆离这般模样后,心里忍不住的偷乐,他知道现在整个京城中,能让自己大哥吃瘪的人不算多,恰好这名不讲理的老国公就是一个。 “你……你让那来送信之人先回去吧,就说我入宫向陛下复命后,便去找国公爷请罪。” “哥,你这是又咋得罪国公爷了。” “滚……” 看到高湛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陆离忍不住骂了一句。 “那大哥你就自求多福吧……” …… 皇宫。 当陆离将谈判结果递给小皇帝过目的时候,赵广的嘴角不自觉的挂起了一抹微笑。 “好好好,陆离,朕没有看错你,只是……这运河的入股为何余下了两成呢?” 陆离告诉六大士族的说法是,沿途士族们占四成,百官们占两成,六大士族占三成,合计就是九成。 当初陆离没有解释的那一成,其实明眼人都应该知道,那是陆离为纳川商会留出来的,然而此时陆离呈上来的股份配额,却足足余出来了两成。 “陛下,您虽然说过要给六大世家四成股份,但是他们各族都感念陛下的天恩,便自愿给朝廷多让出来了一成。” 闻言,赵广就似笑非笑的看了陆离一眼,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你小子这是在糊弄鬼呢。 可是架不住陆离的脸皮够厚,只见他仍然是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说实话的意思。 “你小子做生意就没有亏本的时候,好了,朕也不多问,你能将此事办妥,朕便给你记上一份大功。” “那……那陛下允诺的马场……什么时候……” 看到陆离那副欲言又止的扭捏模样,赵广顿时被他这副守财奴的模样给气笑了。 “朕乃是金口玉言,马场少不了你的,过些时日你便派人找刘谦去接手吧。” “那臣就先谢过陛下。” “行啦,朕许你高官厚禄时,都没见你有这般的高兴,对了,你留下的那两成运河股份,是准备自己找人修建吗?” “这种稳赚不赔的事,臣当然是想掺一脚的,可是这济阴郡还有一大堆的事,在等着臣去处理呢。” “那你这是?……” “臣将一成份子分给了纳川商会里的那些商号了,还有一成……” 说到这里陆离故意顿了顿,看了赵广一眼,才继续说道,“还有一成是臣为陛下留出来的。” “什么叫作为朕留出来的?” “臣知道陛下自接管帝国以来,这宫中内库都算不上怎么充盈,这一成的利润,就是臣为陛下留出来填补私库的。” “你这……” “陛下不必担心,这一成的份子将会由纳川楼来为陛下垫付,到时候陛下只管坐等分红就是了。” 此言一出,赵广是真的有一些动容了,自他登基以后,从来都是他作为君主来赏赐别人,还没有哪个臣子会这般的为他着想过。 “你这是特意为朕留出来的吗?……” “帝国如今四处用兵,正是用钱的时候,臣知道陛下已经将细盐的收益,全部都贴补了国库,这一成份子就当是臣为宫里进的一份孝心了。” 这一成份子听上去好像不多,但是要知道,这条大运河的体量是多么的庞大。 就连可以左右帝国的六大士族,他们每家也就才得到半成而已。 “朕本以为送你一座马场,你小子会偷着乐很久,却没想这一次还是朕占了你的便宜啊。” “陛下言重了,臣初来京城之时没有半点根基,若不是陛下垂青,哪里会有臣的今天。” “知恩图报,好一个知恩图报啊,这满朝文武能有你陆离的一半忠心,帝国又何至于烽烟四起……” “陛下,我陆离自小便在关外从军,也没又读过什么圣贤书,可是我爷爷在去世以前告诉过我,那就是别人对你的好,要记牢了装到心里,等自己有能力就要加倍还给人家。” 陆离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是由赵广亲自送到的门外,看着陆离远去的背影,赵广呢喃道,“陆老爷子有个好孙子,朕也有一个好臣子,这很好,很好……陆离,只要我赵氏坐在这皇位上一日,便决不负你陆家任何一人……” 离开皇宫后,陆离的心情突然就变得沉重了起来,想到李山河那副不讲理的模样,他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揉了一把。 “走,去竹韵楼赴约。” 关于陆离此时的表情,知道的人以为他是去赴约的,不知道的人肯定会觉得,他这是要去赶赴刑场的。 …… “你俩把马车赶的这么快做什么,咱们又不赶着去投胎。” 在去赴约的路上,马车被一块路边的石头给垫了一下,随即陆离在车里便开始骂骂咧咧了起来。 听到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崔家兄弟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是相视一笑。 因为他俩都知道,东家这骂的可能是另有其人,只是东家不敢当面说罢了。 …… 竹韵楼。 这是一座位于城郊竹海里的茶楼,此楼虽然不在京城里的繁华地段。 但是却依靠着典雅的装饰和周围的景色,一直备受一些文人墨客的喜爱。 马车沿着一条由旧石板铺就的小路,行了半炷香时间,就来到了竹海深处,竹韵楼就矗立在竹海中央的一块空地上。 下车后,陆离看着眼前这座造型古朴的茶楼,不屑的撇了撇嘴嘟囔道,“一个武夫装什么文化人,一把年纪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崔家兄弟听了陆离这话,赶忙把脸转向了一边撇清关系,瞧那意思好像是生怕被陆离的话给连累了一样。 “小兔崽子,既然来了还不赶紧给老子滚上楼来。” 就在陆离站在大门处踟蹰不前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就从楼内传了出来,猝不及防之下,陆离险些让门槛给绊倒。 “陆公子,楼上请,我家主人已经在楼上恭候多时了。” 刚一入门,陆离就被一个国公府的管事给迎了进去,紧接着陆离的脸上便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 第362章 赴约 当陆离在管事的指引下来到楼上的时候,却发现李山河并没有坐在雅间里,而坐在一处靠窗的散座。 那一桌除了李山河以外,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人,那人虽然只是背对着陆离这边,但是陆离还是一眼便把此人给认了出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与陆离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衣帝师邬鸿漪。 “小兔崽子愣着干嘛,过来坐吧。” 见到陆离有一些愣神的停在楼梯处,李山河便喊了他一声,只是李山河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顿时就引来了无数散客的白眼。 这些散客虽然多是一些穷酸书生,但是他们的心中却都充斥着读书人的优越感。 见状,李山河只是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和这群读书人去计较一些什么。 “国公爷,邬先生。” “今天找你来只是随意的闲聊,不必拘束,坐吧。” 陆离刚一落座,便有一名跑堂的小厮送上了茶楼中的特色竹叶茶。 “你小子没有来过吧,尝尝吧,这竹叶茶可是竹韵楼的特色,离了这儿以后,你就是想喝也喝不到了。” “国公爷兴致不错呀,没想到您还有这个闲情雅致,我还以为您老只喜欢喝酒呢。” “这清淡的茶水却是比不上烈酒入喉畅快,哎哎哎,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嘲笑老夫附庸风雅吗?” “瞧您老这说的什么话呀,国公爷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乃是文武双全之人,这饮茶小道,自然是入不了您老的法眼的。” “哼,算你小子会说话。” 听着陆离的吹捧,李山河那是洋洋得意,显然他是被陆离这记马屁拍的十分舒服。 “李老国公,这姓陆的小子如此的油嘴滑舌,你可得防着他点。” “防他?用不着,再借给这小子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还没等到陆离跟着附和两句,就听邬鸿漪接着说道,“这太岁头上动土,他兴许是不敢,可是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个未出阁的闺女吧,就凭这小子的那张嘴,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吧。” 闻言,陆离看着邬鸿漪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心想我和你这个老头子也没仇啊,你怎么把我往火坑里推呢。 只是还不等陆离从邬鸿漪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就见李山河的脸已经垮了下来。 “姓陆的,老子可告诉你,你要是敢欺负晴鸢那丫头,老子就打断你的第三条腿。” “冤枉啊,国公爷,晴鸢乃是国公府的千金,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呀……” “行啦,行啦,这事回头咱们再说,我们今天找你来是想说说正事的。” 看到李山河在邬鸿漪的暗示下转移了话题,陆离这才悄悄的长舒了一口气。 正当陆离在心里盘算着这两人的关系时,就听到邬鸿漪轻笑道,“不用好奇,我与李国公乃是至交,你小子还没出生时,我们二人便在同朝为先帝做事了。” 看到自己的小心思被邬鸿漪点破,陆离只能跟着尴尬的笑了笑。 “二位都是帝国柱石一般的人物,今天特意把小的喊过来,这是有什么吩咐呀,但凡二位开口,我陆离便是赴汤蹈火也……” 这次不等陆离继续吹完彩虹屁,就被李山河给打断了,“你小子可要慎言啊,这个姓邬的老头可不似老夫这般厚道,你要是敢瞎做承诺完不成,你看他会不会扒掉你的一层皮。” “这……” “老夫这个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群人给传坏的。” 见到陆离的态度又端正了几分后,邬鸿漪这才继续开口道,“陆离,你对帝国现在的局势怎么看。” 陆离没想到,邬鸿漪开口就是这种让自己指点江山的言论,无奈之下,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李山河。 在看到李山河轻轻的点了点头后,陆离这才把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毕竟他并不了解邬鸿漪,他始终都对这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衣帝师,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戒心。 “年后陛下以雷霆手段削藩后,帝国内部已经稳定了不少,朝廷虽然还有三大藩王未能收服,但是实际上,也只有秦王赵烈,和淮王赵旬,能够对朝廷称得上是威胁了。” “哦?~~~那你就先说说帝这三大藩王吧。” 陆离这也算是被这一位黑衣帝师给赶鸭子上架了,他只能够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那我就先说说这个洛阳王吧,洛阳王赵鹏乃是和先帝一同参与过九子夺嫡之战的,我虽然对这个洛阳王不怎么了解,但是在我想来,他应该也是那种一方枭雄似的人物吧。” “哦?~~~你既然都已经说他是一方枭雄了,为何还说他对朝廷构不成威胁呢。” 听到了邬鸿漪的追问,陆离就已经知道他这是想考校自己了。 “洛阳王的封地乃是在洛阳城,而洛阳城正是在司州,现在司州囤聚着朝廷的十九万大军,他只要是不傻,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更何况司州与并州接壤,一旦司州兵败,他洛阳王便是首当其冲,邬先生觉得洛阳王,有勇气去直面鲜卑人的兵锋吗?” “不错不错,你继续说。” “接下来便是三王之中,公认实力最强的秦王了,秦王赵烈去年便已经趁鲜卑人南下破关之际,在秦州起兵竖起了反旗,据传闻赵烈在拿下秦州后,他的手中已经有不下十万的精锐了。” “不错,只不过赵烈在侵占秦州后,便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了。” “这个也不难猜测,我想他是在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等待什么时机?” “或许是在等帝国北地的局势彻底糜烂以后,他就可以趁朝廷无暇他顾之际,大举的挥军东进了。又或者是,他在担心他的身后,毕竟秦州离着莫北城可算不上远,莫北城里可是驻扎着帝国最精锐的西北边军。” “那按照你的意思是,赵烈现如今对朝廷而言,也不足为虑喽?”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那位有着贤王之称的淮王了。” “我……我看不透……”这是陆离在沉思很久以后,才说出的一个答案。 只不过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却是让李山河和邬鸿漪这两位帝国大佬,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第363章 诛心之论 提起这个淮王赵旬,这是三大藩王中,陆离最为忌惮的一人,这可不仅仅是因为陆离斩杀了他的女婿潘云章,而是因为这个人隐藏的实在是太深了。 在屠灭白虎营之后,陆离曾经不止一次命章邯派人,去淮王的封地探查过情报。 可是这些派出去的密探,最终不是失踪了,就是一无所获,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陆离一直都对这个淮王十分的警惕。 “你小子是看不透?还是不想说?老夫听闻,你当初连淮王府的郡马,都是说杀就杀了,怎么此时只是让你评论一番,你就变得这般的扭捏了起来。” “邬先生误会了,小子是真的看不透这个淮王。” “既然你都说看不透,老夫也不为难你,那就说点你知道的吧。” “这……” “怎么,你小子莫不是还想要推三阻四?” 听到邬鸿漪咄咄逼人的追问,陆离也很是无奈,最终他在略微思索了一番之后才答道,“我对这位淮王殿下确实是所知甚少,不瞒您老说,我也曾经担心过淮王府的报复,可是自白虎营之事以后,赵旬不仅没有找过小子的麻烦,就连对朝廷都没有说一些重话,这只能说明两点事情,要么是这位淮王殿下的心胸,已经宽广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 “要么就是这位淮王所谋甚大,大到就算是死了一位郡马,都不足以影响他心中谋划的地步了。” 闻言,邬鸿漪和李山河互相的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间,他们已经互相洞悉了对方的心思。 “那么你小子觉得咱们这位淮王殿下会是哪一种人呢?”这次是邬鸿漪端茶润喉,换成了李山河发问了。 就在这两人都在倾听陆离的答案时,陆离却并没有正面的回答他们。 “小子为了自保,曾经不吝重金招募了一批人手,去往淮王的封地探查过一番。” “哦?结果呢?” “多数人自此了无音信,剩下的人则是一无所获。” “原来是这样啊。” “至今为止,我只知道赵旬在荆州百姓们心中的口碑极好,还有一个帝国贤王的称号,其余的便是一无所知了。” “对于淮王这个贤王的称号你怎么看?” “贤名即是人心,再加上淮王能将封地经营的固若金汤,我觉得赵旬对朝廷的威胁,要远甚于秦王赵烈。” “你是说坐拥精兵十万的赵烈不如赵旬?” “哈哈哈哈……你小子该不会因为与淮王府结仇的缘故,想要捧杀赵旬吧。” “我陆离兴许在外人面前会信口雌黄,但是面对您二老绝不敢如此的。” “那你小子说的认真的?” “不错,二老可见过水上漂着的浮木吗?” “你是说淮王府的力量都潜伏在水下?” “不错,正是如此,想必这一点,邬先生和国公爷也早就有所察觉了吧。” 闻言,邬鸿漪并没有再去追问些什么,而是赞赏的点了点头。 就当茶楼中的小厮过来添茶时,陆离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整座竹韵楼的顶层,除了自己的这一桌,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既然你小子的眼光如此独到,不妨再与老夫说说你对北地局势的看法吧。” “二老可听闻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你们这不是在为难小子吗?” “你小子是想要讨打是不是?!是谁对陛下说要去济阴郡,为中原守住这最后一道屏障的?” “你小子怎么离京几个月后,就变得如此的不爽利了,你再这般婆婆妈妈的,老子可就要脱下鞋来抽人了。” “怕了您了,怕了您了,我说,我说还不成嘛。” 眼见李山河又想作势打人,陆离也只能委曲求全的讨饶了。 “小兔崽子,你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空有一肚子玲珑心思,都没有用到正道上来。” “你李老军神就不要再吓唬晚辈了,让他说说吧。” “邬先生想听听什么?” “就说说鲜卑人若是贪心不足,司州大军能不能挡住他们在北地继续肆虐吧。” 这对于陆离来说,又是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这种事情若是官不够大,地位不够高,那往往都是说多错多的事情。 然而这一次陆离却是不假思索的就开口答了出来。 “不能。” “司州可是有着朝廷的十九万援军,驻扎在那里的,你觉得以鲜卑人的兵马,能够攻破司州防线?” “攻城战确实不是鲜卑铁骑所擅长的,可是您老也应该知道,那司州军可不是边军,虽然大军数量可观,但是说句难听一点的话,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群东拼西凑出来的老爷兵,让他们平日里欺负欺负老百姓兴许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让他们去直面血与火的沙场,他们有多少能为国死战,敢去死战的呢?” 对于帝国的武备情况,李山河那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曾经也多次试图去推动朝廷整顿。 可惜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太多人的利益,每每有人想在这些地方军的身上着手整顿时,总会有无数的阻力冒出来,令推动之人寸步难行。 “唉~~你说的不错啊,那近二十万的司州军,不过都是一些花架子罢了,他们但凡还有一点进取之心,也不会坐视鲜卑人围困太原城五个月之久啊,此等冗兵,朝廷留之还有何用?!” “李国公切莫动怒,且听这小子把话说完。” “刚才我所说的还只是其中的一点而已,其实主因更多的还是在鲜卑人自己的身上。” “哦?此言何解?” “二老应该知道,帝国边军之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能保持对草原人的优势,这并不是说边军的战力有多强,而是因为帝国大军的装备,是要远远的强于草原人的。可是这些年以来帝国边境走私猖獗,每年都有无数的铁矿流入到草原,这其中更是不乏一些帝国军中的制式装备,我陆离敢问二老,你们觉得帝国中还有几只军队能够与草原人一战?” 这是一个位居庙堂之人都知道的答案,却是一直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像陆离这般直白的诉诸于口。 第364章 公道 听到陆离的反问后,邬鸿漪和李山河两人都是久久不语,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我楚汉帝国虽然拥兵上百万,但是确实已经拿不出多少可战之兵了,若是当初的象甲军还在,北境还能够有所屏障,可是自从镇北侯殉国以后,唉~~~” 说到最后李山河的目光逐渐透露出一股黯然,最终发出一声苦涩的长叹。 “镇北侯从助先帝登基以后,便一辈子都镇守在北境的苦寒之地,象甲军二十年困守严寒长枪朝北,小子斗胆问二老一句,你们觉得镇北侯值吗?象甲军值吗?” 陆离先是看向了李山河,转而又看向了邬鸿漪。 这话他本不该问的,可是此刻他的心里,却莫名想起了在西北关外战死的那些兄弟了,也想起了那个被自己人坑杀在琴川城外的魏开山,魏老大了。 见到二人没有开口的意思,陆离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既然二老都不做答,那么我便换一个问题,若是二位是帝国中的士卒,你们在见到镇北侯和象甲军的下场后,还会为了这个帝国死战吗?还愿意为了这个帝国死战吗?” “陆离……” “国公爷,您老为了帝国戎马一生,看得应该比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透彻啊,帝国将士军心涣散,武备糜烂,您老就这般的听之任之吗?” “老夫已经解甲归田,不便……不便再……” “可是您老是帝国军队的定海神针啊,若是连您也不能去为这些枉死的将士们鸣不平,将来……将来谁还会……” “陆离,这不是李国公的错……”见到李山河被陆离这般的步步紧逼,邬鸿漪只能出言为他解围了。 “是啊,这怎么会是南军统帅的错呢,邬先生乃是先帝的帝师,您老一辈子都在坐看朝堂,那您老告诉我这是谁的错?”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挖出朝堂的弊病,还是要徐徐图之啊。” “邬先生,您知道镇北侯率领三万象甲铁骑驰援琴川城遭伏,全军都战死在仓河谷地吗?那可是整整三万人啊,三万帝国中最精锐的铁骑啊,他们到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畏战,可是他们的为国捐躯换来的是什么?统帅无能,有辱国威,邬先生,这句话当初您在辽东听后作何感想啊?” “这件事情确实是朝廷亏欠象甲军的。” “邬先生,您现在觉得司州援兵能够挡得住鲜卑人吗?” “是啊,百因皆有果,朝廷是时候还那些将士们一个公道了。” 闻言,陆离在与邬鸿漪的目光对视了片刻后,便郑重其事的起身,对着邬鸿漪深深的作了一揖。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这是将了老夫一军啊。” 陆离之所以有此举动,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公道不是那么好要的。 这件事情就连赵广也无法去做,因为皇帝是需要去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朝堂的。 此事只能由邬鸿漪暗中去做,而做了这件事情的后果也显而易见,看看镇北侯的下场就知道了,王翦当初还只是动了北地走私的利益而已。 “小子,你既然对朝廷有这么多的不满,为何还要向陛下讨要这济阴郡守之位呢?” “这个天下是被那些权贵们祸害成这样的,这和那些只会种地纳粮的百姓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镇守一方就护一方平安,好小子,不愧是能被我李山河看中的人。” “国公爷能别怪小子满腹牢骚,小子就知足了。” “又想讨打是不是?既然你觉得司州军不堪一战,那么你认为帝国北地的局势该如何处理呢?” “拖。” “如何拖?” “能拖多久拖多久,朝廷命令大军坚守不出,以城墙为依托消耗鲜卑人,并州之地并不是什么产粮大州,就算是太原城中还有一些存粮,也早晚都会被他们消耗殆尽的。” “不错,那要拖到何时呢?” “陛下已经命我训练了三万新军,只要朝廷以他们为骨架搭建出一支大军来,帝国便可以反攻并州了。” “新军?什么新军?莫非是陛下削藩……削藩时,所用的……” 关于正月里突然替换掉玄武营,接管京城的那支黑甲军的来历,一直都是一个谜。 所有人都知道赵广手里多了一支只听皇命的黑甲军,却是一直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 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小青山谷底的戒严,自从陆离屠灭了白虎营以来,所有人陆离在谷底养了一支私兵,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数目。 由于陆离并没有在京城里募兵,而且招募的地方都很分散,很多人都以为小青山谷底最多只有两三千人而已,却不知道那处谷底顶峰的时候足足藏了六万大军。 “那支黑甲军确实是这个小子交给陛下的。”关于皇帝的亲军,李山河虽然不便打听,但是邬鸿漪却是知道的。 “你小子居然能够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的操练出三万大军,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连李山河看待陆离的眼神都开始有些变了。 陆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便解释道,“交付陛下的新军没有任何一名将官。” 听完了陆离的解释,李山河才知道赵广为什么敢如此放心的任用这支新军了。 “小小年纪便将能事情想到这一步,老夫不如你啊。” “国公爷这是要捧杀小子啊。” “老夫喝酒倒是常常喝过,但是这话却从来不言过,假以时日,你小子的统兵之能未必就会比老夫低多少啊。” “国公爷,您老就别再拿我说笑了,论纸上谈兵,小子我兴许能行,但是说起这带兵打仗嘛,我也不怕您老笑话,给我个几千人,我怕是都带不了啊。” 这话倒不是陆离谦虚,指挥大兵团作战,这还真不是换谁都能行的事情。 单单是扎营取水、物资调度这些小事,就不是看两本兵书就能够学会的,更何况陆离带过最多的兵,也不过只是区区上百人而已。 第365章 他和别人不一样 在摸清了陆离的一些基本情况以后,邬鸿漪也对他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接下来李山河和邬鸿漪都没有继续对陆离发问,只是闲聊了一些琐碎的家常。 直到陆离要离开的时候,李山河才在他身后喊住了他。 “臭小子,有时间多去看看晴鸢那丫头吧,自从你离京以后,老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笑了……” 这句话本不该是从一位纵横沙场的老帅嘴里说出来的,可是他除去帝国军神的身份以外,同样还是一位心疼闺女的老父亲。 闻言,陆离的脚步突然在楼梯口顿了顿,他在低头稍微思索了片刻后,才转身看着李山河说道,“国公爷,若是司州军兵败,未能挡住鲜卑人,您老觉得我一个小小的济阴郡就能够挡得住吗?” 陆离的话刚一出口,李山河就已经明白了陆离的意思,“小子在外领兵要学会机灵着点……” “您老就放心吧,我的胆子向来就小,有事我肯定第一个就跑。” 这一老一少,一人没有把话说完,一人却是嘻嘻哈哈的开了个玩笑,但是他们都已经明白的对方的心思。 李山河是让陆离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要尽量保住自己的命,陆离的那句玩笑却是一句反话。 “哈哈哈哈,臭小子,滚吧。” 直到看着陆离的马车远去以后,李山河才站在窗前呢喃道,“若是司州军当真挡不住鲜卑人的铁骑,小子你可别给老夫死喽,如今这天底下像你这般有趣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李老国公这是起惜才之心了吗?” “如今的帝国才俊不是想着在官场上钻营,就是挥霍着祖业奢靡无度,这个帝国总归是需要多一些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的,今天你问也问了,见也见了,你觉得这小子怎么样?” “年轻人该有的朝气锐气他都有,还有着远超出他年龄的格局和见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对朝廷好像有着诸多的不满啊。” “老子也看不惯那群尸位素餐的文官。” “老夫的意思是,这小子心中所效忠的好像并不是朝廷,而是这个帝国啊。” “这不都是一回事嘛。” “不不不,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有何不同?在老夫看来这就是一回事啊,你们这些搞阴谋诡计的人,整天就喜欢多想,天天算计来算计去的,也不嫌累。” “那你觉得北地局势若是有变,这小子会为北地的百姓们倾力死战吗?” “那是自然!” “那若是朝局有变呢?他会为了陛下而死战吗?” 李山河本想说肯定会,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却犹豫了。 “这……” “这就是两者的区别,不为皇家,为百姓,也不知道这小子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此话何解。” “你刚回京城不久,对这小子还不是十分的了解,他是很重感情的。” “重感情?” 闻言,邬鸿漪就是一愣,原因无他,这句话本不该是从一位久居宦海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官场只讲得失利弊,从来就不会掺杂任何的感情。 所以这句话从一位位高权重的国公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的令邬鸿漪感到惊讶。 “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这小子和别人不一样。” “如何个不一样?” “他为陛下所做的事,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忠心,更不是为了什么高官厚禄,只是因为他念着陛下对他的好,他对陛下与其说是在效忠,还不如说他把陛下当成了一位好友。” “原来是这样啊。” “他不爱权,也不贪财,所以能拉拢这小子的东西,其实就是感情。” “都说皇家无私情,陛下怎么会……会……” “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听我一句劝,在他和陛下之间,你这个黑衣帝师就不要去过多的干涉了,他既然曾经在战场上能为袍泽而拼命,如今自然也会对陛下肝胆相照的。” 邬鸿漪虽然觉得李山河说的话颇有道理,但是他一时间还是很难接受。 在这位黑衣帝师的心中,君臣之间的相处模式只有一种,那就是恩威并施,可是陆离这小子却是无欲无求。 邬鸿漪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作无欲则刚。 “用他与陛下之间的感情,来维系他对朝廷的忠心,呵呵呵呵……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去,怕是会被人笑掉大牙了吧。” “非常之人,便该非常用之。” 虽然在李山河的劝说下,这位黑衣帝师的心结,已经渐渐的出现了松动,但是邬鸿漪心中还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因为朝廷竟然没有任何一种办法,来拉拢或者制约,这颗帝国的未来新星。 …… 就当李山河跟邬鸿漪还在闲聊的时候,陆离的马车已经离开了这片竹林。 “东家,咱们现在去哪?” “好久没有回到小川河了,咱们回家看看吧。” 说罢,陆离便掀开了车窗的侧帘,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的倒退,马车很快就返回到了城区。 半个时辰后。 当陆离再一次看到这座他花费巨资打造的庄园时,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恍惚。 眼前的小川河庄园虽然在布局上并没有改变多少,但却是比他远赴兖州之时已经繁华了太多。 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人多,这个人多说的可不是那些被陆离收留的庄园原住民,而是一些来到小川河买货的商队。 陆离在临走之前,就和鲁大师一起为小川河做出了规划,其中最主要的规划,便是无数的加工作坊。 起初陆离只是将小川河当做一个兵工厂使用的,但是随着鲁大师与师兄弟复原了墨家神器,武器装备的制作已经全部迁移进了后山。 现在小川河的两侧地皮上,全部都是一些民用的加工作坊。 有墨家子弟机关术的加持,这里作坊的工作效率,不知道比市面上那些常见的作坊,要高出了多少倍。 如此一来,小川河的产品不只在成本上,要远低于市面上的商品,就连利润也是高的吓人,这其中就包括了曲辕犁、纺车这些百科全书上收录过的工具。 第366章 平阳公主登门 走在小川河庄园的街道上,看着这些川流不息的商队马车,这让陆离对应付将来的局势多出了几分信心。 回到小川河以后,陆离并没有着急回到他的那座伯爵府,而是先去往了那座,他为墨家子弟建造的格物院。 只是当他刚来到院门外时,就被一辆明黄色的马车,给吸引住了目光。 像这种正黄色的装饰,向来只有皇家才有资格使用,就算是那些权倾朝野的世家,也都不敢僭越半分。 随着陆离的脚步迈进了院门,正当他还在疑惑时,就听到了一个悦耳的女声,从一处格物院里的工坊中传了出来。 “鲁大师,这就是你们墨家烧制的琉璃吗?好漂亮啊。” “哎呦,公主殿下,您当心,当心啊,这些琉璃还没有完全冷却,可别烫着您的千金之躯啊。” 陆离寻声来到了那一处研发工坊时,就看到了工坊内的一个匠人,正在用一种特殊的圆管吹着一件晶莹剔透的琉璃,而匠人的身边站着的两人,正是鲁大师和平阳公主赵晴雅。 “东家,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赶紧帮忙劝劝公主殿下吧,这琉璃制作太过危险了……” “陆离。” 在见到陆离的身影后,鲁大师的第一反应是求助,而赵晴雅的反应则是惊喜。 “公主殿下,您为何会在此地啊?”陆离有一些疑惑的询问道。 “哼,本公主去哪里难道还要提前告诉你这个小小的济阴郡守吗?” 看着赵晴雅这副嘟着嘴的俏皮模样,陆离也懒得与她置气,“公主殿下去哪里,当然不需要跟这个小小的郡守汇报了,可是……” “可是什么?”不等陆离把话说完,赵晴雅就已经对着陆离瞪圆了那双大眼睛。 “可是这里是我家啊,殿下就算是贵为公主,您去别人家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告诉主人家一声吗?” “这……” 赵晴雅本来就是下意识的和陆离斗嘴,却没想到竟然被陆离一句话就给怼得哑口无言了。 陆离买下的这处小川河地皮,其实就和皇家的那些黄庄类似,这些都是主人家的私产,所以陆离这么说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哼,本公主能到你的庄子来,那是瞧得起你,怎么,你还想把我赶出去不成?” “公主乃是皇室,我自然是不敢不敬,既然公主殿下大驾光临,那么就让我这个小小的郡守尽一尽地主之谊吧。”说罢,陆离便对着鲁大师打了个眼色。 “公主殿下咱们还是先去屋内歇息歇息吧。” “哼,这还差不多。” 直到陆离将赵晴雅哄走之后,鲁大师这才给他讲了一下赵晴雅到来的始末。 原来是长公主赵凝雪嫌赵晴雅的性子太过跳脱,就想给赵晴雅请一些先生来管束一下。 可是赵晴雅自小就被哥哥给宠爱坏了,她又哪里能够忍受,整日里和那些老学究们学习课业。 可是迫于长公主的威势,她又不敢阳奉阴违,所以她便央求赵广给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把她送去了帝国学宫,也就是陆离为百家学子所建造的那座新学府。 起初赵晴雅还是满肚子不情愿的,可是自从她在一次无意之中,听了一节墨家的格物课以后,自此她便对这格物之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后来她又听说陆离的小川河庄园里,有很多利用格物学原理制造出来的新奇东西,所以她一有闲暇的时间,便会跑到格物院里来,跟随墨家子弟来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图纸。 听完事情的原委,陆离的表情就变得有一些哭笑不得了,“这丫头没给格物院里添什么麻烦吧。” “这倒是没有,只是格物院里的机关器械众多,公主乃是千金之躯,这万一不小心伤到哪里,我可怎么跟东家您交代啊。” 闻言,陆离稍微思索了片刻才说道,“这样吧,她只要不惹祸,就任由她在这里玩闹吧,这件事情我会亲自跟陛下去说的。” “可是她毕竟是公主……” “无妨,我会派人将一些危险的作坊把守住的,其余的作坊就任由她去吧。” 听到陆离都已经这样说了,鲁大师也只能将没有说完的话,重新的咽回到了肚子里。 陆离进门时,赵晴雅正在一张巨大的长桌一旁,捧着几张图纸看得津津有味。 “哎呦,这墨家图纸你也看得懂吗?” “哼,你敢小瞧本公主?” “不敢不敢,公主殿下人美心善,天资聪慧,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女人,我怎么敢瞧不起公主殿下呢。” “少拿你在外面哄姑娘的手段来糊弄本公主,我可不吃你的这一套。”赵晴雅的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嘴角却不自觉的挂起了一抹微笑。 “公主殿下慧眼如炬,我又岂敢诓骗?” “哼,算你会说话,陆离,你自己偷偷跑去兖州作威作福,将京城这么的产业全部扔给了别人,你倒是会躲清闲呀。” “公主这是说得那里的话,我去兖州做郡守那是去为陛下分忧的。”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此言一出,陆离顿时就被石化住了,赵晴雅的语气像极了那些等待情郎的深闺姑娘,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幽怨。 为了掩饰尴尬陆离也只能干咳了两声,“咳咳,那个……那个……这格物院公主殿下以后还是尽量少来吧,这里的作坊不仅不安全,里面还都是一些粗汉子,公主常来的话,恐怕会对您的声誉有损啊。” “要你管,本公主天生丽质还怕这点流言蜚语吗,我告诉你,想做驸马的人能从宫门处排到你的纳川楼,用不着你为我担心。”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殿下说说您的来意吧。” “来意?什么来意?” “鲁大师已经跟我说了,我未回京之前,公主虽然也经常过来,但是却并没有这么频繁,自从我回京之后,公主便每日都会过来一趟,这难道是巧合不成?” 在被陆离窥破心思以后,赵晴雅先是有一些慌乱,不过她随后便冷静了下来,随之她的眼神中,就流露出了几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黯然。 第367章 政治联姻 赵晴雅眼中的黯然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陆离的目光所捕捉到了。 见到赵晴雅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离也不去点破,他只是自顾自的低着头,收拾着桌子上散落的图纸。 “陆离~~” 赵晴雅的声音不大,语气里透露着一股深深的忧伤。 “嗯?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 陆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了这个任性的姑娘。 “年后已经有许多世家向皇兄上奏想要求娶公主了,可是我……我还不想……不想嫁人……” 闻言,陆离先是一愣,随后便想通了赵晴雅眼中忧伤的原由。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主殿下也到了成婚的年龄了,能在这些世家的年轻才俊之中选一位驸马,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我还不想嫁人……” “以陛下对殿下的宠爱,就算你想再拖几年招驸马,想必也是不难的吧?” 陆离是知道赵广对赵晴雅的宠爱的,不然这位平阳公主也不会拖到二十岁还没有招驸马了。 “母后在生下我不久后就离世了,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我才克死了母后。” 陆离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没有去出言安慰些什么。 “由于皇姐平日里都太忙了,从小一直便都是皇兄在陪我玩耍,皇兄事事都会让着我照顾着我,直到他遭遇了许多次暗杀后,就被父王送回了辽东。” “陛下在宫里怎么会……” “那道宫墙是挡不住那些利欲熏心之人的,你喝的水可能有毒,你吃的饭菜也可能有毒,接连那些常年都跟在你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可能向你刺处那致命的一刀。” 赵晴雅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还是打破了陆离对那座皇宫的所有认知。 “既然皇宫都不安全,那么送到辽东岂不是更危险?” “辽东是父皇起兵夺嫡的大本营,那里不仅是父王的根基,更是有着邬先生这位黑衣帝师的照应……” “后来呢。” “后来针对皇兄的暗杀不仅从未断绝过,而且是变本加厉,可是有着邬先生的谋划部署,皇兄总是能够次次的逢凶化吉,直到皇兄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酒色无度的纨绔子弟以后,针对他这个父皇唯一接班人的暗杀,才真正的少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啊。” “皇兄虽然生在皇家,可是他过的太苦了,人人都以为他可以享尽世间荣华,却不知道他在鬼门关上来回徘徊了多少次,直到父王觉得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才将皇兄从辽东重新的接了回来” “没想到陛下当初贵为帝国太子,居然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自皇兄从父皇的手中接手帝国以后,我已经很少能够再看到他笑了,我知道皇兄对我宠爱并没有变,若是我去求他,他肯定还是会像以前那般任由着我任性,可是……可是我同样知道,他只是操心朝政的事情,就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当陆离听赵晴雅说完这番话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位平阳公主变得有一些陌生了。 “那么你来小川河找我的目的是?” “陆离,皇兄一直都跟我说你的智谋,在年轻一辈里无人能及,我想……我想让你帮帮我。” 说话间,赵晴雅的眼眶就已经开始变得有一些微微泛红了,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了。 “这乃是皇族和世家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郡守如何能够帮得上你?” 陆离知道这可能是皇族和世家的一场政治联姻,这种事情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掺和进去。 “是啊,这种事情你就算是智谋无双,又能够有什么办法呢……” 说罢,赵晴雅便垂下了头,脸上滑落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打湿了,她手中的那一摞图纸。 陆离本想着安慰她几句的,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安慰姑娘的经验。 “其实你早晚也是要嫁人的,比起那些只能遵从父母之命的寻常人家女子,殿下能在这些年轻俊杰之中,挑一个合乎心意的,倒也是还不错的。” 这已经是陆离挖空心思想出来的宽慰之语,赵晴雅却仿若未闻,只是坐在那里止不住的流着眼泪。 陆离没有再去安慰些什么,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赵晴雅。 过了许久之后,赵晴雅的情绪才逐渐的平复了下来,“若是我真能够任由着心意挑选一个,我今日便不会来找你了。” 赵晴雅的此言一出,顿时就引起了陆离的兴趣,“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虽然这次向皇兄上奏的世家有很多,但是在这些世家之中,只有李家才是要求娶我的那一族,其余的世家不过被李家拉来向皇兄施压的罢了。” “李家?哪个李家?” “帝国中能让皇兄所忌惮的李家还能有哪一个,就是那个陇右李氏。” “陇右李氏,李渊……”在听到陇右李氏的那一刻,陆离突然愣住了。 “你认识李氏族长?” 在得到赵晴雅的确认后,记忆便如同潮水一样涌进了陆离脑海。 对于李渊这个名字,陆离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听王汐瑶在逃亡的路上说起的。 李渊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换命灯传闻,曾经一手酿造了仓河谷的惨案,致使镇北侯和三万象甲军全军覆没。 随后李渊为了斩草除根,更是指使姻亲中延家之子延庆,在琴川城外坑杀了镇北侯的旧部魏开山。 “李渊,李渊,李渊……” 陆离在将这个名字呢喃了几遍后,他的双目已经渐渐的变得有一些猩红了。 看出陆离的异常,赵晴雅赶紧走过去晃了晃他的胳膊,可是陆离就像中邪了一样一动不动。 “陆离,陆离,陆离……你怎么了……” 直到赵晴雅又呼唤了几声后,陆离这才慢慢的收回了意识。 “皇家不能与李氏联姻,这件事我会帮你的。”陆离的语气无比坚定,却是并没有去解释任何的原因。 第368章 尽力而为 陆离态度的前后转变,使得赵晴雅有一点猝不及防。 最初陆离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到后来却变成了不惜代价的态度,这让赵晴雅感觉有一些愕然。 “你……你为什么决定要帮我?你要怎么帮我?” “殿下无需多想,陛下待我不薄,我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跳进火坑呢。” 赵晴雅听出了陆离是在敷衍,她很聪明,就算自己很好奇,却并没有继续往下去追问些什么。 “陛下是希望殿下下嫁去李家的吧。”见赵晴雅不再追问,陆离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 “不然殿下也不会如此为难了吧。” “看来皇兄说的不错,陆离,你是真的才智过人。” “看来我没有猜错咯?” “虽然皇兄没有找我说过,但是我能看来,他是想让皇家与陇右李氏联姻的,皇兄的公主都还小,只有我这个先皇公主是最为合适的。” “我知道陛下向来是痛恨那些门阀世家的,这一次为何会主动向他们示好,莫非是秦州的局势有变不成?” 闻言,赵晴雅摇了摇头,对于这些朝政之事,她向来是不怎么关心的。 “我只是在一次无意之中听皇兄和皇姐说过,他说帝国西路军想要震慑住秦王的大军,只能暂时依靠陇右李氏的帮助,不然西路军对上秦州军胜算不大。” “陛下这也是无奈之举啊,李氏乃是陇西豪族,其家族势力并不弱于那些帝国藩王,有了李家的帮助,确实可以让朝廷多出来不少的胜算。” “若是委屈我一人,能换来帝国的西部安定,我……我可以委身……” “殿下的大义令人钦佩,只是此等做法与前朝向草原人和亲又有何异?如果一个帝国的安定,要靠着皇家向外送公主来换取,这就等于是抽掉了帝国男人的脊梁,如果殿下信得过我,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吧。” 陆离说这些话乃是真心的,虽然他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想插手皇族和世家之间的联姻,但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他就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赵广,用送出一位公主来委曲求全了。 “你真的要帮我?陆离,谢谢你……” 陆离的话就像是有一种魔力,只是一瞬间,就让赵晴雅的目光中重新焕发了神采。 “我也不瞒殿下,我愿意出手帮忙,有公心也有私心,所以殿下也不必言谢。” 赵晴雅见陆离的次数算不上多,她以前对陆离的了解,多是从赵广那里听来的,虽然赵广对陆离的评价极高,但是她却是从心底里看不上,这个从西北边军来京的小商人的。 这可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的身份相差悬殊所导致的,这也怪不得这位平阳公主目中无人。 这是由这个天下的价值观所决定的,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架构里,除了士族皆蝼蚁早已是一种普世的价值观了。 陆离刚准备端起茶盏润润喉,就见赵晴雅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陆离眼疾手快连忙起身扶住了她。 “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守,哪里能够承受得起公主的大礼。” “以前是我无知了,我不该……不该那般瞧不起边军将士,今天我向你和那些边军将士们在这赔罪了。” “殿下这是说得什么话,那些不过是玩笑之语罢了,我怎么会去当真呢,殿下大义,就算是在边军儿郎中,也少有人能够及得上。” 赵晴雅却摇了摇头道,“我以前一直生活在宫墙里,不知道这世间疾苦,帝国将士们浴血沙场,我不该……” “总是抬着头往上看的人有很多,能像公主这般肯低头向下看的人,却是已经不多了,殿下放心吧,阻止陇右李氏求亲之事,我定然会尽力而为的。” 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几乎同龄的男人,却让赵晴雅心里泛起了一种难以言明的信任,这种安全感让她感觉到有一些莫名其妙。 直到赵晴雅坐上马车离开的时候,她的神情都还有一些恍惚。 她此刻还并没有意识到,当一个女人陷入到绝望时,突然出现一位英雄拉了她一把,这意味着些什么。 当赵晴雅从恍惚中回神的时候,她的双颊已经染满了红晕,她捧着自己略微发烫的脸颊,脑海里已经全部都是陆离那副挥之不去的模样了。 …… 目送着赵晴雅离去,陆离还没等舒一口气,鲁大师便找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到鲁大师的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离的心中就是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能把鲁大师这种不通人情世故之人,逼出这副模样的事情,定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东家,您要的那批送往济阴军的甲胄,怕是没有办法按时送到了。” 此言一出,陆离便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小川河如今的原料充足,是不可能完不成那些盔甲的。 既然鲁大师这样说了,那么问题必然不会是出现在原材料上。 “是后山那台墨家神器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任何东西出现问题陆离都能接受,唯独这台墨家神器不能出现任何问题,这可是陆离打造新军装备的重中之重。 “东家勿要担心,问题不是出在墨家神器上,而是后山的瀑布水量不足了。” 鲁大师的话别人兴许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陆离却立刻就明白了问题的原因。 “是水车的动力出现了问题?” “东家所言不错,正是水车的动力出现了问题。” 这架墨家神器虽然制作的巧夺天工,却是不能够自行运转的,这架神器的所有动力源,都是来自于外接入水流中的水车。 墨家神器和水车之间是通过一些复杂的齿轮作为连接的,由水流带动水车,再由水车转动齿轮,这样一来,便能把源源不断的动力,传递到神器的内部了,神器也就能够工作了。 换句话说神器工作效率的快慢,完全取决于水车转速的快慢,也就是水流速度的快慢。 第369章 水流枯竭 最早的墨家神器是由坚固的木材来作为齿轮的,由于木材的强度太低又容易损坏,所以齿轮并不能够承受得住水车太快的转速,因此水车只能够放在一些比较平稳的河道里驱动。 后来在鲁大师的建议下,陆离就将整台神器的大部分零部件,全部都换成了铜制品了,为此陆离甚至特意去了一趟鬼市,收购了一大批的铜矿石。 所以现在墨家神器不但机身的强度更高,也能够承受得住更大的水车转速了。 为了充分发挥这台神器的潜能,陆离在很早以前,就将这台神器搬移进了后山,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这里有一条水流湍急的瀑布。 瀑布的水位落差刚好能够带给水车更快的转速,这也就意味着这台墨家神器能够运转的更快,效率也更高了。 可是此刻鲁大师却说后山瀑布的水流出现了问题,这怎么能让陆离不担忧。 不说重新找一条瀑布容易与否,单单是将这部铜制的神器迁移过去,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更何况这么大的动静,又该如何的保密呢。 “现在后山的状况如何了?” “装备的产量已经不足之前的三成了……” “……” “河道上游的水量极其不稳定,就算是我们已经在上游修坝蓄水,这仍旧不是什么长远之计。” “墨家可有什么好办法?” “墨家神器所需要的动力源极为庞大,这不是人力可以驱动的,若是水流不行,那么我们只能靠风力了。” “风力?” “对,就是风力,东家可见过街上孩童们玩耍的风车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修建几座大型的风车,来补充水车的动力?” “不错,这是如今墨家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两者虽然能够互相补充,却终究不是什么长远之计。” “这两者结合难道还不能够解决动力源的问题吗?” “这风车虽好却也难以缓解燃眉之急,先不说打造风车所需要消耗的时间,就算风车造成后,我们也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这风可不是说刮就能刮的。” 陆离的脑海中虽然记忆着许多的知识,但是对于改变自然之力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人力的范畴。 就在陆离苦思未果之际,他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小火炉上烧开的那壶热水。 沸腾的热水正在壶内不住的翻滚,壶盖被烧开的水汽顶得上下开合。 看到这一幕后,陆离仿佛被唤醒了一些尘封的记忆。 只是这部分记忆有一些太过模糊了,一时间只能让他捕捉到一些零星的头绪。 陆离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把铁壶看了许久,随后他便起身径直的走了过去。 他先是随手拿了一块抹布垫在了壶盖上,随之便将手给压了上去。 虽然铁壶的壶嘴处并没有被封住,但是陆离还是感觉到了一股股水汽的力量,正在不断的从壶内传了出来。 陆离的力量虽然极大,但是却无法抗衡这股水汽的力量,不多会儿,抹布就被铁壶的温度给烫透了,他直到快被烫伤了,这才将手从壶盖上给收了回来。 面对陆离这副怪异的举动,鲁大师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却并没有去打扰陆离。 直到陆离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他的嘴角也泛出了一丝笑意。 “鲁大师,你觉得咱们用这把铁壶来作为动力源如何?” “铁壶?”闻言,鲁大师先是一愣,随后他便一脸不解的看向了那把壶。 “铁壶……铁壶……壶盖?!东家的意思是说用水汽顶开壶盖的原理,来推动齿轮的转动吗?” 想通的这一关节,鲁大师显得有一些异常的兴奋,不过他仅仅是激动了片刻后,就露出了疑虑的神情。 “这个水汽的力量足够驱动那么繁琐的齿轮运行吗?” “我们去找一把密闭的铁壶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还未等陆离把话说完,鲁大师就已经急匆匆的跑出了门,看得陆离在他身后不住的摇头。 “你也就多亏没有身处在官场啊。”陆离喃喃道。 鲁大师离去的时间很久,当他再次折返回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又多出来了两个人,这两人正是他的那两名师兄弟卫戍和夏疆。 此时这师兄弟三人,已经将心中激动之情,全部都挂在脸上了,三人一路小跑的就进了屋门。 直到来到屋内站定后,鲁大师才有一些气喘吁吁的说道,“东家,真乃神人也,这区区的水汽之力,居然能够顶开着千斤巨石,只要用此原理将水汽和齿轮连接起来,这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动力源了!” 初听到水汽可以顶开千斤巨石,陆离也是很吃惊的,他虽然刚刚才感受过了水汽的力量,但是却没想到这股力量居然能有如此之大。 “那么用此法是否可以替代水车之力?” “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要如何才能将水汽之力转化出来,我还需要和二位师弟商讨一下。” “此事乃是我小川河的头等大事,三位一定要尽快完善此物,拜托了……”说罢,陆离便郑重其事的对着三人行了一礼。 “东家这是做什么,当初若无东家的收留,我们这些人恐怕还在带着墨家子弟,四处做着泥瓦匠谋生呢。” “是啊东家,是您不吝重金才保全了我墨家一脉,这才能让我们将我墨家先贤的智慧重现于世,若说谢,应当是我等谢谢东家才是。” “墨家的格物之学,才是真正的经世济民之学,这里的一切就拜托给三位了。” “定然不负东家所托!” “我只能为你们这三位机关术大师提供一个思路了,剩下的东西,就需要三位墨家大师带领墨家子弟去实践了。” “东家的想法天马行空,遇到您乃是我墨家之幸啊。” 想到遇见陆离之前的惨状,师兄弟三人都有一些恍然隔世之感。 陆离之所以会给墨家之人如此高的礼遇,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格物之学所能够产生的生产力。 人力有穷,物力无穷,这绝不是一句墨家杜撰出来的虚言而已。 第370章 农家来客 三天后,纳川楼。 今天陆离准备在这里宴请了一桌特殊的客人,这些人非官非商,却是让陆离显得极为的重视。 “大哥,人到了。” “请他们上来吧。” 片刻后,房间内就走进来了七八个人,这些人双手粗糙,皮肤黝黑,全部都是一副正常的农民打扮。 “拜见陆大人。”一进门,这一行人便齐齐的跪地向着陆离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诸位皆是我陆离请来的贵客,大家能来便已经是给我面子了,坐吧。” 见到陆离如此的客气,这些人脸上的不安神色也随之褪去了几分。 只不过他们的衣着实在是太过简陋了,在看过纳川楼里的豪华装饰之后,就算陆离已经说了让他们入座,这些人也只是互相看了几眼,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落座。 “诸位别拘束,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在我这里只要能把活干好就行,至于其他的,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在听出了陆离的诚意后,这七八个人才犹豫着挪步来到了桌边。 只是当他们看到各自身后,这些油亮到反光的椅子时,这些人就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坐吧,这些家具装饰的价值,还不及诸位本事的万一。” “陆大人,您派人将我们找来,是有何事要吩咐我们去做?我们只不过是会点在地里刨食的本事,怕是也帮不上大人什么忙呀。” 说话的人虽然也是一副庄稼汉的打扮,但是他的目光却不似普通庄稼汉眼中的那般浑浊,反而是隐隐的透露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你就是田胜吧。” “回大人的话,小人正是田胜。”此时他的心中尽是忐忑,就连屁股下的椅子也只是坐的一半。 “诸位皆是农家的佼佼者,大可不必如此的妄自菲薄。” 这群人正是诸子百家之中农家一派,这一派尊神农为师,信奉以农为国之本的主张。 在百家学派之中,一直以来都是以农家的人数最多。 这一派的信徒可以说是遍及天下,但是同时他们又是百家学派中,地位最为低下的一派。 “大人过誉了,现在这天下之中哪里还有什么农家,农家的传承早在几百年前就断了香火。” 说这话的时候,田胜的眼中透露着些许的黯然,可就是为了找到这几乎已经销声匿迹的一派,陆离甚至早在半年之前,就开始派章邯组织人手去寻找了。 “帝国以农为本,这天下有着千千万万的耕耘百姓,他们哪一个不是农家的香火延续?” 田胜虽然是当今的农家魁首,但是他其实也早就断了复兴农家的念想。 “陆大人不必宽慰吾等,这耕地之法人人都会,哪里还需要一个衰败的农家来指手画脚。” “若是真如你所说的这般,我又何必要大费周折的将诸位请来呢?” “那陆大人的意思是?” “同样的地,农家打理出来的庄稼,就会比普通人种的产量高,这就是你们的本事。” “可是……” “诸位无论是选种育苗,还是观测天时节气的本事,都不是寻常人能够及得上的,我这次不惜重金将诸位寻到,是有一件大事想要托付。” “能得陆大人如此礼遇,说实话我们是不该推辞的,只是我们除了这点从事农业的小手段,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入得了大人的法眼。” “我要的便是你们对这农事的精通之法。” “大人难道是需要我们为您种地不成?”田胜试探性的问道。 “不错,正是种地!” “这……” “诸位还请放心,我陆离派人将你们从各地寻来,绝不是为了消遣各位,只要你们农家能答应日后为我所用,我便会助你们农家重续香火。” “重续香火……重续香火……陆大人是准备如何来帮助我们农家?” “农家信徒遍及天下,我会首先帮助农家来正名。” “如何正名?” “诸位可听闻过帝国学宫吗?” “当然听说过,那是陛下为了传播百家之学而修建的学宫,只是我农家没有资格……” “以后帝国学宫里就会有农家的一席之地,自此农家便能在学宫里传道授业,同时学宫也会成为天下各地农家子弟的交流之地,诸位难道就不想农家在各位手中重现辉煌吗?” “陆大人不是在与我等说笑吧?我们农家之人当真可以去那帝国学宫里传道授课吗?” “诸位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去外面打听打听我纳川楼的信誉,我陆离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 “那么陆大人具体想让我们做些什么呢?” “种地。” “种地?” “不错,就是种地,我这里有一些特殊的种子,我希望能借助农家之力,将其培育出来。” 说罢,陆离便让人送进来了四个棉布口袋,“诸位先看一下吧,这就是我想诸位帮我培育的东西。” 当初陆离一行人离开大雪山的时候,总共带走了六只口袋。 而这六只口袋中只有两只装的是一些金饼子,其余的四只口袋里装的,全部都是陆离从大雪山中,搜罗到的一些种子了。 陆离随手的打开了一只布袋,然后就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这些倒出来的种子,全部都是由一些小布袋封装好的。 在陆离的话说完后,这农家一行人就围拢到了桌旁,然后就在陆离的示意下,小心翼翼的翻看起了,这些小布袋中的种子。 在将这些种子全部仔细看完之后,众人纷纷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大人,我们农家世代都与种子和土地打交道,可是这些种子里面的任何一种,我们都无法辨识。” “这就是我找大家过来的原因了,这些种子全部都不是帝国之物,但是我想拜托农家诸位,将这些种子给培育出来。” “这……” “不瞒各位,我也不知道这些种子到底能够种出何物,不过我知道的是,这些种子之中只要能够成活一两种,便是能够造福天下之事。” “大人既然都不知道这些种子是些什么东西,为何就敢断言这些种子可以造福万民?”听出了陆离话语中的前后矛盾之处,田胜没有忍住的质疑道。 其实陆离也不敢笃定这些种子就一定会有价值,他的信心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猜测。 第371章 内鬼 当初陆离在放弃金饼装种子的时候,他曾在那位黑衣老僧的脸上,看到过一丝赞许的笑意。 也正是这一幕,才让陆离认定了这些种子的价值,不过这一切,他却是不能对着田胜这一行人去说的。 “这些种子都是我花费重金所得,而在座的诸位又皆是农家的翘楚,若是说这天下间还有谁人能将它们培育出来,除却在座农家诸位,我陆离已经想不出别人了。” “既然陆大人已经这样说了,我田胜愿意带着农家子弟一试,但是这事情成功与否,还请大人能……” “哎~,田头领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能够带领着农家子弟过来相助,我已经是很感激了,日后农家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纳川楼一定会尽力满足。” “这撒种育苗只需要气候合适,再加上有块地就行,只是……” “田头领这是有什么难处?” “说难处倒是也算不上,只是我农家子弟散落在天下各地,若是要将他们召集起来,这钱财……” 说到这里的时候,田胜微微的有一些尴尬,毕竟这张嘴要钱之事,还是比较让人难以启齿的。 看到田胜这副扭捏的模样,陆离又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所以他当即就安抚道,“这寻人之事,田头领尽管放手去做,无须担心银钱上的问题,稍后我便会给你一笔银子。” “谢过大人。”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再喊我大人了。” “这怎么能行,官民……” “无妨,你们以后就随我纳川楼的称呼喊我一声东家吧,对了,你刚刚说你们农家子弟散落在天下各处,那么让他们出来为我做事,会不会有人不愿意背井离乡。” “这……” “这样吧,凡是愿意过来的农家子弟,田头领可以让他们把妻儿老小全部都带来,以后让他们只管撒种育苗,家人由纳川楼替他们养着。” 自古至今,官吏们驱使百姓不是威逼就是诓骗,能够像陆离这般处处替农家子弟着想的官员,不说是完全没有,那也是凤毛麟角了。 “能得东家如此礼遇,我们……我们……” “既然你们选择入了我纳川楼,那么就踏实做事就好,我陆离从来不亏欠任何人。” 说罢,陆离就拍了拍手,随后房门就被人打开了,随之便有十几个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不多会儿,房间里的桌子就被无数的珍馐美味给摆满了。 待到菜品上齐后,又进来了八个端着托盘的侍女,不过她们这一次送进来的就不再是什么菜品了,而是八盘沉甸甸的银锭。 “东家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啊。” 这一行人虽说是农家一派,但其实也就是一些整日摆弄庄稼的农民,他们平日里哪里又见到过这么多银钱,不过田胜还是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 “大家就不要推辞了,把诸位找来的仓促,我这里也没有备下什么礼物,大家离京的时候,给家里人买点京城里的特产,全当是我陆离的一番心意了。” 说罢,陆离便起身离开了,给田胜一行人留下了一个商量的空间。 …… 纳川楼后院。 陆离刚一走入门,就看到了章邯已经等候在房子里了。 “大哥。” “事情探查的怎么样了?” 章邯最近一直游走的全国各地,为纳川楼铺设属于他们自己的情报网络。 这一次陆离急召章邯回京,是因为市场上出现了一批不属于皇家工坊的细盐。 “在江南多地确实已经出现了大量的细盐,其品质与朝廷专营的细盐也几乎是一模一样。” “数量如何?” “这些细盐暂时还并没有在市面上大规模的流通,只在一些达官显贵间互相购买。” “千防万防终究是家贼难防啊,这蛛网的内部怕是也不干净了。” “大哥,这件事情还是要早些告诉陛下以作应对啊。” “帝国的情报系统不会比我们的弱,陛下想必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这细盐提炼之法乃是大哥为了充盈国库所献,可万万不能便宜了外人啊。” “若只是内外勾结盗取了一些细盐还好说,怕就怕这细盐提炼之法,也早就被人给泄露了出去。” “这怎么可能呢?皇家的细盐工坊可不是细盐库房,那里向来都是由蛛网暗卫负责看守的,外人根本就进不去啊。” “我不是在怀疑蛛网暗卫的忠诚度,只是这些暗卫曾经虽然都受过严苛的选拔训练,但是他们终究也是人啊,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的,就算他们自身没有弱点,那么他们的妻儿老小呢?” “大哥的意思是有人胁迫了暗卫的家人?” “不错,不然以暗卫对陛下的忠心程度,没有人可以通过利诱而笼络住他们。” “可是这帝国暗卫,向来都是皇家保密程度最高的一支力量,这些人不但身份保密,就连出现时也都是带着黑甲面具,外人又是如何能够探知到他们身份的?” “外人兴许不能,可是他们蛛网的自己人就未必了。” “大哥的意思是暗卫内部有人向外泄密了?” 闻言,陆离沉思了一会才摇了摇头道,“我虽然对蛛网暗卫不太了解,但是暗卫世代都能受到皇族的信任,其忠诚度想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这一切就说不通了啊。” “你可别忘了蛛网不仅仅有一支暗卫,还有一支放在人前的明卫,虽说陛下对暗卫和明卫的态度截然不同,但他们毕竟也是同出一脉,保不齐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曾经的旧识。” “若是真依大哥所言,这倒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明卫之中虽然多是一些权贵子弟,但是他们之中未必就没有人与暗卫们一同训练过。” “如果问题真的出现在明卫身上,那么这件事情怕是就难办了,先不说能不能揪出这个人,就算是找到了他,陛下也未必可以对其下手啊。” “大哥说的不错,若只是一两个人那倒是还好说,就怕此事牵连的人数过多,陛下想要为了朝堂稳定,就只能够选择忍气吞声了。” 第372章 穷怕了的工部 由于地方上土地兼并之风愈演愈烈,再加上士族们土地免税,帝国的税收一直都是连年的递减。 现如今的国库中,一多半的财政收入,都是来自于陆离提供的细盐提取之法。 现在有人动了朝廷的细盐生意,这无异于是在刨帝国的根基了。 “这盗取细盐提炼之法,已经是在动摇帝国的根基了,陛下应该不会再去容忍他们了。” 放在从前陆离兴许还不敢如此的言之凿凿,但是如今那位传闻中的黑衣帝师已经重新返京了,他相信那位曾经能令小儿止啼的老人,绝不会对此事不了了之的。 “朝廷这也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如今帝国内忧外患皆至,居然还有人在为了一己私利,如此的不顾大局。” “这些人奢靡的太平日子过久了,眼中只剩下了利益,他们是绝不会相信,这个庞大的帝国会有倒下的那一天的。” “我不明白,他们已经坐拥着普通百姓们几十代人,都无法企及的财富了,为什么还会这般的不满足呢?” 章邯是边关康定城的土着居民,他当初选择从军也不过是为了吃上一口饱饭而已,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些权贵们的贪欲的。 “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他们又怎么会去在乎别人的死活呢。” “那么他们就不怕边关兵败,草原人会杀进来抢夺他们的家业吗?” “这些权贵们想的恐怕是,就算是打仗了,也是帝国的将士们挡在前面拼杀,先死将士,再死百姓,最后才能轮得到他们,这些人又都是自诩为智谋无双,他们恐怕早就为自己留好了退路了吧。” “若是帝国倾覆,他们又哪里来得退路?!”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就算将来有一天,草原人入主了中原,他们想要统治如此广袤的疆域,也依然只能选择依靠这些世家,我猜他们大概就是这样想的吧。” 刚刚还在愤愤不平的章邯,他在听完陆离的这番话后,顿时就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他虽然不愿意去相信陆离的猜想,但是他又觉得陆离所说的话,可能就是真相,因为真相从来都是难以让人接受的。 “好啦,多想无益,我们现在只能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 陆离看出了章邯的情绪波动,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大哥我没事,这件事情我会派人盯住的。” 闻言,陆离只是点了点头。 ……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陆离一直都在运作大运河的修建之事。 虽然这件事情早已经在大朝会上定下了修建方案,但仍然是阻力不断。 毕竟大运河这块肥肉就算是再大,也终究是无法做到雨露均沾的,这其中意见最大的一方,就当属于朝廷的工部了。 朝廷六部之中,工部一直都是排名在最末流的一部。 工部虽然掌管着全国的工程营造事项,但是却并没有多大的参政之权。 说白了工部就是一个干脏活累活的衙门,一直以来都是六部之中地位最低的一部,但是工部衙门的油水却并不小。 工部官员们的油水不但不小,反而可能是六部之中最大的,这其中的原因便是工部所掌控的工程营造了。 工程营造向来就是一门暴利的生意,更何况这还是由朝廷官员们所主导的。 工部官员们不但可以从工程造价上做文章,还可以从偷工减料中来获取不菲的收益,至于说那些做着泥瓦活的劳力,他们不过是一些普通百姓而已。 古语有云,穷不和富斗,民不和官斗,所以那些干活的百姓,在工部的手中只不过是一些可以随意拿捏的劳力罢了。 在官员的眼中,朝廷不向地方上征发徭役,已经是对百姓们天大的恩赐了,更何况工部还是会象征性的给点工钱的。 由于帝国财政的连年亏空,工部已经许久没有接手过什么像样的大工程了,别说什么宫殿建造了,就连一些修路挖渠的活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在很多工部官员的眼中,他们的家中早已经是揭不开锅了,他们平日里干着朝廷中最脏最累的活,还不太受人待见,这让他们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大运河这块肥肉从嘴边轻易的溜走。 可是大朝会上,赵广已经依照着陆离的分配方案,将大运河的利益给全部分配完了,唯独留下工部官员们什么都没捞着,这让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工部虽然在朝政上没有多大的话语权,但是工部手中却掌握着一项其余五部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千千万万的工匠。 在帝国之中工匠的地位虽说算不上高,可是这建造殿宇、修河筑坝的事情却离不开了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让工部尚书谭信在此事上做起了文章。 这段时间里工部外派出去的官员们,不断的利用手中掌握的工匠们,对各地负责承建运河的人进行着刁难。 由于这些承建了运河的士族们,早已将运河修建之事给摊派了出去,所以他们压根就不再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而那些负责具体挖造运河的小家族,就只能默默的忍受着工部官员的剥削了,无奈之下,赵广只能又将陆离给召进了皇宫议事。 …… 御书房。 赵广正对着各地送上来的修建进度眉头紧皱,就在这时,刘谦踱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陛下,陆大人到了。” “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但凡是陆离入宫,你直接就给朕带进来就是了。” 赵广可以这么说,但是刘谦却不敢这样去做。 这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这万一因为坏了规矩而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大内总管可不一定有陆离那么大的面子,能让赵广可以不惜代价的去死保。 第373章 釜底抽薪 当刘谦走出房门的时候,陆离正等候在原地,悠闲的观看着庭院中的景色。 “伯爷,请吧。” 就当陆离准备跟随着刘谦进门时,刘谦却突然放慢了脚步低声道,“伯爷,工部谭尚书刚刚离开。” 闻言,陆离并未停步,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聪明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参见陛下。” “免礼,坐吧。” “谢过陛下。” 通过刘谦的提示,陆离已经大体猜到赵广喊自己入宫的原因了。 “你先看看这些折子吧,这都是最近各地呈报上来的运河进度,若是按照折子里面表述进展,这大运河没有个三五年是无法完工了,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朝廷白拿俸禄养着他们了!” “陛下切莫动怒,这修建运河并非朝夕之功。” “呼。~~~”赵广闭目长呼了一口气才平复了情绪。 “这朝廷里偌大的工部,居然连监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一群废物!” 赵广是知道这其中原由的,只不过他并没有办法去解决罢了。 “这运河的承建之事,既然朝廷已经分给了那些沿途士族来办,此时朝廷怕是没办法去过多的干预了。” “那依你看此事应该怎么办?你若是能解决此事,朕就免了谭信,让你来做这个工部尚书!” 陆离知道赵广这是在说气话,所以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任谁来统领工部,也都是无法解决的。” “那你的意思是?” “陛下,此事非谭尚书一人的原因,无论谁来做这个工部尚书,在各地做实事的,终究还是那些外派在各地的官吏,除非陛下能够将他们全都给换了。” “……” “国库连年亏空,帝国已经许久都没有大兴过土木了,整个工部在这些官员们的眼中,说是一个清水衙门也都不为过,据臣所知,这些年以来,许多工部的官员们为了敛财,都在驱使着手中的匠人们,为私人修建着宅院,更有甚者,都已经把手伸向了帝国的兵械坊,此种局面下,陛下觉得仅仅更换一个工部尚书有用吗?” 赵广知道陆离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一时间还无法权衡出这件事情的得失。 “你的意思是……” “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听闻陆离此言,赵广没忍住连眼皮都跟着抖动了几下。 “陆离,你可知道裁换掉整个工部,朝廷要担负多大的风险吗?” “陛下想要根除工部积弊,为此一条路可以选择。” 赵广虽然很认同陆离的观点,但是他在沉思后还是否决了这个方案,原因无他,任凭赵广是一国之君,他也不能任性妄为,动了整个工部,朝堂中必定生乱。 “若是父皇在世时,兴许会采纳你的谏言,如今的帝国风雨飘摇,朝堂中已经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官员变动了。” “臣知道陛下的顾虑,要肃清工部的弊病,未必就要去动那些工部的官员。” “不动工部的官员,如何能够消除工部的弊病?” “其实陛下大可以不必理会那些在朝的工部官员,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是真正在外做事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 “陛下只需要去架空那些在朝的工部官员即可。” “哦?你和朕详细说说如何个架空?” “陛下只需要去裁换掉工部的底层官吏,然后再找一个心腹,将这些新换上来的人,牢牢的掌控在手里就可以了,如此一来,不但整顿工部的阻力会减小很多,又能让工部的官员们彻底丧失掉对底层官吏的掌控。” “妙啊!”闻言,赵广先是兴奋的拍了一下巴掌,不过他在稍思之后便又开始犯了难。 “此等釜底抽薪之法虽好,但是你让朕如何能在短时间之内,寻找到那么多的合适人手呢?” “陛下是不是忘了,今年的科举选士还没开始呢?臣所建造的帝国学宫中,可是有着千千万万的百家学子呢。” 任用帝国学宫中的百家学子,确实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不过这些学子,赵广是要有大用的,他有一点舍不得将人才全部去填补工部的窟窿。 “学子们求学不易,若是将他们全部都外派监工,这科举还如何能够进行得下去……” “臣知道陛下是要将他们留有大用,只是这件事情,完全没必要去用那些学子中的翘楚,只需要招募他们之中那些落榜的学子即可。” “好好好!如此甚好!此乃是一箭双雕之法,不但可以为朝廷留下那些有才之士,同时还能够让落榜的学子外派出去历练一番,若是他们之中有办差得力者,朕甚至可以破例将其提拔。” “陛下英明。” “你小子就别拍朕的马屁了,朕若是真的英明,还能任由你在这里献策吗?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赵广爽朗的笑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刘谦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这才是陛下的忠臣良相啊。”刘谦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了一句。 “去,给陛下烫壶好酒备着吧,一会里面谈完了正事,说不准陛下就想要小酌几口了。” 刘谦揣测完赵广的心意后,当即就吩咐手下的小太监们去准备好酒了。 “有了这套班底以后,只要运河之事完工,陛下便可以对那些在朝的工部官员们,进行大刀阔斧的换血了。” “不错!只要那些学宫里的学子能够将差事办好,就能堵住那些朝堂百官们的嘴了。” “那臣就在这里提前恭贺陛下了。”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总是没个正型。” “陆离,你今天又帮了朕一个大忙啊,依朕看你这济阴郡守之职……” “陛下,眼下这朝堂角力不过是帝国的内耗而已,而草原人的兵锋才是帝国的真正威胁。” 陆离知道赵广是想让自己留在京城,来帮他出谋划策,不过他没等赵广把话说完,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第374章 提亲 见到陆离的态度如此坚决,赵广也只能随了他的心愿,任由陆离继续当这个济阴郡守了。 “既然如此,你回去后便好好把济阴郡给治理好吧。” “谢过陛下成全。”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谢朕了,你在北地为中原守住这最后一道关卡,是朕该替这中原百姓们谢谢你才是。” “陛下言重了。” “晴雅是不是去找过你了。”陆离刚准备起身告退,就听到赵广在身后说道。 对于赵广能够知道这件事情,陆离倒是并没有感觉有什么意外,“公主殿下她……”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若是这丫头当真不愿意成婚,朕也不会勉强她的。” 陆离知道这是赵广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他在帝国中得罪的势力已经太多了。 若是再招惹到陇右李氏这种庞然大物,赵广怕就算自己是一国之君,到时候也无法再顶住压力将其保下了。 “秦王大军虎视眈眈,陛下想要如何应对陇右李氏的求亲呢?” “我楚汉帝国自立国以来,就从来没有拿女人求和的先例,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赵广说话的语气很平淡,目光中却透露了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西境虽然有桓老将军统领的西路军镇守,但是梁州匪首毕竟还未被剿灭,若是此刻再对上秦州的叛军,西路军怕是会凶多吉少啊。” 这般浅显的道理,赵广如何能够不明白,梁州民变虽说是短暂的消停了,但是乱民大军只是退往了山林,并没有伤到元气。 十几万乱民大军,再加上秦王的十万精锐,仅凭八万西路军的战力确实是胜算不大。 陇右李氏正是看懂了这一点,才会在这个时候来与皇家联姻,来向皇族获取最大的利益。 对于普通士族来说,娶了公主是一种家族荣耀,但是对于像陇右李氏这种顶级世家而言,一个帝国公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可以用来博弈的筹码而已。 “朕也知道西境的局势不容乐观,所以朕打算将你为朝廷操练的三万新军,全部派往梁州增援。” “陛下万万不可!这三万新军是用来拱卫京师城防的,若是将他们全部派往西境增援,皇城的安危怎么办?” “如今帝国的多数藩王们,都已经被朝廷收取了兵权,这京城的防御暂时无碍。” “这削藩之事并非朝夕之功,即便那些藩王们已经同意移居京城,难保他们的封地中,不会有人对朝廷不满,如果京城中年没了这三万新军的威慑,一旦藩王的旧部们私下勾结,朝廷拿什么来抵御他们的作乱?” 赵广并非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让他拿一个最疼爱的妹妹,去换取西境的短暂安宁,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去说服自己的。 自古世人皆说皇家无亲情,而到了赵广这里却成了个例外。 他将亲情看得很重,重到他不惜用京城的安危,来拒绝陇右李氏的趁火打劫。 “陆离,你会用陆大勇的安危来交换一个拜将封侯的机会吗?” “不会。”这个答案陆离甚至都没有片刻个考虑,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那你觉得朕应该拿晴雅来换取西境的安定吗?” 闻言,陆离沉默许久才说道,“陛下的决定在许多的官员们眼中,兴许不是一个明君该有的选择,但是又有谁不愿意,效忠一位能够如此顾念亲情的君王呢。”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少在这里给朕灌迷魂汤,在将来的史书中,保不齐就会给朕一个昏君的骂名了。” “所有的言官们都可以说陛下的不好,但是公主殿下不会,这天下的百姓们也不会,陛下整肃朝纲,兴科举,修运河,外据强敌,内平藩王,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有哪一件不是流芳千古的壮举,陛下的功过是非,还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后世的史书自会给陛下一个公正的评价。” “陆离啊陆离,你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朕整顿吏治,他们说朕过于苛刻,兴科举,他们说朕不尊孔圣,修运河,他们说朕劳民伤财,平藩王,他们说朕不念亲情……” “陛下不必往心里去,这都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在向陛下施压,他们心中所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这些人又怎么会在乎帝国的兴衰呢。” “今晚你就别回去了,留在宫中陪朕喝几杯吧,朕已经很久没有跟你畅饮了。” “陛下有这个雅兴,臣自当奉陪到底。” “哈哈哈哈哈哈……好,看朕今晚不把你喝趴下。” …… 定国公府。 就当陇右李氏向皇家求娶公主之际,国公府也收到了一份提亲,左相秦玄凌次子秦寒,求娶国公府千金赵晴雅。 像秦玄凌这等文人相国,本该是看不上李山河这等武将世家的。 可是他却抵不过儿子秦寒的央求,只能满心不情愿的替儿子登门试探国公府的口风了。 “像秦相这等文人,向来都不屑与我等武夫为伍,这今天是吹得哪股风,居然把当朝相国给吹来了。” 大堂内,李山河笑眯眯的看着秦玄凌讽刺道。 若是换做平时秦玄凌早就翻脸了,可是今天他毕竟是有求于人,所以也只能忍耐了下来。 李山河看到秦玄凌因为吃瘪而抽动的嘴角,笑得也就更加得意了。 “国公爷虽已解甲归田多年,但这话里的杀气可不减当年啊。” 这两人分别作为文武两派官员们,在朝堂上的主心骨,他们之间的关系向来就不怎么融洽。 面对秦玄凌突然的登门拜访,李山河肯定是要抓住机会奚落一番的。 “哼!你秦相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我是个粗人,听不懂你们文人肚子里的弯弯绕,你秦相有什么话不妨就直说。” “国公爷不要这么大的火气,老夫今天特意的登门拜访,国公府总该给我上杯茶吧。” “哼,来人呐上茶,可别叫人家说咱们国公府失了礼数。” 第375章 犹豫 李山河虽然不知道秦玄凌登门是为了什么事。 但是他却能猜得出来,能让这位左相不惜折了面子,也要亲自登门拜访的事情,定然不会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国公爷不要这么大的火气,你我之间只是政见不合,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秦相可曾听说过何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看来国公爷对老夫的误会颇深啊,其实朝堂上的很多事情,很多都不是老夫的本意。” “哦?那还请秦相解释解释什么叫作不是你的本意?难道是有人拿着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去做的不成?” “唉~~~虽然并没有人拿刀逼着老夫去做,但是帝国时局却逼着老夫只能那么去做啊。” “这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秦相不愧是文臣之首,帝国能有今天之祸,你秦相可是功不可没啊。” 听着李山河的奚落,秦玄凌并没有动怒,一来他今天是为了儿子秦寒上门提亲的,二来他了解李山河的秉性,他不会去和一个武夫在这种问题上争论什么。 “那国公爷可知道当年先帝为何会任我为相吗?” “……” 李山河不否认秦玄凌的能力,但是他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其实并不是老夫的才能有多大……” 李山河本以为秦玄凌会自吹自擂一番的,却没想到他居然会一上来就先否定了自己的能力。 “国公爷不必惊讶,老夫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们读书人说话虚伪,实则这乃是老夫的真心话啊。” “我只是没想到叱咤朝堂的秦相,也会有如此谦虚的一面而已。” 面对李山河的调侃,秦玄凌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门阀崛起,皇权势微,先帝启用老夫为相,不过是看中了我秦家的根基薄弱而已。”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从秦相的口中听到如此交心之语,难得,难得……” “呵呵,我秦家原本也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扶持老夫也不过是为了制衡那些世家罢了。” “怎么,你这是在对先帝心怀不满吗?” “非也非也,无论先帝当初的动机如何,老夫都是心怀感激的,毕竟这一国的相位,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够坐上来的。”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先帝对我秦家有知遇之恩,那我便不能辜负了先帝的嘱托,世人皆说我秦玄凌结党营私,可是又有几人知道老夫不过是在集结力量,来制衡那些上层的门阀世家罢了……” 闻言,李山河只是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并没有再继续出言讥讽这位秦相。 因为他知道,无论秦玄凌的这番话是真是假,这些年以来,他的朋党确实对那些门阀世家形成了一定的牵制。 “说说吧,今日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位相国大人亲自屈尊登门?” 李山河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哈哈哈哈,国公爷不愧是统兵之人,说话就是痛快,那么老夫也就不绕圈子了,我今日前来正是为犬子秦寒向国公府提亲的。” “提亲?”李山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秦玄凌此行的目的,居然会是想要与国公府结亲而来的。 “晴鸢那丫头自小便与犬子相识,如今她已年过二十,也到该嫁人的年纪了,若是国公爷不弃,你我两家结个姻亲如何?也算是成全了小儿秦寒的爱慕之心。” 秦玄凌这话说的算是委婉了,现如今女子十五六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像李晴鸢这种年过二十还未嫁人的,不说是没有,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若不是看中李晴鸢背后的家世,秦玄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秦寒的哀求的。 “秦相也知道,我李山河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虽说这女子嫁人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在我国公府中,老夫还是要问一下小女的想法的,这样吧,秦府的提亲,我会待为转达,若当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我便成全了这桩美事。” “好!若是我秦家能与国公府结亲,朝堂之中便是文武同心,以后何愁帝国不兴?!” 女子婚配向来都是由父母做主,秦玄凌知道李山河这是缓兵之计。 所以他才故意抛出了自己的诱饵,他想要用两家联姻的益处,来诱使李山河能够同意这桩婚事。 其实按照常理而言,李、秦两家联姻对双方都是有益无害的。 两家虽然分别是朝堂上的文武之首,但是比起那些传承和几百年的门阀世家来说,终究是差了几分底蕴的。 若是两家能够通过联姻来同进同退,这无异于是让各自的家族都向前迈进了一步,而这一步足以抹平他们与那些顶级世家之间的差距了。 这也是李山河明知道李晴鸢倾心陆离,也没有当面拒绝的原因。 他虽然是一位父亲,但是他也同样是一位族长,作为一族之长,他就不能够仅凭自己的喜好而断送家族的前途。 在送走了秦玄凌之后,李山河独自在大堂内端坐了良久。 如果拿陆离和秦寒来比较,他当然是更看好陆离的,即便陆离此时的底蕴还远远的不如秦府。 可是李山河已经从陆离那里知道了这小子的想法,他在明白了陆离的心思以后,他就不敢再把宝贝闺女推进那个火坑了。 若是有朝一日北蛮人真的大举南下,一旦陆离选择了死战不退,依照李晴鸢的性子势必会陪他一同死守,每每想到这里,李山河都只能无奈的长叹。 如今有了秦玄凌的提亲,李山河的心中难免就有了动摇,倒不是说他只顾利益,而不顾女儿的幸福,只是让女儿嫁给秦寒,也未必就不是一门好的亲事。 这门亲事不但是门当户对,除去陆离不比,秦寒也算是京城中屈指可数的年轻俊杰了。 单凭秦寒能靠着功劳而做到蛛网千户,就能说明他并不是那种只会依靠家世的纨绔子弟了。 更何况李山河也知道,这小子从小就对自己女儿有意思,想必过门之后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当然了,这一切他最终还是要问过了李晴鸢才能定夺。 第376章 吐露心意 夜里,李山河以夫人思念为由,让次子李景明将李晴鸢喊回了家中相聚。 由于这段时间里,市面上出现了大量来历不明的细盐,使得李晴鸢经营的细盐生意备受冲击。 为了调查出这批细盐的来路,她已经住在皇家盐铺中,多日都未曾回家了。 李山河本想着在李晴鸢到家后,就问问她的意见的,可是在见到女儿的第一眼时,他就被李晴鸢的状态给吓坏了。 此时的李晴鸢面色疲惫,身体更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消瘦了一圈,这也让李山河将秦府提亲的事情,暂时的抛到了脑后。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这才离家几日啊,为何……为何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在看到宝贝女儿的第一眼,李山河甚至都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爹我没事,最近细盐工坊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只是这几天没怎么睡好而已。” “你说你一个女儿家家的,何必要去抛头露面的操持生意呢。” “哎呀,人家喜欢经营生意嘛。” “哼,都怪陆离那个小兔崽子!要是因为细盐的生意把你给累病了,看我不打断那小子的狗腿。” 面对女儿的撒娇,李山河是毫无抵抗力的,他只能把怒火转嫁到陆离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了。 他可不管陆离当初是主动怂恿,还是被动帮忙,毕竟这带兵之人谁又愿意跟人讲道理呢。 “哎呀,爹我真的没事,我只是留守盐铺居中调度而已,那些需要四处奔走的累活,都是各铺的掌柜们在操持着。” “还说自己没事,你自己看看你这脸色……” 不等李山河把话说完,李晴鸢已经撒着娇挽住了他的胳膊。 李山河也只能把满肚子的唠叨,重新给咽回到了肚子里。 “以后可不许这么劳累了,不然爹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去经营盐铺生意了。” “知道啦,知道啦。” “你呀你……”话说到最后,李山河也只能宠溺又无奈的由着这个宝贝闺女了。 有了李晴鸢这副疲惫的模样在前,饭桌上李山河也就没有去提及秦府提亲的事情,夫妻二人只是一个劲的为女儿夹着菜。 …… 晚饭后,国公府后院的凉亭处,李晴鸢正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的二哥李景明。 “说说吧,父亲让你把我喊回家是为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知道……” “爹向来心里就藏不住事情,你看他吃饭时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哼,你当我傻呀?” “小妹,你还是等到明日亲自去问父亲吧。” “你还是不是我二哥了,怎么,现在就连你也要瞒着我吗?” “不不不,不是我要瞒你,主要是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啊。” “哼,你到底说不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把你去青楼喝酒,管我要钱的事情告诉爹去,看他打不打你。” “这……这……这……小妹啊,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是我喝多了,被别人搀扶过去的,不然我怎么会忘记带银子呢,你说是不是呀?” “我不管,你去跟爹解释吧,看他信不信你。” “好好好,怕了你了,下午秦相亲自来我们家登门提亲了。” “提亲?!”闻言,李晴鸢的大眼睛不禁又睁大了几分,她甚至都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是秦寒那小子想要娶你,便让秦相前来向父亲提亲了。” 刚一听到秦寒的名字,李晴鸢的眉头就开始皱了起来。 “小妹啊,二哥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秦寒这个人吧,其实能力还是不错的,他……” “知道我不喜欢你还提!他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更清楚,那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阴狠小人!” 李景明本来是想着帮忙劝说几句,但是看到李晴鸢这副愤恨的模样,他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 “爹同意了?!”此刻,这是李晴鸢最关心的问题。 “父亲倒是没拒绝,也没同意,说是要问问你的想法以后,再给秦府答复。” “我~不~同~意~,让秦家就死了这份心吧!”李晴鸢一字一顿的说道。 看到李晴鸢这副坚决的模样,李景明也很识趣的没有再去火上浇油。 过了许久,待到李晴鸢的情绪发泄完了以后,他才轻声道,“是因为陆离吧……” “啊?” 李晴鸢本想着拿二哥当一回出气包的,但是在听到陆离的名字时,她突然僵住了,随后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就被一抹红霞染满了脸颊。 “二哥,你瞎说什么呢。” 看到妹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李景明很想笑,却又不敢当着李晴鸢的面直接笑出来,这差点让他憋出了内伤。 “难道是二哥猜错了不成?要知道这京城之中,能比秦寒更为出色的才俊可没有几个,我数来数去,能配得上我家宝贝小妹的人,除了这个姓陆的小子,可就真的再无其他了。” “二哥~~你瞎说什么呢,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 眼见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猜透了,李晴鸢只能再一次的用出了撒娇这一招绝技。 “真的只是朋友吗?我小妹这般的国色天香,那小子除非是眼瞎了,才会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吧,咦,不对啊……” “什么不对?” “他若是真的不觊觎你的美色,又怎么会去求陛下,把这日进斗金的细盐生意,交由你来打理呢?这明显就说不通啊。” 就在李景明对着眼前这个小妹故意调侃时,李晴鸢的眼神却突然黯淡了下来,随之她脸上娇羞的红霞,也开始渐渐褪去了。 看到李晴鸢的异常,李景明的心中,顿时就升起了一种猜测,随后便脱口而出道,“该……该不会是你喜欢那小子吧?!” 李景明本以为以李晴鸢的性格会矢口否认,却没想到自家的小妹居然倔强的点了点头。 那意思分明是在说,本姑娘就是喜欢他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这一幕让李景明接下来的话,全部都卡在喉咙中,惊讶的久久都没能合上嘴巴。 第377章 父子夜谈 在得知了李晴鸢的心意后,李景明也就很识趣的,没有再去提及秦家提亲之事,而是把话题引向了陆离。 “小妹,你也知道咱们李家和其他的官宦世家并不一样,父亲又一向疼爱你,肯定是不会阻拦你的亲事的,只是这个陆离……你真的想好了吗?” “二哥是觉得他配不上我,还是我配不上他?” “以咱们国公府的家世,再加上小妹的天资和容貌,又怎么会有你配不上的人呢。” “哦?那二哥就是觉得他配不上我喽?” “那倒不是,以那小子在京城里折腾出来的动静来看,就算是那些出身于豪族世家的同龄人,也没有几个能与他相比的,只是他……” 话说到了这里的时候,李景明突然顿了顿,而李晴鸢连忙追问道,“可是什么?” 在看到了李景明脸上的那一抹狡黠后,李晴鸢才知道二哥是在故意逗自己的,瞬间气的腮帮子鼓了起来。 “哼,爱说不说!”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依我看呐,你看中那个姓陆的小子,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是无可挑剔,只是他招惹的势力未免也太多了,就算是他有陛下庇佑,也难保不会有人在背后针对于他,我们国公府虽然不怕受其牵连,但是小妹你呢?你们将来可是要生活在一起的,父亲、母亲又怎么会放心把你嫁到那种危机四伏环境里呢?” “二哥你说什么呢,谁说人家要嫁给他啦。” “好好好,都听你的,无论你怎么选择,二哥都会支持你的。” “这还差不多,你们就别操心我的事情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好多天都没有睡好了,二哥你也早些歇息吧,我走啦。” 说罢,李晴鸢就朝着二哥做了一个鬼脸,转身朝着闺房走去了。 …… “那丫头都跟你说什么了?” 当李景明来到书房时,父亲李山河和大哥李承基,已经坐在房中饮茶了,一见到他跨入房门,李山河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询问了一句。 “父亲,大哥,其实我不说你们也应该能猜得到啊,小妹倾心的一直是那个姓陆的小子,我估计这秦家的提亲没戏,除非父亲肯违背小妹的意愿去强迫于她。” “果然如此啊,我早看出了晴鸢那丫头对那小子有意思,唉~~~本想着由着他们还能成全一段佳话,可惜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山河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神中尽是遗憾之色。 “父亲为何要叹息啊,咱们国公府又不看重那小子的家世,您若是想要成全他们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看到李山河这般神情,李承基有一些疑惑的问道。 “我李山河杀伐果断,戎马一生,能使我犹豫的事情并不算多,恰好此事便是一件。” “父亲的意思莫非是那姓陆的小子不同意这门亲事不成?” 李承基在脑海里想过很多原因,唯独没有想过问题会出在陆离的身上。 在他看来自家妹子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配陆离那样一个根基浅薄之人,都是绰绰有余的。 “倒不是那小子有意拒绝。” “既然他并未拒绝,父亲为何还会这般为难呢?” “这小子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家国未定,何以为家,我本以为这只是一句戏言,但在上一次我见过他之后,我便彻底的信了,因为那小子的目光透出来的是一种死志啊,他日若是北方有变,我相信他是会死守济阴城的,你们说我怎么敢让晴鸢去嫁给他?” “身以许国,再难许卿……世上当真还有这种人吗?” “别人兴许没有,但是那小子我却是捉摸不透,以他的志向,若是生在君臣一心的王朝,必然能为帝国开疆拓土杀出一番功业,可是如今他却只能在这济阴一郡之地中,为帝国缝缝补补了,读书人讲的生不逢时,说的可能就是他这种人了吧。” “父亲,您可是很少会给别人这么高的评价的,莫非是真的相中这个女婿了吗?” “若是他肯放弃现如今的这些事,我倒是真想要将他拉入李家打磨一番的,你们兄弟二人如今都不在军中任职,我们李家还真是缺一个,能在军队里说得上话的人物。” “当年先帝将您从南境统帅位置上换下来,就是忌惮于咱们李家在军队中的影响力,若是真将小妹嫁于陆离,这对咱们国公府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好事,那小子自己豢养了一支私军,他日若是全部拉去济阴军,那必然就是一方诸侯,咱们与他结亲,势必会引起陛下的猜忌啊。” “呵呵,你兄弟二人多虑了,为父虽然只是一介武夫,但还是有着几分的相人之能的,咱们这位陛下的才能兴许会不及先帝,但是胸襟却是先帝无法比拟的,不然他也就不会对陆离这样一个不安分的人宠信有加了。” “可是……” “好啦,我知道你们对先帝免去我南军统帅之职心存不满,其实这件事情也怪不得先帝,当初先帝虽然夺嫡成功,却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李家虽是中立势力,但总归是有被人拉拢的风险,换做是我处在那个位置上,也不会任由一个不受掌控的人,来统领帝国三十万南军的,总得来说,先帝还是待我们李家不薄的,不但没有对我们李家进行打压,反而是给予了你们二人不低的官职,这件事儿咱们还是要感念先帝的恩情的。” “我们并非是记恨先帝,只是在替父亲鸣不平而已,若是当初南军有父亲坐镇,南疆诸国恐怕早就被父亲率军给荡平了!” “是啊父亲,大哥说的对,若是帝国此时没有南疆诸敌牵扯,朝廷此刻大可以抽调南军北上平乱,区区北蛮五族又安敢犯我帝国疆域!” 闻言,李山河倒是没有再去反驳这兄弟二人,他只是起身走到门外,看向了静谧的夜空。 看着漫天的繁星,李山河的思绪,仿佛又被带回了那些驰骋疆场的岁月,他虽然总说自己已经释怀了,但是他又怎么会真的甘心呢。 第378章 躺枪 当年南疆诸国联合犯边时,帝国正处于齐王赵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期。 各方势力都在保存实力以待时变,国内根本无法征召大军赴南平乱。 为了稳住南疆的局势,齐王赵炯便借顺元帝的名义,将李山河从北境召回,委任为了南军统帅。 李山河的军职虽然被破格提升,但是他的兵权却不增反降,反而成为了一个光杆大帅。 朝廷不但没有交给他一兵一卒,反而就连粮饷之事,也全部交由他这个南军统帅,自己想办法解决。 起初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他这个新任南境统帅的笑话,然而他们却不曾想到,李山河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就招募了近十五万大军,稳定住了南疆的局势。 李山河的这一壮举,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后来在多方势力的打探下,他们才得知了这其中的隐情。 原来这十五万大军中,有超过一半的兵源,是来自于帝国各地的囚徒。 现在这支威震南疆的帝国南军,就是由这些囚徒为班底组建出来的。 当时帝国的南疆局势十分严峻,就连战死士卒的尸体,都没有时间掩埋。 面对此等恶劣的形势,能够愿意跟随李山河从军的囚徒,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李山河就是带着这样一支军队踏上了赴南之路。 没有粮饷他就带着人向沿途的乡绅们借,当然了,他虽然说是借,其实压根也没有打算去归还。 起初很多大族们还敢联合当地乡绅们一起抵制,可是后来当他们得知了这支大军的底细后,所有人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乖乖的把家中的存粮送了出来。 瓷器不和瓦罐碰的道理,他们比谁都要清楚,有钱有势的人尤为怕死,毕竟谁又愿意去招惹这样一群囚徒呢。 当然李山河借粮还是很有分寸的,他按照这些乡绅的家底,给每一户人家都限定了数额。 这样一来,就算是那些乡绅们心中不情愿,也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就这样,李山河一路借粮,一路招募吃不上饭的流民,待到他行军至南疆时,他的手中已经有足足十五万大军之众了。 李山河就是带着这样一支,连地方军都不如的囚徒军,打退了南疆诸国的联军。 在天武帝夺嫡继位之后,李山河凭借着朝廷的支持,彻底的将南境局势给攻守易型了,他曾经更是一度打的南疆诸国纳贡求和。 可惜就当他在帝国南境操练出三十万大军,准备一举荡平南疆的时候,朝廷却突然将他从南军统帅的位置上给撤换了下来。 据民间传闻,朝廷为了将李山河从南疆召回,天武帝甚至同时调遣了辽东军和西路军齐聚京师,这才敢给李山河送去了调任的圣旨。 直到李山河带领着两个儿子出现在京城的那一刻,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当然了,天武帝虽然在重压之下削去了李山河的兵权,却并没有干出那种卸磨杀驴之事,反而是对李家的功劳,大肆的封赏了一番。 不仅李山河得到了一个世袭罔替的公爵之位,就连他的次子李景明也被朝廷封为了侯爵。 这样一来,当他的长子李承基继任国公之后,李家兄弟便是帝国之中少有的一门两爵位了,而且还打破了文官不可身负爵位出仕为官的帝国祖制。 其实李山河心里很清楚,天武帝对他们李家已经算是不薄了,若是当时朝廷真的放任他率军打下南疆,那么可能就不仅仅是功高震主那么简单了。 他很清楚自己那群部下们的性格,如果真的被帝国南军拿下南疆之地,到时候南境既有着充足的粮食供给,又有着三十万虎狼之师在手,就算是李山河忠心于朝廷,恐怕也会被众人拱卫着黄袍加身了。 手握重兵不反即死,这并不是一句戏言而已,当将领手中的兵权足以威胁到朝廷时,统兵将领往往就会变得身不由己了。 这支大军的意志早已经不能由大军统帅一言而决了,更何况这还是一支由流民和囚徒为班底组建的大军,谁又能指望他们对朝廷有多大的忠诚度呢。 凝视着深邃的夜空良久,李山河这才逐渐的收回了思绪,随即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这个笑容恐怕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亲,秦相那边我们怎么回复呢?”直到李山河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李承基这才试探性的问道。 “既然晴鸢这丫头心有所属,那么明日你便去回了秦府吧。” “这……” “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这秦府提亲之事乃是秦相亲自登门,若是由我去回绝会不会有些不妥啊。” “无妨,秦玄凌这个老狐狸向来是只在乎利益,从来不计较虚礼,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将他得罪,你去了就说,日后他秦家若是有人愿意从军,我会帮他照看一二的。” 李山河是极少向人许诺的,所以他的承诺向来是分量不轻的。 他之所以会这样做,只不过是想为两个儿子日后避免掉一些麻烦而已,毕竟秦玄凌的势力在文官集团中,是有着极大的话语权的。 …… 次日。 当李承基从秦府中离开后,秦寒就将房间内的东西全都砸了。 他从小便是在众星捧月的环境长大的,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哪里受到过这种挫折,更何况这次还是他苦求父亲,亲自登门提得亲。 随着那些精美的瓷器接二连三的应声而碎,秦寒的母亲只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这个小儿子。 “寒儿,天涯何处无芳草呀,以咱们秦府的家世,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你又何必非要娶李家那个丫头呀,那李家虽为国公,也不过是个武勋世家而已,这般武人世家调教出来的闺女,怎么能配得上咱们秦府这种书香门第呢,儿啊,你这般模样,为娘看着心疼啊……” 听着秦母的劝说,秦寒置若罔闻,直到他将木架上的最后一只瓷瓶打碎,这才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阴狠,一言不发,他知道随着秦府提亲被拒之事传扬出去,以后在京城中,他便再也没有脸去继续纠缠李晴鸢了。 秦寒虽然没有去记恨国公府,但是却将这笔账全部都记到了陆离的头上。 第379章 秦家的谋划 就当秦寒在考虑着该如何报复陆离的时候,秦玄凌已经踱步来到了房门外。 “你们全都下去吧。”秦玄凌的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充满了不容置疑。 闻言,那些还在收拾屋子的下人们,立刻就停下了手头上的活,接着便低着头快速的退出了房间。 “你也先回房吧,我有一些事情,要和他单独说说。” 待到下人们离去以后,秦玄凌又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夫人。 秦母虽然很担心儿子,却也不敢出言去违逆秦玄凌的意思,她只能担忧的又看了一眼秦寒,这才擦干眼角默默的退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秦玄凌这才走进了屋子,此时的屋子中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之外静得可怕。 秦玄凌来到椅子前,随脚踢开了一块破碎的瓷片,这才缓缓的坐了下来。 直到府中的下人为这父子二人送来了两杯茶,秦寒都一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怎么,这点小挫折就受不了了吗?” 秦玄凌的语气很平淡,也正是这种平淡,反而激起了秦寒心中的怒火。 “我堂堂相府二公子,我有哪一点配不上他们李家的闺女,我不甘心,不甘心!” “……” 看着秦寒这副愤怒的模样,秦玄凌只是低头轻抿了一口茶盏,并没有安慰或者是训斥。 “父亲!我自幼便是和晴鸢一起长大,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您说我有哪一点,是比不上那个西北来的小边卒的?!一年前他刚入京的时候,甚至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此等蝼蚁一般的小人物,为何……为何就能将我给比下去!” 听着秦寒愤怒的咆哮,秦玄凌一语不发,任凭着他发泄着怒火,直到秦寒的眼神中恢复了清明,他才开口道,“你的成长经历太过顺风顺水了,若是你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日后还何谈建功立业?” “如果让外人知道,晴鸢是因为那个姓陆的小子才拒绝的秦府,我以后还怎么在京城中做人。” “你是因为觉得丢人,才会如此得愤怒吗?” “丢人的人何止我秦寒,那是咱们整个秦府啊!父亲的面子……” 不等秦寒把话说完,秦玄凌已经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你记住了,脸面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要靠自己去挣的。” “就算是被打脸也轮不到那个姓陆……” 这一次不等秦寒继续咆哮,秦玄凌已经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秦寒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他捂住了半边脸颊,满脸的不可置信。 “以后我秦家在这文官一道上有你大哥继承,过些时日你便辞去蛛网的职务,去往军中历练一番吧。” “父亲,我……” “你当真以为细盐外泄之事,你们做的天衣无缝吗?” 此言一出,秦寒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他有一些惊恐的试探着问道,“细盐之事我做的十分隐秘,就连暗卫的人也被孩儿给瞒了过去,父亲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 “你记住了,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我能查到,那么别人也自然能够查得到。” 此时秦寒已经顾不上被拒亲之事,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件事情,有没有被蛛网暗卫给查到。 “父亲……” “你先告诉我,我们秦家早已是位极人臣,你为什么还要跑去和淮王世子合作?” “这……” 秦寒本想着找个理由敷衍几句,但是在迎上秦玄凌那副锐利的目光后,他也只能乖乖的说了实话。 “父亲,孩儿并非是为了细盐的利润,我只是觉得帝国的乱象已现,我们秦家不应该把所有的筹码,全部都压在皇室的身上。” “哦?你详细说说。”直到听到此话,秦玄凌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孩儿是觉得这淮王府既然能在这次的削藩之中保全了实力,那么咱们秦家就不该放过这条退路,若是能通过细盐之事,来搭上淮王府的关系,那么日后这层关系,必然对我们秦家大有裨益,同时也能让我们秦家有了更多的选择余地。” 听到秦寒这一番解释之后,秦玄凌脸上的最后一丝阴霾,也终于全部散去了。 “为父本以为你只是为了一些钱财,才去与淮王世子合作的,没想到你居然能够想到这一层利害关系,难得,难得啊。” “父亲的意思是,您赞同我这一次与淮王府的交易了?” “赞同?呵呵,你能想到这一点固然是好的,可惜你终归是阅历太浅,你们当真以为将一些知情之人灭口之后,这件事情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吗?” “父亲是说此事已经败露了吗?这不可能啊……” “你们以为拿住几个暗卫的家人为要挟,就能让他们乖乖的闭紧嘴巴顶罪吗?你可知道蛛网暗卫和你们明卫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还请父亲教诲。” “蛛网明卫充其量算作是陛下的特殊侍卫,而暗卫却是陛下的死士!你们以为仅凭拿住他们的家人,就能够让他们乖乖就范吗?天真!” “孩儿知错了。” “多亏你们做事小心,没有在那几个暗卫面前露了相,不然为父就算是想帮你们遮掩,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在见到他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被父亲一语道破后,秦寒只感觉一阵的后怕。 他在稍定了思绪后,才问道,“父亲是如何得知我与淮王世子的事情的。” “想不通吗?”秦玄凌没有作答,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秦寒。 秦寒刚想说自己想不出原因,却突然被脑海中一个大胆的想法给震惊住了。 “父亲,您……您莫非和淮王府早有来往?”秦寒试探性的问道。 “还不算是太过愚笨,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就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剩下的事情我会帮你善后的。” “是我思虑欠妥了,还请父亲责罚。” 看到秦寒这副认错的态度后,秦玄凌还是比较欣慰的。 他并没有再去训斥秦寒什么,而是无奈的说道,“你在辞去蛛网的差事后,就去南疆从军吧,那边的事情我会提前帮你安排好的。” “南疆?” 在听到父亲要把自己送去南疆从军后,秦寒顿时又变得急躁了起来。 “细盐之事关乎国本,就算是陛下不去追究,那位黑衣帝师也不会就此罢手的,不必多言,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刚好也能去南军之中历练一番。” 第380章 淮王府的反击 在看到秦玄凌的态度后,秦寒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商谈的余地了,于是他也只能无奈的点头应下了。 “一切全凭父亲做主。” “失去一个女人,换你一份军中前途,这件事情倒也不亏。” 秦寒虽然并不想去南疆边地吃苦,但是他想到能躲开京城中的嘲讽,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抗拒了。 …… 皇家别院。 当一名蛛网暗卫将细盐情报送到时,邬鸿漪正躺在一张摇椅上闭目养神,而摇椅的两侧则各站着一名其貌不扬的侍女。 不等这名暗卫走到邬鸿漪身旁十步的距离,一名侍女已经跨前一步挡在了他们中间。 暗卫也很懂规矩,他立刻就停步,躬身递出了密报,“先生,事情都查清楚了。” 老人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这名暗卫还是只敢小心翼翼的捧着密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递上来吧。” 直到听到邬鸿漪发话,侍女才从暗卫的手中接过了密报。 密报的内容并不算长,邬鸿漪只是大略的扫过几眼,就已经获悉了密信的全部内容。 “江南细盐全部是来自于淮王封地?这件事查探清楚了吗?” “回禀先生,此事千真万确,我们先是安排了几个兄弟混进了运盐的商队,然后一路跟随着商队回了荆州,为了弄清楚这些细盐,到底是不是出自于淮王的地盘,我们折进去了不少的兄弟。” 说到这里时,这名蛛网暗卫的眼中出现了几丝黯然,他们虽然是皇室豢养的密谍死士,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将此番阵亡暗卫的名单整理一下呈上来吧,稍后我会亲自去向陛下请功的。” 闻言,这名暗卫的神情便是一愣,暗卫之人从来都是被人当做成工具使用的,从前哪有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这其中也包括了他们自己。 这些人从小就被人收拢在一起秘密训练,他们信奉的唯一信条就是效忠皇帝。 如今突然有人把他们当人看了,这让这名已经被洗脑的密谍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谢过先生。” “下去好好休息吧。” 看到这名密谍的反应后,邬鸿漪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触动。 从前的黑衣帝师可不会如此的心软,在这一刻邬鸿漪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有一些老了。 …… 御书房。 当邬鸿漪跨入房门时,赵广正伏案皱眉批阅着日常的政务。 “参见陛下。” “师公快请坐,是不是细盐的事情有眉目了?” “不错,老夫此番入宫正是要向陛下汇报此事。” “到底是谁在细盐之事上做的手脚?!” 一听到事情有结果了,赵广的情绪立马就变得激动了起来,他此时恨不得将这个细盐外泄之人给碎尸万段。 这也不怪赵广会如此愤怒,要知道此时的帝国财政全靠着细盐一项收入在维系着。 帝国此时又正逢多事之秋,到处都要用银子,动了细盐无异于是在刨楚汉帝国的根基,这怎么能令赵广不愤怒。 “蛛网已经查探清楚了,江南的细盐全部都是来源于荆州。” “荆州?是淮王?!不愧是天下闻名的贤王啊,不愧是朕的好王叔啊。” 赵广在反反复复的握拳数次,才强自压下了胸中翻腾的怒火。 “在他能提前洞察朕欲削藩之时,朕便知道他会包藏祸心,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帝国的细盐之事,给朝廷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啊,是朕轻敌了……” “陛下不必自责,此事也不全是陛下的过错,这件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仅凭淮王在京城中收买的力量,还不足以悄无声息的绕开暗卫的盯防,此事一定是朝廷内部出了问题,而且此人的官职一定不低。” “平日里他们要为自己的家族争取利益,朕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妥协,可令朕没想到的是,如今他们居然敢如此的不顾大局,他们难道就不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吗?!” “这件事情老夫定然会一查到底,不过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住江南的细盐泛滥。” “好在他们暂时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大肆交易,多派些人手去盯死了荆州对外的商道,就算是不能杜绝荆州的细盐流出,也要增加他们的运送成本!” “此法虽好,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陛下还需下旨严办私卖细盐,如此方可震慑江南的士族豪绅。” “这些办法都只能是缓兵之计,要想根除后患,朕的这位淮王叔不能留了。” “陛下难道想要对淮王用兵?!此事万万不可啊。” “若淮王仅仅是为了抗拒削藩保全封地,那么朕就暂且由他去了,只可惜他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不除去这位帝国贤王,帝国腹地必然生乱,若是朝廷对北用兵之时,淮王趁机再生祸乱,朝廷必将会腹背受敌。” “据打入到荆州的蛛网密谍汇报,淮王手中至少有不下于五万人的精兵,再加上荆襄九郡的城高墙厚,只要淮王坚守不出,那要用多少儿郎的尸体,才能填平那些城池下的护城河啊,还请陛下三思……” “师公,您说的朕都明白,可是不除去荆州这块顽疾,朝廷始终都会被荆州所牵制。” “城中的三万新军是万万动不得的,一旦陛下将他们派出京城,陛下将再无军队来震慑那些宵小之辈了,淮王府虽然已经图穷匕见,但是以老夫想来,在帝国局势明朗前,赵旬定然不敢轻举妄动,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老夫派遣刺客先去试上一试吧。” 闻言,赵光在思忖了良久后,才无奈的点了点头,虽然刺杀成功的希望渺茫,但是此时显然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在邬鸿漪离去后,赵广突然大口大口的咳嗽了起来,待到刘谦进门伺候时,他口中咳出的血渍已经染红了手帕。 刘谦刚想要惊慌的叫喊,就被赵广用一个锐利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有些事情并不是赵广不想去循序渐进的处理,只是因为他知道,留给他为皇子铺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已经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在流逝,所以他的情绪也越来越不容易受控制了。 第381章 病危 在邬鸿漪离开以后,赵广就开始了咳嗽不止。 不多会儿,蛛网的大头目赵拓,就被一封密诏给传进了宫中,随后皇宫之中便多出了许多的暗卫。 接下来皇宫便对外传出了消息,称陛下受先帝托梦,明日要停朝一次斋戒祭祖。 按理说停朝这种事情,放在任何皇帝在位时期,都算不上是什么新鲜事,可是唯独出现在赵广身上,就显得不那么寻常了。 因为赵广自登基以来,无论是大事小情,都从来没有停过任何一次大朝会,哪怕是有时候身体欠佳,他都会坚持着每日上朝。 可是这一次宫中居然用祭祖这种蹩脚的理由,来对外搪塞,这顿时就引起了百官们的好奇。 这也不怪百官们胡乱猜测,实在是这个理由确实足够荒唐。 而宫中之所以会传出这样一个理由来,那只是因为赵广还未来得及给刘谦交代完,便昏死了过去。 而这个对外搪塞的理由,则是由霍皇后和刘谦在无奈之下一起商议出来的。 停朝之后,百官们起初虽然有所疑惑,但是还并没有十分在意。 直到赵广一连五天都没有露面,百官们才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先是有言官不断的上奏,称国不可一日无君,催促赵广早日复朝。 在这些奏书石沉大海以后,便是一些重臣们开始联合起来,一同要求觐见陛下。 只可惜任凭百官们如何猜测或者施压,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见到赵广。 就这样,小皇帝一消失便是半个月的时间,而宫中则是始终对外宣称,皇帝在进行祭祖祈福,不能被外人打扰。 在此期间,陆离也听闻了消息,去往了一趟皇宫。 他的待遇虽然比百官们要好一些,但也只是被刘谦给礼貌的劝了回去,并没有见到赵广的面。 …… 皇宫寝宫。 房间内门窗紧闭,水雾蒸腾,到处都散发着一股药材的味道。 赵广正躺在一张被帷幔包裹严实的镂空木床上昏迷不醒,八名太医日夜轮守,赵拓则是守在床边抱刀而立。 整座寝宫中压抑的可怕,除了药罐的沸腾声,就只能听到时不时传来的木炭爆碎声了。 木床的下方点着炭火,炭火上面架着六只沸腾药罐,药材正在不断的被煮成蒸汽,沿着镂空的木床涌入帷幔中。 这已经是赵广昏迷的第十天了,这些天里赵广曾数次的命悬一线,太医们用尽了宫中的天材地宝,才堪堪保住了他的一线生机。 起初太医们还能为赵广灌服汤药,到后来赵广已经咽不下任何的汤药了。 最终还是蛛网寻访到了一位民间的郎中,才想出了用药气蒸腾救治的法子,这才为赵广再一次吊住了命。 此刻寝宫的外殿之中同样聚集着不少人,霍皇后正抱着太子赵秀啼哭不止。 长公主赵凝雪端坐在主位神色疲惫,平阳公主赵晴雅则是双目通红,紧紧的依偎着自己的长姐。 除去赵广的这些亲眷以外,外殿之中还有两人,一个是大内总管刘谦,另一个人则是黑衣帝师邬鸿漪。 一张书案旁,刘谦正捧着玉玺站在一旁,书案上正摆放着一张传位的圣旨,圣旨的内容早就草拟好了,只差没有加盖玉玺大印了。 此时,若是内殿里传出来赵广咽气的消息,刘谦便会在众人的监督下,将玉玺大印盖到圣旨上,而十二岁的太子赵秀,便会成为楚汉帝国的新一任君主了。 整座寝宫中无人言语,沉闷的气氛令人窒息,所有人都在祈祷着赵广的苏醒。 …… 在赵广停朝的这段时间里,京城中的流言已经满天飞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民间那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小皇帝是被一名妖道蛊惑,痴迷上了长生之道。 也有人说他是因为同室操戈被恶灵缠身,最离谱的猜测是,小皇帝搜罗到了一名妩媚绝色的女子纵欲过度,被酒色给掏空了身子后,一病不起了。 在京城里的各大茶楼酒肆中,这些人一个个讲得那是有鼻子有眼的,煞有其事。 再加上京城中的百姓们,本来就喜欢吹嘘闲扯侃大山,他们描述的那是一个绘声绘色,就仿佛是自己亲眼见到了一般。 就在京城中流言四起之时,自从城内飞驰出的信使也是络绎不绝,这些快马出了朝歌城后,就四散而去了,他们正以最快的速度,将京城里的消息送往了全国各地。 …… 在分配完大运河这块蛋糕后,陆离本是要返回济阴郡去的,可是现在宫里的情况不明,他也只能暂且停留在了京城。 小川河。 陆离正坐在河边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鱼竿,他根本就无心钓鱼,心里想的全部都是赵广的情况。 这倒不是说他对皇室有多么深的忠诚度,只是因为赵广是他能够得以施展拳脚的最大靠山。 若是赵广在此时出了什么意外,陆离现在做的很多事情就要另做打算了。 “东家,济阴城又发来信件催促您回去主持大局了。” 陆离瞥了一眼崔山手中的信件,并没有伸手接过来。 这已经是这个月里发来的第三封信件了,他就算是不看也都能猜到信里的内容了。 “东家,您若是再不回去,济阴城中恐怕就要生乱子了。” “无妨,城里的存粮还可以应付一段时间,就先让他们折腾一会吧。” 自从赵广在朝堂敲定了向北地士族筹粮之事,户部便开始着手在北地的征粮之事了。 北地士族虽然迫于各方压力,已经在大朝会上同意借调军粮之事,但是他们又怎么会甘心吃下这个哑巴亏呢。 在军粮之事上,他们虽然不敢明着对抗朝廷,但是他们同样也不能让家族的利益受损。 户部前脚收走了多少军粮,他们后脚便要想办法,在百姓们的身上找补了回来,这个办法也很是简单,那就是给粮食涨价。 第382章 消息扩散 帝国北地百姓们在年前便已经处于缺粮的境地了,现在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在这时士族们一旦囤积居奇,粮价的上涨就再也挡不住了。 此时北地的粮价,几乎是一天一个价,有时候这粮价甚至是在上午和下午之间,就能差出近一成的价钱。 无数百姓为吃饱肚子,早已经开始变卖家中的田产来购买粮食了,一时间帝国北地数州皆是流民四起,饿殍遍野。 …… 秦州秦王府。 秦王赵烈正与一众谋士们站在一幅沙盘前,仔细的推演着东进的线路。 就在这时,秦烈的一名亲信急步走了进来,他在向赵烈贴耳私语了几句后,赵烈的眼睛突然就泛起了精芒。 “小皇帝已经半个月没有上朝露面了?消息可靠吗?!” “此事千真万确,因为皇帝休朝之事,百官都已经为此吵翻天了,现在朝歌城中可以说是人心惶惶,所有有门路的官员们都已经在给自己安排退路了。” “此乃是天助秦王殿下啊!”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听闻了京城中传来的消息后,王府中的一众人皆是面露喜色,纷纷向着赵烈恭贺了起来。 这也不怪他们会如此的高兴,要知道秦王府的这些人可是在跟着秦烈造反的。 此时京城中越乱,他们的胜算才能越大,这些人可都是想做那从龙之臣的。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没想到本王在秦州按兵不动,朝廷居然自己就给本王送来的如此大礼,若是此次赵广小儿能够一命呜呼,整个帝国之中还有谁人能够与本王相抗衡!” “如今帝国的藩王已经被朝廷削去了七七八八,金殿上那位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力推的削藩,居然会为王爷做了嫁衣。” “不错!若是此时帝国之中还是藩王割据的局面,本王的大军东进,还真的会有所顾忌,可是现在这些障碍,都已经全部被他自己给剪出了,哈哈哈哈哈,这是天佑我秦军啊!” “那么王爷,咱们的计划是否可以提前启动了?” 由于这个消息来的太过突然,赵烈根本就没有准备,他就算是高兴,但是也没有丧失理智。 他在犹豫了以后才说道,“此事虽然对我们大军东进大为有利,可是也不能因此而过于懈怠,不说挡在我们前方那些桓温统领的西路军,就算是我们的背后也还有着莫北城的边军在牵制,进军之事我们还要好好的筹划一番。” “王爷英明!” “传本王口谕,召集众将议事!” …… 此刻已经接到京城消息的人,可并不只是秦王赵烈这一方势力,离着京城更近的淮王赵旬,也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 只是赵旬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却并没有赵烈那般兴奋,一来是他手中掌握的力量,还并不足以问鼎天下,二来是他在忌惮京城里的那支突然冒出来的新军。 荆州淮王府。 赵旬在散去了议事的众将之后,他的眉头就锁的更深了。 就在刚刚,他帐下的几乎所有将军都在劝说他,可以趁着小皇帝病危奇袭京城,唯独他的首席谋士齐羽,让他务必要耐得住性子。 这倒并不是说齐羽就不想要那拥立之功,只是他看得要比那些武将们更为长远。 “齐先生,依你看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王爷是准备听从众将的意见奇袭京师了吗?”齐羽不答反问道。 “如今我荆州之地,处处都在被朝廷针对封锁着,若是失去这次机会,我们将来也只会被朝廷所蚕食掉,可是奇袭京师,本王此刻也并没有足够的把握啊。” “王爷所虑甚是,先不说我荆州军能否打赢那支京城中突然冒出来的新军,就算是我们当真趁乱夺下了京城,王爷以为以我们那时残存的力量,还能够号令天下各州吗?王爷别忘了,此次逃过朝廷削藩的王爷,可并不只是咱们荆州这一方。” “这些本王如何能够不知啊,赵烈在兵不血刃的拿下秦州后,他的手中现在至少有不下十万人的精兵,据密探来报,秦州可能还藏着一支不下于两万人的异族大军,如此的力量一旦东进中原,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够抗衡的。” “既然王爷已经看清楚了时局,为何还会如此的犹豫?” “先生刚才也提到了京城中的那支新军,那么先生可知道那支新军的战力如何?” “年前京城换防时,他们能以两千人便震慑住玄武营的六千甲士,虽未实战过,但是想来战力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这支新军大约有三万余人,之前无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本王也是费了不少的周折才打探到,这支黑甲军就是由小青山那两营屠灭白虎营的人马扩建而来的。” “王爷的意思是说,这支新军是陛下命那个姓陆的小子秘密操练出来的?” “不错,本王一直都觉得,当初小青山谷底的那场血战,就是那赵广小儿有意默许的,不然仅凭那个西北来的小子,又怎么敢做出这种诛族之事。” “王爷是说,陛下早就对白虎营起了疑心?那么……这支新军难道就是用来防备我们的吗?” “这支新军的装备太过奢华了,他们的人数虽然算不上多,但是却人人都已经武装到了牙齿,本王之所以要破坏朝廷的细盐之事,就是为了断绝朝廷继续募兵的粮饷。” “王爷之所以犹豫,难道是怕错失这次机会,朝廷缓过气来以后,会用这支新军来攻伐我们?” “但愿只是本王多心了,若当真如本王猜测的那样,恐怕朝廷对我荆州的谋划,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既然先生能为本王在京城中埋藏那么多的暗桩,那么朝廷会不会在我们的地盘中,也早已经这样做了呢?” “王爷会不会是多虑了,在削藩之前,我们一直将手中的私军隐藏的极好,陛下才登基堪堪一年的时间,他是如何能够洞悉我们荆州之事的?更何况那时候帝国中藩王割据,他就算是有所怀疑,也不会集中力量来针对我们这一方的。” “那赵广小儿自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可是他的父皇又怎么会不为他的儿子的继位铺路呢……”说到这里的时候,赵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齐羽才知道,眼前这位精于算计的淮王,所忌惮的 并非是龙椅上的那一位,而是那位已经故去的天武帝。 第383章 蠢蠢欲动 太原城。 这座已经被更名为盛乐城的北地雄城,此时已经是鲜卑人的大魏皇都了。 起初城内百姓们还人人自危,可是鲜卑人在攻占太原城后,并没有进行屠杀抢掠,而是就此收了刀。 鲜卑大军入城以后,他们仅仅是将百姓们禁足在家中几日,随后城中的生活便恢复了常态。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城中虽然还留有战争残留的创伤,但是百姓们大体能够做到安居乐业了。 鲜卑人建国后不但没有对太原城的百姓们进行抢掠欺压,反而是用了一种非常平和的方式进行了安抚。 就连那些由草原迁徙而来的鲜卑族人,也都被拓跋珪用严令约束了自己的行为。 除去那些在攻城战中死去亲人的百姓们,其实绝大多数的百姓们,都感觉日子比以前好过了很多。 从前的太原城可以说就是太原王氏的后花园,以太原王氏为首的士族们只管敛财,从来就不管城内百姓们的死活。 而在鲜卑人破城之后,那些以往欺压百姓的士族们,几乎全部都抛下家业南下逃难去了。 由于鲜卑人不善于耕作,拓跋珪在第一时间就采用拓跋嗣的建议,他们在立国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并州的土地向百姓们进行了重新的划分。 鲜卑人的这一举动,不仅是笼络了并州民心,也让那些仇视草原人的百姓们,也都不再那么抗拒鲜卑人的统治了。 由此可以看出,鲜卑人的野心已经远远不是想图谋一州一郡之地那么简单了,他们想要的是天下,整个楚汉帝国的天下。 就当小皇帝病危的消息扩散到北地之时,草原蛮族南下的野心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三天前,当匈奴、氐、羯等几族首领齐聚到盛乐城的时候,一场针对帝国的入侵计划也正式的拉开了帷幕。 …… 大魏皇宫。 这是一座由原本太原刺史府扩建而来的皇宫,此刻正在进行着一场朝会,一场和楚汉帝国一般无二的朝会,就连入朝的官员们也都身穿着中原的官服。 虽然这些官员们大多都是长着异族人的容貌,但是他们入朝时的礼仪规矩,都已经学的有模有样了。 “司州的战时如何了?” 身穿龙袍的拓跋珪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众人,这位曾经粗犷的草原可汗,此时已经浑身散发着一股帝王的威严了。 “回禀父皇,司州战事依然处于僵持的境地,无论我们鲜卑大军如何挑衅,那些中原军队都只敢龟缩在城中坚守不出。” 回话的是拓跋珪的次子拓跋绍,他汇报完战况以后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大哥拓跋嗣,那眼神之中充满了挑衅。 拓跋嗣和拓跋绍乃是拓跋珪最为器重的两个儿子,拓跋嗣善谋,而拓跋绍则是善于骑射。 由于草原人天生崇尚武力,所以拓跋嗣此时虽然贵为大魏太子,但是聚集在拓跋绍身边的草原勇士却比他要多得多。 因此拓跋绍很是看不上自己的这个大哥,他在酒后曾不止一次对自己的部下说过,鲜卑族只有交到他的手上才能更加的昌盛。 “嗣儿,你说说看,司州的战事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见到拓跋珪如此看重拓跋嗣,拓跋绍不由得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回禀父皇,自我大魏立国以来,儿臣便一直在城中操持政务,对于司州战事的了解,儿臣远不及统兵的绍弟。” 自从鲜卑人入城以后,并州的大小事务全部都是由拓跋嗣在操持着,他这么说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哎~无妨无妨,你就说说自己看法嘛,你向来喜欢钻研中原兵书,想来定有什么破敌良策。”从拓跋珪的语气中便能听出他对于拓跋嗣的宠爱。 “是啊大哥,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你也就不要自谦了。” 拓跋绍虽然脸上是在笑着附和拓跋珪,但是他握拳的指甲却已经深深的刺进了手心里。 “既然父皇想听,那么儿臣便说说自己的浅见吧。” “但说无妨。” “我鲜卑铁骑虽然野战战力无双,但是却并不善于打攻城战,此时司州正齐聚着楚汉帝国的十九万援兵,若是他们一直坚守不出,我们是无法逐一击溃每一座城池的,就算是我鲜卑人能胜,那也将会惨胜。”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攻占并州时,那些楚汉守军有多么不堪一击,你也看到了,何必要长他人志气,灭我鲜卑大军的威风呢?” “我们之所以能兵不血刃攻占并州,是胜在了一个奇字,绍弟若是有此断定我们可以照搬拿下司州,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听到拓跋嗣在否定自己的看法,拓跋绍当即就反驳道,“楚汉军队都是一些纸糊的老虎罢了,他们的战力早已经不复以往了,在我们吃掉象甲铁骑以后,中原人早就被吓破了胆,大哥莫不是读兵书读傻了,我们草原人何曾这般的畏首畏尾过!” 也不怪拓跋绍会如此的轻视楚汉军队,当初镇北侯所率领的三万象甲铁骑,一直以来便被称为战力冠绝天下。 而仓河谷一战,草原人不仅全歼了象甲铁骑,就连镇北侯王翦也被斩杀在当场,在草原诸族刻意的宣传下,这如何能让草原人不轻视中原。 这次不等拓跋嗣继续说话,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道,“二殿下切莫低估了楚汉大军,要知道百足大虫死而不僵的道理,楚汉帝国无论从人口还是疆域,都要远超鲜卑族数十倍有余,鲜卑部族若是想要彻底的取代赵氏天下,还需徐徐图之才是。” 被人如此打脸,以拓跋绍的脾气本应该破口大骂才是,可是在他寻声望去之后,却硬生生的将自己的火气给压制了下去。 原因无他,只因为说话之人正是此次鲜卑大军能顺利拿下并州的头号功臣——太原王氏老家主王贺年,他也是现在大魏帝国的文臣之首! 第384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殿内响起的突兀之声,顿时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王贺年的身上。 拓跋绍虽然碍于王家在并州的影响力没有反驳,但是其余的鲜卑官员可都是粗人,他们并不买王贺年的账。 “王相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鲜卑勇士还不如中原那群土鸡瓦狗吗?!” “哼,我鲜卑儿郎岂是那群贪生怕死的中原鼠辈能比的吗?” “不错,我鲜卑族虽然人口不及楚汉帝国,但是我鲜卑儿郎人人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依我看呐,王相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不知道我鲜卑弯刀的锋锐了。” 一时间,大殿内的反驳声,嘲讽声不绝于耳,人人都在指责着王贺年,只有站在大殿中间的拓跋嗣沉下了脸。 “肃静!” 拓跋嗣的声音不大,却是充满了威严,“成何体统,诸位以为这里还是在我们的草原王帐吗?!” 虽然拓跋嗣平时的为人极为温和,但是他这突如其来的威势,却瞬间震慑住了全场。 “大王子为何也要替那中原人说话?”大殿中安静了许久之后,才有一个不忿的声音响了起来。 “中原人?”拓跋嗣冷眼看着那名开口的鲜卑武将,嘴里跟着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 “本皇子且问你,我鲜卑大军为何要南下掠地?” 那名说话的武将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抢钱、抢粮、抢女人啊。” 他这么说倒也没错,从前草原人打草谷时,为得就是钱粮女人,可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 现在鲜卑人既然已经立国,那么拓跋氏的野心又怎么会局限于此呢? 听闻这名草原武将的话后,拓跋嗣并没有再看他,而是看向了大殿内的所有鲜卑人高声道,“我知道诸位都是我鲜卑族能征善战的勇士,可是大家想过没有,仅仅是一个楚汉并州的人口,就已经远远的超越了我鲜卑族人,这样的州楚汉帝国可是有着二十多个,就算他们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你们当真杀的完吗?” “就算杀……杀不完,咱们把他们杀怕也就是了……” 草原人向来爱惜面子,所以那名武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你给我记住了,我鲜卑勇士虽然可以在马上打天下,但是却不能在马上治理天下!” 拓跋绍眼见这是一个拉拢人心的好机会,他也不顾拓跋嗣的太子身份了,当即就跳出来反驳道。 “大哥,你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对了,自从我鲜卑族入住并州之后,父皇不是已经将这里治理的欣欣向荣了吗?你又何必在这里危言耸听呢?” “并州百姓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归心,可并不是刀兵之功。” “哼,若不是并州百姓们畏惧我鲜卑勇士的弓强马快,并州安能如此快的安定下来!” “弯刀快马虽然可以令百姓们畏惧,但是却不能让百姓们归心,若是没有父皇的分地之策,让百姓们能吃得上饭,二弟以为仅凭武力就能镇压住他们吗?” “你!……” “若是没有王相族人的奔波安抚,你信不信就算是再过几个月,父皇也得不到一个稳定的并州!” 看到这兄弟二人的针锋相对,拓跋珪始终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在扫过拓跋嗣的时候,隐隐露出了几丝的赞许之色。 “大哥不愧是在中原游学过的人,看来是已经学到中原文人的诡辩精髓了。” 然而拓跋嗣这次却并没有再搭理这位弟弟,他其实早已经看穿拓跋绍的用意了,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弟弟不过是想用此举来换取鲜卑武将的支持罢了。 然而拓跋绍却不知道是,拓跋嗣的野心已经完全不和自己的在同一个位面了,拓跋嗣想要的是整个楚汉帝国。 而他也知道想要完全取代赵家的天下,仅仅依靠这些鲜卑勇士的刀弓,那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拓跋嗣将目标放到了拉拢这些大士族的身上。 “两位殿下皆是为我大魏着想,大可不必为此争执。” 就当朝堂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的时候,王贺年终于睁开了那双微眯的双眸。 “哼,王相不会真的以为仅靠着你们那套中原人的权谋之术,就能让我鲜卑族入主中原吧?” “呵呵,二殿下说笑了,老夫哪有那个本事啊,陛下能够攻取并州立国,并非是我王氏的功劳,那全都是依仗了鲜卑勇士的武勇之功啊。” “哼,你知道便好。” “只是殿下想过没有,觊觎中原之地的可并非只有我鲜卑人这一家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鲜卑人虽然是草原五族之中实力最强的一族,但是羯,氐,羌,匈奴四族却并不比我们弱多少啊。” “哦?王相的意思是说,我鲜卑应该提防一下这四族吗?” 就在这时,高坐在龙椅上的拓跋珪终于说话了。 “陛下圣明。” “我草原五族同气连枝,王贺年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二殿下莫要着急,且听老夫细细道来。” “绍儿,你闭嘴,且听王相把话说完。” “在从前草原五族虽然同进同退,是牢不可破的盟友,但那是有一个前提的。” “什么前提?” “那是因为草原五部从前都有一个共同的强大敌人——楚汉帝国,可是如今这个强大的帝国却正在分崩离析了,陛下试想一下,群狼分食猎物时,每头狼会都分到一样多的食物吗?” “自然是不会。” “正是此理,狼王会分得多,然后才能轮得到其余狼群享用,可是狼王会一直是狼王吗,换句话说,分得少的狼群他们会甘心吗?” “王相的意思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错,太子殿下不愧是精通圣人之学!” 在以前拓跋珪从来没把草原其余四族视为威胁,但是如今听完王贺年的话后,他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夫敢断言,此次他们来人便是要与陛下商讨分食中原的事情。” 第385章 再见小皇帝 王贺年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就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就连刚才稳坐钓鱼台的拓跋珪也不禁收敛起了笑容。 “父皇,王相国所言也正是孩儿所担忧的,若是这四族使者皆来求我鲜卑大军相助,我们确实不太好推诿,毕竟我鲜卑大军能顺利拿下并州,这四族是出兵牵制住了楚汉边军的。” 大殿内沉默了良久之后,拓跋嗣出言打破了沉默。 …… “大哥,我们草原部族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既然当初他们帮我们牵制住了楚汉边军,那么此时我们就该还掉这份人情。” “二殿下此言在理,草原人一诺千金,我们可不像那些中原读书人般言而无信!” 一名武将出言附和了拓跋绍后,还斜眼看了一眼王贺年,目光之中尽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之色。 然而面对众多鲜卑武将的挑衅,王贺年自始至终都是一脸从容的模样,完全没有要与他们争辩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可对王相国无礼。” 最后还是由拓跋珪开口,这才止住了鲜卑武将对王贺年的讥讽。 “王爱卿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见大殿内安静下来后,拓跋珪这才对着王贺年询问起了对策。 “回禀陛下,要说起这应对之策,老夫倒还真有一策,只是怕……” “哎哎哎,王爱卿但说无妨,咱们大魏虽然还不似楚汉帝国那般国祚绵长,但是也不会因言治罪的。” 在得到拓跋珪的支持后,王贺年又与拓跋嗣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说道,“从前老夫的家族常年与草原各族做生意,深知草原部族的重信重义,既然我大魏能够立国是得到过其余四族帮助的,那么这份人情我们终究是要还的……” “嘿,没想到你们中原读书人也能有这般想法,难得,难得呀……” 王贺年的话刚说了一半便又迎来了拓跋绍的讥讽。 “二弟!这里已经不是草原王帐!” “哦?大哥,我这话说的哪里不对吗?”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大魏若想更进一步,便要效仿那楚汉帝国一般尊重读书人,你可晓得?!” “读书人?读书人除了会搜刮民脂民膏祸乱朝政,他们还能做些什么?他们能统兵作战吗?大哥你可别忘了,大魏之所以能够立国,是我们草原勇士拼杀出来的,大家说对不对啊!” 说罢,拓跋绍就看向了殿内的一众鲜卑武将。 “二殿下说的对!这大魏王朝是我们草原儿郎流血拼杀出来的!” “不错!太原王氏虽然谋划有功,但是没有我们草原儿郎冲在前面拼命,仅靠他们所谓的智谋怎么可能夺下并州!” …… 就在一众鲜卑武将被拓跋绍调动起情绪时,拓跋珪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龙案上,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大殿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放肆!还有没有规矩了!” 自从鲜卑立国以后,拓跋珪已经极少发怒了,他这突然的一声怒吼,顿时就吓得一众武将们噤若寒蝉。 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龙椅上的那位只是褪去了兽皮袄换上了龙袍而已,他骨子里依然还是那位暴戾嗜杀的草原王! “陛下还请息怒,诸位将军也只是还没有习惯中原的规矩而已。”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这次替他们说话的人,居然会是被他们讥讽的王贺年。 “怪不得中原人都说宰相肚中能撑船,王爱卿不愧是我大魏的相国,既然有王爱卿为你们求情,朕就暂且饶你们一次!” 在经历过这段小插曲后,王贺年才继续讲述起了自己的计划。 “陛下,既然我鲜卑大军攻占并州时,得到过其余四族的帮助,那么面对他们的求援我们此时也绝不能袖手旁观,毕竟在没有彻底击溃楚汉帝国前,草原的联盟还不能破裂,只不过……” 说到这里时,王贺年突然顿了一顿,拓跋嗣连忙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见勾起众人的好奇心后,王贺年这才捋了捋长须继续说道,“只不过我们大魏也未必需要直接出兵增援他们。” “王爱卿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羌、羯两族的大军正在与漠北军和辽东军对峙,臣料想这两族的大军暂且不会有什么接下来的动作,而匈奴和氐两族的人马,却正在分别攻打幽州的龙腾城和象甲城,而这两城的边军也正是楚汉帝国精锐中的精锐,就算此时我鲜卑大军驰援他们拿下这两座要塞,只怕大军的伤亡也将会无法估量。” “不错,这也正是朕所为难的地方,王爱卿可有什么办法,既能维系好草原部族的联盟,又能避免掉我军的损失吗?” “放弃司州之战,将鲜卑大军主力调往大魏东部全力攻打冀州!” “攻打冀州?” “不错,如今楚汉十九万援军绝大多数都集中在我大魏南境的司州,若是此时我们大军东调攻打冀州,冀州定然无兵可用,我大魏勇士定可兵不血刃的再下一州。” “妙!妙啊!冀州在幽州之南与其接壤,我们既可以拿下冀州又能牵制幽州,这样一来,幽州军便不能全力应付匈奴和氐两族的大军了,这乃是一箭双雕之计啊。” …… 就当拓跋珪与一众官员们定下东攻冀州之时,陆离也终于见到了小皇帝。 帝都皇宫。 刘谦一脸疲惫的为陆离在前引路,一路上这二人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来到皇帝的寝宫前,刘谦这才开口将陆离留在了原地,独自走进门去禀告了。 面对着刘谦的反常和宫里加强的戒备,陆离其实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只是他却并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罢了。 当陆离再次看到小皇帝的时候,赵广已经不似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了,他半靠在床上尽显疲惫,霍皇后正在亲自为他送服着汤药。 看着赵广蜡黄的面色,陆离甚至都忘记了行君臣之礼,他的嘴唇几度蠕动,却连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第386章 托孤 见到陆离走进门后,赵广强撑着自己坐直了身子,只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就让他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见状,霍皇后想要搀扶于他,却被赵广用眼神给制止了。 待到他起身坐稳后,才向着陆离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你们都出去吧……” “陛下……” 闻言,霍皇后一脸担忧的看着赵广,喂药的汤匙也停滞在了半空中。 “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一些话要与陆离单独谈谈。” “可是……陛下您的身体……太医说过您不能久坐……” “出去!” 就当霍皇后还想要说些什么时,赵广却突然动了怒,这也让他接连的咳嗽不止。 见到如此情景,霍皇后只能带着一众宫女退出了寝宫。 “你们也下去吧……”在霍皇后走后,赵广又对着床侧的四个护卫说道。 这四人皆是邬鸿漪安排的暗卫精锐,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由暗卫守护在赵广的床侧的,除了换岗这些蛛网护卫不曾离开过床侧一步。 “陛下,邬先生说……” 不等护卫把话说完,赵广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这天底下的官员,唯独陆离是不会加害于朕的,下去吧。” 见赵广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这四名暗卫纵是还有所顾虑,但也只能退了出去。 等到房门被合上以后,刚刚还站满人的寝宫顿时就只剩下了陆离和赵广两人,君臣二人四目相对,恍若隔世。 “陛……陛下您的身子……” “呵呵,不用担心,暂时死不了的,过来坐……坐……”赵广喘着粗气指了指床边的一张圆凳道。 “你小子知道吗,朕虽然与你的相识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朕对你却是有着像至亲般的信任……咳咳咳……咳咳……” 陆离坐下后连忙帮着赵广抚了抚后背,“陛下,您的身体这是怎么了?” “老毛病了,只是在近些日子发作了而已。” 赵广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是陆离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浓厚的杀意。 “好了,不说这个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们都担忧朕的身体瞒着朕,你来给朕说说吧。” “要说实话,朕撑得住。”见到陆离在犹豫,赵广便又补了一句。 “其实就算臣不说,陛下也应该能猜得到吧。” 闻言,赵广望着床顶沉默了一会,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朕又怎么会猜不到呢,那群宵小之辈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吧。” “陛下,您就安心的修养身体吧,外面的事情有邬先生在着手盯着,一时半会儿的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师公他老人家虽然智谋无双,但是他毕竟是年龄大了,朕是担心会有人对他不择手段啊。” “陛下,您是不是忘记邬先生从前是做什么的了?论起阴谋诡计,那些人还都差得远呢。” “哈哈,你小子,你这话被师公听去,有你小子的苦头吃。” “邬先生在外面主持大局脱不开身,他老人家让我给陛下带个话。” “哦?师公说什么了?” “邬先生说让陛下尽管安心的调养身子就好,他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再为陛下撑几年伞。” 闻言,赵广的心中五味杂陈,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良久之后,赵广才继续说道,“师公他老人家已经年过花甲,本该是在辽东颐养天年的,都怪朕不争气啊,朕愧对师公,也愧对父皇……” “陛下您可不能这么想啊……” “你小子就不用劝慰朕了,朕的功过是非自由后人评说,说说吧,最近外面都有什么异动。” “陛下真想听?” “说!” “那您得答应臣不可动气,不然……” “好!朕答应你不动怒就是了。” “陛下养病的这些日子里,外面确实是不太平,起初百官们还只是猜测陛下的身体有恙,修养几日便无大碍,但是随着陛下休朝的日子久了,陛下病重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哎~~,宫里的事怎么能瞒得过那群官场老狐狸呢,你继续说……” “在猜到陛下病重后,有些官员为了前途便起了歪心。” “你的意思是说有些人开始另谋出路了吗?”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陛下,不错,确实是有官员开始与外面私通消息了。” “是淮王还是秦王?” “两者皆有,不过这些与藩王私通消息的官员们,已经尽数被邬先生派人拿下了。” “朕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些被抓的官员们品级都不会太高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身后的势力是不会这么轻易的留下把柄的。” “哼!陆离你看看,这些就是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圣人之学的读书人啊,现在就连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都做不到,朝廷养他们有何用?!咳咳咳咳……咳咳咳……” “陛下陛下,咱不是说的不动怒吗?为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当……”陆离一边出言安慰,一边帮赵广轻拍着后背。 “看看!看看!朕还没死呢,他们就着急着另择明主了,若是朕不在了,又怎么能指望他们为国尽忠?!” 赵广的担忧并非是没有道理的,虽说皇家早婚,但是太子赵秀也不过才十三岁而已。 若是赵广在此时驾崩,以现在天下的乱局而言,可能真的会有无数的官员们,要改投到势力更为强大的藩王麾下了。 “陆离,你能不能答应朕一个请求。”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陛下与我乃是君臣,有什么事情陛下尽管吩咐就好。” “不,这件事算是朕求你了。” 此时多亏是没有外人在场,不然一定会被赵广的举动给震惊住的。 “臣自来京以后,便受陛下恩惠,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是拿陛下当朋友的,陛下有求,臣自当义不容辞。”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如今这天下局势纷乱,朕想把太子的安危托付于你,若是朕有所不测,求你务必要护住朕的亲眷,你可能做得到吗?” 第387章 孤家寡人 在被召进到皇宫之前,陆离想到过很多理由,唯独没想到赵广居然是想把太子和家人的安危托付于他。 “陛下,您只是偶感不适,修养几日便能好起来的……” 正当陆离还在绞尽脑汁想再说些什么时,赵广却对着他摇了摇头。 “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就算是这次被朕给挺过来了,以后在发作时也只会越来越重,陆离,你说你是拿朕当作朋友的,朕是相信的,其实朕也是将你视作朋友的,今日咱们就不做君臣,做一次朋友,你就当是一位好友对你的请求。” “陛下,这……您为什么选择的是我?”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你……你轻生死,淡名利,一心想为这个天下做些事情,除了你,朕想不到更好的人选了,也只有你在朕走后,有能力护住他们了……” 闻言,陆离百感交集,说实话,他对赵广的观感一直是很好的,不然他也不会屡次不惜犯着众怒,去帮赵广出谋划策。 只是这次赵广托付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大到陆离一时间都有一些无法接受。 也是直到此时陆离才想明白,赵广为什么肯不惜得罪世家,都要保下他来组建一支私军了。 小青山谷底的新军能得以组建,其实压根就不是陆离想的那样。 陆离一直以为赵广支持自己组建新军,是为了应对他日草原人的入侵用的。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这哪里是什么抗蛮新军啊,这支新军从一开始就是一支护龙之军。 想通了事情的要结后,陆离也知道这件事情已经由不得自己答不答应了。 陆离知道若是他在此时稍微表现出一些抗拒的情绪来,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今天将走不出这座深宫。 赵广的话半真半假,是信任,也是试探。 “陛下所托,臣义不容辞!” “好小子,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能答应下来,朕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不过你也放心,朕是必然不会亏待与你的,你即日就返回济阴城吧,日后朕必将为你准备一份大礼相谢!” “陛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乃是臣的本分。” “哈哈哈哈……这天底下可不只是你小子做生意童叟无欺的,朕做生意同样也是不喜欢别人吃亏的。” 说完正事后,赵广的脸上已经尽显疲态,陆离也只能告退退出了寝宫。 直到目送着陆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后,赵广的脸色也随之冷了下来。 “青青,你觉得这小子怎么样?” 这个青青就是邬鸿漪当初带来京城中那个小姑娘,如今她已经是赵广身边少数能信得过的几个人了。 待到赵广的话音刚落,青青便无声无息的从一处屏风后闪出了身影。 与她一同出来的还有着六名身着黑色劲装的蛛网暗卫,这几名护卫便是有着蛛网第一战力之称的蛛网天刃。 “他很聪明。”这是青青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赵广也只是微微一思索,便听懂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他看破了朕的试探?” “不错,他虽然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但是陛下刚才在试探他时,他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尽管他掩饰的很好。” “那么按照你的意思是,朕暂时还不能完全信任他吗?” 正当赵广目光中流露出遗憾的神色时,青青却摇了摇头道,“爷爷曾经说过,天下的聪明人分很多种,大部分聪明人懂得趋利避害,然而还有一种特殊的聪明人,他们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像飞蛾扑火一样,他们心中所坚信的信念会胜过一切。” “你是说他即便是看破了朕的用意,依然会义无反顾的帮朕?” “陛下的运气很好,这个陆离恰恰就是后者。”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赵广先是一喜,随后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小子的想法虽然常常与众不同,但是他的为人朕还是能够信得过的……” 赵广这话明显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他在为怀疑了陆离而感到自责,只是就算让他再来一次,他依然还是会这样做的。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是帝王,帝王自称为寡人,孤家寡人的寡人。 这也意味着帝王是不会拥有真正的朋友的,纵是陆离确实是拿他当朋友的。 …… 在分配完大运河的利益后,陆离终于踏上了归程,当陆离再一次回到济阴城时,这里的变化已经快让他有一些认不出来了。 济阴城南驿站。 陆离的车马刚一出现,便有一队人马具甲的骑兵迎了上来,为首的将领正是陆离的弟弟陆大勇。 “哥!” 人未到声先至,一听这憨憨的大嗓门,陆离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陆离笑着叫停了马车走下了车,他在要过一匹战马后,便翻身上马与陆大勇同骑而行了。 “哥,你咋才回来啊,你这一去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你要是再不回来怕是就认不出这济阴城了。” 在回城的路上,陆大勇一改往日里操练士兵时的严肃模样,俨然成了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这一路上他都挂着憨笑,与陆离喋喋不休的讲述着济阴郡的变化。 就算是陆大勇的讲述没那么有条理,陆离始终是笑脸听着。 直到一座崭新的巨城出现在马队的视野时,陆离这才知道陆大勇说的认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济阴城?”陆离有一些不确定的呢喃道。 “哈哈哈哈,哥怎么样啊,是不是有一些认不出来了?”陆大勇有一些得意的向着陆离炫耀道。 “怎么会这么快?” 济阴城扩建的事情是由陆离临行之前定下来的,起初他只是为了给饥民们找一份活计,这才决定翻修城墙的。 可是后来随着济阴郡发赈灾粮的事情传开以后,整个兖州的饥民都涌来了济阴城,随后陆离这才定下了造城的计划。 虽然图纸都是由陆离亲自定下来的,但是如此规模浩大的造城之事,按照陆离预想的却是要干个两三年的时间的。 第388章 集体表忠心 新城建造的速度远远的超出了陆离的想象,如今城墙上虽然还有人在热火朝天的干活,但是济阴新城的大体轮廓都已经基本修建完成了。 一座面积仅次于朝歌城的新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修成框架,这又如何让陆离不吃惊。 直到入城之后他才了解了这其中的缘由,原来这一切还要从朝廷在北地征收军粮的事情说起。 自从年后各地军粮出现短缺之后,朝廷就拟定了向北地士族借粮的办法,来解燃眉之急。 这个办法的本意虽然是好的,但是羊毛毕竟出在羊身上。 由于帝国北地一直在闹粮荒,百姓们的日子早已苦不堪言,所以朝廷只能暂定向大族们借粮来度过难关。 这些北地的大族们虽然极为不情愿,但此时正逢国难之际,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公然反对。 起初这些北地士族们还想找借口刁难那些户部的借粮官员,可是没多久他们的家族就收到了来自朝廷中门阀世家的压力,因此这次户部在北地借粮之事很快就被办妥了。 只是在户部的借粮官员们走后,北地的百姓们却遭了殃。 朝廷这次的征粮说是借,但是任谁也都知道,这些粮食必定是有借无还的。 这些士族们又哪能吃下如此大亏,所以他们便将怒火全部转嫁了百姓们的身上。 他们虽然还不敢公然的和朝廷作对,但是给朝廷制造一些麻烦,他们还是手到擒来的。 于是在借粮之事没多久后,北地的粮价就出现了大规模的上涨。 只用了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多地的粮价便已经逼近了三十两一石。 听到陆大勇报出这个数字后,就连陆离做惯了大生意也都被吓了一跳。 “哥,现在越靠近北境的粮价越贵,就连咱们城内的粮价也都涨到了二十多两一石。” “那么这造城的劳工……” “哥,还是你聪明,新城之所以能建造的这么快,全靠了那些从北地逃难过来的饥民。” “现在城中有多少饥民?” “十万。” “十万人?” “十万饥民,只多不少,现在每天依然有许多饥民逃难过来,就在前些日子王先生还说不能再这么毫无节制的收留饥民了。” 陆离回京之后,就把济阴郡的政务交由王炳文打理了。 王炳文身上虽然有一些书生意气,但是做起事来还是能够分得清轻重的。 他虽然很想收留下所有的饥民,但是以济阴郡现如今的存粮情况,显然是不允许他这么做的。 …… 郡守府。 这一次在得知了陆离归来的消息以后,济阴郡的十三个县令全部来到了郡守府报到。 陆离在回府后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休息,便向他们询问起了各自乡县的储粮情况。 “大人请看。” 待到众人落座后,王炳文就将一叠纸张放到了陆离面前,陆离只是粗略的翻阅一会,眉头便皱了起来。 纸张上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近半个月济阴乡县的粮价情况。 “二十五两一石,这些乡绅士族们倒是会做买卖啊。” “回禀郡守大人,各地的乡绅们已经在极力压制粮价了,不少大族们也都在熬粥布施。”见到陆离面无表情,一名县令试探性的解释道。 “看来咱们济阴郡的乡绅们都是大善人呐。” “济阴郡向来民风淳朴,乡绅士族一直都有修桥铺路的善举,熬粥布施这等小事更是不在话下了。” 刚刚已经有人开了头,一众县令们纷纷开始帮自己乡县的乡绅们说起了好话。 “诸位是什么时候到达的济阴城?”在放下手里的纸张后,陆离轻描淡写的询问道。 闻言,众人便是一愣,大家都被陆离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问住了。 不过还是有人抢答道,“回禀大人,下官一收到郡守大人返程的消息后,便匆匆赶来了济阴城,加上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眼见表忠心的机会被人抢走后,众人纷纷都是懊悔不已,都在怪自己反应比别人慢了半拍。 “想必诸位也是一样吧?”陆离在环视过众人后这才说道。 “此乃我等本分。” 这些县令从前都是跟济阴城五大家族穿一条裤子的,他们都是在看到五大家族势微后,这才迫不得已转投到了陆离的麾下。 此时正是表忠心的机会,一众县令们这才纷纷放低了身段。 “诸位觉得咱们这济阴新城修建的如何?” “那自然是雄伟无比,就是比起那济阳城都还要大上少呢。” “是极,是极,郡守大人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 “济阴郡能有陆大人这等郡守,实乃是百姓们之福啊。” 刚才的马屁已经被别人抢了先,现在又有了吹捧的机会,众人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啊,纷纷都是一通猛夸。 听着这些如潮般的马屁,陆离则毫无动容道,“那么诸位可知道,为了修建这济阴新城,本郡守动用了多少劳工吗?” “这……” 这些县令们平日里赴乡绅们宴请都忙不过来,至于这新城修建用了多少人,他们又怎么清楚。 见状,陆离并未再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王炳文。 王炳文则是心领神会道,“截止到昨日起,济阴新城共用劳工十一万三千八百五十四人。” 比起普通百姓们而言,这些地方上父母官虽然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但是也被王炳文报出来的数字给吓到了。 这并不是说他们定力不够,而是自古至今动用十多万人的工程都是屈指可数的,而那些工程无一例外都是要倾全国之力去建造的。 此时区区一个济阴新城的修建,就动用了如此多多劳工,纵是这些县令都是饱读史书之人,也都被陆离的财力所震惊了。 然而陆离提到这些,却并不是想向他们彰显财力的。 “那么诸位县令大人,你们可想知道这十一万劳工是从何而来的吗?” 听到陆离称呼他们县令大人后,一众县令中这才有人开始渐渐的有些回过味来了。 第389章 亮明底牌 陆离在说出这句话后,就用一种冷漠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全场。 “这些劳工莫非……莫非是……” 不等这个县令说出自己的猜想,陆离便已经抢先开口说道,“不错,这十一万筑城的劳工,正是流亡到济阴郡的十一万饥民!” “饥民?” “大……大人收留了十一万饥民?” “这……” 陆离此言一出,所有县令都被震惊的不轻。 要知道就连朝廷想要养活这十一万饥民,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区区一个济阴郡了。 “诸位县令大人都是一方的父母官,那么大家可愿意看到自己管辖的县里出现此等情景吗?” “吾等不愿……” “你们可知道,这十一万饥民就是被你们口中那些乡绅士族们,给硬生生逼出来的!” “郡……郡守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呀,帝国内的乡绅士族们一直都是乐善好施的善人呐,他……他们怎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听完陆离的话后,依然有人在为各地的乡绅士族们辩解着。 “大善人,好一个大善人呐,诸位且不妨先看看这个。” 陆离话罢,王炳文便命人将一叠叠纸张分发给了一众县令。 起初这十三位县令还是一脸迷茫,没有弄清楚陆离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们耐着性子将纸张看完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诸位都看完了吧,大家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眼见陆离的面色冷了下来,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不语,他们甚至都不敢直视陆离投过来的目光了。 “我济阴郡一十三县,合计耕地面积足足不下二百万亩有余,可是这些耕地在百姓们手中的还不足三十万亩,诸位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县令们除了沉默,还是沉默,陆离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是他们都不傻,他们知道陆离真正想说的是,乡绅士族们所占据的土地数目,已经超过了济阴郡的八成了。 “好,既然大家都不想说,那么就由本官来说!我济阴郡原本乃是兖州府的产粮大郡,就是这样一个产粮大郡,百姓们手中耕地却不到我济阴郡耕地的两成,别说是饥荒年月了,就算是年年风调雨顺,百姓们都能养得活自己吗?!” 这份耕地的数据,是陆离早就安排人清算好的,数据虽然算不上详尽,但是大体的数目是不会出错的。 “这……这帝国中土地买卖自由,我等……我等虽为县令,但是也不能妄加干涉啊,这些土地买卖都是百姓们自愿的啊,还请大人明察。” “还请郡守大人明察。” “呵呵,好一个买卖自愿啊,诸位不愧是我楚汉帝国的栋梁啊,自古以来百姓们便将土地视为根本,那么谁来告诉本官,百姓们为何会选择卖掉自己的根啊?” “这……” “诸位既然不愿意说,那么就由本官来说,他们是被逼的,被你口中的大善人们逼的,若不是走投无路了哪个百姓会选择卖地求生?!” “乡绅士族们怎么会逼着百姓们卖地呢,郡守大人是不是勿听了什么谣言啊,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那些卖地百姓们的家中详查。” 见到陆离年轻,这些县令便想着欺负陆离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只可惜他们这次的小聪明却是用错了地方。 “是啊,那些乡绅士族可都是一些聪明人啊,他们做事又怎么会给自己的家族留下隐患呢,他们只需要在灾年哄抬粮价囤积居奇,便能让那些家中无粮的百姓们乖乖的贱卖出土地来了,诸位县令大人,本官说的可还算对吗?” “这……这……” “乡绅士族所售卖粮食也是都是高价从外地购得,并非是他们想要囤积居奇呀,还请大人明察。” “如今帝国北地处处缺粮,粮食少,价格自然就要比往日要高一些了。” “是啊是啊,郡守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北地的州郡查探一番,我等若有虚言,任凭郡守大人处置。” “哈哈哈哈哈……” 在听到这群县令依然振振有词后,这一次陆离是真的被他们给气笑了。 “诸位县令大人不愧是一方的父母官啊,以诸位的辩才只当一个县令,着实是有一些屈才了。” “郡守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等虽为大人的下官,但也是读圣贤书之人,大人怎能如此肆意的侮辱我等。” “好,好啊,既然大家心存不满,那么本官今日便让你们死个明白吧。” 话罢,陆离就朝后面摆摆手,随后就有人将一份近几个月的通商账本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自本官赴任济阴郡守后,就命济阴军在各地往来的道路上设立的关卡,这本账册便是近几个月流入我济阴郡的粮食数目,大家还有什么话想说?” 陆离命令济阴军在道路上设卡,对外宣称的是保护往来的客商。 但是任谁也没想到,这些关卡居然还有记录商货数目的作用。 “自本官赴任济阴郡守后,济阴郡就从无大宗的粮食往来,请诸位告诉本官,你们嘴中的乡绅士族。是如何高价从外地进的货?” 陆离这一手彻底把所有人都给问懵了,饶是他们辩才无双,此时也全部词穷了。 “济阴郡现在所售卖的粮食,分明就是我济阴郡的存粮,何来高价买入一说!” 此时的陆离已经完全不再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他就像一头嗜血的猛兽一般,死死的盯着在场的一众县令。 “既然你们要跟我讲规矩,那么本官就和你们说一说规矩,按帝国律,荒年将粮价哄抬至三倍以上者,便可以算作是囤积居奇,按照往日二两一石的粮价算,超过六两一石的粮食就算是死罪,现在各县的粮价均在平日的十倍以上,诸位县令大人以为本官该如何处置呢?”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有几个定力稍差一些的县令,此时额头上已经开始布满冷汗了。 按照帝国律法的解释,囤积居奇确是如同陆离所言的那般处置,可是自先秦的律法以后,这条律法基本上已经形同虚设了。 第390章 绝户计 听到陆离的话后,任这些县令们如何能狡辩,此时也不敢再为那些乡绅士族们开脱什么了。 十三位县令之所以会这么极力的去维护那些乡绅士族,一来是他们平日里没少拿乡绅士族给的好处,二来则是这件事情,主要是由济阴郡的五大家族牵的头。 他们虽然已经投靠了陆离的这一方,但是五大家族的积威犹在,不由得他们不去权衡利弊。 就在陆离与这些县令们彻底亮明底牌时,济阴城的五大家族也正聚集在一起,共同商讨着应对陆离归来的策略。 …… 郑府。 这次五大家族聚会,依然是以政府老太爷郑瑞祥为首,大堂内除了五大家主相对而坐,这次厅内却多出了一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大族长拉来的强援—,兖州刺史蔡俊德的首席幕僚吴先生。 “据下人来报,那姓陆的小子已经回城了,济阴一十三县的县令现在正齐聚在郡守府。” “哦?那小子倒也算是勤勉,这屁股底下还没捂热,就着急收拾起济阴郡的烂摊子了啊。” “呵呵,这付烂摊子岂是他说收拾就能收拾得了的?!” “不错,这次济阴局势的主动权,可是已经掌握在咱们手中了,任那小子财力惊人,也别想着轻易的解决了。” 在与陆离初次交锋吃亏后,五大家族便派人到京城中打探了一番陆离的底细,现在陆离的背景,早就被五大家族给摸清楚了。 见到众人有一些得意忘形了,郑瑞祥突然的咳嗽了两声。 “咳咳,诸位可切莫大意,那小子虽然没有根基只是陛下的宠臣,但是你们可别忘了,他手中那个纳川商会的财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郑老哥说的对,我们若想要在这粮价之事上做文章,就必须提防那小子的商队从南方调粮。”何家家主何子瑜附和道。 “这次我们必须毕其功于一役,用粮价之事让那小子彻底的滚出济阴郡。” 这次五大家族聚会的目的很明确,他们就是要利用朝廷在北地征粮之事,让济阴郡的粮价彻底失控。 到时候他们只需要派人在饥民和郡守府之间稍加挑拨,都不用等朝廷降罪,只是济阴郡收留的饥民,便能将陆离给生吞活剥了。 只要此事能够做成,他们不但可以兵不血刃的除掉陆离,同时也能利用灾荒之事,再一次的兼并大量土地,这可以说是一箭双雕的绝户计。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联合兖州刺史府,这个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灾民是不可控的。 到时候一旦饥民们闹成民变,他们需要刺史府调动兖州军,来保护他们的家族不被饥民们所抢掠了。 这些家族虽然做起事来不见得有多大的能力,但是算计起人来,那可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郑老哥的计谋虽说是万无一失,但是此时郡守府毕竟还有不少的存粮啊,一旦那个姓陆的小子不惜代价动用商队将存粮续上,那么咱们的计划恐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提出疑虑的是胡广孝,他虽然是个军伍出身的粗人,但是心思却是细腻无比。 “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广孝此言一出,其余四族的家主皆大笑了起来,只余胡广孝仍是一脸的茫然。 “胡老弟心思缜密,令吾等佩服,只是此等要结,郑兄又怎么会漏算呢?今日将吴先生请来,就是要商讨此事的,放心吧,以后济阴郡的粮食运不进来了。” “哦?何兄此话何意啊?” “刺史大人已经命吴某切断了通往济阴郡的粮道,以后但凡是大宗的运粮车队,皆进不了济阴郡一步!” 这虽然是这位吴先生第一次开口,但是他所说的内容却是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为之一惊。 “吴先生此话当真?” 吴先生所说的话便是兖州刺史蔡俊德的意思,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和陆离所掌管的济阴郡,彻底的撕破脸皮了。 “蔡大人如此做,难道就不怕将来朝廷怪罪吗?”胡广孝犹豫再三之后,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要知道这蓄意阻止运粮赈灾可不是什么小罪啊,胡广孝不明白蔡俊德为什么敢如此的肆意妄为。 “胡族长怕是会错了在下的意思,吴某只说要切断通往济阴郡的粮道,可并未说是要在济阴郡中施行啊。” 见到胡广孝还是一脸的不解后,郑瑞祥这才笑眯眯的给他解释道,“胡老弟,你想啊,济阴郡虽然不归兖州刺史府所节制了,但是济阴郡周边的郡县可都是归兖州刺史府的啊,而济阴郡位置恰好是在兖州的腹地,将来无论那小子从何处运粮,必定是要途径兖州地域的。” “郑兄的意思是?……” “按帝国律,逢灾年,地方官府可是有强行买下商队粮食赈灾的权利的,这官司将来就算是对簿朝堂,也没有人能挑出半个理字来。” “哈哈哈哈……” 说罢,郑瑞祥便轻抚着胡须,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妙哉,妙哉!” “哈哈哈哈……这一次有了刺史府的出手,必定能让那个姓陆的小子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这小子仗着手中有几分财力,居然敢收留十数万的饥民,他这也算是自己挖坑埋了自己了。”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这也算是他作茧自缚咎由自取了,这一下倒是给我们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人狂自有天收,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就妄想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不自量力!” 在众人将谋划敲定以后,郑瑞祥笑眯眯的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两名身段婀娜的少女,各捧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进来。 “还请吴先生转告蔡大人,我等的安危就拜托给刺史府了。” 木匣内不是旁物,正是五大家族凑出来的银票,白银五十万两,这也是五大家族交给蔡俊德出兵的买命钱。 至于事成之后,五大家族能获得多少收益,那就无法估量了。 单单是他们能兼并土地的数量,就将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们这一次所针对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郡守府这一方势力,就连那些稍小的家族,也都将是他们这一次所吞并的猎物。 第391章 威逼 郡守府。 当这一众县令得知陆离收留了十一万饥民后,所有的人脸色就已经不怎么好看了。 “诸位县令大人可都是我济阴各地的父母官,大家也都是聪明人,如若诸位不处理各自辖地的粮价,一旦城内这十多万饥民断粮,后果就不用本官向各位多加赘述了吧。” 陆离的语气虽然极为平淡,但是那话中的意思,已经令这十三位县令毛骨悚然了。 他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民变是什么情景,但是自古至今几乎每一场民变,可都在史书上留下了血淋淋的痕迹。 “不久之前梁州民变之事,想必大家都清楚吧,起初也只是几个村庄百十号人的民变,仅仅是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让梁州两个郡都变得寸草不生,如今咱们济阴郡可是汇集着十数万吃不上饭的饥民啊,是打击囤积居奇,还是任由粮价飞涨,就请诸位县令大人们自己拿个主意吧。” 随着陆离的话音刚落,大堂内顿时就静得落针可闻。 一众县令们齐齐蠕动了一下喉结,显然他们是被陆离所描述的情景给震惊了。 他们知道若是当真由着粮价飞涨,一旦这城内的十几万饥民开始吃不上饭,以这种程度的灾民闹事,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席卷兖州,甚至是席卷整个帝国北地。 那种场面就算是他们将来被朝廷灭门诛族,恐怕也抵消不了自己的罪责了。 “郡……郡守大人,我等自当竭尽所能的平抑粮价,只是这……这粮价也不是由我们说得算的呀,还请郡守大人能帮我们想个对策。” 在心中权衡完利弊后,这些县令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可是事已至此,粮价的事情已经不由得他们说得算了,除非他们敢动用衙役,挨家挨户逼迫对方降价。 只是一个县衙之中能有多少人手,若是每个县城的乡绅士族有心抵抗,仅仅是他们家中豢养的家丁门客,就不是这些衙门所能够应付的了。 “本官的官职虽然比诸位县令大人稍大一品,但本官毕竟只是初入官场不久的新官,要说起这应对策略,本官恐怕不及在座的任何一位,此事便交由诸位县令大人自行处置了。” 说罢,陆离也不顾众人的反应,起身便朝着门外走去了。 “郡守大人,您……您可不能……不能……” 未等这个县令把话说完,陆离突然停顿了一下脚步,只见他头也没回就淡淡说道,“七日之内,诸位若是解决不了各县粮价之事,本官会派济阴军为诸位大人们善后的。” 若说陆离之前的话,还是在和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那么这最后一句话就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了。 也是直到此刻众人才明白,这位有着西北小屠夫称号的年轻郡守,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和善。 …… “大人,京城中的情况如何了?” 在送走各县的县令之后,王炳文就跟随着陆离来到书房。 陆离虽然在京城中逗留了不短的时日,但是一直都在与济阴城互通着书信,所以关于京城的变故,王炳文还是了解一些的。 闻言,陆离靠坐在椅背上深深的叹了一气口,这才说道,“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京城的局势相对还是稳定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京城之中虽然一时半会出不了太大问题,但是帝国四周的强敌们怕是要借机蠢蠢欲动了。” “大人的意思是北境的草原人会趁机南侵?” “不止啊,你可别忘了,帝国本身也算不上太平啊。” “大人是怕秦、淮两位藩王也会趁机起兵?” “难说啊,若是把你换做成这两位藩王,你会放过这种天赐良机吗?” “不会!”王炳文回答的斩钉截铁。 话刚一说出口,王炳文的脸色就跟着变了又变,刚才的回答,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回答,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答案才会更加的接近真相。 “你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那么那两位筹谋已久的王爷会放过吗?”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就算天塌了,也有高个子的人先顶着,咱们还是先顾好自己眼下的事情吧,现在我们的第一要务仍然是筑城,城墙能多加高一分,将来敌人杀到时,我们就能少死几个兄弟。” “属下明白了,那么接纳饥民的事,我们……” “新城的规划是将来容纳五十万人,现在城内的原住百姓们加上饥民,满打满算也才三十万人,若是之后仍有北地饥民难逃至城中,你就命人接续接纳即可。” 闻言王炳文就是心中一喜,他是个心善之人,若不是之前考虑到城中储粮问题,他绝不会将那些可怜的百姓们拒之门外的。 按理说在得到陆离的首肯后,王炳文是该高兴的,但是此刻他却表现的喜忧参半。 “怎么,本官同意收容饥民你不高兴?听说前阵子你还为张二河不让饥民入城之事,与他吵了一架,现在为何又表现出这般神情?” “回大人的话,并非是属下不愿意收留饥民,只是咱们手中的存粮也不多了,若不是大人扣下安弘方,向兖州军换来一批粮食,此时咱们的粮仓恐怕就要见底了。” 当初济阴主将项兴翰叛乱之时,是伙同了兖州主将安弘方前来善后的,结果被陆大勇率军赶来坏了好事,安弘方也就被陆离顺势给扣了下来。 不过那一次陆离正逢立足未稳之际,他并没有杀了安弘方,和兖州刺史府彻底撕破脸皮。 而是用安弘方为人质,向济阳城换了不少的粮食,也正是有了那批粮食,这才让济阴城有了收留饥民的底气。 “此事你无须担心,我在京城之时,便已经命纳川商会,从南方各州收购粮食北上了,想必用不了多久,那些粮食就可以运送到济阴郡了。” 第392章 厚颜无耻 听完陆离的解释后,王炳文先是一喜,随后他的脸上就挂上了几许忧色。 “大人,咱们还是要做两手打算啊,您可还曾记得,当初项兴翰做乱时,他可是勾结了兖州刺史府的兵马的,如今咱们郡守府早已经和蔡俊德结下了梁子,粮队难保在这运输途中,不会被刺史府刻意的刁难啊。” 王炳文本以为陆离会有所担忧,然而他却没想到,陆离只是对着他笑了笑道,“放心吧,上次放过了他,只是因为那时候咱们还立足未稳,如今那姓蔡的若是再不识相,老子就亲自带兵平了那狗日的刺史府。” 提起刺史府,陆离的反应之所以会这么大,这事就要从蔡俊德的边关走私说起了。 当初陆离上任的途中,曾抓了一伙并州的溃兵,溃兵的头目鲁元良为了保命,给了陆离一份边关的走私账册。 而在那份走私的账册之中,蔡俊德的名字不仅赫然在列,就连名字的位置也是仅次于北地的那些门阀世家。 陆离虽然非常痛恨这种卖国求财的营生,但是这件事情原本和他是没有太大关系的。 这事怪就怪那些走私的门阀世家,当初合谋害死了镇北侯。 镇北侯王翦不仅是陆离从军时比较钦佩的将领之一,同时他也算是陆离的准老丈人了,毕竟人家的闺女王汐瑶,可是落到他的手里了。 “大人三思啊,咱们济阴军虽然全是精锐,但是济阳府可有着足足五万人马啊。” 王炳文倒不是怕陆离把事情闹大,毕竟斩杀项兴翰一事,已经让让他见识到陆离在朝廷中的能力了。 他只是怕到时候万一陆离和刺史府闹翻,济阴军会寡不敌众。 “你觉得那个姓蔡的当真敢拉出五万人马和咱们干一场吗,你可别忘了,无令调兵可是死罪,虽然平日里他在兖州作威作福,朝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一旦兖州军出现了较大数目的伤亡,到时候都不需要咱们动什么手脚,朝廷中自然会有人追究下来的。” 陆离的这番话看似说的合情合理,实际上不过是说给王炳文安心用的。 其实他真正的底牌并不是在寄希望于朝廷施压,而是他藏在小青山谷底的那三万新军即将北上了。 …… 在陆离归来不久后,济阴郡的粮价便迎来的一种奇怪的现象。 城内的粮价一直在不断的攀高,而济阴城周边的县乡粮价,则是出现了走低的趋势。 这一情况顿时就让五大家族的人,将此事联系到了上一次县令们齐聚郡守府之事上面。 起初五大家族的人,还想派人去买断济阴城周边的粮食。 可是他们的收粮之人到了之后才知道,各地县令早已给自己辖地的粮商下了死令了,非本县之人不得买粮。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各地县令还效仿陆离的方法,给百姓们下发了粮票。 只有持有粮票者才能定期的购买定量的粮食,这一招顿时让那些蓄意屯粮的家族傻了眼。 同时陆离也对济阴城中下了严令,在济阴郡度过粮荒之前,济阴城内的粮食只能进不能出。 也正是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张告示,顿时就让城内的屯粮家族变得如坐针毡了起来。 早在陆离归来之前,济阴郡的乡绅豪富们已经开始囤积粮食了。 这些富贵之家向来就比普通百姓们有远见,他们在洞悉了北地缺粮的大趋势以后,纷纷开始掏空家底大肆屯粮。 可惜陆离的粮仓就像用之不竭一般,始终每日稳定的为百姓们供给着平价粮食。 若仅是这样,这些屯粮的大族们根本不会慌张,因为整个帝国的北地都在缺粮。 在灾年之中粮食就是硬通货,城内的平价粮对他们唯一的影响,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他们即使在济阴郡短时间内卖不掉,也可以送往外地去换钱变现。 可是陆离仿佛早看穿了这些家族的心思一般,直接将他们手中的粮食彻底压在了他们的手里。 这一招虽然对五大家族这种豪富之家来说并不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于那些想要在粮荒之中分一杯羹的小族来说,这就是灭顶之灾了。 原因很简单,这些小族的家中现钱不充裕,他们为了发这一次的横财,甚至不惜从钱庄之中借了高息的借贷。 他们本想着能在这一次粮荒之中大赚一笔的,可是却被陆离一刀给封死了后路。 …… “郑老爷,我们平日里便以郑府马首是瞻,这一次您可得救救我们呐。” 聚贤楼。 一众济阴郡的乡绅商贾们齐聚于此,众人都围在郑家长房郑贺平的身边,等着他来为自己拿个主意。 “如今帝国北地缺粮之事已成定局,你们手中的存粮此刻便是金银,便是土地!慌什么慌!” “郑老爷呀,我们可不似郑家那般家大业大呐,五大家族耗得起,我们可等不起啊。” “是啊,当初为了响应郑府让我等屯粮之事,我们可是竭尽全力的啊,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听闻此话,郑贺平嘴角不由泛起了一丝冷笑,面对这样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换作往常他早就拍案而起了。 这些人当初分明是想屯粮大赚一笔的,如今却能如此厚颜无耻的将责任推到了郑家身上,这让郑贺平如何不怒。 可是此刻郑贺平却不能跟他们翻脸,一旦这些粮商顶不住压力,开始抛售手中的屯粮,那么五大家主针对郡守府的计划,就只能付之东流了。 无奈之下,郑贺平只也能暂且应下了他们的请求,“济阴士族同气连枝,我郑府是不会不管大家的,此事待我回府商量后,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听完郑贺平的承诺后,众人虽然还是有所不满,但是却都不敢再咄咄逼人了。 今日酒楼里的这一幕,将大难临头各自飞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393章 血债只能血来偿 在酒宴散去后,郑贺平便匆匆的赶回了郑府,他刚一走进大堂,就看到五大家族的族长已经等候在此了。 郑贺平向他们行过礼之后,这才讲述起了那些乡绅商贾们的诉求。 “父亲,各位族长,大家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哼,一群鼠目寸光的狗东西,不足与谋!” 先开口的是胡广孝,因为他的脾气火爆,上来便率先拍了桌子。 其实此刻大家的心情都差不多,只是其余四位老族长比较能沉得住气罢了。 “既然他们想卖,那么就让他们卖好了!他们卖多少粮食咱们统统接住就是了,错过这场泼天的富贵,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胡广孝说的虽然是气话,但也并不是在说大话,以五大家族积累的财力,未必就不能吃下那些乡绅商贾手中的存粮。 只是如此一来,必将会消耗掉五大家族手中的绝大多数现钱。 “此事万万不可啊,胡老弟暂且息怒,咱们虽然能吃下他们手里的存粮,但是势必会影响到我们后续收购土地的计划啊。” 见到胡广孝激愤的模样,何子瑜连忙劝说了一句,大家还真怕这个武夫在气头上,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大家现在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居然敢只顾着自己的利益,简直岂有此理!” “胡老弟稍安勿躁,只要咱们此次的计划能够顺利施行,他们只不过是一些秋后的蚂蚱而已,蹦跶不了几天了,这次咱们就先暂且稳住他们,应下他们的要求。” “答应他们?!郑老哥你可知道吗,这些家族几乎人人都借了钱庄的印子钱,要让他们不抛售存粮,只能由我们先帮他们垫付利息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 显然五大家族对于那些乡绅商贾的底细一清二楚,他们很清楚对方此时的处境。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钓大鱼,就得舍得放饵料。” 说罢,郑瑞祥那张慈祥的面庞上,不禁生出了几丝阴狠之色。 …… 兖州刺史府。 蔡俊德正抱着一个歌姬饮酒作乐,观看着歌舞,就当他正在兴头上之时,吴先生却风尘仆仆的走进了大堂。 在听到鼓乐之声停歇后,蔡俊德这才醉眼朦胧的睁开了眼睛,他刚想开口责斥,却见到了一袭黑袍的吴先生,只是一瞬间,他就收敛起了脸上的淫乐之色。 随着蔡俊德摆了摆手,厅内的歌姬、乐师纷纷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直到厅内只剩下这主仆二人之后,蔡俊德才起身整理一下衣服问道。 “事情已经办妥,这是济阴五族给刺史大人的孝敬。” 说罢,吴先生就将五大家族给的银票,递到了蔡俊德的面前。 看到满满两大盒银票蔡俊德并没有着急清点,他只是从木匣之中抓起来一把,放到了鼻间嗅了一嗅,随后脸上便浮现出了一脸的陶醉之色。 “既然他们懂规矩,那么本官也不能言而无信,这件事情就交由先生全权处理吧,你记住,切不可给朝廷留下任何的口实。” “还刺史大人放心,此事必当万无一失。” 在交代完吴先生后,蔡俊德又着人唤来了自己的小舅子安弘方。 看到安弘方进门后,蔡俊德也不多言,他随手就抛给了安弘方一个东西。 “这次把事情做的漂亮一些,别整日里就会给我惹麻烦!”说罢,蔡俊德便甩袖背过了身去。 看到姐夫这般模样,安弘方也不恼,他在接住那个物件后,紧紧的握了握拳头,此物不是旁物,正是蔡俊德的调兵大印。 由于帝国中的军制废弛,这些地方军大部分已经是只认刺史大印,不认朝廷虎符了。 “姐夫您就瞧好吧,上一次只是我大意了,这一次我一定为您铲除掉那个姓陆的小子。” 在蔡俊德手下五大家族的银票不多久后,便有无数的信使从刺史府中飞奔了出去,他们的目的地正是兖州这次负责阻断粮道各个郡县。 …… 就当陆离还在与兖州这些势力,绞尽脑汁角力的时候,京城中突然传来了一件“喜事”,皇家同意与陇西李氏联姻了。 起初陆离还在为怎么营救赵晴雅而发愁,只是接下来传到的消息,顿时让他惊掉了下巴。 原来这次皇家与陇西李氏的联姻之人并不是公主赵晴雅,而是换成了小皇帝将迎娶一位李家的女儿作为皇贵妃。 这一变故先是让陆离为赵晴雅松了一口气,随后便让陆离气的砍碎了一个木桩。 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陇西李氏已经欠了陆离两笔血债了。 震惊天下的仓河谷伏杀,这个李氏就是主谋之一,这一战不仅导致镇北侯战死殒命,同时也葬送了象甲铁骑的三万精锐主力。 若是说这件事情和陆离的关系还不算太深的话,那么之后李氏联合亲家延家父子害死魏开山之事,就是陆离心中难以解开的死结了。 在陆离的心中一直是将魏开山当做父亲看待的,他不仅对陆家兄弟有过救命之恩,同时还将一身战场本事倾囊相授。 有此等杀父之仇存在,陆离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李家的。 可是如今陇西李氏突然成了皇亲国戚,这让陆离突然就乱了方寸。 就算他知道赵广与李氏联姻仅仅是权宜之计,但是皇亲国戚就是皇亲国戚,陆离若再想动李家,那就等同于在谋反做乱了。 这一日郡守府的众人难得见陆离发了一次脾气,他再将院子中所有木桩砍碎后,身形萧索的来到了放着魏开山灵位的祠堂。 “哥,魏叔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 听到身后的身后声音,陆离坐在蒲团上头也没回,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咱们西北边军从来不欠别人的账,也没有人能欠我们的账。” 只是这一句话,顿时就让陆大勇明白了陆离的心意。 血债需用血来偿,这向来都是西北边军的铁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请求也都没用。 第394章 商队入境 半个月后。 也就是粮食临近夏收前一个月,济阴城的储粮终于临近见底了。 陆离当初虽然从安弘方手中敲来了不少的军粮,但是这些粮食并不是只在平价的供应济阴郡的百姓。 要知道此刻的济阴城不仅有二十万的原住百姓们,同时还有着十数万的饥民。 任凭济阴粮仓的存粮如何多,也架不住这三十多万人的每日消耗。 …… “大人,城内的粮仓已经几近见底了,刨除供应济阴军的军粮以外,城中的储粮最多只能维持五日了。” 春夏之交,春风和煦。 陆离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城头上晒太阳,就在这时王炳文一脸忧虑的找了过来。 这些日子以来,这已经不是王炳文第一次来找陆离禀报了,可是陆离总是一副懒散的模样敷衍了之。 “每逢大事有静气,看来咱们这位王大人修炼的还不到家啊。” 见到王炳文疾步而来,陆离和身边的小青竹调笑了一句。 “公子可不要瞎说,王先生这是在为济阴城中的百姓们担忧呐。” “哎呦,不错嘛,有长进,跟在本公子身边久了,就连你这个小丫头,也变得忧国忧民了起来。” 见到这主仆二人仍在打趣,急得王炳文都恨不得把陆离从椅背上给拽起来质问了。 “王先生,我的王先生啊,本官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运粮的车队用不了两日就能赶到,你无需担心什么。” “大人想过没有,若是运粮的商队被刺史府从中作梗怎么办?粮食晚到几日对济阴百姓们兴许没什么大碍,大不了就先吃几天高价粮嘛,可是这些人,这些饥民怎么办。” 看到陆离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王炳文忍不住挥手,扫过了那些正在筑城的饥民。 “大人啊,他们现在可以是您筑城的劳力,但是一旦城中断了他们的口粮,这十几万饥民用不了几日,就会变成失控的洪水猛兽啊。” 陆离是在康定那种物资匮乏的边城中长大的,他曾经都和野狗抢过吃的。 所以他对王炳文说的还是相信的,他知道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此时城外聚集的可是有十几万人,到时候只要有人带头稍加怂恿,一场饥民叛乱将在所难免。 “你是觉得蔡俊德那老小子敢扣下咱们的粮队?” “若是把大人放在蔡俊德的位置,您会不会这样做?”王炳文反问道。 “会,当然会!谁会放过此等天赐良机呢?” “那……那您……” 王炳文本想着用此话来惊醒陆离的,却没想到陆离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哈哈哈哈哈哈……” 见到王炳文这副如鲠在喉的模样,陆离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在想到王炳文这也是在一心为自己着想,陆离也就收敛起了笑容道,“先生可知道这次运粮的商队全部都是我纳川商号自己的车队吗?” “属下知道大人的纳川商号财力雄厚,可是大人您也别忘了,帝国律中可是有记载的,每逢灾情,各地官员是有权利买下过往粮食赈灾的,以此时帝国北地的粮荒而言,刺史府完全是可以这样做的,到时候就算是朝廷出面,也找不出蔡俊德的半点错来。” “先生不愧是法家学派,果然精通帝国律法,你说的不错……” “那大人……” “只不过你所说的律法,却只适用于普通的商队。” 就在王炳文还疑惑陆离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时,第一批送往济阴郡的粮草,已经越过豫州的地界进入了兖州。 …… 为了增快行程,纳川商会几乎所有的商队都是走的驿道。 虽然帝国中有除了信使和官员不得走驿道的明令规定,但是这些律法大多都已经被荒废了。 东阳郡。 这是运粮商队进入兖州后途经的第一个郡,也是位于济阴郡南方的一个郡。 不出意外,陆离的商队刚已进入东阳郡的地界,就被刺史府放出去的探马给盯上了,紧接着便有几匹快马飞驰着奔向了郡城。 在商队到达城门前,东阳郡守代茂安就收到了探马送回来的消息。 这个代茂安本是一个出身于小门小户的小吏,天武帝在位时,他因为治水有功,才在机缘巧合之下,坐上了东阳郡守之位。 原本对于这种没有根基的官员来说,他们是不愿意去轻易得罪同僚的。 但是这次有着兖州刺史蔡俊德的严令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派人去扣下纳川商会的商队了。 东阳城外。 待到运粮商队抵达时,东阳城外已经聚集着不少的官兵了。 这些官兵除了有一些人在四处驱赶城外的饥民外,其余人都在有意无意的盯着抵达的粮队。 “来者止步!” 不等粮队到达城门前,便有一队城门官兵围拢了过来。 “各位官爷有何指教啊。”答话的人是商队中的一名管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等这队官兵发难,商队的管事就已经低头哈腰的走上前去,对着为首的官兵拱了拱手。 “你们是哪里来的商队,运送的又是什么货物?” 就在这名为首的官兵拿腔拿调时,商队管事已经松开了他拱手的抱拳,随后一锭五两的银锭,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军爷们公务劳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就当我们商队是请诸位军爷们喝茶了。” 这名商队管事显然是常年在外跑商,自然是熟知这些城门军的德性。 他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想要用银钱开路,尽早的进城补给。 “哎呦,没看出来,你还挺懂规矩嘛。”沉甸甸的银锭入手后,为首的官兵忍不住在手中掂了掂。 “你出手这么阔绰,这商货中不会夹杂了什么违禁品吧。” 商队管事本以为有了银钱开路,城门军会很快的放他们通过。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名为首的官兵收了钱以后,居然围着商队转着圈打量了起来。 “军爷,瞧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呀,我们都是奉公守法之人,哪里敢运送违禁的货物呀,这马车之中全都是要送往济阴城的粮食啊。” 商队管事虽然还是谄媚的解释着,但是他从这队官兵的表现中,已经感受到了此事的不同寻常。 第395章 粮车入城 这倒不是说这名商队的管事提前洞察了对方的心思,只是这队城门官兵的行为太过反常了。 换做以往,城门军刁难商队不过是想求一些银钱喝酒而已,而且他们也仅仅敢刁难一些小型的商队。 因为大商队通常不会是一些普通的商贾,他们背后常常都会有一些门阀豪族的影子。 为了不踢上铁板,城门军几乎人人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他们往往仅从对方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对方是不是自己能够招惹起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商队管事才对这队官兵的行为起了疑心。 按理说像纳川商队这种规模的商队,各地的城门军是不会刻意刁难的,况且对方还很阔绰的给了买路的银钱。 但是这队城门军在收了钱以后,为首的官兵却并没有放商队进城,反而细致的盘问了起来。 “你们这么多马车,想夹带点私货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兖州刺史府有令,近期帝国北地流民四起,需要各郡县严查过往的商队。” “军爷,我们运送的当真只是粮食啊,我们……” “哎哎哎,是不是粮食,可不是由你们说得算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趁乱混进城中的流匪呢?” “军爷,哪有流匪会运送着这么多货物的啊。” “哼,你们瞧瞧你们这些商队护卫,哪一个不是身强力壮之辈,依我看呐,这些人怕是都练过一些武艺吧,这要是不查清楚就放你们进城,万一你们当真是包藏祸心怎么办?” 这话他倒是没有说错,为了确保粮食能安然无恙的送到济阴城。 高湛几乎给所有商队,都派去了一些好手押送,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免粮食半路被劫的风险。 商队管事眼见自己的好话说尽也全无作用,所以他索性就把脸给拉了下来。 “这批粮食可是济阴郡守陆大人点名要的东西,东阳郡和济阴郡乃是邻郡,军爷难道就不怕事后遭到济阴郡守的怪罪吗?” “呵呵,济阴郡守?济阴郡现在可不受兖州刺史府的辖制喽,我们也是职责所在,你们就多担待担待吧。” 不等这名为首官兵的话音落下,他的手下已经将整个商队团团的围拢了起来。 “查!” 随着这名为首官兵的一声令下,他的手下纷纷拔刀插进了马车上的粮袋,紧接着便有数不清的粮食,从马车上散落了下来。 正当这些官兵还要得寸进尺挨辆马车检查时,商队的护卫们也不等管事发话,瞬间也从车底抽出了战刀。 这些城门军虽然平日里吓唬普通老百姓还算拿手,但是真让他们遇上刀兵见血的情景时,这些人顿时就慌了手脚。 “你们想要干什么?!” 森冷的战刀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冷的寒光,吓得那名为首的官兵不禁连连的后退。 他虽然背靠着东阳城守军,但是他可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以身犯险。 “老子警告你们,你们可不要乱来啊,冲撞帝国官兵可是重罪,你们若敢在这里动武,老子定让你们走不出东阳郡!” 这名为首的官兵知道自己刚才被吓退的举动丢了面子,他在退到自认为安全距离以外,这才敢扯着嗓子和商队的护卫们叫嚣了起来。 他这一喊一来是给自己壮声势用的,二来则是喊给城门处那些官兵们听的。 情况也正如他所想的那般,他这一嗓子刚一喊完,城门中便涌出来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 看到己方的援军赶了过来以后,这名为首的官兵才敢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这也并不怪他胆小,因为他刚才从商队护卫的眼神之中,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杀意。 他知道刚才自己若是敢带人继续刁难,那些护卫们可能真的会挥刀对他们进行砍杀。 “敢对帝国守军亮刀兵,想造反不成?!” 这次喊话的人不再是刚才城门军那种小头目了,而是一位手提长枪,骑着战马赶过来的中年将领。 “张校尉,这支商队想要入城,我们只是按规矩例行检查,谁知道他们不但蛮横无理,还对我们公然的亮了刀兵,以小人看这些人分明就是伪装成商队的流匪。” 见到己方的官兵赶到后,这名城门军小头目突然又来了底气,不等那名校尉收缰停马,他已经急匆匆的跑上前去告状了。 “来人呐,拿下!” 随着这名校尉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官兵迅速就将商队给包围了起来。 见状,商队管事连忙迎上前去抱拳道,“这位将军怕是误会了,我们真的只是运粮的商队而已。” “商队?哪家的商队会携带如此多的刀兵,你当老子好骗不成?” “帝国北地缺粮山匪四起,我们携带刀兵也不过是为了防身而已。” “哼,说的倒是好听,那你们如何证明啊,若是正经商队,为何要抗拒城门军检查?!” 商队管事虽然已经猜到这些人都是来者不善,但是此时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 于是他只能强压住胸中的火气,强迫自己挤出来个笑脸道,“这位将军,此乃是我们商队的路引,还请将军详查。” 这商队路引就是商队所在地的县衙开具的行商凭证,也是一种朝廷给商队颁发的通行证,有此路引在已经足以证明商队的身份了。 随着商队管事走上前去将路引递出,那名校尉也收起长枪接了过去。 “顺天府?” 只是一眼,这名校尉便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这支商队不简单了。 路引通常都是由各地县衙颁发的,像顺天府这种衙门虽说也能颁发,但是没点家世背景的商人,谁又敢跑去顺天府这种衙门中自找不痛快呢。 在确认了路引的真假后,这名校尉意味深长的看了商队管事一眼,随后他便大手一挥道,“既然是误会,那么本将也就不再过多追究了,在查验无误后,你们就入城吧。” “多谢将军!” 商队管事虽然从对方的行为中发现了异常,但是他知道若是此时不入城的话,对方怕是很难轻易放他们离开了,其实事实也正和他想的一样。 第396章 做戏 有了这名东阳郡校尉的出面后,城门军也就没有再继续刁难商队。 他们只是象征性的在几个粮袋上捅了几刀后,就放商队入城了。 “查验无误,放行!” 在听到刚才那名为首的官兵喊话后,城门军便收起了长枪,并且帮忙又分开了一些拒马。 见状,商队管事在对着那名校尉又拱了拱手后,就带领着商队入城去补给了。 目送着浩浩荡荡的粮队入城后,那名校尉的嘴角就挂起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校尉大人,您说这么多粮食真的全部都能让咱们郡守大人留下吗?如此多的粮食足够咱们东阳郡吃个一年半载了。” “你小子净想好事,这些粮食留是一定要留下的,只是这些粮食大头肯定会被刺史府的人马带走,能给我们留下个一两成就算不错了。” …… 由于城门军的反常举动,商队管事在刚入城后,就找了一处空旷的位置,将商队给停了下来。 商队甚至都没有去客栈歇脚的打算,仅仅是派出了几名护卫去就近的地方,采买了一些路途上所需要的物资。 然而任商队管事如何的小心,也终究难逃过兖州刺史府的有心算计。 商队入城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商队管事就发现了城内的异常。 起先他发现在过往的人群之中,总会有人有意无意的盯着他们,随后他便在商队停留的不远处,看到了成群结队的官兵。 “吕管事怎么该怎么办?” 当护卫们也察觉到情况不对后,便开始忧心忡忡的警惕了起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家这是已经请君入瓮了,咱们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莫非他们还敢强行抢我们的商货不成?他们就不怕事后被陆东家报复吗?” “自古便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家既然敢做,那么肯定是做好了准备的,先看看情况吧。” “他娘的,咱们纳川商会自成立以来,还没听说过有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动咱们纳川商号的货物呢,就连那些绿林盗匪遇到咱们,都是要客客气气的放行,难道今天咱们的货还能被官府抢了不成?” 就在商队众人交谈之际,街道的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人群。 为首的人身穿着郡守的官袍,商队众人不用想也能知道,此人应该就是今天的正主了——东阳郡守代茂安。 随着人群越靠越近,商队众人才发现,来的这些人穿着极杂。 有身穿官袍的东阳官员,有身穿班服的东阳衙役,在他们周围跟着的,是一队不下五百人的东阳兵卒。 最奇怪的是这些人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人数不少的城外饥民。 “吕管事,要不咱们和他们拼了吧。” “拼?拿什么拼,还不收起你们的武器。” “他们要是敢抢咱们的货物,老子一把火点了也不会留给他们。” 这些护卫们莽撞是莽撞了一些,但是纳川楼培养出来的人手,忠心是旁人不能比拟的。 当对方的人群来到商队面前不足十步距离之时,还未等吕管事上前询问情况,便听到东阳郡守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本郡守终于把你们给盼来啦,哈哈哈哈,苍天开眼呐。” 说罢,代茂安便一脸和善的走了过来,这一幕顿时让商队的众人全部呆愣在了原地。 就连已经准备好说辞的吕管事,也把未说出口的话,又给重新的咽回到了肚子里。 “你们可当真是我们东阳郡百姓的救星啊,本官在听闻有粮队途径东阳郡后,连碗筷都没有来得及放下,就带人匆匆的赶了过来,诸位可一定要把这批粮食售卖于我东阳郡啊,本官就先在这里替东阳郡的百姓们谢过诸位了。” 说罢,代茂安还一甩袖袍,对着商队众人假模假样的弯腰行了一礼。 随着代茂安的话音落下,跟在他身后的那群饥民,就已经纷纷开始跪地磕起了头来。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吕管事才反应过来,代茂安这是想用东阳郡的饥民来做文章啊。 不过见此情景,吕管事倒是也并未惊慌,只见他连忙走上前去扶住了代茂安道,“郡守大人切不可如此啊,我等怎么能担当得起郡守大人的如此大礼啊。” “此言差矣,但凡能救我东阳百姓于水火之人,皆可受本官这一拜。” 说此话时,代茂安做足了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就差再挤出几滴眼泪来了。 然而在吕管事看破对方的计谋后,他也就索性不和对方绕弯子了。 “郡守大人心忧百姓,实乃吾等楷模,只是我们商队的粮食却是要送往济阴郡的。” “这位商队管事,你瞧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要知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东阳郡和济阴郡的百姓,也都是帝国的百姓,如今大灾之年,你们既然运送粮食又岂可厚此薄彼呢。” “郡守大人,还请恕小人难以从命,这批粮食乃是济阴郡守陆大人亲自花钱在江南筹集的,更何况济阴郡那里可是收留了十几万的北地饥民啊。” “放肆!怎么和郡守大人说话呢,别给脸不要脸,郡守大人买你们的粮食,那是看得起你们,你们可别不识好歹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次还不等代茂安继续演戏,东阳郡的一名守军将领便已经开口威胁了。 “这位管事的,你们常年在外跑商应该知道我楚汉帝国的行商律法吧,帝国律中可是清楚的记载着,每逢灾年,帝国各地官员是有权利强行购买往来商队的货粮,用以赈灾的,东阳城外聚集的饥民,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吧,本官现在也只是在依律收购你们的粮食。” 眼见自己好话说尽这名商队管事仍不肯松口,代茂安也只能将帝国律法给搬了出来 “你们只管放心将粮食售卖与我东阳郡即可,陆郡守那边本官自会替你们去解释的。” 第397章 解围 代茂安本以为自己给对方说明了利害关系以后,商队的众人会乖乖的交出粮货,可惜这次这位东阳郡守却是想错了。 在他说完这番话后,不仅商队的吕管事不为所动,就连商队的一众护卫们,也都露出了一脸不屑的神情。 这一下可就彻底的激怒了这位东阳郡守,“本官已经将好话与你们说尽,你们当真是要违抗朝廷的法令吗?既然如此,那么就休怪本官不讲情面了,来人呐,给本官将他们全部拿下!” 就当代茂安以为商队众人在面对一众官兵会服软时,却没想到吕管事只是不慌不忙的走上前了几步,来到了第一辆马车一旁。 “郡守大人所说的律法在下当然是知道的,只可惜这条律法只适应于普通的商队。” 闻言,代茂安不由得冷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商队管事一定是没看清形势,还妄想用陆离的背景来威胁己方。 “呵呵呵呵……本官看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还有什么话没讲,就等本官将你们下了大狱再说吧,拿人!” “且慢!” 随着吕管事的一声暴喝声响起,紧接着他便从身旁的马车中抽出了一面商旗。 这种商队的旗子本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是吕管事扯开的商旗,却居然是明黄色的。 商旗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夺目的光泽,帝国中人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知道这种明黄色是意味着什么。 明黄色那可是除了帝国皇室之外旁人不能触碰的颜色,就连一些皇族宗室都没有资格享用,现在却突兀的出现在了一支商队之中,这让一众东阳郡的官员顿时就傻了眼。 因为这些官员们心里都清楚,除非这支商队里的人全都活腻了,才敢冒用这种皇族的颜色。 现在对方既然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亮出来,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支商队是皇商,这是一面由皇帝特许使用的商旗。 “我看今日谁敢公然抢夺皇商!” 吕管事将商旗高高竖立在马车上,一脸无所畏惧的扫视着对方。 “郡守大人刚才也提到了帝国法令,那么郡守大人可知道这面皇旗代表着什么吗?敢问代郡守,我们这皇商可在你所说的帝国律法的限制中吗?” “这……这……” 代茂安想过商队的护卫会负隅顽抗,也想过对方会拿陆离作为威胁,他甚至都想过对方会花钱买路,可他却唯独没有算到皇商这一茬。 皇旗一出顿时就让代茂安陷入进了两难的境地,扣留皇商罪同谋犯,尤其是这件事情还是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再说放行那更是放不得的,兖州刺史府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他若是敢将陆离的商队给放走坏了蔡俊德的计划,他知道以蔡俊德的狠辣秉性,事后必然是要除掉自己的。 现在是留也不能留,放又不能放,只是片刻间,代茂安的额头上,就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眼见双方已经撕破了脸皮,吕管事索性也不再故作谦卑了。 “郡守大人,我们运送的粮食全部都在这里了,大人若是想要留下尽管拿走便是。” 看到刚刚还很和善的商队管事,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代茂安只觉得一股郁气在胸中翻滚,可是他又拿对方无可奈何。 就当代茂安进退两难之际,一名身披盔甲的将领突然在代茂安的身后解围道,“大人一心为民,实乃我等楷模,只不过既然这批粮食乃是皇商亲送,那么咱们自然不能勉强商队留下的,待商队歇完脚后,本将会亲自护送诸位出城的。” 忽闻此话,代茂安还在疑惑,是谁居然这么胆大包天的替自己拿主意。 可是当他回头看到说话之人的面庞时,他所有的情绪都变得烟消云散了。 “好,就依庞将军所言。” 说话的这名武将名叫庞世德,代茂安看到说话之人之所以会松一口气,这并不是因为代茂安有多信任他,或者是他的官职有多大。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名叫作庞世德的将领,乃是兖州军统领安弘方的副将,在此刻他所说的话,就能全权代表了兖州刺史府的意志。 说罢,代茂安也未多做停留,在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带着众人匆匆离去了。 直到看着官兵尽数散去后,商队的护卫们这才感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是唯独吕管事的眉头却渐渐的皱了起来。 “吕管事为何忧虑?” “我只是感觉对方今天既然已经摆下这么大的一局,那么不达到目的话,对方又怎么肯善罢甘休呢?” 事实上,情况也正和吕管事所料想的一样。 …… 东阳郡守府。 代茂安在回到郡守府后,便挥退了所有的下人,没多久后,便又有人将庞世德给请了进来。 “庞统领一路辛苦了。”庞世德刚一入门,代茂安便起身迎上前去了几步道。 “郡守大人见外了,此乃是末将的本分。” “将军是何时入城的啊?怎么不提前派人前来知会一声,本官也好提前出城迎接一番啊。” 闻言,庞世德就拜了拜手笑道,“末将只是一介武夫,安敢劳烦郡守大人的大驾。” “那么将军此番前来是?……”在简短的寒暄过后,代茂安便直奔主题的问道。 “据刺史府在京城中的线报,刺史府已经提前获得了粮队的皇商身份,刺史大人担心郡守大人和商队在东阳城中起冲突,牵连到郡守大人,便提前派末将赶过来报信了,好在没有误了刺史大人的大事。” 闻言,代茂安也只是表面上对着蔡俊德表达了一番感谢,其实他知道庞世德的这番话,只是刺史府用来安抚自己的。 不过对于代茂安而言,他虽然已经看破这一切,但是却并没有计较那么多。 他继续只是询问道,“如果这样轻易的就放粮队离开,岂不是坏了刺史大人的大计了吗?” 第398章 拔营北上 代茂安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经公然的得罪了陆离,那么就一定不能让对方再有事后报复的机会了。 所以他对扣留粮草之事,突然就变得上心了起来。 “郡守大人勿忧,刺史大人算无遗策,定然不会让粮队顺利抵达济阴的,更何况此事乃是由吴先生亲自操刀盯着的。” 这个吴先生不仅是刺史府的首席幕僚,更是在民间有着影子刺史的说法,所以代茂安对这个吴先生自然不会感到陌生。 “有吴先生亲自主持大局,那必然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只不过……” “郡守大人,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东阳城中截不下粮草,不代表城外就不行啊。” 说罢,庞世德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股阴狠之色。 “那将军的意思是……” 话说到这里时,其实代茂安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只是他却不敢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毕竟截杀皇商之事一旦败露,不说自己要受牵连,到时候就算蔡俊德自己,那都不一定能够保得住官位了。 看到代茂安的神色阴晴不定,庞世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呵呵,大人虽贵为郡守,但是终究是个文人呐,要做此等脏活,刺史府又岂能给旁人落下口实?” “那……” “帝国北地闹粮荒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俗话说每逢大灾之年,必出流寇盗匪,那您说这皇商运粮就不会遇到盗匪吗?” “这恐怕……恐怕……” 代茂安想说的是,此等拙劣的手法恐怕很难瞒过朝廷,但是他此时已经和刺史府同进退了,所以也就没能说出口。 “放心吧,劫掠是真劫掠,盗匪也是真盗匪,事后咱们兖州军会将盗匪们给一网打尽将功补过的。” 说罢,为了打消代茂安的疑虑,庞世德就将刺史府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就在针对济阴郡的计划定计时,吴先生便已经提前找到了一伙流匪,用来作为后手。 吴先生不仅给这一伙流匪许下了重利,更是给流匪头领许下了一个军中不低的官职。 面对高官厚禄,双方一拍即合,流匪头领同意在事后会将自己手下人的位置告知官兵交差,而他自己则是做起由匪变官的美梦。 殊不知,他被重利蒙住双眼的同时,也远远的低估了吴先生的阴狠程度,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忘了为了不留后患,刺史府又岂能留得下他这个麻烦。 听完整个计划后,代茂安先是感觉安心了不少,只不过随后他就觉得一阵脊背发凉。 他虽然没有像世家子弟那般读过很多书,但是兔死狗烹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就当刺史府这场截粮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时,另一端,陆离也在做着自己的安排。 …… 小青山谷底。 陆离藏着这里的两万五千新军正在拔营起寨,往日里那些被操练的兵卒,此刻人人都在收拾着自己的军帐。 至于说为什么说是两万五千新军,而不是三万人。 那是因为在十日前,有五千人已经跟随着副统领胡奎提前北上了。 “统领,咱们这是要去打仗了吗?” 孙虎正坐在点将台上看着众人收拾着军营,他身边一名极为年轻的亲兵忍不住好奇的询问一句。 “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不该问的别问,你小子这算是在窥探军机知道吗?若是胡统领没走,少不了你一顿板子。” “嘿嘿,统领教训得是,小人只是舍不得咱们这座军营,咱们这里训练虽然苦是苦了点,但是那伙食可真是没得说啊,不但顿顿能吃撑,而且还顿顿能吃到肉,俺这不是怕离开这里以后,就没有这条件了嘛。” “你瞧瞧你小子这点出息,吃吃吃,就知道吃,操练没看你有多卖力,一到饭点就数你最积极。” “投军前俺娘给俺说了,吃饭不积极那是脑袋有问题。” 闻言,孙虎没忍住在这小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嘴上笑骂道,“滚滚滚。” 被这小子一闹,点将台上的其余几名亲兵也没忍住好奇道,“统领,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胡统领为何还要带人先行一步啊,莫不是真的要打仗了?” 小青山谷底是一座很封闭的军营,仅是通往谷底道路上的明哨,就有不下于五道关卡,更别说那些躲在半山腰上的暗哨了。 不仅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里面的兵卒同样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除了操练还是操练,这些兵卒几乎与外界断绝了所有的联系,所以他们才这么好奇。 “将来仗是一定要打的,不过不是现在而已,你小子知道咱们为什么叫作青山军吗?” 这些新兵自从来了这以后,这支新军便已经有了青山军的名号了,因为此地此地恰好叫作小青山,所以这些兵卒们自然认为新军是因小青山而得名的。 “青山军难道不是因为小青山而得名吗?”那名稍小一些的亲兵疑惑道。 “你小子别瞎猜,当然不是了,我曾听军中一些老人提起过,咱们这支新军的名字好像和一位大人物有关。” 这次不等孙虎开口,另一名亲兵已经抢先开口否定了对方。 闻言,孙虎只是笑了笑点头道,“我们这次要去找的便是我的大哥,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物——青山伯。” …… 就当小青山谷底的新军在收拾着军营时,胡奎所带领的五千先锋军,已经悄然的进入了兖州的地界。 “统领,前方便进入兖州的东阳郡了。” 这五千新军由于没有兵部的调令,为了不引起不必要麻烦,他们一直都是在昼伏夜出的遮掩行踪,所以他们从出发后,行军的速度并算不上快。 “一路上遮遮掩掩的可算是按时赶到了,传我军令,全军收起裹马布,向东阳城北的望松岭方向全速突进!” 这个望松岭正是一处陆离留给运粮车队的避险区域,而胡奎所带领的五千先锋军,就是陆离能够稳坐钓鱼台的底气所在了。 第399章 密林截杀 东阳城。 粮队的众人在城中补给完后,便在吕管事的带领下继续上路了。 在商队出城时,城内官兵也正如庞世德所承诺的那般,并没有再继续刁难众人。 可是直到商队离开东阳城以后,吕管事的脸上仍然挂着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商队在出城后,便一直沿着通往济阴郡的驿道小心前行着。 大约在行走了一个时辰后,吕管事突然命人离开了驿道,转入了一条布满密林的小路。 “吕管事,咱们为何不继续走驿路了?这小路崎岖,树林密布,这里可比驿路危险多了。” “若是兖州刺史府当真有心对我们下手,咱们走哪里也都是没用的,快点赶路吧,这条路乃是陆东家安排的。” 听到这是陆离的安排后,商队众人虽然还是疑惑,但是也不再质疑了。 就在商队刚一转入小路之时,刺史府安排的暗哨,便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随后便有探马将商队的行迹送了回去。 …… 东阳郡郊的一处大营中。 吴先生和安弘方正站在一处沙盘前部署着些什么,在他们二人的身旁还站着一名长相魁梧的大汉。 这名大汉虽然长相粗犷,但是此时却表现的极为恭顺,此人外号镇山虎,他就是吴先生这次找来的那名山匪头领了。 “消息你也听到了,这批运粮车队共有不下于五十名护卫,而且必然都是身手不错的好手,你可有把握带人将粮食给本将截取回来吗?” 在听探马汇报完商队的行迹后,安弘方斜眼看着镇山虎问道。 “安统领放心,小人手下有六百多名兄弟,他们全都是敢打敢杀之人。”在与安弘方答话的时,镇山虎甚至连头都没敢抬起来。 “这次只是敢打敢杀可不成,本将要的是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但凡你让一个人跑掉,后果你是知道的。” 自古流匪怕官军,安弘方此言一出,镇山虎那魁梧的身躯,甚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见状,吴先生连忙补救道,“你放心,只要你这次将事情做的漂亮,刺史大人也是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吴先生,多谢安统领。” 在对镇山虎敲打了一番后,安弘方才在沙盘上重重的点了几下说道,“商队已经进入了望松岭,你现在便带人赶过去吧。” “事若不成,小人提头来见!” 在想清楚失败的后果后,镇山虎脸上也渐渐的泛出了一股狠劲。 “好!事成之后,本将会亲自在这里为你摆宴庆功!” 就在镇山虎带人离开不久后,安弘方立刻下令,将大营中的八千人马,全部集结了起来。 “吴先生咱们也走吧,等他们把活干完以后,就该咱们的人去收拾残局了。” “东阳郡北郊的人马可安排好了吗?” “先生请放心,三万济阳军已经按照先生的意思悉数调了过去,就算那姓陆的小子发现了异常想要派军增援此地,他的人马也妄想走进东阳郡一步!” “如此便好,以那小子收拾项兴翰的手段来看,他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咱们虽然胜券在握,但是也不可太过大意了。” 提起项兴翰之事,安弘方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一次他不仅没捞到什么好处,反而还被陆离给诓骗进军营中扣了下来。 最后还是他背着姐夫蔡俊德,动用大量济阳军粮作为赎金,才被陆离给重新放了回来。 这件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一直都被安弘方视作奇耻大辱。 如今此事再一次被人给提起来后,当即就挑起了安弘方胸中压抑已久的怒火。 “区区一个济阴郡不过六七千的人马,先生以为那小子仅凭这点人马,就敢挑衅我济阳三万大军吗?” “要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统领手下的三万济阳军,可以说是刺史大人毕生的心血,刺史大人的立身之本又岂能白白损耗在那个小子身上吗?” “先生说的不错,自古瓷器不和瓦罐碰,本将这就派人通知济阳军,若是那小子当真失心疯了,大军只需要结阵与其周旋即可。” “只要办成此事以后,刺史大人一定会对安统领另眼相看的。” “哈哈哈哈……此事若成,全得益于先生的谋划啊,先生当属首功!” …… 望松岭。 这是一处位于东阳郡和济阴郡之间的山地,山地上密林丛生,平日里除了一些柴夫以外,极少会有人来到这里。 “停车!” 商队在沿着山路进入望松岭腹地后,吕管事便选了一处背靠土丘的位置,让人将马车给停了下来。 “吕管事怎么了?咱们为何不走了啊?” 听到手下人的询问,吕管事并没有着急答话,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后才说道,“告诉兄弟们将马车围成一圈,咱们就地构建防御工事,两个时辰,只要咱们能撑过两个时辰,东阳城那群不怀好意的狗东西,就再也奈何不得我们了!” “吕管事的意思是陆东家给咱们在这里安排了接应吗?” “你小子别高兴的太早了,一会先能保住小命再说吧。” 在打趣几句舒缓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后,众人很快的就忙碌了起来,不一会儿,护卫们就用麻袋堆积出了一道简易的围墙。 随后也不等吕管事的下令,就有几名护卫急步跑出去,爬到了几棵高大的树木之上充当起了暗哨。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整个商队便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再言语了。 半个时辰后,就在商队众人的神经快要绷到了极限时,密林远处突然飞起了一片惊鸟。 随着树上的同伴吹响了示警的虫鸣声,所有人都知道对方的人马终于是来了。 “搜,给老子仔细搜!对方足足有几十辆马车,在这林子里走不快的。” 伴随着人群踩在干树枝上的断裂声,商队众人全部屏住了呼吸。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这里有车辙印!” 随着一名盗匪兴奋叫喊声响彻树林,所有人都知道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第400章 低估战力 在那名山匪小喽啰发现了车辙印后,树林中顿时就变得嘈杂了起来。 随着镇山虎的一声大笑声响起,无数的山匪便开始向此地快速聚拢了过来。 “搜!给老子仔细搜!这些树叶是被刚刚碾压过的,运粮商队一定就在附近!” “兄弟们立功发财的机会到了,事成之后人人皆有重赏,等大当家当了将军以后,咱们也就变成官军了,以后咱们便再也不用过躲躲藏藏的生活了!” 在镇山虎将手下召集过来以后,他的狗头军师连忙跟着附和着鼓舞起了人心。 他两人这一唱一和间,顿时就让一众山匪们变得激动了起来。 随着搜索的山匪越靠越近,商队的众人也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虽然平日里看不上这些山匪的战斗力,但是仅从对方闹出来的动静来看,他们就知道对方的人数一定少不了。 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换做往日,他们兴许还能舍弃货物边打边退。 但是在今天却是人在粮在的局面,因为济阴郡缺粮的局势,已经不容他运送的粮食有任何的闪失了。 就在一队山匪用手里的武器拨开一堆枯草时,还未等他们看清楚前方的状况,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轮弩箭的攒射。 “咻咻咻咻咻……” 一时间弩弦的颤动声不绝于耳,紧接着这一队山匪便全部倒了下去。 “在这里!人在这里!” 伴随着山匪后方的同伴发现了异常放声大喊,镇山虎立刻组织人手围拢了过来。 “桀桀桀桀,可算被老子给找到了!兄弟们杀光他们!” “杀!” “杀啊!” 在得到镇山虎的指令后,一众山匪们纷纷发着怪叫,蜂拥着冲杀了过去。 可惜第一波冲杀过来的山匪,还没跑过那片遮掩视线的枯草,便迎来了商队护卫的第二轮弩箭。 “咻咻咻咻咻咻……” 由于这一次是隔着枯草预判射击,弩箭的准头自然就没有第一次突袭那么好了,可是仍然给山匪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就在商队护卫们更换弩箭,准备再来第三轮攒射的时候,山匪们终于有人冲出了那堆枯草。 吕管事选的这片背靠着山丘的空地,大概离着树林有五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算不上远,这个距离刚好给商队护卫们留出了更换弩箭的时间。 “给老子冲过去,剁碎了那群杂碎!” 在带头冲锋的山匪们踏平那堆枯草后,镇山虎也带领大队人手赶了过来。 “杀!” “杀!” 一时间,山匪们仗着人多势众的声势,不要命的往前冲,大有一种要一鼓作气踏平商队护卫的气势。 可惜,这些山匪中大多数人都刚一冲出林子,就被迎面而来的弩箭给终结了性命。 其余侥幸躲过弩箭的山匪,也在接下来的冲锋中被换好的弩箭继续收割了生命。 仅仅是在双方人手交手这片刻间,山匪们便已经留下了不下四五十具尸体。 镇山虎在透过一棵大树间隙看到这一幕后,他的眼皮都不由的跟着突突直跳了起来。 他倒不是在意己方的伤亡情况,反正这些手下们随后是要被官兵剿灭灭口的。 镇山虎所在意的是,对方的战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也曾带人劫掠过一些大族的商队,可是没有一支商队的护卫们能有如此战斗力的。 从前混迹绿林间时,他一直都是以杀人不眨眼的悍匪自居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遭遇过今天这种杀戮速度。 双方交手间,那群商队护卫们自始至终都躲在粮车后沉默无声,只是机械的重复着换箭射击的动作。 紧接着镇山虎就看到自己那群手下们,开始不断的有人倒在了弩箭攒射之下。 若是战场交锋,商队护卫们哪怕射得在精准,也不可能像今天这般的箭无虚发。 这一幕怪就怪对面的人只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山匪,而不是一群朝廷的官兵,不说是训练有素的边军,就算换成普通地方守军,也没有谁会像这群山匪这般直面弩箭的攒射。 这群山匪平日里遇到过最强的战力,也只是一些围剿他们的地方官军了。 那些官军们尽管装备要比他们好太多,但是在没有一定的数量优势下,官兵们照样会被他们打的丢盔弃甲。 可是今天他们所遭遇这群商队护卫的战斗力,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这群山匪们的认知了。 对方虽然只有五六十人的样子,但是面对十数倍于己方的山匪队伍,商队护卫们却没有显露出丝毫怯战之意。 再加上对方还有这种连边军都不曾配备的墨家军弩,一番交手下来,山匪竟然连粮车都未能靠近,就已经留下了数十具尸体。 “停!给老子先停手躲避!” 镇山虎倒不是在心疼手下的伤亡,而是怕对方击溃了己方的士气,到时候手下们一哄而散,他也就没有活路了。 “大当家怎么办,对方所用的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军弩了吧?” “应该是没错了,只是这一个运粮商队又是怎么会搞到这种东西的。” 面对军师的疑问,镇山虎虽然没有见过军弩,但还是言之凿凿的确认了下来。 “咱们没有能应对军弩的家伙,若是再这般命弟兄们冲锋,也只是徒增伤亡罢了,随后就算是拿下对方,咱们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军师还在担忧着己方的伤亡情况,然而他却不知道镇山虎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他所想的只是要怎么才能办好吴先生交代的这趟差事。 “他娘的,这群狗日的兖州军真他妈的小气,让老子来办这种拼命的差事,居然还不舍得给老子提供一些兵甲器械,要是咱们能有一批盔甲盾牌,这会功夫早就屠灭了那群商队护卫了。” 这件事镇山虎还真就错怪了安弘方,安弘方本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是为镇山虎的人马提前准备了一批装备的。 可是此事在被吴先生所知晓后,就被他给拦了下来。 第401章 盾墙 帝国军所配备的兵甲器械,全部都是由朝廷工坊统一制造的,朝廷所制造的装备不仅样式统一,而且还在每件装备上都留下了铭文。 这也就是说,每支军队的装备都有自己独有的记号,一旦这些装备被山匪们遗失,很容易就会给刺史府留下了不必要的隐患。 就算帝国中军械走私猖獗,大部分军械都会被人刻意的磨掉了铭文。 但是军备就是军备,这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一群山匪手中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安弘方这才打消了给镇山虎提供一批装备的想法。 安弘方本以为用六百人山匪打五十人的商队,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他却没想到,陆离的商队压根就不是一支寻常的商队。 商队之中不仅护卫们的战力极强,就连陆离为其配发的武器装备,那也是由墨家工坊所打造的精品。 也就是这些原因都汇集到了一起,这才让山匪们在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一个大亏。 “文先生咱们如何是好,对方手里的军弩射速太快了,咱们的兄弟们根本就冲不过啊。” 眼见双方的人手陷入到僵持之中,镇山虎在叫停了山匪们的冲锋后,便一脸焦急的询问起了自己的军师。 “咱们的兄弟们没有甲胄,若想要应付对方手里的劲弩,必须找一些盾牌抵挡。” “盾牌?咱们手里哪有什么盾牌啊?!” “大当家的莫慌,不是有不少兄弟的背后背着一些斗笠嘛,咱们只需要找人裹上布条缠到手臂上,便可以作为一面简易的轻盾使用了。” “先生是在和我说笑吧,那些军弩的威力你刚才也看到了,只用这些破斗笠如何能抵挡得住?” 闻言,这个文先生便自信的一笑道,“大当家的莫要担心,只需要在斗笠外面裹上一些泥巴即可。” “裹泥巴?”镇山虎有一些不信的质疑道。 “大当家只管派人照做即可。” 眼见自己军师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镇山虎也只能暂且相信他的话,随后便派人照做了。 可是相信归相信,镇山虎还是继续追问道,“这斗笠是有了,可这泥巴去哪里找啊?这荒山野岭的咱们去哪里找水和泥?” “谁说这和泥就一定要用水了?” 还没等镇山虎弄明白文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文先生已经率先解开了裤腰带。 待这文先生来到一棵大树下开始撒尿时,镇山虎瞬间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来人呐,撒尿和泥!” 随着十几个山匪同时解开了裤腰带撒尿,顿时一股骚臭之气便在林子里弥漫了开来。 …… 而商队这边,在见到山匪们躲回树林后,还没等他们休息片刻喘一口气,就有人透过远处的树木缝隙看到,十几个大汉正在集体围了一个圈撒尿,对面这一番操作直接看傻了商队众人。 “他们……他们这……这是在干什么啊,总不会是被咱们给吓出尿来了吧?” 就当一众护卫们谁也都没弄明白对面是什么情况时,紧接着他们就看到刚刚撒完尿的山匪们,居然开始就地的和起了泥巴,这一幕直接看得众人不由得一阵反胃。 “这是在撒尿和泥吗?” “应该……应该是吧。”一名护卫有一些不太敢确定的回答道。 可是疑惑归疑惑,不解归不解,商队众人谁也都没有掉以轻心,所有人都在小心的戒备着。 当众人看到山匪们开始把和好的泥巴,往一些斗笠上涂抹时,大家这时才知道了对方的意图。 “这群山匪应该是没有携带盾牌,他们这是在制作泥盾呢!” 待到吕管事把山匪的用意说出来以后,大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刚刚他们之所以能挡住对方的冲锋,全是仰仗了从墨家获取的这批军弩。 如果一会对方制作出来泥盾以后,他们就再也不能靠着军弩压制对方了。 “兄弟们搏命的时候到了,从林子里的声势来看,这群山匪至少还有五百余人,你们怕不怕?” “五十对五百啊,过一会咱们至少得一个杀十个才行啊。” “你小子要是怕了你就先走,老子替你挡着。” “怕个鸟,上一次拼命的时候,还是跟着陆东家在小青山谷底干白虎营,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商队行商,老子早就手痒了。” “还是你小子运气好,你投军早还能跟陆东家并肩作战过,老子可是只远远的见过陆东家一次。” “李四,你他妈的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狗日的运气也不差,当初东家在得知了你家老娘病重后,那可是亲自派郎中去你家里医得病,我听说郎中临走时不但分文未取,还留下了不少银子吧,你就说有这事没这事吧?” 李四在被人揭穿老底后也不恼,他只是傻乐着说道,“东家救了俺娘一命,俺便还东家一条命。” 就在商队众人互相调侃着放松情绪时,林子里的山匪们也将一面面简易的泥盾给制作了出来。 当第一批举着泥盾的山匪们走出树林时,迎接他们又是一阵阵密集的攒射。 起初这些被派出来做实验的山匪还有一些害怕,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泥盾是不是真的管用。 直到他们看见弩箭撞击泥盾后应声而落,这时他们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大当家的,这泥盾管用,真的管用!” 在见到泥盾挡下了弩箭后,所有山匪再一次的兴奋了起来,紧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山匪,开始举着泥盾走出了树林。 泥盾在前,山匪在后,这些举盾的山匪在走出树林后,很快便自觉的聚集到了一起,形成了一面盾墙。 有了盾墙在前做掩护,林子里那些没盾的山匪们,也纷纷开始躲到盾墙的后面,跟着盾墙向前慢慢的推进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这次老子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样!兄弟们给老子剁碎这群狗娘养的!” 眼见着盾墙离着商队越来越近,镇山虎那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了,随后他便站在山匪的后方猖狂大笑了起来。 第402章 舍命扑杀 眼见着军弩的杀伤力失效后,商队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山匪们举着盾墙不断逼近。 在山匪们逼近到粮车不足三十步的距离时,商队护卫们也默契的收起了军弩挂到了腰间。 “拔刀!” 随着有人大喝了一声后,紧接着粮车后便传出一阵整齐的刀兵离鞘之声。 然而护卫们在拔刀之后,并没有着急上前拼杀,而是将手中的战刀插入了脚下的泥土之中,然后便是两人一组搬起了身前的粮袋。 “砸!” 随着吕管事的一声令下,二十多个麻袋就在众人的合力之下,砸向了对面的持盾山匪。 盾墙后的山匪由于惧怕军弩不敢露头,顿时就被麻袋砸了个人仰马翻。 “杀!” 借助对方这一瞬间的混乱,护卫们就已经提着战刀跃出了马车,径直朝着山匪们扑了过去。 还未等到前排的山匪们缓过神来起身,护卫们便已经杀至了他们的眼前。 战刀挥舞,血花飞溅,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后方的镇山虎眼见己方的人马吃了大亏,他立刻就带身边的所有山匪杀了过去。 “跟着老子冲杀过去,砍死那群狗娘养。” 而商队护卫这边,在见到镇山虎带领的大队人手杀过来以后,他们立刻就放弃了继续补刀的机会,迅速的后退了几步结成了战阵。 “射!” “咻咻咻咻咻咻……” 就在山匪的大队人手即将杀至到众人的面前时,又是一阵令人胆寒的弩箭射杀之声响了起来。 可惜这一次商队的护卫们,却是再也没有时间更换弩箭了。 随着他们将手里的军弩扔在地上以后,双方的人手就彻底的纠缠到一起厮杀了起来。 …… “统领,越过那个山丘再行军五里处就是望松岭了。” 望松岭东侧的一处田野中,一名小旗官正拿着一份行军图向着胡奎禀报道。 “好,命令前军立刻弃马入林,其余人马随本将在外接应。” “得令!” 在传令兵领命疾驰而去之后,胡奎的一名亲信询问道,“胡统领,若是我们此番真的遭遇了兖州军怎么办?难道当真要与对方厮杀一番吗?” “怎么,你小子这是怕了吗?” “统领误会了,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担心咱们把事情闹大以后,朝廷将来会怪罪下来。” “怪罪?当初潘云章带着白虎营,堵住咱们营门挑衅的时候,老子也像你现在这般的怕朝廷怪罪,可是后来咱们家伯爷二话不说,便带着我们杀了出去,那一战咱们青山老营的四千兄弟,可是足足屠灭了六千白虎营的人马。” “这……这……” “呵呵,老子也不瞒你,从前本将在禁军的时候,事事都会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乖得像一只听话的小狗,直到本将遇到了咱们家伯爷,这才得以重新挺直了脊梁。” “统领从前竟然……竟然……” 在听胡奎说起了一些往日的秘闻之后,这名亲信居然震惊的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伯爷带兵屠灭了整支京城巡防营都没事,你小子还在担心什么?你可要知道,当初白虎营的统领潘云章不仅是幽州刺史潘鸿辉的独子,更是淮王家安乐郡主赵悦的郡马,就算是这样,咱们家伯爷除了被陛下罢黜了爵位以外,不也照样没事吗?” “统领您可别忘了,咱们此番可是无令调兵啊,就算将来陛下宠信伯爷不予追究,兵部那群官员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放心吧,若是兖州军当真敢来使坏,你们只管放开手脚给老子往死里打就成,更何况他们也未必敢和咱们拉开阵势,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 …… 就在胡奎派往的援军抵达望松岭时,商队这边的厮杀也进入到了白热化。 商队护卫们在经历了一番激烈拼杀下来,几乎是人人挂伤,更是有十五个兄弟已经彻底被山匪们砍成了烂泥。 而山匪这一方人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除去那些被军弩射杀的人以外,他们又增添了不下五十几具尸体。 镇山虎本以为靠着以多打少的人数优势,己方可以很轻松的杀光对面的商队护卫。 然而这一次他却是想错了,他高估了己方人手的战斗力,同时也低估了对面商队的战斗力。 在这一番拼杀过程中,商队护卫们凭借着熟练的配合和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度打的山匪们不敢靠近。 这都不是说这些护卫们的武艺有多高,而是他们身上的装备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其中作用最明显的就是他们身上所穿的锁甲了。 这些锁甲穿在外衣里面看似平平无奇,但是却一次又一次将护卫们的性命给保了下来。 反观山匪这一方的人马,这些人非但没有什么护身的甲胄,就连使用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 虽然他们之中也是以战刀为主,但是手持棍棒的山匪也不在少数,更有甚者拿的都是一些农具鱼叉之类的东西充当了武器。 随着双方的拼杀愈来愈激烈,商队这边开始了不断减员,没过多久,他们就维持不住防守的战阵了。 在又被山匪捅杀了三个兄弟之后,商队的战阵终于开始崩溃了。 “退!往后退!先退回到粮车后方据守!” 喊话的人是吕管事,他本是一介文人,但在此刻却是双手持刀,浑身浴血,已经完全看不出来这原本是一个读书人了。 虽然吕管事喊了退,但是双方人马焦灼在一起如何能退,只要护卫们敢转身越过粮车,那么迎接他们的必然就是山匪们的扑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护卫之中突然分成了前后两列,站在前面的十几人全都是一些年纪偏大的护卫,而后面的二十几人则多是一些及冠不久的青年。 这一次也不等吕管事再下什么指令,商队护卫瞬间就向着前后两个不同的方向分别冲了出去。 “杀!” 伴随着一声震彻山林的怒吼声,前方这十几名护卫毫不犹豫的,就冲着山匪这边扑杀了过来。 也正是这十几人的舍命扑杀,这才为其余二十余人赢得了越过粮车的时间。 第403章 救援 面对这十余人的亡命扑杀,前排这几十名山匪们,居然被他们吓的开始向后倒退了起来。 由于山匪们的阵型站的比较混乱,前面的人这一倒退,顿时就拥挤着后方的人也跟着后退。 就在山匪们的阵型出现骚乱之际,这十几名护卫已经提着战刀向着敌阵冲了进去。 紧接着山匪的人群之中,便发生了一阵混乱。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刀兵碰撞声响起,山匪的队伍中开始不断的有人倒下。 可惜这场混乱并没能在山匪之中持续多久,随后这十几人就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而那些已经翻越回马车后方的护卫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被山匪用乱刀砍死在人群之中了。 “齐叔!” “胡大哥!” 在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那些侥幸保全下性命的护卫们全部都红了眼眶。 青山军中有军令,每逢赴死之局时,长者为先,家中多子者次之,家中独子者末,这句话在他们投军的时候还不懂,现在他们终于懂了。 “哭啥哭,一会儿咱们黄泉路上快走几步,兴许还能追得上!” 说话的是一名原本长相俊秀的少年,此刻他的脸上布满了血污,若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少年的左眼已经成了一个血洞。 说罢,少年便用臂弯处夹住了战刀,慢慢的抽拉而过,擦拭了一下刀身上的血渍。 看着少年脸上的可怖伤口,吕管事郑重其事的对着他作了一揖。 他虽然不知道,这名少年是如何才能忍住这丧眼之痛的,但是他却知道,在纳川商会调给他的这五十名护卫中,这名少年仅仅是最不起眼的一人而已。 “兄弟们再撑一会儿!伯爷说过援兵会今日到,那今日就一定会到!” “吕管事,没能做好高掌柜交代的任务,对不住了……” “不,是我该谢谢你们才是,有幸与诸君并肩作战,吕某此生无憾!” 就在商队众人都陷入到绝望之时,镇山虎已经提着一把大环刀率人围拢了过来。 护卫们所在的位置是在一片山壁之下,他们的身前就是用粮车围拢出来的一片半圆形屏障,不多会儿,镇山虎就带人将商队给团团的围了起来。 “没想到一支小小的商队护卫,居然能有如此的战斗力,老子先前倒是小瞧了你们,杀了老子上百个兄弟,你们也算是不亏了,念你们都是敢打敢拼的好汉,老子今天就破例给你们个机会,你们自行了断吧,省得过一会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放你娘的狗屁,有本事就进来杀光我们啊,来呀!” “青山军没有孬种,要杀便过来杀,今天哪怕是必死之局,老子也要在临死之前崩掉你俩门牙!” “小子,机会老子可是给过你们了,你们可不要不识好歹,待会儿我的人冲进去以后,你小子可别吓得跪地求饶啊,到时候就算你小子想给老子舔屁股,老子也没有那个兴致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镇山虎的话音未落,一众山匪们便大笑了起来,所有山匪们都已经将粮车后的护卫们,当成了待宰的羔羊。 “老子数到三,你们若还是想要负隅顽抗的话,那可就别怪老子心狠了。” “一……二……三……” 直到镇山虎吐出了最后一个数字,商队这二十余人始终是不为所动,他们只是紧握着战刀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镇山虎。 “既然你们不想要个体面的结局,那么老子也只好成全你们了,杀!” 在劝说无果以后,镇山虎终于挥下了手臂,伴随着那个杀字说出口,一众山匪纷纷向着等对面困兽发起了冲锋。 商队面前的粮车虽然算不上有多高,但是想要彻底翻越过去,还是要费一番手脚的。 商队这二十余人就趁着山匪们翻越马车无暇他顾的时候,立刻发起了疯狂的绞杀。 一时间,无数爬上粮车的山匪被护卫们联手砍翻在了粮车之上,尸体喷洒的血迹瞬间就染红了无数粮袋。 随着跃上马车的山匪越来越多,纵是有着粮车作为屏障,这些护卫们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看到接二连三的山匪从粮车上跳下来,护卫们也只能边打边退,彻底的背靠住了山壁。 好在粮车围成的这片空地并算不上太大,山匪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能冲进来拼杀的人终究是有限。 可就算是这样,商队的护卫们还是逐渐的感受到了力竭,他们身上就算有锁甲护身,还是不断的有人被砍中而倒地不起。 就在当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际,山匪们的后方突然起了一阵骚乱。 “咻咻咻咻咻……” “有官兵,有官兵来了!” 伴随着一阵密集的羽箭破空之声响起,林子里忽然就冲出来了一支身穿黑甲的甲士。 这些黑甲士卒刚一冲出树林,就向着一众山匪们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兄弟们快跑啊!是官兵!” 看到人数远超己方的新军甲士,这一众山匪们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有人丢下了兵器向着四周的密林逃窜了过去。 溃逃这种事情一旦有人开了头,那就是彻底的控制不住了。 前一秒他们还在围杀着商队,下一秒这些人就扔掉了武器逃散了起来。 然而像新军这种刚出笼的猛虎,他们又怎么会给猎物逃跑的机会呢。 还没等这些山匪们逃进树林,林子边缘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张弓士卒。 随着一支支的羽箭射出,便见那群奔跑的山匪们,就像庄稼一样被人快速的收割着性命。 没多久,林子外的这片空地就被铺满了山匪们的尸体,只有镇山虎和军事两个人,在几个亲信的掩护下,夺路冲进了树林。 面对逃走的山匪,青山军并没有再继续追杀,而是率先冲到了粮车旁,查看起了商队的情况。 此时粮车周围已经布满了尸体,放眼望去一片死寂。 只有粮车后的山壁旁,还有几个人互相依偎着坐在一起。 若不是那几声微弱的喘息声,没有人会觉得那会是几个活人。 第404章 死无全尸 见到粮车旁的这般惨象后,这几名青山营的士卒,立刻就推开粮车上的尸体,翻身越了过去。 “你们可是青山军?” 待到这几名士卒靠近以后,一个微弱的声音自那几个靠坐在一起的人中响了起来,这个说话的人正是商队的管事吕书梁。 “不错,青山军奉命前来救援!” “粮……粮食全在马车上,请……请转告伯爷,幸不辱命,粮食一粒……一粒也未曾被人截走。” 在说完这句话后,吕书梁的身体就沿着他背靠的护卫身侧缓缓的栽倒在了地上。 “这里还有几个喘气的,救人!快救人!”见状,一名士卒立刻大喊了起来。 听到这名士卒的呼喊以后,立刻就有两名随军医者跑了过来。 就连这支先锋军的将领孙毅,也暂时放下了指挥补刀的活赶了过来。 “怎么样了?” 孙毅赶过来以后,连忙对着正在包扎的两名医者询问道。 “甲胄都被人砍烂了,每个人都流了不少的血,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天意了。” “咱们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这些兄弟没有一个孬种,都是好样的!” 看着这满地碎尸的惨象,孙毅显得无比的自责。 见状,一名士卒安慰道,“校尉大人,您别自责了,好在粮食都保住了。” 听到这话,孙毅不但没有欣慰,反而是满脸悲痛的说道,“这可都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这里的每一粒粮食都浸染着兄弟们的鲜血啊。” 只是看着这一车车被鲜血浸透的麻袋,大家就能想到刚刚发生在这里厮杀,到底有多惨烈了。 “全军听令,仔细查探,看看还有没有幸存下来的兄弟了!其余人把战死的兄弟遗体收拾一下,咱们一会全部带走,绝不能让这些战死的兄弟们再曝尸荒野了!” “得令!” …… 一个时辰后。 当这一支先锋军退出望松岭的时候,胡奎已经率领着大队人马在林子外接应了。 刚一见到孙毅的人走出林子,胡奎就打马迎了过去急切的询问道“情况如何了?!” “回禀统领,粮食全都保住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属下带人赶到的时候,那些护送粮草的兄弟们几乎已经全军覆没了……” “全都死了?!” 闻言,孙毅并未着急答话,而是转身向胡奎指了指身后,才说道,“活着的都被我们带出来了,总共还有七个能喘气的,其余的人……死无全尸……” 孙毅所说的死无全尸并不是形容词,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死无全尸。 他们所带出来的那些战死护卫们的尸体,几乎没有一具尸身还是完整的。 听孙毅描述完他们看到的情况后,胡奎的嘴几度开合,可是他却连一个字都没能再说出来。 这些前去救援的士卒兴许不认识那些商队护卫们,可那些人却都是胡奎亲手挑选出来,送去高湛那里听用的。 如今在得知了这些兄弟们战死的惨状后,他又如何的能够不痛心。 “是兖州军那群杂碎干的吗?” 胡奎虽然知道此事和兖州刺史府脱不了干系,但是他还是想要亲耳的确认一下。 “回禀统领,我们赶到的时候,商队的兄弟们是在与一伙山匪们奋力厮杀,从那伙山匪的武器装备来看,并不似是兖州军伪装的。” “哼!为了不留下把柄,刺史府倒是将事情做的缜密,他们这是不想给朝廷留下日后追究的借口啊,这笔账我胡奎就暂且替战死的兄弟们记下了,日后若得机会,老子定让那兖州刺史府,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就在胡奎向孙毅询问林子里的情况之时,孙毅的人马也都陆陆续续的走出了树林。 随着这些士卒一起出来的,还有商队护送的那几十架粮车。 看到粮车安然无恙以后,胡奎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马车旁,伸手探进了一只被刀刃砍破的粮袋。 随着胡奎将手抽出,一把染血的粮食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他凝望着手里的粮食,久久不语。 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到,此刻正有丝丝缕缕的鲜血,在不断从他的指缝间缓缓的渗出来。 “来人呐!腾出几辆马车用来盛放弟兄们的遗体,咱们带他们回家!” …… 望松岭西侧树林外。 当镇山虎携带着十几名亲信逃窜出来的时候,还未等他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他们就迎面撞上了安弘方所带领的八千大军。 “安……安统领,吴先生……你们……你们……” 他们原本商定好的是,在击杀了商队众人以后,先让山匪们将粮食运到一处约定好的地方看护起来,再由镇山虎回到军营报信,最后在由兖州军杀人灭口后带走粮草。 可是此刻安弘方和吴先生却是亲自带领着大军等候在了此地,这瞬间就让镇山虎慌了心神。 他知道自己将事情办砸以后,安弘方是不会给自己活路的,他原本是想要逃出来之后就立刻带人跑路的。 然而他却没想到的是,兖州军根本就没按照和自己的约定行事,而是直接围堵在了望松岭外。 镇山虎等人刚一逃出望松岭,就被安弘方的几名侍卫给带到了大军面前。 一看到镇山虎这副慌乱的模样,安弘方的心中就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不过他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询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迎上安弘方那副阴狠的目光时,镇山虎不由的打了一冷颤,不过他很快就定了定心神解释道,“回统领大人的话,事情原本办的很顺利,商队的一众护卫们已经被我等逼入了死地。” “别他妈的和老子兜圈子,说重点!本将就问你一句,粮草截到了没有?!” “统领大人,统领大人,您听小的把话说完,把话说完。” 就当安弘方已经不耐烦的时候,吴先生却朝他摆了摆手说道,“先让他把话说完吧。” “哼,看在吴先生的面子上,老子就给你一个把话说完的机会,你若是敢说半个字的假话,本将现在就把你给千刀万剐了。” “不敢不敢,就算再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诓骗统领。” “别他妈的跟老子废话,快说老子的粮草呢?!” 见状,镇山虎也顾不上害怕了,于是立刻解释道,“小人原本已经带人将粮队给团团围住了,就连那些商队的护卫们,也几乎被小人的兄弟给杀干净了,可是就在我们将要抢夺粮车之时,突然从我们背后的林子里杀出来了一队官兵,他们不仅是人数众多,更是凶悍异常,我手下的兄弟们在毫无防备之下,瞬间就被他们给击溃了,前后总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手下的六百兄弟就几乎损伤殆尽了,我也是在兄弟们的舍命护卫下,才有机会逃出来给统领报信的。” 镇山虎所说的大都是实话,只有最后这句话是他为了保命才杜撰出来的。 若不是此刻他恰好被安弘方给率军堵住,他甚至这辈子都不想再遇到兖州军了。 第405章 援兵的来历 在听完镇山虎的讲述后,吴先生并没有在意他逃出来以后,是不是要回来报信的,而是率先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一个细节。 “你可曾看清楚围剿你们的官军到底有多少人了吗?” “当时的状况很乱,小人并未来得及细看,那些官兵刚一冲出林子就朝我们扑杀了过来,在那些冲过来的官兵身后,还有不少的人马在对我们射箭,以小人目测来看,对方至少有不下于一千人。” “只有一千人?” “小人断然不敢蒙骗先生,那块空地的空间并不大,根本容纳不下更多的人了。” 听完镇山虎所报的数字,安弘方当即就怒不可遏的骂道,“放屁!你是说对方仅用一千官兵,就能在一盏茶的功夫,杀光你所带领的六百多人?你当本统领是傻子不成?” 这话不仅是安弘方不信,就连吴先生也皱起了眉头。 “小人所说的千真万确,万万不敢有半点欺瞒,那些官兵一身黑甲极其凶悍,他们每个人都是手提战刀背负大弓,仅仅是一个照面,我的兄弟们就被他们给击溃了,那些人不仅是冲杀凶狠,就连箭法也是出奇的精准,那些溃散的兄弟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逃进树林,就被他们给一一射杀了。” 虽然镇山虎讲述的有鼻子有眼,但是安弘方仍然一脸不信的模样。 “你是说对方一身黑甲背负大弓,那你可能识得出那些大弓样式吗?”吴先生疑惑道。 听完镇山虎的描述后,吴先生虽然也是半信半疑,但他还是对那支黑甲军的来历起了疑惑。 闻言,镇山虎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描述起了自己的所见,这次他的话没敢再掺半点水分。 “你看看对方所用的大弓与这把步弓有何不同?”说罢,吴先生就转身喊来了一名步弓手。 待到那名步弓手将步弓送过来的时候,镇山虎的额头上已经见汗了,不过他并没有敢去擦拭,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再无意中激怒了那位安统领。 接过步弓以后,镇山虎就仔细的打量了起来,在他努力回忆过那群黑甲军所用的大弓后,这才敢开口说道,“对方所用的弓相较于这一把并没有这么长……” “你去射一箭给他看看。”不等镇山虎把话说完,吴先生就对着那名步弓手吩咐了一句。 闻言,这名步弓手就从箭囊中取出了一根羽箭,只见他运足了臂力便朝着一侧的空地射了出去。 “这弓相较于对方的如何?” 虽然镇山虎并没有弄清楚吴先生的意图,但是他仍然在努力回忆过后才说道,“两者的射程应该差不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对方是边跑边射的,当初的情况太乱了,其余的小人也记不太清楚了。” 在听镇山虎将所有的事情都讲述完以后,吴先生便开始了闭目沉思。 直到他重新睁开双目时,安弘方才焦急的询问道,“先生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安统领就没觉得他所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经吴先生这一提醒,安弘方心里也觉得有一些隐隐的不对劲了,可是他却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无心思考。 “还请先生解惑。” “倘若他说的全都是真的,那么这件事情就有些蹊跷了。” “何以见得?” “安统领想过没有,对方所用的弓比咱们的步弓要短,那就说明对方所用的必然是马弓,可是马弓怎么会和步弓的威力差不多呢?” “照先生所言,此事确实有蹊跷。” “他还说对方是在边跑边射的,那么就说明对方的射箭精度绝对高不了,那为何又能将逃散的人群几乎杀尽呢?” 安弘方无论能力如何,但他怎么说也是带兵之人,对于弓箭的情况,他自然不会感到陌生。 “既然不是射得准,那么只能说明对方射杀的次数足够多了,可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安统领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吗?” 让吴先生这么一提醒,安弘方瞬间联想到,刚才他让步弓手射出的那一箭了。 “是威力一样大?”安弘方有一些不敢确定的说道。 “不错!这就是问题的症结,将军带兵自然是知道步弓的射程是远超过马弓的吧?” “这是自然。” “可是对方所用的马弓,不仅从威力射程来看不输于步弓,就连射速也远高于帝国的步弓,这事儿难道还不蹊跷吗?要知道咱们的步弓手,可不能如此轻松的边跑边射啊。” “刚刚本将就觉得哪里不对,经先生这一提醒,此弓确实不同寻常啊。” “事情还远不止这些,安统领可听说过帝国中有哪一支军队是一身黑甲的吗?” “帝国甲胄都是由朝廷工坊制作的统一制式,就算是各军的稍有不同,可是也未曾听闻过,有哪一支军队是身穿黑甲的。” “是啊,以前可曾未有过任何一支军队是身穿黑甲的,但是吴某却恰好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 “先生知道?” “不错,吴某也是刚刚得知不久。” “总该不会是济阴郡那个小子私自派人打造的吧?” 闻言,吴先生却轻轻摇了摇头道,“私铸甲胄乃是灭门之罪,除非那小子是不想活了。” 此话却只能让安弘方,更加的疑惑了起来。 第406章 不肯罢休 正当安弘方还在疑惑不解时,就听吴先生继续说道,“安统领想必知道陛下削藩之事吧。” “此等震惊朝野之事,本将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先生难道是想说,这支黑甲军的来历和陛下有关吗?” 想到这儿时,安弘方只觉得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若是这支黑甲军当真是陛下派来的,那么就只能说明,刺史府将针对济阴郡的小动作,早已经被朝廷获悉的一清二楚了,这又怎么能令他不怕。 “此事吴某也不太敢确定,我也只是从刺史府在京所得的密报中看到过,当初削藩之时,陛下曾调用了一支新军封禁了京城,而这支新军所穿的便是一身黑甲。” “啊?!先生的意思是说,此番来救援粮队的是陛下所派来的亲军?这……这怎么可能……” 吴先生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猜测,一来是因为陆离的济阴军,正被兖州军挡在了东阳郡外,二来则是因为他确实听说出这样的一支黑甲军。 “据京中密报,陛下才刚刚大病初愈,根本无心他顾,这支黑甲军虽然和传闻中的那支京城新军很相似,但是以吴某料想这应该不会是陛下的那支亲军。” “这就奇怪了,济阴郡的兵马此刻正在与我兖州军对峙,这支援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非是那小子寻得了什么盟友借来的不成?” “绝不可能,帝国中无领调兵本就是死罪,就连刺史大人在兖州调兵也需要小心遮掩,更别说是这样的跨州调兵了,除非那小子给兵部送了重礼,拿到了兵部的调令。” “这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兵部乃是被项尚书一手所掌控的,仅是项兴翰之事,就已经让他们双方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无论那小子在京城中的根基有多深,仅是项充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这支黑甲军难道真是被那姓陆的小子在暗地里豢养的不成?那小子就算是再得圣心,这私自募兵也是会触犯皇家大忌的,他是怎么敢如此的肆意妄为?” 就当吴先生还在大为不解之时,却听安弘方突然的一拍大腿兴奋道,“管他娘的是谁的私军,只要咱们兖州府没有接到兵部的过境文书,一律当成乱匪围杀了即可,刚刚镇山虎也说了,对方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一千余人,咱们手里可是有着八千大军!” “这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是这茫茫山林咱们如何寻觅?” “先生久坐刺史府,可能对此地的地形不太熟悉,这望松岭虽然地域辽阔,但是这里却只有东西两条山路可走,咱们守在西侧没有看到人,那么他们定然是退往东侧,这支黑甲军虽然战力彪悍,但是他们押运着粮草必然走不快的,咱们何不追上去围杀掉他们?” 吴先生虽然知道安弘方的胆子大,但是却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到了这种程度。 “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要向刺史大人请示一番才好做定夺。” “先生勿忧,出了任何事情,全都由我安弘方一个人扛着,对方无令调兵这事,就算是闹到朝廷里也是咱们占理,如今帝国内局势不稳,料想陛下就算是知道了此事,也定然会以大局为重的。” 安弘方一直对被陆离扣押之事都耿耿于怀,每每想起此事,这口恶气都会在他的心中翻江倒海。 如今得了报仇的机会,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他是绝对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的。 “若是先生怕被事后牵连,自管留在此地便好,本将这就独自带人前去绞杀乱匪。” 吴先生确实是在担心事后不好收场,但是他却又不能不去。 安弘方虽然话说的大包大揽,可他毕竟是蔡俊德的小舅子,如果此番出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既然统领执意前去追击,那么吴某便随将军一同前往。” “好!有先生在侧谋划,此行必然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说罢,安弘方也不再耽搁,立刻就对大军下令道,“全军听令!向北绕过望松岭全力截击乱匪!” “得令!” …… 望松岭东侧。 当胡奎在让人将那些战死护卫的遗体装车以后,便命大军押运着粮草开始了北上。 他现在虽然很想去找那些兖州军报仇,但是他必须要先将这批粮草及时的送到济阴郡,因为他知道,这批粮草可是关乎着济阴城十几万灾民的生计。 两个时辰后。 就在大军离着济阴郡不到百里时,大军前方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匹疾驰而回的斥候骑兵。 见状,胡奎立刻挥手下令喝停了大军。 “报!” 未等战马停稳,那名斥候就已经翻身跃下了马背跪地道,“启禀统领,大军前方三十里出现了一支济阴郡,目测人数不下于七八千人,此刻他们正在向我军方向极速行军。” 闻言,胡奎的嘴角突然挂起了一抹残忍的微笑,就连他的眼皮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哦?截取商队不曾得手,难道刺史府还不肯善罢甘休?” 他坐在战马眺望着远方的天际,许久之后,他才下令道,“传我军令,将我军斥候延大军周围二十里距离全部都散出去,全军披甲准备迎敌!” 待传令兵走后,骑兵校尉孙毅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统领,咱们这次可是无令调兵,若是在此地与兖州军发生了冲突,这会不会……” “怎么,你怕了?” “末将不是怕,只是担心给伯爷惹出麻烦而已。” “看到那些染血的粮草了吗?若是这批粮草不能及时的送到济阴城,伯爷的麻烦将会更大,放心吧,就算是朝廷日后追究,也轮不到你我来扛。” “既然统领都这般说了,那么末将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末将愿带一千铁骑为先锋为大军开路!” “好!若是那支兖州军当真是冲我们来的,别犹豫,给老子往死里干这群狗娘养的。” “末将领命!” 第407章 果决 在探知了兖州军的动向后,胡奎就将五千兵马分成了三队。 两支骑兵各一千人游走于中军的两翼,而他自己则是率领着三千步卒押运着粮草。 半个时辰后。 当安弘方的人马出现在前方的地平线时,胡奎立刻便命令三千步卒开始了停足结阵。 “列阵据敌!”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军中的令旗手就开始挥舞起了令旗。 紧接着军阵之中就响起了一阵阵的急促脚步声,若是此时有人仔细去听就能发现,那些脚步声虽然急促,但是却丝毫不显的杂乱。 在一阵尘土漫天过后,一座气势威严的步阵已经横在了兖州军的前方。 而就在此时安弘方的大军,也恰好来到了青山军的对面。 望着对面的步阵,安弘方有一些不满的怒视着镇山虎道,“你不是说对方只有一千余人吗?” “小人绝不敢蒙骗统领大人啊,兴许是对方当时将其余的人马留在望松岭之外了。” 在见到这座三千人的步阵后,安弘方虽然有一些不满,但是却并没有太过于愤怒。 因为无论是一千人,还是三千人,对于他手里的八千大军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在离着步阵一箭距离外,安弘方便命大军停了下来,随后他便在几名亲卫的拱卫下,打马上前一步喊道,“此乃兖州之地,尔等是何人,为何无故入境?” 有着八千大军在身后压阵,安弘方喊话的气势十足,然而对面的步阵却根本没有人出来搭理他。 整座步阵此刻就宛若一尊巨大的雕像矗立在那里,威严且沉默,只有那被风吹起的军旗在咧咧作响。 安弘方向来就在兖州作威作福惯了,他什么时候受到过此等的无视。 只不过这次不等他发怒,就见对面的步阵前方分开了几块盾牌。 紧接着便有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将军,打马走了出来,“你们是兖州军?你又是何人?” 在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后,安弘方才冷冷的说道,“本将乃是兖州军统领安弘方,尔等为何出现在我兖州境内,可有兵部调令?” 此刻安弘方最关心的就是对方是否有兵部调令了,只要对方拿不出来,他便可以将对方的人马全部都视作乱匪处理。 而剿灭乱匪非但无过,说不准还能换一场泼天的功劳。 尤其是对兖州军这种常年遇不到战事的地方守军而言,这种捞取军功的机会,简直可以算是百年难遇了。 “吾等乃是青山军,奉命押运粮草北上,还请安统领行个方便。”胡奎的话虽然说的客气,但是语气却极为的冷漠。 “奉命?奉谁的命?你他妈的耳朵是聋了吗?本将现在是在问你们可有兵部调令吗?!”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安弘方还特意的咬着牙一字一顿。 安弘方本以为自己的挑衅可以激怒对方,这样他就更有足够的理由围杀掉对方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胡奎却压根就没有生气,仍然是一脸淡漠的说道,“吾等只是奉命押送粮草送往济阴郡,还请安统领能够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少他妈的跟老子废话,老子只问你们一句,到底有没有兵部调令?” “没有。” “好!很好!无令调兵乃是叛乱之罪,今天本将便率领军替朝廷平乱!” 闻言,胡奎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他本不欲再节外生枝的,奈何这个安弘方却非要将事情做绝。 “平乱?安统领将吾等视作乱匪,莫非是要在这里与吾等厮杀一番不成吗?” “怕死就立刻命令你的手下们放下兵器,本将会先将你们扣押后,通报朝廷再做处置。” 面对安弘方这副仗势欺人的作态,胡奎立刻就知道已经没有任何的交涉余地了。 他在为骑兵就位拖延完时间之后,甚至都懒得再浪费唾沫,转身便打马回到了军阵之中。 这一幕顿时就激怒了安弘方,只听他对着胡奎的背影就喝道,“你居然敢不将本将放在眼里,过一会你可别后悔!” 说罢,安弘方便对着身后大军一抬手道,“全军列阵!” 就在安弘方准备令大军下令冲杀之际,青山军的步阵之中突然向天上射出了一支响箭,随后兖州军的两侧,便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踏地之声。 还不待这兖州军弄清楚周围的状况,迎面就袭来了一片箭雨。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箭雨如同蜂群一般,铺天盖地的就落了下来。 这八千兖州军在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就吃了一个大亏,就连拱卫在安弘方身边的几名亲卫,为了救他也被这一轮的箭矢洞穿了身体。 还未等到安弘方回过心神,接下来便出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兖州军左右两翼的远方,分别出现了一道黑线,黑线由远及近,很快就卷起了满天的尘土,随后这条黑线便裹挟着黄沙一头撞进了自己的大军之中。 接下来,这两支绕道而来的骑兵,就像两柄利刃一般,快速的切割着战场。 借助步阵羽箭给敌方造成的混乱,这两支骑兵没费多少力,就从敌阵之中对穿而过了。 “迎敌!迎敌!” 直到这个时候,安弘方才彻底的清醒了过来,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这两支骑兵对穿而过以后,胡奎根本就没给兖州军任何的喘息时间,“前阵推进!” 在前方的枪盾阵向前推进的同时,后方的羽箭也没有停歇,一轮又一轮羽箭如同雨点一般,不断的冲刷对面的敌阵。 仅是在第一轮的突袭之下,青山军就至少给兖州军造成了不下两三成的伤亡,而这一切却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兖州军甚至都没来得及给青山军造成什么麻烦,军阵就已经开始出现了溃散的苗头。 造成这一切的主因,只是因为安弘方低估了青山军的羽箭射程,同时也低估了胡奎的果决程度。 “杀!” 伴随着骑兵再一次的绕回突阵,步阵也完成了前后分离。 在羽箭的掩护下,刀盾兵迎面就扑进了敌阵的中军之中,接下来便是一场惨烈至极的屠杀了。 第408章 兵败如山倒 兖州军在被青山军这两股骑兵冲刷过两轮后,顿时就让原本松散的军阵,变得更加的摇摇欲坠了起来。 “稳住!稳住!” 还不等安弘方返回到中军收拢军心,胡奎就已经率领着步卒一马当先的杀了过来。 “随本将冲阵!” “杀!” “杀啊!” 兖州军的大阵在接触到青山军冲阵的一瞬间,便被青山军在前军之中撕出了一条口子。 两千青山军步卒在冲进敌阵后,宛若是虎入羊群。 先不说他们身上的甲胄兵器本就远强于对方,单说他们的战斗力,就不是兖州军这种疏于操练的地方守军所能抗衡的了。 “顶住!给老子顶住!” “后退者,死!” 眼见着己方的军阵即将溃散,安弘方心中焦急万分,可惜任他如何叫喊,也终究是一场徒劳罢了。 这支青山军虽然是第一次踏上战场,但是他们表现出来的气势,却完全不像是一支新军,这些步卒们不仅是配合默契,更是悍不畏死。 抬手、挥刀、举盾、推进,把无数个简单的动作汇集到一起后,杀敌就像是操练一般容易,然后便是重复,再重复,紧接着大片大片的敌人就开始了倒下。 随着兖州军中出现了大片的空地后,这些青山营的步卒们也开始了变换阵形。 他们先是将方阵切割成了小方阵,最后则是由小方阵拆分为了几人的小队。 然而完成这一切转换的期间,并没有人给他们下过任何的命令,这一切完全都是出自于他们的操练记忆。 这两千步卒在化为小队以后,通过枪、刀、盾、弩之间的配合,就像水波泛起了涟漪一般,迅速就开始向着周围蔓延了开来。 在步兵杀进敌方的军阵后,那两支千人的骑兵并没有再继续冲杀,而是转为游走在了兖州军的外围,伺机猎杀起了敌方的弓弩手。 这场突袭从发生以后,兖州军的所有表现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这八千兖州军自始至终,就没有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 面对着青山军势如破竹的气势,兖州兵卒只能在监军的催促下,硬着头皮与对方拼杀。 可就连这种零星的抵抗,也都未能持续多久,兖州军的军心就彻底的溃散了。 “跑啊,他们不是人,不是人啊。” “兄弟们逃啊,快逃啊!” 军阵之中一旦有人带起了这种节奏,溃散也只不过是在一瞬间的事情。 整座兖州军阵顿时就陷入到了更加混乱的状态,四散而逃的溃兵,宛若是洪水决堤一般,迅速就冲垮了那些还在抵抗的防线。 兵败如山倒,这可能是此刻对这支兖州军最贴切的形容了。 混乱的军阵,四散而逃的士卒,不知所措的监军,和一脸死灰的安弘方。 从安弘方高坐马背在阵前叫嚣,到大军彻底溃散,前后总共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面对如此快速的溃败,即便是久经沙场的统帅,也无法做到淡定从容,更何况还是安弘方这种地方军统领了。 眼见着大势已去,安弘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在想着收拢军心再战,而是在几名亲卫的拱卫下打马后撤了。 “姓安的,拿命来!” 就当安弘方准备伺机撤离战场时,一杆亮晃晃的寒枪忽然杀至到了他的面前。 来人正是胡奎,他抓住了溃兵逃散的空隙,在催马撞翻几名兖州军后,径直就朝着安弘方的位置冲杀了过去。 眼见着长枪刺来,安弘方此时已经是避无可避,所幸他的身手还不错。 刹那间,他就已经将自己身侧的两名前卫拽到了身前,紧接着胡奎的长枪,便洞穿了他挡在身前的这两人。 长枪透体而过,带起了一片血花,安弘方则是头也不回的就崔马向后狂奔而去。 见状,胡奎只能收枪抖腕甩下了那两具尸体,待到他想要继续追击时,战马已经被赶过来的一队兖州军挡住了去路。 只不过一击不中,胡奎也并为气恼,因为他知道安弘方跑不了,那两支游走在外围的骑兵,定然不会放任其轻松逃走的。 若是说兖州军的溃散,只是令安弘方慌了心神,那么刚刚胡奎的那一枪,就彻底惊破了他的心胆。 在脱离大军后,安弘方索性把心一横,只见他头也不回的就带着一队亲卫脱离了战场。 由于安弘方的做法过于果决,外围的那两支骑兵甚至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待到他们想要赶过去阻止时,也只能组织起周围的百十骑追击了。 …… 半个时辰后。 这场东阳郡郊的大战已经落下了帷幕,放眼四周几乎到处都是兖州军的尸体。 至于那些被俘获的兵卒,此刻正被一队青山营的甲士看管着蹲在地上。 “回禀统领,此战我军斩敌三千八百余人,俘获敌军两千余人,我军伤亡二百二十四人。” “尽快打扫完战场,带上所有的兄弟,咱们继续北上。” 在听完参军的汇报后,胡奎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澜。 “那这些俘虏呢?” “一起带上吧。” 胡奎很想说全部杀了吧,只是这毕竟不是一场与外寇的战役,再说此刻己方毕竟还是在兖州的境内,带上这两千俘虏,说不准之后还能派上用场。 就在胡奎交代完战后事宜时,那支负责追击安弘方的骑兵也赶了回来。 “属下无能,让那个姓安的带人跑掉了。”说话的是骑兵校尉孙毅,此刻他正一脸沮丧。 闻言,胡奎并没有责怪他些什么,而是询问道,“你带去了三百人,那姓安的只不过有几十骑护卫,他是如何跑掉的?” “回禀统领,我带兄弟们追出五里左右,便遇上了一支兖州骑队,对方大约有千人左右,好像是特意留在此处接应那姓安的,对方的战力虽然不强,但是却为那姓安逃走的拖延了时间。” 闻言,胡奎便疑惑了起来,“莫非那姓安的还在身后留了伏兵?那……刚刚他们为什么不投入战场呢?” “属下也感到很奇怪,那支骑兵的将领居然是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他在遇到我们后也不恋战,只是将骑兵留下延缓我们的脚步后,就随那姓安的一同逃走了。” 第409章 粮草入城 安弘方在弃大军而去之后,便一路向北逃窜,他路上曾多次都差点被孙毅所携带的骑兵所追上。 他只能靠着身边亲卫不断的舍命拦截,这才能暂且从青山军追击下保住性命。 最后若不是吴先生在关键的时候赶到,此刻他早已经和那八千大军一起陪葬了。 …… 东阳郡北郊一处田野旁。 安弘方在猛灌了几口酒馕后,一脸惊魂未定的说道,“还好是先生深谋远虑,若不是先生执意要带走这一千骑兵以作策应,今天我安某人怕是要魂断这东阳郡郊了。” 闻言,吴先生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对着他摆了摆手道,“将军谬赞了,此战不仅是将军大意了,就连吴某也是大意了,吴某不仅误判了敌军人数,也低估了对方的战力。” “谁能料想到,对方来的居然不是一千人,而是五千兵马,如此规模的兵马行军,本将安排的探马居然会没有查探到,真是一群废物……” 此刻,安弘方恨极了手下那些斥候的无能。 “统领莫要动怒,以吴某来看,定然是对方有意遮掩了行迹,不然将军的斥候就算再无能,也绝不会让他们无声无息的潜入兖州腹地。” “先生,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是好啊?兖州军主力此刻正在与济阴军对峙,咱们手头已经没有可战之兵了,就算此时立刻抽调各郡驻军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闻言,吴先生垂首思量了一番才开口道,“听将军描述,这支黑甲军的战力恐怕不是咱们兖州军能够应付的,纵是抽调了各郡驻军,怕也不是敌军的对手,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放其离开了。” “八千兖州军死伤殆尽,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大不了本将将兖州军主力调回,与他们真刀真枪的再干上一场!”说出这话时,安弘方目眦欲裂,满脸都是不甘心的神色。 “此战罪不在将军,回到刺史府后,吴某会为将军向刺史大人解释的。” “多谢先生。” 吴先生不愧是刺史府的首席幕僚,只是一句话便抓住了安弘方的心理。 安弘方之所以还要执意再战,一来是他咽不下胸中的那口恶气,二来就是在怕蔡俊德怪罪了。 这四万兖州军乃是蔡俊德在兖州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今一战便折损了八千多人,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安弘方。 如今有了吴先生的承诺,安弘方心里的怒火自然也就消散了不少。 …… 济阴郡南郊。 此时陆大勇和崔家兄弟,正携带着六千济阴军与两万兖州守军对峙着。 前者是为了将兖州军主力牵制于此,防止对方前去增援。 后者则是担忧济阴军越境护粮,两军的心思虽然各有不同,但是却都希望将对方耗在原地。 “陆统领,难道咱们就这么一直在这里与他们耗着吗?” “是啊统领,要不然咱们冲过去与他们干上一场吧。” 济阴军已经在此地驻守超过三个时辰了,一众将领早已经被消耗的不耐烦了。 “敌不动我不动,我大哥说了,今天咱们只需要将兖州军的主力牵制在这里,其余的事情日后再说。” 陆大勇虽然说话的声音略显憨厚,但是相处了这么多日子以后,已经没有人敢轻视这个魁梧的新统领了。 “统领您看,对方撤军了!” 就在众人抱怨之际,兖州军那边突然就有了异动,随后这两万大军就开始撤军了。 因为弄不清对方到底是撤军,还是回军增援,所以济阴军这边也只能派出斥候跟了上去。 直到确定对方是返回了济阳城的方向后,陆大勇这才下令道,“青山军那边把活干完了,咱们也撤兵回营吧。” …… 当胡奎押运着粮草出现在夕阳的余晖中时,陆离已经携带着济阴郡的一众官员们等候在城门处,也是直到此时陆离的心才算真正的放下了来。 在看清楚了是陆离出城亲迎后,胡奎立刻崔马急行了过来,在离着陆离还有二十余步时,他就翻身下马跪地抱拳道,“末将胡奎参见伯爷!” “青山军参见伯爷!” “一路辛苦了。” “好在幸不辱命,粮草安然无恙。” “路上伤亡如何?” 在看到胡奎这一身染血的盔甲后,陆离便已经猜到他们这一路上的艰辛了。 “护送粮草的商队护卫几乎损伤殆尽,末将派人赶到时,他们正在被一支山匪所围攻,末将只救回来了七个人。” “那青山军的兵马呢?” “在护下粮草后,我们就在东阳郡北郊,遭遇了兖州军的截击,在交涉无果后,末将在无奈之下,也只能带人向他们发起了冲杀,八千兖州军死伤三千八百余人,俘获两千余人,我军伤亡二百余人,只可惜最后让敌方主将安弘方给逃掉了。” 在听着胡奎汇报战况的时候,陆离已经孤身走到了粮车旁。 在见到那一袋袋被鲜血浸染红的麻袋后,他的眼皮止不住的抖动了几下。 “今日之战就算是先跟兖州刺史府讨点利息了,这笔账咱们以后慢慢再和他们算……” 要是别人说这话,胡奎可能会觉得他不过是在放狠话而已,但是陆离说这话,胡奎却是深信不疑的。 因为他曾见过自家这位伯爷的狠厉,当初在屠灭白虎营后,陆离就说要将潘云章的尸身,挂在小青山外暴晒了七天。 结果就是陆离说了七天,那便是七天,就算是郡马府前来讨要也未能要回,最后甚至是安乐郡主赵悦亲自来讨要,也都被青山军给拦了下来。 “伯爷,那这两千俘虏怎么办?”胡奎向陆离指着那些惊魂未定的兖州军询问道。 “济阴郡不养闲人,明日便将他们编入灾民之中一起筑城,若有不从者,杀无赦!” 在这批粮食入城不久后,消息便在城内传开了,百姓们因为平价粮的到来而欣喜异常,而对那些致力于屯粮的大族们来说,这就无异于是一场灭顶之灾了。 第410章 投名状 在粮食入城的当天,陆离便对全城百姓宣布了这个消息。 面对城内举城欢庆的场面,一切针对郡守府的计划,也全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对于这些习惯了逆来顺受的百姓而言,只要能有一口吃的,他们是断然不会有勇气,跟随那些煽动之人作乱的。 至于五大家族这边,根本都不需要陆离去刻意针对他们,仅是那些跟随他们屯粮的家族,此时就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 “郑老爷,一直以来我等可都是为郑府马首是瞻的,当初也是您亲口答应会为我等填平那钱庄的利息的,事到如今,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呀。” 郑府内院。 此刻已经有无数跟在五大家族身后囤粮的人齐聚在此,他们神色担忧,全都在等着郑贺平兑现当初的承诺。 “是啊郑老爷,当初可是您说过那郡守府弄不来粮食,我等才会跟随郑家孤注一掷的,可是如今我听说郡守府这次进城的粮食,那济阴粮仓都已经盛不下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郑老爷,您也知道,吾等这一次为了与郑府同进退,我们可是向钱庄借了不少银钱来买粮的,如今郡守府严禁粮草出城,我等这借贷的利息可承受不起啊。” 面对众人这你一言我一语,郑贺平脸上已经布满了寒霜,此刻他虽然很想将这群势利小人驱赶出府中,但是他却又不能在如今这个节骨眼,将他们全部得罪。 原因很简单,因为五大家族所囤积的粮食,远不是这些小族能够想象的,一旦五大家族此时将他们全部得罪,这些人为求自保,说不准在出门后,他们立刻就会倒向郡守府。 郑贺平很清楚,如果让郡守府得到这些小族手中的囤粮,那五大家族可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就算这次能侥幸被他们撑了过去,那么以后他们也将再也没有实力与郡守府叫板了。 “诸位!诸位!且听我郑某一言!” “诸位且静一静,静一静。” 郑贺平一连喊了好几声,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这也是郑家第一次对这些小族们放低了姿态。 “诸位,郑某深知大家心中的焦虑,只是这城内粮价却是万万降不得的,此时我们只要稍微一妥协,郑某敢断言,这城中的粮价必然会迅速崩盘,到时候诸位就算是想要赔本卖出,怕也会是无人问津了,我且问诸位,那等损失诸位可承担得起吗?” 这些家族虽为士族,但也都有自家的产业,自然不会对经商一事而感到陌生。 只是他们虽然知道郑贺平说的在理,可是他们仍然抱着侥幸的心理,不想独自承担这一次的囤粮损失。 “吾等也知道郑老爷说的在理,只是如今就算是我们不主动出货,仅是钱庄的利息我等就承担不起啊,反正横竖都是亏,我们还不如将手里的存粮卖于那郡守府了。” 说话的是一名经营粮铺的中年掌柜,他这话虽然在明面上赞同了郑贺平的观点,但是实际上却直戳了五大家族的软肋。 “你!……” “郑老爷您也别生气,我们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我等乃是小本经营,不似郑府这般家大业大,现如今这囤粮的水太深,我等也只是想求个自保而已。” 换做往日,这些小族之中,根本就没有人敢对五大家族这般说话,现如今他敢站出来,就足以说明这些小族是真的快要撑不下去。 “这李掌柜的话糙理不糙啊,我等小家小业可比不得郑府这等大家族,今日之所以还会前来郑府与郑老爷知会一声,全是出自我等对郑府的敬意,郑老爷若是没有什么更好办法的话,吾等也只能效仿李掌柜了。” 面对众人的威胁,郑贺平不由微眯双目,仔细打量了一番在场的众人。 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的在心中暗道,“看来这群人今日到府之前,是事先商量好的了,若是不能给他们拿出个满意的解决方案来,这些人恐怕不仅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了。” “三天,还请诸位给我郑府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我郑某在此向大家保证,郑府定然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所有人虽然都知道这是郑贺平在用缓兵之计,但是他们之中却没有人敢再继续逼迫五大家族了。 毕竟他们都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是这种盘踞在一郡之地的豪族了。 “既然郑老爷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那么吾等自然是相信的,还望郑家能体谅我等的难处。” 闻言,郑贺平表面上虽然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但是心底却是已经忍不住泛起了冷笑。 找后账这种事情虽然不符合五大家族的处世作风,但是杀鸡儆猴他们还是手到擒来的。 …… 次日清晨。 陆离还在吃着早饭的时候,济阴十三县的县令便已经来到了郡守府。 在收到下人的通报后,他也不着急,依然是喝完了最后一口粥,这才起身出去接见他们。 “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怎么,这是一早就来向本官催粮了?” “郡守大人就不要再打趣下官们了,我们各县的粮仓早已经售罄多日了,若是在没有平价的粮食可以售卖,百姓们怕是就要拆了吾等的县衙了。” “粮食本官可以给你们,但是你们也得答应本官一个条件。” “郡守大人请讲。” “本官要你们把各自县乡那些哄抬粮价者,给本官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张榜告知辖地百姓,你们可能做到?” “这……”闻言,十三位县令皆是一惊。 不过还未等他们过多思考,就听陆离继续说道,“若是你们能够做到,那么本官就将粮食按各县人口分配给你们,若是做不到的话,那你们就只能自己回去向百姓们去解释了。” 这十三位县令虽然官职不大,但也都是混迹于官场的老手了,陆离的用意他们再清楚不过了,这就是在赤裸裸的逼着他们纳下投名状了。 他们知道,只要他们答应了,就等于将济阴郡所有乡绅士族们全部都得罪了。 以后他们除了依附于郡守府这一条路可选,就再也没有做墙头草的机会了。 第411章 血粮 陆离在说完自己的条件后,就将这十三位县令带到了郡守府的临时粮仓。 “诸位考虑好了没有?粮食就在里面,只要各位答应了本官的要求,今天上午便能将粮食运走。” 陆离的话虽然说的比较温和,其实压根就没给这十三位县令多少选择的余地。 这些县令都知道,只要他们其中但凡有一个人提前答应了陆离,那么其余人无论心中情不情愿,都也只能跟着效仿了。 原因也很简单,只要百姓们知道周边的县乡带回去了平价粮食,那么他们必然会联合起来向着本县的县衙发难。 要知道人在吃不上饭的时候,其实是和野兽没有多大的区别的,更何况陆离已经有言在先了,只要哪个县令处理不好自己辖地的粮价问题,他就会派兵过来帮忙。 陆离当初的话虽然说的很委婉,但是这些县令都清楚,陆离所说的帮忙其实就是发兵平乱。 至于说是,只平百姓们的乱,还是将自己一起给平掉,以陆离西北小屠夫的恶名来看,没有人敢去赌他的仁慈。 就在这些县令们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陆离便已经让人打开了粮仓大门。 粮仓的大门刚一被人推开,这十三位县令就被一股迎面而来的血腥之气,给熏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还不待他们弄清楚粮仓里面是什么情况,便已经有郡守府的护卫们进去,将粮食给搬运了出来。 “这……” 由于刚刚粮仓里的光线较为昏暗,这些县令们并没有看的十分清楚,直到护卫们将粮食搬运了出来以后,他们才知道了那股血腥之气的来源。 每一袋粮食上几乎都布满了血污,有几袋甚至都已经被血污给浸染透了。 此时这些血迹早已经不是昨日那种血红色了,而转为了一种更加恐怖的暗红色了。 “这是……这是……” 突然见到如此恐怖的场景,这些县令们顿时就被吓得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诸位是不是很好奇这些血迹的来源?” 一众县令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他们虽然心中好奇,却是无一人敢开口问出心中疑惑。 “为了将这一批粮食顺利送到城内,昨日一共死了四千七百余人。” “什么?!” 面对众人的震惊,陆离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淡淡的继续说道,“这其中有三千百八人是兖州军的士卒,有六百人是劫粮的山匪,而本官的人也死了三百余人。” “郡守大人莫不是在与我等说笑?” 并不是这些县令们不愿意相信陆离所说的话,只是陆离这番话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这劫粮山匪和粮队护卫的死伤,他们很容易理解,但是那三千八百兖州军的伤亡,就不由得他们不深思了。 在济阴郡中陆离和兖州刺史府交恶之事,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大家都知道,那些兖州军必然不会是为了保护粮草而死的。 那么原因也就只能有一个了,那就是这三千八百兖州军全都是被眼前这名年轻上官的人马所杀的了,一想到此处,所有人的汗毛都跟着竖立了起来。 此刻这些县令们最先想到的是,陆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随后他们想的就是,自己这位郡守大人是怎么敢这样做的。 然而陆离压根就没心思去猜测他们的心中想法,“现在诸位可以告诉本官了,这些粮食诸位是要,还是不要。” “要,要,我要我要……” 最先表态的这位县令,显然是被陆离所透漏的消息给吓破胆了,还没等其余人用眼神交换完意见,他就已经率先开口了。 其余的几位县令也只是稍微一犹豫便齐声道,“郡守大人大义,我等愿意誓死追随!” “好!本官没有看错人,诸位果然都是心系百姓的好官,既然诸位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稍后就带人找王先生领取各县的粮食吧。” “多谢郡守大人!” 在收服这一十三县的县令后,陆离还是很高兴的,无论他们先前是不是想做墙头草观望,现如今他们也只能一心一意的追随自己了。 …… 兖州刺史府。 “砰!” 只听一声闷响过后,一只精美的紫砂壶已然碎裂在了安弘方的额头上。 可是他却任由鲜血滑落,甚至都没有敢抬手去擦拭一下。 “废物!废物!八千兵马围剿一支粮队,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人打的全军覆没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来见我!你知道这八千兖州军耗费了我多少的心血吗?!” 在听安弘方汇报完昨日的战报以后,蔡俊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着冷静,此刻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我虽然知道你统兵平庸,但是却没想到你会这般的无能!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啊……” 看着安弘方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蔡俊德只觉得一股邪火压不住的冲上脑门。 紧接着便又是“砰,砰,砰,”的三声闷响,三只茶盏也跟着应声而碎。 好在这一次蔡俊德被气的手抖失了准头,这三支茶盏也只是砸到了安弘方的盔甲上,不过安弘方的身体自始至终都没敢挪动半分。 随后蔡俊德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见状,吴先生连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 “大人切莫动怒,气大伤身,此事并非全都是安统领的错,吴某之责也不容推脱。” “你不必为他开脱,沙场用兵并非先生所长,他身为一军主帅责无旁贷。” “此番大败乃是我们中了那小子的奸计了,他将六千济阴郡陈兵在济阴郡北郊与我兖州军对峙,而他却偷偷调集了一支私兵潜入了东阳郡,安统领这才在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对方一个暗亏。” 刚刚蔡俊德只顾心疼自己那八千大军了,直到此时才有心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先生是说那不下五千人的兵马,乃是那小子偷偷募集的私兵?” “吴某虽然不敢完全肯定,但是也只能有这一个解释了。” “私兵……私兵……那小子是哪来的胆子敢私自募兵?!他就算是再受陛下宠信,这也是犯了皇家大忌的,他……” 说到这里时,蔡俊德突然就眼前一亮,随即就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私兵,好一个私兵啊,这次老夫定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412章 皇家联姻 听到蔡俊德这莫名其妙的大笑声后,吴先生和安弘方,都被他弄的有一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由吴先生试探性的问道,“大人这是为何发笑啊?” “先生不是说咱们兖州军的战力不是其对手吗?” “不错,以那支黑甲军表现出来的战力来看,咱们兖州守军与之相比确实是远远不如。” “可是这报仇之事又何须咱们动手,咱们只需要将此事禀报朝廷,上面自然会有人替咱们出了这口恶气的。” 闻言,吴先生瞬间就明白了蔡俊德的意思。 起初众人都陷入到了各自的思维盲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桩黑吃黑被反杀之事。 由于劫粮之事上不得台面,所以这才忽略了私自募兵这件更大的事情。 “大人英明啊,那小子本就是无令调兵,再加上那支黑甲军必然是一支私兵,私兵入境残杀八千兖州军,这已经无异于是一场叛乱了,这次就算是陛下大度还能容忍他的胡作非为,那些朝廷中的文臣们,也断然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个不受约束之人的存在的。” “正是此理!那小子本就和兵部尚书项充结有死仇,这一次别说文臣们不能容他,就连武将派系也不会容他这般肆意妄为的!” “姐夫这一招借刀杀人用的当真是绝妙啊。” 眼见事情峰回路转了,安弘方也不失时机的拍了蔡俊德一记马屁。 “一战损我八千兖州大军,这件事情你别想就这么轻易的糊弄过去!” “此战确实是我统兵不利,只要姐夫能消气,我安弘方甘愿认打认罚,绝无二话。” “既然安统领已经知错了,还请大人能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哼,今日若不是有吴先生为你求情,老夫定然将你斩于军前,滚吧,自己下去领取五十军杖已做惩戒,吃下这顿军杖也算是给你长长记性了。” 此言一出,安弘方顿感如蒙大赦,他都顾不上额头上的伤口,立刻就跪地谢恩退了出去。 …… 济阴郡,郑府。 在对下人们吩咐完闭门谢客之后,郑贺平就急匆匆的来到了后堂,此时五大家族的老族长已经齐聚在这里了。 “贺平,你也过来坐吧。”一见儿子入门,正瑞祥便对他招呼了一声。 “各位老族长,想必昨日之事,大家都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吧。” 说罢,郑贺平环视了一周,见几位老人全部都点头确认后,他这才继续说道,“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是我们不能帮助那些小族解决当下的亏损问题,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想必就不用我为各位老族长再多做解释了吧。” “这群见利忘义的小人难道还真敢将手里的囤粮卖于郡守府不成?” 率先开口的人是胡广孝,五人之中就属他的脾气最为急躁。 “胡老族长是认为他们不敢?” “不错,他们必然不敢!你要知道,他们当初收购的粮食价格可并不会太低,若是此时他们向郡守府服软,以那姓陆小子的心性,势必会将粮价压的极低,到时候他们的损失只会更大。” “胡老弟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以老夫来看,这群势利小人不过是想借用此法,来逼迫我等为其分担一部分损失罢了,郑老哥您觉得呢?” “这原本呢,让我等为其承担一部分损失,到也并非是不行,只是这前后两次送往刺史府的银钱,就已经让我们损失了不下百万两之巨了,如今若是再分担他们的损失,我们各族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了,你们可别忘了,咱们手中的囤粮可也是在亏钱的。” 经郑瑞祥这一提醒后,众人顿时就打消了要救助那些小族的心思了。 这济阴五大家族说是济阴豪族,也不过是在济阴郡这一亩三分地而已。 他们毕竟还不是帝国中那些顶级的门阀世家,五大家族确实有钱,但是也经不起这等的消耗。 “那依何兄的意思咱们不管了?” “管还是要管的,毕竟人心散了,想要在收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只是我们也未必要直接去接济他们银钱啊。” “何兄此话何意?” “早些时候,我已经派府中的下人,去往郡守府查探过了,这一次那小子虽然弄来的粮食不算少,但是你们也别忘了,城外此时还有十几万筑城的饥民呢,如此庞大的粮食消耗,郡守府的粮食撑不了太久的。” “何兄的意思是让我们用那拖字诀?” “不错,就是拖!此番刺史府吃了如此大亏后,老夫料想那蔡刺史定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自古以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至于那些小族那边,咱们只需要为他们其垫付一期钱庄利息来稳住他们即可。” “此法甚妙!” “那就依何兄的意思来办!” 至此,这济阴五大家族又一次的达成了统一的意见,接下来他们就准备坐看陆离与刺史府的后续斗法了。 …… 七天后。 当蔡俊德派人将陆离的罪状送至京城时,却并没有被言官在第一时间上奏至朝堂。 因为在此刻的京城之中,正发生着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筹备皇帝大婚。 赵广在大病初愈后,对文武百官们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宣布了他即将要大婚的消息。 起初百官们都以为,赵广只是想要纳妃冲喜而已。 直到他们获知了皇帝的纳妃对象乃是陇右李氏之后,所有人这才明白了这场大婚的意义非常。 一来朝廷可以借助这场大婚,向天下宣布皇帝龙体无恙来安抚帝国人心。 二来则是皇家可以通过联姻来获取陇右李氏的力量,稳定住西北的局势。 在百官们看来,皇家与陇右李氏的这场联姻,可以说是一举多得的奇招了。 也正是因为百官们看出了这场联姻的重要性,所以就连一直循规蹈矩的礼部,也都破例逾越了礼制,为婚礼用了最高等级的皇后礼制。 然而百官们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场联姻的来由,只不过是因为小皇帝疼爱自己的妹妹赵晴雅罢了。 第413章 皇后的忧虑 自从朝廷对外宣布了皇家即将大婚之事以后,整座朝歌城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久违的喜气,就连被皇帝病重笼罩上的那层阴霾,也都被大婚的喜气给冲散了。 一时间,无论是朝堂上的百官,还是街头巷尾的百姓们,全部都在议论着皇家的这场大婚。 可唯独有一人的脸上却挂满了担忧,此人便是那位母仪天下的霍皇后了。 对于她这位后宫之主来说,皇帝纳妃原本并算不上是一件什么大事。 可是问题就出在了这个纳妃的人选身上——陇右李氏家主嫡孙女,李沛儿。 关于这一场皇家联姻,任凭被外界传的多么有利于巩固朝廷局势,但是对于霍皇后而言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了。 不仅礼部为陇右李氏破例用了最高规格的皇家婚礼,就连这位李家嫡孙女的妃位,也是封了那只比皇后低半品的皇贵妃。 面对这种家世的女人进了后宫,霍皇后又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地位而担忧。 此刻她虽然还有太子赵秀来作为自己的底气,但是等那位李沛儿入宫诞下皇子后,后宫之中的地位孰强孰弱,怕是就很难说清楚了。 霍皇后深知李沛儿所在的陇右李氏,可远不是霍家这种门庭可以比拟的。 就算她的父亲霍刚此时贵为帝国的右相,那放在陇右李氏这种门阀世家的眼中,那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身份罢了。 毕竟在外人眼中,就连李家迎娶帝国公主,都算是皇家在高攀,这就是帝国顶级门阀世家的实力。 …… 帝都,右相府。 在今天朝会之时,右相霍刚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皇帝告了病假。 紧接着在当天夜里,霍皇后就以心忧父亲身体为借口,出宫来到了右相府。 霍皇后的车驾刚一到相府门前,霍刚就挥退了府中的所有下人。 庭院中,父女二人一见面,霍皇后便逾越礼制的跪倒在了霍刚的面前。 “父亲。” “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这让外人看见成何体统,你现在贵为帝国皇后,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还不赶快起身……” 霍刚虽然嘴上在训诫着女儿,但是眼中却全都是疼爱之色。 这种事情放在一些门阀世家中,肯定是不会发生的,但是霍家原本就不是什么名望大族,自然也就少了一些大族的规矩。 在将闺女嫁于赵广之前,霍刚所在的霍家,只不过是一个辽东的普通人家而已。 霍家只是借助了皇亲国戚这个身份,才一跃成为了帝都新贵。 别说什么家族底蕴了,就连霍刚这个右相的官职,也是小皇帝为了制衡一些朝廷势力,才破例安排给霍刚的。 虽然如今霍皇后母凭子贵,使得霍家水涨船高,但是区区一个霍家的势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陇右李氏这种传承了几百年的门阀世家抗衡的。 “父亲,这一次您可一定得帮帮女儿啊,我可以不在乎自己在后宫中的地位,但是秀儿却还年幼啊,他日若是被李沛儿那女人得了势,那秀儿可怎么办啊。” “你且安心,你贵为帝国皇后,赵秀乃是太子,就算那陇右李氏势力再大,一时半会也动摇不了你和太子的地位。” “可是以后那李沛儿若是诞下皇子呢?以陇右李氏的势力,他们又岂会不惦记那太子之位?” 此言一出,大堂之内突然就安静下来,就连霍刚的脸也都跟着阴沉了下来。 他虽然一直都被人戏称作傀儡丞相,但是他却不是一个无能之人。 恰恰相反,霍刚对于朝局的动向,其实比大多数官员都要看得更为透彻,不然赵广也不会将他放到右相的位子上,来牵制秦玄凌了。 “陛下与陇右李氏的这场联姻几乎是已成定局,事到如今,咱们也能够顺势而为了。” “难道女儿就只能够坐以待毙了吗?” “每逢大事需有静气,入宫前父亲教你的东西,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那父亲的意思是?” “放心吧,陛下迎娶那李沛儿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罢了。现如今秦王大军正在秦州蠢蠢欲动,朝廷需要李家在西北的力量来稳定局势,而陇右李氏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借势与皇家联姻的,这样他们就能从皇家的手里,捞取到更多的实权官职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这皇贵妃之位,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呢?” “你高看了李家的谋划,也低估了陛下的城府,陛下虽然在位的时日不久,但却是一位少见的果决明君,陇右李氏的那点小心思,陛下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父亲的意思是说,陛下会防备着那个李沛儿不成?” “你可知道咱们霍家为什么可以一跃成为那皇亲国戚吗?” “女儿不知……”霍皇后确实不知道,霍家这种小门小户,为什么会被皇家选中。 “那是因为自高祖立国以来,皇家便留有一条不成文的祖训。” “是何祖训?” “凡储君者,皆不可与大族联姻,更不可立门阀之女为后,高祖之所以留此祖训,便是在防止那些门阀世家做大后,会伸手左右皇权。” “这种隐秘父亲是如何得知的?” 看到女儿疑惑的表情后,霍刚耐心的解释道,“这也算是一件帝国的秘辛了,为父也是在一次不经意间,才从几位同僚的口中偶然获知的。” “那也就是说女儿不必担心那李沛儿入宫了吗?” “唉~~~”闻言,霍刚先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后,这才继续说道,“陛下乃是明君,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的,以为父料想,陛下也必然会防备着那李家嫡女的。只是这些顶级门阀世家所掌握的手段,又岂会只遵循常理而行之啊,咱们也只能且行且看,见招拆招了。” “此事全怪平阳公主那丫头!起初那陇右李氏,也只不过是想要迎娶一位帝国公主联姻的,可是那赵晴雅却是不顾大局,百般推脱,这才逼得陛下不得不迎娶一位李家的嫡女了。” 第414章 霍家父女 眼见霍家已经对皇家这场联姻无计可施了,霍皇后也只能将胸中的怒火,转嫁到了平阳公主赵晴雅的身上了。 她知道,若不是赵广太过于宠爱这个妹妹,那李沛儿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上,那个空闲已久的皇贵妃之位的。 “这些话你怎可胡说?!” 经父亲霍刚这一提醒后,霍皇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是女儿失言了,我只是被那联姻之事,给搅得有些心烦意乱罢了。” “你身为一国皇后,在太子还未能坐上那张椅子之前,还需谨记事事都要谨小慎微的道理。” “女儿谨记父亲教诲,只是父亲觉得我和秀儿还有机会吗?” 闻言,霍刚再一次的低头沉默了下来,待到他重新抬起头时,他那副一直与世无争的面容,已经被一股狠厉之色所取代了。 “你当真以为父亲只会做那陛下的应声虫而已吗?” “父亲,您……” “父亲坐在那右相的位子上,也并非只会趋炎附势,倘若日后那陇右李氏,当真要动摇你们母子二人的地位,为父也绝不会束手待毙!”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陇右李氏若想要动你们母子二人,能指望的只有那李沛儿能诞下皇子而已,先不说陛下的身体状况还能不能孕育子嗣,就算那李沛儿能够怀上皇子,她也未必能够顺利的诞下来。” 说到此处时,霍刚一改往日里那副谦和的模样,眼睛中全都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疯狂之色。 “父亲是要……是要……这怎么……怎么能行……” 尽管霍刚并没有把话挑明,但是霍皇后却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有你和赵秀能够再进一步,才能够有能力庇佑得了咱们霍家,以后霍家的兴衰,就全都寄于你们母子二人的手中了。” “父亲万万不可啊!谋杀皇子之事一旦败露,那么父亲……” 还未等到霍皇后继续劝阻,就见霍刚已经对着她摆了摆手道,“我意已决,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了,就算是将来事情败露了,也绝不会牵连到你和太子的,到时候陛下除了赵秀已经再无子嗣,母凭子贵可绝不是一句空话。” 听完霍刚的这番话后,霍皇后一头就扑进了霍刚的怀里,泪水瞬间就打湿了眼眶。 她知道父亲对自己的疼爱,却是没想到,父亲为了她们母子的将来,居然都已经将事情给谋划到了这种程度,甚至都不惜准备了以命换命的死局。 “只要太子能够继承大统,只要你能坐上那太后之位,为父甘愿以身入局,以命换命。”霍刚轻抚着女儿的后背安抚着她的心绪。 直到此刻,霍刚还是有一句话没有告诉霍皇后的。 其实真正要断了陇右李氏入主朝堂的念想,也未必就非要在那李沛儿身上想办法。 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从问题的源头着手,而这个源头便是这场联姻的另一个主角——皇帝! 只要皇帝驾崩了,赵秀就能够凭借储君身份直接登基称帝。 到时候,任何觊觎那张椅子的阴谋,也都将会烟消云散了。 只是这个想法有一些太过于惊人了,所以霍刚只是将它给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 …… 在经过霍刚的一番开导后,霍皇后也随之解开了心结。 因为身份的原因,她并没有选择在家中过多的逗留,连夜便重新返回到了宫中。 御书房。 此时已是深夜,御书房的灯火依旧是通明,霍皇后在返回皇宫之后,并没有返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来到了此处见了赵广。 直到霍皇后走到书案前,赵广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揉了揉手腕道,“国丈的身体如何了?需不需要朕派几个御医过去诊治一番。” 由于久病多日,朝堂中积压的奏折早已是堆积如山了,自从赵广病愈以后,他便一直呆在这里处理着政务。 “多谢陛下关怀,父亲并无大碍。” “那就好,如今朝局动荡,朕现在可少不了国丈大人的在侧帮扶啊。” “郎中说了,父亲只是偶感风寒,在服下几剂汤药后,很快便可以复朝。” 闻言,赵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因为他知道霍刚此番告病,必然是和自己要与陇右李氏这场联姻有关系的。 事实也正如赵广猜测的一样,霍刚之所以会朝会上告病,就是在向后宫中的女儿传递一个消息罢了。 因为先前赵广病重的缘故,皇宫之中已经清查掉了不少的外界眼线了,现在即使霍刚身为国丈,也很难轻易的向后宫之中传递什么消息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通过这种办法让霍皇后回家一见了。 赵广虽然看穿了这父女二人的小手段,但是却并没有去点破,因为他能够理解霍家的担忧。 而霍皇后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霍家的这点小手段,绝对瞒不过自己的这位夫君,所以她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过来承认了。 “不瞒陛下,父亲之病乃全都是因为忧虑臣妾而起的,臣妾此番是特来替父亲请罪的。” 闻言,赵广批阅奏章的手突然顿了顿,随后他就起身拉住霍皇后的手来到龙榻上坐了下来。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陛下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帝国的稳定,臣妾不委屈,是陛下受委屈了才是……”说罢,霍皇后便很自然的依偎到了赵广的怀里。 “……” 面对霍皇后这种通情达理的温柔,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抵抗得住的,就连赵广这位一国之君听了,心中也不免泛起了怜惜。 “还是你最能了解朕的苦衷啊,这场逾越礼制的婚礼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你放心吧,就算日后那李沛儿入宫,你也永远是那后宫之主!” “有陛下这句话在,就算是受再大的委屈,臣妾也不会觉得委屈了。” 没过多久,御书房中的灯火就被人给熄灭了,随后房间里就传出来了一阵令人遐想的旖旎之声。 自从赵广登基称帝以后,便开始操劳起了政务,他已经许久没有和霍皇后这般的亲热了。 第415章 十里红妆 在赵广病愈重新上朝以后,这桩皇家与陇右李氏的联姻,就已然成为了朝廷中的头等大事。 现在任何其余的事情都得给此事让路,这其中就包括了,兖州刺史蔡俊德状告陆离豢养私兵谋逆一事。 因为没有言官愿意在此时来触怒皇帝,所以蔡俊德的密使也只能将希望全都放到了项充的身上。 “此事现在也只能往后放一放了。” 兵部尚书府。 项充在获知了这一事情后,仅是在犹豫片刻后,便已经做出了抉择。 项家虽然与陆离结有死仇,但是项充却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因为他知道皇家与陇右李氏联姻,对于朝廷是有多重要。 “尚书大人,此事可是事关谋逆这等大事啊,您可……” “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情本官记下了,待陛下完成大婚之后,本官必然会上奏朝廷的。”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蔡刺史不也在书信中说过了吗,那支私军也不过才五千人而已,就算那姓陆的小子当真打算谋反,这区区五千兵马又够做什么的。” 说罢,项充便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势,见状,那名密使也只能悻悻的离开了项府。 …… 三天后。 就当帝都的百姓们还期待着这场婚礼会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一支规模空前的送亲队伍已经悄然的靠近了京城。 陇右李氏的这支送亲队伍,单是随行的人数就已经有不下三千多人之巨了。 再加上这位皇贵妃的嫁妆,更使得队伍绵延了足足不下数十里地,就连皇家送嫁公主的十里红妆,在这支队伍面前都要显得逊色了不少。 …… 落雷坡驿站。 这里作为进入朝歌城的最后一所驿站,几乎所有往来于帝都之人都会选择在这里歇脚。 就连上一次藩王入京时也都不例外,所以这里自然而然,就成为这支送亲队伍歇脚的地方了。 此时这座落雷坡驿站,早已经不仅仅是一座规模巨大的奢华酒楼了。 为了方便往来的商旅们能负担得起费用,高湛早就命人在它的四周,延伸建造出了许多较为普通的客栈,以供普通百姓们歇脚了。 由于落脚在落雷坡驿站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京城的百姓们,就发现了此地的商机,现在许多人都已经在驿站的周围摆起了摊位,用来谋生了。 远远的看上去,这座落雷坡驿站早已经不能叫作是驿站了,这里已然成为了落雷坡小镇。 “小姐,此地名为落雷坡,也是靠近京城的最后一所驿站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先在此地停歇休整一番后再入京城呢?” 送亲队伍中一名护卫头领打扮的年轻人,驱马来到了李沛儿的车驾旁,低声恭敬的询问道。 “临行之前爷爷便已吩咐过,路上一切事宜皆由程将军做主。” 这位所谓的程将军名叫程云明,他并不是朝廷任免的正式将军,而是一名隶属于陇右李氏的家族私兵头领。 “传小姐令,所有人进入驿站休整!” 在得到李沛儿的授命后,送亲队伍便浩浩荡荡的走向了落雷坡驿站。 “掌柜,掌柜……” “何事慌慌张张的?” 驿站的主楼中,李原正在伏案对账,一名伙计在看到那支送亲队伍后,立刻就小跑着进来向李原汇报了。 “驿站西边过来了一支送亲队伍,目测人数不下于两三千人。” “多少人?!” “至少有两千余人。” 李原原本是想要训斥这个小厮一番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今非昔比了。 自从他傍上纳川楼这棵大树以后,他早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默默无闻的落魄驿丞了。 可是在听到手下人汇报的人数以后,就算是他现在自诩见过一些世面,也还是被这支送亲队伍的规模给震惊到了。 “你可看清楚了吗?” “掌柜的就算再借给小人几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诓骗掌柜您啊。” “走,咱们一起出去瞧瞧。” …… 等到李原从驿站的后院中出来的时候,李家的送亲队伍也刚好走到了驿站的外围。 如此阵仗的送亲队伍,顿时就引起了许多路人们的围观。 “好家伙,这是哪家的大族嫁闺女啊,这阵仗怕是都超过帝国公主出嫁了吧。” “瞧您这就外行了吧,外地人刚到京城吧?” “不错,我等乃是途经京城的商旅,劳烦您给我们说说呗。” 一个贩卖吃食的摊位前,几名外地旅人正围绕在此处,好奇的询问着小摊老板。 “这是咱们陛下即将大婚了,那便是陇右李氏的送亲队伍。” “奥~~原来是陇右李家的闺女啊,难怪会有这般大的排场了。” “难得见到这等门阀豪族的送亲队伍,走,哥几个,咱们也凑过去瞧瞧热闹吧。” “得嘞。” 待到这几人靠到驿站前时,驿站外已经围满了瞧热闹的路人。 李原在猜出这支送亲队伍的身份后,虽然也是颇感惊讶,但是他却只是站在楼门前远远的等候着。 迎亲队伍刚来到驿站的大院外,便有一名随从向着驿站内高声的喊道。 “此地驿丞何在?还不速速出来恭迎!” 然而他的喊话却像是石沉大海一般,驿站中根本就没有人出来搭理他,只有一队黑甲士卒分列在院门的两侧挡住了院门。 “驿站内不得骑马,不得携带刀兵,还请诸位将武器留在此地。” 这支送亲队伍一路从陇西走来,途中遇到的驿站不知凡几。 哪个驿站的驿丞不是在竭尽全力的巴结他们,还从来没有哪个驿站敢对他们这般的无礼过。 “你说什么?!瞎了你的狗眼!你可知道后面车驾中坐的是什么人吗?!” “规矩就是规矩,驿站内不得骑马,不得携带刀兵,还请诸位下马,并将武器留在此地。” 面对着对方的恐吓,那名黑甲士卒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他只是一脸木然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第416章 背景深厚小驿站 黑甲士卒的这一番话,顿时就让对方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们这一路走来,就连途中的那些地方官,都得亲自出面接待他们,更别说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驿站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等可是陇右李氏之人,车内坐着的便是今后的皇贵妃,尔等还不速速让路!” 说话的这名随行护卫,本以为是对方不知道己方的身份,这才会如此行事的。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即便是他们自报了家门,对方仍然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规矩就是规矩,想入驿站,便要遵守驿站的规矩。” 在见到驿站守卫迟迟没能放行以后,程云明便只能亲自打马来到驿站门前查探情况了。 “怎么回事?”程云明有一些不满的对着自己的那名手下询问道。 “回禀将军,驿站守卫不让我们入院,还说什么想进驿站就必须要下马,并且留下兵器,还说这些都是此地的规矩。” 见到程云明过来以后,那名随从便将刚才黑甲士卒的话,向他添油加醋叙述了一番。 “哼,本将在陇西就曾听人说过,这京官大一品,却没想到就连一个小小的京城驿站,居然也敢如此的目中无人,你说规矩,那你告诉本将这是何人定的狗屁规矩!” 说罢,程云明便手腕一抖,一杆亮晃晃的长枪,就已经抵在了那名黑甲士卒的面前。 “自然是我家东家立的规矩!” 答话的人是李原,在对方亮出长枪以后,他便从驿站的门匾处,不急不慢的走到了院门。 “落雷坡就是这个规矩,谁来也没用,想入门,便要遵守这里规矩!” 李原说话的语气极为骄傲,与刚才那名黑甲士卒所讲的如出一辙,他根本没有因为对方是送亲队伍的首领,就有任何的忌惮。 其实这原本并不是李原的性格,只是在他见识到陆离上次返京时,对待那些世家子弟的霸道以后,落雷坡驿站就增加了这样一条规矩。 直到此刻,李原都还记得陆离临走之时交代的话语。 “在我纳川楼的店里,便要守我陆离的规矩,只要进到店中,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以后我纳川楼的人,我欺负得,外人欺负不得!”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李原兴许还不会相信,但是从自己那位东家嘴中说出来的,就不由得他不信了。 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当初那群世家子弟被青山营铁骑所震慑的画面,他至今仍然还是历历在目。 上次陆离对他放纵那些世家子弟,就已经表达过一次不满了,所以这一次李原就算是明知对方的身份,也绝不会再次折了自己东家的面子的。 “你是何人?好大的口气!” “李原,原落雷坡驿站驿丞,现如今是此地的掌柜。” “那你们东家又是何人?贵妃娘娘的车驾都敢阻拦,难道你们是不想活了不成?!” “贵妃娘娘?据我所知,陛下还不曾与李氏完婚吧,这冒充贵妃娘娘可不是什么小罪,这里是京城,将军可得慎言呐。” 李原这么说倒是也没什么错,就算是满城百姓都知道那位李家嫡女会被封为皇贵妃,但是皇帝与李沛儿毕竟还尚未大婚,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李沛儿此时还并不是什么皇贵妃。 “你!……” 李原在此地当了近二十几年的憋屈驿丞,自然是练就了一副好嘴皮子,只论嘴上功夫,程云明在他面前讨不到半点便宜。 “你以为自己什么东西,我们东家名讳也是你配知晓的吗?” 这程云明虽然是穿了一身将军铠甲,但是却并不是帝国中的统一制式,所以李原一眼就看破了对方身份。 程云明作为陇右李氏的私兵统领,换做往日谁不得给他几分面子,就算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在陇西,他什么时候受过此等的轻视。 “你个小小的驿丞居然就敢对本将口出狂言,今日本将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话音刚落,程云明就准备仗着自己的武艺,教训一下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驿丞了。 然而这次还不等他有所动作,门前的那一队黑甲守卫,便已经抢先一步横挡在了他的面前。 “驿站内擅自动武者,杀!” 门前的黑甲士卒虽然只有十几人,但是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凛冽气势,明显是丝毫没有将对方的人马放在眼里。 这一幕顿时就让围观的路人们看傻了眼,他们都听说过落雷坡驿站的背景深,但是却没想到已经深到了不将陇右李氏放在眼里的程度。 “你们……你们这是疯了不成?!” 由于陇右李氏的声名在外,所以程云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他的思维都有一些不适应了。 可他也只是稍微的一愣神,就被那些围观路人的指指点点之声唤醒了过来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所驿站这般羞辱,尴尬,难堪,羞愤,一时间诸多的情绪汇聚到了一起,这使得程云明顿时怒火中烧。 “来人呐,给本将教训教训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程云明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不仅是因为他是陇右李氏之人,更因为这支送亲队伍之中,仅是随行的护卫就已经达到了两千多人。 此刻他一声令下,车队之中瞬间就聚集过来了不下数百人。 “目中无人的狗东西,陇右李氏的威严,也是你们这群低贱之人能够挑衅的吗?!” “将军好大的威风,可惜今天你却是耍错了地方!” 然而面对如此情景,李原却是丝毫不慌,他仅是在退后几步后,院子中的一口警钟就被人给敲响了。 在一阵急促的钟鸣声过后,驿站四周便响了一阵阵的急促脚步声,只在几个呼吸之间,一队队持刀挎弩的黑甲士卒,就从驿站四周围拢了过来。 伴随着驿站主楼内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一支支黝黑的羽箭便已经探出了窗外。 自从陆离上次离开以后,孙虎便派了一旗人马驻扎在了落雷坡。 一来是为了防止一些权贵子弟在此地闹事,二来就是为了应对今日这种状况了。 “保护小姐!” 在那些黑甲士卒涌过来的一瞬间,程云明就知道今天这是惹上硬茬了,他立刻就率领着护卫们,拱卫到了李沛儿的车架一旁。 第417章 李家姐妹 落雷坡这些青山军虽然只有一旗五百余人,但他们可都是孙虎精挑细选出来的老班底。 这些黑甲士卒不仅是持盾配弩,更是人人满甲。 先不说他们的战斗力如何,仅是他们身上佩带的装备,就不是李家那两千华而不实的样子货能够比的。 就当整支送亲队伍,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时,一个粗犷的大嗓门,突然就自那队黑甲军的身后传了过来。 “掌柜的发生什么事了?老子正在带人操练呢,听到了驿站里的警钟声就带人赶了过来,他娘的,老子倒是要瞧一瞧,是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居然敢来陆东家的店里闹事?是谁不要命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话的人嗓门极大,说出来的话也是极为粗俗,这个人便是这一旗青山军的头领崔超。 崔超并不是青山军的老班底,而是当初被章邯从康定城中带出来那一批人的其中一人。 他原本是一名游荡在西北关外的马匪,后来被魏开山擒获才收编成了康定边军。 所以此人的行事作风上总是会沾染上一些匪气,说话的言语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待到崔超分开人群走到驿站中时,李原立刻就走上前了几步,来到了他的身侧。 “陇右李氏的送亲队伍,他们想要携带刀兵入店,被咱们的护卫们拦下来以后,他们便想要动粗。” “哈哈哈哈,阵仗不小嘛,大族就是不一样,只是这是啥样的国色天香,还用得着这么大的排场啊。” 闻言,崔超便望着对面的车队发出了嚣张的大笑,只是他这笑声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含着一股森冷之气。 “刚刚是谁说要教训一下老子的人的,来来来,给老子站出来瞧瞧。” 说话间,崔超就已经从腰间抽出了长刀。 他一边带人往前走,还一边用舌头在刀刃上舔舐一下了,这一幕直看得那些围观的路人们心里发怵。 五百对三千,怎么看也是对方有优势,但是崔超的表现,就像是对面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来到车队前的空地上,崔超长刀一指程云明,便暴喝道,“就是那你他娘的要教训老子的人吗?!” 面对崔超那一副嚣张的模样,程云明此刻都恨不得崔马冲过去,砍烂对方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只不过在他看到楼里那些黑黝黝的强弓后,他就不得不压下了这个想法。 “都说这京城中的规矩大,只是没想到却大到了这等程度,既然驿站有驿站的规矩,那么我们入乡随俗遵守便是了,我们陇右李家虽然地处偏僻之地,但是也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不懂规矩。” 就在双方的人马剑拔弩张之际,送亲队伍那驾最大的马车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极为动听娇媚的女人之声。 那声音虽然让人听得酥到了骨子里,但是语气里,却充满了一种上位者对底层人的蔑视。 就当众人还在遐想说话之人的容貌时,那驾马车的布帘,已经被人从车内给掀开了。 马车里先是走出来了两个衣着相同的妙龄女子,若不是她们下车以后,还在伸手挑着身后的布帘,任谁也不会觉得,这两人只是李家的两个丫鬟。 这俩丫鬟单论穿着容貌,就已经能稳压京城中最美的花魁一头了。 就在其中一个丫鬟摆好下车的轿凳时,马车内紧接着就又走出来了两个女人。 这两人无论是身姿仪态,还是穿着打扮,就都不是刚才那两个丫鬟能够比拟的了。 这两个女人的身材都是极好的,只是她们全部都用白纱遮住了一半面容,让围观之人无法看清楚她们两人的容貌。 “大小姐,二小姐,此地杂乱,你们怎么出来了?” 看到车内的二人下车以后,程云明立刻就带人拱卫到了她们身侧。 “无妨,正好车内比较憋闷,下车透透气也好。” 这个说话的女子便是皇家这场联姻的主角李沛儿了,也就是程云明口中的大小姐。 而那个被程云明称呼为二小姐的女子,就是李家随行的亲人之一,李沛儿的妹妹李嫣了。 “姐姐,这驿站里的人好生无礼啊,以后定让大哥率军前来教训教训他们。” “不可胡言乱语,咱们到访是客,客随主便,既然这驿站有规矩,那么咱们遵守便是了,李将军。” “末将在!” “让随行护卫们把武器全部下掉,咱们入店休息。” “是!” 说罢,这李沛儿看都没看众人一眼,直接就带着妹妹李嫣,向着驿站的主楼走了过去,就仿佛四周之人全部都是空气一般。 这一幕顿时就看傻了围观的所有人,就连听到警钟声带人赶来的崔超,也直挺挺的呆愣在了原地。 “李掌柜,咱们就这么放她们进去了吗?” 直到盯着李家姐妹的身影,消失在了驿站的主楼门后,崔超这才挠了挠头对着李原傻愣愣的问了一句。 “不然呢,人家都已经将刀兵留在了院门外,崔头领难道还想带人与他们打上一场不成?” 说话的时候,李原还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大肚皮,一边向崔超指了指,那些正在交出刀兵的李家护卫。 “这……这……这不对啊。” 崔超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也只能悻悻的将战刀插回了刀鞘。 而李原则是留下一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便急匆匆的赶回驿站里去招待了。 落雷坡驿站虽然很大,但是一下子也容纳不下这两三千人的队伍,除了一部分在李家地位较高的之人以外,其余随从全部都被安排到普通酒楼去了。 “二位贵客楼上请。” 李沛儿和李嫣刚一入门,就被一名有眼力劲的店内小厮,给带到了楼顶上最奢华的一间雅间里了。 “哇,姐姐,这驿站修建的好气派啊,在咱们陇西可没有这么奢华的酒楼,京城人可真有钱,也难怪一个小小的驿站,就敢有这么大的规矩了。” 刚一走进房间,李嫣就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第418章 不曾见过的美食 陇右李氏虽然是陇西第一大族,但是他们有钱归有钱,陇西之地可没有这等档次的酒楼来供他们享受。 陆离斥重金打造的纳川楼,别说是放在陇西了,就算是放在整个帝国中,那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了。 “二位贵客请稍坐,小人这就去为您安排酒菜。” 在店外那场风波平息之后,这姐妹二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们只是对这家驿站背后的大东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姐姐,你说这么奢华的驿站是谁开的呀?他们居然敢连我们李家的面子都不给,姐姐这都快入宫成为皇贵妃了,他们难道就不怕连皇家都给得罪了吗?” “能在这京畿之地开得起如此酒楼的人,背景肯定不凡,更何况这里原本还是一座驿站。” “这里会不会是帝国中其余那几家门阀中的一家所开设的呢?” “我陇右李氏本就是帝国中顶级的门阀世家了,五姓七望同气连枝,他们没有理由会故意得罪我们李家的。” “不是五姓七望?这就奇怪了,那还有什么人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呢,以后有机会的话,本小姐一定要亲自会一会他。” 交谈之际,姐妹二人就已经摘掉了面纱,若是此时有外人在场,一定会被这姐妹二人的容貌所惊艳到。 如果必须要用个词语来形容她们的话,那么可能只有是倾国倾城了。 这姐妹二人都是李家长房的嫡女,长得也有个八九分的相似,姐妹二人身上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了。 姐姐李沛儿二十岁,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独有的贵气,同时在她的一颦一笑间,还夹杂着些许难以名状的妩媚。 而妹妹李嫣则小她三岁,她就属于是灵动可爱了。 “小姐,驿站的饭菜做好了,是不是现在就让他们将饭菜送上来?”一名丫鬟从门外走进来询问道。 “你告诉刚才那个胖胖的驿丞,若是饭菜不好吃,本姑娘就砸了他的破店。” 李嫣口中的那的胖胖的驿丞自然就是李原了,李原也不愧是通晓和气生财的李掌柜。 在对方让步入店以后,他一改之前那副嚣张的模样,转身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就连这姐妹二人的饭菜,也是他亲自带人送上来的。 “等一下,待我进去通禀一声。” 李原刚带人走到房间门口,就被程云明带着几名护卫给拦了下来。 由于刚刚在驿站冲突的缘故,程云明并没有给李原什么好脸色。 不过李原这人也是能屈能伸,心里打着入店就是客的想法,他只是笑呵呵的点头应是,完全没有要和对方计较的意思。 通禀完以后,程云明只是冷冷的让开了自己的身位,随即李原便带着一众店里的伙计们进门了。 “二位贵客久等了,小人李原,乃是此地的掌柜,招待不周,还请贵人们多多包涵。”在进门后李原就又重新化身为,从前那个精通于阿谀奉承的小驿丞了。 只不过此时的李原,虽然脸上流露着谄媚的笑容,但是他的腰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弯下过。 “掌柜?你就是此地的驿丞吧。” “不错,小人从前确实是此地的驿丞。” “哦?那你为何自称为此地的掌柜?” “贵人有所不知,从前的落雷坡驿站年久失修,几近荒废,是我家东家不忍此地废弃,这才向朝廷讨来此处后,重新的修缮了一番。” “你是说此驿站是你们东家向朝廷讨来的?那么你家东家是谁?” “我们东家姓陆名离,乃是京城中的一名酒楼商人。”李原这话虽然是实话,但是说的却有些避重就轻了。 “酒楼商人?哼,你糊弄鬼呢,不说就不说,本小姐还不稀罕知道呢。” 听了这话李嫣明显是不信的,不过在看出对方是有意隐瞒以后,她也很识趣的就不再过多追问了。 说话间,桌子上就已经被李原送进来的美食所摆满了。 “二位贵客请慢用,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差人知会小人便是。”说罢,李原便带着一众伙计们离开了房间。 此时这姐妹二人虽然对此地的东家依然好奇,但是却被驿站送来饭菜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 “这些都是什么啊,好香啊。” 陇右李家虽然是陇西第一大族,但是纳川楼独有的炒菜可不是有钱就能吃到的。 当今帝国中主流的烹饪方式就是蒸煮,而那些权贵人家最多再加上烧烤。 至于这炒菜,离开纳川楼还就真的没有别的地方能够吃到了。 “这……我也没见过。”李沛儿也是满脸好奇的打量着桌子上的饭菜。 就在李沛儿被饭菜的香气引诱的口水直咽时,李嫣已经迫不及待的动起了碗筷。 只是在尝过第一口后,李嫣便不再说话,随后她手中的筷子就再也没有放下过,不一会饭菜就塞满了她的小腮帮子。 李沛儿本还想着劝说妹妹要注意些礼仪的,只是在她也尝过饭菜以后,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哇!姐姐这里的饭菜也太好吃了吧,在咱们陇西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饭菜呢。” “这里的饭菜确实美味,做法也很是奇特。” 送亲队伍自从离开陇西以来,路上虽然也路过不少的城池,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风餐露宿。 在嚼了不少日子的干饼和肉干以后,别说是两个娇生惯养的豪门千金了,就算是皮糙肉厚的军汉也是会吃不消的。 如今突然吃上一顿热饭,还是一种从未吃过的美味佳肴,这瞬间就使得姐妹二人变得食欲大动了起来。 姐姐李沛儿虽然还能保持一些豪族的礼仪,但是妹妹李嫣却是再也顾不得其他了,不一会,她便吃得满嘴流油。 直到看着满桌子美味再也吃不下的时候,她这才满足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姐姐,等你大婚以后我返回陇西的时候,一定要让人把这里的厨子给抓回去!”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刚刚那些黑甲士卒你也看到了,那可全都是一等一的精兵,仅是他们身上的盔甲就不是凡品,你想啊,能养的起这样一支私兵的家族,岂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能招惹得起的?你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别厨子没抓到,反倒是让人家把你给抓起来扣下。” 在满足了口腹之欲以后,李沛儿的心情也变好了很多,她难得与妹妹开起了玩笑。 “姐姐~~~……我就是说说而已嘛,再说了姐姐以后可就是皇贵妃了,谁还敢欺负我这个贵妃妹妹呀。” 第419章 关于陆离的传说 姐妹二人在领略了陆离独创的美食后,便对这个隐藏在幕后的大东家就更为好奇了。 若不是因为刚才店外那一幕,李嫣肯定是要缠着李原刨根问底的。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都已经晚了,有了刚刚的冲突在先,她知道李原肯定是不会对她们说实话的,于是她只能将这份好奇给压在了心底。 在用过饭菜休整完以后,李家的送亲队伍便重新浩浩荡荡的向着朝歌城出发了。 只留下一群围观的路人,在感叹着落雷坡驿站的背景深厚。 “这落雷坡驿站到底是何人所开啊?居然能逼得陇右李氏这种豪族都不得不让步,莫非是哪位皇亲国戚开的不成?” “皇亲国戚?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儿,先不说有没有哪个皇亲国戚,敢招惹陇右李氏这等豪门,单说这李家马上就要出一位帝国皇贵妃了,同为皇亲国戚哪家哪族会如此的自不量力?” 在被人反驳后,说话的这人也不恼,他只是疑惑道,“那这就奇怪了,若不是哪位皇亲国戚,难道还会是其余的门阀世家不成?这就更没有道理了啊……” 见众人聊得热闹,一名京城本地的小贩忍不住插话道,“诸位诸位,大家都是刚到京城不久,没听说过这落雷坡传闻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你知道?来来来,快和我们说说。” 眼见自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这名小贩便发挥了京城人独有的天赋——侃大山。 他在将陆离曾经在这里的辉煌事迹,添油加醋的讲述了一番后,顿时就引来了众人的齐齐惊叹。 “这……这位陆东家到底是何人啊?我们走南闯北也没听说过,帝国里还有姓陆的豪族啊。” “外行了不是,咱们这位陆东家可了不得,我听说他原本只是从西北退下来的一名边军,也不知道怎么就在京城里发了家,听说后来还帮咱们的皇帝陛下,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呢。” “你就瞎扯吧,一个西北边军就敢来京城里搅风搅雨?我们虽是外地人,也是知道这京城水深的,还说什么帮陛下解决了大麻烦,一个西北小边军,他见得着陛下吗……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小贩刚一说完就迎来众人的一阵哄笑,显然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是在胡编乱造。 小贩顿时就被众人嘲笑的脸色涨红,可是身为京城人的骄傲,还是让他摆出了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不屑道,“一群没有见识的外乡人!” “主要是你这故事编的也太没谱了,我等又不是傻子,这样,你如果能证明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哥几个就把你摊子上这些东西全部给包圆了,若是不能,哥几个也不为难你,你就请我们在隔壁的茶摊上喝杯茶吧。” “哈哈哈哈哈……编啊,你倒是再编啊。” “好,一言为定!” “我倒是要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让我证明是吧,咱们这样,这落雷坡驿站周围的摊贩你们随便问,这陆东家当初可是被陛下亲自在金殿上封了伯的,这事儿京城中的百姓们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听到小贩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众人便收敛起了笑容,毕竟这封伯之事可不能瞎说,若是拿这种事情随便开玩笑,那可是会被官府抓起来治罪的。 “封伯?你……你没诓我们吧。” “怎么,不信?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周围的摊位打听打听,青山伯的名号在这里那可是响当当的存在。” “难道当真有人会有如此能耐不成?” “怎么,这就吓到了?在京城中陆东家的发家史,那可是一段家喻户晓的传奇。” “小哥小哥,刚刚我等多有冒昧,您别往心里去,您受累,就再和我们说说这陆东家的故事吧,还有,您这为什么称呼他为陆东家,而不是陆伯爷呢。” 在听到小贩讲述到这里时,这些外地商旅们就连对小贩的称谓,也都跟着改为了敬语。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我这口渴了,咱们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聊吧。” 在看出小贩拿腔拿调的用意后,众人为了满足好奇心便邀请道,“这刚过了晌午,这里也没有多少客商,不如咱们一起去隔壁的茶摊边喝边聊吧。” 说罢,众人就拱卫着小贩一起走向了茶摊。 …… 另一边,李家的车队刚一驶入京城,便遇到了礼部的接待官员,然后李家这一行人就被礼部官员带到了一座皇家庄园。 在将这支送亲队伍安置好以后,礼部尚书朱熹便派人回到皇宫中复命去了,而他却是亲自留了下来,招待起了李家的众人。 “朱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在家时爷爷就常常会提起您。” “能被李兄时常挂在嘴边,此乃是本官的荣幸啊。” “尚书大人不必自谦,爷爷说您可是帝国之中屈指可数的大儒,他老人家一直为不能和您一起座谈经史子集,而感到有一些遗憾呢。” “没想到李兄也是一位钻研儒学的同道中人啊,他日赋闲以后,本官一定要登门拜访与李兄促膝长谈。” 面对一位帝国未来皇贵妃的吹捧,朱熹显然还是很受用,他嘴上虽然还在说着一些谦词,但是脸上的得意之色却已经难以遮掩了。 就在朱熹还沉浸在得意中时,却听到李嫣突然开口问道,“尚书大人久居京城,不知您可听说过,这京城之中可有一个叫作陆离的商贾吗?” 闻言,朱熹便是一愣,紧接着他的表情就变得无比精彩了起来。 第420章 后怕 如今朱熹被儒坛孤立的局面,可以说就是拜陆离一手所赐。 起先这位礼部尚书大人,作为京城儒林之首,那可是反对新帝科举取士的急先锋。 若不是当初陆离出手搅局,他也不会因为赈灾之事,而被赵广逼得四处登门向官员们筹钱。 结果就是他不但没能将赈灾捐款筹集上来,还得罪了不少的当朝官员。 这件事情最终也逼得这位京城大儒,不得不捏着鼻子倒向了皇权一边。 再加上后来陆离编纂百科全书试图动摇儒学根基的事情,那时的朱熹可以说是恨极了陆离。 可是现在这位昔日的护道大儒,却已经完全卸下效仿先圣的伪装了。 至于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无他,囊中羞涩而已。 在朱熹倒向小皇帝以后,陆离便将这位曾经的大儒视作为了保皇阵营。 既然是自己人,那么陆离又岂能亏待了这位曾经的京城儒林之首。 于是在分配大运河的利益时,陆离就特意留出了一部分股份,分给了这些保皇派系的官员。 也就是这份人情,让朱熹对陆离的态度变得复杂了起来。 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朱熹才有一些犹豫的开口询问道。 “二位小姐刚来京城不久,你们是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 闻言,李嫣也不遮掩,随即就将驿站发生的事情,给朱熹详细的描述了一番。 在听闻李家护卫差一点和陆离的人马动起手后,朱熹顿时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可万万不能去招惹那个小煞星啊!” 在激动的说出此话之后,这位礼部尚书大人才意识到自己有一些失态了。 “啊?小煞星?什么小煞星?” 眼见自己已经失言,朱熹也只能继续说道,“二位小姐有所不知呀,那个小煞……不,那个陆东家原本是西北康定城的一名小边卒,也不知道怎么得了一笔钱财,就退伍来到了京城中闯荡……” “尚书大人的意思是说,京城里那一些独特的高楼,全都是这个陆离的产业?” “凡是楼前挂着纳川商会字样的铺面,都和这陆东家有所关系,这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他的纳川楼了,对了,二位小姐今日途经的落雷坡驿站,就是一处纳川楼的分店。”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按照大人的说法,他来到京城中不过才区区一年多的时间,就能置办下如此大的家业,当真令人匪夷所思啊。” “那陆东家虽然是一个官场异类,但却是一个经商奇才,如今他不但坐拥纳川楼这种顶级销金窟,更是号令着纳川商会的二十四皇商,就连城中那八座八方楼,听说也都有那陆东家的影子在里面。” 朱熹一边叹气,一边为姐妹二人简单讲了一下陆离的经历。 “那……这也不对啊,一个小小西边的边卒坐拥这么大的产业,京城中难道就没有权贵觊觎过吗,这京城水深,我们姐妹二人可早就有所耳闻的。”这一次发问的换成了姐姐李沛儿。 闻言,朱熹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帝国权贵巧取豪夺一些普通人的财产,这原本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只不过是没有人会将这些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罢了。 “二位小姐出身于陇右李氏这等大族,自然是不会不知道这里面的一些门道,那么老夫也就不瞒你们了,这个陆东家自从来到京城以后,着实为陛下办了几件大事。” “一个商贾怎么可能为陛下办差?尚书大人莫不是在和我们姐妹二人说笑吧?” “唉~~~这就是那陆东家的高明之处了,当初青州水灾,十几万灾民涌来了京城,那时帝国正逢国库空虚之时,陛下根本无力筹粮赈灾,就当朝廷还在一筹莫展之际,那陆离却组织了一批商贾自掏腰包,安置了那十几万的青州灾民。” “一个商贾自掏腰包救济了十几万的灾民?”这完全颠覆了姐妹二人心中无奸不商的印象。 “陆东家为朝廷做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些,之后他又助陛下推行科举,修建了百家学宫,上交细盐之法充盈国库,编纂百科全书造福万民,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是在急朝廷之所急啊。” “这天底下还有这等奇人?从前当真是闻所未闻啊,那大人为何会称呼他为小煞星呢?还有,尚书大人不是说他因为赈灾有功而被陛下封了伯吗,那为何还会称呼他为陆东家呢?” “这……”闻言,朱熹便犹豫了起来。 这个问题普通百姓们兴许不知道,但是身为六部主官之一的朱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这件事牵扯到一段京城秘闻,这才让他变得犹豫了起来。 “这件事情老夫原本是不方便说的,只是,大小姐不日之后便是贵妃娘娘了,告诉你们倒也不妨事。” 随后朱熹就把陆离屠杀白虎营之事,向她们姐妹二人讲述了一番。 同时他也没忘记,将陆离前阵子在落雷坡驿站,教训那群世家子弟的事情,一起告诉了姐妹二人。 “他……他……他怎么敢……”一时间,姐妹二人被惊得张大了嘴巴,她们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一些不够用了。 就算这姐妹二人是出身于陇右李氏这等豪族,朱熹所讲的内容还是颠覆了她们的认知。 陇右李氏本就已经是站在帝国权力顶端的大族了,但是即便是这样,李家也没出过一个敢像陆离这样肆意妄为的子弟。 “那……那后来呢?”李嫣虽然已经有一些猜到的结果,但是她还是想从朱熹的嘴里得到确认。 “结果就是陛下顶住各方压力保下了他的平安,而陆伯爷也重新变回了陆东家。” 门阀世家,文武官员,幽州刺史,淮王府。 李沛儿不知道皇帝是做出了多大的让步,才能从这些势力的重压下保下了陆离,但是她却是知道,那个代价一定是她无法想象的。 “这就难怪一所小小的驿站,都敢对我李家的队伍如此无礼了。”李嫣低声的呢喃道。 “那若是……若是今日我李家护卫与那驿站发生冲突,他们莫非……莫非还真的敢……敢……” 也是直到这时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李嫣才感到了一阵后怕。 对于门阀世家而言那些权贵之人并不可怕,疯子才是最让他们忌惮的,尤其是有能力有实力的疯子。 闻言,朱熹并没有做答,因为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幸的是这场冲突并未发生。 也就是在今天,陆离这个名字彻底走进了李家姐妹的视野。 第421章 西北旧事 在听这位礼部尚书大人讲完陆离的事迹以后,姐妹二人便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愈发的好奇了起来。 “听尚书大人所言,这个陆离的年纪也不大,我倒是真想见识见识,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奇人呀,只是此人如今还在京城里经商吗?” 闻言,朱熹先是一脸心悸,随后才摇了摇头,那表情要多丰富就有多丰富。 “陆东家现在已经不在京城中了,年前他便被陛下外放为官了,他现在乃是济阴郡守。” “哦……不在京城中了啊,本小姐还想去会一会他呢。”闻言,李嫣的语气里还带有着一丝丝的遗憾。 “今日我们入京,多有劳烦尚书大人了。” 说话的人是李沛儿,此言一出,朱熹也就知道对方这是准备送客的意思了。 “还请二位小姐放心,大婚事宜我礼部自当会竭尽所能的。” “那就多谢尚书大人了。”说罢,李沛儿便向着朱熹浅浅的行了一礼。 既然攀附李家的目的已经达成,那么朱熹也就不再矫情了。 他只是在象征性的又客套了几句后,便起身带着礼部官员们离去了。 …… 直到目送着礼部的人全部离去之后,李沛儿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姐姐你怎么了?”李嫣有一些不解的询问道。 而李沛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吩咐两名贴身的丫鬟,将房间的门窗全部都关上以后,才语气有些凝重的说道,“刚才这位朱尚书的话,你可有认真听?” “怎么了?姐姐莫非是觉得他刚才并没有对我们吐露实话?还是觉得他对我们有所隐瞒?” 闻言,李沛儿摇了摇头表示都不是,而是反问妹妹道,“他刚才说那个陆离曾经是在哪支边军从军,你可有听清楚吗?” “好像是西北……西北军吧,哦,对,他刚才说的应该是西北康定城。”李嫣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这才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看来我并没有听错了,他说的就是康定城。” “怎么,这个康定城有什么不对吗?” “大概在两年前,爷爷曾经派过一队私兵前往康定城截取一件东西,后来那支兵马便音信全无了。” “这……这我怎么没有听爷爷提起过呀。” “这件事爷爷做的极为隐蔽,就连那支私兵也是一些爷爷豢养在外面很多年的死士,我也是在一次无意中听父亲醉酒之后说起的。” “姐姐的意思是说,咱们那支兵马的消失是与那康定边军有关吗?” “在那关外贫瘠之地,除了康定边军,还有什么人能让一支千人精锐骑兵莫名其妙的消失?” “这件事情不会是和那个陆离有关吧?” “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按照刚刚那位礼部尚书的说法,那个陆离离开西北的时间,和咱们家那支死士消失的时间,基本上是一致的,若是说这两者没有什么关联,恐怕是很难让人相信的。” 不得不说,能被陇右李氏培养出来,与皇家联姻的女人,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泛泛之辈。 李沛儿仅仅是从朱熹所讲的一些只言片语中,就差点掀开了当年那场尘封已久的西北旧事。 当初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宝灯换命,李渊可以算是费尽了心机。 他甚至不惜联合外族以及其余门阀世家,一起策划了震惊天下的仓河谷惨案。 仓河谷一战不仅导致三万象甲铁骑精锐损伤殆尽,就连帝国的北境屏障镇北侯王翦,也战死在了仓河谷的腹地。 随后李渊为了能够顺利的得到换命灯,更是不吝重金雇佣了一支匈奴人的千人骑队,来对王汐瑶一行人展开截杀。 而为了确保此次行动的万无一失,李渊还动用了一支家族暗中豢养的精锐铁骑,来作为了最后的保险。 可是任凭他机关算尽,最终也没有得到那盏梦寐以求的换命宝灯。 而关于那一场截杀的结果,就像李沛儿所说的一样,不仅那一千匈奴骑兵,被人屠杀在了西北关外,就连李家派出的那支精锐铁骑也是音信全无。 其实整件事情的原貌,就连陆离也是不知道的。 当李家铁骑赶到康定城附近时,那时候的陆离,已经护送着王汐瑶向着大雪山出发了。 而真正让李家这支私兵人间蒸发的,其实是魏开山带人干的。 为了帮陆离和王汐瑶一行人切断这股追兵,他这才在迫不得已之下,带人对他们进行了诱杀。 原本仅仅一个镇北侯旧部的身份,还并不足以让李渊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魏开山。 真正促使李渊指使严家父子除掉魏开山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带人屠灭了那一支李家花重金豢养的精锐骑兵。 “依姐姐所言,那个陆离想必是知情的,只是他那时也不过是个边军小卒而已,他就算知情但又能做得了些什么呢?” 李嫣的话也并非是没有道理,这件事情只要是不知道其中内情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将此事强行牵扯到陆离的身上。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一些蹊跷而已,但愿只是我想多了吧。” 李嫣今日听了一整天陆离的事迹,再加上李沛儿又提到,陆离可能和李家还有些瓜葛,这让这位好奇心本来就很重的李家二小姐,已经对陆离这个人好奇到了极点,她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这个人了。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见一见这个陆离,看一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妮子,你是不是忘记临行前爷爷的嘱咐了?你可是答应过爷爷不惹事,他老人家才肯同意让你这一趟随行观礼的。” “好啦好啦,姐姐我知道啦,你放心吧,此番是你与陛下的大婚,我是知道分寸的。” 李嫣虽然嘴上应承着姐姐,但是她心里却有着自己的盘算。 第422章 西北急报 在李家送亲队伍抵达京城的第二日,钦天监主官便用一番虚无缥缈的说辞,向赵广呈报上了一个所谓的黄道吉日。 御书房。 “三天后?时间会不会有一些仓促啊?” 赵广在看过钦天监挑选的日子后,便抬头向着朱熹等筹办大婚之事的官员询问道。 “陛下请放心,关于您的大婚事宜,礼部早就派人在着手筹备了,只要陛下觉得没有问题,大婚之事定然不会出现半点纰漏。” 看着朱熹说的如此信誓旦旦,赵广也只是稍微低头思索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既然朱爱卿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那就按照钦天监所挑选的日子筹备吧。” “遵旨,大婚之事臣定然不会让陛下失望。” …… 就在整座京城都沉浸在皇帝即将大婚的喜悦中时,一桩针对帝国的会盟,同时也正在鲜卑人的国都盛乐城中,紧锣密鼓的商谈着。 这次会盟的势力除了原先的草原五族之外,还多了两方帝国势力。 一个盘踞在秦州伺机东进中原的秦王赵烈,另一个就是龟缩在荆州实力不明的淮王赵旬了。 当这七方势力的代表齐聚在鲜卑人的大魏皇宫时,所有人都对着一份被标注过的楚汉帝国疆域图,流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 大魏皇宫。 在各方势力将出兵路线敲定以后,拓跋珪便高举起了酒杯,畅快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此番有了秦王和淮王两方人马加入,就算那小皇帝此番侥幸病愈又能如何?!今日我们七方势力歃血为盟,五天之后,我们出兵分天下!” “出兵分天下!” “哈哈哈哈哈……老子早就听说那江南女子的皮肤,嫩的都能滴出水来,待到我草原儿郎马踏江南之时,老子一定要带人抓回来一些尝尝鲜。” “都说那中原之地富饶,老子早就想带领儿郎们去那里见识一番了,他日我氐族在中原立国,本汗定将那沃野千里之地,全部都变成我草原人的牧场!” “好,既然诸部首领皆有此雄心壮志,那就预祝我们旗开得胜!” 就当这草原五族的首领纷纷举杯庆贺时,代表秦王和淮王的两名使者,却趁众人不备之时,面露担忧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倒不是说他们两人有什么别的心思,他们只是在为中原的百姓们而担忧罢了。 草原人暴虐成性,向来就有非我族类视作猪狗的传统。 如果真让这些草原人入主了中原,他们不敢想象那将会是一副怎样生灵涂炭的场景。 不过担忧归担忧,眼下他们也只能是服从自家藩王的命令,与草原人顺利完成结盟了。 相较起蛮族肆虐中原的远虑,他们更在乎的是解决皇帝削藩的近忧。 …… 就当朝廷百官们都以为皇帝与李家的这一场联姻,能够扭转西北秦王作乱的局势时,仅仅才半个月后,一份来自于西北的急报,就彻底打碎了他们的如意算盘。 在赵广与李沛儿完婚的两天后,漠北羌族就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发兵二十万人袭击了凉州。 随后这支羌族大军一路兵不血刃的向东推进,目标直指帝国的西北屏障——漠北城。 等到这份急报送至京城的时候,莫北城已经在漠北屠夫定远侯的主持下,与这支羌族大军血战了十日有余了。 朝堂上,当赵广将这份军报告知百官们后,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有一些老臣甚至都流露出了一些恐惧的神情。 他们千方百计的促使皇家与李家联姻,为的便是能换取西北之地的安定。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西北最大的威胁,居然不是按兵蛰伏的秦王赵烈,而是当初那一支险些就被定远侯率兵灭族的羌人部落。 他们之所以会如此震惊,并不是不信任定远侯所率领的漠北军。 而是所有人都知道,帝国和这支羌人,究竟有着怎样不共戴天的血仇。 当年天武帝在位时,这支羌人便仗着他们机动性举世无双的轻骑屡屡犯边,一度闹得西北之地的百姓们苦不堪言。 由于当时的帝国中缺少战马,面对羌人那支风驰电掣的轻骑,西北军根本无力一战,只能被动的据城而守。 直到定远侯宁鸿途调任至漠北城担任了西北军统帅,这才彻一举扭转了西北军被动挨打局面。 宁鸿途在来到漠北城后,下的第一条军令便是将西北军所有的骑兵,全部都集中了起来。 这支骑兵虽然只有八千人,却是成就了日后漠北屠夫的凶名。 初到漠北城的定远侯虽为帝国武勋,但却是一副温文儒雅的形象。 那时候西北军中很多将领,都不太瞧得起这位体型削瘦,且又文质彬彬的新任统帅。 而宁鸿途非但没有和他们过多计较,同时也没有插手他们手中执掌的军务,他只是每日循规蹈矩的操练着手里这八千骑兵。 就当大家都以为可以和这位新帅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相处下去时,宁鸿途却突然在西北做出了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来,这顿时就将双方的关系变得势同水火了起来。 就在定远侯来到漠北城的第三月时,他突然吩咐手下亲兵带人在漠北城中大肆的敛起了财。 这西北之地本就贫瘠,再加上羌人常年肆虐,百姓们早就民不聊生了,宁鸿途这一雪上加霜的举动,顿时就招来了所有部将的不满。 据一些民间传闻相传,当初这件事情险些就酿成了一场兵变。 这些带兵的将领虽然以粗人居多,但是大家的心毕竟都是肉长的,谁能忍心眼睁睁看着西北百姓们活脱脱的被饿死呢。 在百姓们就连维持温饱都很难的局面下,定远侯的这一敛财举动无异是在釜底抽薪,直接断送了百姓们的生路。 然而面对众多将领的兵谏,宁鸿途只是淡淡的撂下了一句,“若是本帅能用这些财货去埋葬那些羌人,不知道你们可愿意吗?” 一众将领虽然当时并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宁鸿途毕竟还是西北军的主帅,所以这场兵谏也只能暂时的不了了之了。 第423章 漠北屠夫 可是就在那兵谏之事平息下来没多久后,宁鸿途就又办出了一件更令人震惊的事情来。 他居然派了一名信使,找到了一股游荡在凉州的羌人,向羌人王帐递交了一封求和信。 宁鸿途在信中的言语极为恳切,他表示自己不忍再看到西北百姓们被羌人劫掠,为此西北军愿意定期向羌族上交一定数目的财货,来换取西北百姓们的安宁。 为了打消羌人的疑虑,宁鸿途甚至不顾众将的反对,悄悄的向羌人送去许多金银以表诚心。 西北之地本就贫瘠,加之连年战乱,羌人早就在凉州搜刮不出多少财货了。 而西北军又贯彻了据城而守的战略,这就更导致羌人入侵的收获每况愈下了。 也就是在这多方条件的促使下,才使得羌人最终接受了宁鸿途的条件,求和的契约也很简单,就是西北军每月向羌人按时缴纳粮食和金银,而羌人保证不再入侵洗劫凉州百姓。 按理说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定远侯向羌人求和的消息,很快就在西北被人传得沸沸扬扬。 很多百姓们不但不感激宁鸿途为他们换取来的安定,甚至还骂他是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 这也不怪百姓们会骂的如此难听,自羌人肆虐凉州以来,哪家百姓们没有几个亲人死在过羌人的手上。 那些靠近边关的几个郡县,甚至可以说是家家门口挂缟素,如此血海深仇,他们又如何能容忍西北军向羌人低头。 西北本就民风彪悍,在得知定远侯向羌人求和的消息以后,很多老父亲甚至带着自家的儿子前来投军,只希望宁鸿途能放弃求和的想法,途率领西北军与羌人血战到底。 “你们也是这般想的吗?” 当一众西北军将领愤怒的找上宁鸿途时,他只问出这样的一句话。 “西北军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这便是西北军将领们的态度。 闻言后,宁鸿途首次对他手下的这批将领下达了他的军令。 “待到我西北军向羌人发起决战之时,还请诸位将军能够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传我军令!把军中的酒肉全部都拿出来犒赏三军,自明日起全军备战!” 就当一众将领们还在猜测这位定远侯的心思时,宁鸿途针对羌人的计划,早就在悄然的进行了。 宁鸿途深知西北军对羌人的劣势在哪里,一来己方少战马,导致羌骑可以在凉州横行无忌,二来则是羌人深处漠北关外,居无定所无处寻觅,这就导致了西北军无法调集大军前往征讨。 由于缺少战马之事,在短时间内无法解决,所以宁鸿途在上任之后,就把针对羌族首要的事情,放到了寻找到羌人在关外的踪迹上面。 为此他先是以求和之事示敌以弱,随后又派出了一支精锐哨骑,暗中尾随押运财货返程的羌人,寻找到了羌人的草原王帐。 接下来便发生了那一场,奠定宁鸿途漠北屠夫威名的千里奔袭之战了。 在获知了羌族人的老巢后,定远侯先是故意断掉了定期交给羌人的财货,来故意激怒羌人发兵征讨。 他自己却在安排好西北军的防守事宜以后,亲自率领着西北军仅有的八千铁骑,绕道出关奔向了羌人的草原王帐。 宁鸿途在率军奔袭到羌人的老巢后,便发起了一场让羌人永生难忘的血腥屠杀。 那一战西北铁骑眼中没有老人,没有孩子,更没有妇女,有的只是非我族类斩草除根的狠厉屠杀。 事后就连那些喜欢对天武帝歌功颂德的史官们,也只是记录了这场奔袭战的功绩,而对于那些战役的细节,他们选择了一笔带过。 由于羌人的大军都在前线征伐凉州,这就导致了他们后方的部族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能抵抗这支骑兵的力量。 八千西北铁骑犹如是虎入羊群一般,瞬间便将羌人的草原王庭杀了一个血流成河。 然而至此宁鸿途根本没有要与羌人罢休的意思,在屠灭羌人的草原王庭以后,他便将手中的八千铁骑化整为零,分为了十队人马撒了出去,按照哨骑提前探明的标识,对羌族部族发起了无差别的清剿。 待到前线羌人大军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羌人的部落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了。 西北铁骑所过之处几乎是寸草不生,整片漠北草原都被笼罩在血与火之中。 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羌族首领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命令大军回师救援,势必要全歼了那支西北骑兵。 然而就在此时,西北军却突然一改往日那种据城而守的战法,所有西北军就像发了疯一般出城冲向了他们。 为了能延缓羌族大军回援的速度,一时间,整个凉州的西北军全部都放弃了他们固守的城池,选择了出城与这些羌人进行了决战。 此战不仅是西北军精锐尽出,就连那些西北之地的百姓们,也拿起了农具加入到了这场厮杀之中。 这一场阻敌回援之战,足足在凉州打了三天之久,待到羌人大军摆脱掉阻击撤离出凉州之时,宁鸿途几乎已经将整片漠北草原上羌人的部落,全部都化为了一片火海。 可是这场漠北之战到这里却并没有结束,就当羌人以为那支西北军会迅速离开草原进行逃窜之时,宁鸿途却选择在一条羌人回援的必经之路上,对着羌人大军发动了一场主动的伏击。 由于羌人在回撤之时,已经被西北军的亡命牵制,打得疲惫不堪了,再加上回援心切,日夜赶路,此时的羌人大军早已不负轻骑无双的美誉了。 面对八千西北铁骑以逸待劳的伏击,他们仅仅是坚持了几轮冲杀,大军便已经是溃不成军了。 再加上定远侯挑选的这处地形较为狭窄,羌人纵是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也根本无法在此处充分的展开军阵。 就这样定远侯最终以八千西北铁骑大破羌军十五万,以斩敌一万两千余人的傲人战绩,携西北铁骑扬长而去了。 此战过后,凡是羌族小儿夜间哭闹者,闻定远侯之名可以止啼! 第424章 心知肚明 漠北之战不仅一举奠定了宁鸿途在漠北的威名,同时也使得羌人内部产生了一段长达十余年的分裂争权。 随后羌族就由一个原先草原上的第二强族,逐渐分裂为了以先零部、烧当部和党项部三大部族为首的草原弱旅了。 从此漠北羌族,便一直都陷入在以这三大部族为首的混乱征伐之中了。 宁鸿途也凭借此战坐稳西北军的统帅大位,自此西北军中无一人,再敢质疑这位看上去有一些文弱的漠北屠夫了。 而朝堂上的一些老臣,之所以会为羌族再次大军压境而感到恐惧,原因也正在这里了。 一方面是漠北军与羌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支大军的数目,达到了空前的二十余万人。 这就从侧面证明羌族的内部分裂已经结束了,他们已经准备好卷土重来,再一次携那无双的轻骑,肆虐帝国的西北之地了。 …… “诸位爱卿对这一次羌人卷土重来有什么看法?” 帝国朝堂,赵广端坐在龙椅上,有一些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大病初愈,虽有大婚冲喜,但是这喜气还没有持续多久,一件件糟心事便又重新摆到了他的面前。 “陛下,这羌人携二十万大军卷土重来虽然是一股帝国大患,但是漠北军也不再是当年那支缺粮少马的漠北军了,臣相信以定远侯的赫赫威名,这支羌人在西北必然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答话的人是兵部尚书项充,他这话虽然说的看似是句句在理,但却他所说的话也只是半真半假而已。 他之所以要这么抬高西北军和定远侯,其实是暗藏了自己的一些小心思的。 西北军虽然名义上是受兵部所节制,但是兵部却从来就没有能力将手伸进其内部,对其指手画脚。 作为兵部尚书的项充,就连向西北军中塞进几个人去捞取军功都是做不到的,反而兵部还要反过来每年向西北军输送不少的军械装备。 要知道捞取军功不成也就罢了,可这些军械装备却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啊。 这些军械装备只要在地方守军的手里一倒手,立刻就能从那些经营走私生意的世家手中,换来数之不尽的银钱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项充才故意这样捧高西北军的,他就是想让赵广不要因为羌人的这次犯境,增加朝廷对西北军的军械拨付。 朝廷工坊每年所制造的军械装备只有那么多,那边多给了西北军一些,这边他们能捞取到的好处就会少一些。 就在满朝文武都在打着自己心中的小算盘时,李山河却突然开口搅局道,“陛下,臣以为项尚书所言不妥。” “哦?国公爷这是有什么高见啊?您老都已经解甲归田这么多年了,这征战之事便放心交于我们这些后辈来操办吧。” “是啊,国公爷既然已经离开沙场多年,就该好好的享享清福了,这等外寇犯边之事我等自能应付。” 面对项充等人的绵里藏针,李山河却是难得的没有去搭理他们。 而是接着对赵广说道,“陛下,西北军的装备相较当年虽然是今非昔比了,但是定远侯的手里满打满算也不过才有八万人的兵马,当初先帝在位时,便一直想要对西北军进行扩军,可是受制于国库空虚,粮草不济等因素的制约,西北军这几年的兵力一直都在不增反降,如今羌人突然发兵二十万大军卷土重来,西北军未必能应付得了啊。” “国公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想当年西北军一穷二白的时候,定远侯都能率领八千铁骑,打的羌人龟缩在漠北不敢露面,如今西北军中只是铁骑就有三万,如今再打那些刚刚恢复元气的羌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是吗?可是老夫怎么听闻,近些年来,朝廷配给西北军的军械战马,一直都未能如数交付呢?” “你胡说!……怎么……怎么可能呢,国公爷定是听了哪个小人的谗言了吧……” 在被李山河说破实情后,那名参与了走私军械的官员,险些激动的口不择言,不过好在经身边之人的提醒之后,他这才勉强的改了口风。 其实这种走私贩卖帝国军装备的事情,在文武百官们之间早已谈不上是什么秘密了,帝国武备废弛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只不过是没有人愿意冒着得罪那么多势力的风险,将这件事情放到台面上说罢了。 “但愿只是老夫胡说,他日西北军若是因为军械装备之事吃了败仗,我李山河一定会让那些贪没军备的窃国硕鼠,为西北军的将士们陪葬!” “国公爷国公爷,您老莫要动怒嘛,这战事刚起就言兵败之事,这多不吉利呀,您老消消气,消消气……” 眼见李山河有当庭发飙的迹象,很多官员连忙围上前来劝说了起来。 “咳咳……”最后还以赵广的一声干咳之声,结束了这一场朝堂闹剧。 “既然李国公认为凉州战事存在变数,那么朕便为西北军再增加一道保险吧,拟旨令雍州刺史胡智渊,立刻分拨两万雍州军前往莫北城,交由定远侯全权指挥……” “不可!” “陛下不可!” 还不等赵广把话说完,朝堂中就立刻跳出来了几名官员,高声反对了起来。 “陛下此事不妥啊,雍州军只有不足三万人,这一下就分出两万大军去驰援凉州,这可能会令雍州局势不稳啊。” “哦?项尚书这是何意啊?” “陛下,如今秦王已经在秦州起兵作乱,若是秦州军选择东进,首当其冲的便是雍,梁二州,而梁州此刻有征南将军桓温在携西路兵驻防,那么雍州就成了秦州军东进的唯一选择了。” “你的意思是说,朕的那位秦王叔,会趁帝国与外族血战之时,趁机袭击雍州?” “正是如此!” 第425章 撕碎遮羞布 当项充提出自己的忧虑后,就连赵广这种独断专行惯了的君主,也不免思考起了项充的顾虑。 就在文武百官们,还在为是否要驰援西北军而争执不休的时候,大殿之外突然响起了一个急促的声音。 “冀州急报!冀州急报!” 在百官们看清楚信使腰间的红色信旗时,朝堂之上顿时变得一片哗然。 “启禀陛下,十日前鲜卑人发兵十二万突袭了冀州西境,此时巨门关已经危在旦夕,还请朝廷火速发兵增援!” “你是说鲜卑人发兵攻打了冀州?!” 在听完那名信使送回来的消息后,项充立刻上前一步夺过了信筒,他在抽出了里面的军报确认完后,脸色便苍白了下来。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鲜卑人怎么敢……怎么敢攻打冀州……” 项充之所以会这般失态,可不只是因为朝廷已经无兵可用这么简单了。 而是因为冀州不仅在幽州之南,并且还与其相邻,帝国最强大的几支边军就驻守在幽州,这其中就包括了象甲军和龙腾军。 若是幽州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变故,鲜卑人是断然不敢轻易出兵侵袭冀州的,那样做只会导致他们的兵马腹背受敌。 “项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的惊恐啊?” 直到他身边的同僚开口询问,他这才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 “鲜卑人敢东侵冀州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幽州肯定也是出事了!” “什么?!” “项尚书此言该不会是危言耸听了吧。” “这怎么可能,幽州有不下于三十万帝国边军,且皆是我帝国中的边军精锐,草原人安敢对幽州用兵?” 这些质疑项充的官员大都是一些不懂军略的文臣,而项充却是军伍出身,他虽然并没有在外领过几年兵,但总归是比那些文臣要更了解一些兵事的。 “诸位高居庙堂并不了解这行军打仗之事,项尚书之言并非是在危言耸听,草原人向来善战,绝不会犯下这种兵家大忌的。” 就在百官们都在质疑项充的猜测时,李山河却是站出来赞同了项充的看法。 这顿时让众人就是一惊,因为就在刚刚,这两人还在因为兵部克扣兵械之事,而互相的冷嘲热讽呢。 如今李山河却突然站出来为项充说话,那么就只能说明一点,幽州可能真的出事了。 “国公爷此话……此话何意啊?” “冀州位于并州之东,虽然与其相邻,却是有着巨门山这座天险,巨门关不但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同时也会极大的延长鲜卑大军的补给线,只要幽州能在鲜卑人攻打巨门关时,派出一支精锐铁骑,便能轻易的斩断鲜卑人的粮道,到时鲜卑大军必然会不攻自溃,若是鲜卑人不能确定幽州发不出援兵,他们是断然不敢轻易的东袭冀州的。” 就当百官们都接受了李山河的说法时,极少参与政事的太师孙尚文,却突然站出来开口道,“这也不过是你们二人的猜测而已,幽州军向来战力无双,已经保了北境百姓二十年不受草原人一蹄之祸,岂能是他草原人说攻打就敢攻打的吗?” 闻言,李山河只是轻蔑的看了一眼这位老太师,便淡淡的开口道,“是啊,一转眼都二十多年了,二十年的安逸已经让你们都忘记,是谁在那苦寒之地,为你们换来了的这份安逸了。” “定国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老太师怕不是年老健忘吧,你以为现在的北境边军,还是从前那支北境边军吗?!” 李山河这突然的一声暴喝,吓得这位养气功夫一向都很好的老太师,都没忍住向后退了一小步。 随着这一声压抑已久的质问说出口后,李山河身上的气势也都跟着改变了,宛如当年那个纵横沙场的南军统帅,又重新策马踏上了疆场。 “你们以为北境这么多年太平无事靠得是什么?是靠幽州刺史府的执政有方?还是靠龙腾城里那群捞取军功的少爷兵?” 见无人接话,李山河便面露不屑的扫视了一遍百官后,这才又继续说道,“是曾经的象甲军!是镇北侯!他们才是帝国的北境屏障!” 此言一出,朝堂再次陷入到了一片哗然之中,自从王翦兵败战死仓河谷之后,朝堂上就已经很少有人会再提起这个名字了。 至于原因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凡是直接或间接参与过边境走私的官员,可以说全部都是害死镇北侯的元凶之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百官们几乎没有人愿意再去提起,那个在苦寒之地,为帝国守了二十年边关的男人。 “国公爷这话就有一些言过其实了吧,老夫承认,镇北侯镇守边关二十年,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劳苦功高,但是那北境也不只是他镇北侯一人在抵御草原人啊,龙腾城、琴川城的将领,哪个不是和他王翦一样在为帝国镇守边关?” “哦?那么孙老太师您老信不信,若是此番龙腾城出现变故,这庙堂上至少要有一半官员家宅门前得挂起缟素!” 李山河这句话就有点杀人诛心了,他这就是明着在指责,那些将家族子弟送去边关捞取军功的官员了。 “这……” “孙老太师当真以为军功是那么好拿的吗?沙场厮杀可不分身份贵贱,草原人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家世显赫,而选择对他们刀下留情,若是幽州出现变故,诸位还请尽快为你们那些家族子弟们安排退路吧。” 李山河这话一说完,朝堂上至少有一多半的官员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们此刻那是杀了李山河的心都有了,奈何李山河的话却句句都戳中了他们的心窝子,让他们根本就无力反驳。 而龙椅上的赵广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就这么放任着李山河舌战群儒。 就当那些被李山河说中心思的官员,还在努力思索着为自己找回遮羞布时,李山河却是转身看向了赵广一抱拳道,“陛下,老臣愿亲率两营巡防营兵马驰援冀州,还望陛下恩准!” 第426章 环环相扣 在被李山河讥讽过了一遍后,起初这些朝堂上的官员还准备对他进行回击。 但是在听到李山河主动向赵广请缨挂帅后,那些试图反驳他的官员们,就全部都识趣的闭上了嘴,毕竟他们知道自己可代替不了李山河领兵驰援冀州。 “李国公一生都在为帝国镇守南疆,如今解甲归田,正是该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朕怎忍心让爱卿以年近花甲之躯再度挂帅出征啊。” 能听到听李山河主动请缨驰援冀州,赵广还是很高兴的。 这至少说明这位曾经的南境主帅,并没有因为当年被天武帝削权之事,而和皇家产生隔阂。 “陛下,老夫戎马一生,除了战阵杀敌以外别无所长,就让我李山河在还能跨得上战马的时候,再为帝国征战一回吧。” 说罢,李山河便单膝跪地,以军武之人独有的方式,对着赵广抱拳拜了下去。 “陛下不可呀,李国公乃是帝国军心,切不可有半点闪失啊。”还不等赵广说话,便有官员们抢先开口规劝了起来。 “是啊,国公爷已经解甲归田多年,何必还要在花甲之年再去以身犯险呢,这统兵之事就交由后辈去做好了。” 这些劝说赵广的官员们目的各不相同,有的官员是不希望李山河被再度启用掌控兵权,毕竟李山河在军中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若是此行再度立功,以后想要再夺其兵权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还有一些官员是从大局出发规劝的,他们知道李山河这位帝国军神虽然已经不再领兵,但是他在军队中的分量无人可以撼动。 一旦李山河因为久疏战阵而遭遇不测,那势必会动摇天下军心。 就当赵广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李山河却接着朗声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我李家世受皇恩,如今家国有难,我李山河领兵退敌义不容辞,还望陛下成全!” 帝国此时战火不断,若说赵广不想启用李山河那是假的,但是他又不太忍心让这位老帅再去置身险地了。 “此事且容朕再斟酌斟酌吧。” “陛下,兵贵神速啊,一旦鲜卑人攻破巨门关,整个冀州便再也无险可守了,届时帝国北境的局势必然会陷入到一片糜烂之中啊。” 在看到李山河那副坚定的目光后,最终赵广还是动摇了。 “既然李爱卿的心意已决,那么朕便让李老帅再为帝国征战一回!” “兵部尚书何在?” “臣在。” “传朕旨意,将京城中的青龙营,白虎营,朱雀营三大巡防营人马,全部都交由李老帅驰援冀州!” “这……” 听到赵广将京城三大巡防营的人马,全部交给了李山河,项充本是想反对的,但是在与赵广的目光对视过后,他便很识趣的将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臣遵旨。” …… 在白虎营被陆离屠灭了以后,京城中的四大巡防营,便只剩下这三支了。 如今禁军外调,这三支巡防营原本是拱卫京师最后的兵马了。 若是放在从前,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那是说什么也不可能让赵广这样做的,但是如今却是不同了。 因为所有的官员们都知道,此时京城中除了那三支巡防营的兵马以外,还有一支只听命于皇帝的黑甲军。 在那削藩之夜,这支黑甲军仅用了两千人马,便能震慑得玄武营六千兵马不敢出营半步。 虽然这支黑甲军还不曾实战过,但是没有人会因此而低估他们的战力。 …… 事实上项充的猜测并没有错,幽州确实是出事了。 就在冀州这份战报抵达京城的三天后,幽州的战报便如期而至了。 而比京城更早收到这个消息的,却是离着帝国北地更近一些的济阴郡。 …… 济阴郡守府。 当一名章邯的密谍将北境的密报送到陆离手上的时候,陆离正在一群莺莺燕燕的围绕下坐在院子里围炉煮茶。 他只是将密报看过一半整个人呆坐在了原地,随后他手里的茶盏便脱手掉在了地上。 在听到“砰”的一声碎响后,陆离才猛然的回过神来。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在听到茶盏的碎响后,小青竹连忙靠过来查看情况。 然而陆离却并没有答话,只是面色难看继续翻阅着这份密报。 直到他将手中的几页信纸,又反复观看了好几遍后,这才有一些神色恍惚的将密报给收了起来。 “公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还是小青竹第一次看到陆离这种魂不守舍的模样。 “北境出事了……” “出事了?” “青竹,你去将所有人全都召集到郡守府议事,告诉他们放下手中的事情,立刻过来!” 这还是小青竹头一次听到自家公子,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 帝国北境。 就当七方势力在盛乐城中完成会盟后的第五日,各方势力便如约对帝国用兵了。 这场会盟所约定的进军路线并不复杂,先是由匈奴部和氐部联合发兵四十万,攻打了帝国北线的两座屏障——象甲城和龙腾城。 紧接着羯族便将兵围山海城的兵马一分为二,一路继续留在平州牵制着辽东军,而另一路兵马则是趁虚潜入了幽州腹地。 当幽州刺史府的探马,捕捉到这六万羯族大军的行军踪迹时,这支兵马已经出现在幽州刺史府以北的琴川城下了。 而这座琴川城也正是当初陇右李氏,联合一众门阀世家诱杀镇北侯遭遇伏击的那座城池,也是当初魏开山被延庆封住城门,逼得战死城下的那座城池。 在帝国的北境防线,龙腾城、象甲城和琴川城这三座城池,是以琴川城为顶点,呈一个倒三角形状分布的。 虽然这三座城池中以琴川城的兵力最为薄弱,但是它的前方却有龙腾城和象甲城互为犄角之势策应在前。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草原人虽然屡屡犯边,但是却极少有哪一族的兵马,会去打琴川城的主意。 第427章 遍地烽烟 草原人这一场夏末的入侵,可以说是打了楚汉帝国这边一个猝不及防。 这倒不是说帝国边军这些年安逸太久了,懈怠了对草原人的防御。 而是因为草原人向来是耐寒不耐热,他们是极少会选择在夏天向帝国发动南侵的。 …… 琴川城。 就在陆离收到这份幽州战报的时候,琴川城此刻正在经受着羯族人一轮又一轮的亡命攻杀。 在这短短的八天时间里,羯族人的先登营已经有不下五次险些占住城头了。 这六万羯族大军,与以往那些南侵的草原军队都不一样。 他们此次南下的目的并不再是抢掠一番,就会北归草原了,而是将进攻矛头,直接对准了楚汉帝国的边境的几座主城。 他们从一到琴川城下甚至都没有做过多的修整,便对琴川城展开了猛烈的进攻,就连他们使用的攻城云梯,也都是他们随军带过来的。 “统领,羯族人这一次退下城后,一时半会的不会在登城进攻了,您还是先下城去休息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在盯着就成。” 日暮时分,在琴川守军又一次打退了羯族的先锋营死士后,延庆的一名副将试探性的劝说了一句。 自羯族人攻城以来,延庆作为琴川城的统领,几乎是吃住都留在了城墙上,甚至都不曾下城一步。 在一处弥漫着血腥气的城墙后,延庆的神色尽显疲惫。 “不必再劝了,咱们城内只有不足三万守军,而城下的羯族大军,却至少有不下于六万余人,您让本将如何能够安心的休息啊。” 兵法有云,三倍之兵可以破城。 按理说以三万守军对六万羯族大军的攻城,延庆是不该这么焦虑的,更何况城内还有不少被临时征调来的民夫在参与协防。 只可惜琴川城的守军数量,根本就没有三万人,甚至都还不足两万人。 至于为什么会有在册兵卒三万人,其实和很多地方守军的情况差不多,那就是吃空饷。 延庆仗着琴川城的地理位置优渥,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里会遭遇草原人的猛烈攻城。 “统领放心吧,羯族大军虽然这几日攻势猛烈,但是他们终究也只是一支孤军而已,只要咱们能够再多坚守几日,即便是等不来援军,那些羯族人的粮草也会被消耗完的,到时候他们断了粮草补给就只能撤军了。” 虽然副将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延庆的心里还是感到了隐隐的不安,此刻他甚至都有一些怀念起那个来自西北的魏开山了。 若是当时没有逼死魏开山,是不是今日的守城战,自己就不用这样事事亲力亲为了,延庆心里是这么想着。 他依稀还记得魏开山率领铁骑解象甲城之围的画面,一万铁骑向着草原长驱直入,那一往无前气势,至今他都是历历在目。 只可惜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想到这里时,延庆使劲的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你说的不错,羯族人长途行军,的确是携带不了多少粮草,他们这样亡命的攻城也恰恰就是证明了这点,只是帝国这夏收刚过,城外村子里的百姓们手里可是有粮食的,羯族人若是将琴川城外的村庄全部都搜刮一遍,再多支撑个七八日还是不成问题的。” “统领放心,末将已经征集了两万民夫参与协防,琴川城上下一心,我们必定能拖到耗光那些羯族人的粮草的。” “那些民夫也不过是只能干点力气活罢了,真让他们上城作战怕是不行的。” “羯族人虽然是骁勇善战,但是他们也不过是善骑善射而已,而对于这攻城战,他们未必能比咱们城里的民夫强出多少。” “你说的不错,草原人强的是野战,而不是这攻城战,传我军令,自明日起征集五千城内青壮上城墙参与作战。” “末将遵命!” 说话间,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正当延庆准备带着亲卫再巡视一遍夜间的城防时,一处城墙边突然被几名守军拉上来了一个吊篓。 见状,延庆便是一喜,随即他立刻便带人赶了过去。 因为战时能从吊篓中上来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双方谈判的使者,第二种便是那送信求援的密使了。 在见到那名被派出去求援的信使以后,延庆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仪态了。 他连忙就上前去扶住那名信使的肩膀,摇晃着询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求援信可送出去了吗?幽州刺史府的援兵何时能到?!” 然而延庆的催问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换来答案,而是换来了那名信使的一声痛呼之声。 直到这个时候,延庆才意识到自己有一些失态了。 原来那名信使的腰间已经被一支箭矢所贯穿,只是箭矢的头尾已经被人削断了,这才在夜幕下显得没有那么明显。 此刻那名信使虽然已是疼痛难忍,但是他还是在几名守军的搀扶下,硬撑着回答了延庆的问题。 “回禀统领,求援信已被小人送出……送出去了……” 只是还没等延庆来得及庆幸,就听那名信使接着说道,“但是刺史大人说州府已经发不出援兵了,让我们务必要死守住琴川城。”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在这一刻,延庆的心底如坠冰窟。 “统领,这次羯族人突袭幽州的兵马并不是六万人,而是八万人啊,他们在潜入幽州后,便将两万铁骑派往了刺史府所在的涿郡方向,虽然那两万铁骑并没有去攻打刺史府,但是却在涿郡周围进行了大肆的烧杀抢掠,如今幽州腹地的村庄,已然是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了……” “完了,彻底完了,涿郡州府只有三万兵马,如今刺史府都是自身难保,如何还能够发得出援兵啊。” 在这一刻,延庆第一次生出了想要率军弃城的念头了。 第428章 冀州乱局 在听完信使带回来的消息以后,延庆便知道幽州刺史府的援兵是指望不上了。 在龙腾城和象甲城都无力抽兵支援的情况下,延庆也只能在无奈之下,给自己远在冀州的老爹延宽,送去了一封求救的密信。 然而他却不知道的是,冀州的情况并没有比他这里好上多少。 …… 冀州,巨门关。 这巨门关虽然是一座险关,但是之前也不过是一座先秦时期留下来,方便商队通行的税收关隘而已。 因此这里平时除了留有一支震慑周边山匪的驻军以外,平日里是没有什么人会关注到这里的。 但是在此刻,巨门关却已经是集结了冀州所有的兵马,而领兵之人正是延庆的父亲延宽。 巨门关之战实际上是与琴川城之战的过程差不多,鲜卑人的十二万大军一到巨门关下,也没有做过多的休整,便对着巨门关发起了猛攻。 而与羯族人的攻城方式有所不同的是,鲜卑人并不是突袭战而是一场光明正大的大军压境,所以相较于羯族人而言,鲜卑人携带的攻城器械就更为齐全一些。 他们不但有云梯和木幔这种基础的攻城器械,同时也带来了投石车这种巨型的攻城利器。 但是最让延宽头疼的,却不是以上的这些攻城器械,而是一种名为临冲巨型攻城战车。 这种攻城战车是由一些极为精密的榫卯组装而成,它下方装有木轮子,高度与城墙齐平,一架临冲里通常可以提前进入上百名的甲士。 待到有人将其推至城墙边时,战车便会放出一块带有钩锁的木桥与城墙相连,随后临冲里的士卒便冲出战车登上城墙拼杀。 若不是巨门关的地形狭窄,不利于大军团展开作战,以延宽手里的四万守军,根本就无法应付鲜卑人的这种攻城方式。 …… “延帅怎么办啊,若是再无援军,这巨门关咱们怕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城墙后的几面铁盾下,一名将领一边躲避着鲜卑人的投石,一边担忧的向着延宽询问着对策。 这些日子以来,像这种投石车齐轰城墙的场面,几乎就从来没有中断过。 只要是鲜卑人轮换进攻的间隙,天上投石就会像重锤一样,不断的锤击着城墙。 按照这种攻势打下去,用不了多久,整座巨门关恐怕就只剩一片断垣残壁的景象了。 “援军?如今京城中的禁军,早已被分别调至到梁州和司州去应付战事了,老夫发往京城的求援信,也不过是为了告知朝廷一声冀州的战况罢了。” “那朝廷总不会任由冀州被鲜卑人破关吧?” “朝廷正逢多事之秋,怕是顾不上咱们这里了……” 延宽身为朝廷的征西将军,自然是要比手下这群将领们知道的要多一些了。 “那……咱们若是守不住这巨门关,延帅有何打算啊?” “怎么?你们莫非还想弃关而逃不成?就算是逃,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遇敌不战而弃城者,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莫非是想弃家人而不顾,找个深山野林藏起来不成?” “不是属下们畏战,延帅您也看到了,咱们已经尽力了,仅仅九天时间,便损伤了近三成兄弟,再照这么打下去,莫非要将四万冀州军,全部都葬送在这巨门关不成?” “是啊延帅,咱们关内的火油也不太多了,若是鲜卑人再造出几架临冲战车,咱们该如何抵挡啊。” 为了应付那些巨大的临冲战车,冀州军只能不断用火油配合火箭,去焚烧那些攻城的巨物。 然而巨门关并非是边关要塞,这里根本就没有储存那么多的战略物资。 如果不是冀州刺史府在倾尽全力的向巨门关输送物资,这座关口怕是早就沦陷在鲜卑人的手中了。 “老夫劝你们放弃还是这个想法,你们回头看看,巨门关之后便是整个冀州,那里可是有着帝国不下一百二十万的百姓们,谁要是想要临阵而逃,先问过老夫手里的这口战刀!” “这……延帅您老莫要动怒嘛,我等也不过是心中担忧,说说而已嘛。” 这些将领虽然嘴上对延宽很客气,但是脸上却并看不出几分恭敬的神色来。 延宽虽然此时是巨门关名义上的主帅,但是这巨门关的很多将领,却并不是他的属下。 这四万冀州军中除了有一万五千兵马是延宽的嫡系兵马以外,其余兵马皆是从冀州各郡县抽调拼凑而来的。 至于说延宽为什么身为征西将军,却不能随意的指挥这些冀州军的原因,那就要从冀州的特殊地理位置说起了。 冀州西接并州,北靠幽州,虽然不是一个边关之州,但却是与这两个边州相邻的。 所以在边关走私猖獗的帝国北方,这里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一个边关走私贸易的中转站。 每年都会有无数见不得光的货物囤积在这里,也会有无数的货物再从这里流向草原。 冀州军虽然名义上是受冀州刺史府所节制的,但是他们却大都是各大门阀世家暗中所扶植的势力。 为的就是用来保证各家走私货物的安全,以及维持各方势力在边关走私中的话语权。 所以冀州的统兵将领都是各管各家的事,平日里互相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若不是鲜卑人这次东袭冀州巨门关,他们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被聚拢在一起作战的,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延宽这位帝国老帅。 天武帝在位时期,延宽原本是担任着雍州军统帅一职的,那时候他也是一位战功赫赫的边军将领。 直到他的儿子延庆,被陇右李氏看中后招为了女婿,这位边军老将才得以安心的,从边军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在与李家联姻后,延宽也随之被李家花费重金疏通关系,送去了冀州成为了冀州军的统帅,随后他便为李家打理起了北境走私的生意。 “哼,老夫奉劝诸位一句,大家先是帝国的将领,然后才是某一家的家将,无论诸位身后的势力是谁,这失土之责都是不可能在陛下那里轻易的糊弄过去的,诸位就算不管身后的冀州百姓,也得想想自己和家人。” 这延宽虽然也是被门阀世家的势力安置在此的,但是他又与很多冀州将领们不一样,很多人都是自愿攀附那些帝国豪族的,而延宽却是出于无奈的。 第429章 帝国老将 延宽并非是天武帝九子夺位时期的功臣,相反他乃是当年太子赵昂的旧臣。 当初天武帝率领辽东军入关后,一路七战七捷势如破竹。 唯独在途经青州之时,遭遇了延宽率领的青州军奋力阻击。 延宽那时候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郡城守将,但是却凭借着五千兵马和城中民夫,给十万辽东大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在辽东军破城擒获延宽后,天武帝惜才便将延宽给收入了帐下。 也正是因为降将的身份,所以在军中延宽一直都不怎么受其余武将的待见。 可是即便是如此,延宽还是凭借着自己卓越的统兵能力,一路爬到了征西将军的位子,同时这也引起了很多辽东旧将的不满。 为了不激化朝堂矛盾,最终天武帝迫于多方压力之下,这才无奈的将他送去了雍州戍边,而雍州又恰好就是陇右李氏的后花园。 一个是帝国里缺乏武力的顶级门阀世家,一个是朝堂内处处受排挤的戍边大将,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陇右李家对延宽抛出了橄榄枝。 延宽虽然知道李家拉拢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却根本就没有能力拒绝。 最终以儿子延庆成为李家女婿为结果,严家父子彻底绑定上了陇右李氏的这艘大船。 从此延宽不但在朝廷中有了根基,儿子延庆在官场也是一路平步青云,拿到了一个四镇将军里面的一个镇北将军。 后来随着延宽的年纪渐长,李家就动用关系又为延庆子承父业,预定了征西将军之职。 随后延宽也随即被调任至了冀州,为李家打理起了北地的走私生意。 从表面上看来,延宽虽然和冀州那些代表各方利益的武将并无二致。 但是他曾经却是一位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的真正边关武将。 此时的巨门关虽然只有四万守军,但是却包含着不下十多方的势力。 延宽除了能调遣自己手下的一万五千嫡系兵马以外,对其余的将领兵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约束力。 在鲜卑人围困巨门关久攻的这段时间里,真正登上城头在拼杀抵御的兵卒,多是延宽手下的嫡系兵马。 其余将领的兵马虽然也在作战,但是大多都是在以保存实力为前提下协助作战,谁都不想让己方的兵卒出现过大的伤亡。 也正是这种消极的防守态度,才让鲜卑人得以频频登上城墙。 …… 三天后。 在巨门关内的火油再一次告罄后,终于有将领开始不加掩饰的打起了退堂鼓。 巨门关后的中军大帐,此时虽然已是夜晚,但是大帐内却是灯火通明。 “延帅,不是我等畏战,您老也看到了,若是再这么打下去,我等手里的兄弟可就剩不下多少了。” “是啊延帅,这巨门关原本就不是什么抵御草原人的险关,关内的物资更是贫乏,就算是我等一心死战,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您说这巨门关的后面有着数不清的冀州百姓,可是咱们手下的兄弟们也是娘生爹养的,他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此时的中军大帐内,这些代表各方势力的将领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里对延宽的那种敬畏。 今夜他们敢一同前来,便是想给延宽施压,逼着这位老将军做出撤军的决定。 其实延宽心里很清楚,无论他们把话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为的不过是想避免手中的兵力损伤过大而已。 因为这些兵力就是他们能在冀州安身立命的根本,他们在害怕被背后势力的问责。 延宽之所以能够知道的这么清楚,可不仅仅是他的猜测,而是因为他也同样收到了一封来自于陇右李氏的密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延宽尽量保存手中的兵马,在明知不可为之时,可以率军借道司州退往陇西。 为了打消延宽的顾虑,李家还在信中写明,若是事后朝廷追究,李家也能通过家族势力为其挡下。 按理说这封密信,可以算是延宽的护身符了,但是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延宽却并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是想起了自己在边关策马沙场的那些日子。 “诸位都是这般想的吗?”直到军帐中的喧嚣之声安静了下来,延宽才环视过了众人开口询问了一句。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以延帅统兵多年的眼光,自然是能看清这巨门关的局势,我等又何必要跟随这巨门关殉葬呢?” “对啊,退一步而言,我等这也算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既然这巨门关已然是守不住了,我们为何不退往冀州腹地,利用那里的高墙坚壁据城而守呢?” “可是那些居住在城外的百姓们呢?他们可有什么高墙坚壁可以安身立命吗?” 说出此话时,延宽的语气平淡如水,没有人知道他这是在质问众人,还是在感慨而已。 “既然诸位的心意已决,那么本帅便放任尔等离去吧。” 在听到延宽终于松口之后,一众将领们皆是欣喜异常。 “延帅英明!” “延帅英明!” “延帅英明!” 此刻他们都在极力的压抑着心中的兴奋,不让喜悦之情表现在脸上。 只有一名姓罗的将领听出了延宽的话外之音,询问道,“延帅,您只是让我等离去,那么您……” “哈哈哈哈哈哈……” 闻言,延宽突然莫名其妙的大笑了起来。 “延帅,您这是……” “老夫原本只是青州的一名降将,承蒙先帝不弃,才得以重用,如今帝国有难,老夫又怎可弃帝国百姓于不顾,鲜卑人大军压境,老夫愿意率领手下兵卒随这巨门关共存亡。” “……” 这还是一众将领们第一次听到这位老帅自揭其短,有人心中生出了一丝敬佩,却也有人心里满是不屑。 “虽然延帅之志令我等动容,但是也请延帅恕我等不敢苟同,既然延帅不愿离去,那么我等便先行告辞了。” 说话的将领是一名世家子弟,他之所以来到冀州为将,不过是为了来照看自家生意的而已,他可没有什么与巨门关共存亡的闲心。 第430章 畏战者,死! 那名世家子弟见到延宽久久都没有作答后,他就有一些失去耐心了,随即他便与身边的一众将领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么我等就先行一步了,延帅保重!” “延帅保重!” “延帅保重!” “延帅保重!” 在见到有人带头后,这些代表各方势力的将领们,便纷纷起身向着延宽作别了。 只可惜还没等他们走出军帐,就听延宽那平淡如水的声音,再一次的在他们的身后响了起来。 “诸位此时离去倒也无妨,但是你们得将手中的兵马全部都留在巨门关。” 初闻延宽的话语,众人都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在回头看到延宽那副不容置疑的神情后,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位帝国老将并没有在和自己等人开玩笑。 “延帅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当兵吃饷就得保家卫国,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这不可能!” “延帅莫不是在与我等说笑吧,您可知道我们手里的这些兵马,乃是……” 不等这名将领把话说完,搬出身后的靠山,就被延宽摆了摆手打断了。 “这交战多日,巨门关的局势,诸位也都知道,老夫只问诸位一句,你们手中的兵马到底是能留还是不能留?” “延帅,您这可就是在为难我们了,我等手下兵马的来历,想必您老不会不知道吧?就算我等敢留,那么您老当真敢接手吗?” 这些将领的身后都有世家大族作为靠山,如今双方撕破脸皮,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平时各族以帝国军饷豢养一族之私兵,这原本倒是也没什么,可是如今鲜卑人兵临城下,也是时候让他们为帝国出一份力了。” “大家同为世家之人,你延宽装什么清高!你想死只管去死,何必拉上我们陪葬呢?!” “不错!你既然知道我们手中的兵马乃是私军,又何必要咄咄逼人呢?” “你可知道我们将手中的兵马交给你以后,回去会有什么下场吗?” 既然双方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皮,所有将领也索性把话都挑明了。 “咱们一样,却又不一样,你们先是世家豪族的家将,然后才是帝国的将领,而老夫却先是帝国的将领,然后才是世家豪族的家将。” “姓延的,你少给自己往脸上贴金了,既然大家都一样,你又何必还要当了婊子再立牌坊呢?” 然而面对这群后辈的言语侮辱,延宽并没有显得十分生气,反而是自嘲的笑了一笑后,才继续说道,“机会,老夫已经给过你们了,既然诸位不要,那老夫便送你们上路吧。” 还没等众人弄清楚延宽话语中的意思,就听到了一阵齐刷刷的铁器捅破布幔的声响。 紧接着最靠近军帐边缘的几名将领,就已经被十数把长枪给贯穿了身体。 其余的将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惊呼,军帐内便涌进来了几十名刀斧手,将他们全部给控制了起来。 “延帅,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延宽!你这是做什么?你就不怕此举会招来我们身后那些门阀世家的报复吗?” “延帅饶命……饶命啊,末将……末将愿意率部随您血战巨门关……” 一时间这一众将领们的表现各异,有的人已经在跪地求饶了,有的人却还在试图报出身后背景来威胁延宽。 “门阀世家的报复吗,怕,老夫怎么会不怕呢……” “那你……” “可是老夫更怕,被身后那些即将惨死的冀州百姓们的冤魂给缠上啊。” 说罢,延宽便转回身去闭上了眼睛,随后就朝着身后的刀斧手们挥了一下手。 见状,军帐内的所有将领们都开始慌了神,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一下挥手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对他们已经宣判了死刑。 只是这次还不等他们再想说些什么,冰冷的刀刃已经齐刷刷的划开了他们的咽喉。 随着血花飞溅,鲜血涌入口鼻,只听到几声呛水般的“咕噜,咕噜”声之后,刚刚还在叫嚣的众人,便已经全部都瘫软在了地上。 紧接着便有刀斧手,开始对先前那几名被长枪贯穿而未死透的将领们,进行了补刀。 在看着手下人将军帐内的所有尸体全部清理干净以后,此时整座中军大帐,已经只剩下了延宽一人。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从怀中摸出一封密信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帅椅上。 这封密信并不是陇右李家送来的那封护身符,而是他的儿子延庆送来的求援信。 “儿啊,这一次为父也帮不上你了,你得靠自己了,若是这次咱们爷俩都挡不住草原人的进攻,说不准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位帝国老将,对着手中那封密信自言自语的念叨完以后,他便突然癫狂的大笑了起来,待到他脸上癫狂的神色褪去时,他的目光中剩下的已经尽是狠厉。 …… 次日。 巨门关,将台点兵之时,点将台下,已经不仅仅是只有延宽的那一万五千嫡系兵马了。 整座巨门关,只要是没伤、没死、没上城墙的兵卒,此时全部都出现在校场之上了。 至于那些以前只听命于豪族的兵马,此刻他们队伍的面前都插着一杆长枪,长枪之上挑着的正是他们自家将领的头颅。 “当兵吃饷,战场杀敌,没有什么好讲的,传本帅将令,自今日起,巨门关内凡是有畏敌不战者,杀!消极守城者,杀!临阵脱逃者,杀!” 伴随着隆隆的战鼓声响起,延宽也缓缓的抽出了战刀,随后他便高声道,“自今日起,巨门关全体将士死战城头,不退一步!” “杀!” “杀!” “杀!” 此时也许没有人能读懂这位帝国老将的复杂内心,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巨门关一战,那位曾经杀伐果断的帝国老将又回来了。 也是从这一天起,鲜卑人第一感受到了,来自于巨门关城墙上那些守军们的压力。 第431章 巨门关的困局 就在延宽接手了那些世家的兵卒后,巨门关守军的士气突然就变得前所未有的高涨了起来…… “你不是向我保证过,最多再有三天,便可以攻破巨门关吗?!为何最近几日,我们的人就连登上城墙,都变得极为困难了?!” 巨门关外的鲜卑军帐内,拓跋绍正在对着一名手下的万夫长愤怒的责斥着。 其实这也怪不得这位鲜卑二殿下会如此的愤怒,作为此行东征冀州的鲜卑大军统帅,他急需一场大胜来向拓跋珪证明自己的能力。 如今大军却因为一座小小的巨门关就被阻挡不前,这如何能令他不着急,更何况早在前几天巨门关,便已经表现的摇摇欲坠了。 “殿下请息怒,并非是我帐下儿郎们作战不英勇,殿下您也看到了,每支先登千人队都是在伤亡过半后,末将才会下令将其换下啊。” 面对着拓跋绍的责斥,这名万夫长显得极为委屈,却又不敢去直言顶撞这位嗜杀的二殿下。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这巨门关会久攻不下?!” “殿下,咱们怕是中了那些中原人的计谋了。” “计谋?什么计谋?!” “中原人擅长诡计,他们在战场上常常喜欢使用示敌以弱这种小伎俩,此次巨门关守将恐怕就是用了这一招,他们首先向我们示弱,然后让我们大意,最终就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区区一座小小的巨门关便想让我们知难而退,他们这是在做梦!” “殿下请放心,根据冀州传回来的情报,巨门关的守军数目最多也不过四万余人,前些日子他们在向我们示弱的同时,也增加了不少的伤亡,在我们鲜卑大军面前使用这种雕虫小技,他们这是在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那么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在这名万夫长一顿头头是道的分析后,拓跋绍显然也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这巨门关并不是一座楚汉帝国的边疆险关,所以关内储备的守城器械,也自然是不会十分充足,咱们大军破关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哦?你可知道这巨门关的身后,可有着整个冀州作为补给的。” “殿下勿忧,通过末将最近这几日的观察,那些城墙守军们已经明显降低了床弩和脚踏弩的使用频率了,若是冀州的军械充足,他们断然不会放弃使用这等防守利器的。” “你的意思是说冀州也没有守城的军械了吗?” “冀州虽然有,但是他们却不会送了巨门关。”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长于战事,可能不太了解楚汉帝国,那么殿下应该知道那些中原人喜欢和我草原人做贸易吧?” “这个当然知道!那些该死的中原奸商,总会用极低的价格,从我们草原上购买牛羊皮货,不然我们也不需要年年打草谷才能不被饿肚子!” 这名万夫长并没有理会拓跋绍的愤怒,而是继续说道,“这些贸易中的货物,有一部分便是楚汉帝国军械,由于草原上缺少铁器,所以那些中原大族会通过种种手段,从他们自己的军队里弄出来军械,然后贩卖到草原上来获取暴利。” “你的意思是说,冀州即便是有军械储存,那也是那些中原大族的私货吗?” “殿下不用惊讶,对于军队来说那些军械只是用来作战用的装备而已,而对于那些中原大族来说,那些军械便是白花花的银子,他们是不会允许有人来抢夺他们的银子的。” “那……” 拓跋绍想说的是,那么他们就不怕我们鲜卑大军破关吗? 然而他却又听到那名万夫长笑着说道,“殿下您可知道,我们鲜卑大军所使用的军械铠甲,至少有一半都是从楚汉帝国那边走私过来的,那些中原大族的商队,只要有银子赚,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不敢卖的。” “不对啊,你整日里陪我射箭骑马,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拓跋绍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顿时便让这名刚刚还在得意的万夫长,瞬间就闭上了嘴巴。 “末将……末将……” “说!” 这名万夫长原本是一名自小跟随在拓跋绍身边的亲卫,直到鲜卑人立国以后,拓跋绍才将他提拔为了一名万夫长。 “末将也是无意中听来的。” “听来的?从哪听来的?” 看到这名万夫长的面色不对后,拓跋绍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末将……末将……是从大殿下那里听来的。” “我大哥?” 这名万夫长知道拓跋绍向来就与拓跋嗣势同水火,他怕说出来以后惹怒拓跋绍,所以这才不敢说的。 “哼!这便是他在中原游学听来的治国之道吗?我鲜卑人能够马背上打天下足矣,又岂能去学那些中原人读书人,只知道坑害自己的国家。” “殿下说的在理。”万夫长在抓住时机拍了拓跋绍一记马屁后,这才敢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本皇子也不管那巨门关内的守城器械还余下几何,传令各军,自明日起,大军攻城昼夜不歇,直到踏平巨门关为止!” “遵命!” …… 而冀州的情况,也正和那名鲜卑万夫长所说的一般无二。 冀州境内虽然还有不少的守城物资,但是冀州刺史府却根本就无法征用。 任凭冀州刺史罗成仁和那些世家之人磨破了嘴皮,最终也没有哪家之人愿意拿出自家的货物。 这倒不是说这些驻守在冀州的世家之人,就不怕被鲜卑人破关后殃及,而是因为他们对这些货物根本就无法做主。 退一步来说,即便这些人能够做主,他们也是不敢将自家这些东西送去巨门关的。 要知道这些货物中,不但有帝国禁运草原的盐铁,更是有着成套的帝国制式武器铠甲,这种生意私下里做做也就罢了,没人敢担着风险将它们搬到台面上来。 一旦巨门关守住后,朝廷追究下来,这些东西便是实打实的铁证了。 第432章 破釜沉舟 自从延宽彻底掌控了巨门关守军之后,巨门关之战便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在拓跋绍日夜不歇的攻城军令面前,鲜卑人对巨门关的进攻就再也没有停歇过。 巨门关的城头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死人,虽然守军用尸体和杂物填满了城下的空地,阻挡了临冲战车的靠近,但是那些巨大的临冲战车,即便是不能被推近城墙,那也仍然是一座座与城墙齐高的箭楼。 双方士卒站在平射的位置上互相对射,终究是鲜卑人的射术要更高一筹。 起初守军们还能用床弩、脚踏弩、神臂弩等防守利器进行还击。 可是随着巨门关的弩矢告罄,守军们就只能躲在城墙后,等着与那些攀爬上来的鲜卑士卒们,进行近身战了。 可惜这些巨门关的守军不仅是射术不及鲜卑人,就连近身拼杀,他们也同样不是鲜卑人的对手。 往往是拼掉一个鲜卑先登死士,己方至少就需要两到三个守军合力才能做到。 好在巨门关的地形狭窄,城墙不算太长,这才避免了鲜卑人一拥而上的局面。 …… “延帅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短短七天的时间里,咱们的兄弟就已经损伤过半了。”中军大帐内,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对着延宽哭诉道。 见到这名将领进来以后,延宽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重新低头看着沙盘,淡淡的询问道,“今日的伤亡怎么样了?” “今天只是一上午的时间,便已经死伤了两千多个兄弟了,那些鲜卑人就像不要命似的前赴后继的登城。” “一上午就阵亡了两千多个兄弟啊……”闻言,延宽跟着喃喃的念叨了一遍这个数字。 延宽并不太惊讶这个战损数字,因为自从七天前,只要是走上了城头的守军,几乎就再也没有人下来过。 “延帅,并非是末将畏死,末将只是心疼那些战死的兄弟啊,冀州府的物资已经延期三日了,若是再无援军,这巨门关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他说这话延宽是相信的,仅从这名将领身上残破的铠甲来看,就能知道这些日子里他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激战。 “是啊,关内能战之兵已经不足半数了……” 说到这里时,延宽的话语突然顿了顿,然后他突然就一拳捶在面前的沙盘之上。 “我们在此死战,他们却还在我们身后计较着自家的利益得失,这群自诩聪明人的狗东西,难道就不知道鲜卑人破关的后果吗?!” “延帅,兄弟们死的不值啊!兄弟们在此拼命,难道就是为了护住身后的那群窃国硕鼠吗?” 他这话虽然只是愤慨之言,但是却将延宽也给骂了进去,然而听在延宽的耳朵里,他却是毫不在意。 “延帅,咱们撤军吧,退出巨门关,就让那群只顾自家利益的狗东西们自己与鲜卑人作战吧。” 说到这里时,这名连中鲜卑人数刀都不从喊疼的将领,却在此时红了眼睛,他叫隋万山乃是延宽曾经在雍州边军的旧部。 隋万山是一名底层的猎户出身,因为家中的田产被当地的豪强侵吞后,这才无奈的投了军,所以他一直就对帝国里的那些豪族没有什么好感。 当初他虽然对延宽依附于陇右李氏的决定极为不满,但是他却知道这位帝国老帅也只是出于无奈罢了,所以他才愿意一路跟随着延宽来到了冀州。 “本帅又何尝不恨那些门阀世家的所作所为呢,可是咱们的身后不仅是有那些豪族之人,还有着冀州的上百万名百姓啊。” “延帅……” “本帅知道你对本帅以前的选择有所不满,那么今日你可还愿意追随本帅在征战一回沙场吗?” “延帅您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想要撤出巨门关确实很容易,但是整个冀州的百姓们,就会瞬间暴露在鲜卑人的铁蹄之下,这可是你所愿意看到的局面吗?” “这……末将愿听延帅号令!” 二人四目相对了片刻后,延宽才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你可想好了,这说不准就是你跟随本帅的最后一战了。” “当兵吃饷,战场杀敌,没有什么好讲的。”隋万山没有丝毫犹豫就说出了这句流传在边军中的名言。 “延帅您这是已经有了什么计划吗?” “你过来看看这里。”延宽向着沙盘处,指了指巨门关外的并州方向说道,“城内虽然还有不足两万可战之兵,但是这其中却有着四千骑兵,本帅给你三千骑,你可敢率军出城去冲击鲜卑的军阵吗?” “有何不敢!” 连日的守城战,守军几乎天天都被鲜卑人的弓箭手射得抬不起脑袋,隋万山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了。 “反正守城也是死,出城冲阵也是死,老子早就想和那些鲜卑杂碎们,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了。” “这倒也未必就是必死之局,你只管带着这三千骑兵向前冲锋,能够凿穿鲜卑人的军阵即可,随后你便可以携带着剩余人马,绕道并州去往幽州的琴川城了。” “这……” “放心,琴川城守将正是我儿延庆,你若是能在此战之中活下来,便留在琴川城中参与守城吧。” “那么延帅您呢?” “待到你的三千骑搅乱了鲜卑人的军阵后,本帅便会亲自携带剩余的一千骑和所有守军,出城与鲜卑人决一死战!” “延帅不可啊!” 隋万山知道,若是说自己在突袭之下,还有可能保全下性命的话,那么待到鲜卑人反应过来以后,延宽的后续兵马是绝对不可能,抗得住十几万鲜卑大军的联合绞杀的。 “末将愿意随延帅一同死战!” “我意已决,无需再劝,你现在便去准备兵马吧,你记住,出城之后不可恋战,奇袭之下,你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率领着骑兵杀穿鲜卑人的军阵。” 闻言,隋万山知道这位帝国老帅是准备着破釜沉舟了,所以他也就没有继续劝说,只是对着延宽抱了抱拳后,便退出了军帐。 第433章 火烧辎重 在延宽的心中,以身殉国,这是全了自己身为帝国武将的职责。 而为延庆送去最后的援兵,也算是全了这一场父子之情,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两天后,黎明时分。 就在一轮鲜卑人攻城的间隙中,巨门关两小一大三座城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给拉开了。 紧接着便有无数的黑影,在黎明前的夜幕遮掩下涌出城外,向着鲜卑人军阵扑杀了过去。 待到轰隆隆的马蹄踏地之声引起了鲜卑人的注意时,隋万山所率领的三千铁骑,已经杀至了他们的面前。 由于鲜卑人之中,根本没有人会想到,眼前那座岌岌可危的巨门关内,还会有人有胆量出城与他们作战。 所以在奇袭和懈怠防御的双重作用下,三千巨门关铁骑不费吹灰之力,便挺枪扎入了鲜卑人的军阵之中。 在击溃鲜卑大军的外围防守之后,这三千铁骑也不恋战,除了前排的骑兵还在挺枪继续向前冲锋以外,剩余的骑兵则是全都点燃了火把,开始了四处乱扔。 等到鲜卑人发现情况组织起人马抵御的时候,这支骑兵的沿途早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 “擂鼓!” 城头上,延宽在看到鲜卑人的军阵起了骚乱后,便命人擂响了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伴随着久违的战鼓声响起,城内那些早就集合在城门处整装待发的守军们,也随之涌出了城门。 这些地方守军虽然战力远不如帝国边军,但是在大势的裹挟之下,他们早已经没有什么退路可选了,只能随着人潮一往无前的冲向了对面的鲜卑人。 “杀!” “杀啊!” “冲啊!” 而就在这一万五千守军与鲜卑大军接触的一瞬间,延宽也对着关内的亲卫,下达了最后一条军令。 “焚城!” 随后他便亲自率领着城内这最后一千铁骑冲向了敌阵。 …… 在黎明前的黑暗遮掩下,鲜卑人的弓箭手根本就无法瞄准。 等他们能看清楚对面涌来的人群时,守军的战刀已经杀至了他们的面前。 借助那三千铁骑冲阵,给鲜卑人造成的混乱,这些守军同样也是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冲进了鲜卑人的大营。 顷刻间,整座巨门关外就变成了一台巨大的绞肉机。 喊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若是仔细看去,还能时不时看到一些兵器与兵器对撞之时,击打出来的淡淡火花。 在黎明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双方的拼杀,根本就没有什么章法可言,整座战场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乱。 混乱充斥在鲜卑人大营的每一处角落,纵使鲜卑人的军力远远超过巨门关的这些杂兵,但是在此刻,他们却根本就无法组织起什么有效的围杀。 就在双方人马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延宽所率领的这一千骑兵,也冲到了鲜卑大营的面前。 但是延宽并没有率领着骑兵混乱冲杀,而是在扫清了挡路的敌人后,便直朝着鲜卑人的后军扑了过去,而鲜卑人的后军,正是他们存放辎重粮草的地方。 骑兵刚一冲到鲜卑人囤放辎重的位置,延宽便立刻对骑队下令,向着周围泼洒起了火油。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那些围拢到骑队面前的鲜卑人才得以看清楚,原来这一千骑兵的马侧,根本就没有携带箭囊等作战武器。 而是在每一匹战马上,都悬挂着五六个大小不一的陶罐,这些陶罐中所装的正是巨门关内仅存的火油了。 等到鲜卑人意识到延宽的意图,想要派兵上前阻止时,有无数的陶罐已经被人高高的给抛了出去。 “是火油!他们的战马上携带了火油!给老子夺下他们马上的那些罐子!” 其实根本就不用这名鲜卑将领刻意提醒,仅仅是陶罐抛出去打碎后,挥洒弥漫在空气中的刺鼻味道,就足以让这些鲜卑人知道发生什么情况了。 在鲜卑人快速的合围之下,很多骑兵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将陶罐全部扔出去,就被敌人的长枪给挑落马下了。 一时间,无数的陶罐都被鲜卑人从战马上给抢了下来,还有的陶罐直接就被他们用长枪给敲碎在了战马之上。 眼见焚烧鲜卑人辎重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就在这时,一名拱卫在延宽身边的年轻亲卫,突然回头对着他咧嘴笑了一笑。 “延帅保重,济川先行一步了……” 说罢,也不等延宽答话,他便从马侧提起了两个陶罐子,在自己的战马头顶一碰而碎。 当火油沿着马头倾泻而下后,战马也随之被火油那股刺鼻的气味,给刺激的狂奔了起来。 正当同伴还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时,那匹四处狂奔的战马忽然就化作了一个大火球,紧接着济川那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就从马背上响了起来。 “啊~~~~~~~~” 在这片被黎明前笼罩的黑暗里,那个火团显得格外的刺眼。 火球四处乱撞,战马所过之处,无人敢阻挡在前。 当那匹战马引燃了那些被泼洒出去的火油后,鲜卑人的整座后军辎重营,顿时就化作了一片火海。 在大火燃起的一瞬间,鲜卑人便炸了营,所有人都无心再战,纷纷向着营外疯狂的逃窜而去。 “济川!” 听着济川的惨嚎声,延宽只感觉心如刀绞。 “随本帅杀敌!” “杀啊!” …… 延宽之所以会选择主动出城作战,为的便是要烧掉鲜卑的粮草辎重。 巨门关的地形呈现一个狭长的葫芦形,整座巨门关便是葫芦的最细处。 延宽知道只要自己能率军斩断城外鲜卑人的粮草,这些鲜卑人即便是攻破了巨门关,也会因为粮草供给不上而选择退兵的。 事实证明延宽赌对了,巨门关确实便凭借着巨门山的崎岖山路,逼得这十二万鲜卑大军暂时回撤了。 可这一切的代价却是,巨门关出城的近两万守军,仅仅活下来了不到两千人。 同时整座巨门关,也被严宽出城前给付之一炬了。 第434章 峰回路转 从出城冲杀到逼得鲜卑人大军后撤,这一场突袭血战足足历经了三个时辰。 待到鲜卑人彻底退去时,整座军门关的守军几乎是已经损伤殆尽了。 “延帅,延帅……” 在一片血腥气混合着焦糊味道的空地上,几名满脸血污的士卒,正在从一匹身死的战马下,将延宽给小心翼翼的拖拽出来。 “延帅,延帅……” 有人在呼喊着,也有人在将手指放在延宽的脖子上试探着脉搏。 “还有脉搏!快去找一个水囊过来!” 喊话的人是延宽的一名亲兵,可惜他的话语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响应。 所有侥幸存活下来的守军,此刻就像是一具具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他们三五成群互相搀扶着,眼睛里尽是茫然之色。 “咳咳,咳咳咳咳……” 一名士卒刚给延宽喂下去一口水后,延宽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延帅,延帅,您怎么样了……”见到延宽逐渐的转醒后,亲兵焦急的呼唤着。 “水……水……” 此刻谁也没想到,在这一场大火的炙烤下,延宽居然能够捡回来一条命。 在将水囊中不多的水一口饮尽之后,延宽这才彻底睁开了眼睛,大口的呼吸了起来。 “怎么……怎么样了……” 虽然延宽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但是亲兵却是知道他的意思,“鲜卑人撤走了,那些草原蛮子撤军了,延帅咱们赢了,打赢了……” 说话间,那名士卒的眼泪就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理解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呢。 “撤了,鲜卑人撤军了……” 闻言,延宽跟着轻声呢喃了一遍后,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浊气。 “延帅咱们赢了,打赢了……” 可惜还没等这些幸存下来的士卒们来得及高兴,延宽就突然严肃道,“快……快去将幸存的人马集结起来,检查一下战场找出伤兵,咱们立刻退往冀州。” “这……” “鲜卑人知道巨门关内的兵马数量,他们只是被咱们的突袭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必然不会这么轻易撤军的。” 闻言,所有幸存下来的守军皆是脸色大变,他们虽然不知道延宽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是大家都已经是在阎王殿前兜了一圈的人了,没有人愿意在尝试一遍那种感觉了。 “延帅有令,马上打扫战场,找出幸存的兄弟,咱们立刻退往冀州!” …… 就在这些守军离开巨门关还不到一个时辰,延宽的预感便应验了。 鲜卑大军在后撤稳住阵脚后,便重新整军,组织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重新杀了回来。 可惜等到这支骑兵杀回来的时候,巨门关却已经是人去楼空了,除了那一道被连日大战摧残的城墙以外,整座巨门关已经化作一片焦土了。 “回禀将军,巨门关内已经被他们自己焚烧殆尽,此刻的关内空无一人。” “他娘的,那群狗娘养的烧了我大军粮草,就别想着能够安然无恙的逃走!给老子追!” 在斥候禀告完巨门关内的情况以后,这支鲜卑骑兵将领被气得眼皮都在颤抖。 昨夜一战,可以说是鲜卑人南下以来最憋屈的一战了。 明明那些守军的战力并不怎么样,但是却给十几万鲜卑大军,造成了难以估量的麻烦。 在夜幕的掩护下,军门关守军不仅将鲜卑人的粮草给尽数焚毁了,同时也借助大火造成的混乱,让鲜卑人损失了不下一万多人马,这口恶气鲜卑人如何能够忍得下来。 …… 以骑兵追击步兵本来就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何况这支守军还是一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残兵。 这支鲜卑骑兵只是向前追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在一处山路的转角处发现了军门关守军的踪迹。 “列阵迎敌!” 在发现这支鲜卑骑兵的第一时间,延宽身边的一名校尉,便对着正在歇脚的众人大喊了起来。 然而这一嗓子换来的却只是几名零零星星的守军起身集结到了一起。 大战之后便是亡命的跑路,到现在这两千多名残兵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 即便此时他们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但是也没有几个人还有力气能够再提得起长枪了。 好在这支鲜卑骑兵,并没有在发现延宽等人的第一时间发起冲锋,而是抱着一种猫戏老鼠一般的玩味姿态,勒马停在了守军的前方。 “哈哈哈哈……跑啊,怎么不逃了?!” 待到骑兵停住以后,那名鲜卑将领打马上前,一脸阴狠的凝视着这群帝国残兵。 “烧我大军粮草,你们当真是该死!只是这样杀死你们,未免也太便宜你们了,今天老子就发发善心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们肯放下武器投降,本将就留你们一命,让你们跟随本将回我大魏国,替本将放牧赎罪,如何?!” “呸!要杀便杀!少他娘的废话!” 草原人一直就有抓帝国人回草原当劳力的传统,其实说白了就是抓回去做奴隶。 而这种奴隶在草原人中的地位,甚至都不如他们所圈养的牲口。 所以即便是如此绝境,也没有一个守军会因为怕死而选择投降。 “嘿嘿嘿嘿……没想到你们中原人还是有一些骨气的嘛,既然你们不惜命,那么就去死吧……” “咻!~~~~~~” 就在这名鲜卑将领准备下令杀掉这一队残兵之时,一支羽箭突然钉在了双方人马之间的空地上。 “鲜卑小儿,安敢伤我帝国儿郎!” 就在延宽强撑着身体坐起身,向着那个浑厚的声音望去时,一队打着李字军旗的骑兵,已经这向着此处疾奔了过来。 “杀贼!” “杀!” 由于一时间,还摸不清这一队扑过来骑兵的底细,鲜卑将领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便下令骑队后撤了。 “先撤!” 看到鲜卑人退去,这支骑兵并没有要追击的意思,他们只是跑到延宽等人所在的位置旁,便勒马停了下来。 “国公爷!” 战马刚一停稳,延宽便认出了那个领兵之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朝堂上主动请缨驰援巨门关的李山河。 第435章 诱饵 当李山河看清楚这两千残兵的惨状后,他的嘴唇几度蠕动,但是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他在下马来到延宽的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后,这才拍了拍这位老将的肩头自责道,“延将军对不住了,老夫来晚了……” “国公爷这是说什么话啊,我延宽何德何能,安敢劳烦国公爷亲自带兵援救……” “这些日子延将军率孤军镇守巨门关,使得鲜卑大军不得寸进,本帅又岂能在京城中坐看延将军这等忠勇之将,命丧鲜卑人之手?!” “国公爷……”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退回冀州再做打算。” “一切任凭国公爷安排。” “传令全军,骑兵断后,带上受伤的兄弟们立刻后撤!” “得令!” …… 在返回冀州的路上延宽才知道,原来不只是帝国北线遭受了草原人的进攻,帝国西北之地的处境并不比北境的情况好上多少。 就在巨门关遭受鲜卑人进攻的这些日子里,西北的战火已经蔓延了大半个凉州了。 如今帝国的西北之地,只有莫北城等少数的几座城池,还在朝廷手中掌控着了。 羌人这一次的卷土重来是带着仇恨来的,所以西北之战并不像是鲜卑人攻占并州时那般温和。 当年宁鸿途那场千里奔袭战,一度打的羌人部族分崩离析,险些就让他们沦落为其余草原部族的附庸,这种耻辱使得这支羌军犹如是一群复仇的野兽。 二十万羌骑所到之处,可以说是寸草不生,他们每攻占一地不仅是城中屋舍尽毁,同时也会伴随着惨绝人寰的屠城。 他们在凉州燃起的每一把火,仿佛都是想要焚毁当年定远侯所带给他们的耻辱。 …… 莫北城军营。 此时莫北城中已经集结了西北军近九成兵力,八万兵马严阵以待,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宁鸿途的指令。 “侯爷,咱们不能再等了啊,再等下去整个凉州就要变成一片死地了。” “侯爷,您就下令让我等出战吧,那群畜生所到之处,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他们一个活口都不放过啊。” “侯爷,下令出兵吧!侯爷!” “再不出兵,凉州就只剩满地白骨了,侯爷!” 这些日子以来,宁鸿途除了将西北军全部集结到了莫北城以外,就没有再发出过任何一条军令。 他只是每天都会在军营之中,翻阅着斥候送回来的羌人情报。 看着一众群情激奋的将领们,宁鸿途的手掌几度张合,最终他还是强忍着胸中的怒火平复了下来。 他又每日都在盯着凉州的局势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将领所说的事情呢,只是他是西北军的统帅,他要做的是掌控西北全局。 这已经是羌人入侵凉州的第十六天了,这一次羌人的东侵并没有将主要目标定在莫北城,而是选择了用轻骑避开莫北城,进入到了凉州腹地进行了抢掠。 “本帅问你们,羌人为何敢绕开我莫北城防,进入凉州腹地?” 所有人都被羌人在凉州的暴行给冲昏了头脑,这个问题他们还真没有仔细的想过。 “绕城而过向来是兵家大忌,你们觉得羌人的将领全都是傻子吗?!” “侯爷的意思是说,羌人这是故意想要诱我们西北军出城与他们作战?” “这也不对啊,即便是羌人能够诱使我们出城,他们难道就不怕大军前后不能接应,被我们给一口吞掉吗?” “对啊侯爷,据斥候探报,羌人进入凉州腹地的兵马总共也不足三万人,我们完全可以分出一支铁骑去剿灭他们啊。” 面对手下将领们的疑问,宁鸿途不答反问道,“那么本帅问你们,羌人这次总共发兵二十万,其余的十七万大军为何迟迟不来围住漠北城呢?” “这……” “你们刚才也说了,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大军脱节,前后不能呼应,那么羌人为何不率军攻城牵制住我西北军呢?哪怕只是佯攻,也会使那三万轻骑的处境变得更加的安全。” “按照侯爷的意思,那三万轻骑只是鱼饵的话,那么钓鱼的人离着鱼饵这么远,他们难道就不怕崩断鱼线吗?要知道咱们西北军虽然只有八万守军,但是莫北城墙高城深,即便我们分兵去歼灭那三万羌骑,羌人主力大军一时半会也无法攻克莫北城的。” “这些日子本帅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若是这支羌族大军的统帅不是傻子的话,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难道那三万羌骑不是鱼饵?” 闻言,宁鸿途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后,才缓缓说道,“这三万羌骑确实是诱饵,只是这钓鱼者却是另有其人。” 宁鸿途此言一出,军帐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思考起了宁鸿途的意思。 “莫北城乃是帝国西北门户,想要进入凉州腹地,必然是要途径莫北城的,而探马只发现了三万羌骑进入凉州,那也就是说这个钓鱼者,必然不可能是潜伏进凉州的草原人了,难道……难道……” 说到这里时,这名将领忽然脸色大变,硬生生将没有说完的话,给重新咽回到了肚子里。 “不用这么吃惊,既然这钓鱼的人不是草原人,那么肯定就是我们自己人了。” 宁鸿途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却没有一人敢去说出来。 过了许久才有一名将领试探性的问道,“侯爷说的难道……难道是秦州……秦州军?” 凉州虽然与秦州相邻,但是秦烈在秦州举起反旗后,便偃旗息鼓,按兵蛰伏了下来。 楚汉帝国一直都与草原人势同水火,所以即便是大家都知道秦州落入了秦王的手中,也没有人会想到赵烈居然敢忤逆祖宗遗志与草原人合作。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羌人为什么会放出三万轻骑来作为诱饵深入凉州腹地。” 闻言,这群刚刚还在请战将领们,全部都沉默了下来。 第436章 目中无人的李家 在听到定远侯把羌人的诱饵与那位帝国反王联系到一起后,军帐内的将领们虽然已经认同了宁鸿途的猜测,但是却都不太愿意去接受这个结果。 这就像是一家人当中的两兄弟,自家兄弟打架最多只算是家务事,但是此时有外人掺和进来,兄弟二人便要一致对外,这就是这群将领最质朴的想法。 “侯爷,秦王真的会不顾同族之情对我们西北军下手吗?” “是啊侯爷,陛下削藩最多只是皇族的家务事,可一旦秦王与草原人勾结,那我楚汉百姓必将生灵涂炭啊,即便那秦王日后得了天下,那张龙椅他又怎么可能坐得稳呢?” 宁鸿途虽然很想告诉他们是自己猜错了,但是通过羌人种种反常的举动来看,唯有赵烈与羌人结盟这一种猜测,才能将一切都给串联起来了。 “但愿只是本帅猜错了,可是本帅却不能拿整个西北的战局去与秦王赌啊。” 这一次西北军的一众将领们,终于没有人再提议分兵去剿灭,那一支流窜入境的羌骑了。 …… 秦州。 秦王府议事厅内,赵烈与秦州军的一众武将们,都在等候着凉州的战报。 早在秦王密使从鲜卑人的盛乐城会盟归来之后,赵烈便已经秘密的将五万秦州铁骑,从梁州边境转移到了西凉边境了。 他这么做的目的正是与宁鸿途所猜测的一样,就是要与羌人一同合击帝国的西北军。 只可惜任凭这三万羌骑如何在凉州腹地搅风搅雨,莫北城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一兵一卒。 “王爷,那定远侯为何能如此沉得住气啊。”议事厅内,一名赵烈麾下的将领询问道。 “那宁鸿途虽然被人称作为漠北屠夫,但是他却是一代儒将,远不是你们这些整日里只懂喊打喊杀的武夫可比的,这沙场用兵可不只是靠蛮力就能行的。” “嘿嘿……王爷教训的是。”这名武将被赵烈当众训导了也不恼,只是嘿嘿的干笑着。 “三万羌骑入境已经半月有余了,莫北城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动静,想必那宁鸿途就算不知道我们的全盘谋划,怕是也猜到了一些什么东西了,给羌人回信吧,就说宁鸿途已经看穿了我们的意图,让他们不必再等待了,立刻集结大军攻城吧。” “这……王爷,咱们就不再等等了吗?” “那宁鸿途自幼便精研兵法,又岂会那么容易上当?三万羌骑孤军深入,钓一下寻常的将领兴许能行,但是对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漠北屠夫而言,这点蝇头小利显然还不足以让他心动。” 用三万羌骑做诱饵,这个数目其实是经过赵烈深思熟虑的。 人数少了不足以诱惑西北军出战,人数多了又会让西北军无法分兵。 只有将这个鱼饵做的不大不小,才能让西北军顺利的咬钩。 只可惜任凭赵烈如何谋划,终究还是低估了宁鸿途对于大局的把控能力。 西北军与羌人的这场莫北城大战,并不同于鲜卑人攻打巨门关一役。 莫北城之战虽然双方的兵力依然悬殊,但是西北军的战力,可不是巨门关那些东拼西凑的地方守军能比拟的。 在羌人首领收到了赵烈的密信后,他们便不再期待和秦州军合作吃掉一部分西北军了。 …… 三日后,羌人在召回了三万轻骑后,合兵二十万兵围莫北城,莫北城之战彻底打响了。 在宁鸿途那场千里奔袭战后,帝国的西北之地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事了。 虽然西北军每年都会出关与草原人打上几场,但是那只是一些用来练兵的小型的战役。 所以莫北城中多年以来积攒的军械十分充足,此时这座西北雄城仿佛是一座横在羌人前方的钢铁堡垒。 他们唯有彻底摧毁这座西北堡垒,才能进入到帝国的腹地分得更大的利益。 漠北城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固若金汤,却还是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粮草不足。 西北之地向来贫瘠,这里并不适合耕种,西北军的粮草一直都是由朝廷几度转运,才能够交到西北军的手上。 可是自从漠北城之战打响以后,漠北城就彻底的成为了一座孤城。 而为了配合羌族大军能够顺利的啃下漠北城这块硬骨头,秦州军也已经彻底封锁死了朝廷从秦州向西北供给粮草的粮道。 现在帝国唯一能与凉州相连的通路,便只剩下陇右李氏所在的雍州了。 …… 雍州李府。 当朝廷的圣旨抵达李家的时候,宣旨的队伍并没有得到多少礼遇,反而是被李家的管家给挡在了门外。 “公公请稍等,待我去向老爷通报一声。” 自古以来,圣旨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跪迎之象,可是到了陇西之地,却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面对着陇西第一世家,宣旨太监就算是心中有气,也只能暂时的忍耐了下来。 “那么咱家就谢过管事了。”一名衣着华贵的老太监客气的回应道。 宣旨太监本以为就算是李家势力庞大,也不会耽搁太久的,可惜他初到陇西之地,就被李家给上了一课。 李府的管家这一去足足就是半个时辰,等到他再次返回到府门的时候,却只留下了一句,“公公久等了,老爷正在午休,恐怕还得请公公再多等一会了。” “你!……” 宣旨队伍中的小太监刚要替老太监打抱不平时,就被老太监用犀利的眼神给制止了。 并不是他不恼怒,只是在临行前刘谦特意给他交代过,到了李府以后切不可节外生枝,务必要将圣旨交到李家族长的手中。 所以宣旨老太监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在此时发作出来。 “既然是这样,那么咱家就在此地多等一会便是了。” “多谢公公担待。” 李府这名管家虽然话说的还算是客气,可是他却并没有将这一支宣旨队伍给放在眼中,这便是陇右李氏这等门阀世家赋予他的底气了。 第437章 豪族 李府内堂。 家主李渊正在随手翻阅着几份密信,他的四个儿子则是端坐在旁,静静的等待着不敢打扰。 就在这时管家进来禀告道,“主人,小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他们等候在府外了。” “哦,他们可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吗?” 问话时,李渊依旧在看着手中的密信,甚至就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这倒没有,那主事的老太监虽有不满,但是态度还算恭敬。” 直到李渊将手中的密信的全部看完后,这才呵呵笑道,“这就对了,求人就要有一个求人的态度,哪怕他是当今天子。” 这种话可以说是极其的大逆不道了,但是屋内众人却全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没有人会觉得李渊的这话有哪里不对。 “父亲莫非是猜到了圣旨的来意了吗?”问话的是李渊的长子李承业。 “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如今陛下找上我们李家无非只有两件事情,一是要粮,二是要人,既然兵马我们已经作为嫁妆,送去了桓温所在的西路军,那么此次的圣旨必然就是来要粮草的了。” “粮草?陛下该不会觉得给我李家一个皇贵妃之位,便可以狮子大开口了吧。” “我李家用三万兵马换一个皇贵妃之位,再加几个家族子弟的官职,这笔买卖是朝廷占了便宜的,那赵广小儿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应该不会这么不明事理的。” “那么依父亲看来,此次陛下找上我们李家意欲何为?” 闻言,李渊并没有正面回答李承业,而是在指了指桌子上的密信后才说道,“羌人已经召集回潜入凉州的兵马合围了漠北城,想来此次的圣旨应该是和西北的战事有关吧,漠北城乃是边关雄城,人马军械必然是不会缺少的,可是那里唯独缺少了粮草。” “父亲的意思是朝廷想要让我李家向西北军输送粮草不成?” “咱们那位小陛下向来是心高气傲,看不上我等门阀世家,除了此事以外,为父就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让咱们那位小陛下主动的屈尊降贵,求助我李家了。” “可是朝廷从前向西北军输送粮草之时,可从来没有求过我们李家啊。”李渊的小儿子李承安不解的询问道。 “如今秦王在秦州起兵作乱,能通向凉州的粮道,就只剩下雍州这一条路可走了,再加上去年帝国多地闹粮荒,朝廷此次恐怕不只是让我李家协助转运粮草这么简单了,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咱们这位小陛下是要直接向我李家索要粮草了。” “难怪父亲要将那朝廷的宣旨队伍晾在府外了。” “只是这圣旨已经送来了我们李家,父亲难道还要拒收不成?” 闻言,李渊先是端起了桌子上茶盏抿了一口后,这才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呵呵,我李家虽然是陇西豪族,但是也不能在明面上驳了陛下的面子,只不过这天底下的买卖都讲究个等价交换 ,只要朝廷能够出得起价钱,咱们李家所囤积的粮食也不是不能送去西北军。” “那可是整整八万西北军的军粮啊,如今朝廷正在四处用兵,恐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钱财来给我们李家的。” “金银再多也终有花完的一天,你们可别忘了,咱们那位小陛下手中可是还有着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呢。” 说罢,也不等几个儿子再度询问,李渊便让管家去把府外的宣旨太监请进了门。 …… 初入李府,这一行久居深宫的太监们,便收敛起了对李家的轻视之心。 就算是他们常年生活在锦衣玉食的皇宫中,也还是被李府的奢华程度所震惊到了。 与其说这是一座府邸,还不如说这是一所宫殿,各种精致的亭台楼阁随处可见,不知年轮的巨树遮天蔽日,就连撑起廊道的梁柱也都是用黄金镶嵌过的。 都说门阀世家富可敌国,如今亲眼看到了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帝国豪族的底蕴。 “咱家拜见李老家主。” 李府正堂内,在看到那名宣旨的老太监手捧着圣旨走进来后,李渊端坐在主位并未起身,反而是那名老太监先向李渊行了一礼。 “公公一路辛苦了,刚刚老夫正在午休,都怪家中的管事不懂事怠慢了公公。” “不敢不敢,是咱家思虑不周打搅了才是。” “公公怎么称呼啊。” “咱家姓周。” “来人,还不给周公公看茶,对了,周公公此行是?” 虽然那封圣旨就捧在老太监的手中,但是李渊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 闻言,老太监并没有要李渊跪迎圣旨的意思,而是小心翼翼的将圣旨呈放到了李渊的面前。 “此乃陛下的旨意,还请李老家主过目。” 李渊见到这名老太监很上道,便对他露出了几分笑容。 “除了这封圣旨以外,陛下可让公公给老夫带了什么话吗?”李渊一边随手看着圣旨,一边不经意的询问道。 “这个确实有交代,陛下说皇贵妃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让老家主尽管放心。” 闻言,李渊也不知道是听清楚了,还是没有听清楚,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 圣旨的内容和李渊所猜想的一样,赵广确实想让李家为西北军提供军粮,只是在圣旨的结尾处赵广隐晦的表明了,可以让李家提出一个条件来作为交换。 在看过圣旨之后,李渊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而是让管家送上来了一盘子小金锭。 “周公公一路辛苦,这是李家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务必收下。” 见到这摆满托盘的小金元宝,周公公的眼中已经尽是贪婪之色了,不过他嘴上依然在推辞道,“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管家就已经将满盘子的金元宝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 “公公一路颠簸,请先随在下去用膳休息一番,稍后主人自会给公公答复。” 说罢,管家也不等周公公说话,便自顾自的在前方为其引起了路。 第438章 李家的条件 在李府管家带着周公公离开以后,李渊这才又重新将四个儿子给叫了过来。 “父亲,这朝廷的圣旨可有强人所难?” 刚一入门李渊的小儿子李承安就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闻言,李渊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为父并没有猜错,朝廷果然是想让我们李家为西北军输送粮草,只不过咱们那位小陛下也在圣旨中隐晦的表明了,可以满足我们李家一个条件来作为补偿。” “哼,论权势,我李家早已是陇西第一豪族了,论钱财,朝廷四处用兵又能够拿出多少银子呢,依我看,此事咱们李家绝不能答应下来。 ” “四弟说的不错,要知道如今的漠北城可是被足足二十万羌军所围困,就算朝廷能够出得起这笔购粮之钱,我们又何必要担这个风险呢?” 然而面对几个儿子的劝阻,李渊只是轻轻一笑道,“如今国库确实没有什么银子,但是你们别忘了,咱们陛下的手中可是掌握着一个聚宝盆呐。” 李渊这话瞬间就点醒了几个儿子,“父亲指的是陛下的细盐作坊?” “细盐?” “不错正是陛下的细盐作坊,若是没有这细盐生意,朝廷别说削藩这等大事了,就连天下官员的俸禄也是得拖欠的。” “父亲难道是想要用为西北军供给粮草之事,换得陛下手中的提取细盐之法?可是这提取细盐之法,如今乃是朝廷的根本,陛下如何能够答应啊?” “二弟多虑了,如今帝国北境局势糜烂,西北凉州又遭受了羌人的袭扰,若是此时我们提出这个要求,朝廷是无法拒绝我们李家的。” “大哥说得在理。” 说罢,他们兄弟几人便转头齐齐看向了李渊,等待起了父亲的决断。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这提取细盐之法终究是陛下的命根子,想让他这么轻易的拿出来又谈何容易啊。” “那么父亲的意思是?” “为父准备给咱们这位小陛下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我李家只要两样东西,一是这细盐提取之法,二则是让陛下给佩儿那丫头一个孩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当初李家与皇家联姻时,双方便已经默认了这是一场政治交换。 李家得到了一些实权官职和地位,皇家得到了李家在西北的支持。 但是在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李沛儿入宫之后不能孕育子嗣。 原因无他,只因为李家的势力太过庞大了,一旦李沛儿诞下皇子,李家是绝对有能力动摇太子赵秀的地位的。 所以让李沛儿怀上皇子的选择,这看似赵广什么都没有付出,就得到了西北军的粮草,却恰恰是皇家最不能接受的选择。 “这提取细盐之法和让沛儿怀上一个皇子,到底孰轻孰重,就任由咱们那位小陛下自行权衡吧。” 兄弟四人只是稍加琢磨,便想通李渊的用意了。 “父亲高明!” 李渊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给了赵广一个不是选择的选择,他这就是在与赵广进行心理博弈。 他在赌赵广会不会因为眼下的利益,而放弃将来的利益,只是无论赵广会如何选择,李家都将是赢家。 …… 就在李渊将写好的回信交给了那位周公公的时候,帝都之中早已是一片风云涌动的景象了。 在西北的战报和北境的战报全部传回到京城以后,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皆是变得坐立难安了起来,有些官员甚至都已经给自己提前安排起了退路。 这其中轻则将自家的妻儿老少送往了江南,重则便是与藩王们暗地里勾结到一起了。 “陛下这次做的很不错。”京城中的一处皇家别院,邬鸿漪一边为赵广沏茶,一边赞许道。 邬鸿漪所说的是赵广同意李山河带兵驰援巨门关一事,当初李山河只向赵广要了两营人马,而赵广却是将京城的三支巡防营全部都交给了李山河。 赵广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因为京城中的巡防营,早就被各方势力的人手渗透成筛子了。 若是放在平时,朝堂百官根本不会让赵广这样做的,可是有了鲜卑人进攻巨门关的契机,赵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解决了京城中的兵权问题。 如今京城中局势虽然混乱,但是却只剩下了三万只听皇命的黑甲军了。 各方势力没有了兵权,赵广就不怕任何人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师公过誉了。” “能将坏事借势转化为好事,陛下已经颇具先帝当年的风采了。” “朕哪里敢与父皇相提并论啊,父皇在位时,天下虽然暗流涌动,但是却无一人敢挑衅父皇的权威。” “不一样的,陛下掌权不过一年,便做成了科举、削藩、清洗兵权等几件大事,这些事情可是就连先帝也不曾做到的。” “若无父皇呕心沥血二十年的筹划,朕又岂能做成这些大事。” “陛下不必妄自菲薄,如今京城中的人心虽乱,但是一切都还尚在掌控之中,只要朝廷能度过眼下北蛮人入侵的难关,他日陛下必然也会成为一代圣君的!” “朕……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此言一出,邬鸿漪便是一愣,就连茶水溢出了杯沿他都没有意识到。 两人沉默了很久,邬鸿漪才安慰道,“陛下的身子只要静心调养会好起来的。” “师公不必安慰朕了,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朕只希望自己能够再撑得久一些,为太子将朝局彻底的平定下来。” 在这一瞬间,邬鸿漪仿佛从赵广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落寞的景象。 其实赵广真的能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了,他有魄力、有手段、敢用人,更有开创一个盛世的野心,可是他终究没有抵得过那些躲在暗处之人的冷箭。 当初的那一支冷箭不仅打碎了赵广心中的宏图霸业,也彻底的更改了楚汉帝国的将来走向。 再看向这名被自己盯着长大的晚辈时,邬鸿漪的鼻头不禁就是一酸。 第439章 去母留子 赵广的伤势自从上一次发作以后,他的身体状况就变得每况愈下了。 如今虽然已是盛夏,但是他坐在庭院中,却不得不裹着一件披风。 “师公不必为朕忧心,朕就算为了我赵氏江山,也会多撑一些时日的。” “苦了你了。” 闻言赵广轻轻的摇了摇头,终止了这个有一些沉重的话题。 “师公以为那陇右李家会答应为西北军输送粮草吗?”过了许久,赵广才盯着石桌上沸腾的铁壶悠悠开口询问道。 “像陇右李氏这等门阀世家,向来是最懂得借势为家族争取利益的,以老夫想来,就算是李渊那个老狐狸能够答应此事,势必也会借机向陛下开出一个天价。” “师公是说那李家会趁机狮子大开口吗?” “陛下刚刚迎娶了一个李渊的孙女,想来那个老狐狸是会念及点情分的,可是对于这等门阀世家而言,家族的利益终究是高于一切的,陛下还是提前做好被李家趁机敲竹杠的准备吧。” 说到此处时,赵广便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冷落的李沛儿了。 赵广虽然给了李沛儿一个皇贵妃该拥有的一切,甚至有时候就连皇宫都需要对她礼让三分。 但是他与李沛儿除了在那新婚之夜两人圆房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去过李沛儿的寝宫中过过夜。 非但如此,就连两人新婚之夜的圆房,赵广也是采用了一些宫中的秘法,来避免让李沛儿怀孕的,每每想到此处,赵广都会觉得自己心中有愧。 看到赵广的神色变换,邬鸿漪仿佛是猜到了一些什么。 “其实陛下大可不必去刻意疏远那李家姑娘,她毕竟是陛下名义上的皇贵妃,有了她夹在陛下和李家中间,至少是能够缓和一些皇族与那些门阀世家之间的矛盾。” “朕并非是在刻意的疏远那李沛儿,以师公的智谋想必不难看出,那陇右李氏的野心,可远不止是想做一个帝国顶级世家那么简单的,若是当真被那李沛儿诞下皇子,以皇后所在霍家的实力,是无法护住太子的位子不被动摇的。” 邬鸿漪是知道赵广所担心之事的,可是他依旧说道,“陛下身为一国天子却只有赵秀一个子嗣,这于国祚不利啊。” 赵广当然知道邬鸿漪是什么意思了,自古皇家子嗣的多寡其实都是利弊共存的。 子嗣多了会出现九子夺嫡那种惨剧,子嗣少了则会被有心人所暗害动摇国本。 恰巧这两件事情,全部都发生在赵广这父子两代君王的身上了。 若不是当初的赵广命硬,那次暗杀恐怕就要改朝换代了。 “若是朕能够撑到太子成人那倒也无妨,可是如今……朕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护住太子亲政了……” 赵广知道师公的担忧,可是他却不敢拿赵氏江山去与李家豪赌一场的。 就在这二人闲谈之际,一个小太监突然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就见他低声在刘谦耳边私语了几句后,刘谦便把他打发了下去。 “何事?” 不等刘谦开口,赵广已经将目光转向了他。 “回禀陛下,前往雍州宣旨的队伍回来了。” 答话间,刘谦便把李渊的回信转呈到了赵广的眼前。 赵广在接过李渊的回信后,先是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这才拆开了信封迎接起了李家的敲竹杠。 果不其然,在刚扫过开头的几行客气之语后,赵广便看到了李家提出来的条件。 虽然对李家的狮子大开口他早有准备,但是赵广还是被李家的胃口所震惊到了。 在见到赵广的神色有异后,邬鸿漪便伸手接过了那封李渊的回信。 “李渊这个老狐狸果然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啊,他这是算准了朝廷必须求助他李家,才敢提出这般条件的。” “这细盐提取之法乃是如今朝廷财政的支柱,此法是断然不可以交给李家的。” “那么陛下是准备选择与那李家姑娘诞下一个皇子喽?” “这……” 这还是赵广头一次遇到这种进退两难的抉择。 在看出了赵广的为难后,邬鸿漪先是为他添满了茶盏,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如今陛下只有一子一女,难免会引来外界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算计,为了赵氏的江山稳固,陛下也未尝不能答应那李家的要求。” “可是……” “老夫知道陛下在担心李家会利用这个皇子来做文章,可是陛下别忘了,就算这个孩子是陛下与那李家姑娘所生,那也是赵氏的子嗣,若是陛下想要永绝后患,老夫这里有一计可助陛下。” “哦?!师公快说……” 可是这话刚一问出口,赵广就有一些后悔了。 眼前的这位黑衣帝师,虽然看上去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但是他却是有着帝国第一毒士之称的老人。 邬鸿漪虽然一生都在为赵家谋,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谋划,向来都是令穷凶极恶之人都很难接受的绝户计。 “去母留子……”果然,邬鸿漪刚一开口便是一记炸雷。 闻言,赵广突然感觉自己周边的温度都有一些下降了。 而侍奉在侧的刘谦则是面色煞白,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去母留子,去母留子……” 赵广低头跟着呢喃了两遍后,这才抬起头来重新看向了邬鸿漪试探性的问道,“师公可还有其他办法吗?” “若是陛下不想将细盐提取之法交给李家的话,那么只有此法是可行的。” 说出此话时,邬鸿漪的脸上非但没有什么愧疚之色,甚至还露出了一股淡淡的微笑,仿佛是对自己的计策十分的满意。 但是这股笑意看在刘谦的眼中,却是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既恨又怕这位慈祥的老人了。 “陛下,帝王之家无亲情,一切都得给江山社稷让路。” 眼见赵广还在犹豫不决,邬鸿漪还不忘顺势又补了一句。 自古帝王之家无亲情,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却是很少有人敢当着一位君主的面前诉诸于口。 第440章 当街刺杀 在听到邬鸿漪去母留子的对策后,赵广并没有立刻表明态度,反而是露出了一个极为纠结的苦笑。 “陛下心有不忍?” “师公啊,虽说这自古皇家无亲情,可是朕与这李沛儿毕竟乃是夫妻一场,若是当真在她产子后将她处死,朕于心何忍啊。” “那么陛下就忍心将来帝国的天子,被陇右李氏操控成傀儡吗?” 邬鸿漪这话说的就有一些诛心了,此话可以说是直接拨动了赵广内心最脆弱的神经。 见赵广不言,邬鸿漪也没有再去步步紧逼,他知道眼前这个自己看护大的孩子,其实是最重亲情的,只是这内心纯善的君王,却并不适合如今风雨飘摇的帝国。 犹豫了许久,赵广才轻声道,“那便暂且先答应了李家吧……” 见状,邬鸿漪只是欣慰的笑了笑,他知道赵广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么兖州刺史蔡俊德呈上来的折子,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呢?” 这封蔡俊德状告陆离的折子,是被兵部尚书项充转呈至朝堂的。 折子的内容很简单,一上来便是状告陆离无令调兵,冲撞兖州守军这等谋逆的大罪。 在经过御史们添油加醋的弹劾后,就连赵广也觉得压力很大。 “此事已经被朕用身体不适的借口暂且压了下来,不过看这朝堂局势,百官们并不打算轻易的与那陆离善罢甘休啊。” 这件事情令赵广也很是头疼,虽然陆离调兵北上是经过他默许的,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陆离居然敢在途经兖州地界时,斩杀了三千兖州军。 虽然那些兖州守军形同蔡俊德的私兵一般,并不怎么听朝廷差遣,但是陆离此举可是在挑衅整个帝国的权力阶层。 “老夫可是听说,那个姓陆的小子在刚上任那会儿,就用雷霆手段,镇压了原济阴军统领项兴翰夺取了兵权的,那个项兴翰是项充的子侄吧。” “不错,这也正是项充要咬住此事不放的根源所在。” “哼,那小子自外放为官以后,倒是愈发的无法无天了,前有屠灭白虎营这等壮举,现在居然敢直接叫板整个兵部集团了,陛下就算要继续保他,也要借此事敲打他一番了。” 邬鸿漪之所以没有对陆离的所作所为严厉斥责,那是因为他知道赵广将陆离外放为官的用意。 一来是陆离在京城中得罪了太多人,外放出去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二来就是想借陆离的手,去打破那些铁板一块的州郡势力格局。 “师公以为朕该如何处置?” “陛下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私下里去斗上一斗,无论他们将来谁输谁赢,都对陛下掌控朝局是有益无害的。” 邬鸿漪的想法,其实就是赵广当时的想法,只是现在他却犹豫了起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陆离的行事作风太过凌厉霸道了,一个不慎就会惹出大祸。 “师公来京的时日不长,怕是还不太了解那个小子的手段,他的行事作风向来无所顾忌,朕就怕他捅出连朕都兜不住篓子啊。” “重症就当下猛药,所谓不破不立正是此理。” “那么依照师公的意思,朕先让他们去斗上一番?” “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自然会重新来求助陛下圣裁的,到时候陛下便有了主动权,陛下又何乐而不为呢?” “朕只是担心那小子初到济阴郡根基还不稳固啊。”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陛下若是真想将其培养为帝国的可用之才,便不能事事都将其保护起来。” 闻言,赵广在沉思了良久之后,这才点了点头道,“师公所言在理,那小子的性子确实太野了,朕也正好借此机会来打磨打磨他的心性。” …… 在返回皇宫的官道上,赵广一直在沉思着该如何回复项充等人的上奏。 就在马车途经一座酒楼时,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些百姓们沿街发生了争吵,街道两侧还聚集着不少人在看热闹。 起初赵广还并没有在意,只是随意的让刘谦打发一名小太监下车去驱散人群。 可是就在侍卫们来到那群的百姓们面前时,还没等他们开口驱散,就见刚刚还在争吵的百姓们,突然就对他们亮出了匕首。 猝不及防之下,上前的六名侍卫瞬间就被人给用匕首划破了喉咙。 六名侍卫倒地,鲜血四溅,街道上随之就响起了一个极为尖锐的示警之声。 “有刺客!!~~~护驾!” 伴随着这名小太监的尖叫,几十名护卫迅速就将赵广的车驾围拢了起来。 “杀了狗皇帝!” “杀啊!” 那群伪装成百姓的刺客,根本就没有给侍卫们任何的反应时间。 刚一动手,他们便用尽全力向着赵广所在的车驾扑杀了过来。 侍卫们刚想结阵防御,却不料街道两侧酒楼的窗户,突然从里一开,竟然探出了十几把神臂弩对准了他们。 “小心是神臂弩!” 侍卫中有眼尖之人,一眼便认出了这种军中的大杀器。 这些神臂弩的威力可不是普通的手弩可比的,每一把神臂弩都有足足半人高,就算军中力士也只能用脚蹬之法坐地上弦。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当听到一支支弩箭带着呼啸的破风声射出后,侍卫们的眼中已经尽是绝望之色。 “砰砰砰……” 伴随着侍卫们举盾迎上了射过来的弩箭,一声声盾牌的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在神臂弩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无数侍卫们顿时盾碎人亡。 即便是那些被射中盾牌未碎的护卫们,也被弩箭巨大的惯性给带着倒地翻滚了出去。 不等侍卫们再次集结成阵,那些伪装成百姓的刺客们已经提刀杀至了车前。 “杀了狗皇帝!” “杀啊!” 周围的喊杀声震天而起,街道的头尾处也都被刺客们给封锁了个结实,只是粗略看去,这些刺客的人数就不下二三百人。 第441章 天刃出鞘 就在侍卫们拼死与扑上来的刺客们战作一团时,躲在酒楼中的刺客们,也已经将第二轮神臂弩给上弦完成了。 “咻咻咻咻咻咻咻……” 又是一轮的齐射,只不过这次神臂弩的目标不再是持盾的护卫们了,而直接将弩箭对准了赵广所在的车厢。 面对神臂弩强大的贯穿力,一般的车厢会像窗户纸一样的脆弱,就算是皇家御用的马车,也很难挡住神臂弩的攒射。 可是如此大威力的弩箭,射击在赵广的马车上,就像是射在的铜墙铁壁上一般,弩箭刚一接触到车厢,就被车壁给弹开了。 若是离着马车较近的人,甚至还能听到车壁振飞弩箭的脆响之声。 “陛下,这车外全都是刺客,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车厢内,听着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刘谦早已经慌乱的不知所措了,不过他却双手中举着一把长刀,死死的盯着车厢的入口处。 而赵广则是神色平淡,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惊慌,“慌什么慌,朕自从出生起,遇到的刺杀还少吗?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赵广之所以会如此的底气十足,并不是他不怕死,而是因为他乘坐的这架马车。 这架马车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马车,而是陆离在调离京城之前,特意命鲁大师用墨家机关术为赵广精心打造的。 这驾马车虽然从外表看上去与普通车马无异,但若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驾马车压出的车辙印,要比普通的马车深的多。 这并不是因为皇家的马车装饰繁琐才会这么重,而是因为整个车厢的内壁都嵌入了铁板,为的便是应对像今天的这种刺杀。 在遭遇刺杀时,车厢内的人只需要按动机关,车厢便会自动封闭成一个刀枪不入的密闭铁盒子,同时也会将车轮锁死。 整个车厢密不透风,只在马车的底盘处,留有几个供人换气的通风口。 这种龟壳设计对别人而言,是在作茧自缚,因为只要时间够长,就算是铁板也会被人从外面撬开的。 而对于赵广而言,这便是最好的保护了,因为车厢只需要待在原地不动,就能坚持到宫中的侍卫们前来救驾。 车厢外的拼杀声,大概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车厢外便响起了刀劈斧凿的声响,“哈哈哈哈哈,狗皇帝,别以为躲在你的王八壳子里,就可以安然无恙了,来人呐,给老子砸。” 可是外面的打砸声,仅仅是响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戛然而止了,因为就在刺客们刚刚封锁的街道头尾处,突然出现了两队人马。 这两队人马的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一百多人,却将这两三百人的刺客围堵在了街道中央。 这些人衣着各异只是穿着常服,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侍卫或者军队。 但是他们身上却是有着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如同死寂一般的眼神。 这些人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的生机,若不是他们在向前行走,很容易让人误解他们只是一群尸体。 而这些人便是帝国历代君主手中最锋利的刀——蛛网天刃。 “戴老大,这些是什么人?”一名刺客对着身边身材魁梧的大汉询问道。 “管他娘的是什么人,你们继续砸,老子带人去砍了他们便是。” 话音刚落,这名魁梧大汉便一马当先的冲着一侧的街道杀了过去。 “杀!” 而刚刚出现的这两队天刃,在看到刺客们分头冲他们杀过来以后,他们也开始加快脚步奔跑了起来。 双方人马接触的一瞬间,这名魁梧大汉便是一招挥刀跳劈。 他对自己的武艺极有信心,本以为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至少也能够砍翻个三五个人的。 然而他这一刀劈出后,他对面几人身形就犹如鬼魅一般,仅仅是几个轻盈的闪身,便轻易躲开了他的攻势。 见势不妙后,大汉刚要收刀,他的身侧便闪过了两道身影,紧接着他握刀的手腕,就被人用不知名的兵器,给齐刷刷的切了下来。 然而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疼痛,他的喉咙处便出现了一条血线。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大汉用仅存的一只手死死的捂着脖子,满眼尽是不可置信。 最后还不等他挣扎着扭头望去,他的身体便已经轰然倒塌,溅起了满地尘土。 而自始至终,那配合着击杀掉他的两名天刃,都没回头看过他一眼。 与刺客们震天的喊杀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刃的人极为安静,他们奔跑无声,形如鬼魅,但是他们的杀人手段却是极为的凌厉。 这些人出手便是杀招,毫不拖泥带水,双方人马接触的刹那间,便已经有无数的刺客倒在了血泊之中。 若是仔细看去,这些倒地的刺客们,除了要害被击中以外,身上甚至都没有一处多余的伤口。 各种奇特的武器在天刃的手中飞舞着,宛如是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却又带着难以名状的滔天杀机。 一时间,死亡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在街道上蔓延开来,刺客们的生命就像是稻谷一样被人无情的收割着。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等到围攻车马的刺客们意识到情况不对时,那两批冲出去阻挡救援的刺客们,已经被杀的所剩无几了。 他们刚要伸手向酒楼中的弩手求援,就看到那些原本还站着同伴的窗户处,已经不知从何时起,换成了一批陌生人在俯视着他们。 这些刺客们也算是武艺高强的好手了,他们之所以会被天刃迅速击溃,只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天刃的杀人手法。 天刃杀人只考虑杀人,他们不仅可以以伤换命,还可以以命换命。 只要是正常人,就没有任何人会不惧怕天刃的这种作战手法的。 他们没有痛觉,没有恐惧,为杀而生,为杀而死。 他们是一群没有任何感情,却只忠于帝王的杀戮机器,这便是蛛网天刃——历代君王手中最锋利的刀。 第442章 凶器再现 待到街道远处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时,这一场针对当朝天子的刺杀已经落下了帷幕。 “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赐罪!” 说话的是一名拱卫皇宫的侍卫统领,而听到皇宫侍卫统领带兵赶来以后,车厢内就发出了一阵机括传动的声响,随后赵广才从车厢内钻出来走下了马车。 此时的街道上已经是一片狼藉,鲜血染红了地面,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夏天的热风裹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充斥满了整条街道。 看着跪满街道的皇宫侍卫,赵广并没有过多的苛责,“起来吧,把这里打扫干净,别脏了我京城街道。” “陛下,需不需要传令封城,排查一遍刺客余党?” “不必了。” 赵广知道这些死士是什么德行,想要从他们身上问出幕后之人,那就是在痴人说梦。 能够选出来执行这种刺王杀驾的刺客,就连活口都是很难抓到的。 然而就在此时,一处离着车驾不远的尸体堆中,突然出现了异动,一名刺客弹地而起,就见他袖管一扬,一枚箭矢状的暗器,便朝着赵广的面门直射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广身前人影闪动,一名暗卫天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瞬间就挡在了赵广的身前。 他在用肩膀硬接下那枚暗器后,已经一个箭步出现在了那名刺客的面前。 他先是抬手折断了对方的双臂,紧接着便化手为刀,直接沿着那名刺客胸前的伤口处刺了进去。 随着他的掌刀在刺客的体内搅动过后,那名刺客便彻底的失去了生机。 直到他又命人将倒地的尸体逐个补刀过后,才回身来到赵广的面前跪地请罪道,“陛下,此人乃是心右之人,那洞穿他左胸的一剑并将其杀死,让陛下受惊了。” 他先是解释了一下这名刺客为什么没死后,然后才垂下头颅等待着赵广的责罚,而他则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自己左肩的伤口处。 心右之人万里无一,赵广知道此事怪不得天刃,所以他也就没有了什么追究的心思。 “无妨,起来吧,下去找人包扎一下伤口吧。” “谢过陛下。” 可是就在这名天刃谢恩起身后,不经意间被赵广看到了射入他肩膀的那枚暗器的尾端,紧接着赵广的瞳孔便是一阵的收缩。 “等等!” 就当众人还在疑惑不解时,赵广已经走上前几步,来到了这名暗卫天刃的身前了。 他在低头仔细的打量过这枚暗器时,双手已经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头。 这枚形制独特的暗器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能够牢牢的记得,因为这种样式的暗器,在皇宫中也有一枚,而那一枚正是多年前击伤了赵广,为他留下了这一身内伤的罪魁祸首。 “陛下,您怎么了?” 眼见赵广的神色变换不定,刘谦赶紧走上前来查探起了情况。 此时的赵广嘴唇颤抖,呼吸急促,目光中的杀意已经近乎凝结成了实质。 “查!给朕查!一定要找出这些刺客的幕后主使之人!” 赵广虽然知道这种追查不一定会有结果,但是他还想要试着在临死之前,找出这个断送掉他宏图霸业的罪魁祸首。 在看出了赵广态度的前后反差,是由自己肩头的这枚暗器引起来的以后,这名暗卫天刃也不等赵广下令,便直接以三根手指插入体内,将钉进自己体内的暗器,给硬生生的拔了出来。 而在取出这枚暗器的过程中,这名暗卫天刃甚至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 “陛下放心,此事我们即刻去查。” 等到暗卫天刃全部都退走以后,赵广才对着这些跪满街道的侍卫们一挥手道,“回宫!” 在回到皇宫后,赵广的思绪依旧是久久的没能平复。 他原本立志要做一名帝国的中兴之君的,但是却因为一次缜密的暗杀,彻底断送掉了他这个念想。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次刺杀的幕后真凶是谁了,但是在今天他却又遇到了使用着同样暗器的刺客了。 …… 皇宫御书房。 回到皇宫后,赵广便打发走了侍女太监,独自走进了御书房。 此时的书案上正摆放着两枚一模一样的暗器,只是一枚通体黝黑,另一枚上沾染着未干的血迹。 赵广在将这两枚暗器握在手中端详了良久后,才长舒了一口气收回了心神。 “对京城中的局势了如指掌,又能秘密的将如此多的刺客送入京城,好啊,好得很啊。” 换做以前,赵广兴许还无法猜测这幕后真凶,但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因为在他削藩之后,能够悄无声息组织如此大规模刺杀的势力,其实并不多了。 门阀世家虽然也有这个实力,但是刺杀帝王却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如此一排除以后,嫌疑最大的就只剩下帝国仅剩的三位藩王了,秦王赵烈,淮王赵旬和洛阳王赵鹏。 至于是谁,赵广就无法判断了,因为这三位藩王都对帝位有着觊觎之心,秦王赵烈更是早早的就在秦州举起了反旗。 就在赵广还在思索此事会对京城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时,就听到刘谦的声音自屋外传了进来。 “陛下,朝堂的大人们听闻了陛下遭遇了刺杀后,纷纷在宫外等着要进宫探望陛下。” “告诉他们,朕的龙体无恙,让他们回去吧,等等……你去把兵部尚书项充和刑部尚书宋礼仁给朕传进来吧。” “遵旨。” 百官们之所以会如此着急的要进宫探望,那是因为能在第一时间掌控赵广的身体状况,对于他们而言是十分重要的。 他们并不是在真的担忧赵广的身体情况,而是想通过赵广的身体情况为判断,来做出他们自己的下一步抉择。 等到项充和宋礼仁来到御书房的时候,赵广的手中正在把玩着那一支染血的暗器。 不等他们两个人行礼,就听赵广淡淡的说道,“兖州之事不能由刺史蔡俊德一言而断,关于项尚书转呈上来的折子,朕今天便让你们刑部与兵部,联合派人去兖州查明情况,二位爱卿可能做好此事?” “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第443章 圣心难测 项充和宋礼仁虽然一时间猜不透赵广的用意,但是项充早已与陆离结下了死仇。 以前是天高皇帝远,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现在有了这道圣旨,他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呢。 …… 三天后的大朝会,就在赵广当庭宣布了此事以后,满堂哗然。 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陆离之所以敢在京城中嚣张跋扈,那是因为他的身后是有着赵广撑腰的。 就算是当初他私自率军屠灭白虎营这等泼天大罪,赵广都是不惜代价的将他保了下来。 如今却要任由兵部和刑部去兖州调查他,这令满朝文武都是十分的困惑。 “秦相,您说陛下这是何意呀?莫非是那个姓陆的小子得罪了陛下不成?”下朝后,秦玄凌身边的一名党羽询问道。 “兵权乃是皇家大忌,那小子年少得志,不知收敛,这一次他怕是触动陛下的底线了。” “秦相的意思是这兖州刺史呈上来折子难道是真的?那可是屠杀了整整三千兖州军啊,那小子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 小青山谷底的新军,对于外界来说一直是个迷。 在陆离交给赵广三万新军后,所有人都觉得,那就是赵广令陆离秘密训练出来的所有兵力了。 然而谁也都没猜到,小青山谷底的新军并不是三万人,而是六万人。 就连青山营交付赵广的兵马,也都是筛选出来最弱的一批。 “他能够在小青山谷底鼓捣着练兵,应该是陛下授意的,如今拱卫京城的三万黑甲军,便是出自于小青山谷底,至于他操练了多少兵马这个就不太好说了,不过以老夫料想应该不会太多,而且大头肯定是交付给陛下了,不然皇家如何能容忍他在京畿之地,掌握如此大的兵权呢。” “秦相所言在理,那也就是说兖州刺史呈上来的折子并不详实了。” “那倒也未必,不过这场冲突的伤亡数目,应该是被他刻意夸大了的,看来这位新任的济阴郡守,把咱们蔡刺史折腾的不轻啊。” “原来如此。” …… 就当满朝的官员们还在揣测着赵广的心意时,刑部和兵部的官员们,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一次刑、兵两部的联合调查,可以说是赵广登基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大动作了。 上一次动用这么大的阵仗,还是为了清查帝国的军备糜烂问题。 “宋大人可以愿意跟本官一同前往兖州调查?”刑部衙门,项充正在极力的劝说着宋礼仁。 为了确保这次能够直接将兖州之事定成铁案,项充不得不拉拢起了宋礼仁一同前往。 原因无他,只因为现在人人都知道项家与陆离有仇,项充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见证人。 宋礼仁哪能不知道项充的心思,然而他却并不想亲自去趟这趟浑水,毕竟西北小屠夫的恶名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项尚书说笑了,咱们刑部可不似你们兵部那般悠闲啊,刑部衙门中积压的案件已经堆积如山了,本官又怎能轻易的离京呢?” 项充听出了这是宋礼仁的推脱之语,所以也就不再继续劝说了,而是转言说道,“既然宋大人公务繁忙,那么本官也就不过多劝说了,只是有一件事情还请宋大人务必要答应本官啊。” “哦?项大人莫非是有什么……”闻言,宋礼仁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很隐晦的询问了一句。 宋礼仁以为项充是有什么亲戚犯了事,落到了刑部的手中了,他这是来开口求情的。 却是不曾想到,项充突然开口笑道,“哈哈,宋大人误会了,本官可向来是奉公守法的清官啊。” “那……” “是这样的,皇贵妃娘娘有一位包妹唤作李嫣,昨天她不知从哪得到了这个消息,便托贵妃娘娘派人来,说是要跟随这次调查的官员们一同出去转转散散心啊。” “此等小事,项大人为何还要特意前来求助本官?” “宋大人有所不知啊,那李家姑娘点名要去济阴郡转转,而我兵部此行先要去的却是兖州刺史府啊。” 话说到这里,宋礼仁才恍然大悟。 此事虽然是兵部、刑部的联合调查,但是却因为项充与陆离有私仇,所以只能让刑部负责去往济阴郡,而兵部负责前往兖州刺史府了。 “小事一桩,以后此等小事,项大人只管打发一名下官前来知会宋某一声即可。” “哈哈哈哈,那么项某就多谢宋大人了。” 宋礼仁之所以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其实是和项充抱着同样的目的,他们都想要借此来攀附陇右李家这棵大树的。 对此两人虽然都是心知肚明,但是谁都没有将此事点破的意思,在默契的寒暄过后,项充便告辞离开了。 项充一离开,宋礼仁便将此行的主事官员,刑部左侍郎游宏远给喊了过来。 “尚书大人唤来下官有何吩咐。” “近几日,贵妃娘娘的妹妹李嫣姑娘,在宫中住得有一些憋闷,想要出去转转,此行她将和你们一同前往济阴郡,该怎么做,就不用本官嘱咐了吧。” 闻言,游宏远先是一愣,随后便赶紧点了点头道,“尚书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会护得李姑娘周全的。” 游宏远也不是傻子,他如何会不清楚李嫣的身份,不说她身后的陇右李氏,单是一个当朝的皇贵妃姐姐,就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了。 “你记住,此行就算是差事没办好,也不能让李家二小姐有任何的闪失,知道了吗?” “下官知道轻重。” “下去准备准备出发吧。” “下官告退。” …… 后宫翊坤殿。 这里是一座仅次于皇后坤宁殿的宫殿,此时宫殿李嫣正抱着姐姐李沛儿的胳膊撒着娇。 “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在收到项充的回复后,李嫣显得极为开心。 “你呀你……让你早些跟随送亲队伍回陇西去,你偏不听,现在知道这深宫里无聊啦?” 李沛儿一遍数落着李嫣,一边用玉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点了一下。 第444章 关于百科全书的传说 在李沛儿与赵广完婚的这段日子里,李嫣一直陪着姐姐呆在翊坤殿里。 她的性子本就活泼跳脱,又哪里能够忍受这深宫高墙的寂寞。 所以她在从姐姐那里得知,赵广准备启用两部调查陆离之事后,便开始央求姐姐,要跟随调查队伍一起前往济阴郡,去看看那个令她好奇已久的男人。 “此行你要记住切不可以惹事,在看过那个陆离后,我就会安排护卫送你返回家族。” “姐姐,你就让我留在京城中多陪陪你嘛,整日都呆在这深宫里无聊死了,我才住了这么点时间就受不了了,姐姐却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只是这话刚一说出口,李嫣就有一些后悔了,“都怪父亲和爷爷,整日里就知道家族利益,烦死了……” 闻言,李沛儿的表情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她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落寞,还是被李嫣给捕捉到了。 “不可胡言乱语!” “姐姐……” “你我皆是豪族出身的女子,生来便能坐拥别人一辈子都不可企及的荣华,我们应该学会知足。” “谁稀罕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爷爷和父亲从一开始,就只是把我们当成了家族联姻的工具,他们……” “住嘴!” “姐姐……” 面对李沛儿的责斥,李嫣并没有敢继续说下去,她只是脸上挂满了委屈。 “父亲和爷爷也是你能够说三道四的吗?!你知不知道,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只是婚姻由不得自己,嫁去夫家以后,那是要帮着夫家做工养家的!我看你就是被宠坏了。” “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替姐姐不值嘛,姐姐自从做了这皇贵妃以后,你都多久没笑过了……” “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们的生活相较于普通百姓们而言,这已经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你呀,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李嫣原本还想再反驳几句的,但是想到姐姐以后的生活后,便只是努了努小嘴忍了下来。 “哎呀姐姐~~~~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听说啊,那个陆离可是帮助陛下编纂了一套叫作百科全书的奇书呢,这几日我出宫闲逛,总是能时不时听到一些百姓们说起此书呢。” “我看你就是魔怔了,你说的那个陆离曾经不过一个西北边卒而已,他恐怕连圣贤书都没有读过几本,又何谈写书?” 自从落雷坡驿站那一桩事以后,李嫣便对陆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再加上她在京城中,又经常能够听到关于陆离的传闻,所以她就开始收集与陆离相关的事迹了。 “这本百科全书不是陆离写的。” 闻言,李沛儿只是笑了笑,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 “不过这可是一本由他主导编纂的奇书呢。” “奇书?有何神奇之处。”反正闲来无事,李沛儿就全当是听一听以做消遣了。 “这部奇书中的内容,是由那个陆离花钱从民间百姓们的手中购买来的。” “花钱从百姓们手中买来的?这算是什么书……” “这部百科全书现在共用十七卷,涉及天文地理、阴阳医术、戏剧、木艺、农艺等等,可以说是包罗万象。” “这不都是一些下九流民间讨生活的手段吗?” 起初李嫣的想法是和姐姐一样的,但是当她深入了解了这部奇书后,她的想法就改变了。 于是她便用听来的东西给李沛儿解释道,“这些内容对于我们这等不愁吃喝的帝国豪族而言,可能算不上什么稀奇,但是对于普通百姓们来说,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有何不同?” “这些技艺可都是一些可以使百姓们谋生的手段啊。” “谋生手段?” “不错,比如里面记载的那个曲辕犁和纺车,就能使百姓们劳作的效率提高,节省下不少的人力物力呢,再比如一些木匠,泥瓦匠之类的操作技艺,只要百姓们能够学会便可以凭此有一口饭吃啊。” “这……这些内容算什么……” 听到这些不入流的内容, 李沛儿起初还是满脸的不屑,但是当她听到妹妹接下来的话后,就彻底改变自己傲慢的想法了。 “姐姐姐姐,你先听我说完嘛,上述这些东西看似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谋生手段,但是姐姐却不知道的是,百姓们原本想学习这些技艺,是只能靠着拜师学艺的,不仅要给师傅白白的使唤几年,师傅还都会藏一手,故意不教给徒弟,以免砸了自己的饭碗,可是现在有了这部百科全书,就完全不一样了,百姓们只要买了此书,便可以跟着书上的内容自行学习了。” “既然这些技艺都是百姓们谋生的手段,那么这部百科全书是如何收录的?难道……难道是……” “不错,就是买来的,陆离给不同的技艺标定的价格,只要百姓们愿意献出来,他就会以相应的价格给予那些百姓们,我听说当初仅仅是为了一个药方,陆离便给了那个献上来的百姓不下一千多两银子呢。” 对于陇右李氏这等门阀世家而言,一千两银子可能并算不上什么,但是可别忘了,百科全书现如今可是足足有十七卷之多。 “一个药方便给了一千多两白银?” “不错,可是这些钱却并不是由朝廷给的,而是全部由那个陆离的纳川楼负担的呢,姐姐你说这个陆离厉不厉害呀。” 此时李嫣心中想着济阴郡之行,眼神中仿佛都泛起了小星星,她太想见见这个民间传闻中的奇人了。 听到这里李沛儿才知道了这本百科全书的意义,可是她仍然有很多不解的地方,于是便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就算你所言不假,但是要知道这书籍的价格可并不便宜啊,如今的世道,百姓们就连吃口饱饭都难,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来买书籍,再者就算百姓们能够勒紧裤腰带购得此书,他们也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庄稼汉,如何能看懂书中的内容呢?” 闻言,李嫣也不答话,只是神秘的笑了一笑后,便跑进卧室给李沛儿取出来了一册她刚刚买来的百科全书。 第445章 他想做什么? 这一本百科全书只是那十七卷中的一册,虽然书还是新的,但是制书的纸张却是显得有一些粗糙,完全不同于那些圣贤书那般精美。 李沛儿在接过百科全书端详了一会后,这才面露疑惑的开口道,“这便是百科全书吗?这制书的纸张为何会如此的粗糙?” “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为了使得此书人人都能买得起,那陆离特意研究了这种粗糙的纸张,以便于降低这百科全书的制书成本。” “说得倒是好听,不过是一些愚民的手段罢了。” 对于这话,李沛儿显然是不信的,在她的眼中无奸不商,这是这个时代商人给世人根深蒂固的恶劣印象。 “嘿嘿,姐姐虽然是陇西第一才女,不过这次你却是猜错了。” “哦?那陆离故意使用此等劣质纸张,难道不是为了增大售书的利润吗?” “那姐姐不妨先猜一猜这本书价值几何?” “那些市面上常见的圣贤书,最便宜的也要二十多两银子,而这书的纸张这般粗糙,最多也不会超过七八两的。” 闻言,李嫣先是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神情,然后才展开了自己白皙如玉的小手在姐姐的面前晃了晃。 “只要五两银子?这百科全书怎会这般的便宜?” 李沛儿之所以会这般的吃惊,那是因为如今的制书成本,大头并不在纸张上面,而是在于那些抄录之人的身上。 现如今的圣贤书全部都是抄录本,而抄写一本书是极为耗时的。 抄书不仅要字迹工整,更是不能写错,一旦写错任何一点,这整张书页便算是废了,也正是这样,才导致了书籍的价格会如此的昂贵。 “哈哈,不是五两银子,是五文钱,只要五文钱哦……”李嫣俏皮的笑道。 此言一出,李沛儿仿佛是被石化了一般,顿时愣在了坐榻上,嘴里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五文钱?你这丫头莫不是在拿姐姐寻开心吧。” “我没撒谎,真的只要五文钱!” 在见到李嫣不似在捉弄自己后,李沛儿才有一些半信半疑道,“这五文钱怕是连一页纸张的钱都不够吧?那个陆离莫非是疯了不成?” 李沛儿号称陇西第一才女,自然是个爱书之人,所以她对市面售卖的书籍再熟悉不过了,这也就更加深了她的震惊。 “这部百科全书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 “姐姐看的书籍不仅纸张精美,而且还是由人工抄写而成的,这本书却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你详细说说。”听到这里李沛儿突然就来了兴趣了。 “为了降低纸张的费用,那个陆离不知道怎么鼓捣出了一种价格极低的造纸之法,听说是使用什么树皮之类的东西弄出来的,总之就是价格非常的便宜就是了。” “就算纸张的价格降下来了,那么抄录的人工费用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百科全书不是使用人工抄录的,而是印刷出来的。” “何为印刷?” 闻言,李嫣便把自己这段时间听来的活字印刷术,与李沛儿详细的讲述了一番。 “这……这……这当真是奇思妙想啊。” 其实这活字印刷术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工艺,只是以前从来没有人想到过,或者说,对于那些门阀世家而言,他们根本就不希望这种技术出现。 因为读书从来都是有权有势之人的专利,这也是他们维持自己统治阶级的不二利器。 “可是即便是这样,这五文钱一本的书,也还是太过便宜了一些呀。” “姐姐说的不错,只是那陆离曾经说过,此书不为挣钱,只为了造福万民,为此他的纳川楼甚至不惜亏本售书。” “造福万民吗?” 听到这里时,就连李沛儿也对妹妹嘴中的陆离,滋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这天底下当真有这样的商人存在吗?” “姐姐无论是信与不信,那陆离都是这样做的,姐姐珍藏的书籍,随随便便一本就要几十两银子,而十七卷百科全书总价也不过堪堪过了百文钱,就算是古代圣贤也不过如此了吧。” “口不择言,又瞎说,何人能与圣贤相比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样一来,那些百姓们虽然能够买得起了,但是他们目不识丁如何能够看得懂啊。” “哈哈哈哈,这就是这部百科全书最神奇的地方了,百姓们即便是不识字,也不妨碍他们学习上面的内容。” “何出此言?” “姐姐看过之后便能知道了。” 看到李嫣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这便愈发的勾起了李沛儿的好奇心了。 可是当她刚翻开书籍看过几页后,她便彻底的愣住了,因为书中的文字,和她所想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种文字。 百科全书中的文字相较于帝国通用的行书、楷书,显得更为的简洁,同时还在这种象形的简易文字旁边,配上了不少的插图以作注解。 就算是李沛儿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种简易的文字,但是她还是很容易的就能结合着插图,理解了百科全书中的内容。 “这……这当真是不可思议啊,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奇人呢……” 也不怪李沛儿会发出如此的感慨,自上古仓颉造字之后,文字一直都在采用着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进行演化着。 有据可查便是甲骨文,金文,大小篆,以及当朝所演化出来的行书和楷书了。 这些文字相较于百科全书中的文字,复杂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上述那些字体,若是普通百姓们不去刻意学习,是根本无法看懂的。 但是百科全书里所使用的文字,却是可以配合着相应的插图去猜测意思的。 这样一来,百姓们不仅可以去学习书中的知识,同时在学习过程中,也会逐渐的掌握了这种特殊的文字,这就是李沛儿最为震惊的地方了。 这本书往小了说可以让百姓们学到了各种谋生的技艺,若是往大了说,甚至真的可以说是能比肩圣贤所说过的教化万民了。 圣贤所说的教化万民那只是他们的一种美好愿景,但是这本书却真的能做到让人人都能识得字。 想到此处李沛儿不禁呢喃道,“只不过你一个帝国小商人,要这天下民心要做什么呢?” 假以时日,等到这套百科全书能够普及天下之时,李沛儿甚至都不敢想象,陆离在百姓们心中的声望,到底会攀升到何种程度。 只是想了一想,她都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一些发凉。 第446章 兖州刺史府的损招 由于百科全书所记载的内容,要么是下九流的谋生手段,要么是一些奇技淫巧,所以百科全书上的内容一直都令文人们十分的不耻。 因此极少有读书人愿意静下心来,去看一看上面所收录的内容。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才让陆离推广百科全书的计划,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得以顺利的施行。 在李沛儿之前甚至都没有人思考过,这种不入流的书籍,会给帝国的将来带来怎样的影响。 “这个陆离确实不简单呀,你这趟济阴郡之行,不要只顾着自己贪玩,要多多收集一些关于那个陆离的资料,听到了没?” “嘿嘿,姐姐也对他好奇了吗?” “这个陆离的行为着实让人有一些捉摸不透,你到了济阴郡多收集一些关于他的资料,总归是没错的。” 说到这里时,李嫣愈发的期待起这趟济阴郡之行了。 …… 济阴郡,郡守府。 “阿嚏……” 陆离正在伏案写写画画着些什么,突然就打了一个喷嚏道,“是哪个刁民又在背后编排本公子了。” 他虽然嘴上在骂骂咧咧着,但是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过。 “公子,喝杯茶休息一会吧,你已经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小青竹侍奉在侧,一边为他递过来了一杯热茶,一边的劝说着。 陆离长叹了一口气后,这才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当官可真累啊。” “公子这话在私下里说说也就是了,切不可传出去呀。” “怎么,你难道觉得公子我这官当的容易吗?” 闻言,小青竹只是在那里捂嘴偷笑,却并没有反驳什么。 因为最近济阴郡的公务着实增多了不少,除了建造新城这等济阴郡的头等大事以外,还有数不清的麻烦在等着陆离去一一梳理,这其中最烦人的便是兖州刺史府的报复了。 自从胡奎为了保护粮队,与兖州军发生冲突过后,兖州刺史府虽然没有在明面上来找回场子,但是暗地里针对济阴郡的小动作却是源源不断的。 由于济阴郡位于兖州腹地,于是蔡俊德便命人封锁了整个兖州通往济阴郡的商道,禁止一切商队通往济阴郡。 陆离虽然在济阴郡中可以掌控军政财三方大权,但是济阴郡的周边却全都是人家兖州刺史府的地盘,他的手再长也不能伸过界。 而且他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不占理的情况下,去公然找人家兖州刺史府的麻烦。 仅仅是这一招封锁商道,就让济阴郡的处境变得极其艰难了起来。 而蔡俊德这一招的影响之所以会这么大,根源则是陆离没钱了。 他此刻虽然坐拥纳川商会这等聚宝盆,但是口袋中的银子仍然是捉襟见肘了。 现在等着陆离处理的事情,几乎是处处都需要花钱去解决的。 这其中收容饥民建造新城这种事情就先不用说了,单是军费开支这一项,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在孙虎率军北上以后,现在济阴郡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四万多人。 而此时帝国北境的粮价,又是居高不下,仅此一项便凭空增大了陆离不少的开支。 这还只是济阴城这一地所需要的花费,而京城那边花费更是夸张。 在京城中他不仅要贴补百科全书计划,更是有着一个巨大的墨家武器工坊在每日吞噬着他的腰包,就这些还都是没算上他筹建帝国学宫等,这些杂七杂八的开支的。 陆离现在所做之事,放在以往,那都是需要一个国家倾全国之力才能做成的事情,而且还要一件件的去做,缓步进行。 现在他却是以个人之力承担下了所有,就算他家财万贯也扛不住这种花销的。 “章邯构建的情报网需要银子,采购粮食也需要银子,钱啊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见到陆离这副疲惫的模样,小青竹便来到的座椅后,为其揉捏起了太阳穴安慰道。 “公子不必这么忧心,要是实在是缺钱,就把那些花钱的事情先停一停嘛。” “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是停不下来的,不仅停不下来,而且还要加大投入再加快一些进度,如今帝国北境和西北同时遭受着草原人的进攻,这两地边军稍有不慎,咱们济阴郡便会很快直面草原人的马蹄了。” “情况真的有这么严重吗?”这还是小青竹第一次听陆离说起帝国的边关战事。 “情况恐怕要比想象的要更糟糕一些啊,如今帝国北地正逢缺粮之际,那群自私自利的狗东西却还在趁机囤积居奇,故意的哄抬北地粮价,边关的兄弟们拿命挡在前面护住他们,他们却在后方干着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有时候真替那些战死的将士们而感到不值啊。” “公子不要生气了,恶有恶报,总有一天,他们会为自己的恶行所付出代价的。” “只是苦了那些被他们盘剥的百姓了。” 陆离之所以会发出如此感慨,那是因为从帝国北地逃亡济阴郡的饥民,几乎就没有停止过。 济阴郡几乎每日都会收留数不清的逃难饥民,现在城外的饥民数量,已经达到将近二十万人了,而且这个人数一直都在稳步增加着。 “最可恶的就是那兖州刺史府,他们不但截断了通往咱们济阴郡的商道,还将兖州境内的饥民向咱们这里驱赶,一边是数不清的饥民,一边是粮食运不进来,那刺史蔡俊德也太过缺德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古至今谁又会去在乎百姓的死活呢。” 第447章 士族逃税的手段 陆离站在窗前盘算完自己的钱包以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就在此时,王炳文脚步匆匆的从屋外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今年的春夏两季的赋税,请大人过目。” 说罢,王炳文便将一份详细的税收账册,递到了陆离的面前。 陆离原本给济阴郡定的赋税是一个季度一收的,但是之前由于济阴郡的土地没有清算完成,这才拖到了夏末收税。 “怎么会如此之少,商税相较于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增加,而农税却还不增反降了。” 仅仅是扫过了几眼,陆离便将整本账册里的数目,全部都拓印进脑海里了。 关于陆离这种过目不忘的能力,王炳文早就见怪不怪了,于是他直接解释起了原由。 “回禀大人,自从大人下令清算济阴郡的田亩以后,那些乡绅大族们便表现的极为抗拒,虽然大人用雷霆手段暂时震慑得他们不得不配合,但是他们仍然是阳奉阴违。” “哦?如何个阳奉阴违?” “自从大人将人头税改为按土地面积纳税后,那些乡绅豪族们便开始想尽办法藏匿起了田产。” “济阴郡的耕地已经清算完成,他们藏匿又能藏匿到哪去?莫非还能重新还给百姓们不成?” 王炳文的话,令陆离十分的不解,既然耕地面积已经造册完成,那么这些耕地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可是王炳文接下来的话,却让陆离直接将手中的茶盏,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些土地都是他们的家族世代累积,费劲心思兼并得来的,他们怎么会轻易还给百姓呢?” “那这些耕地总不会自己长腿跑了吧?!” “唉~~~,他们虽然没将土地还给百姓们,但是却联合起来将土地全部都给捐了出去。” “捐了?捐给谁了?” “寺庙。” “寺庙?” “不错,他们将家族中的土地全部都捐给了寺庙。” 楚汉帝国只有两个群体可以享受免税的待遇,一个就是以权贵阶级为首的士族集团,另一个便是百姓们供奉的佛教寺庙了。 这个佛教并不是楚汉帝国的本土宗教,而是在前先汉王朝后期由孔雀帝国那边传过来的。 起初佛教在帝国中并不怎么受待见,因为那时的百姓们大多信奉得是帝国的本土宗教——道教。 可是随着前朝末年,由道教魁首喊出了那一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后,中原地区便掀起了一场由道教主导的黄巾之乱。 后来在黄巾之乱平息以后,道教便受到了各个政权的打压,随即变得一蹶不振了。 佛教也就是借此契机,取代了道教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自此寺庙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帝国各地冒了出来。 由于前朝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在加之佛教的传播速度太过迅猛,当掌权者想要去阻止的时候,已然是已经来不及了。 群雄逐鹿时期,各方诸侯迫于信奉佛教的百姓们基数过于庞大,他们也只能任之由之了。 好在佛教的教义相对温和,并不会与统治阶层的利益发生冲突。 而为了彻底驯化这个外来的宗教,统治阶层便开始着手对佛教的教义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使其彻底沦为了一个可以辅助统治阶级管理百姓们的工具了。 后来由于佛教的僧侣不从事任何社会生产等劳动,统治阶层便给寺庙恩赐了一项免税的政策。 “好,很好!看来他们这是想通过寺庙裹挟百姓们来对抗纳税了?!” 在听多了那些乡绅豪族的龌龊勾当后,陆离又如何能够猜不到他们打得如意算盘。 “大人还请息怒,此事确实是有一些麻烦,这件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这是想要通过勾结寺庙来逃避赋税,可是大人虽然能够独揽济阴郡大权,但是却也不能轻易得罪这么多佛教信徒啊。” “当真是好手段呐。” “当初先帝在位时也推行过税制改革,他们同样是用这种手段,逼得朝廷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如今帝国这些寺庙中,最大的香客便是这些乡绅士族了,他们通过平时向寺庙赠送香火钱的方式,来与一众寺庙进行利益绑定,一旦朝廷想要清算田亩时,他们便会通过这种办法,来将自己的田产给保护起来。” “这群只会蛊惑民心的秃驴,平日里靠吸百姓们的血养着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敢和乡绅士族们勾结在一起,妄图裹挟百姓们来抗税,全都该杀!” “大人切不可冲动啊,如今百姓们就算是吃不上饭,也都会在家中供奉一尊佛像,单是济阴郡这一郡之地,便有寺庙不下八九座,大人这一杀必定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城内民心不稳啊。” “怎么,你难道是想让本官就这么算了吗?” 若是放在平时陆离兴许还会听从王炳文的劝阻,但是现在他却是缺钱缺的厉害。 “此事牵连甚大,还需徐徐图之啊。” “哼,老子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和这群狗东西们耗着,既然你说寺庙这个大麻烦暂时动不得,那么本官就只能去解决这群制造出麻烦的人了。” “这……” 谁都知道解决问题,要从问题的根源入手,但是也从来没有人会像陆离这般直接的。 “如今城中百废待兴,大人这一下要动这么多乡绅士族,恐怕会适得其反啊。” “你也说了,城中百废待兴,那你可知道这些事都是要花银子的吗?” “这……这……既然农税暂时收不上来,那么咱们还可以从商税上想想办法呀。” “商税?别傻了我的王大人,自古农商不分家,掌握着土地的和掌握着商铺的永远是同一波人,他们既然有办法逃避农税,那么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办法逃避商税呢?” “大人……” “好了,商税本官自有办法收拾他们。” “那您……” “只不过商税、农税我全都要!就连苦哈哈的百姓们,都知道按时缴税,他们家财要抵得上多少的百姓,他们会不懂?!” 第448章 拜师礼 跟在陆离身边的日子久了,王炳文自然是已经了解了陆离的脾气,眼见陆离的心意已定,他便也不再继续劝说了。 “大人,这一次是要会一会城内的五大家族了吗?” 王炳文本以为陆离会先拿济阴五大家族开刀的,却见陆离摇了摇头道,“你先将皇甫家主请过来吧。” 作为济阴郡的第六家族,皇甫家虽然早早就投靠了郡守府,但是皇甫家却与郡守府的联系并不怎么紧密。 直到陆离这一次实在是缺钱了,这才又想起这个一直做着草原贸易的济阴第六家族。 …… 一个时辰后。 当皇甫云被带进郡守府的时候,陆离正在书写着城外饥民的安置问题,他在抬头看到皇甫云入门后便是一愣。 因为这次陪同皇甫云一同过来的,并不是他的那三个儿子,而是一个长相秀美的姑娘。 “拜见郡守大人。” “皇甫家主不必多礼,这是?” 在见到陆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时,皇甫云便笑着开口介绍道,“此乃小女,唤作皇甫若微,她在听闻了郡守大人召见在下后,便想着跟来见识见识陆大人的风采,若微还不来给陆大人行礼。” “小女皇甫若微拜见郡守大人。” “皇甫姑娘不必多礼。” 陆离只是冲着皇甫若微礼貌的笑了笑后,便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皇甫云的身上。 “不知陆大人这次召见在下是有何吩咐呢?” 在听到皇甫云问得如此直白以后,陆离也就不跟他兜圈子了。 “不瞒皇甫家主,本官此番请皇甫家主过来,是有事相求的。” “陆大人但说无妨,凡是皇甫家有什么能够帮上陆大人的地方,皇甫云一定竭尽全力。” “皇甫家世代从商,皇甫家主想必是知道最近济阴郡的困境吧。” “陆大人要说的是那兖州刺史府封锁了济阴郡的商道之事吧?” 蔡俊德派军切断了济阴郡商路的事情,在济阴郡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皇甫家又是以经商为主的家族,皇甫云自然是很容易就能猜到了。 “不错,正是此事,济阴郡乃是帝国南北商道的枢纽,如今那兖州刺史府却在兖州境内,封锁了商队通往济阴郡的商路,本官暂时还不宜与兖州刺史府发生正面冲突,所以便找来了皇甫家主商量一下对策。” 陆离之所以会找上皇甫家,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皇甫家一直做的都是边关的走私生意,像这种家族一定是会有一套自己的运货渠道的。 “可是据在下所知,兖州刺史府虽然封锁了济阴郡的商路,但是大人的手中不是还有着不少的皇商吗?那兖州刺史府就算再仇视郡守府,也不敢轻易的阻断皇商行商吧?” “他们确实不敢在明面上来硬的,可是皇甫家主须知道,如今帝国北地正在四处闹流匪啊……” 陆离虽然没有把话说明,但是皇甫云却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他知道陆离这是怕蔡俊德在背地里玩阴的刻意制造流匪。 “那么陆大人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皇甫家去做的。” “本官想借用皇甫家的行商渠道,不知皇甫家主意下如何?” 说罢,陆离就将目光死死的盯在了皇甫云的身上,就好像已经咬定了皇甫家,一定会有自己的秘密行商渠道一样。 “这……” 像皇甫家这种做边关贸易的家族,是一定会有自己的走私渠道的,只不过这些渠道却是皇甫家的立身之本,皇甫云又怎么可能轻易的交出来。 “本官也只是暂时借用,绝不插手皇甫家走货的具体事宜,至于费用嘛,全由皇甫家主定夺。” 听到陆离并不会直接插手这些走私渠道,皇甫云这才稍微的松了一口气道,“能为陆大人效力乃是皇甫家的荣幸,至于运费就算了,全当皇甫家为济阴百姓们出一份力了。” 闻言,陆离并没有着急开口,他听得出皇甫云这话只是说了一半。 在迎上陆离这副等待下文的目光后,皇甫云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其实在下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陆大人能够答应。” “皇甫家主但说无妨。” 然而皇甫云却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女儿皇甫若微。 皇甫若微在得到父亲的示意后,立刻起身对着陆离行了一礼道,“小女在父亲的熏陶下自幼便喜欢上了这经商之道,郡守大人现在虽然出仕为官,但是小女却听闻大人在出仕之前乃是经商的不世奇才,小女希望留在大人身边学习这经商之道。” “本官知道的这点经商之学,全都是皮毛而已,怎么比得过皇甫家中的经商底蕴,再者说,这从事商道一途是需要整日里抛头露面的,你一个女儿身恐怕是不太方便吧……” “郡守大人难道也和世俗一般看不起女儿身吗?” 闻言,陆离并未答话,而是转头看向了皇甫云。 “陆大人不必为此担心,我皇甫家乃是商贾世家,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家族中子弟不分男女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既然皇甫家主都这么说了,那么本官也不好再推辞了,这样吧,皇甫姑娘若是真真对着商道感兴趣,便留在府中学习吧。” “还不快来谢过陆大人。” “小女皇甫若微谢过郡守大人。” 陆离虽然知道皇甫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如今他有求于皇甫家,所以也只能先答应下此事了。 可是令陆离没想到的是,他刚答应了皇甫云的请求后,皇甫云便从袖袍底下,取出来了一沓银票,递到了他的面前。 “在下知道陆大人家大业大,向来是看不上这些黄白之物的,但是拜师有拜师的规矩,小女这拜师礼可是少不得的,区区薄礼还请陆大人不要嫌弃才好。”说罢,皇甫云就将手中的银票呈放到了陆离的面前。 只是扫过一眼,陆离便已经看清,皇甫云取出来的这些银票,最小的面额也都是要过万两了,面前这一沓恐怕要不下几百万两之巨了。 第449章 皇甫家的诚意 皇甫云在将这些银票拿出来以后,也不等陆离询问便自己报出了数目。 “如今济阴郡城百废待兴,郡守大人肯定是处处都需要银子的,这五百六十万两拜师银,就算是皇甫家支持陆大人郡城建设了。” 皇甫云这话虽然说的很轻松,但是陆离却是知道这些银子的分量的。 他知道别说是皇甫家这一家了,就算是把济阴五大家族凑在一起,都不一定一下能拿的出这么多银子来,更何况这些还都是现银。 皇甫云本以为自己一下拿出这么多银子来,陆离会被这些银票所震惊到,再不济也会表现出惊讶,但是陆离却只用眼神扫过那些银票后,便风轻云淡的询问道,“皇甫家主这是什么意思?” 陆离的反应不仅令皇甫云感到错愕,就连坐在他一旁的女儿皇甫若微,也不免高看了陆离几眼。 “不瞒郡守大人,这些银子之中只有一半是我皇甫家多年积攒下来的。” 此言一出,陆离瞬间就弄懂了皇甫云的意思了。 因为陆离早就知道皇甫家从前是做那边关走私生意的,他既然说这些钱只有一半是皇甫家自己积攒的,那么另一半就只能是隐藏在皇甫家背后的那些大家族的了。 “皇甫家主可想好了吗?此事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一旦皇甫家主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么无论以后皇甫家是否会反悔,你们也都只能跟着我郡守府一条道走到黑了。” “在下既然敢在此时拿出这些银票,便是已经在家中深思熟虑过了的,皇甫云只问大人一句,郡守府敢收否?” 在皇甫云表态后,压力瞬间就转移到了陆离的身上了。 陆离虽然不知道那另一半银子本来应该归属何人,但是他却不用想也能知道,能够将皇甫家当成敛财工具的势力,定然不会是什么不入流的势力。 皇甫云这一招便是在不惜压上了整个家族的命运,向陆离递交出了投名状,此等大事不由得陆离不去慎重。 这倒不是说陆离在忌惮那些利用皇甫家走私的势力,他只是在权衡,为了这些银子是否值得去得罪他们。 见到陆离久久不语,皇甫云也没有去着急催促,一时间整个大堂内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陆离在将桌上的银票拿在手中,反复的拨弄了几遍之后,这才开口道,“皇甫家日后只要在这济阴城中经营一日,本官便护皇甫家一日平安。” 此言一出,这皇甫云父女二人同时在心底松了一口,他们握成拳的手,也在陆离看不到的视野内,缓缓的松开了。 皇甫家之所以要这么着急的投靠郡守府,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草原人与帝国的战争彻底爆发了,他们身后的势力已经用不着他们为其敛财了。 而对于掌握了自己的秘密,同时又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工具,没有人会放心将其继续留在世上的,这便是作为豪族敛财工具的下场。 所以皇甫云这才不惜搭上自家七成的财产,也要将皇甫家彻底绑定到陆离的这条大船上。 至于说陆离到底有没有能力保住皇甫家,放在陆离刚上任那会儿,皇甫云兴许会在心里打鼓。 但是此时的济阴城中,单是陆离的新军,便已经有不下四万余人了。 现在就算是傻子,也应该明白陆离手中所掌握着多大的能量了。 “多谢郡守大人不弃,皇甫云代族中老小谢过大人的救命之恩了。” 说罢,皇甫云便起身朝着陆离跪拜了下去,随之皇甫若微也跟着父亲跪拜了下来。 “皇甫家主不必多礼,以后大家便是自己人了,其实是本官欠皇甫家一句谢谢的,当初济阴城内缺粮之时,是皇甫家主命人向郡守府送来了一批粮食的,此事本官一直想要登门拜谢,可惜一直都没能抽出时间。” 皇甫云自然是会记得年前那场送粮之事的,只是那时候皇甫家所送出的粮食并不多,而且皇甫云那时也只是抱着一种投机的心态。 可也就是那一桩不大不小的善缘,在如今却保下了皇甫家一族老小的性命。 “以后我皇甫家必定以郡守大人马首是瞻。” 在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皇甫云又一次跪地向陆离表了忠心。 这一次陆离并没有再去扶他,而是端坐在椅子上,坦然的接受了皇甫云的这一拜。 “这些银子既然皇甫家主的心意,那么本官就留下了,不过这些银子本官也不会白拿的,以后皇甫家就加入纳川商会吧。” 闻言,皇甫云大喜过望,只是还没等他继续跪谢,就听陆离又继续说道,“在本官肃清了城内那些冥顽不灵的老东西以后,还需要皇甫家主协助本官,收拾一下城中的残局。” 陆离这话虽然表面上是在让皇甫家协助自己,但是皇甫云却瞬间就听懂了陆离的意思。 陆离这不是在请皇甫家帮忙,而是在告诉皇甫云,自己要对济阴郡的那些乡绅士族们动手了。 这话表面上是在让皇甫家参与协助,其实真正的意思却是在让皇甫家提前做好取而代之的准备。 从此济阴郡中再无五大家族,只会剩下一个听命于郡守府的爪牙——皇甫家。 “多谢郡守大人看重,皇甫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场见面宾主尽欢,皇甫家得到了陆离的承诺,而陆离也得到了自己最急需的银子,至此,一场利益交换彻底落下了帷幕,皆大欢喜。 在陆离下完逐客令后,只有皇甫云一个人走出了郡守府,皇甫若微却留了下来。 其实今天陆离与皇甫家的这场交易,皇甫若微既是引子,也是礼物的一部分。 表面上是皇甫云通过拜师礼为引子送出了银票,实际上这个皇甫若微才是皇甫家为自己留出的后手。 一旦陆离拒绝了皇甫家的示好,那么这个皇甫若微,便要承担下讨得陆离欢心,保全下皇甫家的重任了 这也就是陆离为什么从见面起,便对这个皇甫若微不冷不热的原因了。 第450章 公子是个好人 在目送这皇甫云离开郡守府后,陆离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回到了皇甫若微的身上,打量起了这个皇甫家的掌上明珠。 皇甫若微的年纪不大却生的极美,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锦华裙,腰间系着一条冰蓝色的蝴蝶结腰带,白皙如青葱的玉手轻轻的放在腰间,看上去完全不像什么商贾世家中的姑娘,反而像是一名书香门第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她虽然站在那里落落大方,但是陆离却能看出来,她此时是有一些紧张的。 原因无他,只因为自从陆离把目光落到她身上,皇甫若微的玉手便在有意无意的捻动着衣角。 “呵呵,你很害怕我?” 四目相对间,陆离轻笑着打破了沉默。 “没……没有……” 陆离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顿时让皇甫若微变得更加的紧张了。 “你一定知道今日你父亲带你来郡守府的目的吧。” 起初皇甫若微还在想着要如何否认,但是当她迎上陆离那副能洞穿人心的眼眸时,她突然点了点头承认了陆离的猜测。 “那么,你为什么会害怕我?” 陆离的笑容仿佛是有着一种魔力一般,只是与其对视了几眼后,便已经驱散了皇甫若微提前准备好的那套说辞了。 “父亲说郡守府的力量,远比皇甫家曾经效力的那些势力更为可怕。” “呵呵呵呵,你可知道这话若是被皇甫家主听到,一准罚你今晚没有饭吃,不必紧张坐下吧。” 闻言,皇甫若微只是犹豫了片刻,便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大人是如何猜到皇甫家的用意的?” 直到这时,皇甫若微才敢试探性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用意?你是指那五百多万两银子,还是指你自己?” 此言一出,皇甫若微的脸颊瞬间就红透了,她低着头不敢再与陆离的目光对视了。 “本官既然身为济阴郡守,自然不会对辖地的家族一无所知,皇甫家的困境在济阴郡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本官又不傻,岂会看不出皇甫家此番送钱的用意?” “那……那……” “至于说皇甫姑娘你本人,这个就更容易的猜测了,众所周知,皇甫家主有三子一女,他最疼爱的便是你这个小女儿了。” “这也……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呀。” “可是本官却在无意中听说过一桩秘闻,曾经有一位藩王世子欲纳姑娘为侧妃,而皇甫家主却不惜担负着得罪那位藩王的风险给拒绝了吧。” “大人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此事的知情人甚少,这对于那位藩王士子来说,毕竟算得上是一桩丑闻了,所以才会令皇甫若微有一些吃惊。 然而陆离却并没有去回答皇甫若微的疑问,而是继续说道“今日陪同你父亲一起过来的,本应该是你的三位哥哥,而不是身为皇甫家掌上明珠的你,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本官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若是今日本官拒绝了你的父亲,姑娘恐怕便要听从皇甫家主的意思,委身于本官了吧?” “……” 眼见皇甫家的布置已经被陆离看穿,皇甫若微也就没有再去强行狡辩了。 “既然你父亲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么你是选择继续留在郡守府,还是返回皇甫家?” 陆离的语气很平淡,皇甫若微能听出来陆离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她却在沉思了一会后,仍然开口说道,“皇甫家世代经商,最重诚信,既然郡守大人都已经接纳了皇甫家,那么小女也愿意侍奉在陆大人左右。” “不后悔?” “不后悔!” 话罢,皇甫若微便紧握粉拳,一脸倔强的站在了原地,在被陆离盯着看得有一些害羞后,这才红着脸颊低下了头去。 直到陆离大笑着走出了屋门,皇甫若微这才轻咬贝齿站在原地跺了跺脚。 却不想陆离走出房门后,又后退了几步探回了脑袋,恰巧看到了这一幕,这使得本就害羞至极的皇甫若微,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好啦好啦,别羞恼了,既然你父亲都向本官交了拜师礼了,那么你以后便是为师的首席大弟子了。” “谁要你做……”皇甫若微本想说谁要你做我老师的,可是她想了想后,终究却没能说出口。 …… 次日。 陆离在处理完公文以后,便命人找来了皇甫若微随自己出门去了。 车厢里,陆离正惬意的倚在自己柔软的坐榻上,享受着小青竹的按摩,皇甫若微则是有一些拘谨的独自坐在车厢的角落。 “陆大人……” “你该叫我什么?” “老……老师。” “这才乖嘛,一会为师给你买糖葫芦吃。” 此言一出,皇甫若微都已经不是羞愤了,而是被气得小脸煞白,差一点就要自洽人中了。 “公子,皇甫姐姐脸皮薄,你就不要调笑她了。” 眼见皇甫若微的眼睛中,都快已经要凝结出杀人的目光了,小青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帮着皇甫若微说了陆离一句。 “吆,这才一个晚上,你俩就已经穿上一条裤子啦?” “皇甫姐姐你别往心里去,公子人其实很好的。” 听到这话,陆离显然是很受用,心里还在想着,不愧是自己精心呵护的小丫鬟,就是比外人知道心疼自己,如今都知道维护自己的声誉了,不错不错。 陆离正倚在那里美呢,却听小青竹又继续说道,“我家公子除了视财如命以外,其实是很好相处的。” 闻言,陆离便是一愣,他刚想要回头敲打敲打自己的小丫鬟,却听皇甫若微突然阴阳怪气的接话道,“看得出来,老师都要让我们两人只穿一条裤子了,确实够抠门的。” 此话一出,陆离差点一口老血喷在马车上,好在他的脸皮够厚,这才掩饰住了他的神色变化。 “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啊……你想捏死你家公子啊。” 陆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青竹突然加大了手劲捏出了一声惨呼。 “要你乱说。” 看着这打闹的主仆二人,皇甫若微的嘴角不由挂起了一个弧度,不知不觉间,她也没有起初那般拘谨了。 第451章 华夏大地不养闲神 在这个时代中,敢像小青竹这般与主人打闹的丫鬟本就不多,更何况如今的陆离还是一郡的主官。 看着这主仆二人的嬉闹,皇甫若微渐渐看得有些出了神。 她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自称为自己老师的男人,与自己所听说之人会如此的大相径庭。 皇甫若微对陆离的了解,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乡绅士族说他心狠手辣,是名副其实的西北小屠夫。 百姓们说他是救苦救难的在世佛陀,有人恨他入骨,也有人将其奉为神明。 而此刻的陆离在皇甫若微的眼中,却像是一个不受世俗礼法约束的大哥哥,正在宠着自家的妹妹。 皇甫若微很想知道,为什么如此矛盾的评价,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喂,你在想什么呢?” “啊?” “为师可要事先告诉你,跟着为师学本事可以,但是你可万万不能觊觎为师的美色啊。” 皇甫若微正在想的出神,在被陆离这突然开口打断后,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不过在她听到陆离接下来的调侃后,最终还是彻底的破防了,皇甫若微先是羞红了脸轻啐了一声,随后便把怀里的一个精致的小靠枕砸向了陆离。 “呸,不要脸……” “哈哈哈哈哈哈……” 眼见皇甫若微被陆离调侃真要生气了,小青竹赶紧走了过去安慰道,“皇甫姐姐不要生气了,咱们不理他。” 而陆离在调戏完这个小徒弟以后,完全像是没事人一样,仍然悠哉悠哉的侧靠在软榻上。 “欲成大事者,方要学会厌藏于心,这便是为师要教你的第一课了。” “啊?这难道是老师对若微的考验?” 在看到陆离这副严肃的表情后,皇甫若微竟然真的以为是自己错怪了陆离。 “哈哈哈哈哈……” 不过还没等她来得及自责,就看到陆离那副严肃的脸庞开始扭曲了起来,最后陆离彻底绷不住了,随即便捧腹大笑了起来。 “你!……你!……” 见状,皇甫若微简直要被陆离给气炸了,她也顾不得礼仪了,伸出玉手便指向了陆离。 随着皇甫若微被陆离气得开始了颤抖,她胸前那傲人的双峰,也随着她的情绪上下起伏了起来。 她本就长得绝色,再加上她少女盛开后那副凹凸有致的身材,一时间竟然把陆离给看呆住了。 皇甫若微在看到了陆离的异常后,便寻着他的目光一路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当她发现陆离正在盯着自己胸前那副波涛汹涌的景象看时,她先是“啊”的一声捂紧了领口,随后便羞恼道,“你在看什么呢?!登徒子!我跟你拼了!” 说罢,皇甫若微就想要张牙舞爪的朝着陆离扑过来,好在小青竹眼疾手快这才拉住了她。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罪过罪过……” 陆离一边小声的嘟囔着,一边努力的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陆离也知道自己有一些过于失礼了,任他的脸皮再厚,在被人家姑娘抓了个现行后,也不由得他不尴尬了起来。 “咳咳咳咳……自古商道与兵道便有相通之处,兵者诡道也,这一招兵不厌诈就是为师要教你的第二课了。” 陆离的这番解释虽然听上去还是很有道理,但是任凭皇甫若微再傻,也绝不可能接连的被陆离诓骗两次。 “哼!”这一声冷哼,便是皇甫若微对陆离全部的回应了。 “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为了缓解车厢里的尴尬气氛,小青竹只能出言转移了话题。 “大报国寺。” “大报国寺?公子,咱们此时过去会不会有一些不妥呀?” 小青竹自然是知道乡绅士族们利用寺庙逃税的事情,但是皇甫若微却是不知道的。 “哼,也不怕被佛祖降下法旨给镇压在佛像下。” “为师心地善良忠肝义胆,佛祖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又岂能善恶不辨?” “不要脸~~~” 皇甫若微骂人的话语,自然是不能和边军里的那些糙汉子相提并论了,一句不要脸恐怕就是她所学过的最恶毒的脏话了。 “公子,王大人说过,此时还不宜妄动佛门,咱们是不是……” 小青竹虽然很想劝说陆离暂时不要去动佛教,但是她又碍于自己侍女的身份不敢随意乱说,所以这主仆二人便打起了哑谜。 “大人要动佛门?!”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青竹的话刚一说出口,皇甫若微就被吓到了,她虽然不是什么虔诚的佛教信徒,但是她可以不信却是不能不敬。 “嗯?你喊为师什么?” “老……老师为什么要针对佛门?” “这才对嘛,不是为师想针对佛门,而是那群秃驴越界了。” “老师怎可对佛门不敬?要知道……” 不等皇甫若微把话说完,她便被小青竹扯了扯衣角打断了。 随后小青竹就把那些乡绅士族怎么与寺庙勾结逃税的事情,对皇甫若微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一时间,皇甫若微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起初她还想出言为佛门解释几句的,可是在她迎上陆离的目光后,她便识趣的闭上了嘴。 “今日为师心情好便再送一课,你记住了,我华夏大地不养闲神,他要是能护一方平安也就罢了,但是哪个神明若是敢收了百姓们的香火供奉,再回头鱼肉百姓,祸害地方,那么本官便斩了他再换一个听话的来接任!” 陆离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听在皇甫若微和小青竹的耳朵中时,便如同平地起惊雷一般,让这两个姑娘顿时呆坐在了当场。 “华夏大地不养闲神……” 皇甫若微在跟着低声呢喃了一遍后,虽然觉得这话有一些离经叛道,但是细品之后,又让人感到有一股热血在体内沸腾。 “不能让普通百姓们活不下去,这是底线,但凡敢碰触到这条底线的,无论是人还是神,我陆离都将不惜代价的挥刀斩之!” 陆离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狂妄无比,只是这话任谁听了也都无法去反驳于他。 第452章 大报国寺 翠峰山,大报国寺。 这是一座位于济阴郡南郊山顶上的古寺,也是济阴郡香火最为鼎盛的一座寺庙。 当马车缓缓驶过一片遮天蔽日的古树后,翠峰山顶的大报国寺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高大巍峨的庙宇,再配上里面时不时飘起的青烟,确实给人一种出尘且祥和的感觉。 在离着庙门还有一段距离时,陆离等人便走下了马车。 这倒并不是说陆离对那寺庙有多大的敬意,只是因为马车驶到这里时,前方便只剩下登山的石阶了。 陆离站在山脚处,抬头眺望了山顶一会,才开口说道,“走吧,今天咱们一起去见识见识这座济阴郡第一寺庙。” 登山的石阶很长,可是这一路上的石阶,却全部都是由一块块大小相同的青石人工开凿出来的。 可能是由于来此上香的百姓们络绎不绝,所以这些石阶就算是青石所造,也都被人给踩踏得有一些光滑了。 “为了修建这么一座寺庙,得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啊。”发 出这句感慨的人并不是陆离,而是跟在陆离身侧的小青竹。 这还是小青竹在离开鬼市以后,第一次来到寺庙。 她虽然也会被大报国寺的宏伟所震惊,但是她在和陆离待久了以后,也学会了用陆离的价值观来判断东西的价值了。 “哎呦,不错嘛有长进,有几分本公子勤俭持家的风范了。” “本来就是嘛,这么大的寺庙又是修建在这种高山上,不用想也能知道,当初花费的钱财定然是少不了的。” “别说山顶上的大报国寺了,你瞧瞧你脚下的石阶,这可都是匠人们不知花费了多长时间,给一锤一凿敲出来的。” 别人前来寺庙都是心怀虔诚过来上香祈福的,只有陆离这主仆二人却是带着批判的眼光前来找茬的。 “还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果然同一个屋檐下是长不出两种人的。” 在看到穿梭在石阶上的香客,频频向陆离主仆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后,皇甫若微只能故意放慢脚步,与他们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装作是不认识了。 …… 在沿着石阶走到山顶后,陆离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大报国寺的香火鼎盛程度。 此时虽然正逢帝国北地的灾年,但是来到寺庙中上香祈福的香客们却是人山人海。 自从陆离等人刚刚踏进庙门起,只要是他们看到有佛像供奉的殿内,几乎都有着不少的香客在排着队。 他们或是在等待求签,或是在等待上香,这些的人身份各异,有拿着吃食准备供奉佛像的底层百姓,也有一身锦缎正在捐出香火钱的乡绅士族。 唯一不同的就是,寺庙里对待这些人的态度了。 那些捐出香火钱较多的香客,他们身边通常会有一名僧人陪伴在侧,而那些只能出得起贡品的百姓,则是只能循规蹈矩的排队上香了。 “以前都是听人说佛度有缘人,现在看来佛更喜欢度化权贵之人呐。” 看了一会这有一些乌烟瘴气的寺庙,陆离不屑的撇了撇嘴。 “公子可不敢乱说,这话在山下说说也就罢了,这里可是已经到了佛家的地盘了,要~慎~言……”小青竹拉着长音劝说着。 闻言,陆离很鄙视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小跟班,他知道这个小丫头对于这些神啊、鬼啊什么的,其实还是打心底里有一些敬畏的。 “怎么,只敢在背后说坏话?到了人家的地盘你就怕了?” “也不是……”说这话时,小青竹就没有之前抱怨时那么干脆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寺庙了,就算是那些权倾天下的藩王封地,那也是归帝国管辖的。” “公子你胆子真大。”闻言,小青竹贼贼的给陆离举起了一根大拇指。 就在陆离等人快溜达到后殿时,他们的谈话居然被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给听到了。 “阿弥陀佛。” 一声突兀的佛号,自三人的身后突然响了起来。 “这位公子可要慎言呐,佛家乃是清净之地,不可对佛祖不敬。” 陆离闻声回头,在上下打量这名老僧几眼后,才开口道,“哦?大师觉得我说的不对?” “自然是不对的,佛说众生平等,佛法又岂会因人而异呢。” “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老衲法号普弘,公子贵姓。” “陆离。” “老衲观陆公子也是仪表堂堂之人,为何要对佛祖语出不敬呢。” 这也就是陆离的这身行头很是唬人,老和尚才愿意耐下心来询问原由。 不然的话,陆离等人早就被寺院豢养的武僧用棍棒打出去了。 “你说佛家宣扬的教义是众生平等?” “不错。” “那为何本公子看到的却与大师说的大相径庭呢。” “陆公子须知祸从口出,佛家虽然信奉以善待人,但是也绝不容许有任何人前来寺庙诋毁佛祖。” “普弘大师果然是虔诚的信佛之人,那么就劳烦大师为本公子解释一下,为什么自本公子踏进这寺院大门起,看到的便处处都是铜臭之气?” “公子岂可胡言乱语!佛家乃是清净之地,何来铜臭之气?!” 闻言,陆离也不与这个老和尚争辩什么,只是随意的说道,“大师,佛家不仅是清净之地,更是需要戒嗔戒躁的,须知气大伤身啊。” “哼……” 一声冷哼过后,普弘才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普弘大师莫要动怒,既然大师说这寺院不染铜臭,那么能否劳烦寺庙中的众僧人,去到城外为那些死去的饥民们做一场法事呢?” 闻言,普弘的眼睛便是一亮,这做法事算是寺庙里收入的重头戏了。 要知道寺庙中除了平日里那些香火钱以外,这做法事也是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 普弘虽然对陆离的态度十分的不满,但是谁又会跟银子过不去呢,更何况佛家讲究的就是一个普度众生。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用佛法度化了这个年轻人的,普弘在心底这么安慰着自己。 第453章 故意试探 可是还不等普弘在心底盘算着这一趟能收取多少法金时,陆离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普弘瞬间就变了脸色。 “普弘大师您也知道,城外的那些人都是一些从帝国北地逃难过来的饥民,此趟法事他们怕是拿不出什么法金的,不过好在佛家信奉的是普度众生,想必大师不会推辞吧。” 闻言,普弘的眼皮就肉眼可见的抖动了起来,陆离知道这一个人怒极的表现,可是他的嘴却依然没有停下。 “佛家果然是大善大义,不枉佛门能有这么多的信徒,陆某就提前替城外那些枉死的饥民们谢过普弘大师了。” “竖子安敢欺我……” “师弟!” 就当这名法号普弘的老和尚,即将要被陆离给彻底激怒时,一声突兀的佛号突然从几人的侧面响了起来。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戒律师兄。” 在看清来人后,普弘赶紧双手合十对着来者恭敬行了一礼。 两名老僧在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普弘便退身站到了这名新来的老僧身后了。 “施主,老衲法号普智,乃是这大报国寺的戒律院主持,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陆离。” 陆离在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普智后,才缓缓的道出了姓名。 “阿弥陀佛,老衲方才正巧路过,无意之中听到了陆施主与我师弟的交谈,还请陆施主莫要怪罪。” 闻言,陆离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陆施主此行的目的,可是要请本寺僧人,为那些城外枉死的饥民们做一场法事超度吗?” “不错,方才本公子已经与这普弘大师说过了,只是不知普弘大师在听过之后,为何会显得如此不悦?” 现在就算是傻子也应该知道,陆离等人是故意前来找事的了。 可是这普智的城府就要比普弘深多了,他虽然同样是满心不悦,但是却仍然可以做到面色如常。 “施主此乃大善之举,令老僧钦佩不已,只是我大报国寺虽然僧侣众多,但是相较于这普天之下的信徒而言,人数终究还是太少了,想必陆施主应该知道,如今乃是大灾之年,这寻找本寺做法事的信徒数不胜数,请恕本寺确实是腾不出更多的僧侣了。” 这话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听明白,普智这就是在明着推脱了,但是他却又说得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普智大师不愧是能执掌戒律院的得道高僧啊。”陆离这话说的看似没头没尾,但是双方却已经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思了。 “陆施主过誉了。” 既然对方已经想出了对策,那么陆离便也不再继续纠缠,转而看了看天色道,“眼见就到了晌午了,不知本公子是否可以在这寺院中讨一顿素斋果腹呢?” “不……” “当然可以。” 普弘的“不行”还没能说出口,就被普智的声音给打断了。 由于寺庙大多都是修建在山顶之上,所以大部分寺庙,都是会对虔诚的香客们提供斋饭的。 至于说到底什么是虔诚的香客,那就要看你捐的香火钱够不够了。 “谢过普智大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陆离今天也不过是随意过来看看的而已。 直到陆离带着小青竹和皇甫若微走后,普弘才开口道,“戒律师兄为何要将其留下来用斋?” “师弟久居寺庙,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你可知道咱们这济阴郡,去年便已经换了一位新任的年轻郡守了吗?恰巧那名新来的郡守也姓陆。” “师兄的意思是说……” 只是还没等普弘把话说完,普智便用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他。 “阿弥陀佛。” 在称颂了一声佛号后,普智的脸上已经重新换上了一副平易近人的慈祥模样,随后他便独身朝着远处走去了。 …… 在打发走了那两名报国寺的老僧以后,陆离等人便在寺庙中闲逛起来。 由于此时离着寺庙用膳还有一段时间,陆离便带着身边的两个姑娘赏起了这翠峰山的景色。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他们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几个小和尚,在有意无意的盯着他们,但是陆离却丝毫也不在意。 “这翠峰山果然是山清水秀之地啊,这群和尚们种地不行,挑风水倒是在行。” “老师既然不打算立刻着手整顿寺院,方才为什么还要故意去激怒他们呢?” 直到跟着陆离走了好一会以后,皇甫若微这才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没什么,只是见不惯寺院这种清修之地藏污纳垢罢了。” 对于陆离的这个敷衍的解释,皇甫若微显然不是十分的满意。 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便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幽怨的盯着陆离。 “你这是什么眼神?” 见皇甫若微没有继续开口后,陆离便转头看向了她的方向,正巧看到皇甫若微正在气鼓鼓的看着自己。 皇甫若微本就漂亮,此时做出如此表情后,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最终陆离被她看得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又继续说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为师呢,虽然身为济阴郡的主官,但是对这寺庙之事却是一窍不通的,方才也不过是要看看这些和尚们对待香客的反应罢了。” “真的?” “看来你还是对为师的品性不太了解啊,熟悉为师的人都知道,为师对姑娘说的话,床……” 说到这里时,陆离的话突然就顿住了,他差一点就将魏开山的那一句名言给说出来了,“老子对女人说的话,床下床上都做数。” 好在他反应快及时的止住了话茬,不然他的一世英名,今天就算是在小徒弟面前毁了。 “床什么?”皇甫若微可不知道陆离止住的话茬是什么,还在那里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继续的追问着。 “噗嗤……” 就在这时,小青竹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没什么……” 为了自己在小徒弟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陆离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矢口否认了起来。 第454章 方丈普贤 这句话其实不只是魏开山的口头禅,它几乎是整支康定边军的口头禅。 陆离平时当然也会时常的挂在嘴边了,所以小青竹自然是听他说过的。 “公子,皇甫姐姐是您的弟子,您老人家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对她说的呀。”小青竹学着皇甫若微那阴阳怪气的口吻嘟囔道。 闻言,陆离恶狠狠的瞪了自己的小丫鬟一眼,只不过小青竹根本就不怕他,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后,便朝着陆离做了一个鬼脸。 小青竹之所以会这般落井下石,这就要怪陆离自己平时作下的孽了。 如今的郡守府中可以说是美女如云,陆离不但将琴棋画三姐妹,从小川河的伯爵府给接了过来,同时还收下了商贾们送出的六个风姿各异的笼中雀。 他虽然平时不会对她们动手动脚占便宜,但是那些从边军中学会的荤段子,可是没少对她们讲的。 边军那都是些什么人呐,那可是帝国中最糙的一群汉子,从他们口中讲出来的荤段子,这哪是这些未经人事的姑娘们能够顶得住的。 所以郡守府中的这一群莺莺燕燕,经常就被陆离的荤段子给撩拨的面红耳赤。 如今得了这报仇的机会,小青竹又哪里肯放过呀。 陆离刚意识到不对,小青竹便已经将小嘴,凑到了皇甫若微的耳边了。 “咳咳……” 眼见是已经来不及阻止了,陆离只能干咳了几声,摆出了一个抬头望天的姿势,来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呸……下流。” 可惜不等陆离移步走远,就听到了皇甫若微的声音,自身后悠悠的传了过来。 “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想必这大报国寺的斋饭也应该做熟了吧,走吧,咱们一起去尝一尝味道。” 好在陆离的脸皮够厚,仅仅是背着这两个姑娘做了几个深呼吸,便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哼,口口声声的说着佛门乃是清净之地,也不怕被佛祖镇压在寺庙……” 皇甫若微这碎碎念的声音虽然并不算大,但是陆离却是耳目过人,此时就算他的脸皮再厚,也只能快走几步,远离这个新收下的小徒弟了。 …… 大报国寺斋房,位于寺院的后院之中,这处斋房的占地面积极大,目测至少能容纳下几百人同时用饭。 当陆离等人来到寺院的后院时,寺院的僧侣们大都已经在落座用斋了。 而供香客们用斋的地方,则是被寺院用一些样式古朴的屏风给分隔了出来。 陆离三人刚一入门,就有一个年轻小和尚迎面走了过来。 “施主们是前来用斋的吧,请随小僧这边走。” 陆离在对他点头示意后,便带着两个姑娘跟了上去。 带路时,小和尚还不住的频频的回头,偷瞄着陆离身后的两个姑娘。 “呸,小色胚……” 这话是皇甫若微骂的,其实她这话并不是在骂小和尚而是在指桑骂槐说给陆离听的。 可是陆离哪能随了她的愿呢,当即就跟着附和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瞄姑娘,当真是辱没佛门声誉。” “哼……” 其实陆离是知道,那个小和尚为什么会频频回头偷瞄他身后的二女的。 因为这佛家一直都是将女色视为佛门大戒的,平日里的那些女香客,寺庙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们留下用斋的。 皇甫若微和小青竹两人,恐怕是为数不多几个能在此地用斋的姑娘了。 “别以为自己长得国色天香人人都喜欢看,你自己四处瞧瞧,这里可全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女香客的。” 陆离这是怕皇甫若微会真的误会迁怒小和尚,所以这才解释了一句。 闻言,小青竹便和皇甫若微同时四下了扫视了一番,果真发现这偌大的斋房里,还真的只有她们两个是女人。 “人家小和尚只是看到你们两个女人奇怪罢了,当真以为寺庙的清规戒律都是摆设吗?” 说话间,陆离三人便已经被小和尚,带到了一处香客较少的安静位置坐下了。 “施主们请稍后,斋饭马上就来。”说罢,小和尚便朝着陆离等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等小和尚匆匆走后,小青竹才开口问道,“既然寺庙中不允许女香客用斋,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阻拦我们呀?” 陆离先是用手指在小丫头的脑门上,轻轻的弹了一下出气后,才解释道,“想必是咱们的身份已经被寺院给识破了,估计是不想给我这个济阴郡守,留下什么借题发挥的机会吧。” 小青竹在被陆离弹了一下后也不恼,只是用小手轻轻的揉了揉脑门后,便继续说道,“公子的凶名难道都已经传到这避世的寺院中了吗?” “哎哎哎,你怎么说话呢?公子我向来与人为善,人品更是有口皆碑的,哪里来的什么凶名。” “呵……呵呵……”这是小青竹的反应。 “……”一个大白眼,这是皇甫若微的反应。 对于这两个姑娘的反应,陆离则是表现出了一副人生寂寞,知己难寻的模样。 …… 这大报国寺的素斋虽然不怎么样,但是陆离这三人,毕竟是爬了半日的山路走上来了,此时的肚子早已经饿了,所以也就顾不得什么好吃不好吃了。 就当这三人刚吃完饭食放下碗筷,刚才那名为他们引路的小和尚便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方丈有请。” 闻言,陆离只是稍微琢磨一会,便点了点头开口道,“带路吧。” 跟着小和尚离开斋房后,陆离几人便一路跟着小和尚穿廊过巷,很快就走到了大报国寺的后山门处。 直到他们跟着小和尚跨过了后山门,陆离才发现这寺院的后院根本就不是后院,后院的后面其实另有洞天。 陆离也来不及仔细打量,他们就已经被小和尚带到了一处古朴的禅院中了。 紧接着禅院最深处的禅房中,便传出来了一声苍老的佛号声响。 “阿弥陀佛。” 这吟诵佛号之人,正是大报国寺的现任住持方丈——普贤。 第455章 利用局势 听到那一声佛号后,陆离便停下了脚步,寻着声源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是一处并不是十分特别的禅房,只是相较于其余的禅房多了几分雅致。 禅房的房门紧闭,门外有两名武僧正手持棍棒笔直而立。 “陆施主请进,请恕老衲腿脚不便,不便出门相迎。” 闻声,陆离丝毫没有犹豫,就朝着那间禅房走了过去。 只是当皇甫若微和小青竹刚要举步跟上,就被那名小和尚很客气的给伸手拦住了。 “主持方丈只说了要见陆施主一人,二位女施主请随小僧这边用茶稍等片刻。” “你!……”小青竹刚要开口反对,就见到陆离回头朝着她们二人点了点头道,“客随主便,你们就先随这位小师傅去侧房休息吧。” 说罢,陆离就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刚一入门陆离便看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迈老僧正闭着双目,被人摆在一张矮桌旁的蒲团之上。 至于为什么说是摆在蒲团上,而不是坐在蒲团上,那是因为这个老僧根本就没有双腿,又或者说是他根本就没有下半身。 起初陆离还以为,刚才老僧说自己不方便出门迎客,是因为身体老迈,又或者是在故意摆谱。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这个老住持方丈是真的不太方便。 见到老僧后,陆离却并没有好奇,老僧的下半身是怎么没的,反而是饶有兴致的四下打量了起来。 这间禅房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矮桌,一张木床,几个蒲团,再加上一个被碳炉煮沸的小铁壶,除此之外,几乎就再也找不到什么多余的物品了。 老僧虽然没有睁开双眼,但他却像是能看透陆离的心思一般,任由着陆离四下看完后,他这才睁开眼睛邀请道,“老衲普贤,乃是本寺的主持方丈,陆施主请坐吧。” 由于房间里没有椅子,于是陆离干脆就大大咧咧的坐到了老僧对面的蒲团上了。 陆离落座后,两人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话,直到普贤拎起小铁壶,为陆离倒满了一盏热茶后,陆离才开口道,“普贤大师喊我过来,不会是只为了请我喝一杯热茶这么简单吧?” “陆施主说笑了,屋舍寒酸,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陆施主能够见谅。” 老僧不着急说缘由,陆离也没有去追问,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细细品着这一壶刚刚煮好的热茶。 直到陆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普贤才开口道,“陆施主心中所想之事,请恕本寺无能为力。” “哦?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普贤大师莫非就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吗?” “能够使得陆施主屈尊降贵来到本寺的事情,恐怕也只有那些寄放在本寺的土地了吧。” “既然普贤大师都已经猜到了,那么就请大师能给出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陆施主心系百姓,即便是老衲拒绝了施主的要求,想必施主也不会因此迁怒于本寺的僧人吧。” “普贤大师这是吃定了我不会滥杀无辜喽?” “陆施主若是要泄愤,不过是会取走老衲的项上人头而已,而那些人若是想要报复,却是会断了本寺的传承的,老衲虽然在这寺院中修行数十载,但是仍旧放不下这尘世间的杂念呐……” 此言一出,陆离顿时就被这个老和尚给气笑了,“呵呵,就是因为我比那些乡绅士族们心善,所以大师就怕他们的报复而不怕我吗?” “老衲虽已是风烛残年之躯,但是寺内可还有这数百名僧人,所以老衲绝不会容许这大报国寺的传承,断在老衲的手里,希望陆施主能够理解老衲的私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普贤明显是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陆离虽然心生愤怒,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陆离逼迫普贤交出土地的手段,只能用普贤的命来作为威胁,因为杀多了,济阴城的民心也就散了。 而那些乡绅士族却是与之不同,他们可以拿整座寺院中的僧人来作为威胁,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担心杀光了这群僧人后所带来的后果。 “那么我若是说我可以护住大报国寺的周全呢?” “陆施主能护得住本寺一时,护得住本寺一世吗?俗话说夺人田产,犹如杀人父母,他们可以千日做贼,但是陆施主却是未必能够做到千日防贼啊。” “有道理,大师不愧是能以此残身,坐上这大报国寺住持方丈的人,陆某佩服。”说罢,陆离便对着普贤苦笑着抱了抱拳。 刚见到这个老和尚的时候,陆离还在奇怪,为什么大报国寺会选一个残疾之人来作为这住持方丈。 可是现在陆离全明白了,这个老和尚仅凭对济阴局势的精准分析,就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了的了。 听完普贤的解释后,陆离就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和尚,算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给琢磨透了,随即他也就放弃了逼迫寺院交出土地的念想了。 “陆施主过誉了,施主才是那真正宅心仁厚之人,老衲却用这济阴民心相要挟,若不是陆施主心系百姓,老衲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服施主呢,老衲相较于陆施主而言,甚是污秽不堪,惭愧啊,惭愧……” 这个普智虽然懂得利用局势,又精于揣摩人心,但是他却并不怎么令陆离感到反感,反而还让陆离有几分欣赏这个老和尚的坦荡。 “以普贤大师之能,只做这一寺的住持方丈着实是有些屈才了,大师若是能够出仕为官,也必定能够成为纵横官场的大人物。”陆离这话是由衷而发,并不是在讽刺普贤。 普贤虽然能够听出陆离这是在对他由衷的夸赞,但是他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喜色,反而是满脸的惭愧。 “世人都说这佛门修清净,可是老衲修行数十载,仍旧是六根不净,窥探不到这佛法的真谛。老衲虽然一生都在这寺院中苦修,但若是说起这佛缘,老衲却是远远不及陆施主这个尘世之人的,陆施主之大爱,胜老衲远矣。” 第456章 送你个徒弟 陆离能看出普贤脸上的愧疚是由心而发的,所以他气恼归气恼,却并没有去迁怒这个半身的老和尚。 “大师懂得借势来保全寺庙,确实当得起这一庙住持,可是我陆离只想问大师一句,这满寺僧人的命是命,这帝国百姓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陆施主这是想让老衲来杀一人而救百人啊……” “大师兴许也知道,如今这帝国的边关并不太平,草原各族已经挥军向帝国发起了战事,现在又正赶上了帝国上大灾之年,若是我拿不回这些土地农税,城外的二十万饥民都得死,那可是二十多万条鲜活的人命啊,都说这佛家以慈悲为怀,大师就当真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城外的那些饥民们,被活活饿死吗?” 此言一出,陆离能明显感受到,普贤的身体轻轻的摇晃了一下。 只是这个老和尚的定力极好,很快便用一个为陆离添水的动作,给遮掩了过去。 普贤盯着铁壶中的沸水,缓缓的注入到茶盏中,直到他将手中铁壶重新放回到碳炉上,才缓缓的开口道,“若只是死老衲一人可活城外百姓,陆施主此时便可以取走老衲的项上人头,但是若让老衲去牺牲掉这满寺僧侣的性命来活城外百姓之命,请恕老衲不敢从命,陆施主您可知道,我寺内最小的僧人也才不过四五岁而已,就算是老衲同意了施主的请求,施主就当真能忍心,拿如此稚童去换取他人活命吗?” 站在一个合格政客的立场上,陆离会毫不犹豫的去交换,可是站在一个普通人的立场上,只要人性未泯之人,都是无法做抉择的,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闻言,陆离只能对着普贤点了点头,表示他不会再为难他交出那些土地了。 “我本想告诉大师,现有国后有家,有了这千家万户的百姓,才能有佛家这安身立命的寺庙,可是……” 说到这时,陆离突然的顿了一顿,抬手将矮桌上的热茶一饮而尽后,便起身道,“待到来日,草原铁骑马踏中原之时,希望他们也会像帝国百姓们这般虔诚的供奉佛门吧,大报国寺,真是一个好名字啊,尤其是这报国二字,取得真好,既然话已言尽,那么我便不再打扰普贤大师清修了,告辞了!” 陆离起身对着普贤抱了抱拳后,便要告辞离去了。 “陆施主,且慢。” 陆离刚一转身,普贤就开口喊住了他。 “哦?大师还有什么事情?” “老衲久居此地,加之腿脚不便,今日难得邀请到了陆施主临门,若是施主不嫌弃的话,请陪老衲饮完这最后一杯热茶吧。” 陆离虽然不知道这个老和尚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过他也只是稍微一犹豫,就又重新坐回到了蒲团上。 在为陆离又斟满了一杯热茶后,普贤才继续开口道,“施主慈悲,多谢陆施主肯留下来陪一陪老衲这个行将就木之人。” “大师见外了,普贤大师乃是这一寺住持,放在平时旁人就算是想见,也是很难见到的,能得普贤大师相邀是我的荣幸。” 普贤虽然知道陆离说得只是一些客套话,但是他的那张褶皱的老脸上,依然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老衲这一生都在与人坐而论道,能像今天这般与陆施主闲谈的时光,可是屈指可数啊。” “普贤大师留下本公子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闲聊吗?大师若是此时不说,过一会本公子可就不会再答应大师了。” “陆施主果然聪慧过人,不愧是在如此年纪便能执掌一郡之地,老衲这里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只是不知道陆施主能否帮忙。” “大师先说来听听,至于说能不能帮忙,那就要看大师所提的是什么事情了。” “是这样的,三十年前老衲有一位故友病逝了,此人临终前留有一子无人照顾,于是就送托邻居送来了大报国寺,后来此子便被老衲收为了关门弟子,只是此子虽然天赋极佳,却始终与佛法无缘,任凭老衲如何教导,此子始终向往俗世。” “那大师的意思是?” “此子换做悟善,老衲希望陆施主能够将他带下山去,追随在陆施主的身边。” “大师是要让自己的关门弟子追随于本官?” “不错,不过也请陆施主放心,此子虽然不精佛法,但是却略通一些文韬武略,陆施主宅心仁厚,若是能让他追随于施主身边,也算是了了老衲的一桩多年心结。” 闻言,陆离并没有着急拒绝或者是答应,而是沉思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既然这个悟善能得到普贤大师多年教诲,那么想必此人的能力定然是不会太差,只不过本公子还是想先见一见此人再做定夺。” “理应如此。” 说罢,普贤便伸手拉了拉一根从房梁上垂下来的麻绳,随即门外便响起了一阵铜铃声,随后门外便有一个中年和尚走了进来。 “师傅有何吩咐?” “悟尘,你去将你的小师弟找来,就说为师有要事找他。” 闻言,这个叫悟尘的和尚先是侧头看了看陆离,这才略有疑惑的朝着普贤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陆施主请稍等片刻,悟善很快就来。” “不妨事,本公子正好能多饮几杯普贤大师的好茶。” 在等待悟善的这段时间里,普贤突然对着陆离说道,“陆施主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到本寺,既然事情未能办成,那么老衲自然也不能让陆施主白走一趟,老衲粗通一些相术,不知陆施主可愿意让老衲为你看看手相?” “看相?”陆离想着反正闲来无事,便很痛快的把自己的左手给递了过去。 普贤在接过陆离递过来的左手后,便放在自己苍老的手掌上端详了起来。 起初普贤的脸上还是古井无波,只是在细看了几眼后,他的眉头就紧紧的皱到了一起,随即他那副浑浊的眼眸,也逐渐跟着变得明亮了起来。 第457章 无相之人 陆离本以为普贤也就是因为闲来无事,才会说要为自己看看手相来打发一下时间的。 可是当陆离看到普贤那一脸凝重的神色后,他就渐渐的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了。 “大师,我这手相有什么不对劲吗?” 陆离虽然不信这些神鬼之说,但是好奇心还是勾引着他想要去听一听普贤的说法。 然而普贤却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完全看入神了,并没有回答陆离的问话。 普贤只是在那握着陆离的左手反复的观看,直到陆离感受到普贤传来的手劲,在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力度,他这才又轻轻呼唤了一句,“大师,普贤大师,你怎么了?……” 对于陆离的呼唤,普贤置若罔闻,他满脸不可置信的低语着,“不可能啊,这不可能……” “大师,大师,你怎么了?” 直到这时,普贤才被陆离的呼唤声惊醒,“陆施主不好意思,是老衲失态了。” “可是我这手相有何不妥吗?” 闻言,普贤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他的这副举动顿时就令陆离更加的好奇了起来。 可惜还没等陆离再开口询问,普贤却抢先道,“不知老衲能否再看一看施主的另外一只手?” 陆离虽是满心疑惑,但还是将右手给递了过去。 普贤在接过陆离的右手后便不再说话,可是没过多久,陆离便发现,普贤的额头上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奇人奇相,奇人奇相啊,老衲这一生不知为多少人看过手相,但是向陆施主这般手相,却是老衲平生仅见呐。” “哦?敢问普贤大师,我这手相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陆离的话刚一问出口,就看到普贤的脸色变得煞白,随着他的喉咙便开始了涌动,普贤用袖袍一遮嘴,就将一口鲜血喷在了僧衣之上。 见状陆离大惊,他刚想起身过去查探情况,就见普贤冲他摆了摆手道,“陆施主勿惊,老衲没事……” “大师,你这……这是怎么了?” “天机不可推演,老衲的修为不够,以肉体凡胎强行窥探天机遭受到了一些反噬罢了。” “天机?” 说到这里时,陆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初还在陆家村的时候,他也曾被一位道士看过命格。 陆离虽然那时候还不太记事,但是他听爷爷说起过,那位为他推演命格的道士,当初好像也和这普贤老僧一样,喷出了一口鲜血。 “看相之人,最忌讳的便是道破天机,平时言出一些寻常之事倒也无妨,可是陆施主这命格实在是太过特殊了一些。” “怎么个特殊,还请普贤大师能为我解惑。” 陆离本以为普贤会扯一些鬼神之说敷衍了之,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普贤却是说出了一番令他终身难忘的话。 “陆施主可知道,这人的手相其实是有左右之分的,这左手代表的是先天命格,而右手代表的则是后天命格。” “我这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施主的手相,奇就奇在你这左手的先天之上,按理说这先天命格是生来便已注定的,可是施主这先天命格却是无相之人。” “这何为无相之人?” “无相即无迹可寻,简而言之,便是施主之命格不在这片天地之中。” 闻言,陆离的眼皮突然的抖动了一下,随即他便沉默了下来,这次就轮到普贤惊讶了。 按理说听到如此答案,寻常人都会好奇的追问,却不曾想,陆离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些什么。 见到陆离久久不再言语,普贤只能继续说道,“至于陆施主这后天之相,也是世间少有的富贵之命,陆施主只要能做到顺势而为,便可享一生的荣华富贵。” 听到自己有的富贵之命,陆离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欣喜,反而是起身对着普贤深深的作了一揖。 “陆离有一事相问,还望普贤大师能够如实相告。” “陆施主不必多礼,但说无妨。” “我此生的姻缘……姻缘会如何?” 见到陆离如此的郑重其事,普贤也没有卖关子,张口便吐出来了四个字,“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我……我知道了,谢过普贤大师了。” “陆施主不必客气。” 在陆离重新坐回到的蒲团上以后,普贤才开口劝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陆施主切莫要过分执着,施主……” “大师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只是一时间有一些难以接受罢了。” 陆离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是任谁也能看出来,他正是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就在此时,禅房门突然被人给敲响了,当陆离回头望去时,一个长相白皙的消瘦和尚已经走了进来。 “师傅,悟善来了。” “陆施主这便是老衲的那位关门弟子——悟善。” “悟善,这位陆施主就是咱们的济阴郡守,若是陆施主肯收留你,你今日便回去收拾收拾下山去吧,以后你就追随在陆施主身边吧。” 听完普贤的话,悟善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惊讶,更是没有流露出任何对普贤的不舍之情。 他在对着陆离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后,便后退了半步,抬眼打量起了这位年轻的济阴郡守。 “你就是悟善?” “小僧便是悟善。” 在这两人各说完了一句没有营养的废话后,便四目相对不再言语。 在这两人互相的看了一会后,陆离忽然转头对着普贤点了点头道,“大师的这个关门弟子本官收下了,稍后便让他随本官一起下山吧。” “多谢陆施主。” 直到听到了陆离点头同意,普贤的脸上才露出了一抹笑意。 “悟善还不赶快过来向陆施主行礼。” “悟善,见过郡守大人。” 这一次行礼,悟善便不再是刚才那种双手合十的僧礼了,而是对着陆离向读书人那般作了一揖。 “既然普贤大师的心愿已了,那么陆离便不再打扰了。” 说罢,陆离便起身对着普贤行了一礼告辞了。 而这一次普贤只是对着陆离点头笑了一笑,并没有再去出言阻拦。 第458章 窥天术 等到陆离走出禅房后,房间里就只剩了普贤和悟善这师徒两人了。 还未等普贤开口说话,悟善便已经红着眼睛朝他跪了下去。 “师父大恩,悟善无以为报,谢过师父成全。” “傻孩子,你虽然自小便跟在为师身边学习佛法,但是为师却知道你的心从来都没有留在佛门中片刻,如今有此机会,为师便随了你的心愿,让你下山去投身仕途,实现你心中的志向。” “是悟善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世间大道千万条,成佛之路又岂会只有待在寺庙中修行这一条路可走呢,你知道为师为什么为你取名悟善吗?” “师父是想让徒儿一心向善,以慈悲之心待人。” “那你知道何为善吗?” “弟子愿听师父教诲。” “善者,良也,大也,佳也。遇蝼蚁而不踩是为善,舍己为人是为善,亲和待人同样是为善,可是这些都是一些小善,为师为你取法号悟善,是想让你将来能行真正的大善之举。” “那何为大善?” “佛说普度众生即为大善,可是你知道要如何普度众生吗?” “弟子不知。” “那么为师再问你,若是让你杀一人而救万人,你可愿意吗?” “这……” 面对这个问题,悟善顿时变得犹豫了起来。 “佛法讲众生平等,你难以抉择这是对的,但是你需知道自今日起你便不再是佛门弟子了,学会弃小保大同样也是一种大善,日后即便是杀为师之命而保万人,你同样也不能有任何的犹豫,这便是你的道,也是你今后要走的路。” 随着悟善的眼睛合上,两行清泪也沿着他的脸颊缓缓的滑落了下来。 待到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悟善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在这闭眼与睁眼之间,他仿佛已经与从前的自己完成了彻底的分割。 “甚好,甚好……” 看到悟善的这种蜕变后,普贤终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可是还没等他收敛起笑容,他便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只是与之前那一次不同的是,普贤这一次并没有来得及再用袖袍去遮掩口鼻。 随着普贤的咳嗽越来越剧烈,一口鲜血便顺着他口鼻喷涌了出来,他面前的矮桌瞬间就被鲜血染成了一片嫣红。 见状,悟善立刻就要起身上前搀扶,可是普贤却强撑着摇晃的身体,对着他摆了摆手。 “生死有命,你无须挂怀,为师能以此残缺之身苟延残喘至今,这便是定数,你且坐下,听为师……为师把话说完……” “师父……”此刻悟善只能无能为力的跪在地上,一脸担忧的看着普贤。 “你自幼便天资聪颖极有慧根,你虽然志不在弘扬佛法,但是你对佛法的理解却远胜你的那些师兄们,如果你能一心向佛,为师本打算是要将这衣钵传与你的,只可惜你尘缘未断,不能在这寺院之中潜心修佛,不过你需记住,佛可并不只是在这寺庙之中,佛是在天地之间的,你只要心中有佛处处皆是修行,如今这天下纷乱将起,你在投身仕途后,万事皆当谨慎以对,尘世之事不同于佛门修行,悟善,你以后切不可因小恶而失大善,切记,切记……” “悟善自当谨记师父今日之教诲……” “你不要怪为师,以前为师阻止你下山追寻仕途之路,是因为为师知道你天性纯良,抵挡不住这官场的险恶算计,那名利场自古便是世间最浑浊污秽之处,以你的心性并不适合投身其中。” “那师父今日为何……为何又同意了呢……” “为师为你挑选的这位陆施主是与旁人不同的。” “有何不同?” “这位陆施主身上虽然裹挟的杀孽很重,但是他却是有着一颗济世救民之心的,此人虽与佛家无缘,却心存大善,你只需要尽心辅佐在其身边,他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师父为何会如此的笃定?” 只因为一颗济世救民之心,就断言自己跟着陆离会有一番作为,这不免让悟善的心中生出了几分疑惑。 普贤一眼便看穿了悟善心中的疑惑,随即便解释道,“你且放心,方才你未到之时,为师便已经用我佛门的窥天秘术,为其推演过命格了……” 一听到窥天术之名,悟善瞬间就明白普贤吐血的真相了。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一路跪着便爬到了普贤的身边大哭了起来。 “师父,师父……” 这窥天术作为佛门最为高深的一门相术,据说想修成此术者,不但要有无与伦比的天赋以外,同时还需要具备极其高深的佛法。 而即便是两者兼备之人,也只是能够修成一些窥天术的皮毛而已。 上述所提到的这些苛刻条件,也还只是讲述了一些窥天术在修习阶段的不易罢了。 而掌握这一门秘术真正最难的地方,则是在其施展的阶段。 这门秘术由于可以使普通人,以凡人之躯强行窥探天机,所以此术对于使用者的损伤极大。 一旦有人使用此术,轻则折损寿元,重则直接殒命,所有佛门之中极少有人愿意去修炼这门秘术,或者说极少有人能修炼成这门秘术。 若非普贤佛法高深化解了一些窥天术对自身的反噬,以他的身体状况,恐怕早就撑不到现在了,这也就是悟善为何会如此伤心的真正原因了。 “孩子你莫要伤心,为师能以此残缺之身,在风烛残年之际再助你一把,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此时的普贤已经褪去了那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了,他现在的样子,更像是一位将死之前的老父亲,在嘱托自己的孩子。 “师父……” 此时的悟善紧紧的抱着只有半截身子的普贤,早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你且听为师把话说完,方才……方才为师已经用窥天术为那位陆施主推演过命格了,此人若是能在此乱世之中顺势而为,便是一生富贵的天眷之命,可……可是这卦象为师还有下半句话并没有告诉于他……” 闻言,悟善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普贤。 第459章 丧钟 佛家向来信奉以信待人,出家人更是从不打诳语。 听到守了一辈子清规戒律的师父为自己破戒后,悟善虽然是一脸惊愕,但是他却知道师父接下来的话,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只是聚精会神的听着,并没有去打断师父普贤。 “若是……若是那位陆施主日后偏要逆势而为的话,那他的命格便会成为那七杀之局的极凶天煞之命,而凡是具有此命格者,皆是九死一生,可若是他能在这极凶之相中破局而出,求得那一线生机,他日……他日其必定会成就不世之功,至于……至于他到底会如何抉择,就需要你在他身边尽力的引导于他了……你是有机会……有机会做那……做那从……” 话未说完,普贤的身体便已经撑不下去了,只见他的喉咙处开始滚动,随后便有大口大口的污血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 “师父!师父!……” …… 一刻钟后。 大报国寺后院的一处凉亭中,陆离正在与身边的两个姑娘吃着西瓜乘凉,寺内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 “真奇怪,这寺院为何在此时敲钟啊?” 小青竹一边小口的吃着一块西瓜,一边疑惑的问向了陆离。 而陆离仿佛是心有所感一般,对着小丫鬟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这寺里的钟声鸣响了几下?” “四下钟声呀,怎么了公子?” 小青竹自幼便生活在鬼市,自然对这寺庙的钟鸣次数,没有太多的了解,可是久居在济阴郡的皇甫若微却是知道的。 “这是丧钟,寺院里有高僧圆寂了……” “啊?……” “大师,一路走好……”陆离也不管这俩丫头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对着普贤的禅房处深深的作了一揖。 …… 半个时辰后。 当陆离带着这两个姑娘踏上下山的山路时,三个人的队伍此时已经变成了四个人,悟善跟在三人的身后一言不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悲喜。 “不待在寺里送你师父最后一程了吗?” “不必了,圆寂对于师父而言是一种解脱。” 陆离虽然不知道这师徒二人的感情如何,但他还是尊重了悟善的选择,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不了解其中内情是多劝无益的。 ……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对于没有走过山路的小青竹来说,这下山之路走的那叫一个步步坎坷。 没走一会儿,小青竹的腿就开始打摆子了,她嘴上不住的哼哼唧唧,无奈之下,陆离只能在一处半山腰的茶摊停下来休息了。 “你这小身板还不如你家公子我呢,你见谁家的小丫鬟还要主家迁就的?” 小青竹也自知理亏,只能低着头任由着陆离数落了。 “老板,来四碗酸梅汤。” “好嘞,客官您稍等。” 陆离在为几人要了几碗酸梅汤后,便独自起身来到了一棵古松下,向着西南方眺望起了天边的风景。 此时他虽然面无异常,但是心里却始终在回想着普贤的那一句“求而不得”。 他眺望着远方的那些翻滚的云层,他多希望自己的目力能够穿越空间与时间,看到那座雪域神山上的美丽倩影。 “汐瑶,你还好吗?” 他与王汐瑶在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可那却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女人。 他曾承诺有朝一日带她去看遍那江南的小桥流水,也曾承诺带她去看巴蜀的竹林花海,可是这一切,却从他们走出大雪山后便戛然而止了。 陆离曾在无数个夜里,梦到过那一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可是梦境的最后,全都是他回头看到神山消失的那一幕。 “大人,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就在陆离看着大雪山的方向出神时,悟善已经不知在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后。 闻言陆离并没有回头,只是喃喃的问道,“佛家说这天意不可违,那你说这人的一生真的有定数吗?” “若是人生皆是定数,那么人的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陆离本以为悟善会用一套佛家的说辞来宽慰自己,但是他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消瘦和尚,居然和佛门中的那些高僧们并不一样。 “哦?看来你的师父普贤大师说得并没有错,你虽然自幼便生活在这大报国寺中,但是心却不在佛门啊。” “若当真是天意难违,那么身为天子的君主,就该是万世传承,世间又岂会有朝代更迭呢?” “你这个说法倒是新鲜,怪不得你师父不让你轻易走上仕途求官了,若无普贤大师将你压制在寺庙内,就以你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恐怕早就被人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所以师父才会让我追随于郡守大人。” “你的意思是咱俩一样?” “大人远胜悟善。” “你确实不适合待在寺庙里,不过你既然打算追随本官,那么你总该要让我知道你对我有什么用吧?” “如今郡守府的当务之急有两件,一来便是乡绅士族将家中土地藏匿于寺庙中,致使大人没有粮税可收,这也正是大人今日前来大报国寺的目的,二来就是兖州刺史府对济阴郡的商路封锁了。” “和尚不出庙便知天下事啊,怪不得普贤大师说你的心没有片刻是留在庙里的,那你可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关于乡绅士族将土地藏匿于寺庙之事,大人不能从寺庙入手,要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大人只能从那些乡绅士族们的身上下手。” 闻言陆离突然就笑了起来,“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之人,你倒是确实与本官有一些相像,那么济阴商路被兖州刺史府封锁的事情呢?” “这个就更容易解决了,此事根本无需大人亲自出手,大人只需要驱虎吞狼即可。” “哦?你详细的说一说……”听到悟善这样说,陆离顿时就来了兴趣。 要知道蔡俊德的这一招,都已经逼得陆离不得不用皇甫家的秘密渠道,来缓解济阴郡的商货流通问题了。 第460章 献计 见到陆离如此急切的想要知道解决办法,悟善也没有故意的与他绕弯子,“大人,悟善这里有急缓两策供大人选择。” “你且说来听听。” “兖州刺史府之所以敢肆意的切断济阴郡商路,无非是他们觉得咱们郡守府没有反制他们的手段罢了。” “哦?你有什么反制办法?” “的确是有,只是不知道大人心够不够狠。” “是何手段还需要狠心才能办成?” “大人可知道这济阴郡,为何会是兖州的第一产粮大郡吗?” “济阴郡气候适宜且土地肥沃,再加之平原耕地的面积极大,自然而然就适合种粮食了。” “大人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您说的这些耕作条件,兖州其余郡县也都多多少少的满足,可是济阴郡的产粮总量却是超过了兖州其余郡县总和的,其原因归根结底是出在水源上面的。” “水源?” “不错,问题正是出在这灌溉土地的水源之上,大人刚赴任济阴郡守之位不久,想必是还不太了解济阴郡各地的情况吧,兖州之所以是帝国的产粮大州,那是因为兖州有三条贯穿全州的河流,而这三条河流的上游全都在我们济阴郡之中。” 此言一出,陆离瞬间就明白了悟善的意思,他盯着悟善的眼睛看了许久,这才苦笑着收回了眼神。 “你确实不像是一个佛门弟子。” “既然兖州刺史府敢断了我们济阴郡的商路,那么我们为何不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切断对方的水源呢?此计虽毒,却可立竿见影,到时不需要大人出手,只是兖州的百姓们便能围了那刺史府。” “他蔡俊德可以不管我济阴百姓的死活,可是我郡守府却不能坐看兖州百姓们无水灌溉,咱们不能因为和刺史府的私仇,就让兖州百姓们的粮食绝收。” “师父说大人宅心仁厚,起初悟善是不信的,现在小僧信了。” “普贤大师过誉了,我只是觉得因蔡俊德一人之错,便切断整个兖州的水源,那是会遭天谴的,我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 “既然大人心系百姓,那么悟善这里还有一策,或许可令大人不会这么良心难安。” “你且说来听听。” “小僧知道大人乃是经商起家,大人的手中是掌握着不少的稀缺生意的,若是大人能将这些生意转移到济阴郡来,自然会有人帮大人去与那蔡刺史谈一谈的。” 闻言陆离只是稍微思索了片刻,就明白了悟善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将那些生意转移到济阴郡生产,那些能借此牟利之人,便会为自己的利益去向蔡俊德施压?” “大人果然英明,正是如此,没想到大人这么快便想到了事情的要结。”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要知道陆离的三大支柱产业,除了纳川楼和八方楼以外,最赚钱的便是小川河的那些生产作坊了。 那些作坊之中不但有墨家研究出来的稀罕物品,更是有着许多远低于市价的上好货物。 因此小川河的商品一直都非常的畅销,由于小川河的商货稀缺且利润够大,所以那里的商货都是供不应求的。 “对那些想要从大人手中倒手赚钱的人来说,大人的作坊便是他们的财路,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只要大人将那些作坊转移到济阴郡来生产,那些想要继续从作坊中赚钱的人,也只能跟着作坊来我们济阴郡买货了,到那时若是济阴郡的商货运不出去,又或者刺史府拦着不让他们进来,自然会有人去找那蔡刺史说理的。” “就连我的底细也都被你摸的这么清楚了,看来你确实更适合官场。”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求权,他们求利,在下求官,如若大人不弃,悟善自今日起愿誓死追随于大人身边。” 说罢,悟善一甩僧袍,就朝着陆离跪拜了下去。 见状,陆离并没有伸手去扶他,而是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块郡守府的腰牌抛给了他,“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郡守府的谋士了。” 在接过陆离抛过来的腰牌后,悟善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几遍后,这才舍得轻轻的揣进怀里,这腰牌本身并不贵重,但是却代表着郡守府彻底的接纳他了。 “谢过大人。” “和你比起来,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好人,既然这条计策是你提出来的,那么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定然不负大人所托。” 在被悟善的计策给刷新三观后,自此彻底改变了陆离对那些寺庙里和尚的看法了。 …… 下山后,陆离并没有着急先去处理,那些被乡绅士族们藏匿起来的土地,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商税之上。 就在悟善去主持小川河工坊迁移的事宜时,陆离也同时开始着手整顿济阴郡的商税问题了。 一回到郡守府,陆离便让王炳文将自己提前拟定的商税改革告示给张贴了出去。 自从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王朝,所有君主便实行了重农抑商的国策,一来是因为土地是百姓们的根本,二来就是因为商税难收了。 由于商人的流动性太大,而且他们又有着种种逃税的办法,所以商人才自古不受朝廷的待见。 五天后,郡守府。 当王炳文再一次将商税的账册拿到陆离的面前时,陆离甚至都没有翻阅便问道,“那些商户们还不肯配合吗?” “大人您也知道,这自古商税就是最难收的,下官虽然将大人的意思告知这些商户了,但是愿意配合郡守府交税的商户仍然是寥寥无几,这以前城内还能收取不少的城门税,如今出入咱们济阴郡的商路被封,就连城门税也没了,都怪下官办事不力,还请大人责罚。” “好了,你也无需过分自责,自古无奸不商,他们又岂会因为一张小小的告示,便肯乖乖的上交商税,这一次商税改革的告示,也只是与他们提前打个招呼罢了。” 第461章 新税法 在听到陆离这样说以后,王炳文的眼睛中突然泛起了一股精芒。 “莫非大人已经有了应对那些商户的对策了不成?” “你先看看这个吧。” 说罢,陆离就将一份自己拟定的收税计划书,递到了王炳文的面前。 还不等王炳文翻阅,陆离就又从案台上翻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纸片一起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税票,以后收取商税全部都要靠它了。” “何为税票?” “以后但凡是我济阴郡的商铺想要做生意,便需要来我郡守府领取这种特制的税票,今后商铺中的每一单交易,都需要向百姓开具这种税票,来将商货的数量和金额写在税票之上,最后再由百姓们交回郡守府,如此一来,商铺的大部分交易,便无处可藏了,郡守府只需要按月拿着税票,找到对应的商户收取商税即可。” “此法虽好,但是实际操作中却有着不少的缺陷啊。” 王炳文虽然惊叹于陆离这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这税票的弊端。 “缺陷?” “比如大人又如何能保证那些商户们会配合咱们郡守府呢?再比如百姓们为何要向百姓们索要税票,又为何要交回郡守府呢?” “这个简单,让利于民即可。” “让利于民?” “比如百姓在商铺购买了一百文钱的粮食,按照商税一成来算,商家就需要向郡守府缴纳十文钱的商税,而百姓们拿着税票交给郡守府,郡守府便会返还百姓们一成税金。” “如此甚妙啊,这样一来百姓们便会主动向商铺索要税票,并且自愿交回到官府了。” 只是王炳文还没能欣喜多久,他便又想到了一个漏洞,“此法虽然精妙,但是那些商铺也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若是他们给百姓们的让利多余咱们郡守府返还的税金,那么百姓们说不准就不会向商铺索要税票了。” 闻言,陆离笑着调侃道,“亏你还是法家之人,这点小事还想不明白吗?” “还请大人赐教。” “商铺给百姓们让利才能让多少啊?我们只需要给百姓们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百姓们自然而然,便会替我们监督好那些商铺了。” “什么诱惑?” “你不就是怕那些奸商为百姓们让利而不开商票吗?郡守府只需要拟定一条举报法案即可,只要百姓们举报商铺交易时故意不开具税票,一经查实,官府便会没收商户的所有家财,且与举报之人五五分账,有了这举报的奖励措施,你觉得百姓们会站到哪一边?” “这……”听到此处时,王炳文已经觉得有一些头皮发麻了。 “你手中的计划书便是完整的商税治理办法,以及具体执行时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份商税计划书的内容并不算长,王炳文很快就看完了,随后他看向陆离的目光中只剩下了钦佩之色。 “如何?你觉得这份计划书可行吗?” “就连不同货物的税率都有如此细致的划分,大人在商道一途真乃是不世出的奇才啊。” “这件事情便交给你去做了,务必尽快将商票之事告知济阴郡的每一位百姓,同时也要将商票印刷出来送往各个商铺。” “下官定然不辱使命。” …… 次日。 当商税改革的告示刚一贴出去,就犹如是在沸油里倒入了一盆凉水,整座济阴城的商户瞬间便炸开了锅。 在众多商户的奔走相告之下,很快就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商户聚在一起商讨起了对策。 “他妈的,这郡守府推出税票这一手做得也太绝了,官府这是不想给咱们活路了啊。” 济阴城的一处茶楼中,此时坐满了济阴郡大大小小的掌柜,一位脾气有一些急躁的酒楼掌柜,已经开始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这满城百姓的吃喝拉撒,哪一样不是靠咱们这些商铺来维持着的啊,税票这一招也太过歹毒了。”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了,我不管大伙是怎么想的啊,反正我的店里是不会使用这些官府送来的税票的。” “对对对,自古以来便是法不责众,只要咱们联合起来抵制税票,我还真就不信官府敢将我们全部都给下了大狱。” “不错!只要咱们齐心抵制,看那郡守府如何能奈何得了咱们。” 一时间茶楼里的抱怨、叫骂之声此起彼伏,若是陆离出现在这里,这些人都恨不得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我说诸位啊,咱们能不能先不说气话了,赶紧想想办法吧,若是大伙都没有办法的话,那么吴某就不奉陪了。” 说话的是一名身穿锦缎的中年掌柜,看得出来此人在这群掌柜中的地位颇高,他这一说话周围的抱怨声,顿时就小了不少。 “吴掌柜,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呐,您铺子里做的是粮食生意,而售卖粮食仅收一成的商税,怪不得您不在乎呢,不像我这些做酒水买卖的,这官府开口就要收我们五成商税啊。” 从前帝国收取商税,无论是什么货物全部都是一视同仁的,而陆离此次的商税改革,却对商货做出了细致的划分。 像粮食,布料、盐巴等这些生活必需品,新税法仅仅只抽取了一成的商税。 而像绸缎、酒水、玉器等奢侈品,则是最高抽取了一半的商税,所以这才有了部分掌柜并不是十分担心的画面。 “好啦好啦,大家都少说几句,多想想办法吧,瞧你们这一盘散沙的模样,如何能齐心抵制税票?” “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你没瞧见这新税法的规定嘛,官府不止给上交税票的百姓们返利,就连咱们想私下返利给百姓的路都给堵上了,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确实如此,莫非谁想去试试那郡守府的刀快不快不成?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啊,当初项兴翰被咱们这位郡守大人给杀了以后,朝廷可至今都没有下来任何的责罚文书啊,我听说项兴翰的叔父,可还是朝廷当今的兵部尚书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当中虽然也有一些掌柜们颇有背景,但是还没有谁会觉得自家的背景能大过项家的。 第462章 联合抵制 济阴郡作为帝国的南北商道枢纽,这里的商户极多,所以新税法的传播速度,远超过了陆离的想象。 就当他还在安排人手,向济阴各县的百姓们宣传时,新税法已经在商户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此时济阴城郡的商户已经纷纷聚集到了一起,更是有着数不清的商铺伙计正在奔走相告,穿梭在各座茶楼酒肆之间。 …… 聚贤阁。 这是济阴城内规模较大的一座茶楼,平时里这里一直是文人雅客们吟诗作赋的地方,可是今天这里却聚满了城内的商贾。 “既然郡守府这一次将事情做的这么绝,那么也就别怪咱们不给官府面子了,若是大家还想以后有好日子过,那么为今之计,咱们唯有联合起来一同闭店歇业,来抵制郡守府的税票了。” “一同关门歇业?”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的布庄可不似你们那般家大业大,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对啊,再说了,咱们一旦关门歇业,何时才是个头啊。” “我倒是觉得宋掌柜的办法极有道理,大家无非是在担心关门歇业所带来的损失嘛,但是你们仔细想一想啊,一旦咱们一同闭门歇业,城里的百姓们能坚持几天?到时候他们无货可买,势必会到咱们的商铺来讨要个说法,那时咱们只需要稍加引导,就能将百姓们的怒火引向郡守府了。” “不错不错,宋掌柜这一招是在以退为进啊,我们只管闭门歇业看好戏即可,自会有百姓们向那郡守府施压的。” “此计甚妙,等百姓们群情激奋围堵住郡守府的时候,那新税法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在众人都纷纷响应之际,那位提出此法的宋掌柜却目光凌厉的扫过众人后,又冷冷的说道,“此计虽妙,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咱们这些商户之中绝不能有人反水!” “此事关乎我们济阴郡所有商人的利益,谁若是敢反水,咱们便让谁在这济阴城中经营不下去!” “不错!谁要是敢为了一己之私动了大家的利益,咱们便让谁家破人亡!” 这些商户们虽然平日的关系并算不上有多好,有很多商户之间在还有着不小的矛盾,但是在此刻他们却表现出了空前的团结。 这也就是商贾一直不受统治阶级待见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了,因为他们事事皆以利聚,从不讲什么无用的道义。 就当这群商户们达成了对抗新税法的初步共识时,一名伙计打扮的人,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掌柜的掌柜的,郡守府又贴出来新告示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快说,告示上写了什么?”不等那名掌柜训斥完自家伙计,他的话就被另一名掌柜给强行打断了。 闻言,伙计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家掌柜,在看到掌柜点头后,这才平复了一下呼吸说道,“告示上写着,自今日起郡守府将对优先使用税票的五十家商户,减免本年的三成商税。” 此话一出,茶楼中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向了身边之人。 他们这是想看一看,是不是会有人被郡守府给的条件所打动。 可是这些常年经商之人,早就是成精的老狐狸了,他们当中即使会有人心动,又怎么会轻易的让旁人看出来呢。 “此乃是挑拨离间之计,大家可万万不能被眼前的蝇头小利所迷惑啊!” 离间计最可怕的地方,从来都不是计谋的本身有多高明,而是在于为被离间者的心底,种下了一颗猜疑的种子。 就算大家此时都能看穿陆离的计划,但是郡守府为商户们埋下的这种猜疑,依然是一种无解的阳谋,因为商户间谁对谁也都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就像此刻,虽然有人一眼就看穿了郡守府的用心,但是出声回应他的人依然是寥寥无几。 “只要咱们能齐心抵制,官府一成的税金也收不上去!” “不错不错,正是此理。” 此时虽然有人已经站出来出声附和了,但是谁也不知道身边的这些掌柜们的心里,到底是如何盘算的。 …… 郡守府。 陆离在将新税法在济阴郡推行之后,便一直让人在盯着城内的各方反馈。 自古变法都不是什么易事,更何况新税法还一次性动了城内所有商户的根基了。 “如何了?” “大人这税票之策可谓是商税奇谋啊,此时城内的大小商户们全都已经坐不住了。”王炳文刚一返回到郡守府后,便一脸兴奋的来找陆离汇报了。 “别高兴的太早,都说无奸不商,奸商这个词可并不只是一个贬义词啊,能够成为奸商的人,至少说明他们足够聪明,而聪明人又岂会这么容易对付?” “大人的新税法已经将他们能钻的所有漏洞都给堵上了,莫非他们还能想出什么应对策略不成?” “你要知道咱们这可是在他们的碗里抢肉吃,难保这群聪明人不会狗急跳墙。” “一群商贾而已还能掀起多大浪花,如今大人的新军已经悉数抵达了济阴郡,任他们如何不满,也绝不敢在济阴城中闹腾的。” “他们自然是不敢的,可是商人最拿手的却是这借刀杀人之策,他们不光会杀人,还能做到手不沾血。” “大人是说他们会像五大家族那般买通外人来对付郡守府?这……怎么可能呢。” 说到借刀杀人,王炳文最先想到的就是项兴翰和兖州刺史府,可是他随即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倒是没有五大家族那个能耐,可是他们却可以裹挟百姓来向我们施压的。” “裹挟百姓?” “你想想这些商户手中的货物都是卖给谁的。” 闻言,王炳文先是一愣,可是他稍微一琢磨,便想明白了陆离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说,他们会利用自家的生意,来引导百姓们来向郡守府施压?” “为什么不可以呢?” 第463章 转嫁矛盾 其实商户们闭门歇业的这一招并不怎么高明,但是对于抵制新税法一事而言却有奇效。 因为商户的店铺中,掌握着全城大部分百姓们的生活必需品,所以只要他们能做到齐心,便能让这满城的百姓们无货可买。 到时候百姓们的家中无盐可吃,无布做衣,他们只需要稍加鼓动,百姓们就会将怨气转移到官府身上了。 可是王炳文还是有一些不解的问道,“大人自上任以来,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利国利民之举,更何况大人还不惜自掏腰包为百姓们供给低价的粮食,百姓们又怎么会轻易收到那些商户们的挑唆呢?” “自古以来王朝兴亡百姓们都是最苦的,同时他们也是最为愚昧的,你做了十件好事他们可能会认为你是一个好官,但是你只要做一件有损他们利益之事,你就会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狗官,不过只是人心罢了……” “这……” 闻言,王炳文几度开口想要为百姓们辩解,可是最终他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做固然有利于朝廷对底层百姓们的管理,可是这种愚民之策的弊端也同样是很明显的,那就是底层百姓们除了低头耕地劳作以外,他们几乎已经丧失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了……”陆离的语气中虽然尽显无奈,但是却并没有多少恼怒的情绪。 “那大人为何还愿意为百姓们做这么多事情?” “这个天下就算是再大,也终究是由这一个个不起眼的百姓们组成的,他们不能明白是非,那我就去一个一个的教他们懂道理,明是非。” “大人这是要效仿先贤去教化万民啊。” 说到此处时,陆离的形象在王炳文眼中,突然变得高大伟岸了起来。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让他们一生都在浑浑噩噩的活着,就算将来我要让他们为国去死,也要让他们死的明明白白。” …… 新税法在济阴郡中的发酵很快,但是商户们的应对之策也同样不慢。 仅仅才过去了三天的时间,整个济阴郡的商户们便达成了共识——关店歇业。 在初始几天里,由于得知关店这一消息的百姓们并不算多,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在济阴郡中造成太大的风波。 可是随着百姓们家中的生活物资越来越少,商户们这一波联合歇业的影响,也逐渐开始跟着显露了出来。 先是有着无数百姓们围堵各家商铺要求其开门营业,然后便是由各家商铺的掌柜出面,为百姓们解释起了原由。 …… 苏记盐铺。 从今天一早开始,盐铺的外面就围满了买盐的百姓了,然而已经日上三竿了,这一处盐铺却是迟迟没能开门。 随着盐铺外面聚集的百姓们越来越多,在一片叫嚷声中,一位身材发福的掌柜,突然从铺子里面走了出来。 “诸位,诸位,今日铺子歇业了,大家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吧。” “姓苏的,你这铺子里明明有盐为何连续十天不开门啊!” 说话的这位显然是家里面已经断盐许久了,他来这盐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才会对这家盐铺的歇业时间了如指掌的。 “并非是我苏记不想开门营业啊,我们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大家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吧。” “你少他娘的在这里放屁,城里的铺子就跟商量好的一样,全部都关门了,你要让我到何处去买盐巴啊!” “对啊对啊,今日无论如何你们苏记都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见状,这位苏掌柜先是朝着大家拱手作了一揖,这才声泪俱下的向着一众百姓们哭诉道,“真不是我们不想开门营业啊,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我看你们就是想要囤积居奇炒高盐价!” “一群奸商,炒高了粮价还不满意,现在都把主意打到这盐巴上来了,如此缺德也不怕遭到天谴。” “大家误会了,误会了,我们苏记盐铺正是因为不愿意抬高盐价才出此下策的。” “这么说还是我们错怪了你这苏记盐铺了不成?!” 见到百姓们群情激奋的模样,盐铺的掌柜丝毫不慌,心里反而还生出了几分得意。 “大伙静一静,静一静!且听在下把话说完。” “好,就让你把话说完!” “大家都知道我们济阴郡是不产食盐的,我们店铺的盐巴,都是从帝国南方千里迢迢运过来的,为了能让咱们济阴郡的百姓们,都能吃得起盐巴,我们苏记盐铺一直都秉持着薄利多销的原则在经营的,盐铺的利润本来就稀薄,如今又要被官府横征暴敛,我们这盐铺实在是开不下去了啊。” “苏掌柜说的可是那税票之事?” “不错啊,正是税票之事,我们盐铺若是给诸位开具了税票,那么我们非但赚不到什么,甚至是会亏钱的啊,诸位百姓都是明事理的人,你们说说看我们该如何的经营下去啊,我苏记盐铺若是此时开门营业,那是卖多少亏多少啊,还请诸位父老乡亲们就不要难为我苏某了,苏某在此谢过诸位了。” 说罢,这位苏掌柜还硬是从眼睛里挤出来几滴浊泪。 这些百姓们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详情,但是他们大多数人还是很善良的。 在见到这位苏掌柜表演出来的惨样后,他们也就不怎么忍心去为难他了。 “你们苏记只管将盐巴卖于我等,大不了我们不要税票就是了!”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人,他在听明白盐铺闭门歇业的原因后,当即就想出了办法。 “对啊,我们也愿意像这位小哥一样不要你们开具税票,你们苏记盐铺只管将盐巴卖于我们就好。” 一时间,围在盐铺门前的百姓们,纷纷出言表示只要苏记盐铺肯开门卖盐,大家都不需要苏记盐铺开具税票了。 看到这一幕后,苏掌柜心里的得意虽然已经难以自抑了,但是他还是强行压抑着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第464章 祸不单行 听到所有百姓们都自愿不让盐铺开具税票后,苏掌柜连忙堆起笑脸便对一众百姓们作揖致谢。 只不过还不等这些百姓们高兴有盐可吃了,就听见到这名苏掌柜又重新换上了一副苦瓜脸。 “感谢大家能体谅小店,可是即便大家不要税票,我们苏记也不敢将盐巴售卖给大家啊。” “这是为何?” “莫非你刚才所言只是为了诓骗大家不成?” 眼见有几名性急的百姓就要围上前来了,苏掌柜赶忙对着他们摆了摆手道,“别误会,大家别误会,并非是我苏某诓骗大家啊。”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都不用你苏记盐铺开具税票了,你为何还是不肯将店里的盐巴售卖给我们?” “官府早在十日前,便已经新税法的相关告示给张贴出来,告示中不但写了新税法的施行方案,同时也写了不开税票的处理办法,若是我苏记盐铺不开税票之事,一旦被人举报,那可是会被封店没收家财的啊。” 新税法之事本就在济阴郡传得沸沸扬扬,经苏掌柜这一提醒,有些人瞬间就想起了那些告示上的内容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汉子突然开口道,“这倒是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听我们村的余秀才说起过,好像是举报不开税票的店铺,官府便会没收店铺的家产,并且与举报之人五五分账,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你们看,我苏某没有诓骗大家吧,并非是我苏记不想将盐巴卖给诸位,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苏掌柜只管将盐巴卖于我等就行,您这是行善之举,我们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不会有人去官府举报苏掌柜的。” “对啊对啊,我等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苏掌柜大可放心。” 在有人带头后,众人纷纷开始出言附和,不断的有人给苏掌柜戴着高帽,可是苏掌柜的嘴角,却泛起了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冷笑。 就在刚才那人说出,举报之人可以与官府五五分账之事后,他已经看到有好几个人悄悄的退出人群了,财帛动人心,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可是这些百姓们的小心思,又岂能瞒过苏掌柜这种成了精的大掌柜,他虽然心中恼怒,但是脸上依然是堆满了笑容。 “诸位,诸位,我苏某知道大家都是重信义之人,只不过……” 说到这里时,苏掌柜突然的顿了一顿,等到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后,他才继续说道,“只不过难保这卖盐之人中,没有混进几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啊,我苏家世代贩盐,积攒这点家财不易,若是此事当真被小人举报给了官府,没收了我苏家家财,我苏某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闻言,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开始互相打量起了四周的人群,随即也就理解了苏掌柜的担忧了, 自古人心隔肚皮,换做在场任何一个人,也都不敢拿自己的家产去赌别人的人品的。 “关门歇业实属无奈,还请大家多多谅解谅解苏某吧,苏某在这里给大家作揖了。” 说罢,苏掌柜便开始对在场的百姓们拱手作揖,那态度不可谓不真诚。 “既然如此,那么我等也不再为难苏掌柜了,走吧,咱们回家先借点盐巴度日吧。” 就在人群将要散去之际,苏掌柜却突然出言假惺惺的劝解道,“大家且放宽心,官府在获知大家的难处后,会为百姓们解决困难的。” 说罢,苏掌柜也不耽搁,立刻便转身走回了店里。 “对啊,陆郡守宅心仁厚一向爱民如子,就连城外的那些饥民们,都会全力救济,他一定会为我们解决这用盐之事的。” “这话倒是没错,只是郡守大人日理万机,恐怕很难会知道此事啊。” “依我看呐,不如咱们一起去往那郡守府请命,郡守大人在获知此事后,一定会为我等做主的。” “不错不错,走,咱们一起去郡守府请命去。” 说罢,这些还没散去的人群,便一股脑的朝着郡守府涌了过去。 像苏记盐铺外的这一幕,还发生在城里的许多店铺外面。 各店掌柜的说辞虽然大同小异,但是最后他们都会将关门闭店的原由,给引到官府的税票之上。 自从陆离颁布新税法以后,这济阴城中便没再消停过。 城中除了那些店铺的掌柜们,整日的到处煽风点火以外,郡守府大门前更是日日都有来围堵请命的百姓们。 而陆离的态度则只是派出人手去尽力安抚,并没有给百姓们解决任何的问题。 对此,这些围堵请命的百姓们心中纵是不满,但是官府毕竟是官府,就算百姓们心中积攒了不少的怒火,却也没有人当真敢去冲击官府。 …… 半个月后。 郡守府庭院中,陆离正带着郡守府的一群莺莺燕燕们,围在池塘边烤肉,王炳文突然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大人呐,长此以往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您得赶紧想个对策呀。” 王炳文找过来虽然没说是什么事,但是只听郡守府外的那些喧闹声,陆离便知道肯定又是济阴百姓们,又把郡守府的大门给堵住了。 在新税法颁布半个月后,王炳文终于知道,陆离当初为什么会让他先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商户们仅拿出一招闭店歇业,就已经让他有一些焦头烂额了。 “坐下一起吃点?” “大人啊,都火烧屁股了,您怎么就不着急呢?最近郡守府大门外,几乎日日都有数不清的百姓们在跪地请命,再这么任由那些商户们一直关门歇业下去,城内的百姓们势必会酿出祸患啊。” “瞧把你给急得,这点小事还算事吗?你先看看这个吧,这才是真正的麻烦事找上门了。” 见到王炳文这副着急上火的模样,陆离先是对着他打趣一句后,这才从石桌上拿起一份朝廷公文递给了他。 第465章 车队入境 王炳文虽然不太了解陆离在朝廷中的具体背景,但是仅从陆离平时的一些行事作风中,他也能猜出陆离的背景不浅,所以他并不觉朝廷会为陆离带来多大的麻烦。 可是当他翻阅完手中的公文后,他的表情顿时就呆住了,随着他的眼皮抖动了几下后,这才渐渐的回过神来。 “朝廷要来兖州调查咱们与兖州军冲突一事?这……这……” 王炳文想说的是,这是不是大人在朝廷的背景倒台了,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没敢说出口。 “这就怕了?” 说实话王炳文确实是为陆离有一些担心的,可是在他看到陆离正拿着一根滋滋冒油的烤肉胡吃海塞时,他又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咱们与兖州军的那一次冲突可大可小啊,若是朝廷当真下定决心追究下来,咱们济阴军可并不占理啊。” “你知道何为道理吗?” “新军北上毕竟没有兵部的调令啊。” “我的王大人啊,在庙堂之争里,道理可并不是写在圣贤书中的那些内容,更不是靠着红口白牙去据理力争的,何为道理?在我济阴郡钢刀快马是道理,强弓硬弩是道理,高墙坚壁同样也是道理,那么你说他们现在凭什么和本官讲道理?!” “这……” “朋友来了有好酒,恶人来了有强弓,通知城门守军,咱们开门迎客!” 随着陆离的手令被送到了城门处后,城门军便立刻派出去哨骑搜索起了这队人马。 由于济阴郡的商道被兖州刺史府从外围封锁住了,所以每日济阴郡往来的车马并不算多。 就在陆离的手令送至城门军的次日清晨,朝廷的车马就已经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济阴郡城郊的驿站了。 在前文书中说过,由于济阴郡已经不受兖州刺史府的节制了,所以这一次朝廷派往兖州查案的队伍一共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由兵部尚书项充亲自带队的人马,他们去的是兖州刺史府。 而另一拨人就是由刑部左侍郎游宏远带领的队伍了,也正是出现在济阴城外的这一队车马。 …… 当哨骑将朝廷车队入境的消息,送回到郡守府的时候,陆离正在小青竹的伺候下享用着自己的早饭。 对于朝廷车队入境一事,他只是回答了一句“知道了”,便再也没有下文了。 直到听到哨骑说出了朝廷车马的数量不下二三十辆后,陆离这才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仍然没有做出过多的安排。 “公子,按照时间推算,用不了两个时辰朝廷的车马就将入城了,您不安派人去城外迎接一下吗?他们毕竟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啊。” 见到陆离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后,小青竹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闻言,陆离放下碗筷,瞥了一眼自己的小丫鬟后,才慵懒的说道,“不错,有长进,现在都学会官场这套人情世故了嘛。” “嘿嘿,都是公子教的好。”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青竹跟着陆离身边久了以后,就连脸皮也都学着陆离开始变厚了。 “他们可不是本公子请来做客的,而是来调查本公子的,你觉得你家公子难道还要亲自出城迎接他们一番吗?” “这倒也是,只是他们万一觉得在济阴郡受到了怠慢,回到京城说公子的坏话怎么办?” “放心吧,就算本公子对他们卑躬屈膝,他们返京以后照样不会为我说好话的。” “这……” 在看到陆离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后,小青竹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哦对了,悟善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就在济阴郡因为新税法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之际,悟善也已经将小川河的墨家工坊,逐步的迁移到了济阴郡。 除了那台墨家神器是青铜所铸导致自身太重,运输起来不太方便以外,其余的物品几乎已经全部迁移来的济阴城。 为了这些东西能够顺利穿过兖州的辖地进入到济阴,陆离甚至还让济阴军在济阴郡边境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来牵扯了一波兖州刺史府的注意力。 “公子您就放心吧,这次要建造的工坊虽然有很多,但是现在咱们济阴郡最不缺的就是青壮劳工了,王大人已经从筑城的劳工中,抽调了一批最好的劳工送过去了,估计用不了几天时间,那些工坊便能全部建造完成了。” “一会你去通知张二河一声,让他多增派一些人手过去盯着,工坊修建之事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 济阴城外。 当济阴城的轮廓出现在这群朝廷官员们的视野中时,队伍里的所有人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到了。 此时他们的车马虽然还离着城门有一段距离,但是他们已经能看清楚远处济阴城的壮观景象了。 济阴城外搭建满了密密麻麻的帐篷,有无数老幼的身影穿梭其中。 而远处的城墙上,更有着数不清的青壮劳工在喊着号子热火朝天的筑城。 在这群朝廷官员们的眼中,面前的整个济阴城就像是一个热闹的巨大工地。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一名兵部主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后,一脸不可置信的询问着身旁的同僚。 “他们这是在修筑城池吧?” 若他们眼前的景象只是单纯的修缮城池,他们兴许还不会如此的震惊。 问题是济阴城的城墙高度,目测都已经超过了朝歌城了。 要知道朝歌城可是帝国内的第一雄城,单是为修筑这座巨城,就前后用了不下五十年的时间。 而眼前的济阴城墙居然修筑得比朝歌城的还要高大,不说这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工程,只是这筑城的花费就将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哇,这是在修建新城吗?” 就在这群刑部官员们还在为眼前的景象惊叹时,一个悦耳的女声突然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 说话之人,正是与刑部官员们同行的李家二小姐李嫣了。 第466章 入新城 在发现李嫣从李家那架豪华马车上走下来后,游宏远赶紧移步迎了过去殷勤道,“李姑娘,您怎么下车了,这前方的帐篷里住着的多半都是一些筑城的苦力,可别叫他们污了您的眼睛。” “无妨,游大人,您可知道这小小的济阴郡城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劳工啊。” 看着前方城墙上如同蚂蚁一般密集的人影后,李嫣忍不住对着身边的游宏远询问了一句。 “这……本官也不知道啊,济阴郡虽然原先是兖州的产粮大郡,但是总人口也不过才二十万人出头,按理说济阴郡是无论如何也抽调不出这么多劳力来筑城的。” “这个陆离倒是处处都能给人制造惊喜呀。” 在离开京城以后,李嫣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对陆离的好奇了。 “这个陆郡守身上确实是有些令人惊奇的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却并不太好与人相处啊。” “游大人何出此言呀?” “这……” 游宏远虽然并没怎么和陆离打过交道,但是他之所以会对陆离有这样的评价,那是因为当初陆离屠灭白虎营的时候,朝廷正是派了他手下的两个主事前往的小青山,去讨要了潘云章的尸首。 结果就是陆离不但没有交还潘云章的尸首,并且还告诉去讨要之人,他要将潘云章的尸体在小青山外的旗杆上悬挂暴晒七日,那是少一天都不行。 为了攀附上陇右李家这条大船,游宏远只能将当初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嫣。 “哦?京城中还有这等秘闻?” “李姑娘且小声一些,此事虽然已经过去已久,但是朝廷却严令有人再提及此事啊。” “这个陆离到底有着什么背景呀,怎会如此的大胆。” “何止啊,李姑娘久居陇西可能还不知道吧,那原白虎营的统领潘云章,不但是幽州刺史潘鸿辉的独子,还是淮王府安乐郡主的郡马呐,本官听说当初就连安乐郡主亲自去讨要郡马的尸首,都被那陆郡守给赶了回去,这位陆郡守也正是因为此事,才被陛下给削爵罢官闲置起来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京城中有好多人提起他时,都会称呼他为伯爷了。” “其实此人并没有什么过深的背景,原先他只是一个在西北边军中退下来的边卒,来到京城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走了什么运,突然就在京城之中发了家。” “游大人能否详细的说一说。” “大概在前年的时候,青州突发水患,那时朝廷正逢国库空虚无力赈灾,他便组织了一批京城中的商贾,为朝廷一下解决了青州十数万灾民的问题,也是因为此事他才被陛下破例封了爵。” 接下来李嫣便邀请游宏远同车而行,游宏远也很识趣的把自己所知道关于陆离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李嫣。 …… 就在李嫣听得津津有味之时,马车也抵达了济阴城下了。 也是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这济阴新城修建得远比帝都朝歌城还要更加宏伟一些。 宽大的城门足可以让几十辆马车并排而过,而那高耸的喇叭形城墙几乎是普通城池的两倍高度有余。 众人下车站在城墙下,都被眼前这座正在建造的济阴新城给震惊了。 “这……这里只是一座郡城?” 往常京官来到地方巡查,无论走到哪里那都是乡下,可是眼前济阴新城的规模,却重新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如此大规模的造城,这得花费多少银子啊。” “这哪里是在修缮城池啊,这分明就是在重建一座新城!” “游大人,朝廷为何要在这里耗费巨资修筑新城呀?” 就在这一众刑部官员们感叹之时,李嫣也好奇的侧头问向了游宏远。 这济阴郡在修建新城之事,游宏远压根就没有听说过,可是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这座新城的建造绝不是朝廷拨付的银子。 “此城并不是朝廷斥资修建的……” “这怎么可能?不是朝廷修建的还有谁有能力修建,总不会是……不会是……” 说到此处时,李嫣的大眼睛瞬间就瞪圆了,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 “本官从未听说过朝廷曾拨款筑城之事,这座新城可能……可能是那位陆郡守自己花钱修建的吧……” 游宏远虽然知道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对的,但是他却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事实,毕竟个人出资造城之事,那可是闻所未闻的。 “那个陆离居然能够自己修建一座城池,他到底得多有钱啊……” 李嫣虽然是出身于陇右李氏这等豪族,但她还是被陆离这私人造城之事所震惊到了,这也是李嫣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陆离所掌握的财富。 “走吧李姑娘,咱们一起进城里去瞧瞧,看看这座新城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他便看到令他更为惊讶的景象了。 就在众人交谈之际,一支黑甲士卒正整齐的从城门中走了出来。 只不过这队黑甲军并不是冲着朝廷的车马而来的,他们刚一走出城门便分为了两队,沿着城墙两侧巡视了过去。 “这……” 刚下车时,游宏远只顾着看眼前这座新城了,直到众人走近到了城门处,他才看到了济阴城的城门军,居然是和京城那支新军相同的黑甲军。 “游大人你怎么了?” 在见到游宏远这副失神的表情后,李嫣有一些好奇的询问道。 游宏远并没有听到李嫣的询问,只是自顾自的喃喃道,“黑甲军,这里怎么会有黑甲军……” “什么黑甲军?” 直到李嫣再次开口询问,游宏远才被惊醒道,“没什么,没什么,走吧,咱们进城吧……” 见状,李嫣虽然满心疑惑,但是见到对方并不愿意回答后,也没有再开口继续追问。 在路过城门时,城门军只是象征性的盘问了几句,便将这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放进城去了。 第467章 迁移工坊 朝廷的车马在入城后便分成了两队,一队人马是由游宏远所带领的刑部官员,他们是要先前往郡守府执行公务的。 而另一队人马则是脱离朝廷车队的李嫣及其李家护卫了。 他们虽然是与朝廷车马一同前来的, 但是他们显然不能在这种查案的场合出现在郡守府。 “李姑娘,我等先前往郡守府执行公务了,您先在这城中找一家客栈歇脚,待到我等处理完公务以后,自会向陆郡守引荐李姑娘的。” “游大人不必管我,自管去忙碌公务就好,我正好得闲在这城内逛一逛。” “那就暂且别过了。” 说罢,游宏远朝着李嫣拱了拱手后,便带下属官员去往了郡守府。 然而一个时辰后,当游宏远等人抵达郡守府的时候,却并没有顺利的见到陆离。 只不过在他们报出自己的身份后,还是被王炳文命人给客气的请了进去。 在走进郡守府以后,游宏远等人就像是乡下人第一次进城一般,他们再一次被郡守府的奢华给震惊到了。 只不过有了陆离私人建城之事在前,他们这一次倒也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神情。 “诸位大人里面请,王郡丞正在里面等候。” 郡守府的管事在将游宏远一行人送到正堂外后,便作揖退了下去。 就当游宏远等人要迈步走入大堂时,屋内突然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诸位大人们一路辛苦了,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 随后王炳文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了,“在下王炳文乃是本郡郡丞,我家陆郡守有事外出了,特意命下官在此恭迎诸位大人。” 王炳文虽然嘴上说得客气,但是刚才他甚至都没有到郡守府外迎接一下。 像王炳文这种一郡郡丞,若是放在其余地方,以游宏远这种品级的京官来说,那是连正眼都不会多瞧一眼的。 但是在此刻,游宏远却丝毫不敢因为自己被怠慢了而感到不满。 “想必朝廷的公文早该送到郡守府了吧,陆郡守在此时外出这是何意啊?他这是在故意躲着我们,还是心里有鬼啊?” 还没等游宏远说话,他手下的一名年轻主事已经开始开口斥责了。 此言一出,王炳文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随即他便一改往日里的那副和善的模样,微眯起双眼打量起了对方。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家大人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指点点。” 王炳文本就不是朝廷封赏的官员,在他的心中,给了他机会施展抱负的陆离,那可是要比皇帝都要重要百倍的人,他又岂能让一个外人在此诋毁陆离。 “你!……” 然而在见到这名主事羞怒的模样后,王炳文根本就懒得搭理他,而是转头对着游宏远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刑部左侍郎游大人了吧,本官听说刑部向来是六部之中,最重规矩的衙门,但是在大人这里可是有一些御下不严之嫌呐。” “放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游大人这般说话!” 听到一个小小的郡丞,竟然敢用这种口吻对朝廷钦差说话,游宏远身边的几个主事,当即就愤怒的呵斥了起来。 “我算个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诸位要知道自己此时正身处何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你们济阴郡不是朝廷的疆土不成?!” 闻言,王炳文并未接话,而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游宏远,他这是想明确一下游宏远的态度。 就这样两人四目相对望了一会后,游宏远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误会,皆是误会,他们都是帝国中的年轻俊杰,有时候难免会有一些年轻气盛,他们刚才的话,还请王郡丞不要往心里去啊。” “无妨,诸位里面请吧。” 在经历过一轮试探过后,王炳文并未再热情招呼他们,而是完全拿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了。 …… 济阴城翠峰山谷。 这里原本是一处隶属于大报国寺的谷底,却早在二十多天以前,便已经被陆离命人将这里的村民,全部都迁移到别处去了。 此时这处山谷中的那些村子,早就被无数的劳工给夷为平地了,取而代之的是,许许多多的作坊正在此处拔地而起了。 这处山谷就是陆离为迁移小川河工坊所选的新地址了,确切的来说,这里并不是陆离所发现的,而是悟善和尚在去往小川河返回之后向陆离推荐的。 “此处的位置虽然较为偏僻,但是得益于大报国寺的香客众多,所以进入此地的道路修缮的是极为便利的,这样一来,郡守府既能省去了修缮道路的费用,又能便利那些外地客商来此取货,实为济阴城内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了。” 翠峰山谷中,悟善和尚一边为陆离介绍着工坊的建造进度,一边为陆离讲解着此地的优势。 “你出身于大报国寺,却将寺庙之地出卖于本官,你不怕将来有一日,会被你的那些师兄弟们戳脊梁骨吗?” 闻言,悟善非但没有任何的愧疚,反而笑着说道,“此乃是造福一方之举,就算是佛祖得知了也不会怪罪于我的。” 看到悟善这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后,陆离的嘴角忍不住跟着抽动了几下,最后他只从嘴里挤出来三个字,“有道理……” 然而悟善完全没有理会陆离的举动,只是淡淡的继续说道,“这里地貌几乎与小川河的原址相差无异,但是此地的面积却是小川河的十数倍不止,所以此处完全够大人将来继续扩建作坊之用。” “你倒是考虑的周到。” “俗话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小僧拿得是大人的俸禄,自当要为大人考虑周全了。” 这一记马屁拍得陆离神清气爽,随即陆离便侧头看向小青竹称赞道,“瞧瞧,瞧瞧,这才是我济阴谋士该有的模样。” 闻言,小青竹的嘴角也跟着抽动了几下,不过随后她便对这两个厚颜无耻之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第468章 满城萧条 悟善带着陆离一路走一路介绍,直到带着陆离走进了翠峰山谷的腹地,悟善才停下来脚步。 “大人请看那边。” 陆离顺着悟善手指的方向遥遥望去,他顿时就知道悟善为何会不惜得罪整座寺庙,也要将此地推荐给他了。 悟善手指的方向是一处绝壁,而那处绝壁上正有一条瀑布湍流直下。 “大人曾对小僧说起过,墨家工坊中有一架神器需要水流驱动,这一条翠峰山瀑布想必是可以满足大人的需求了吧。” “难为你了,回去以后本官为你准备一些礼物送去大报国寺,你毕竟出身于大报国寺,和寺院把关系闹得太僵终究是不太好的。” “那小僧就在此先谢过大人了。” 在巡视完翠峰山谷的建造进度后,陆离也就很放心的将此处全权交由悟善处理了。 …… 济阴城街市。 在与游宏远分别以后,李嫣正兴致勃勃的打算在城中逛上一逛,可是迎接她的却是满城萧条的景象。 她带着护卫们一连走过了好几条街道,可是她非但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繁华街市,就连能落脚的客栈都没能找到。 城里的萧条与城外建城的热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时间都让李嫣觉得,陆离是把城中的商户搜刮一空了,才得了那些筑城的钱财。 “这……这城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李嫣环目四顾自言自语的喃喃道。 “小姐,这城中的气氛也太过诡异了,咱们要不要先去找游大人他们汇合呀。” 就在李嫣还在满心疑惑时,她身旁的小丫鬟忍不住劝说了一句。 “这是在城里又不是在郊外,更何况咱们身边还带着这么多护卫呢。” 在城中走了许久之后,李嫣终于在一条街道的角落处发现了一个茶摊。 她在点了一些吃食后,立马就向茶摊老板打听起了城里的情况。 “老丈这城里的商铺为何都关门歇业了啊,这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嫣刚一落座后,她身旁的一名护卫,便开口替她打听起了情况。 “听你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不错,我们是雍州过来的客商,来到济阴郡是想过来做点小买卖的。” 茶摊的老板是一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丈,他在上下打量了一会这名护卫后,才开口说道,“小娃娃年纪不大,就是满嘴没有实话。” “哎哎哎,老丈何出此言啊。” “瞧你们这穿着打扮,哪有半点走货客商的模样,再说了,如今这城里哪里还有什么外地过来的商队啊。” 见状,李嫣先是对着护卫摆了摆手后,随即便拿出来了一些散碎银子放到了桌子上。 “老丈别误会,他并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在这城中买些东西,却不知城中的这些商户们为何都关门歇业了。” 老人虽然对李嫣一行人的身份有所顾虑,但是看在这些散碎银子的份上,他还是将济阴的实情告诉了李嫣。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老丈可知道,如今这城中还有哪家客栈可以住宿吗?” “如今这城内不会有客栈敢开门营业的,现在全城商铺都在联合抵制新税法,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犯众怒的。” 在得知了济阴城的情况后,李嫣也就放弃了寻找客栈落脚的想法了。 好在陇右李家的人脉够广,这才让他们一行人借宿到了一位当地士族的府邸。 只不过游宏远一行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由于初到郡守府的小摩擦,导致王炳文完全拿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他虽然明知道城内没有客栈可以落脚,但他还是没有对这一队朝廷官员的食宿,做出任何的安排。 等到陆离巡查完工坊迁移的事宜后,游宏远一行人已经先行离开了。 郡守府。 陆离刚一回到府中,王炳文便将今日之事详细对他讲了一遍,闻言陆离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打算追究些什么。 “年轻人心高气傲,那就先晾他们几天再说吧,至于食宿也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那新税法之事大人打算如何处理啊,如今城内的民怨沸腾,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该闹出事端了。” “这几日若是再有百姓们围堵府门请愿,那你就告诉他们最多再有十天的时间,本官将会为他们彻底解决商货问题。” “莫非大人已经想到应对之策了吗?” “对付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对策,过几日他们自己便会找上门来,求取我郡守府的税票的。” 对于陆离所言,王炳文虽然不怎么相信,但是他早已经习惯无条件相信自家这位大人了。 …… 游宏远一行人在离开郡守府以后,便遇到了和李嫣同样无处食宿的窘境,只可惜他们却并没有陇右李家的那种人脉,所以他们并没有相识的家族可以借宿。 最终他们只能亮明朝廷命官的身份以势压人,强行叫开了一家客栈的大门。 只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一住便七天的时间过去了,陆离一连晾了他们整整七天都没有露面。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每日都会去往郡守府寻找陆离,可是得到的答复却都是,陆离外出了并没有回府。 几天之后,他们兴许是意识到,陆离是在故意的晾着他们的,所以到了后来,他们索性也就不再亲自过去了,只是每日都会派手下过去询问一番。 在晾着游宏远一行人的这一段时间里,陆离其实并未闲着,郡守府每日都会接待许多来自于天南海北的商人。 由于小川河工坊搬迁至济阴郡之事,已经在京城中传遍了,所以他们为了能继续在陆离这里拿到商货牟取暴利,便纷纷跑来济阴郡与陆离商谈起了新的合作事宜。 对于到访的每一位商人,陆离都会热情的招待,只是他们一旦提起要继续购买商货的事情,陆离都会表现的非常为难的样子。 总是要在对方的再三打探下,陆离才会委屈的回答道,“并非是我不想与诸位合作啊,如今进出济阴的商路全部都被兖州刺史府给封锁了,我就是想将货物卖于诸位,这商货也运送不出去啊。” 第469章 各方施压 就在陆离这边跟客商们哭诉的同时,送往兖州刺史府施压的信件,也如同雪花般飘到了蔡俊德手上。 而能够直接与蔡俊德这种封疆大吏通信的家族,绝对不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族。 他们无论是哪一族的能力,都不是蔡俊德愿意公然得罪的。 如今一下冒出这么多家族,联合向蔡俊德施压,此时纵是他满心愤怒,也不得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了。 …… 兖州刺史府。 当项充走入刺史府的大堂时,蔡俊德阴沉的脸端在主位一言不发,几个刺史府的侍女,正在大气都不敢喘的打扫着地上散落的碎瓷片。 见状,项充先是朝着那几个侍女摆了摆手,把她们打发出门以后,才开口道,“蔡刺史这是怎么了,为何动如此大的火气啊?” 在见到来人是项充后,蔡俊德那张阴沉的脸上才恢复了几分平静道,“项大人,请坐,看看这个吧。” 说罢,蔡俊德将桌子上的一摞厚厚信封推到项充手边。 “这是?”项充一边打开信封翻阅,一边向蔡俊德询问着。 “这些信件全都是一些名门望族送来,让本官停止对济阴郡商道封锁的,说得好听点他们这是在替那姓陆的小子,来向本官求情,哼,但是在这些信的字里行间中,却尽是对本官的威胁之意!简直岂有此理!” 项充来到济阳城已经有不短的时间,再加上他原本就与蔡俊德是故交,所以蔡俊德早就将刺史府封锁济阴商道的事情悉数告知了对方。 “那些士族好端端的为何要替那姓陆的小子求情啊?” “为何?当然是为利!” “此话怎讲?” “项大人可听说过京城中的小川河作坊吗?” “这个本官自然是听说过的,那小川河原本是那姓陆小子的府邸所在,只是后来他赴任济阴郡守后,那里就变成了一片作坊。” “项大人虽然久居京城,但是却整日里忙于政务,您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啊。” “哦?莫非那些作坊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您怕是还不知道吧,小川河那些作坊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作坊。” “呵呵,不过是一些生产作坊而已,难道还能比得过我兵部工坊不成?” 听完蔡俊德的话,项充的语气中明显带有几丝不屑。 “就论打造兵械而言,兵部的工坊确实是独步天下,可论起生产普通商货,兵部工坊怕是要望尘莫及了。” “就算那些工坊还不错,但是那又能如何呢?” “事情坏就坏在那些工坊上面,那些工坊中生产的商货不仅价格远低于市价,更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很多家中有生意的士族,都与那小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如今他将小川河作坊迁移来的济阴城,那些家族是为了赚钱,这才会向本官施压的。” “就算他能生产一些特殊之物,可是那终究也不过是一些工坊而已啊,为了一些奇技淫巧,那些士族何至于此呀?” “项大人您这就不知道了吧,他的那些工坊中生产的商货,价格低到无法想象,单是布匹的价格,就要远低于市价的四五倍之多,若非有此暴利,那些士族又岂会向我发难……” “远低于市价的四五倍?!这怎么可能!蔡大人不会是在和本官说笑吧,这样一来,他们如何赚钱?” 项充虽然不怎么精通于商道一途,但是他却知道这个价格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那小子在经商一途厉害的地方了,他为了打造那些工坊,当初甚至不惜花费重金招揽匠人,听说在他工坊中的那些匠人,工钱最少之人每年都能领取不下一百两白银,也正是因为有这些能工巧匠为他改良作坊,这才大大的降低了他的生产成本。” 听完蔡俊德的解释后,项充也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他没想到蔡俊德这一招困兽之法,最后居然会败在他平生最看不起的匠人身上。 “原来是因为在那小子的工坊进货能谋取暴利啊,难怪这群平日里只看利益的士族,会向蔡大人施压了。” “事已至此,这商路本官已然是无法再封锁了。” “蔡大人也不必懊恼,既然您刚才说这工坊的秘密是出在那些匠人身上,那么我们何不出高价将那些匠人挖过来为我们做事呢?” 闻言,蔡俊德长叹了一口气后,才苦笑道,“此法本官不是没想过,可是我派人去查探了一番才知道,这挖人之法是根本行不通的。” “这是为何?” “项大人可还记得墨家?” “墨家?是那个曾经有墨党之称的墨家吗?” 在百家争鸣之时,墨家虽然可以和儒家、兵家等学派分庭抗礼,但是如今这一学派,早已经淡出人们的视野,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所以项充才会在初闻墨家之名时,而感到有一些陌生了。 “不错,墨家有一分支并不热衷于仕途,而是致力于钻研天地之理,最终他们将毕生之学汇集成书,也就是墨家机关术。” “这和我们要挖人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陆离所招募的这些匠人,绝大多数便是出自于墨家这个分支了,那小子不但将墨家当世的三位首领给招募到了麾下,而且还将所有墨家子弟的家人,也都给供养了起来,所以墨家匠人对那小子的忠诚度无以复加,根本不是我们用钱财就可以挖得动的。” 听完蔡俊德的讲述后,项充突然感觉背脊有一些发凉,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起了陆离的用人手段。 “没想到那小子如此年纪,就能将事情做得这般的滴水不漏,本官之前还是小觑他了,看来要对付这个小子,咱们还需从长计议啊。” “其实要对那小子也未必要我们亲自出手,项大人可别忘了您此行兖州的目的啊,只要项大人能说服刑部那边的调查官员,仅是一个无令调兵、拥兵自重的罪名,就够那小子喝一壶了。” 此言一出,项充和蔡俊德的脸上,同时闪过了一抹狠厉之色,随即两人便相视着大笑了起来。 第470章 证据 郡守府。 在游宏远等人抵达济阴城的第八天,陆离终于接见了他们。 只是这一次他们登门之时,就没有见王炳文那次的待遇了。 陆离非但没有起身迎接他们,甚至是在写完了手中的东西后,才抬头招呼起了这一行人。 在京城中的时候,陆离虽然去参加过几次大朝会,但是他对游宏远这位刑部左侍郎的印象,也仅仅是停留在能认出来而已。 “陆大人别来无恙,要见您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游大人,请坐。” 游宏远这一行一共有五人,除了游宏远自己以外,他还带了四位刑部的主事。 然而对游宏远身后的四位主事,陆离不但没有邀请他们落座,甚至都没有去多看一眼,完全将这四人都当成了空气。 “哼,我等乃是奉朝廷之命,前来济阴郡调查济阴军与兖州军冲突一事的,还请陆郡守能够尽力配合我等。” 还未等游宏远开口接话,那名上次挑衅王炳文的主事又抢先开口了。 闻声陆离微眯起双眼,打量了一会此人后,才淡淡的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潘明泽,如今乃是担任着刑部主事一职。” 由于被陆离晾了足足七天,所以潘明泽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年纪轻轻就能担任此等要务,确实是有一些自傲的资本,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是不是忘记这里不是你们刑部衙门了?你的上官游大人都未曾开口,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说话了,你是觉得本官看上去和善好欺负吗?!” 随着陆离突然加大了话音,潘明泽顿时被陆离吓了一跳,紧接着便有十几名郡守府的带刀护卫,出现在了大堂之外。 见状,游宏远连忙瞪了潘明泽一眼,然后赶紧对着陆离拱了拱手道,“陆大人切莫见怪,本官御下无方,让大人见笑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刑部可是掌管着一国法度,游大人可真得要好好管束一下下属了。” 说罢,陆离这才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门外得护卫们可以散去了。 见到陆离并没有要借机发难的意思,游宏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而潘明泽虽然心中不满,但是在见过了陆离的霸道后,也只能暂且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游大人的来意本官已经知晓了,那场冲突的始末也正如王郡丞所说的那般,不知游大人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调查。” “陆大人别误会,本官并非是信不过王郡丞,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朝廷既然下令让我刑部严查,那么本官又岂敢敷衍了之。” “那么依照游大人的意思,此事该如何查起?” “不知陆大人可否回答本官几个问题?” “游大人请说。” 闻言游宏远稍微思索了片刻才说道,“关于兖州刺史府状告陆大人无令调兵之事,不知是否属实呢?” “自本官上任起,我济阴守军整日除了操练,便是在维持城外饥民的秩序,从未离开过济阴郡一步,何来的无令调兵一说?” 陆离知道游宏远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索性便开始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 “可是兖州刺史府那边却说陆大人曾派了不下五千精兵闯入了兖州之地,并且还与兖州守军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冲突,最终导致兖州军伤亡三千余人,对于此事陆大人又作何解释呢?” “我济阴在册士卒总共不过六千余人,在原济阴守将项兴翰带兵叛乱之后,我济阴军的数量更是连四千人都凑不出来,又何来的五千精兵,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济阴军有五千兵卒,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兖州军呢,要知道兖州刺史府可是掌握着整整四万兵马的,他蔡俊德这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这么说陆大人是否认此事了?” “此事摆明了就是兖州那边在信口开河,那蔡俊德当真是其心可诛!” 见到陆离这副抵死不认的架势,游宏远却并未恼怒,他只是对着陆离笑了笑,便从一名主事所带的包裹中取出来一物,推到了陆离的面前。 游宏远推过来的是一个长条木匣,陆离在端详了一会后,才有不解的询问道,“这是何物?” 面对陆离的疑惑,游宏远并未解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陆离说道,“此乃兖州刺史府提供的证据,陆大人看过就知道了。” 见状,陆离先是看了看木匣,又看了看游宏远,最后才动手打开了木匣。 木匣刚被打开,便是一股腐臭之气扑面而来,陆离用手在鼻端扇了扇后,才看向了木匣里的东西。 木匣中的东西正被一块白布裹在其中,而白布上却染着斑驳的血迹,由于时间太长了,那些血渍都已经变成了深黑色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陆离还是一闻便能辨认出,那是人血混合着腐肉的味道。 当陆离打开那块白布后,一支折断的羽箭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看那支羽箭的断口处,应该被人用利器给削断的。 刚一看到这支羽箭陆离就知道了游宏远的意思了,不过他依然是装傻道,“一支箭矢而已,这能说明些什么呢?” “陆大人乃是帝国边军出身,想必不会看不出,此箭并非我帝国军中的制式箭矢吧,此箭便是我刑部从那些战死的兖州兵卒身上取下来的。” 虽然在当初那场冲突中,胡奎已经命人打扫过战场了,但是青山军也仅仅是带走了一些伤亡的兵卒而已,对于这些射杀敌人的箭矢,他们是不可能全部带走的。 “我济阴军用的也是帝国中的制式箭矢,莫非游大人觉得此箭矢乃是我济阴军所有?” “本官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会怎么想,陛下会怎么想,既然陆大人说此箭并非是济阴军所有,那么本官想去济阴军营中看上一看,不知陆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呢?” 话说到这里时,陆离这才明白了游宏远的来意,这哪里是来调查那场冲突的,他们分明就是来查探济阴军虚实的啊。 第471章 军营 游宏远本以为陆离会果断的拒绝,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陆离只是低头沉思了片刻,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既然游大人身负皇命在身,那么本官自当尽力配合朝廷查案,只不过如今我济阴军正在城外监督造城,一时间怕是抽调不回太多的兵卒令游大人检阅。” “这个倒是无妨,本官的本意只不过是想在军营内,查探一番箭矢的情况,这样一来也好早日还陆大人一个清白。” “那么游大人想要什么时候过去呢?” “择日不如撞日,要是陆大人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那么本官想今日就过去查验一番,如何?” 游宏远这是在怕夜长梦多,担心陆离在军营中会动手脚,提前将济阴军的军械给调包藏起来。 虽说军械库房一般很大,一时半会无法完成调包,但是总归是有这个可能性的,所以游宏远才会做此要求的。 陆离当然也不是傻子,他又如何看不出游宏远的心思,只是他即便猜出游宏远的想法,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既然游大人急于向朝廷复命,那么今日便今日吧。” 只是还不等游宏远虚伪的开口告谢,就听陆离又接着说道,“只不过这军营重地,总归是不适合太多人过去的,游大人若是非去不可的话,本官也只能让游大人一个人前去,不知游大人意下如何?” 陆离此言一出,还不等游宏远说话,他身后的四个刑部主事先不高兴了。 “陆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济阴军营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不错,若是真如潘主事所说那般,我们游大人出现意外怎么办?当然了,这并非是我们刑部信不过陆郡守,毕竟万一发生这种事情,对咱们大家都不好嘛,陆大人觉得呢?” 这一次游宏远倒是并没有再阻止这几位主事说话,毕竟他们所说的话,也正好是他自己所担心的事情。 听完这些主事的话后,陆离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冷冷的扫过了这四人一眼,淡淡的说道,“济阴郡离着京城不下数千里之遥,这么长的路程,本官若是真想做点什么,何必非要在我济阴郡中动手,本官如果不想让你们回到京城,诸位觉得自己还能回得去吗?不过是杀人灭口而已,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难的……” “你敢!……” “陆大人你这是在公然威胁我等朝廷命官吗?!” “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谋杀朝廷命官可是要被灭族的!” 听到陆离的威胁之语后,四位主事瞬间就炸开了锅,他们有人不满,有人畏惧,但是更多的还是愤怒。 帝国开国这么多年以后,除了陆离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朝廷官员,说出这样赤裸裸的威胁。 就在这四位主事痛斥陆离之时,游宏远只是表情变幻莫测,然而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就依陆大人所言吧,你们先回去吧。”游宏远先是对着陆离拱了拱手,然后又回头对着身后的四位主事下达了命令。 “游大人不可啊!” “大人切莫被……” “好了,本官知晓轻重,陆大人乃是光明磊落之人,不会对本官不利的,本官随着陆大人去去就回……” 眼见游宏远的心意已决,众人虽然还是想规劝,但是在迎上陆离那副冰冷的目光后,所有人都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车马已备好,游大人请吧。” “陆大人,先请……” 就这样,陆离也不管这四位刑部主事作何感想,径直带着游宏远走出了房门。 …… 由于青山新军的北上,济阴军的总兵力已经来到了将近四万余人,原先的济阴军营早已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了。 所以早在新军北上之前,济阴军营已经扩建完成了。 如今的济阴军营总共分成了一大两小三座军营,三座军营全部都位于济阴城的正北方呈现一个三角形分布。 其中最大的那座军营正是由原先的军营扩建而来的,也就是陆离和游宏远今日此行要去的这一座军营。 当陆离等人的马车抵达军营时,孙虎已经带人等候在军营大门处了,陆离的马车刚一停下,孙虎就带着几名亲兵迎了上来。 “大哥,到底有何要事还要你亲自过来一趟?” 陆离虽然通知了孙虎自己要过来,但是却并没告诉孙虎是什么事情,所以孙虎才会有此一问的。 “兖州刺史府向朝廷状告我济阴军无令调兵进入兖州,并且与兖州军发生了一场冲突,特命这位刑部左侍郎游大人来我济阴郡查明此事的。” 陆离说这番话时游宏远就在其身边,但是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丝毫就没有要避着游宏远的意思。 陆离的话音刚落,孙虎就用一种疑问的眼神看向了他,可是陆离却并没有对他做出任何的指示。 “游大人想要进军营查案,本官已经将大人带到,这位便是我济阴军统帅孙虎孙统领,游大人有任何需要帮忙之事,尽可以知会于他。” “孙统领久仰久仰,本官此来军营调查乃是奉了朝廷之命,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孙统领多多担待。” “好说好说,既然游大人是我大哥亲自带过来的,本统领自当全力配合。” 由于陆离并没有给孙虎任何指示,所以孙虎只能疑惑的将游宏远请进了军营,而陆离看到这一幕后,则是对着孙虎点了点头示意他尽管放心。 济阴军营。 游宏远跟着孙虎的脚步走进军营后,只是走了短短的数十步,就对深处的这座军营,产生了浓烈的陌生感。 这倒不是说游宏远曾经见过这座军营,而是眼前的这座济阴军营,已经完全颠覆了他认知中的军营模样。 “这里是军营?” 这是游宏远进入军营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第472章 重甲 看到游宏远的惊讶,陆离和孙虎都没有接话,他们只是任由这座新军营对游宏远带来着冲击。 整座军营规划有序,除了士卒的操练声以外,听不到任何其余军营的那种喧嚣。 宽阔整洁的道路上没有任何的杂物,各种稀奇古怪的训练器械琳琅满目,而最令游宏远感到震惊的还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军营中的这些士卒,他们虽然只是一些普通兵卒,但是只看一眼,游宏远便直观感受到这些甲士是如何的训练有素了。 行走在军营中的兵卒,几乎人人都是腰杆笔直,步伐齐整,只要不是一个人在行走的兵卒,全部都是成队成列,完全看不到一丝地方守军身上那种散漫之气。 “陆大人练兵有方,着实令本官佩服不已啊。” 在看着一队满甲的士卒巡逻而过后,游宏远难掩心中的震惊,由衷的对着陆离赞叹了一句。 “平时多操练,战时才能少流血,这向来是我帝国边军中保持战力的不二法门。” “好一个平时多操练,战时少流血,若是帝国将领人人都能晓得这个道理,那些北方蛮子又安敢犯我帝国疆域!” “没想到游大人身为帝国文臣,居然也有这等边疆儿郎的热血。” “陆大人你就莫要笑话本官了,游某虽然身居刑部侍郎,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而已,比不得陆大人这种在西北杀过外敌的边军啊。” “游大人自谦了,你我皆为帝国官员,武人保家卫国战场杀敌与游大人护一国律法只是职责不同而已,实际上都是在为朝廷效力。”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来到了军营的军械库,直到这时陆离才对着孙虎吩咐道,“命人打开库房大门,让游大人进去检查一番吧。” “这……” 孙虎虽然很想对陆离说些什么,但是碍于游宏远在场,他只能将目光再次投向陆离来寻求确认了。 “无妨,游大人只是来查案的,我相信在看过库房之后,刑部自会给我济阴军一个清白的。” 陆离这话虽然是对着孙虎说的,但却是在说给游宏远听的。 “那么本官这就进去查验了?” 在库房的大门被几名看守士卒推开后,游宏远并未直接走进去,同样是再次向着陆离寻求着确认。 “游大人只管进去查验即可,早调查完也能早还我济阴军一个清白。” 说罢,陆离便对着游宏远摆出来了一个请的姿势,完全就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见状,游宏远虽然心中大惑不解,但还是在两名守卫的陪同下走进了军械库。 在游宏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门处后,孙虎才一脸疑惑的对着陆离询问道,“大哥库房里的箭矢可与他手中的一般无二啊,为何轻易的就将他放进去了?” “被他看到又能如何?走吧,咱们去校场等候这位游大人。” 说罢,陆离并未再解释什么,径直就朝着校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闻言孙虎却是愣在了原地,这是自他离开大雪山后,第一次从陆离的语气中,听到那种无所畏惧的霸道,不过他也只是稍微一愣神,也就明白了陆离的底气所在。 “对啊,老子怕个鸟啊,如今济阴郡拥兵四万余众,谁敢轻易的动我们!” 他在自言自语了一句后,便傻笑着朝陆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 半个时辰后。 当游宏远走出军械库的大门时,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倒并不是说他没有发现那种箭矢而感到失望,而是因为那些相同的箭矢,就放在军械库最显眼的位置。 起初他还不明白,陆离为何明知道军械库中有相同箭矢,还会放自己进来查验。 可是没过多久,军械库四周那副映入眼帘的景象,就彻底让他理解了陆离的用意。 由于军械库中光线昏暗,需要借助油灯照明,起先游宏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是随着几名守卫手中的灯影在库房内晃动,他终于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了。 那是数不清的铁制铠甲悬挂在库房之中,因为这些铠甲的颜色全部都是黑色,所以才让他在走进军械库的第一时间没能看清楚。 随后游宏远便向身边的一名守卫要过了一盏油灯,在军械库中四处的观看了起来。 随着游宏远伸手抚摸着这些盔甲一件件的看了过去,他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只是在军械库中粗略的数过一遍,就已经知道库房中的铁甲绝对不下三千件之多了,而他在一处墙边的案台上,更是看到了传闻中的战场杀器——步卒重甲。 这些重甲由于自身的分量太重,所以无法被悬挂而放,只能平放在一张张的案台之上了。 游宏远之所以会震惊,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见过世面,而是因为盔甲在帝国军中实在是太过珍贵了。 先不说这种上乘的铁甲,只有军中校尉以上的军官才能勉强的获得一件。 就连军中的那些普通皮甲,也只有帝国边军将士,才有资格被优先供给的,就这样,都还不能保证边军人人足甲。 游宏远伸手触摸过这些冰凉的铁甲,心中除了震惊,就只剩下满心的恐惧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是一支这样的军队起兵作乱,以如今帝国的现状而言到底该拿什么来应对。 就在游宏远浮想联翩之际,他突然被一具马匹状的物件给绊了一下,随即他便提着油灯凑上前去询问道,“这是何物?” 听到游宏远的发问,守卫们也并没有隐瞒,“木马。” “木马?” 护卫见这位文官老爷没听懂,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道,“摆放盔甲的木马……” 闻言,游宏远还在疑惑,可是还不等护卫解释完这些木马的用途,他就已经看清楚这些东西了,随即他的话音便开始颤抖了起来。 “这……这……这是铁甲……战马的铁甲?!” 第473章 软硬 兼施 当游宏远反应过来面前是何物时,他整个人宛如被石化了一般呆愣在原地。 过了许久,他才回头对着身边的几名守卫开口道,“济阴军中有重骑兵?” 然而这一次守卫们却并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摆出了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 见状游宏远仍不死心的追问道,“济阴军中有多少重骑兵?可有上报过朝廷?!” 然而护卫们依旧没有作答,只是淡淡的发出了逐客令道,“游大人,既然军械库已经查验完毕,那么咱们应该离开了。”说罢,护卫便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游宏远知道自己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只能无奈的跟着护卫们向着大门处走了过去。 在走远了几步后,他突然驻足回头,借着昏暗的灯光,又看了一眼那些挂在木马模具上的铁甲,这才有一些不甘心的走出了库房。 …… 当游宏远离开军械库来到校场时,陆离和孙虎早就站在点将台上等着他了。 在见到游宏远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后,陆离迎面走上前去笑道,“如何?游大人可找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东西了吗?” 闻言游宏远盯着陆离的眼睛久久无言,许久之后,他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复杂含义的苦笑。 “想必游大人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吧,那么就将我济阴军集结起来让游大人逐一盘问吧。” 说罢,陆离也不等游宏远的回答,就侧头向着身边的孙虎递过去了一个眼色。 孙虎立刻领会了陆离的意思,随即便对着校场高声道,“擂鼓!全军集结!” “擂鼓!” “擂鼓!” “擂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孙虎的话音刚一落下,校场中的战鼓便被人有节奏的给擂响了起来。 沉重的鼓槌敲击在厚重的鼓面上发出来的沉闷声,每一下都像是在敲击在游宏远的灵魂上,他就像一个雕塑一般傻愣愣看着这一切。 当战鼓声响起的时候,整座军营都跟着鼓声躁动了起来,伴随着喧闹的集结声穿过溅起的尘土从四周传到点将台上,没过多久,校场上就集结出来了不下十几个千人的方阵。 直到最后一队士卒站定后,集结的鼓声也随即停息了下来,而从鼓响到停歇总共用了也不到半刻钟的时间。 “济阴军集结完毕,请游大人检阅。” 说这话的人是孙虎,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任谁也能听出他话中的底气。 看着原先空旷的校场上,在短时间集结出如此多密密麻麻的士卒,游宏远几度蠕动嘴唇,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一些迟钝,就连嘴唇也都变得干涩了起来。 “游大人请吧,有什么想问得只管询问,本官保证这些士卒们绝不敢有一句假话。” 听着陆离的承诺,游宏远并没有显得有多高兴,反而是对着陆离呢喃道,“陆大人不是说济阴……济阴军总共也不过四千……四千余人吗?为何……为何这里会出现这么多的士卒……” 闻言陆离并未开口,而是孙虎一脸戏谑的帮忙解答道,“哦,游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这里的兵卒只是济阴军中的一小部分,像这样的军营,济阴郡中总共有三座。” “什么?!这样的军营有三座?”此时游宏远的眼睛睁大,满眼的不可置信。 “游大人若是累了,咱们也可以先去营帐之中休息片刻,我济阴军堂堂正正,想必刑部此行一定能还我济阴军一个清白的。” 陆离知道震慑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只要游宏远是一个顾全大局之人,就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做了。 所以陆离也就顺势见好就收,不再继续向游宏远展示实力了。 “好好,一路颠簸本官确实有些累了,恭敬不如从命,那么本官就先随陆大人去军帐中休息一会吧。” 眼见陆离都已经给出了台阶,加之游宏远也不是矫情的人,他索性也就借坡下驴了。 在前往中军大帐的路上,陆离和游宏远两人宛若是一对相识多年的好友,二人很默契,谁都没有再提及那支箭矢的事情。 在来到中军大帐后,陆离立刻便命人准备好了饭菜,推杯换盏间,游宏远很快便有了几分醉意。 “军营简陋,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游大人要多多担待担待。” “陆大人这是说得什么话,此等美味的饭菜,游某也仅仅是在陆大人的纳川楼中,有幸吃到过几次而已。” “哦?游大人喜欢纳川楼的酒菜?” “如今谁不知道纳川楼中的酒菜乃是京城中的一绝,只是这酒菜的价钱对有游某而言,实在是有一些太贵了,说出来也不怕陆大人笑话,游某家底浅薄,一年到头也吃不起几次。 ” “游大人身为刑部左侍郎居然清廉到这种程度,着实是令本官佩服不已,哈哈哈哈,难得游大人能喜欢纳川楼中的口味,这样吧,以后游大人尽管去吃就好,所有的费用皆挂在我陆离账上即可。” 说罢,也不等游宏远有所反应,陆离就已经朝身边的小青竹点了点头。 小青竹立刻会意,随即便取出了一块镶金的紫檀木牌送到了游宏远的面前。 这块木牌不是旁物,正是纳川楼中价格最贵的一种会员牌子,仅是想获得这样一块牌子,就需要在纳川楼中储存不下十万两白银,所以这块牌子得价值极大。 由于纳川楼的会员牌用料名贵,做工精致,平日里很多人都喜欢放在手中盘玩,因此这种会员牌,也成了京城里一些达官显贵们,用来彰显身份的一种物品。 “这怎么能行呢,如此贵重之物,游某绝不能收下……” 第474章 态度反转 如今纳川楼中会员牌的价值,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像游宏远这种朝廷大员又怎会不认识呢。 所以当这块特殊的会员牌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一眼便认出来了这块会员牌的价值。 “这种会员牌我陆某向来只送给自己的朋友,游大人若是不收,莫非是还没有将我陆离当做朋友吗?” “这……” 眼见陆离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游宏远无论想不想收,如今也都只能硬着头皮收下了。 “既然是陆大人的一番心意,那么游某就只能却之不恭了。” “这才对嘛,既然游大人已经把我陆离当成了朋友,那么作为朋友我还为游大人准备了一份薄礼。” “这……” 游宏远刚想说这块会员牌难道还不是重礼吗,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见陆离已经对着军帐外拍了拍手,随后便有一队士卒,端着一些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了进来。 “游大人一路辛苦,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伴随着陆离话音落下,托盘上的红布也被人给扯开了。 紧接着一盘盘整整齐齐的金元宝,就出现在了游宏远的面前。 “这可万万使不得,陆大人给的会员牌已经足够贵重了,这些金银游某可万万不能再收下了。” “游大人误会了,本官并没有其他意思,陆某虽然在京城的时间不长,但是也知道如今帝国国库空虚,游大人此行的费用多半是由诸位大人们自掏腰包吧,此事既然是因我济阴郡而起,陆某自当为朝廷分忧,为诸位刑部大人们分忧,区区薄礼,游大人就不要再推辞了。” 说罢,陆离就对着游宏远举了举酒杯,然后便一饮而尽了。 见状,游宏远也只能回敬了陆离一杯,同时也就意味着陆离的礼物他不得不收下了。 “陆大人,既然正事已经办完,那么本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陆大人能否……” “如今大家都已经是朋友了,游大人但说无妨。” “不知道陆大人听没听说过陇右李氏?” “游大人说的可是五姓七望中的那个陇西李家?” “不错正是那个李家,李家有个二小姐唤作李嫣,她因在京城中久仰陆大人的大名,便和本官同行来到了济阴郡,就是为了能一睹大人的风采,不知陆大人是否有时间见一见这位李家二小姐?” 再一次听到陇右李家的名字,陆离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心中早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陆离陷入到短暂的愣神中时,游宏远还以为陆离是不想接见李嫣了,于是连忙又补充道,“这位李家二小姐的姐姐,正是前一阵与陛下完婚的李贵妃。” “李家的二千金,皇贵妃的妹妹,当真是身份显赫啊。” “陆大人若是觉得为难,那就……” “既然那李家二小姐是托游大人前来相求的,那么本官自然不会让朋友为难的,远来是客,本官会安排时间与其相见的。” “哈哈哈哈,那本官就先替李二小姐谢过陆大人了。” 在游宏远的心中,陆离能够答应与李嫣相见,这就等于他的半只脚,已经可以踏上陇右李家这艘大船了。 所以这一次游宏远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甚至比陆离送的会员牌和金元宝更令他开心。 …… 当游宏远返回到客栈时,几名刑部的主事早就等候在客栈的大门处了,不等游宏远走下马车,几名主事便已经快步围拢了过来。 “游大人您没事吧,那个姓陆的小子可有为难大人?” “自您跟着郡守府的车马离开以后,我等便一直在担心大人的安危。” “大人可有查到铁证?” 众人在七嘴八舌的询问了一番后,才闻到游宏远身上的浓烈酒气。 “走,回到客栈再说。” 对于手下们的询问,游宏远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客栈的大门处,便自顾自的走了过去,只留下四名主事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这是发生何事了?” “游大人喝酒了?” “不只是喝酒了,应该还喝了不少吧,你们没闻到这么浓烈的酒气吗?” 回到客栈后游宏远一连饮了三杯热茶,这才觉得自己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随即他便看到自己的四名手下,正在齐刷刷的看着自己。 “没事没事,大家不必担心,陆大人只是设宴招待了本官一番而已。” 听到游宏远没事后,才有人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游大人可查清那支箭矢的来源了吗?” “济阴军使用得乃是帝国的制式箭矢,此箭矢并非是济阴军之物。” 说出这句话时,游宏远甚至都没有片刻的犹豫,便脱口而出了,那语气坚定的就像是事实果真如此一般。 闻言,潘明泽仍是不死心的说道,“可兖州刺史府总不会无事生非诓骗朝廷吧,那只能说明此箭必然是济阴军之物,他们一定是趁着大人前去调查之际提前藏匿起来了。” “先不说本官只是临时提出要前往军营调查的,就算是济阴军提前获知了箭矢消息,那么多箭矢他们又能藏到哪里去呢,你可知道本官这次是亲自进入到军械库房查验的,绝不会出现任何疏漏的。” “可是……” 就当潘明泽还想再说点什么时,却听到游宏远的一名心腹抢先开口道,“游大人说得在理,军中箭矢毕竟不是别的军械,这种属于消耗品的军备,通常都是库房中储量最多的军械,就算是提前藏匿,也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干净,若是游大人一支都没发现的话,那只能说明此箭矢并不是济阴军之物了。” “就算游大人此番调查没看到,也不能代表就不是济阴军之物啊。” 潘明泽虽然不知道游宏远的态度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转变,但是他还是想要再劝说一番。 “好啦好啦,有事明日再议吧,本官有些乏了。” 游宏远毕竟是潘明泽的上官,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官都已经摆出了这般的姿态,潘明泽纵是还想争辩些什么,也只能暂时咽回到了肚子里。 第475章 围堵郡守府 就在陆离摆平了游宏远的调查时,另一个好消息也随之传到了济阴城,那就是蔡俊德迫于多方压力下,终于解除了对济阴郡的商路封锁。 收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陆离就拟定了一个对济阴城商户们的反击计划。 郡守府。 今天的郡守府外格外喧闹,来请命废除新税法的百姓人数,突然就暴增了四五倍之多。 其中不乏有一些读书人掺杂其中,带领着百姓们喊着废除新税法的口号。 “苛政猛于虎,望郡守大人体恤民情,终止新税法!” “苛政猛于虎,望郡守大人体恤民情,终止新税法!” “苛政猛于虎,望郡守大人体恤民情,终止新税法!” …… 清晨。 陆离刚吃过早饭,便听到如海潮般的声音自郡守府外传了进来。 闻声,还不等陆离派人出去查明情况,就见王炳文已经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今日来府外请命的百姓们格外多,人数已经是之前的几倍之多了,听巡城的士卒们汇报,还有源源不断的百姓们,正在向咱们郡守府涌来。” “看来这些商户们已经开始着急了。” “今日一早便有外来的商队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城了,之前是因为生意不景气,他们才敢用闭店歇业来对抗商税的,商人逐利,如今他们不会放任到手的银子不赚的。” “如此正好,这喂到嘴边的肥肉,他们怎么会不动心,本官就不信他们是铁板一块。” “虽然瓦解这群商户的联盟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放任他们这般煽动百姓们来向郡守府施压,也终究不是办法,时间一长恐怕会酿出祸患啊。” “能煽动这么多的百姓国力,他们这次定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些人居然妄想通过这点小手段,就想逼迫我郡守府废除新税法,不过是在痴心妄想罢了,传令郡守府互卫,任何人都不得与百姓们发生冲突,违者军法从事。” “大人在济阴郡中积攒民心不易,他们这是想要动摇大人的声望啊,郡守府不能在任由百姓们这样聚集了。” “放心吧,用不了多久,这些百姓们便会自己散去的。” “莫非大人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应对之策?” “一群商户而已,你也说了商人逐利,对付他们只需要以利分化即可,你去将新税法的告示改动一下,把前五十户使用税票降税的政令更改为前二十户,剩下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等到王炳文领命离去以后,小青竹不解的问道,“公子,外面正在越闹越凶,为什么这新税法的降税名额还不增反降呢?” “物以稀为贵,名额给的多了,这群狗东西反而不知道珍惜,对于这群奸商们而言,降税名额的多寡,其实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本公子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们看到我郡守府的态度,这样才能彻底切断他们妄想废除新税法的念想。” “可是公子这样步步紧逼,就不怕最后会适得其反吗?” “放心吧,只要城外的商队入城,这群奸商们就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 …… 自从胡奎率军北上击溃兖州军之后,济阴城的五大家族便彻底消停了下来。 由于怕陆离察觉劫粮之事和他们有关系,五大家族近些日子以来的行事格外低调。 如今他们眼见勾结兖州刺史府的风波已经过去了,终于再一次按捺不住扳倒陆离的契机了,所以又在这场商税的风波中重新跳了出来。 这一次有读书人掺杂在请愿的队伍之中,就是出自于他们的手笔。 他们虽然明知道商户们不一定能成事,但是只要能给郡守府添乱之事,他们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做的。 聚贤楼。 这座酒楼虽然早就对外已闭店歇业了,但是就在昨夜这座酒楼却是灯火通明。 酒楼中的客人无一不是济阴城中最有钱有势的那一批人,只是今夜这些人却都没有选择以往的雅间,而是全部都齐聚在了大堂之中。 待到最后一位客人从夜幕之中走入酒楼以后,伙计顺势就将酒楼的大门给反锁上了。 紧接着便有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从二楼走了下来,此人正是郑老太爷的长子郑贺平。 待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到郑贺平的身上以后,他才对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道,“今日来此的目的,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闻言众人纷纷抱拳道,“还请郑家能为我等做主。” 见状,郑贺平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道,“大家都知道,我郑家世代耕读传家,按理说这新税法之事和我郑家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今日大家既然请我郑家来为大家做主,那么就请大家放心,我郑家自然不会坐视这等祸国殃民的新税法,出现在我济阴郡的。” 郑贺平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技巧,他先是摘清了郑家并不是为了自己利益才肯出头,然后才点出新税法之事来激起众人同仇敌忾的情绪。 “郑兄说得好,这才是我济阴大族的担当。” “郑家肯在此时为吾等施以援手,吾等定然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不错,想要抵制新税法,咱们济阴郡中唯有郑家才能为我等做主了。” “对,绝不能任由着郡守府对我等商人横征暴敛。” 眼见气氛已经烘托到位,郑贺平这才对着场内众人压了压手道,“郡守府行事向来霸道,若是诸位坐以待毙怕是得不了什么好结果的,为今之计唯有让全城百姓一同都来抵制新税法,才能迫使咱们那位陆郡守改变心意了。” “此等办法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并没有多大的作用,郡守府日日都有百姓们请愿,可是从未见那陆郡守有任何的回应。” “百姓们向来最愚昧,如果仅仅是一些百姓们前往请愿,终究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而已,大家若想成事的话,此事还需要一些明事理之人带头才行啊。” 郑贺平虽然并没有把话说破,但是有一些心思玲珑的商贾,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所谓的明事理之人,除了读书人还会有谁呢。 第476章 威压 今天一早,这些商户们便重新聚集到了聚贤楼等待起了消息,但是在这些人中却已经不见了郑贺平的身影。 由于计划昨晚就已经敲定,所以对郑贺平没有现身,他们并没有十分在意。 起初他们还在为越来越多的百姓赶往郡守府而高兴,就在这满楼商贾们品着茶叶坐等好戏时,他们便收到了郡守府的新告示。 “什么?郡守府的降税名额居然不增反降了,他们莫非是疯了不成?你们说说郡守府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吗?郡守府这是是半点都没有将我等放在眼中,那陆郡守这是在摆明了告诉我们,郡守府绝不会在新税法之事上让步的。” “此刻郡守府已经被无数百姓们给团团围了起来,他们就不怕因为商货短缺之事而激起民变吗?” “民心难聚却好散,等着看好戏吧,郡守府若是敢出兵镇压,那么这济阴民心今日就算是散了,以后郡守府的政令怕是无人会听喽。” “哈哈哈哈,说得在理,我薛某今日就是要看看,他郡守府是要这济阴民心,还是要新税法。” …… 郡守府外。 就当这些商户们准备发动读书人开始带头闹事的时候,郡守府的府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给推开了,紧接着陆离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大门中央。 陆离的身影刚一出现,台阶下的人群中,就爆发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 “苛政猛于虎,望郡守大人体恤民情,废除新税法!” “苛政猛于虎,望郡守大人体恤民情,废除新税法!” “苛政猛于虎,望郡守大人体恤民情,废除新税法!” 看着大门外这些人山人海的百姓们,陆离丝毫不慌,他一直到人群的声音安静以后,才朗声道,“本官前些日子就已经说过了,最多七日时间,城内的商货短缺问题便能彻底解决,如今这才过去两日,大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前来郡守府索要结果了吗?” 前些日子陆离确实给这些百姓们,做出过这样的承诺,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带头的读书人今天可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又哪能被陆离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给搪塞过去。 “解决?如何解决?郡守大人就不要在这里自欺欺人了。” “说得对,新税法乃是行横征暴敛之举,只要新税法一日不废除,我济阴百姓将一日无商货可买。” “郡守府推行新税法,导致济阴郡的商户无利可图,若是商户家家闭门歇业,大人如何能解决济阴郡商货短缺的问题?” 说话的这些人虽然穿着像是普通百姓,但是观他们的言行谈吐,却是明显有异于那些穷苦百姓的。 见状,陆离知道这是有人已经开始借机推波助澜了,可是他却并没有命人去为难这些带头之人。 “来,你上前一步说话。” 陆离在环顾了人群一圈之后,便伸手指向了一个叫喊得最凶的读书人。 那个被点名之人明显就是一愣,他刚想要后退躲进人群之中,就被一只如同铁钳一般的大手,给死死的按在了肩膀之上了。 他刚想伸手摆脱,就感受到一股大力自肩头瞬间袭遍全身,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已经被张二河给拎着后衣领,从人群之中给提了出来。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任凭此人如何呼喊,张二河始终都没有搭理他,只是提着他径直走向了陆离。 此人虽然只是一个收钱办事的穷书生,但是还算有着几分机智,眼见张二河不答话,他立刻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乡亲们,郡守府这是要以势压人了,新税法不废除,我济阴郡日后必将民不聊生!” 等到此人被张二河拎到陆离面前时,陆离已经在一张府内搬出来的太师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不错,不仅能临危不乱,还能借机煽动百姓,你这圣贤书倒是没白读,还算是有着几分聪明。” 陆离这话听似褒奖,但是话音里充满了嘲讽之意,闻言,此人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了起来。 “好了,放开他吧,我郡守府最是讲道理,本官从不以势压人,来,说说吧,本官这新税法如何个横征暴敛了,又是如何让济阴郡民不聊生了。” 陆离的声音不大,却是让这数千围堵郡守府的百姓们,同时都安静了下来,就连那些收了钱过来煽动百姓的读书人,此时也都不敢继续再闹了。 在挣脱了张二河的铁手后,此人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才一脸拘谨的看向了陆离。 “本官可是听到了,刚才就属你叫喊的最凶,怎么,现在本官给你说话的机会,你为何不言语了?” 说话时,陆离的表情平淡如水,看不出任何的喜怒之色,也正是因为这样,此人心中才更加的不安了起来。 “回郡守大人的话,小人名叫杨明,不过是前来郡守府请愿的而已,郡守大人莫非还要因为此事将我给治罪不成?济阴郡皆传郡守大人宅心仁厚心系百姓,想必郡守大人不会是听不进去良言吧。” 此人虽然有一些畏惧陆离的权势,但是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他们毕竟不是那些寻常百姓可比的。 如今杨明虽然已经被张二河从人群之中给抓了出来,但是他仍然能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来裹挟百姓们为自己开脱。 然而陆离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诡辩的机会,只是淡淡的重复道,“本官问得是这新税法如何个横征暴敛,又是如何让济阴郡民不聊生的。” “郡守大人又何必要这样咄咄逼人呢,在下不过是一介草民,大人若是想……” “回答本官的问题,你要是再敢岔开话题,本官就将你的皮给当众剥下来。” 陆离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他话中的压迫感,却让杨明险些吓得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关于西北小屠夫的绰号,百姓们兴许没怎么听说过,但是作为这些整日里参加诗会的读书人,他们是不会不知道陆离这个被人故意抹黑的血腥绰号的。 所以杨明一时间有一些拿不准陆离话中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恐吓了。 第477章 民心反转 由于西北小屠夫的恶名远播,所以杨明根本就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和陆离去赌,更何况他还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今天只要你说出个所以然来让本官觉得有道理,那么本官就当着你的面废除这新税法。” 就当杨明还在飞速思考时,陆离突然话音一转,给了杨明一个名利双收的机会。 可是杨明一时间却不敢轻易相信,于是试探性的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呵呵,你可知道,本官在踏上仕途之前,乃是京城中最为诚信的商人,熟悉本官的人都知道,本官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所以你尽管放心的指出这新税法的弊端。” 听到陆离当着无数百姓们的面做出了承诺,杨明的胆气也跟着壮了不少。 于是他只是低头稍微思索了一会,就挺起胸膛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朗声道。 “如今帝国北地缺粮严重,百姓们的生活本就艰难,大人又在此时颁布新税法与民争利,造成济阴郡商货短缺,这难道不是让百姓们的生活雪上加霜吗?如此新税法,说一句是苛政也不为过吧。” “好!说得好!咱们济阴郡就该多些像杨兄这般的读书人为民发声。” “说得好!” “说得好!” 杨明的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就有人跟着附和了起来。 紧接着便有百姓也被煽动的跟着一起附和了起来,看到这一幕后,杨明顿时感觉自己的底气更足了。 “大人一心为民,切不可因为一时失察,听信了小人谗言而铸成大错啊,还望郡守大人能够及时废除新税法,还济阴郡一个安宁。” 杨明能被选来煽动百姓,足以说明此人并不傻,他并没有被众人的叫好声蒙蔽了头脑,反而还不失时机的为陆离找了一个台阶。 就当杨明以为陆离会在这民心所向中借坡下驴时,却没想到陆离只是从小青竹的手中接过一个茶盏,风轻云淡的轻抿了一口。 “说完了吗?” 面对陆离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杨明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完全猜不出陆离的心思。 “那么本官问你何为为何历朝历代都要征税?” “……” “既然你不想说,那么本官就替你说,若是没有税赋,衙门将无钱修河筑坝,无钱赈灾济民,无钱养兵戍边,无钱清剿山匪,更无钱修路,无钱搭桥,如果朝廷没有钱来做这些事,百姓们还能安心劳作吗?你还能安心的读你的圣贤书吗?” “这……” “你说济阴新税法是横征暴敛,与民争利,那么本官再问你,在地里劳作的普通百姓们都知道要按时纳粮,那些腰缠万贯的商人们该不该向朝廷纳税?!” 说罢,陆离一把就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杨明的脚下,这一幕吓得杨明慌乱的连连后退。 “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都会知道的道理,你会不知道?!你告诉本官,什么叫横征暴敛?什么又叫与民争利?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大人就事论事即可,何故要羞辱我等读书人?” 这时突然又有几名读书人看不过去,走上前来几步出列声援起了杨明。 “商贾富有确实更该纳税,但是大人也不能施以重税,让商人们无利可图而被迫闭店歇业吧,此等新税法如何不是横征暴敛?!” “好,很好,还算你们有几分读书人的傲气,你说本官拟定的商税过重是也不是?” “不错,不然商户们为何会闭店歇业?” “那本官问你,你可知道盐铺里的盐巴成本几何?” 今日在场这些读书人,都只是一些家境贫寒之人,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经商之事呢,所以陆离一开口就把此人给问懵了。 不过此人还是理直气壮道,“我等乃是读书人从不屑了解这等商贾营生。” 闻言,陆离并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身看着这数千百姓们高声道。 “这盐巴生产出来的成本不过五文钱一斤,即便是盐商们千里迢迢运来我济阴郡,成本也绝对不会超过二十文钱一斤,而我济阴郡的盐价最低也要一百五十文钱一斤,这可是足足七八倍的暴利啊,我且问大家一句,官府收取盐商五成商税,究竟是多了还是少了?!他们是不是真的无利可图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大家虽然都知道贩盐暴利,但是从来不知道会暴利到此种程度,陆离的话有理有据,此时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自己是受了那些奸商们的蛊惑了。 “就算这盐铺暴利,可是其他生意呢,并不是行行业业都有贩盐这种暴利的。” “那你可有认真看过本官的新税法吗?” “这……” 看到此人的反应,陆离就知道他在来煽动百姓们之前,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居然连新税法都没有完整的看过。 这一次不等陆离说话,就有百姓们替陆离说道,“这新税法也不是行行业业都收取这么高赋税的,像粮食,郡守大人就只抽取半成的商税的。” 由于陆离早派人在民间大肆宣传过新税法了,所以这些普通百姓们知道的,反而要比这些心高气傲的读书人更多一些。 “这位老伯说的对,民以食为天,粮食乃是百姓们活命的根本,所以官府绝不会在这些货物上增加商税的。” “郡守大人心系百姓是难得个好官呐,咱们都被那些奸商们给骗了啊。” “郡守大人啊,我等愚昧,还请大人责罚。” 一时间无数的百姓们开始跪地请罪,嘴里还在不停歌颂着陆离。 而那些被人花钱雇来的读书人,突然就萎靡了下来,一时间居然没有任何人,再敢跳出来继续煽动了。 见状,陆离先朝着众人压了压手后,才继续说道,“如今我济阴郡已经不再归属兖州刺史府所节制了,今后我济阴郡万般事宜,都只能靠我们济阴郡自己的税收了,当然了,税赋取之于民自然也会用之于民,若是不施行新税法,官府从哪里找银子来平抑城中的粮价,又哪来的银子来修缮城池?至于城内商货短缺的问题,还请诸位放心,今日本官便能为大家解决了。” “对!若不是郡守大人运来的低价粮,我们早就饿得卖儿卖女了,今日之事全怪我等受了那些奸商的蒙蔽,还请大人责罚。” “请大人责罚。” 说罢,郡守府外这数千名百姓,全部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而促成这一结果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因为陆离刚才的这一番话,而是要归功于他到任以后所凝聚的济阴民心。 第478章 陆离的伏笔 一场风波,就在这些百姓们的一片叫好声中烟消云散了。 至于那些读书人,陆离并没有过分得为难他们,只是罚他们去了砖窑之中,同那些饥民们一起劳作了几日,便都悉数放了回去。 …… 在百姓们散去以后,兖州刺史府解除商路封锁的消息,也随之传到了济阴城里。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陆离就已经安排人,为那些入城的商队们,划出了一块市场。 紧接着那些收到消息的百姓们,便开始一传十,十传百,一起蜂拥了过去。 由于济阴城的商户闭店歇业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所以百姓们对这些外来的商货,表现出了极强的购买力。 对于很多原本要运往更南方城池交易的商品,都不等这些商队的伙计卸完货,就被城内的百姓们一抢而空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济阴商户那里时,所有人全都傻了眼,他们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外来的商货就已经彻底粉碎了他们的计划。 …… 在城中各处茶楼酒肆中,当这些济阴商户们获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座济阴城早就沸腾了起来。 百姓们被积压已久的购买力,在这一瞬间彻底得爆发了出来,一举便扭转了城里前段时间的萧条景象。 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成群结队的向着几处临时开辟的市场蜂拥了过去。 …… 聚贤楼。 在这些商户们看到这一幕后,他们的抗税联盟也随之跟着产生了动摇。 毕竟百姓们此时花出去的钱,本应该是要落进自己的口袋的,如今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钱财流进别人的腰包,他们如何能不心如刀绞。 “如今兖州刺史府对济阴郡商道的封锁已经解除了,这下咱们该如何是好啊,济阴城乃是南北商路的枢纽,用不了几日,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商队入城,到那时,咱们就算一年不营业,也不会对郡守府造成任何的影响了。” “谁说不是呢,你瞧瞧街道上的这些百姓们,用不了一时半刻,他们就能把那些商队带来的商货抢购一空了,这得赚多少钱啊。” “咱们这闭店歇业都一个多月了,不但没能逼得官府在新税法上让步,反而还让我们自己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银子,唉,咱们这是何苦来哉啊。” 这些在抱怨的人都是原本城中的一些小商户。 他们的家底本就比不得那些大商贾,如今店铺又这么长时间没能开张,他们早就心有怨言了。 其实新税法对这些小商户们而言,原本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们之中很多人之所以会加到联合抗税之中,更多的是迫于那些大商人的压力。 起初他们还可以说服自己,这是为商人们自己争取利益,可是如今事情反转了,他们自然是满肚子的牢骚。 “依我看呐,咱们还是乖乖的上交商税得了,不然以后这济阴郡中,怕是就没有我等的容身之地喽。” “其实这新税法对我这布庄的影响并不算很大,前段时间我算了一下,除了丝绸这等奢华之物以外,像普通布匹等物的税率并不算高,依我看呐,我这布庄还是老老实实的使用税票吧,交点商税总比坐吃山空要强一些吧。” “不错,我们这些铺子都是小本经营的门店,经不起这么折腾了,与其看着这些外地客商把百姓们的钱都赚走,还不如我们自己交点商税了。” 伴随着楼内抱怨的商户越来越多,那些原本态度坚决之人,也逐渐的产生了动摇。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同一件事情,那就是郡守府的降税名额。 这降税名额若是放在前一段时间,众人还是嗤之以鼻的,但是放在此刻,却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直到众人发现自己熟悉的一些掌柜们,已经悄悄离场而去时,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叫作攻心为上。 另一边。 随着抗税联盟的土崩瓦解,陆离所成立的税务衙门,也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位客人——一名酒楼的小厮。 此人在来到税务衙门时,还特意将自己的面容包裹的很严实,他在替自家掌柜登记完商铺后,便领取了税票急匆匆的离开了。 由于他走得太急,在出门时,还与一名与他打扮相似的伙计给撞了个满怀。 而那个被撞之人,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便赶紧跑进衙门之中为自家掌柜登记去了。 …… 陆离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让整座济阴城都如同枯木逢春一般,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走在城中繁华的街道上,对比先前城中的萧条景象,甚至都让人会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而对这一切感受最明显的,就要属那位随游宏远一同前来济阴郡的李家二小姐李嫣了。 李嫣本就对关于陆离的传闻心生好奇,如今又亲身看到了一次陆离推行新税法的手段,这就让她对陆离愈发感兴趣起来了。 只可惜陆离虽然已经答应了相见,却因为公务繁忙,两人始终都没能见上一面。 三天后。 就在刑部人马准备离开济阴郡时,李嫣终于在游宏远的引荐下,与陆离见面了。 陆离之所以会答应见李嫣,其实完全是为了卖给游宏远一个人情,并不没有抱着什么不纯的动机。 他虽然与陇右李家有一笔血账要算,但是他还不至于狭隘到去迁怒一个李家的小姑娘。 …… 郡守府。 当游宏远和李嫣入府时,陆离正坐在庭院的池塘边惬意的垂钓。 直到府内管事将他们一行人带到池塘边,陆离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手中鱼竿。 “几日不见,游大人在城内可还住得习惯?” “托陆郡守的福,一切安好。” 两人在稍微客气了几句后,陆离便把目光投到了李嫣的身上了。 李嫣出身李家这等豪族本就气质出众,再加上她今日又穿了一身镶着金丝的雪白长裙,这就更加凸显出她身为豪族千金的华贵之气了。 “这位想必就是陇右李家的二小姐,李嫣姑娘了吧。” “你就是陆离?” 还不等游宏远为这二人介绍,李嫣便已经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率先开口发问了。 第479章 李嫣的目的 在这二人的第一次相见中,李嫣并没有称呼陆离的官职,而是只呼了陆离的姓名。 李嫣与姐姐李沛儿的性格迥异,她没有李沛儿身上的端庄沉稳,却多了一些跳脱灵动,所以她在见到陆离以后,并没有因为二人是第一次见面,就有什么任何初见般的生疏。 “不错,我就是陆离。” 面对李嫣这稍显无礼的话语,陆离只是冲眼前这个小姑娘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计较。 “嗯~~~也就普普通通嘛,本姑娘还以为你会是一个有着三头六臂的奇人呢。” 说罢,李嫣便歪着头背着手,上下打量起了陆离。 见状,游宏远只能对陆离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去为李嫣解释什么,就见陆离已经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往心里去。 “见面不如闻名,李姑娘是不是很失望?来,二位请坐。” 在来到庭院的凉亭落座后,陆离一边为这二人泡茶,一边对着李嫣打趣了一句。 “嗯……那倒也不会,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年纪轻轻,便能做出那么多令人惊奇之事。” 李嫣本以为陆离会像那些世家公子一般谦虚几句的,然而令她却没有想到的事,陆离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本公子出生之时便天降异象,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够相比的。” “你……咳咳咳……” 李嫣平时接触的都是一些温文儒雅的世家公子,她又哪里接触过,像陆离这种市井底层混迹出来的人。 所以陆离仅用了一句话,就差点噎住这位李家二小姐。 “陆大人说话当真是风趣幽默,不愧是年纪轻轻便能受到陛下的赏识啊。” 直到此刻,游宏远才出言帮忙打了一句圆场。 “哼,你可知道我和姐姐入京之时,差点在你的落雷坡驿站被人拒之门外吗?” 小丫头此时明显有一些羞恼,她这是准备跟陆离算算旧账了。 “哦?我陆离的生意向来讲究客人至上的,那落雷坡驿站更是不会这么没有规矩的,除非李姑娘没有遵守驿站的规矩……” 落雷坡驿站和这些豪族之人的冲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李嫣的话刚一出口,陆离就已经隐约猜到事情的起因了。 “一座小小驿站当真是好大的规矩,居然连我李家的送亲队伍都敢拒之门外,你可知道,驿站的护卫们竟然还向我们亮了刀兵吗?” “规矩就是规矩,规矩制定出来就是让人来遵守的。”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守而已,你凭什么?” “至于别人会不会遵守规矩,那就要看制定规矩的人,有没有能力守护好规矩了,李姑娘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没想到你还蛮自大的嘛。” “既然你们姐妹二人曾进入过驿站中歇脚,很显然是你们李家的护卫最后让步了。” 李嫣提起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她只是想借用此事来压一下陆离,然而陆离的反应却并没有能如她所愿。 “你!……哼,本小姐不与你一般见识。” “好啦好啦二位,相见便是有缘,何必非要说这些不开心之事呢。” 眼见这两人有要吵架的趋势,游宏远连忙又化身为了和事佬。 陆离显然是看出了游宏远的为难,所以也就索性不再继续和这个小丫头斗嘴了。 “不知李姑娘今日到访我郡守府是有何贵干呀?” 闻言,李嫣虽然仍是气哼哼的,但还是平复了一下情绪说起了正事。 “本姑娘今日过来是要和你谈生意的,就是不知道陆大人会不会给我李家这个面子了。” “哦?谈生意?陇右李氏家大业大,不知我这里有什么生意,是李家能够看上眼的?莫非李家也想做我这酒楼生意不成?” “纳川楼虽然是京城中头号酒楼,但是区区酒楼生意,我李家还看不上眼,本姑娘今日要与你谈的,是你那些生产作坊的生意。” 确实,纳川楼虽然因为酒菜上乘而日进斗金,但是在帝国当下好酒好菜空白的大环境中,只要不是开在京城中与纳川楼竞争的酒楼,没有哪家豪华酒楼会缺少生意的。 “李家倒是有眼光,只是不知道李家要与我如何做生意呢?” “本姑娘在京城中,曾见到过小川河生产出来的那些稀奇物件,那些东西虽然只能算是一些奇技淫巧,但是我李家对此颇感兴趣。” “呵呵,难得我那点小生意,还能入得了李家的法眼,说说吧,你们李家想要怎么合作呢?” “我们李家想要入股你的那些生产作坊,作为交换李家会向你提供庇护。” 说罢,李嫣便摆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等待起了陆离的答复。 对于一些没有根基之人而言,能踏上陇右李家的这艘大船,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比如像游宏远,他就在极力的攀附李家。 然而游宏远却知道,双方的这场交易怕是做不成了,因为就在前些天,他已经亲眼见识过陆离的家底了。 他不认为能私藏如此多重铠之人,会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果不其然,还未等李嫣得意多久,陆离就淡淡的笑道,“这不可能,我的工坊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掺和进来的,李家若是只想订购一些商货的话,我们倒是还可以继续的谈上一谈。” 此言一出,李嫣明显就是一愣,因为她打听过陆离并不是什么大族子弟,只是一个西北退下来的边军而已。 她不知道陆离为什么会拒绝,李家给他抛出的橄榄枝。 “本姑娘知道你在官场之中树敌无数,你就不怕你一朝失势以后被别人清算吗?以陆大人的聪慧,想必不会猜不出,游大人此行的目的,就是朝廷已经对你生出了不满吧?” 闻言,陆离微微有一些惊讶,直到此时,他才终于肯重视起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第480章 陆离的强硬 陆离本以为李嫣只是一个依仗家世的小姑娘而已,然而他却没想到,李嫣居然能一针见血的点破,朝廷此番调查的用意,这不免就让陆离对她高看了几眼。 “果然啊,这大族子弟中就没有几个人会是碌碌无为之辈。”陆离在心中暗暗的感叹着。 其实陆离会这样想倒是也并没有什么错,大族兴许会出一些庸才,甚至是败家子。 但即便是这样,这些世人眼中的庸才,也要比普通百姓们的见识高出太多了。 这无关乎个人的能力, 而是一种家族传承酝酿出的底蕴。 普通百姓和这种大族子弟之间的鸿沟,并不是仅靠着个人努力就能够轻易抚平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官员,愿意心甘情愿去依附这些大族的原因了。 “呵呵,李姑娘既然已经了解过我,那么就应该知道,我陆离曾经只不过是一个市井底层的小人物,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了今天的一切,像我这种烂命一条之人,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能令我这种人所害怕的?” 说话间,李嫣一直都在盯着陆离的眼眸,她仿佛要从陆离的目光之中,找出他话中的破绽。 然而陆离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平淡如水,甚至在她试探时,都没有产生任何的一丝波动。 可是李嫣压根就不相信陆离所说的话,陆离表现的越淡然,她就越怀疑。 因为李嫣所在的家族很早就让她知道,越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小人物,越会珍惜自己所得到的一切,更何况又有谁会真的不惜命呢? “陆大人说这话未免就有一些自欺欺人了吧,莫不是陆大人在欺我年纪小好骗不成?” “随李姑娘怎么想,这入股工坊之事咱们没得谈。” “你可知道我李家愿意拿出多少银子吗?” “这世间兴许有人会卖金蛋,但是你可曾见过有人会把下金蛋的鸡一起卖掉的吗?” “这世间就没有无价之物,我们李家愿意出价白银一千万两,买下你那些工坊的六成份子,另外,只要你能同意李家的入股,那么你陆大人以后便是我李家的座上宾了,你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一千万万两白银啊,那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不愧是陇西第一门阀的手笔。” 就当李嫣以为陆离终于要松口时,却没想到陆离又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只可惜这点银子,我陆离还并不放在眼里……” 眼见好话说尽,陆离仍然不为所动,李嫣的大小姐脾气顿时就涌上来了。 “你!……能被我李家所看中,那是你这辈子修来得福分,没想到你会如此得不识抬举。” “李姑娘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了?这里是我的济阴郡,不是你李家能只手遮天的陇西之地,李姑娘说话可要注意言辞。” 陆离的语气很是平淡,可是他越是平淡,就越让李嫣觉得窝火,身为娇生惯养的李家长房二千金,她从出生起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过话。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威胁我?你就不怕……” “怕什么?怕你陇右李家的报复?还是怕你的贵妃姐姐在陛下床榻吹耳边风?我陆离不想卖的东西,在这个天下还没有人能够强买强卖,莫说你李家这些门阀世家不行,就算是陛下的圣旨到了,我依然还是这三个字‘没得谈’。” 这还是陆离第一次在门阀世家面前,表现出这种强硬的态度,此刻的他已经羽翼渐丰,再也不需要事事都去谨小慎微了。 听到这番话后,李嫣只是被气得涨红了小脸,而游宏远却是听得眼皮直跳,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试图不让陆离发现他的异常。 陆离的这番话都已经不仅是强硬了,完全可以说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这也就是游宏远见识过了陆离的家底了,换作别的官员在这里,恐怕都得破口大骂他目无君主了。 “我陆离做生意一直都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我可以自愿吃点亏,但是我不让步的时候,谁也不能硬抢,李姑娘,这次你可听明白了吗?”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济阴郡守,怎敢对我家小姐如此无礼!” 这次不等李嫣再开口,她身后的一名侍卫头领,便已经抢先对着陆离出言呵斥了起来。 此言一出,陆离只是稍微皱起了眉头,游宏远就已经替这位李家护卫头领捏了一把冷汗。 “哦?像陇右李氏这等豪族,就这么管教家奴的吗?” 陆离并没有理会那名侍卫头领,而是眼睛微眯的看向了李嫣。 然而李嫣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家护卫这是在作死,仍旧放任着他对着陆离在出言不逊。 “吾乃李家客卿,竖子安敢辱我?!” 陆离的一句家奴,仿佛是刺痛了这名护卫头领的某根脆弱神经,他当即便手按刀柄,用凶厉的目光瞪向了陆离。 见状,游宏远刚想如法炮制再做一回和事佬,可惜这次还未等他来得及再出言调解,李嫣便已经开始火上浇油了。 “这位余统领乃是我李家的一名护卫统领,并非是陆大人嘴里的家奴,更何况我李家如何行事,还轮不到陆大人这个外人在此指手画脚吧。” 说罢,李嫣的目光中尽是挑衅之色,她这是吃定了陆离只是在这里虚张声势而已 她可并不认为陆离有胆量,对陇右李氏这等豪族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有了李嫣的支持,这名姓的余侍卫统领,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紧接着他便将狗仗人势给演绎得淋漓尽致,只见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陆离,目光中已经全是不屑之色了。 而陆离却只是将送到嘴边的茶盏,又给轻轻的放回到了石桌上淡淡的说道,“你信不信,你今天敢将手里的长刀抽出来一寸,我便将你沉入这座池塘喂鱼。” 闻言,这名李家侍卫头领,显然是没有将陆离的话当做一回事。 他刚想拔刀继续挑衅,就见凉亭的四周迅速闪出来几道黑影。 不等这些李家护卫有所反应,十数把森寒的长刀,便已经架在他们的脖颈之上了。 第481章 何谓言出必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 就在那些李家护卫们还妄想试图反抗之时,不等陆离发话,那一把把锋利的战刀,便已经嵌入进了他们的皮肉之中了。 此时这些李家护卫已经知道,只要自己再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这些长刀会毫不犹豫的切开自己的脖子。 “陆离!你想做什么?!” 李嫣虽然是贵为豪族千金,但是说到家她也终究不过是一个被人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而已。 就算她家世背景不凡,但是也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阵仗,于是她只能愤怒的质问着陆离,试图让陆离忌惮起她的身份。 “我陆离的话虽然不是什么金口玉言,但那也是童叟无欺的,他既然有胆量试探我的底线,那么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何为规矩。” 伴随着陆离的话音落下,众人就见一道寒芒一闪而过,随后那余统领的人头,便被人一刀切断飞舞到了半空之中。 紧接着余头领的那具无头尸身,就像一口地泉一般喷洒起了满天血雾。 不等这些血雾溅到众人身上,就有两道黑影扯起来一张硕大的黑布,将满天血雾连同余头领的尸身一同裹在了其中。 直到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一路滚进池塘里,陆离这才重新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热茶。 “扑通。” 伴随着一声人头落水的“扑通”声,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 在亲眼目睹了那凌厉的一刀后,李嫣脸色变得无比煞白,她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而游宏远则是张大着嘴巴,喉结蠕动,然而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快到除了陆离以外,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 在目睹着几名侍女,将那颗人头滚动出的血痕擦干净以后,陆离才对着李嫣笑了笑道,“你看,我陆离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的,说了要把他沉入池塘里喂鱼,就绝对不会食言的。” “啊!~~~~~” 陆离的话音刚落,李嫣便如同一只受惊了的小兔子一般,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陆大人,你这……这……” “游大人勿惊,此事与你无关,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我都还是朋友。” 直到此刻,游宏远才想起陆离是如何霸道的将潘云章斩杀后,又悬尸暴晒的七日的事情了。 也是目睹了这一切之后他才知道,眼前的这名年轻郡守,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得那么和善。 “陆……陆大人,本……本官不是那个意思,本官……本官是……是想说,这都是李家的那些护卫们自作主张,不懂规矩,您可万万不要迁怒于李嫣姑娘啊。” 游宏远的心中虽然已经惊恐到了极点,但是他还在试图说服陆离放过李嫣。 这倒不是说这位刑部左侍郎大人有多么的怜香惜玉,只因为他知道,若是今日李嫣也在郡守府中发生意外,自己的前途就算是彻底的毁了。 先不说仕途还能不能保得住,就连要保住他自己的小命,那都要看李家的心情了。 就在游宏远忧心忡忡的等待陆离的答复时,陆离却突然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游大人,你把我陆离当成什么人了,这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就单说李姑娘是游大人引荐进府的客人,我陆离也不会损了游大人的面子的,更何况李姑娘生得如此年轻貌美,我陆某人又岂会是辣手摧花之人呢?” “多……多谢陆大人。” “朋友之间不言谢,除非游大人还没有拿我当朋友。” “这怎么会呢,能与陆大人皆为好友,乃是我游某人之幸。” 从游宏远在为李嫣求情起,李嫣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从初时的惊恐过后,她便在用一种凶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陆离。 “既然生意没谈成,那么我们便不再打扰陆大人休息了,若是陆大人没有别的事情了,那么本官便带着李姑娘告辞了。” “回京路途遥远,游大人可以照顾好这位李姑娘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直到听见陆离头首肯,游宏远这才如蒙大赦一般,想要带着李嫣赶紧离去。 “陆~~~离~~~本姑娘跟你没完了,你莫要得意,这件事情我李家绝对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就在临走之前,李嫣还不忘对着陆离放出一番恐吓之语。 这话顿时就将游宏远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很想骂李嫣一句,“你没长脑子吗?都什么时候了吗,你还敢在这激怒这位小煞星。” 可是碍于李嫣的身份,他只能陪着笑,一个劲的向陆离拱手作揖,希望陆离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李姑娘,念你不辞千里来到济阴郡与我做生意,那么我就给你一句忠告。” 闻言,李嫣并没有作答,只是目光冷冷的盯着陆离。 陆离也不在乎,只是淡淡的对她继续说道,“没有杀人的心,就要拿起刀,因为对方并不知道,你手里的刀只是恐吓,还是会随时挥下。” “你是觉得我李家奈何不得你一个小小郡守吗?你未免也太过狂妄自大了吧!” “不,恰恰相反,我从来都没有敢小觑过陇右李氏,只不过这却不妨碍我将你永远的留在济阴郡。” 说这话时,陆离虽然在笑,但是听到此话之人无不背脊发凉,就连那几名被放开的李家护卫,都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刀柄。 “你……你想杀我?……” 长这么大以来,李嫣还从未听过这么赤裸裸的威胁之语。 然而在经历过刚才的那一刀后,她却并不敢笃定陆离的这番话只是威胁而已。 就在李嫣的心中忐忑难安时,却见陆离摇了摇头道,“我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轻易的放狠话,因为有些胆小之人会当真的,就比如说——本公子。” 闻言,李嫣虽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当她迎上陆离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以后,她却将那些狠话,又给硬生生的重新咽回到了肚子里。 随即她便头也不回的向着郡守府大门处走去了,此时她的转身不语,仿佛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第482章 剑指粮税 直到李嫣的身影走远了以后,游宏远才一脸复杂的对着陆离拱了拱手。 “陆大人,这李姑娘虽然出身豪族,但终究是小孩心性,今日之事还请您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游大人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我陆离的度量就算再狭隘,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兴许是游宏远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刀,他的脸颊当即忍不住又抽动了几下。 “你我既然已经是朋友,那么作为朋友,我陆某有几句话想送给游大人,只是不知道游大人可愿意听否?” “既然朋友之言,那么我游某自当洗耳恭听。” “游大人可莫要以为那李沛儿成为皇贵妃以后,他李家就可以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大人应该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才是,帝国之中可不仅仅是只有她李家这一个豪门。” 闻言,游宏远的眼光中先是流露出了些许惊讶,随后他才沉默着思索了起来。 “陆大人之言,游某记下了。”两人在又互相的客套了几句后,游宏远便告辞离去了。 …… 等到刑部这一行人离开济阴城时,整座城池已经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由于小川河工坊迁移到了济阴城的缘故,城内过往的商队相较起以往反而还要更多了一些。 郡守府书房。 当陆离再次起身送走了一位前来谈生意的外地客商后,小青竹顺势为他披上了一件披风。 感受着披风所传来的暖意后,陆离侧头笑着的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不知不觉又入秋了……”陆离站在门口,眺望着天边的感叹了一句。 “公子为何惆怅呀,秋天多好啊,秋高气爽,总好过前段时间的酷暑吧。” “是啊,秋收过后百姓们终于可以攒下点余粮了,只可惜入秋之后,不仅百姓们会高兴,那些虎视帝国的北地草原人恐怕会更高兴啊,这一下帝国北地的局势,恐怕是要变天了。” 小青竹不知道秋天对于边关百姓们意味着什么,但是陆离却是从边军退下来的斥候,对于草原的人入秋打草谷,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草原人一向耐寒不耐热,入秋之后,这便是他们最喜欢的气候,在加之他们的战马也会被养得膘肥体壮,这就更加让他们的战斗力如虎添翼了。 “公子是在担心帝国北地的战局?” “从前帝国北境还有一支能令草原人闻风丧胆的象甲军镇守北地,只可惜这支北境第一边军,却被朝廷中一些争权夺利之人给亲自毁了……” “公子莫要忧心了,您不是说过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可都是朝堂中那些大人物该操的心。” “你倒是心大,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啊,但愿北境兄弟们能够抵挡得住那些草原人吧。” 当初身在康定城时,陆离与草原人交手不下上百次,他自然是深知那些草原的人战力的,所以在他心里,其实是不怎么看好,帝国北军能击退这次来犯的草原联军的。 可是就算他再怎么不看好北境的局势,他依然希望帝国北军能够奋力杀敌,为他多争取到一些缓冲的时间。 …… 在收服这群济阴商户后,陆离便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都投入到治理农税上了。 由于乡绅士族们早就将家中的土地,转移到了各处寺庙名下了,所以想要逼迫这群人纳粮,陆离唯有向寺庙动手了。 陆离的济阴新税法规定,取消了百姓们以往按人头收税的弊政,改为了按土地数目纳税,同时济阴郡中再没有什么免税的特权阶级,只要是济阴户籍之人一视同仁。 这农税改革可不同与之前的商税改革,改动商税虽然动了城中商人的利益,但是商人纵是有钱,那也不过是帝国之中地位最低的一群人而已,他们就算是心中不满,也不敢走上前台公然对抗官府。 但是这农税改革就不一样了,自古以来,拥有土地最多之人,无一不是士族阶级,他们要么是自己有功名,要么就是祖上有过功名。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掌握土地家族的人脉,远远不是那群商贾们能够相提并论的。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陆离这一次是直接动摇了他们几代人积攒的根基了。 郡守府的告示刚一贴出去,济阴的乡绅士族们便集体炸开了锅。 在有了之前的大报国寺之行以后,陆离已经不对说服这些寺院抱有任何的幻想了。 这一次陆离直接对着一众寺院下达了严令,他允许这些寺院不交纳出土地,但是征税之时,会严格按照寺院所掌握的土地数目进行交税。 只要是寺院招募不到足够数量的佃户进行耕种,那么这些土地非但不是什么金山银山,反而会成为了这些寺院的负担。 起初各座寺院还会派僧侣前来郡守府中游说,企图说动陆离能够放弃向寺院征税的想法。 只可惜陆离又岂能随了他们的心愿,无论这些和尚们是讲经论道,还是搬出诸天神佛,陆离皆是不为所动,并且在每一位僧侣离开之时,他都会笑着以律法压下,让他们限期必须按时纳粮。 眼见农税之事已经没有任何商谈的余地了,各位寺院主持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向那些寄存土地的乡绅士族们,转达了郡守府的意思了。 当济阴郡这些乡绅士族们陆陆续续知道这个消息后,整座济阴城的氛围,宛若一夜进入了寒冬。 这些乡绅士族们所掌握的土地之多,根本就无法估量,他们手中少则几千亩,多则几万亩,甚至是十几万亩的家族,也是比比皆是。 若是当真让郡守府落实了新税法,这对这些乡绅士族们所造成的打击那是无法想象的。 这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他们手里的土地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们根本就找不到那么多佃户来为他们耕种。 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用那些产粮的耕地,来反哺那些暂时荒废的耕地了。 第483章 招揽之心 最先获知粮税消息的,自然是济阴城中的五大家族了。 他们手中所掌握的土地资源最多,同时也是在朝廷中关系最为深厚的家族了。 面对郡守府这毫不讲情面的新税法,他们最终只能联合济阴郡所有的乡绅士族们,一起花费了大价钱,将济阴郡的新税法之事给捅到朝堂之上了。 …… 帝都,朝歌城。 由于李嫣在郡守府中受到了惊吓,所以朝廷派往兖州调查的两路人马,最终并没有按原计划在兖州刺史府碰头。 为此,游宏远只能派人去通知了项充,而他自己则是护送着李嫣,一路快马加鞭的返回到了京城之中。 刚一返回到京城,李嫣便急匆匆的跑进了皇宫去找姐姐李沛儿告状去了。 翊坤宫。 在见到李沛儿的第一眼,李嫣便不顾规矩的抱着姐姐大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郡守府的那一刀时常出现在她的睡梦之中,每每想起那人头飞舞血花四溅的一幕,她都会被从噩梦中惊醒。 此时她扑在李沛儿的怀里已经哭成了泪人,她仿佛是要将这段时间自己独自承受的委屈,一股脑的全部发泄出来。 见状,李沛儿并没有着急询问她原因,只是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着妹妹。 直到听着李嫣的哭声渐小后,李沛儿才把她扶起来,轻轻帮她擦去了泪痕。 “小妮子,去了济阴郡一趟,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李沛儿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李嫣会发生什么意外,因为普天之下敢动李家之人的势力屈指可数,所以李沛儿只以为李嫣是在外面受了点委屈。 可是等李嫣梨花带雨的将此行的遭遇讲述出来以后,李沛儿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那个陆离狂妄至极,我只是按照姐姐的交代,与他谈了谈入股他那些作坊的生意,谁知道他不但拒绝了我们李家的好意,而且还斩杀了余海向我示威……” 李嫣讲述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她在刻意忽略了自己挑衅在先的举动后,便开始添油加醋的讲述起了陆离的罪行。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着你的面斩杀我李家侍卫统领,这小子分明是没有将我们陇右李氏放在眼里啊,此人当真如你调查的那般毫无背景吗?” 听完李嫣的叙述,李沛儿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反而质疑起了陆离的身份,她觉得敢对陇西李氏做出此等事情之人,绝不会是什么毫无根基之辈。 “姐姐~~~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咱们李家的谍报吗?这个陆离并没有什么背景,他从前确实只是一个从西北退下来的小边军而已。” 闻言,李沛儿也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毕竟李家能在帝国屹立这么多年,他们家族的情报系统,自然会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那这就奇怪了,观那陆离曾经的作为,绝不像是一个分不清局势的愣头青啊,莫非此人当真只是运气好,才得以平步青云的不成?” “姐姐,你说那个陆离会不会是早就攀附了哪家大族了,不然他怎么会有底气对我李家做出如此挑衅之举?” “倒是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帝国之中能与我李家相抗衡的家族屈指可数,而这些家族之中又无一不是我李家的盟友,他到底是攀附上了哪一族呢?” 由于猜不出陆离的底牌,所以这李家姐妹二人,只能陆离的底气来源,归于某一家帝国中的大族了。 “不管他依附了哪一族,咱们都绝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敢杀我李家护卫头领,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李嫣兴许是又想起在郡守府时的屈辱了,她的话中毫不掩饰她对陆离的恨意。 “咱们当然不能轻易的放过他了,只是要收拾此人,也未必就要咱们李家亲自动手。” “姐姐的意思是?” “你难道忘了朝廷此去济阴郡调查的目的了吗?等到项尚书将调查结果带回京城,朝堂之上自会有人替我们收拾那小子的。” “可是就算朝堂百官中有人对他不满,可他也终究还是陛下的亲信呀,想要借助此事踩死他,恐怕并非是一件容易之事啊。” “踩死他?为何要踩死他?”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姐姐是打算放过他不成?” “那陆离怎么说也算是个人才了,只凭他在京城之时搅起的风雨,就足以看得出此人的能力了,这样的人才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咱们为何不在其走投无路之际,将其收入到我李家的麾下效力呢?” “可他……” “没有什么可是,我李家能在陇西之地屹立几百年而长盛不衰,凭得便是网罗天下人才为家族所用,若是能将他给招募进我李家效命,死个护卫统领又能算得了什么,你记住了,大族就该有大族的度量,更何况若是当真将此人吸纳入我李家,你还怕日后出不了这口济阴之行的恶气吗?” 相较起姐姐李沛儿的城府,李嫣终究还是显得太过稚嫩了一些,如今得了姐姐的点拨,她的眼睛里瞬间又重新焕发起了光彩。 “姐姐说得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不是你思虑不周,是爷爷太过疼爱你了,你自幼便没接触过家族之中的大小事务,这才会被一点小事所蒙蔽了双眼。” “嘿嘿,没关系的,咱们李家这不还有姐姐在掌控大局嘛。” “你呀你……” 在解开心结以后,李嫣顿时又变回到了那副活泼开朗的模样了。 只见她一边撒着娇,一边就依偎进李沛儿的怀里了。 李沛儿也拿这个妹妹没什么办法,只能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第484章 联合发难 五天后,大朝会。 今日朝会的气氛显得格外的压抑,早在百官们等待着入朝之时,便已经有言官们义愤填膺的聚集到一起,商谈起了今日的弹劾。 此时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日的大朝会必然是有人要倒霉了。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刘谦那有些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文武百官们也开始纷纷跪地高呼起了万岁。 “众卿平身。” 赵广刚一坐到龙椅之上,就感受到了大殿内的压抑气氛。 还未等他来得及深思,项充便已经抢在众人之前移步出列了。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一见出班的人是项充,赵广就已经知道这是兖州的事情有结果了。 “哦?项爱卿昨日刚从兖州返京,为何不告假在家中歇息一日呢?” 赵广话中的意思虽然明面上是在关心项充,但是实则却是在提醒项充,这件事今日要先往后放一放。 因为他此时已经发现不少在蠢蠢欲动的言官了,显然能令言官们抱团弹劾之事,绝不会是项充所调查的事情。 项充虽然听懂赵广的话外之意了,但是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准备为侄子项兴翰报仇了。 “多谢陛下体恤,臣身负皇命在身不敢有丝毫怠慢,济阴军与兖州军冲突之事已经有了调查结果,臣特来向陛下复命。” 此言一出,赵广的目光就冷了下来,他恼火于项充的不识时务,更恼火于皇权的衰微。 然而项充在迎上赵广的冰冷目光后,显得丝毫不惧,反而还摆出了一副刚正不阿的姿态。 “那项爱卿便说说吧。” 这里毕竟是朝堂,既然项充不选择退让,那么赵广也只能让其把话说完了。 “据臣远赴兖州调查发现,兖州刺史蔡俊德弹劾济阴郡守陆离无令调兵的折子,完全属实, 济阴郡守陆离不仅私自调兵外出至兖州东阳郡内,更是在被兖州军索要兵部调兵文书的情况下,纵兵突袭了兖州守军,此战总共造成兖州军不下三千多人的伤亡,臣这里有济阴军所用的特殊箭矢为证,无令调兵,加之纵兵袭杀地方守军,此乃是谋逆之大罪,还请陛下定夺。” 自项兴翰被陆离斩杀以后,项家便一直都在向皇权妥协隐忍,直到此刻得到了复仇的机会,项充这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是不留余地的绝户杀招。 听完项充的奏报,还未等赵广有反应,那些言官们反而最先兴奋了起来。 这倒不是说这些言官们与陆离有仇,那是因为他们今天所要弹劾之人,也正是项充嘴里的陆离。 “若是此案当真如项尚书所查那般,此等谋逆之举陛下可绝不能姑息啊。” “不错,兵者国之重器,岂容他一个小小的地方郡守随意调动,更何况他还敢纵兵突袭兖州守军,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 然而最先出言附和项充的这两人,却不是那些已经按捺不住的言官。 而是两位极少在朝堂发言却又地位极高之人——太师孙尚文和大司徒王安书。 作为门阀士族在朝堂的代表,像太师、司徒这些超然的虚职高官,是很少在朝会上发言的,但是只要他们一旦发言,就说明一定是有人触动了这些门阀士族的利益了。 看到这一幕,赵广就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离是怎么招惹上这些难缠的门阀世家的。 还不等赵广弄清楚这其中的原由,言官们便已经纷纷开始登场助阵了。 赵广当初同意去调查兖州冲突的本意,是想敲打敲打陆离的,然而此时的这一幕,却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陛下,那济阴郡守虽然曾经有功于朝廷,但是这也绝不是其居功自恃的理由啊,陛下若是不能借用此事以儆效尤,以后各地守军恐怕皆会效仿,将朝廷法度视若无物。” “请陛下务必严惩济阴郡守以正国法!” “请陛下务必严惩济阴郡守以正国法!” “请陛下务必严惩济阴郡守以正国法!” 此情此景,若是换做不知情的人在场,恐怕会以为这些官员与陆离,有着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了。 “陛下切不可因其往日的功劳,而对其心存不忍啊。” 这次出列之人换成了左相秦玄凌,他作为这朝堂上最有实权的官员之一,他的话自然是分量极重的。 秦玄凌的话音刚落,以他为首的文官集团,也纷纷开始出列,加入到这场围剿陆离的杀局之中了。 “陛下,那济阴郡守上任后,不仅纵兵行凶,更是搅得济阴郡中民不聊生啊。” “臣听闻那济阴百姓早就对其满腹怨言了,对此,那济阴郡守府不仅充耳不闻,还颁布了不少横征暴敛的新政来打压百姓,陛下可一定要为民做主啊。” 直到听见一名言官说到了陆离在济阴郡推行的新政,赵广这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他虽然早就知道陆离爱财,但是一个能把细盐提炼之法无偿上交给朝廷的人,赵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会对济阴百姓做出什么压迫之事的。 “民不聊生?” 见到赵广似有不信,言官们立刻便陈述起他们提前准备好的罪状了。 “陛下,那陆郡守在济阴郡横征暴敛,早已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哦?那你就详细的和朕说一说,他是如何对百姓们横征暴敛的。”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由,赵广只能暂且耐下性子来,点出了一名言官进行询问了。 见状,那名被点名的言官却是丝毫不慌,张口便细数起了陆离的种种罪行。 “臣从那些去过济阴郡的商队口中探得,前段时间济阴郡推行的新税法,居然逼得满城商户不得不闭店歇业,最终致使满城百姓们无货可买,无法度日,众所周知商人逐利,此税法若是得民心,这满城商户又安能做出此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吗?” 第485章 难以抉择 虽然这名言官说的有理有据,可是赵广觉得仅是动了商税一事,还并不足以让这满朝文武如此得同仇敌忾。 果然,还未等赵广继续追问,那名言官便已经自己说出了原由。 “臣听闻那新商税之事,不仅在济阴郡中闹得沸沸扬扬,而且还险些酿出民变,谁料想此事过后,那陆郡守不但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的推出了新粮税之法,陛下,民以食为天,切不可再容日那陆离在济阴郡中肆意妄为了啊。” “你是说陆离在济阴郡推行了粮税改革?” 听到这里时,赵广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虽然还不清楚陆离对粮税是如何改革的,但是仅从这满朝官员的态度来看,他就知道陆离的新税法,必然是触动到这些官员们的根基了。 “不错,那陆离不仅擅自改动了商税之法,更是将粮税中按人头纳税,改为了按土地面积纳税,此举乃是在与民争利啊!陛下……” 这名老言官说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说罢,他便以头撞地磕得砰砰作响,大有一种愿意为百姓请命赴死的架势。 “陛下,济阴郡不仅仅是兖州的产粮大郡,更是帝国北地的产粮大郡,而帝国北地正逢灾年,无数百姓们食不果腹,陛下可万万不能坐视那陆离毁了济阴郡呐!” 等到这名言官陈述完陆离的罪状以后,赵广也终于弄清楚今日之事的始末了。 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这满朝文武要联合起来置陆离于死地了。 他不知道陆离这是鲁莽,还是胆大,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动天下士族阶级的根本。 虽然只改革一个济阴郡的粮税之事,并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但是有了济阴郡这个先例存在,一旦被朝廷察觉到了新粮税的好处,那么日后一旦遇到一个强权君王,就势必会将新粮税之事给推行下去的。 济阴新粮税这不是在与民争利,而是在与整个士族阶级争夺利益。 为此,这满朝文武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因为他们正是整个楚汉帝国中掌握土地最多了一群人。 “此事事关重大,朕也不能偏听偏信那些过往商队的一面之词,这济阴郡新税法之事,还需要派人详查,从长计议。” 赵广此话一出,百官们就知道他这是要偏袒陆离了,随即所有人便把矛盾的重心,转移到了陆离无令调兵之事上了。 这些朝堂官员根本就不关心陆离会因何获罪,他们的目的只是想让陆离失势,不要在济阴郡中瞎折腾了而已。 “陛下,这济阴税法之事暂且不说,那陆离无令调兵,袭杀地方守军的事情,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此事陛下绝不可姑息啊!” “项尚书所言极是,此等大逆不道之举,陛下定要严惩不贷!” “请陛下严惩!” “请陛下严惩!” “请陛下严惩!” 有了项充在前带头,言官们也懂得审时度势,他们瞬间便调转枪口,帮着项充摇旗呐喊了起来。 由于定国公李山河已经率军北上驰援冀州了,此时朝堂之上的这满朝文武,已经无一人再肯为陆离说话了。 正当众人都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却听赵广忽然开口喊到了刑部左侍郎游宏远的名字。 “刑部左侍郎游宏远可在?” “臣在。” 游宏远虽然也是此行济阴调查的官员之一,但是今日他自始至终都躲在人群之中不发一语。 直到此刻自己被赵广点到了名字,他这才有一些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 “游爱卿也是此行调查的主官之一,朕想听以听你对项尚书所奏之事有何看法?” 由于李嫣在郡守府受到了惊吓的缘故,项充和游宏远两人并没有按照计划,返回到兖州刺史府碰头,这也就导致他们二人在大朝会之前并没有提前通过气。 这原本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因为济阴之行无论是否查实了箭矢的来源,全看游宏远回到京城以后要怎么说了。 只要游宏远能够一口咬定已经在济阴军中查实了证据,即便他并没有在济阴军发现那些箭矢,那也一样能够坐实了陆离的罪行。 即便有人提出质疑想要复查,他也可以说济阴军已经将那批箭矢销毁了,或者是藏匿了起来,这本就是死无对证的事情,更何况欲加之罪向来讲得都不是证据。 所以在有着陇右李氏在其中斡旋的情况下,项充并不认为游宏远会在此刻反水。 但是当他看到游宏远那副有些为难的神情时,他心里不免就是一沉。 项充虽然不知道游宏远这是怎么了,但是至少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游宏远此时很犹豫,而犹豫恰巧就代表了变数。 在赵广点到游宏远的名字后,大殿之内所有人的目光,便已经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了,游宏远顿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自己的全身。 面对大殿中那令人窒息的气氛,游宏远曾几度想要开口,可是他蠕动着嘴唇,始终都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因为他知道,有了陆离私动粮税之事在前,自己今天无论站哪边,都不会得到一个好结果了。 支持陆离,那就意味着将自己完全推到这些士族阶级的对立面上了,从此他自己能不能善终都要两说了。 而支持项充,虽然会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但是势必会置陆离于死地。 游宏远虽然并不在乎陆离的生死,可是他却清楚陆离所拥有的家底。 在见识过济阴军械库的冰山一角后,游宏远知道一旦因为今日之事而逼反了陆离,以如今帝国内忧外患的局势,根本就无法再承受一场内乱了。 到时候帝国烽烟四起,外族趁虚而入,他也就将彻底沦为整个天下的罪人了。 权衡再三,游宏远在暗自的咬了咬牙后,终于开口说道,“回禀陛下,刑部此去济阴郡并未查到兖州刺史府所提供的箭矢,臣以为此事一定另有隐情,还望陛下明察。” 第486章 忠心可鉴 伴随着游宏远的话音落下,大殿之内顿时就陷入到了一片死寂之中。 此言一出不只是文武百官们一脸的不可置信,就连高坐在龙椅上的赵广也是满脸的诧异。 大殿之内的众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游宏远这是发了什么失心疯,才敢公然站到整个士族的对立面上去。 “游大人,说话还需慎重,当着陛下面前信口开河,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就在游宏远已经明确表明立场以后,项充仍是不死心的提醒了他一句。 “游大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还需慎言才是。” “游大人该不会是在济阴郡收了那陆离什么好处了吧。” 这话说得就有一些杀人诛心了,朝廷外派的官员收取地方上的一些好处,那都是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从前可从来没有谁会将这种事搬到台面上来说的,由此可见百官们此时是真的有一些着急了。 然而面对同僚们的施压,游宏远仿若未觉,他在回完赵广的话后,便垂下头去不再言语了。 赵广虽然也想不通游宏远为什么愿意不惜前途力保陆离,但是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多做思考了,随即他便借着游宏远递过来的梯子,将兖州刺史府状告陆离的事情彻底给压了下去。 “既然游爱卿未在济阴郡中发现项尚书所提供的箭矢,那么此事怕是另有隐情,待到来日朝廷彻查此案后,再做定夺吧。” “陛下……” “陛下……” 朝堂百官们虽然有心再争辩几句,但是有了游宏远的证词在前,他们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暂且先将此事给搁置下来了。 “朕有些乏了,若是诸位爱卿再无其他要事的话,今日便先议到这里吧。” 说罢,赵广也不等百官们的回应,就在刘谦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 “恭送陛下。” 就在文武百官即将要把怒火转移到游宏远的身上时,却见一个小太监急步来到了游宏远的身边躬身道,“游大人,陛下有请。” 随着游宏远跟着引路的小太监离去,大殿之内顿时就炸开了锅,随即各种污言秽语,就从这些文武百官的口中倾泻了出来。 文臣们骂得还算是含蓄,至于那些武将们直接就开始骂娘了。 他们此时都恨不得把游宏远给千刀万剐了,只可惜游宏远已经随着小太监走远了,他们此刻就算是有气也无处撒了。 …… 御书房。 当游宏远被人引进房门时,赵广正端坐在书案后,一脸疑惑的打量着他,直到将游宏远看得有些发毛了,他才收回了目光。 “参见陛下。” “来人,赐座。” 在游宏远战战兢兢的落座以后,赵广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游爱卿就不怕离开皇宫以后,被那些门阀士族给生吞活剥了吗?” 闻言,游宏远那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就又苍白了几分,他垂着头紧咬牙关,完全就是一副已经认命的姿态。 “告诉朕,今日你为何不站到百官那一边去?” “……” “那你可知道,今日之后朝堂将再无你的容身之地了,不仅百官们会排挤你,就连那些门阀世家同样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为什么要帮陆离?” “……” 面对赵广的问话,游宏远始终都没有回答一个字,然而赵广却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他对你有恩?还是你们俩人从前有旧?” “……” 今日的赵广显得格外的耐心,他并没有拿出君王的威势去逼迫游宏远回答,只是像聊家常一样询问着游宏远。 “朕可以保下陆离,自然也就可以保下你,只不过朕需要你告诉朕一个答案……” 闻言,游宏远在继续沉默了片刻后,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他在深深的吸一口气后,才开口道,“臣知道今日之举必然会得罪全天下的士族,臣奢求陛下的庇护,臣只希望在臣死后,陛下能够帮忙照辅一下臣的一家老小。” 说罢,游宏远便对着赵广长拜了下去,直到刘谦上前去搀扶,他这才肯重新站了起来。 “游爱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朕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得告诉朕一个理由。” 游宏远本是想将在济阴郡的见闻带入坟墓的,可是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他犹豫再三之后只能够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陛下,并非是臣要刻意隐瞒陛下,只是朝廷如今内忧外患,切不可在此时再掀起一场内乱了,那陆离虽然在济阴郡有养兵自重之嫌,但是他只要一日没有兴兵做乱,终究还是朝廷的臣子啊,他日若是北方的局势出现变故,他手里的兵马未尝就不能为朝廷所用……” 游宏远在讲述完在济阴郡的见闻后,依然在极力的劝说着赵广要以大局为重。 “这么说来,你是怕今日百官之举会逼反了陆离,从而导致一场帝国内战了?” “以臣之见,那陆郡守绝不会是坐以待毙之人,今日臣若是坐视朝廷降罪于他,以他的性格势必会起兵自保,那么一场帝国内乱就无法避免了,以此刻帝国的现状,绝经不起这样的内耗了。” 闻言,赵广突然有一种重新认识了这位刑部侍郎的感觉。 他在凝视了游宏远许久后,才开口道,“你这是为了帝国安定,才甘愿牺牲自己啊,游爱卿忠心昭昭,日月可鉴,是朕对不住爱卿了。” 说罢,赵广绕出桌案,亲自将游宏远扶到了龙榻之上坐了下来。 “陛……陛下……” 就当游宏远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听赵广又接着说道,“陆离手中所招募的兵马,其实是朕所授意的,只不过知道此事的人极少罢了。” “这……这……” “游爱卿在见过他手中的人马后,难道就没有好奇过吗?” “黑甲黑面,这……这与京城中的新军一般无二……难道……难道……” 由于赵广话语中的信息量太大了,游宏远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化,所以他就连说话都变得磕巴了起来。 第487章 着手布局 随着赵广道出的隐密越来越多,游宏远的眼睛也被震惊得越睁越大。 “京城中的这支黑甲军,便是出自于陆离之手,只不过在这支新军练成之后,就被陆离给一分为二了,这支新军原本全部都是为了抵御北方蛮族所操练的,只是在新军练成之后,他担忧朕在京城中的安危,便把三万黑甲军又重新还给了朕。” 直到彻底弄清楚了黑甲军的来历后,游宏远这才用舌头,舔了舔自己那有些干涩的嘴唇。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广是如何能够在京畿之地,百官们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练出几万大军的。 虽说小青山山谷常年处于封闭状态,但是所有人都以为那里只有当初维持青州难民的两营人马。 更何况那两营人马还和巡防营厮杀过一番,在屠灭了整支白虎营后,就算他们打赢了又还能剩下几人呢? “既然是这样,那陛下为何……为何还要派人去调查兖州之事。” 闻言,赵广只是对着游宏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游宏远也瞬间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该问得问题了。 “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后,游爱卿是不是有一些为自己今日的举动而感到不值?” “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这乃是身为帝国臣子的本分,比起帝国的安定,臣的前程又算得了什么。” “说得好,说得好啊,若是帝国官员皆能如游爱卿这般想,区区北蛮人又安敢犯我帝国疆域?!咳咳咳咳咳咳……” 由于情绪有些激动,说罢,赵广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陛下当心龙体啊。” 见状,游宏远连忙起身扶住了他,为他轻抚起了后背。 可就当赵广的手帕从嘴边移开的时候,游宏远却看到了令他极度不安的一幕——赵广在咳血,这顿时就让他呆滞在了当场,就连为赵广拍背的手,也停滞在了半空。 赵广在接过刘谦递过来的汤药压下咳嗽后,只是淡淡的说道,“全都看到了?” 游宏远先是木然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就像受到巨大的惊吓一般,连忙止不住的摇起了头。 “臣……臣……臣罪该万死……” 说罢,游宏远的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就在游宏远惊魂未定之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道寒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忍不住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蛛网头领赵拓,已经不知从何时起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在看到如同鬼魅一般的赵拓后,脑海中泛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皇上这是要准备灭口了。 伴随着一股绝望的情绪笼罩住了他的全身,游宏远只能死死的将脑袋蜷缩进身体里,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抵消他此时内心中的恐惧了。 然而游宏远闭眼跪地等了许久,却并没有迎来那令他解脱的一刀,反而是等来了赵广的一声长叹。 “唉……你先起来吧。” 当游宏远再次抬头时,御书房内的气氛已经恢复如初,他四下打量过后,早已不见了赵拓的身影,只有赵广在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 “陛……陛下……” “朕的身体情况事关国本,你……不要往心里去。” “臣知晓轻重,自当会守口如瓶,若是……若是陛下不放心……臣可以自……” 赵广知道游宏远的意思,但是他却对着游宏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爱卿乃是朝堂之上少有的忠臣,若是朕连爱卿这种忠臣都要用来杀人灭口,那我楚汉帝国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赵广的话说得极其直白,也正是他的这种直白,才让游宏远发自肺腑的说了一句,“国有明君,天下之幸,苍生之幸。” “朕自登基以来,拍马屁的话听得多了,唯有爱卿说出此话,朕才听得舒畅。” “臣说此话绝不是在恭维陛下,陛下虽然登基不久,却当得起一声明君之称。” “好啦,恭维也好,真心也罢,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朕已经时日无多了吧……” “陛下洪福齐天,不会……” “朕的身体情况,朕自己最清楚,你也不必宽慰朕了,你且听朕把话说完吧。” 看着赵广那有些苍白的脸颊,游宏远的心中五味杂陈,他虽然还想再劝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全部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游爱卿可知道,发生了今天之事,就算朕真的是一个明君,你也无法在京城中立足了。” “臣自然知晓。” “只不过你也不必过分忧心,朕虽然无法为了你与那些门阀士族公然翻脸,但是仅仅保你平安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不过是要委屈你几年了。” 此言一出,游宏远的眼前便是一亮,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就算是不死,也要断了仕途了。 可是听了赵广的话后,他突然觉得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为国尽忠,臣不怕委屈。” “好,既然这样,你就先去扬州待几年吧。” “扬州?” “不错,扬州,扬州临安城,你就去那里做几年刺史吧,待到此事平息下来以后,朕还要你重返京城为朕分忧。” “臣谢陛下圣恩。” “你为了帝国安定,不惜得罪天下士族,这件事情说起来,是朕亏欠你了才是。” “陛下言重了。” “那扬州虽然不似中原这般繁华,但也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此行朕会派一些得力的人手给你,你到了扬州以后,务必要尽快站稳脚跟,朕要你用最短的时间,全面掌控住扬州的局势,你可做得到吗?” “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你今天便回府收拾收拾出发吧,你赴任途中自会有朕的暗卫一路护送的。” “多谢陛下。” 待到游宏远领命离开以后,赵广才拿起一份边关战报喃喃自语道,“扬州之行事关国本,游爱卿你可切莫令朕失望啊,临安城……临安城,这是临时安稳,偏安一隅的意思吗?陆离啊,但愿这一次是你错了吧,只不过有备无患,总好过措手不及啊……” 第488章 不得不低头 济阴城。 在花费了大价钱将济阴新税法捅到朝廷以后,济阴郡的这些乡绅士族们也并没在闲着。 他们不但联合起来抵制新粮税,而且还煽动了不少的佃户,一同来对抗前来收税的官吏。 在新粮税推行的短短数天时间里,济阴郡就已经发生大小不下几十起冲突了。 对此,陆离并没有动用军队进行干预,反而是派了不少官吏去挨家挨户的游说。 而这些前去游说的官吏,不是被人拒之门外了,就是被人推诿搪塞回来了。 对于陆离此举,郡守府众人都是十分的不解,他们不知道陆离为什么明知道派人去游说不会有效果,还要执意这么去做。 对此,陆离给出的解释则是,他们接不接受无所谓,这叫做先礼后兵。 …… 就在济阴郡的乡绅士族,都在翘首以盼朝廷的处理结果时,陆离这里早就通过章邯构建的情报网得到了消息。 然而他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朝廷传来的消息放出去,而是像推行新商税一般,如法炮制了一张粮税的告示。 告示的内容极为简单粗暴,陆离刚一得到朝廷消息便通告了全郡,郡守府将会在十天之内按市价回购各家族中多余的土地,十天之后将会按半价收购土地,并且在一个月后,将禁止济阴郡一切与土地相关的交易。 此告示一经张贴出来,便引来了无数乡绅士族们的嘲讽,很多人甚至还在幻想着陆离倒台的画面。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了。 各家族中先是有佃户开始主动要求主家降低地租,在被主家回绝以后,便有佃户开始陆陆续续退地不种了。 起初,这些乡绅士族们并没有将老实巴交的佃户们放在眼里,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佃户退地离去,他们终于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 在他们多方打听下才得知,原来是郡守府在翠峰山谷的作坊已经完工了,此刻正在全郡之中大量的招募人手做工。 由于陆离给出的工钱要远高于这些佃户种地所得,所以很多佃户便放弃了继续租地的想法,转而跑去工坊之中准备去做工了。 恰在此时,朝堂之上的消息,也紧跟着传到这些地主们的耳朵中了,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本来郡守府禁止土地买卖,对于这些以土地为根本的家族而言,并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因为在这些自诩耕读传家的乡绅士族们心中,家族的土地向来是只进不出的。 而陆离工坊的大量招工,却彻底改变了这一局面。 土地之所以被士族所看中,那是因为土地里可以源源不断的产出粮食,但是粮食却是需要人去种的。 任凭这些乡绅士族们再如何神通广大,他们也不能凭空变出佃户来为他们耕种。 伴随着大量佃户的流失,陆离这一招釜底抽薪之法终于取得了成效,没过多久就开始有小家族扛不住,主动找上郡守府卖地了。 可是这次却轮到他们吃郡守府的闭门羹了,陆离压根就没打算接见他们,更别说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了。 无奈之下,这些家族只能开始游说那些平日里瞧不上的佃户们,主动降低租金了。 只可惜这些佃户们也不是傻子,他们平日里就没少受这些地主们的欺压剥削。 以前那是为了填饱肚子没有办法,如今有了新的谋生之路,谁还愿意再回去受这些主家的欺负。 于是这些乡绅士族在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又重新找上了五大家族来为他们做主了。 …… 济阴城,郑府。 就当这些家族陆陆续续登门找上郑家的时候,却在郑府门前也吃了一个闭门羹。 郑家对外推辞是郑老太爷身体有恙不便见客,实则是陆离正带着张二河在郑府中悠闲的品着热茶。 这是陆离自上任之后,第一次正面接触五大家族之人,今日他并不是主动登门的,而是被五大家族的族长以重礼请过来的。 当陆离走进大堂时,五大家族的老族长早已经齐聚一堂了,他们虽然不怎么待见陆离,可是当陆离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几位老族长依然是主动起身对着陆离行了一礼。 “拜见郡守大人。” 可是陆离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热情,他只是随意的向着众人点了点头后,便自顾自走到郑瑞祥身旁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都愣着干嘛,诸位老族长都一把年纪了就别跟本官客套了,赶紧坐吧。” 陆离刚一落座,就展示出了一股喧宾夺主的架势,这让在场的众人都十分的不自在了起来。 “本官政务繁忙,大家就别绕弯子了,说说吧,郑老族长今日请本官前来,这是有什么吩咐啊?” 陆离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却明显的透露着一股戏谑。 眼见陆离不按常理出牌,郑瑞祥索性也就不再做一些没有意义的试探了。 他只是低头稍微一思索便开门见山道,“今日老夫请郡守大人登门,是要与陆大人商量这新粮税之事的。” “商量?这新粮税之法,本官早在多日以前便已经通告全郡了,莫非是本官拟定的告示中,写得还不够明白吗?” “郡守府的告示自然写得极为清楚,只是这新粮税过重,我等实在是无法负担啊,此番请陆大人过来,就是要恳请大人能够变通变通的。” 这还是郑瑞祥成为郑家之主后,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的与人说话。 他心中虽然憋屈到了极点,奈何此时的形势比人强,他也不得不选择暂时的委屈求全了。 “郑老族长说这话就有些不对了吧,据本官所知,单是郑家一家手中的良田就不下几万亩了吧,区区交纳一点粮税,各位何至于此啊。” 陆离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全部都变得难看了起来,他们知道陆离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只可惜他们心中纵是愤懑,却是不敢在陆离面前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第489章 陆离的条件 看到这几位老族长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陆离心中虽然畅快无比,可是他却依然没有要放过五大家族的意思。 “怎么,难道本官说得有什么不对吗?诸位的家族中,谁家不是坐拥良田几万亩,如今本官仅仅是收取两成赋税,诸位便要来找本官诉苦吗?” “陆大人啊,您就别再和我等说笑了,如今您的工坊大量招工,那些原本为我们耕种的佃户,全都跑去您的工坊做工了,您让我们如何能够如数纳粮啊。” 听到这些人终于肯自己说出了实情,陆离这才收敛起那副戏谑的模样。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啊,本官还以为诸位族长今日是打算与本官磨嘴皮子呢。” 闻言,这五位老族长在互换了一个眼神后,这才由何家家主何子瑜表态道,“只要大人能够暂停这新粮税之法,条件随陆大人提。” 这是五大家族早就商定好的办法了,他们的这次表态,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做好被陆离趁机敲竹杠的打算了。 若不是没算到陆离工坊大量招工这一招釜底抽薪,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出,这种任人宰割的条件的。 可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他们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了,陆离却对他们开出的条件没有丝毫动心。 “不愧是我济阴郡的五大家族啊,五位老族长果然大气,只是尔等以为我郡守府的新税法可以随便朝令夕改吗?!” 陆离的话前一秒还在慢声细语,后一秒忽然就拍了桌子。 众人在猝不及防之下,都被他这突然升高的语调吓了一跳。 “事已至此,你们几个老东西居然还敢跟本官在这里讲条件,莫不是当本官是泥捏的不成?” “陆……陆大人,这是何出此言呐?” “怎么,诸位莫不是把本官当成傻子了不成?你们以为在私下里搞得那些小动作,当真就天衣无缝了吗?你们五族是真的该死啊……” “陆大人虽然贵为一郡主官,可也不能无缘无故随意的血口喷人……” 不等郑瑞祥再出言解释,陆离就将手中的茶盏直接摔碎在了地上,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事已至此你们居然仍不死心,非要本官把你们做过的龌龊事一件一件全部都讲出来吗?” “陆大人,说话得讲证据,你虽然官居郡守一职,但是也终究只是一个郡守而已,你既然身在仕途,老夫劝你不要把路走窄了。” 说话的人是胡广孝,胡家乃是武将世家,他的脾气自然也是五人之中最火爆的一人了。 他早就看陆离不顺眼了,刚才的隐忍也不过是想要息事宁人罢了。 如今被陆离这么赤裸裸的打脸,他的脾气也终于压抑不住了,直接便出言威胁起了陆离。 “老东西,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里和本官这样说话?” “竖子!安敢辱我!” 说罢,胡广孝就想起身扑向陆离,而陆离却根本就懒得搭理这个老匹夫,不等他说话,张二河就已经移步护在了他的身前。 “胡兄莫要动怒,且听陆大人把话说完吧。” 眼见双方即将谈崩,郑瑞祥只能压抑着怒火做起了和事佬。 “去年年末北地大灾,你们不但不降低佃户粮租,还联合城中粮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这是罪一。项兴翰敢起兵作乱,你们几家没少在其中出力吧,这是罪二。你们联合兖州刺史府断我运粮车队,这是罪三。你们做得这桩桩件件的事情,你们自己说你们该不该死?还要本官继续说下去吗?” “……” 听到陆离细数出了他们的罪行后,五位老族长全部变了脸色,他们以为做得极为隐秘的事情,却没想到早就被郡守府知晓了。 “哼!” 在冷哼了一声后,陆离一扫之前的那副慵懒模样,随即便用凌厉的目光,在这五位老族长的脸上一一扫过。 “你们在商税中作梗,本官可以不和你们计较,现在本官推行新粮税,你们居然还敢横加阻挠,你们是真觉得本官不敢动你们五族不成?” 随着陆离的话音落下,大堂之内也陷入到了一片沉默之中,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再去触这个西北小屠夫的霉头。 双方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由郑瑞祥开口打破了僵局。 “只要陆大人能够既往不咎,那就劳烦大人为我等指出一条明路吧。” 能够坐上五大家族之首的郑家族长,郑瑞祥显然不是傻子,他知道陆离今天既然还愿意登门商谈,而不是直接除掉他们,就说明郡守府并没有想要将他们斩尽杀绝的意思。 所以他才敢壮着胆子,让陆离给己方开出一个可以保全家族的条件。 “呵呵呵呵呵,谈了这么久,终于有人肯说出一句人话了,那么本官想问一问,这是你郑家一族的意思,还是你们五家的意思?” 陆离此言一出,其余四族族长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齐声道,“还请陆大人为我等指出一条明路。” “本官曾经是个生意人,而本官做生意喜欢互惠共赢,既然五位老族长答应了与本官合作,那么本官也自然不会亏待诸位的。” “请大人明示。” “本官只有两个条件,一是要你们五族要帮本官将城内的粮价打压下来,二是本官要你们将家族中所有的土地在伢行中挂牌兜售。” “这……” “降低粮价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这去伢行卖地之事,大人是什么意思啊?” “你们只管照本官说得去做就好,放心吧,你们的地一亩也不会少的,作为交换,在事成之后,郡守府自会按照市价回购你们手中的土地的,你们只需要答应本官这两个条件,咱们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不知诸位可愿意否?” 他们虽然不理解陆离为什么要让他们这样做,但是眼见以后没有佃户为自己耕种了,且济阴的土地也即将禁止买卖,与其让这些土地砸在手里,他们觉得还不如借此将土地换成银子了。 第490章 冲击地价 陆离的条件虽然让五大家族失去了土地,但是他们却可以拿着这些银子,去往别的郡县购置土地。 所以他们五家对于陆离所提出的条件也并非是无法接受,更何况陆离还承诺他们,从前针对郡守府的事情一笔勾销了。 这件事情里外里他们都算不上太吃亏的,五位老族长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起身作揖答应了陆离的要求。 “既然五位族长皆以答应,那么本官今日便会先付你们三成银子,至于尾款嘛,本官会在月底之前全部给你们五族付清的。” “什么?郡守府只给三成银子?!” 听到陆离并不打算一次性付清回购土地的银钱,有几个老家族当即就不乐意了,他们生怕陆离这是要算计他们。 “放心吧,本官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三成银子也只是定金而已,况且本官也不会现在拿走你们各家的地契的。” “那陆大人的意思是要先付给我们银子,而不要地契吗?” “当然,本官做生意喜欢钱货两清,但是你们必须按照本官的吩咐,将土地全部拿去伢行挂牌兜售,且此事一定要做的隐秘,切不可走漏了半点风声,否则的话,后果你们是知道的,好啦,本官还有诸多公务要处理,就不在这里陪几位老族长用膳了。” 说罢,陆离也不等这几个老族长出言挽留,起身便走出了房门。 也就在当天夕阳西下之时,五大家族同时收到了郡守府送来的定金了。 …… 次日上午,也就是在郡守府按原价回购土地的最后一天,济阴各大伢行中,突然出现了许多远低于市价的土地。 与此同时济阴土地将一文不值的流言,也在全郡之中铺天盖地的流传了开来。 起初对于这些伢行的低价土地,乡绅士族们还有要趁机捡便宜的想法。 可是当低价土地配合着流言一同涌现出来的时候,就没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去承担未知的风险了。 随着陆离让五大家族挂牌出售的土地越来越多,济阴的地价仅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几乎要出现了崩盘的迹象。 就在很多乡绅士族们因为恐惧,想要先将手里的土地去郡守府兑换成银子时,郡守府却突然以回购了大量土地手中现银不足为借口,暂停了对土地的回购。 郡守府的这一举动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却是在一众乡绅士族的心中,埋藏下了一颗互相怀疑的种子。 在获知郡守府停止收地的第一时间,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已经提前收到了风声向郡守府卖出了土地,不然以郡守府的财力,怎么会没有准备足够的现银了呢,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陆离在背后精心策划的一场心理博弈。 陆离先用五大家族手中的巨量土地来冲击地价,然后配合着流言让地价迅速走低,最后再制造出一个有很多人已经卖了土地的假象,最终便导致了济阴的地价断崖式的崩了盘。 陆离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令济阴地价到达了腰斩的程度了,随即满城的乡绅士族皆是哀嚎一片。 这几天登门卖地的人,差点就将郡守府的门槛都给踏烂了,然而他们却都被郡守府以现银不足为借口给挡了回去。 眼见地价还在不断的走低,这些乡绅士族们为了不让土地彻底砸在手里,无奈之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随即他们便将自家的土地也送去伢行挂牌兜售,力求能够尽力的挽回一些损失了。 …… 郡守府府库。 陆离正坐在堆积如山的现银前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在获知已经开始有人在伢行兜售土地的消息后,他的心中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要知道,若是那些乡绅士族死了心抱着土地不卖,陆离还就真的拿他们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动用军队逼着别人卖地啊。 “成了!” 刚一听完手下的汇报,陆离就一拍大腿兴奋的站了起来。 “公子为何如此高兴呀?” 见状,小青竹一脸不解的询问道。 “只要有人去伢行挂牌兜售土地,就证明他们已经开始承受不住地价贬值了,他们怕了,哈哈哈哈,他们开始害怕了,济阴地价本就已经摇摇欲坠了,他们在此时再去添上一把火,地价只会崩的更快!” “这些乡绅士族莫非都是傻子不成,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此时兜售土地只会让地价跌得更快吗?” “他们可不傻,他们不仅不傻,而且还是这个天下中最聪明的一批人。” “就这,还是聪明人呢?连我都能看得出来的形式,他们居然看不出来,依我看呐,他们就是一群傻子,活该他们被公子玩弄在股掌之间。” “小丫头,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才会被你家公子算计的。”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呀?” “他们比谁都清楚眼下地价的形势,只可惜你家公子这次用的却是阳谋,所谓阳谋就是他们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也不得不去这样做,你懂吗?” “不太懂……” “嗯……这么跟你说吧,由于济阴郡的土地即将会禁止买卖,而能为他们做工的佃户又被翠峰山工坊给抽走了大半,那么在新税法面前,土地不仅不会成为他们的财产,反而还会成为他们各家的负担。” “所以为了逃避新税法造成的损失,他们就不得不卖地了?……” “不错,地价的贬值早已经是大势所趋了,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将他们家族中的土地卖给我郡守府,二便是他们宁愿被官府抽税造成亏损,也要联合起来抱着土地不松手,换做你,你会选择哪条路?” 小青竹不假思索的便张口道,“当然是将土地变卖掉了。” 闻言,陆离却是笑而不语。 第491章 利用人心 小青竹本以为自己的猜测不会有错,然而她的话刚一说完,就见陆离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 “你之所以会这么选择,那是因为这些土地本就不是你的,你在没成为他们之前永远都不知道,这些土地对于那些乡绅士族的重要性。” “不过就是一些耕地罢了,卖了以后换个地方再买就是了。”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些乡绅士族们家家户户都号称耕读传家,所谓的耕读便是以土地供养读书人,土地就是他们的命,也是他们的家业啊,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卖土地的,知道本公子为什么肯放五大家族一条活路吗?” “难道公子是为了他们手中的土地?” 直到此刻,小青竹才知道陆离为什么恨极了五大家族,还愿意放过他们了。 “不错,就是为了他们手里的土地,若是没有他们手中的土地,本公子如何能让那些乡绅士族们互相猜忌,从而钻进我为他们编织的罗网之中呢?” “猜忌?” “要知道,在五大家族去伢行兜售土地之前,伢行中是极少有土地售卖的,即便是有,也会瞬间被人一抢而空的。” “可是这还是解释不通,他们为什么会在土地暴跌的时候,还继续去伢行售卖土地啊。” “这就是人性使然了,有了五大家族抛售的土地在前,他们想要联合起来抱着土地不松手的想法,就会不攻自破了,此刻他们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总之有人已经开始大量的抛售土地了,再加上禁止土地买卖的期限近在眼前,所以地价只会跌,不会再涨了,所以他们都希望在价格没有跌到底的情况下,尽快将自家的土地卖出,来减少一些损失。” “哦,我明白啦,只要伢行有人在大量挂牌兜售土地,他们就会互相猜疑,是有人想赶在他们之前减小损失,所以这些乡绅士族都想赶在别人之前将地卖掉,这样一样,他们就会瞬间从盟友而变为对手,这也就解释了他们为什么明知道会引起地价崩盘,还是抢着去伢行卖地了。” “哪有什么坚不可破的联盟,大难临头之时,不过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罢了。” “那他们都跑去伢行卖地,没人来买怎么办啊?” “本公子都说了,他们都是聪明人,当然不会有家族傻到在这个时候出手购买了。” “那他们卖与不卖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了,听说过救命稻草吗?此时去伢行挂牌兜售,便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们抓住兴许还有一丝希望,而不抓就只能等死了。” “这也就是说,他们手里的土地一亩都卖不掉了吗?” “那倒也不尽然,若是地价当真跌到一个无法想象的低价,一些家中有闲钱的百姓们还是会买一点的,他们买地反正也是自己种,这种便宜他们又怎么会不捡呢?” “百姓们饭都吃不饱,他们才能买多少土地他,剩下的土地怎么办?难道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土地砸在手里了吗?” “你傻呀,剩下的土地当然是归我郡守府了!你以为你家公子劳心劳力图得是什么?当然是以最低的价格,买下他们手里所有的土地啊!” “难怪回购土地的告示贴出后,咱们郡守府一亩土地都不买呀,原来公子是打得这个主意啊。” “这是生意,生意你懂吗?咱们郡守府虽然还有点家底,但是这些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么多人跟着你家公子吃饭,要节俭持家,懂吗?” 在弄懂了陆离的手段后,小青竹突然开始有些同情那些乡绅士族了。 于是她忍不住低声咕哝道,“公子,你这也……这也太坏了吧,你这样玩弄人心,是要遭受天罚的。” “小丫头,你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 见自己的腹诽险些被陆离听到,小青竹连忙露出一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 在接下来这段时间中,济阴郡突然变得比过年都要热闹了起来。 随着济阴的地价一降再降,所有手中掌握着大量土地的家族,没有一家还能泰然自若了。 没过几天,来伢行中挂牌兜售的土地,便已经积压如山了。 以往那些伢行掌柜,还需要去巴结这些过来寄售土地的乡绅,此刻的形势却正好反转了过来。 由于伢行挤压的土地越来越多,很多伢行甚至都已经挂出了暂停寄售土地的牌子了。 现在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议论最多的就是济阴地价的事情了。 很多家中比较宽裕的百姓,甚至都已经开始在伢行中寻觅起自己中意的耕地了。 由于百姓们的消息比较滞涩,他们因为看不清形势,生怕地价出现反弹,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有百姓们开始陆陆续续的为家里购置土地了。 只是他们刚一买完,就有人已经开始后悔了,因为济阴地价下跌之快,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起初地价还是一天一个价,可是到了后来,地价在上午和下午就会出现两三成的差距,这让一些买早了的百姓顿时感到懊悔无比。 …… 在老槐村的一处田野上,两个皮肤黝黑的庄稼汉正坐在一起闲聊着,一人在指点江山,一人在唉声叹气。 “李二愣子,老子早就给你说过了让你再等等,你瞧瞧你非要心急,你现在拿你买这八亩地的银钱,至少都能买上十亩良田了。” “唉,谁说不是呢,早知道老子就再等等了,都怪我家那个败家婆娘,头发长见识短,非要说什么落袋为安,不然老子家里又能多出好几亩良田。” “不过你也别恼火,以我看呐这地价差不多要跌到头了。” “哦?你觉得这地价不会再继续下跌了吗?” “放在哪朝哪代,土地也是咱们百姓们的根本,这地价就算是下跌,也终究是要有个限度的,这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咱们济阴地价就已经跌去近七成了,现在只要是家里衬俩钱的百姓,谁不想趁机买几块好地啊,这买地的人多了,地价自然就不会再继续下跌了。” “说得有道理啊,听到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第492章 借钱 像老槐村外这一幕,正在济阴郡无数处地方上演着。 那些已经买过地的百姓正在懊悔着,而那些家中没钱购地之人,则摆出一副早有先见之明的模样在夸夸其谈着。 可是即便是这样,还是不断有百姓们四处筹钱跑去伢行中置地。 由于前去购置土地的百姓们实在是太多,甚至还曾使地价一度出现了放缓下跌的趋势。 只是百姓们手中的余钱终究是有限,面对伢行这每日成千上万亩土地的抛售,百姓们的腰包很快便见底了,紧接着一轮更为猛烈的降价,很快便席卷了全郡。 眼见大局已定,陆离终于能够放下心来喘上一口气了。 乡绅士族们对土地的垄断,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块心病,直到此刻,陆离才感觉自己彻底掌控了济阴郡的局势。 …… 听雨阁。 这是一处皇甫家在城内经营的茶楼,今日陆离难得得空,便主动叫上了小徒弟皇甫若微,来到了她家的茶楼。 当他们一行人出门时,皇甫若微还很疑惑的询问陆离,为何突然想去自己家的茶楼了。 对此,陆离的回答不仅简单粗暴,而且还十分的不要脸,“因为这是你家的产业啊,为师前去想必皇甫家主是不好意思收钱的吧,郡守府现在十分拮据,你没见为师今天的早饭都少了两个鸡蛋吗?” 闻言,皇甫若微突然就不想再跟这个便宜师傅说话,至于为什么陆离的早饭会少了两个鸡蛋,那是因为陆离自己说没胃口,这才让小青竹少弄一点的。 “公子,你不要总是欺负皇甫姐姐嘛,皇甫姐姐乃是大家闺秀,哪里经得起公子这般调侃呀。” 听雨阁顶楼,看着皇甫若微被气得小脸涨红,小青竹则是实在看不过去了,这才出言帮了一下皇甫若微。 由于陆离的到来,茶楼很快便清空了顶楼,为他单独留出了这一层楼,紧接着茶楼的掌柜,便急匆匆的派人去通知了皇甫云。 皇甫若微虽然被这个便宜师傅气得够呛,但还是很规矩的为陆离斟上了一杯茶。 “不错,看来这个徒弟没白收,虽然平时总在我郡守府里白吃白喝,但终究是懂得尊师重道的。” 皇甫若微根本就懒得搭理这个师傅,她只是撇了撇嘴,就算是对陆离无声的抗议了。 见状,陆离也不恼,他在抿了一口茶盏后,便自顾自的来在窗前,俯瞰起了外面的街道。 听雨阁的对面正好就是一家伢行,看着人头涌动的伢行,陆离略感无奈的感叹道,“平时节衣缩食不舍得吃喝,现在算是把家底全都掏出来了。” “公子,你不是说咱们济阴地价远远没有见底嘛,这些百姓们此时买地不是亏大了吗?” “亏倒是不至于会亏,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再者,百姓们对土地的执念,不是你能够想象的,就算我亲自告诉他们地价还会跌,他们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抢着买地的。” 听着陆离和小青竹这主仆二人的闲聊,皇甫若微的眼中突然就是一亮,她连忙对着陆离询问道,“师傅刚才说百姓们不会亏钱是什么意思?” 济阴地价的暴跌已经是大势所趋了,皇甫若微不明白,陆离为什么会说,百姓们买了相对高价的地反而还会赚钱。 陆离突然笑了笑后,这才淡淡的说道,“那是因为以后济阴郡的土地,全部都要归我郡守府所有。” 皇甫若微虽然没有明白陆离的话中深意,但是字面意思她还是听得懂的。 “什么?!郡守府要买下济阴郡全部的土地?!” 看到皇甫若微这副惊讶的表情,陆离则是一种玩味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小徒弟。 “你是觉得为师在和你说笑吗?” 其实这也不怪皇甫若微会如此惊讶,自古至今,官府收购所辖地的所有土地,别说见到过了,那是听都不曾听说过的事情。 “郡守府要那么多土地做什么?莫非要借这些土地……” 听到这里时,皇甫若微突然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她觉得陆离是打算通过垄断济阴郡的土地进行敛财了,可是她想归想,却终究没敢说出来、 因为这个结果实在是太过可拍了,可怕到只要陆离愿意,全郡百姓几乎都要沦落为他的私人奴隶了。 皇甫若微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是陆离是何等的聪明,他又怎么会猜不出这个小徒弟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呢? “怎么,你在害怕?害怕为师利用这些土地去进一步压榨那些穷苦百姓?” “……” 皇甫若微没想到陆离会问的如此直白,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措辞来应对了,于是她只能紧握一双小粉拳,低头不语了。 而正在这时,楼梯处突然传来了干咳声,打破了尴尬,“咳咳,陆大人大驾光临,皇甫云有失远迎。” “皇甫家主不必多礼,请坐。” “陆大人请。” “父亲。”眼见是自己的父亲来了,皇甫若微赶紧移步迎了过去。 “小女自幼顽劣,在郡守府的这些日子,没给陆大人添什么麻烦吧。” “皇甫家主言重了,若微在郡守府可帮了本官不少忙啊。” “那就好,那就好。” 皇甫云知道陆离这段时间很忙,所以他在与陆离简短的寒暄了几句过后,便开门见山道,“不知陆大人此番前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需要皇甫家前去效劳?” “既然皇甫家主开口了,那么本官也就不和皇甫家主客气了,本官需要皇甫家为郡守府筹措一笔银子,不知皇甫家主是否方便?” “大人需要多少银子?” 皇甫云既然已经决定将皇甫家与陆离绑定在一起了,他自然不会去询问陆离要银子要做什么用,所以直接便询问了数目。 “本官需要皇甫家所有能动用的现银。” “不行!” 陆离此言一出,不等皇甫云答话,皇甫若微便已经抢先开口拒绝了。 第493章 底层百姓的路 皇甫若微的举动顿时就把皇甫云给吓了一跳,他甚至都来不及指责女儿,便已经先行起身向陆离作揖赔罪了。 “小女无知,还请郡守大人切莫怪罪……” 然而皇甫若微却依然不依不饶道,“父亲,万万不能将银子借于郡守府啊,你可知道他们是要银子,是用来买下济阴郡所有耕地的,若是那样的话,济阴百姓以后还有什么活路啊……” “啪”的一声脆响,还未等皇甫若微把话说完,皇甫云便已经将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了。 “放肆!为父与郡守大人在此商谈要事,岂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皇甫若微乃是皇甫云唯一的女儿,自小到大他都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平时别说打了,就连说句重话那都是舍不得的。 可是今天他却当着陆离的面狠狠地甩了女儿一巴掌,这明显就是在为了保护女儿了。 随着这一巴掌落下,皇甫若微的话也戛然而止了,紧接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便出现在了她那张白皙的小脸上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快到以陆离的身手,都没有来得及去阻止。 “这……唉……” 见状,陆离本想要劝说几句的,可当他迎上皇甫若微那副倔强的眼神时,他只是蠕动了一下嘴唇,便化作了一声叹息。 “郡守大人莫怪,小女年幼无知,都怪老夫教女无方。” 看到皇甫云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陆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想的是老子为人和善,为什么大家都会这般惧怕老子。 “无妨,皇甫家主不要动怒,若微只是对本官有些误会罢了。” 听到陆离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皇甫云这才将那根紧绷的神经给松弛了下来。 “多谢陆大人宽宏,老夫在此代小女向大人赔罪了。” 说罢,皇甫云就想再次起身行礼,可是这一次他的动作却被陆离用手给扶住了。 “若微还不过来向倪师傅赔罪。”皇甫云很聪明,他故意在话提起了陆离是皇甫若微的老师,就是想故意拉近两人的关系,来平息女儿刚才的口不择言。 可是任凭皇甫云一个劲的向女儿使眼色,皇甫若微依然是在那里捂着一半脸颊,一脸幽怨的看着陆离。 “若微,若微!” “好了皇甫家主,就是一点误会而已,以如今郡守府和皇甫家的关系,只要把话说开就好了。” “误会?哪里来的什么误会,那你倒是说说,郡守府若不是为了奴役剥削百姓,那收购这么多土地是要做什么?” “若微!” 只听“砰”的一声皇甫云一巴掌便拍在了桌子上,面对着女儿的不识时务,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一些怒了。 只不过不等皇甫云再次出言责斥,就见陆离已经笑着对他摆了摆手。 “你很想知道?” “……”皇甫若微虽然一脸倔强,但是在陆离的凝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告诉你答案之前,你得先回答为师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世人皆言王朝兴衰是命数,那你可知道王朝为什么会兴衰,又为什么会被另一个王朝所取代吗?” 皇甫若微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和陆离回购土地有什么联系,但是她仍然认真的思索道,“是有昏君当道,奸臣乱国,致使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你说的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 “奸臣、昏君自古就是亡国之因,岂会有错?” “那先秦帝国在横扫六合之前,可只是一个偏居在西的蛮夷小国,世人只知其奋六世之余烈,吞二周而亡诸侯,可是在此之前呢?要知道自自秦穆公之后,秦国可是出了不少昏君的,但是即便是那样,秦国也并没有亡国,反而是只用了区区几代贤君便一统了天下,所以昏君也好,奸臣也罢,都不是王朝兴衰更迭的主要原因。” “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你这可不像是虚心求教的态度啊。” 由于有皇甫云在场,皇甫若微即便在生气,也只能暂时的忍耐了下来。 “还望师傅不吝赐教。”皇甫若微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在每个王朝在建立之初,只要不出现昏君,都会出现一到两代君主的盛世,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都会走向衰亡,这其中的主因其实归根结底都只有两点,一来是底层百姓们的上升通道被堵死了,二来便是士族阶级对普通百姓的剥削在日益加剧。” 说到这里时,不仅是皇甫若微低头沉思了起来,就连皇甫云也听得入了神。 “还望陆大人详解。” “我们先来说这第一点,所谓百姓们的上升通道,就是指百姓们向士族阶级的跨越途径,这种途径大体分为两条路,一是举孝廉这种官员的推荐,二则是通过军功。” “不错,普通百姓们想要翻身,确实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帝国建立之初,王朝之所以会相对稳定,那是因为开国之时通常会伴随着绵延不断战争,而有战争就有军功,可是随着帝国进入相对稳定的时期,那么获取军功的方法,就不再是那么容易了,那么唯一的上升通道,就只剩下了举孝廉这一条路可走了。” “即便是这样又能如何?百姓们终归还是有路可走的。” “小丫头,知道咱们的陛下为什么不惜得罪整个天下的士族,也要推行科举选士吗?这种推荐选士的制度,是要有一个明君来作为保障的,不然人有远近亲疏,一旦君主视失察,那么入士的名额很快就会被士族阶级所垄断,而百姓们在失去上行通道的以后,就会导致社会矛盾加剧,最终只会致使百姓们与朝廷彻底走向对立面。” 皇甫若微虽然出身于皇甫家这种巨富之家,但是说到底也还是一个商贾人家而已 她的见识与官宦世家的子女比起来,终究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 所以陆离的这番话是皇甫若微第一次听到,因此这番话对于她的认知还是有着很大的冲击的。 第494章 土地公有制 然而不等皇甫若微消化完这些信息,陆离就已经接着说到了第二点。 “我们再来说这致使王朝更迭的第二点原因,士族阶级对百姓们的剥削,这也是本官要回购土地的主要原因了。” “洗耳恭听。” 此时已经不只是皇甫若微在聚精会神的聆听了,就连皇甫云也表现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了。 “士族阶级对于百姓们的剥削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以势压人,以权谋私,甚至是强取豪夺,但是对百姓们生活影响最大的就要数土地兼并了。” “土地兼并?” “不错,就是土地兼并,其余任何压榨剥削的手段,在土地兼并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是极是极,民以食为天,百姓们自当该以土地为根本,失去了土地也就是失去了饭碗,而没有饭吃的时候,不做乱就只有等死了,还是陆大人看得通透,在下受教了。” 对于土地兼并的观点,皇甫云只是稍微一思索,便认同了陆离的看法。 “这和郡守府回购土地之事又有什么关系?官府将土地买尽,难道就不是土地兼并了吗?” 面对皇甫若微的质问,陆离只是莞尔一笑道,“这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那么为师且问你,历朝历代的帝王都远比我这种小人物,要知道土地兼并对于帝国的危害,为什么帝王会任由其发展而无法阻止呢?” “这……” “不是帝王不想管,而是他们根本就无法去管,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帝国的土地终究还是私人的,只要土地是私人的,那么也就意味着土地是可以随意买卖的。” “这又如何呢?” “你想过没有,只要土地是私产且能够随意交易,那么开国之初无论君王分发给百姓们多少土地,只要遇上几个灾年,或者得几场大病,百姓们手中由于没有余钱,就只能变卖手里的土地去渡过难关了。” “可是这土地卖了也还能再买回来呀。” 这次不等陆离在做解释,皇甫云已经接过了话茬。 “傻丫头,哪里会像你想得这般容易的啊,你虽然没有生在官宦世家,但是却自幼锦衣玉食,都怪为父将你保护的太好了。” “父亲……” 闻言,皇甫若微刚想在争辩几句,然而却被陆离接下来的话,再次刷新了认知。 “百姓们卖地之时,往往都是因为家中困难,所以土地都是被人压价收购的,而百姓们大多又都是以耕种为生的,家家户户的家中根本就没有其余进项,这土地卖出去容易,想买回来就难如登天了,为了活下去,最终他们就只能沦为乡绅士族家中的佃户了,一旦成为佃户,他们的一生就彻底没有任何希望了,只能任凭乡绅士族们随意盘剥了。” “所以……所以在百姓们活不下去的时候,也就是一个王朝落幕的时候了?” “不错,这就是王朝兴衰更迭的主要原因,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可以说是在士族阶级人尽皆知的事情,只可惜人性贪婪,最终导致他们明知土地兼并的危害,依然还是会趋之若鹜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些人明明已经是富甲一方了,为什么却不愿意给百姓们留一条活路呢,人怎么可以坏到这种程度啊……” 面对皇甫若微的这个问题,陆离同样是没有答案,所以他能做的仅仅是尽自己所能的,去改变一点力所能及的地方。 “郡守府之所以会回购土地,便是想为百姓们保留一丝生存下去的希望。” “官府回购土地,当真就能防止乡绅士族的土地兼并了吗?” “想要一劳永逸的改变土地兼并的局面,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什么办法?” “禁止土地私下买卖,收归土地私有权,改为土地公有制。” “土地公有制?” “所谓土地公有制,就是以后济阴郡的土地,只归官府所有,未经官府允许,任何人都将不得交易土地,等到郡守府拿下济阴郡绝大多数土地以后,便会按百姓们家中的劳力情况,按需将土地租给各家使用。” “那这和百姓们沦落为乡绅士族家中的佃户又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了,官府的地是免费给百姓们使用的,官府今后将只收取土地的赋税,而粮税的多寡,也会根据百姓们当年的粮食产量进行调整,换而言之,就是官府对土地有了掌控权,土地的分配权从私人手里转移到了官府的手里,官府不仅可以在宏观上调控土地的分配,更是可以任意的征地再分配,这样不仅可以保证每个百姓们都有地种,也可以保证土地不被荒废。” 皇甫若微虽然见识不足,但终究也不是傻子,闻言,她的眼前当即就是一亮,“这样一来,便能从源头上杜绝乡绅士族对百姓们进行盘剥了!” “正是此理。” “土地公有制……土地公有制……师傅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此法若是能推广至天下,让朝廷来掌控土地,那岂不是以后再也不会有土地兼并之事了吗?!” 眼见皇甫若微越说越兴奋,俨然像是找到了一种造福天下的办法了,陆离只能给她当头泼上了一盆冷水。 “想什么呢,事情哪里会像你想得这般简单,济阴郡之所以可以这样做,那是因为为师的手中不仅有钱,还有兵,可是即便是这样,为师依然需要小心筹划,四处筹钱,逐步蚕食掉乡绅士族们手里的土地。” “既然土地公有制在济阴郡可行,为什么放到天下却不可行呢?” “土地公有制,说白了就是彻底斩断了天下士族的摇钱树,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觉得那些掌握土地的士族们,会将手里的土地乖乖卖掉吗?” “这……” “更何况若是放眼天下的话,不说朝廷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仅是从门阀士族的手中虎口夺食,就得让陛下望而却步了,你要知道,当初朝廷仅仅是推行了一个科举取士,便是经过了几代君王的筹划,这才得以实施的,你信不信,只要朝廷敢放言推行土地公有制,当天帝国就会迎来一场大乱。” 闻言,皇甫若微的眼中虽然闪过了一丝失望,但是在她的心中依然充满了对土地公有制的灼热幻想。 第495章 走私巨利 对于陆离土地公有制的想法,皇甫若微满心都是期待,然而她的父亲皇甫云,却已经被震惊的有一些说不出话了。 皇甫若微想得只是土地公有制对于百姓们的好处,而皇甫云想得却是,此法对于士族阶级的影响。 “陆大人,您可想过推行土地公有制的后果吗?” 说话时,皇甫云的目光略显凝重,陆离能看得出来他是十分忧虑的。 陆离却不答反问道,“若是想要止住帝国的颓势,皇甫家主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此法虽然利国利民,但是必然会伤害到整个士族阶级的利益啊,大人难道……难道就不怕被整个天下的士卒所唾弃吗?” “怕就不做了吗?怕我们就坐看帝国倾覆吗?皇甫家主兴许还不知道,如今帝国北境已经几近断粮了,北境边军只要稍有闪失,帝国整个中原都将会直面草原人的马蹄,如此存亡之际,皇甫家主觉得本官还会有什么顾忌吗?” “这难道就是不破不立吗?大人之功必将福泽万世,只是大人之名恐怕要遗臭史书了,史书是那些圣贤门生写的,无论过去多久,他们都不会帮大人正名的,陆大人您可要三思啊。” “皇甫家主未免也太看得起那些读书人了,史书确实是他们那些读书人写的,只不过他们也只是一些代笔之人而已。” “代笔之人?” “皇甫家族不会当真以为那些读书人会有多么高的气节吧,既然那衍圣公府都可以为王朝世修降表,为什么就不能有大儒来为我辨经呢?皇甫家主信不信,只要我济阴郡能再添一万铁骑,本官就算指鹿为马,他们也得俯首称是。” “这……” “哈哈哈哈哈,本官跟皇甫家主开玩笑的,戏言,皆是戏言而已。” 陆离虽然说自己只是戏言,但是皇甫云却是已经当了真。 “师傅当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济阴郡推行土地公有制吗?” 直到听见陆离说出这番霸气之语后,皇甫若微才出言询问了一句。 “既然连你父亲都觉得此法利国利民,为师又有什么理由会不去做呢?” “当真?!” 此刻陆离的形象,突然就在皇甫若微的眼中,变得高大伟岸了起来。 “为师当然是要去做的,只是不知道皇甫家肯不肯为本官筹措一些银子呢?” 闻言,皇甫云并没有着急作答,而是低头沉思了起来,可是皇甫云的这番举动落在皇甫若微的眼中,就变成了不想趟浑水的意思了。 于是刚刚还在阻止父亲借钱的皇甫若微,立刻便开口劝说道,“父亲,此事可是造福一方的善举呀,您可一定要帮帮师傅啊……” 眼见女儿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皇甫云只感觉有一些哭笑不得。 只不过皇甫云并没有去看向女儿,而是抬头凝视着陆离郑重其事道,“不知陆大人是否能答应在下一个要求?” “皇甫家主请讲。” “皇甫云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也是深知这土地公有制推行之后的影响的,若是此事以后闹大了,导致局面失控,在下希望陆大人能够看在今日皇甫家为大人筹措银钱的份上,务必要保全下在下的家人。” “本官虽然不敢说能够力保皇甫家万无一失,但是只要我陆离还在世一天,便会挡在皇甫家之前,为其遮风挡雨的。” 对于一个能推行土地公有制之人的品性,皇甫云没有丝毫的怀疑。 在得到陆离的承诺以后,他就像是压在心中的一块巨石突然落了地,随即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要知道,皇甫家作为门阀世家曾经在北地走私的敛财工具,他们的结局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了,若不是他们还有一些利用的价值,恐怕被那些豪族给清洗掉了。 当初皇甫云之所以会投靠陆离,想得就是为家族能够多争取一条退路,皇甫家在北境经营走私那么多年,他们根本不会缺钱,缺得只是一个能够靠得住的靠山。 如今有了陆离的亲口承诺,皇甫云终于可以安心了。 “不瞒大人说,皇甫家在北境经营多年,确实积攒下了不菲的家财,今日在下便命人悉数送往郡守府。” “那就多谢皇甫家主了。” 最终皇甫云没有说要借多少,陆离也没有说要什么时候还。 就这样,皇甫家在这一场并不严谨的交易中,彻底绑定上了陆离的战车。 在走出听雨阁来到街道上的时候,陆离还饶有兴致的向街道对面的伢行张望了一眼。 在看着那些蜂拥至伢行买地的百姓们后,他心中对推行土地公有制的决心,仿佛又坚定了几分。 …… 郡守府。 当天下午,就在陆离命人密切关注地价的消息时,郡守府外突然出现了许多拉着木箱子的大车。 车队的管事在与郡守府护卫完成交接之后,便开始命人卸车,随后这些马车上的大箱子,便被人搬运向了郡守府的府库。 “抓紧命人清点一下吧。” 在得知这些箱子全部都是皇甫家送来的以后,陆离立刻就命王炳文安排人手清点起了这些财货。 伴随着府库里时不时传出来的惊呼声,半个时辰后,一份详细的财物清单,便已经整理完毕呈放到了陆离的面前。 “大人,您这是到底对皇甫家做了什么啊?”在将皇甫家送来的财物清单交给陆离的时候,王炳文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怎么,皇甫家送过来的银子很多吗?” “大人,您还是自己看吧。” 起初在观看这份财物清单时,陆离还显得有一些漫不经心,可是没看一会,陆离的眼皮就跟着清单上的财物跳动了起来。 “当真是大手笔啊,以前只知道边境走私赚钱,可却没想到利润会有如此之大,这也不怪乎那些商队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铤而走险啊,你瞧瞧,这一次皇甫家送来的财货,仅是现银和银票就有二百六十余万两,珊瑚、珍珠、玛瑙、翡翠,这些东西加起来,粗算之下也要不下三四百万两银子了吧,这也难怪那些门阀世家,会对边境走私如此趋之若鹜了。” 在看完清单后,陆离同样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这样的感慨。 第496章 清算 陆离本以为自己积攒的财富,已经可以算是富甲一方了。 可是在他看过皇甫家送来的这些财货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和这些真正有底蕴深厚的门阀世家比起来,到底是有着多大的差距。 “大人说得不错,皇甫家还仅仅只是那些门阀世家手中一家微不足道的敛财工具而已,可想而知这些年以来,那些帝国豪族从边境走私中获取到多少利益啊,只是……即便北境走私的利益再大,他们就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吗?” “为了彻底打开北境走私通道,他们可是敢联合起来,对帝国的北境屏障象甲军动手的,只要利益够大,没有什么事情是那群帝国硕鼠不敢做的,当初有镇北侯坐镇象甲城时,他们还会有所收敛,如今帝国的北境恐怕早就漏成筛子了吧。” 眼见陆离的眼中泛起了一丝黯然之色,王炳文连忙转移话题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人,咱们还是先顾好眼下之事吧。” “你说得不错,当下收购济阴土地才是头等大事,为了万无一失,你速速派人将皇甫家送来的财宝去兑换成现银备用,这一次我们要一口气吃下济阴郡的所有土地。” “请大人放心,属下这就着人去办。” ……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子很快就临近了郡守府禁止土地交易的最后期限了。 济阴乡绅士族们抱着少亏就是赚的心理,已经将他们手中所有的土地,全部都送去伢行挂牌碰运气了。 对于这些已经沦为白菜价的土地,百姓们虽然眼馋,但是他们却已经无力再继续购买了。 因此地价越临近禁止交易的最后时间,价格也就变得越低。 直到时间来到了禁止交易的最后一天, 就在所有乡绅士族们,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之时,市场上突然涌出来了大量现银,开始疯狂的收购起了土地。 不等这些卖地的乡绅士族们有任何的反应,凡是在伢行中挂牌兜售的土地,已经全部都被人一扫而空了。 …… 聚贤楼。 等到各个家族安排的眼线,跑回去跟自家老爷通报消息的时候,济阴郡将近八成的土地,已经落进了陆离的手中了。 而陆离这次的花费,甚至还不到这些土地原本价值的一成。 当这场精心策划的土地收购计划,彻底的落下帷幕时,许多乡绅士族依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五大家族与郡守府完成了最后的土地交割,关于五大家族联合郡守府冲击地价的消息,才在济阴郡中慢慢的流传了开来。 也是这个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家族之所以会遭受如此大的损失,全是拜这济阴五大家族所赐。 “如今消息已经查明,最早出现在伢行挂牌的那些地皮,全都是五大家族的土地,当真是可恨!” “若不是五大家族提前将土地卖给了郡守府,我等何至于心急火燎的卖地啊!诸位说是也不是?!” “不错,若是我们联合在一起皆不卖地,就算日后郡守府当真禁止了土地买卖,只要土地还在咱们自己手中,那么咱们就有能与郡守府谈判的筹码!” “平日里这大家族好事占尽,却在这种关键之时坑害我等,这群天杀的狗东西,害我祖业尽毁啊……咳咳咳咳咳咳……” 最后说话的是一名打扮的土里土气的老者,只是他的衣着虽土,但是却看上去并不便宜,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已经急火攻心,大口大口的咳嗽了起来。 今日这群乡绅豪族聚集在一起,早已经不似往日那般谈笑风生了,他们人人的神色都如丧考妣,根本就不再顾忌身为乡绅的体面了。 相较于郡守府打压地价的这一系列操作,他们现在更恨的反而是五大家族。 他们曾经皆以五大家族马首是瞻,可是五大家族却为了自家的利益,将他们全部都出卖给了郡守府。 陆离的操作说到底也只是商业运作,但是五大家族的做法却是赤裸裸的背信弃义了。 由于乡绅士族们手里的财产,大多都会购置成土地,所以这一次郡守府的操作,给这些土财主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他们的财产少则亏损五六成,多则已经是十不存一了。 面对如此巨大的财产损失,他们不敢公然的对官府出手,就只能把怒火转嫁到五大家族的身上了。 “平日里我等皆以五大家族马首是瞻,而他们呢,他们在关键时候不但不帮我们,还在背地里私通官府算计我等,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事我等绝不能善罢甘休,必须让五大家族给我们一个交代!” “不错,我们各家的土地被冲击的一文不值,而他们家族的土地,却被郡守府按原价回购了,必须让他们赔我们损失!” “让他们必须赔偿我等的损失!” 眼见众人的情绪即将失控,这时一位威望颇高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高声道。 “诸位,诸位!切莫激动,切莫激动!此事我等还需要从长计议,大家可别忘了,这五族既然能被郡守府按原价回购土地,那么就说明他们此刻早已经和官府穿上同一条裤子了,我等若是此时贸然前去讨要说法,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那么按照宋员外的意思,我等此时该如何是好呢?” “这里毕竟是茶楼人多嘴杂,诸位若是不嫌弃的话,今晚便到我府中一叙吧,咱们一起商量商量对策。” “好,那我等便依宋员外所言。” “我等皆听依宋员外所言。” …… 而五大家族这一边,则是另一幅景象了。 当他们收到自己伙同郡守府冲击地价的消息后,几位老族长再也不能保持以往的沉稳了。 他们甚至连想都没有想,便已经能猜到自己这是被陆离给算计了。 前一秒各家还都在为郡守府,能够如数送来银子而感到高兴,下一秒他们便察觉到自家将会大祸临头了。 这种两极反转的感觉,一度使得这五位老族长,都不知是该为陆离的守信而感到庆幸,还是该为被陆离算计而感到气恼了。 第497章 临终嘱托 在完成对济阴土地的收购以后,陆离就如约的向五大家族,支付了足额的购地费用。 与此同时,他也将济阴地价是如何一步步崩盘的消息,给散播了出去。 五大家族在拿到郡守府送来的银钱,还没能高兴多久,他们便已经成了整个济阴郡乡绅士族们的公敌了。 在获知其余家族已经准备联合起来,找他们讨要说法的时候,五大家族就已经知道,自家怕是在济阴郡中待不下去了。 次日清晨,当济阴郡一众乡绅士族商量好对策找上门时,这才发现五大家族的府邸早已人去楼空了。 各家府邸只留下了几个下人在看守府邸,其余的家族人员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 时间退回到昨天傍晚。 为了避免家族之人,被那些已经红了眼的乡绅士族们报复,他们只能打掉了牙活血吞,求上了郡守府。 最终在一番谈判之下,陆离答应为他们在夜间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去,条件则是让他们五族必须将带不走的家财,全部都上交给郡守府。 此时已经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了,五大家族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身外之财,对于陆离的条件,他们想都没想便悉数答应了下来。 他们在回家收拾好能带走的财物以后,便连夜召集好族人出了城。 深夜的城头,陆离双手撑墙上,站在微凉的秋风中,亲眼目送了五大家族的车队离去,直到车队的火把,彻底的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他才悻悻的收回了目光。 “公子,夜深露重,小心着凉呀。” “相较于能亲眼看着五大家族之人,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离济阴城,着凉这点小事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自从陆离赴任济阴郡守之后,济阴五大家族便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断的在城中搅风搅雨,而陆离却一直都没有怎么搭理过他们。 就在很多人还在好奇,陆离将会怎么与五大家族相处时,没有人能够想得到,陆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让五大家族灰溜溜的滚出了济阴郡。 …… 济阳府西郊。 一队极长的马车正浩浩荡荡的行驶在路上,车队行驶的极为缓慢,时不时还能从车队中传出一些小儿的啼哭之声。 这一行车队并不是什么商队,而是济阴五大家族正在向济阳城迁徙的族人。 就在昨日,当五大家族的族长获知郡守府放出来的消息以后,他们虽然气得恨不得将陆离给生吞活剥了,但是在理智的驱使下让他们清醒的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在与郡守府交恶了。 就当车队行驶至一处颠簸的密林旁时,车队中间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不好了,不好了,老太爷吐血了……” 叫喊的人是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而她口中的老太爷,正是郑家的老族长郑瑞祥。 “父亲,您怎么样了,父亲……” 等到马车停稳后,郑瑞祥的长子郑贺平立刻就带人跑了过来。 只是他赶过来的时候,郑瑞祥俨然已经呼气多进气少了。 郑瑞祥的年事已高,再加上他身体本就体弱多病,如今在五大家族被陆离算计以后,一股郁气顿时就将他的身体给彻底的击垮了。 若不是还心系着家族日后的安危,他恐怕连带着族人离城都做不到了。 此刻就在族人即将抵达济阳城的时候,他的身体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马车刚走出济阴郡的地界,他便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下吐出了一口淤血。 眼见自己的老父亲即将驾鹤西去,郑贺平等一众亲眷纷纷呼喊着嚎哭了起来。 “父亲……” “父亲……” “老族长……” 然而就在此时,郑瑞祥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独自撑了起身子。 “贺平,为父……为父的身子怕是要撑不住了,你……你让周围的人全都散了吧,为父……为父有几句话要交代于你。” 郑瑞祥的声音极为嘶哑,他此时就像是一个漏气的风箱一样,在极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见状所有人都知道,老太爷这回怕是熬不过去了。 只是郑瑞祥平日里的积威犹在,一众亲眷虽然想要送他这最后一程,可是在听了他的话以后,还是暂时的散去了。 直到所有人都远离车厢以后,他才拉住郑贺平的手交代道,“家族逢此大难,皆是为父的过错,是为父小觑了咱们那位新郡守啊……” “父亲……” “你别说话,为父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交代你的话,你一定得牢记于心,切不可违逆为父的嘱托。” “父亲嘱托,贺平绝不敢忘。” “好,你且听好了,这一次咱们济阴五大家族输给那郡守府并不冤枉,你可知道,那陆郡守在将我们逼出城外以后,本可以安排人手对我们中途展开截杀以绝后患的,可是此时我们已经进入了济阳的地界,依然没有遇到截杀,这就说明郡守府,并没有想要将我们斩尽杀绝的打算啊。” 在得知家族被陆离算计以后,郑贺平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若不是郑家还有郑瑞祥这位老家主在坐镇,他早就要谋划着对陆离展开报复了。 如今早被自己的这位老父亲给点醒以后,他顿时觉得一阵背脊发凉。 “截……截杀……他如何敢……敢对我们进行截杀?……” 郑贺平虽然嘴上说着陆离不敢,但是他的心里其实早已经惊惧到了极点。 “不敢?咳咳咳咳咳……他连无令调兵袭杀兖州军这种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他会不敢吗?你可别忘了,他在京城天子脚下之时,便敢私自率军屠灭了整支白虎营,还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去做的?” “这……这……” “现在你知道为父为何一直迟迟不肯将家主之位传于你了吧,并非是为父恋权,而是担心你未受过挫折,带着家族走了弯路啊。” “孩儿从未想过要着急接手家主之位,父亲深谋远虑,贺平远远不及。” “好……好了,不说这些废话了,既然我郑家这一路平安无事,想必其余四族也定然会无事的,那么为父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时刻牢记在心里。” 第498章 分地 在看到郑贺平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以后,郑瑞祥这才深呼出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陆郡守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却精于算计,善于把控人心,其人不仅足智多谋,做事更是果断狠辣,再加上他在朝廷中有陛下所庇护,这样的人不是我们能够招惹得起的。” “那此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听到郑瑞祥这样说,郑贺平明显是有一些心有不甘的。 “傻孩子,不算了咱们还能怎么样啊,他这次虽然算计我们,吃下了我郑家不少的家业,但是却将买地的银钱如数给我们结清了,这么看来,咱们这位陆郡守还是极为讲诚信的,若不是这样,他完全可以坐看那些乡绅士族们将我们除掉,那样的话,他连这笔买地的银子都省了。”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记住了这件事就让它这么过去吧,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继续招惹于他了,日后郑家在州府站稳脚跟以后,你就带着族人安心过日子吧,不要再掺和兖州刺史府与济阴郡的事情了。” “……” “另外……另外……” 说到这里时,郑瑞祥的气息突然就变得微弱了下来,他身上的精气神,也在肉眼可见的消散了起来。 “父亲,父亲!” 见状,郑贺平连忙跪爬到了郑瑞祥的身边。 “贺……贺平,这次我们到了州府以后,其余……其余四族一定会找上你对那陆郡守展开报复,你记……记住,切不可答应他们,若是他们询问原由,你只需要推脱此事是为父的临终嘱托即可,切记,切记……” 说罢,郑瑞祥脑袋一歪,便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紧接着郑贺平的嚎哭声,便从车厢之中传了出来。 “父亲!父亲~~~~” 等到郑家的族人闻声赶过来的时候,郑瑞祥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半个时辰后。 在郑家的族人暂时收殓好郑老太爷的遗体后,郑贺平的二弟郑贺年来到了他的身边愤怒道。 “如今父亲走了,以后郑家全靠大哥做主了,这次损失点家财倒也没什么,但是那姓陆的害死父亲的这个仇,咱们不能不报!” 郑贺年的语气中虽然充满了愤怒,但是他的话却是极有分寸的。 他先是承认了大哥的家主地位,然后才提及了为父报仇的事情。 他本以为自己的这番表态,会极为符合大哥的心意,却没想到,郑贺平却对着他摇了摇头道,“到达济阳城后,我们先安葬了父亲,至于报仇的事情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啊大哥,父亲之所以落得这般田地,全都是拜那个姓陆的小子所赐啊,杀父之仇不同戴天啊,大哥!” 就在郑贺年被这番话气得几欲爆炸的时候,郑贺平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父亲的意思,父亲的临终遗愿,你难道想违背吗?” “什么?!你说这是父亲的意思?!为什么啊,父亲他可……可是被……” 不等郑贺年把话说完,郑贺平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然后他就把郑瑞祥刚才临终前的那番话,向郑贺年复述了一遍。 在听完大哥的复述以后,郑贺年也逐渐的冷静了来,他心情也由对陆离的愤怒,也慢慢化作成了丧父的悲伤。 “父亲这是担心我们斗不过那个姓陆的小子啊。” “刚才我仔细想了想才发现,父亲说得是对的,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与那小子去斗,即便是把我们五大家族绑在一起,也绝不是那小子的对手,其实真要说起来,其余四族这次远比我们郑家的损失要大的多,他们的家产多在一些店铺等生意上面,我郑家的家产却多在土地之上,而郡守府这次也如约向我们支付了足额的银钱,所以在我们五族之中,我们郑家损失的是最少的。” “大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告诉你,其实我们郑家的处境并不乐观,这些事情我能想得到,其余四族也一定能想到,大家担着同样的风险,而我们郑家的损失确是最小,换做你是其余四族之人,你会怎么想?会不会心里不平衡?会不会希望看到我们郑家也一起跟着倒霉?” “这……” “不过是人性罢了,所以父亲才会说,其余四族一定会极力撺掇郑家去报复郡守府,也正是因为这样,父亲才会极力的阻止我们去报仇,此时我们的敌人可不仅仅只有那个姓陆的小子,甚至还会有来自身后的刀子,你明白了吗?” “是我鲁莽了。” “抵达济阳城后,咱们先安葬了父亲在从长计议吧。” “日后郑家之事,全凭大哥决断。” …… 就在五大家族被陆离逼得远走济阳城的时候,济阴城也迎来了它有史以来最大的变革——官府分地。 起初在获知了自家土地全被郡守府买走后,一众乡绅士族们还想联合起来找郡守府讨要说法。 可是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一张震惊全郡的告示,直接就让他们偃旗息鼓了。 三日后。 郡守府将按照各家各户的劳力情况,免费将土地分发给百姓们耕种,这一张告示一经贴出举城震动。 此时,就连那些一心想要找陆离,讨要回土地的乡绅士族们,也不敢再言讨要回土地的事情了。 因为他们再敢向郡守府讨要,那将是直接与济阴郡几十万百姓们为敌了。 既然他们联合起来能吓得济阴五大家族连夜逃离,这全郡的百姓们同样也能为了分地,把他们给生吞活剥了。 陆离这次的算计不可谓不高明,自始至终,他都一直站在绝对力量的一方,他总是能借势,打压力量相对薄弱的群体。 郡守府的告示刚一贴出,便迅速传遍的全郡,起初很多百姓们还不敢相信,直到官府派人挨家挨户的统计各家劳力时,他们才敢相信这次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第499章 全郡归心 殊不知就连官府免费分地这种事情,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 官府分地的标准是按照各家能耕种的实际数目,来进行分发的。 这也就导致了那些家中已经有地的百姓们,无法获得最大数目的好处了。 在这其中最为憋屈的,就要数那些之前趁着地价暴跌之时买地的百姓们了。 他们原本可以一分钱都不花而得到免费的耕地,现如今却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财,更何况有的人为了买地,甚至还借了不少的外债。 …… 郡守府。 就在郡守府要分地的前一天,王炳文带着官吏们统计回的账册急匆匆的找上了陆离。 “大人,如此分地是有隐患的,大人推行土地公有制虽然乃是利国利民的壮举,但是大人也该知道人心难测呀,如此分地,有人得到的多,有人得到的少,这样做是会出乱子的。” “乱子?” “前一段时间,很多百姓都已经趁着地价暴跌时买入了土地,如此一来,他们的心中岂会平衡?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这一点,这好事怕是也会变成坏事啊。” “哦?你的意思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了?” “正是此理,人性贪婪,这是永世不变的至理啊。” “先生不愧是出身于法家学派,一眼便能看透人性,你拿上这份文书去府库中支取银钱吧。” “大人这是何意啊?” “你看过就知道。” 闻言,王炳文也不再多话,迅速便翻阅起了陆离递过来的文书,没看一会,王炳文那紧皱的眉头,便转忧为喜了。 “大人高瞻远瞩,原来早有防备了啊,是属下多虑了。” 陆离递给王炳文的文书,是一份他早就拟定好的二次土地收购计划书。 当陆离在伢行中看到百姓们拒绝不了的低价地的诱惑,趁机大肆抢购土地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分地之时一定会遇到多寡不均的问题,所以他早早的就做出了安排。 “你派人就按照这份文书中的价格标准,再收购一次土地,只要百姓们愿意卖,我们郡守府便悉数回购。” “大人运筹帷幄真乃是不世出的大才啊,大人的智谋令属下敬佩不已。” “好啦,下去把差事办好,别这里拍马屁了。” 闻言,王炳文并没有任何的尴尬,反而是神色如常的继续说道,“属下之言,乃是句句肺腑,天地可鉴!” 直到看见陆离的眼皮颤抖,即将要有揍人的趋势了,王炳文这才拱拱手告辞,屁颠屁颠跑路了。 “这他妈的都是和谁学的?!”王炳文刚一离开,陆离就对身边的小青竹抱怨了一句。 想到一介正派的法家学子,已经熟练的掌握了溜须拍马,陆离就忍不住的嘴角抽搐。 “这还真不好说,但是我曾听人说起过,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想王大人这种厚脸皮的本事,一定是跟他接触最多之人学的吧。” “我看也是,哎哎哎,不对啊,小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离刚想出言赞同小青竹的观点,就已经听出她这是在含沙射影自己了,只可惜还未等他再说些什么,小丫头已经笑嘻嘻的跑出了房门。 “天凉了,我去为公子取一件披风。” 看着小青竹消失的背影,陆离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的上扬弯起了一个弧度。 …… 济阴郡的分地和二次土地回购是同时进行的,起初百姓们因为还不敢相信官府会免费分地,所以很多人都在犹豫观望着要不要将土地卖给官府。 直到看见当一家家百姓接连的领回了土地之后,他们这才彻底相信了官府。 这次陆离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便已经完成了对自己辖地内所有土地的回购,自此济阴郡的全部耕地,全部归入到了官府的手中。 接下来济阴郡便迎来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变革——官府免费分发土地。 由于济阴郡从前兖州的产粮大郡,所以济阴郡的耕地之多,远远不是周边的郡县可以比的。 因此这次郡守府的分地,陆离不仅将土地分给了济阴郡的那些原住百姓,就连那些逃难至济阴郡的饥民,同样也收到了相应数目的土地。 针对这些逃难至济阴军的饥民,陆离不仅给他们分了地,还给他们全部都入了济阴户籍。 如此一来,济阴郡直接由原来的二十万人口,瞬间激增至了五十万人口,而拥有这种人口的城池,放眼整个帝国那都是不多见的。 在饥民们入籍领土地的那一天,城外不知由何人带头,突然便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 当陆离扶着城墙向下看去的时候,城外已经跪了不下几万的百姓了,而他们口中所呼喊的则是万岁。 “郡守大人万岁!” “郡守大人万岁!” “郡守大人万岁!” 面对这种情景,换做别的官员恐怕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 因为这万岁可不是随便就能喊的,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这就是等同于谋逆的重罪,普天之下除了当今皇上,谁能担得起一声万岁。 然而陆离却对百姓们的喊声并没有横加干预,只是站在城楼上面色如常的向着他们挥了挥手。 也就是在这一天,陆离在济阴郡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据后世史书记载,在这一天过后,济阴郡所管辖之民,自此只有富商,再无地主,而济阴郡百姓也只认陆离,不再认君王。 …… “你听说没了,现在这济阴郡的百姓们,几乎家家户户的家中,都为那位陆大人供奉着长生牌位。” 一处酒楼中,几个外地客商,正在凑在一起随意的闲聊着。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将话题扯到了济阴郡分地的事情上了。 “瞧,没见识了吧,你说的这些传闻才哪到哪啊,你是没瞧见啊,那一日我们的商队入城时,刚好遇见了官府给城外那些饥民分地,那城外乌泱泱的跪满了不下几万百姓啊,他们一边高呼着万岁,一边向那位陆大人不住的磕头,我看到有些人把脑袋都磕破了,还不愿意起身呢。” “哎哎哎,你小点声,这种话可不敢随便乱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经同伴这一提醒,刚才那个一时口快之人,在四下观望过后赶紧就捂上了自己的嘴。 第500章 深夜面圣 当济阴郡分地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已经是八天后的傍晚了。 那些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文武百官们,皆被陆离的大胆行径,给震惊得失去了方寸。 陆离推行土地公有制虽然只是在那济阴一郡之地,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扩散以后,将会给帝国的将来带来怎样的影响。 这种事情一旦有人开了先河,再想要止住影响,就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士族阶级虽然权势滔天,但是在帝国千万百姓的民意面前,就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了,而陆离之名也迅速成为了整个天下士族的公敌。 伴随着在济阴郡失去土地的乡绅士族们入京告状,一时间弹劾陆离的奏章,就像雪花一样铺满了赵广的书案。 而得到消息的文武百官们,他们甚至都等不及明天的大朝会,便连夜聚集在一起匆匆入宫面圣了。 …… 深夜,御书房。 平日里这个时间,赵广一般会在这里看书或者批阅奏章,可是今天的御书房不仅灯火通明,更是人头攒动,此时朝堂中那些大人物,全部都聚集到了这里。 这其中有右相霍刚,左相秦玄凌,和六部尚书等朝堂实权官员,更是有司徒王安书,太尉崔文远,司空卢道明,太师孙尚文等门阀世家之人。 若是仔细看去,在这些人之中甚至能看到许多已经隐退多年的功勋贵胄。 面对如此阵仗,小小的御书房中,肯定是容纳不下这么多大佛了,赵广索性便将他们带到了外殿议事。 “陛下,下午济阴郡传来的消息,想必陛下都已经知道了吧,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众人刚一落座,太师孙尚文便面色不善的开口质问了起来。 陆离在济阴郡推行土地公有制,虽然对所有士族阶级都有影响,但是要说受影响最大的,就当数这些门阀世家了。 门阀世家在这片土地上,家家都传承了不下几百年了,他们手中掌握的土地数目,少则几个郡多则大半个州,这绝不是那些普通官员们可比的,所以他们也是此时最愤怒的一群人。 赵广当然知道老太师孙尚文所说之事了,但是他却故意摆出一副疑惑的神色笑道。 “济阴郡近来发生了不少事,不知孙老太师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孙尚文自然也知道,赵广这是又想袒护陆离而装糊涂了。 不过这次的事情闹得实在是太大了,此事已经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甚至可以说是已经伤及到了门阀世家的根基,所以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让步妥协的。 “济阴郡郡守陆离徇私枉法,以权谋私,他利用手中权柄打压地价,致使济阴郡一众乡绅士族们家家户户丧失祖业,那陆离的此等行径,又与强取豪夺有何异?” 孙尚文根本就不给赵广装糊涂的机会,直接便开门见山的罗列出了陆离的罪状。 “这件事情朕倒是听说过,只不过朕所听说的却与孙老太师所言大相径庭啊。” “陛下莫非以为是老臣在欺君不成?” 为了家族利益,这次孙尚文没有给赵广留任何的颜面,当即便表现出了作为门阀世家的强势。 “孙老太师且息怒,老太师乃是帝国重臣,又岂会无事生非呢?”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想说的是,济阴郡之事并没有触及帝国律法,陆离以私产买地,又分发给了无地的百姓,此事何谈以权谋私,又哪里来得强取豪夺呢?” 在得知了济阴郡的消息后,赵广显然是早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了。 如今他答得滴水不漏,一时间让孙尚文都无言以对了。 只不过这才跑来施压的官员,可并不只有孙尚文这一人。 “陛下,陆郡守此举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像是善举,但是他这却是在慷他人之慨!” 说话的人是兵部尚书项充,他本就和陆离有仇,如今陆离自己作死,他又怎么放过这个报仇的良机。 “项尚书此言何意啊?” 见到说的人是项充,赵广的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不悦。 只不过今晚进宫面圣的这些官员,都是抱着同一个目的来得,他就算是有气也只能暂时压了下来。 “那陆郡守想做善人没有人拦着他,可是他却不能为了自己的民心,而去祸害济阴郡的一众乡绅士族啊。” “项尚书此话未免有一些言过其实了吧。” “回禀陛下,今日便已经有济阴郡的乡绅士族,来到京城中告状了,顺天府已经受理了此案,陛下若是存疑,尽可向顺天府尹童大人询问详情。” 项充口中的童大人,就是当初陆离利用建造帝国学宫,要推平人家祖宅的顺天府尹童师道。 陆离与童师道相识,还是因为当初童师道小妾的弟弟,打了纳川楼去买地的人,后来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跟在陆离身边的张二河,便是童师道推荐给陆离的。 “童爱卿,既然项尚书说你顺天府今日已经受理了此案,那你便和朕说说详情吧。” 以童师道和陆离的关系,他是真的不想掺和进这种事情中,奈何项充非要把自己拉下水,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了。 在答话前童师道还用了一个极为不善的目光瞪了项充一眼,对此项充却仿若未见。 童师道的顺天府尹一职为正三品,虽然低了项充一品,但是童师道却是清河崔氏的女婿,此时他的老丈人太尉崔文远,可就坐在大殿之内,他又岂会怕项充? “陛下,今日确实有一群自称为济阴郡之人,来到我顺天府中告状。” “哦?他们状告何人?” “他们状告之人正是济阴郡郡守陆离陆大人。” “这些人中可有入士之人?” “不曾有,他们多是一些济阴郡中的乡绅员外。” “那就是以民告官咯?好大的胆子!刑部尚书何在?” “陛下,臣在。”闻言,刑部尚书宋礼仁连忙起身。 “依帝国律法,以民告官者,该当何罪?” “回禀陛下,依律,以民告官者,杖二十。” “那童爱卿,你可按律处置过了吗?” 第501章 走上台前 来到进城告状的那些乡绅士族中,虽然并没有入仕之人,但是他们这种人的人脉关系本就错综复杂,谁也不知道他们和哪位朝中的大臣就能攀上亲戚。 所以像这种人,童师道一般是不愿意去得罪的,毕竟官场如战场,能留下一份香火情,总好过凭空多出一个未知的敌人,因此童师道并没有命人对他们依律进行杖刑。 赵广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么会去在意这种小事呢,他此刻提起这一茬,明显就是话里有话。 童师道也不傻,他当然知道,赵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借题发挥了。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禀陛下,臣身为顺天府尹,自然不敢罔顾国法,告状之人皆以用刑。” 说罢,童师道只能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只能把他们全部找来重新打一顿喽,他在心中无奈的想着。 “好,那你就来说一说,他们到底要状告何事?” 还未等童师道开口,他的老丈人太尉崔文远,便向他投过来了一个凌厉的眼神。 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警告他说,我知道你与那个姓陆的小子有点私交,但是你若是敢在这里维护他,就是在与清河崔氏为敌。 见此情景,就算童师道当真有要维护陆离一二,也没有办法了,在权衡再三之后,他只能一五一十的,将济阴郡一众乡绅士族的诉状内容讲了出来。 “回禀陛下,济阴乡绅状告陆郡守的罪责有三,其一为,谋夺兵权,擅杀原济阴郡守军统领项兴翰,其二为,横征暴敛,强加地方商税,其三为以权谋私,强取豪夺济阴郡乡绅士族的土地。” 在深知陆离身为陛下宠臣的情况下,这些济阴郡的乡绅士族自然不会冒冒失失来京告状。 他们之所以出现在京城,原因有二,一是祖业毁于陆离之手,他们不得不来到京城之中搏上一搏。 因为只要他们此行能搬到陆离,他们就有机会重新拿回土地,土地对于这些乡绅而言,那就是命根子,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自家土地被陆离用那样低的价格拿走的。 其二是他们很清楚陆离在济阴郡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作为士绅利益集团的一部分,他们在入京之前,便已经联系到一些朝廷中的大人物支持了。 因此他们此番入京,早就打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了,所以在他们的诉状之中,才会出现为项兴翰翻案的内容,这不但是为了置陆离于死地,更是为了得到项充的支持。 “好,很好,好得很!这诉状中可是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啊,朕想知道,能为朝廷自掏腰包,一下解决十几万青州难民的忠臣,到底在济阴郡做下怎样天怒人怨的事情了,才会让济阴郡满城乡绅士族进京告御状。” “陛下,正所谓无风不起浪,以民告官本就是有罪在身,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没有人会担着杀头的风险,状告当朝官员的。” 说话的人是左相秦玄凌,他说话的分量可不同于旁人。 身为帝国文官集团之首,他乃是当今朝堂之上最有实权的官员,并且没有之一。 所以此刻秦玄凌的表态,就代表了整个朝堂文官集团的态度了。 有了秦玄凌的开口在前,工部尚书谭信也出来跟着附和道,“那陆郡守从前确实对朝廷有功,可功是功,过是过,陛下切不可再纵容他了。” 按说这个谭信和陆离没有什么仇怨,两人还因为修建大运河之事有过一些交集。 可是在此时,这位工部尚书,却表现出了一副要除掉陆离而后快的架势。 原因无他,只因为工部在六部之中本来就排名最末,而陆离的工坊兴起以后,使得工部的地位愈发的不受重视了起来。 前段时间甚至有言官还提出了一个工部无用论,要求陛下裁撤一些工部的冗官。 而最近更是有人叫嚣着要裁掉整个工部,所以谭信有此举动,既是在情理之内,又是在意料之中。 此时的六部官员中,除了一直保持中立的吏部天官张世奇,和被迫投靠了皇权的礼部尚书朱熹,其余四部尚书纷纷出言附和了秦玄凌。 见状,赵广只能将目光投向了保皇派的第一人右相霍刚了,然而这位一直坚定支持皇权的右相,在今天却突然失了声,赵广顿时感觉心凉无比。 霍刚虽然平日里在朝堂之中,并没有多大的话语权,但是他不仅是帝国的相国,更是赵广的老丈人,一国的国丈啊,身为霍皇后的父亲,如今连他都为了霍家的私利选择了噤声,赵广又怎么会不痛心呢。 要说起霍刚这次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坚定支持皇权,为了霍家的私利只占了一部分的原因。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赵广不顾霍家反对,纳了李沛儿为皇贵妃,霍刚这也是在无声的向赵广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眼见平日里最坚定的保皇党都不再支持皇帝,大殿内的一众官员们也就再没有任何的顾忌了。 “陛下,济阴郡只是朝廷万不可再姑息养奸了,老臣知道陛下乃是一位仁慈之君,可是还请陛下以江山为重啊。” 面对一众帝国重臣的施压,赵广只感觉心中一阵气血翻涌,可是他却又无可奈何。 “请陛下以江山为重,严惩陆离!” “请陛下以江山为重,严惩陆离!” “请陛下以江山为重,严惩陆离!” 有了朝堂中最有分量的几位大臣带头之后,就连那些隐退多年的功勋贵胄,也纷纷开始跟着附和了起来。 若是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这其中甚至还有几位行将就木的老国公。 “咳咳咳咳……” 就当赵广心中的怒火即将压抑不住,欲要与这一众大臣们翻脸时,大殿之外突然传进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咳嗽声。 紧接着就听到来人平淡的质问道,“你们这是要逼宫,还是在欺负陛下年幼?” 随着众人寻声望去,一个身黑袍的老人,已经在一名少女的搀扶下走进了大殿。 那些稍微年轻的一些官员,兴许会对这个身影略感陌生,但是那些年长之人在见到这个黑袍老人出现后全部愣住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曾经可令小儿止啼的黑衣帝师邬鸿漪。 第502章 人的名,树的影 在看清楚来者是邬鸿漪以后,不仅一众重臣们震惊,就连赵广也都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诸位大人们深夜面圣这是意欲何为啊?难道诸位不知道陛下大病初愈需要休养吗?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让陛下以江山为重,那老夫问你们江山是什么?” “……” 邬鸿漪在青青的搀扶下一边走,一边摘下了黑袍上的兜帽。 等到他走到众人的前方站定后,所有人这才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这位老帝师此时虽然无官也无品,但是人的名,树的影,这位能被帝国读书人诋毁为天下第一毒士的老人,不管他是精神奕奕,还是已经垂垂老矣,只要他活着且站在众人面前,那股无形的威压都能使得众人如芒在背。 “诸位怎么都不说话了?既然尔等不想言语,那便由老夫来说好了,所谓的江山为重,是陛下的龙体康健,亦是尔等的忠君报国!为了几个乡绅士族的无稽之谈,你们便来深夜闯宫,这还是我朝的忠臣良相该做的事情吗?” 邬鸿漪虽然早就返京辅佐赵广了,但是他却一直都在暗地里,帮着朝廷处理一些脏活,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 面对邬鸿漪接二连三的质问,刚刚还在喧闹无比的大殿,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再吭声了。 “咳咳咳咳……” “师公……” 看到邬鸿漪挡在自己的身前,赵广只觉得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意自心底泛了起来。 自天武帝驾崩后,他就独自挑起了这副天下最沉重的担子。 若是今晚没有邬鸿漪的出现,他都记不起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有人替自己遮风挡雨的感觉了。 可是邬鸿漪毕竟已经年过花甲,虽说虎老雄风在,但是终究比不得从前了。 见状,赵广的心中莫名的就是一酸,他不想再看老人独自站在自己前面舌战群儒,他刚想要过去搀扶,就被邬鸿漪摇了摇头给制止了。 老人的身形其实并不高大,但是此时赵广看着老人的背影,就像眼前横着一座巍峨的大山。 “夜深了,陛下的身体需要休息,尔等有什么事情,明日朝会再议吧!” 在被邬鸿漪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后,众人的心中皆是不快,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再跳出来说话了。 “别在这里杵着了,没有别的事儿,大家就先散了吧。” 随着邬鸿漪的话音落下,大殿之外便响起了一阵铁甲叶片的碰撞声响,紧接着殿门就被一队宫廷侍卫给推开了。 “邬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问话之人是大司徒王安书,他显然是认识这位黑衣帝师的,眼见大殿之外突然出现了不少装扮奇特的皇城侍卫,他一时间有点吃不准邬鸿漪的心思了。 “司徒大人勿惊,这里虽然是皇宫,但是此时毕竟已经夜深,为了诸位大人的人身安全,邬某特意为诸位准备了一队皇城侍卫相送。” 说罢,邬鸿漪便负手而立不再多话,紧接着便由孙女青青,摆出了一个送客的姿势,如此一来,这些朝堂重臣们是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得走了。 “哼。”这句冷哼恐怕是他们对这位黑衣帝师,唯一敢表达不满的方式了。 虽说他们敢和任何人斗,甚至是皇帝,可是唯独没有人愿意和疯子去斗,更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一个手段狠辣,且智谋超群的疯子。 …… 直到目送着最后一位朝堂大臣走出了殿门,邬鸿漪这才敢放松下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师公,这都已经临近子时了,您老怎么大半夜的过来了?” “师公不来的话,他们还当真以为陛下没有了长辈,就可以随意拿捏了!咳咳咳咳……” “师公……” “好孩子,别担心,师公这把老骨头还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呢,陛下放心,有师公在,他们还翻不了天。” “那小子在济阴郡折腾事情,我也听说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来到御书房两人落座后,不等赵广开口,邬鸿漪便已经说出了对陆离此番作为的看法。 “朕本以为他向朕索要一个郡守,只不过是想避开朝堂上的争斗,却没想到,他在一个小小的郡中,也能折腾出这等震动朝野之事啊,朕虽然一直都很欣赏那小子的能力,但是朕终究还是低估了他啊。” “土地兼并乃是各个王朝都无法彻底解决的难题,自古以来多少君王为此费尽了心思,可到头来,又有哪个王朝的兴衰交替,不是倒在了土地兼并所酿出的恶果之下,这小子居然能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来彻底解决土地兼并这个顽疾,当真是不简单啊,只可惜此法虽好,却不能放在全国推广啊。” “是啊,帝国中的门阀世家众多,朝廷想要推行土地公有制的阻力那是无法想象的。” “不过陛下也不用太灰心,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有了济阴郡的这个先例,至少说明此法是可行的,不然那群乱臣贼子也不会连夜闯宫来惊扰陛下了。” “师公说得不错,若不是他们真的害怕了,又怎会如此心急火燎的闯宫。” “这土地公有制之法虽然只能暂且放下,但是陛下可别忘了,那小子还想出了一招整顿商税的法子啊,这历朝历代皆施行重农抑商,问题的根源并不是商税少于农税,而是因为商税难收且不如农税那般稳定,可是我听说那小子弄出了一个叫做税票的东西,可以很好的让商贾们如数纳税。” 税票之事赵广早就听说过了,上次还有人因为陆离整顿济阴商税之事,而参了他一个与民争利的罪名。 只不过赵广当时以为税票之事,那只是有人为了针对陆离,而故意罗织出的罪名罢了,所以此事过后,他并没有去往深里追究。 如今再次听到邬鸿漪提起这件事,他就知道事情可能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了。 “还请师公为朕解惑。” 第503章 悲从心起 在知道赵广还并没有留心过此事以后,邬鸿漪便把他所探听到关于税票的消息,详细的向赵广讲述了一遍。 起初赵广还因为被今晚之事搅得心烦意乱,没怎么上心去听。 可是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随即他的眼眸中便泛起了光彩。 “此法甚妙啊!先以利益将百姓们和朝廷捆绑到一起,在以百姓们为监督致使商户们害怕被举报,而不得不开具税票,这样一来,即便是那些背景不凡的商户,也得考虑考虑逃税的后果了,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那小子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居然连这种办法都能够想得出来。” “既然陛下暂时无法推广土地公有制,不妨先找几个地方试一试这个税票之法,一旦此法在民间行得通,便可以大规模的在全国推广了,只要此法可行,老夫敢断言,国库的税银将会翻几倍都不止。” “此法必然是可行的,税票不同于回购土地,土地公有制针对的是士族阶级,而税票针对的则是商贾,虽说这些商贾之中也有不少是一些门阀士族暗中扶持的,但是经商之事向来为读书人所不齿,所以将来即便是把商税收到他们的产业上来,他们也不好意思将这种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事,妙啊,当真是妙!” 就在此时,邬鸿漪却给赵广泼了一盆冷水道,“此法虽好,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隐患。” “隐患?什么隐患?”赵广连忙追问道。 “陛下想过这税务衙门将来该由谁来负责吗?” “当然是户部了。” 自古以来朝廷管钱之事,皆是由户部来负责的,所以赵广不假思索的便答出了户部。 “那陛下想过没有,以如今帝国的吏治情况,陛下又如何保证那些派下去管理商税的户部官员,不会和那些商户们勾结呢?” “这……” 赵广只是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邬鸿漪的意思了,他知道邬鸿漪的担心还是十分有道理的。 万一那些户部的官员,被那些地方上的商贾们给花钱买通了,那这充盈国库的税票,就算是为别人做了嫁衣了,最终只能肥了官员而苦了百姓。 而那些去衙门举报的百姓,一旦被这些掌管税务的官员泄露给那些商贾,这些百姓必将会被报复的没了活路。 “那陆离在济阴郡是怎么操作的?” 想到了这里时,赵广连忙向邬鸿漪寻求起了解决之法。 “陆离在济阴郡增设了一个税务衙门单独处理商税之事,而这个税务衙门同样受百姓们监督,只要百姓们发现税务衙门徇私枉法,就可以向郡守府举报,郡守府会立刻彻查税务衙门并且给予举报者不少的赏金。” “那朝廷难道就不能借鉴吗?” “不行,帝国的疆域浩瀚无边,绝不是一个小小的济阴郡可以想比的,那小子可以在一郡之地如臂使指,但是陛下却不能事必躬亲啊,若是此事发生在一些偏远的州郡,陛下难道还能指望百姓们进京告御状不成?不说他们能不能见到陛下了,就连他们能不能走出家门都还尚未可知。” “这……” 听到这里时,赵广顿觉一阵失望,他本以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充盈国库的办法了,却没想到,居然会存在这么多的问题。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就看陛下舍不舍的下本钱了。” “师公此话何意?” “既然陆离可以利用百姓们监督衙门和商贾,陛下为什么不能效仿呢?” “效仿?如何个效仿?师公刚才不是说过,利用百姓们监督之法,在地方上行不通吗?” “既然用百姓们监督之法行不通,陛下何不利用商贾们监督呢?” “利用商贾监督?这不成了贼喊抓贼了吗?” “老夫所说的是利用商贾监督税务衙门,商贾的力量远超于百姓,他们想要监督衙门自然会比百姓们容易的多。” “可是该如何让商贾愿意监督衙门呢?” “许以重利!” “重利?何谓重利?” “自然是陛下的封赏了,朝廷可以下旨,只要商贾们举报得罪状属实,便可封他们为皇商,甚至可以封爵,商人们虽然掌控着大量的财富,但却是帝国之中地位最低下的一群人,像这样能改变他们家族命运的诱惑,他们是绝对无法抵抗的,如此重利必然会有人愿意去铤而走险的,有了这一道震慑存在,掌管税务衙门的官吏就不敢再肆意妄为了。 ” “师公不愧是父皇的帝师,您的谋略当真是无人能及。” “哈哈哈哈哈哈,陛下就不要恭维我这个糟老头子了,老夫只不过是效仿咱们那位陆郡守现学现卖罢了,要说厉害,那小子倒确实是个奇才,小小年纪便能熟知人性,且懂得加以利用,这种能借势为己所用的手段,老夫也是平生仅见啊,这种经世之才是可以在帝国危难之时而力挽狂澜之人,陛下得此等良才,实乃是社稷之幸啊,只不过陛下想好明日要如何处理济阴之事了吗?” “说到底那些门阀世家、庙堂高官,只是怕朕推行土地公有制,而动了他们自家的利益而已,既然这样,朕便给他们一个承诺又有何妨。” “陛下的意思是?” “朕明日便会在大朝会上告诉他们,朕在有生之年,绝不会允许土地公有制在帝国之内推广,有了朕的这道承诺,想必他们就能安心不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向来都是金口玉言,按理说皇帝当众说得话便是圣旨,换做以往之时,这样一个承诺无疑是一道安心咒,也是一道限制帝王的枷锁。 可是任谁都不会想到,赵广这个有生之年的保质期,其实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长。 在赵广说出他的解决之策以后,他便在御书房中肆意的大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他的眼角就闪过了一滴晶莹的泪花。 在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他这是笑出了眼泪,还是想到自己不久后的将来了。 见状,邬鸿漪则是一脸黯然的默默带上了兜帽,随即他的脸庞便跟着掩盖在阴影之下了。 第504章 西北困局 次日大朝会。 当一众朝堂重臣欲借昨晚之事继续发难之时,赵广却表现的出奇淡定。 没等百官们再次联合对其施压,他便已经欣然的接受了言官的谏言。 “济阴郡只是朕欲推行改革的一个试点而已,既然众位爱卿皆以为此事不妥,那么朕便依了御史之言,并且向天下人承诺,只要朕在位一日,便永远不再提及推行土地公有制之法。” 闻言,一众朝臣皆是一喜,他们本还想着要与皇帝舌枪唇战一番的,却没想到,今日的小皇帝居然如此好说话。 就算有些官员们心存不解,但是他们却都一致认为赵广的让步,全部归功于了他们昨晚的施压之事上了。 “陛下那济阴郡守陆离该如何处置……” 眼见一众朝臣都准备内偃旗息鼓了,项充却有一些不甘心就此作罢。 然而文武百官中,真想要置陆离于死地的人却并不算多,既然他们都已经逼得皇帝做出了让步,也就没人愿意再咄咄逼人了。 “处置?项爱卿想要朕处置什么?” “这……” 看到赵广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再观身后也已经没有几个朝臣再继续跟着自己施压了。 项充在心中暗自权衡了一番后,最终也放弃了得寸进尺的想法。 “是臣失言了。” “项爱卿一心为国,何来失言一说,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了,今日便退朝吧。” 赵广的话虽然说得还算客气,但是他的语气却是生硬无比。 见状,项充便已经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彻底的得罪这位君王了。 …… 在陆离将济阴郡这处老巢彻底清理完成以后,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深秋。 就当济阴郡的百姓们还沉浸在官府分地的喜悦中时,西北之地的漠北城却已经几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缟素。 自从羌人发动举族之力入侵凉州以后,帝国整片西北之地,便沦为了一片充斥着血与火的炼狱了。 在羌军入侵西北以后,定远侯并没有选择迎战,而是将八万西北军主力全部都调入了漠北城中。 即便是羌人在西北之地不断的烧杀抢掠,宁鸿途始终都不为所动。 为了引诱西北军的精锐铁骑出城决战,羌军甚至是放出过多次轻骑孤军深入至西北腹地,可哪怕是面对这种诱饵,宁鸿途还是力排众议选择了死守漠北城。 因为宁鸿途知道,羌人这次虽然是来势汹汹,但是他们想要东进掠地,就必须拔掉漠北城这根钉子,只要西北军存在一日,羌人的大军便不敢东进分毫。 羌人当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们清楚自己若是想要效仿鲜卑人那般掠地立国,就绝不可能将漠北城放在身后置之不理。 因为他们承受不起这腹背受敌的风险,更何况对方的主帅,还是曾经千里奔袭过羌人老巢的漠北屠夫了。 三个月前,当陇右李家为漠北城开辟的粮道,被秦王派出的秦州军从后方斩断以后,宁鸿途就知道漠北城这次恐怕是要成为一座孤城了。 在没有援军,也没有补给的局面下,定远侯毫不犹豫就放弃了出城迎战的想法。 紧接着他便下令将西北之地所有能找到的资源,全部都运送进了漠北城之中。 当羌人主力大军抵达漠北城下时,漠北城的周边房舍耕地,早已经被宁鸿途下令烧成了一片废墟,而八万西北军则是在漠北城中摆出了铁桶阵。 在看到宁鸿途坚壁清野的决心以后,羌人瞬间就明白西北军这是要准备死守漠北城了,随即他们也就放弃了与西北军在城外决战的念头了。 漠北城之战的初期,因为羌人是带着对漠北屠夫的仇恨而来的,所以他们甚至都没有与西北军进行试探,便对这座帝国的西北第一雄城发动了猛烈进攻。 由于这些年以来,帝国边境的走私猖獗,致使羌人的装备,早就不似从前那般简陋了。 这次东进的羌军,不仅武器铠甲已经明显优于了从前,就连一些帝国攻城利器的制造方法,也都被他们尽数掌握了。 从前的这些蛮族之所以并不怎么精通于攻城战,那是因为他们缺乏一些必要的攻城器械。 而此次羌族大军却带来了无数的投石车、冲车等攻城杀器。 就连与城墙齐平的攻城冲车,也都被他们给仿造出来了。 羌人的工匠虽然远不及朝廷的工坊,但是有了这些攻城利器以后,羌人的攻城再也不似从前那般乏力了,因此漠北城之战打得异常惨烈。 …… 漠北城攻守战在历经了几个月的血战以后,双方损失都是异常的巨大。 只不过西北军暂且还能凭借着坚壁高墙的优势,在战损比上略微的占据着一点上风。 就当西北军众将以为可以凭借着己方在战损比上的优势,将羌人的军心率先拖至崩溃时,谁也没有料想到,在入秋之后,羌人突然便开始放缓了攻势。 随后羌军便彻底的停止了进攻,使用起了耗字诀。 这种围而不攻的战术,换做以前是根本没有什么用的。 因为漠北城有着整个帝国作为后盾,率先耗死的只能是羌人自己。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已经发生了反转,由于羌人有了秦王赵烈的十万叛军作为盟友,在漠北城的后方切断了西北与帝国的联系。 此刻的漠北城已经完完全全的成为了一座孤城,若仅仅是这样,以西北军的战力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可是情况坏就坏在,西北之地向来贫瘠,所以漠北城之中根本就没有多少储粮。 若不是赵广用赵李两家的联姻,向陇右李家换来了一批军粮,此时的漠北城怕是早已经断粮了。 漠北城中的军民有将近三十万人,而整座城池中的储粮,却只够满城军民维持五个月的时间了。 若是城外的羌军一直这样围而不攻,那么漠北城中的西北军,早晚要被羌人给耗死在城中。 与西北军境况不同的是,羌人为了这场对西北军的复仇之战,已经准备了不下十余年的时间了。 漠北城头,宁鸿途驻剑而立,当他看着城外羌民从草原源源不断送来的牛羊时,他第一次从心底泛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第505章 驱民入城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羌军一改往日那种急功近利的猛烈攻势,并没有在对漠北城再发动过任何一次攻城。 他们对漠北城采取了围而不攻的战术,并且在城外摆出了密不透风的防御军阵。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西北之地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后,许久未有动作的羌军,居然将入侵西北以后俘获的百姓,悉数都赶到了阵前。 就当西北军以为这群蛮族,又准备利用百姓们趟路攻城时,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羌人竟然对这些百姓们下令,只要漠北城愿意收留他们,羌军便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进城。 接下来漠北城外,便上演了所有攻守战中,都前所未见的一幕,先是有无数的百姓们被羌人用刀枪驱赶至了军阵之前。 随后他们在本能的求生欲驱使下,就像疯了一样冲向了漠北城门。 看到如此情景,城墙上负责警戒的将领连忙便派人去通知了定远侯。 当宁鸿途看到这一幕时,他的心中不由得就是咯噔了一下。 这倒不是说宁鸿途怕这些俘虏中混着什么羌人的奸细,而是因为城外这几万衣衫褴褛的百姓,就是几万张需要吃饭的嘴。 漠北城中的粮草本就不宽裕,若是城内再接纳城外这些被羌人俘获的百姓,城中的粮草恐怕都撑不到明年入夏就得告罄了。 可是不放百姓们入城显然也是不行的,只要宁鸿途敢下达这个命令,西北军的军心在顷刻间便会不攻自溃。 面对羌人这一招无解的阳谋,宁鸿途无论愿不愿意,也都只能硬着头皮全盘吃下了。 就在这位漠北屠夫站在城头上权衡时,羌军还很贴心的后退了几里地,为漠北城留出了足够收纳这些百姓们入城的时间。 就算宁鸿途统兵再怎么理智,可他也终究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他虽然知道羌人放这些百姓们回来,是一条耗空城内粮草的毒计,但是他又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们被羌人屠杀殆尽。 …… 漠北城头,宁鸿途紧闭着双目站立了良久,直到城下百姓的惨呼声,彻底洞穿了他的心理防线,他才紧咬着牙关下达了军令。 “传我帅令,开城门!” “开城门~~~!” “开城门~~~!” “开城门~~~!” 半刻钟后,在城内守军清理干净封门的杂物后,漠北城的城门终于被人从里面缓缓的推开了。 紧接着便有无数面黄肌瘦的百姓们,被守军们有序的给放进了城中。 …… 而另一端的羌军大帐中,羌族的首领姚长烈,正在与一名长相颇为儒雅的青衫书生对饮。 在收到了漠北城已经开城门收纳了那些饥民以后,姚长烈直接就将面前的一大碗烈酒给一饮而尽了。 “哈哈哈哈哈,都说你们中原的读书人心机最深,用计最毒,这一次本汗算是领教了。” 与姚长烈对饮之人名为贾文和,他乃是秦王赵烈帐下的第一谋士。 驱赶西北百姓们入城的计策,正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他此番前来羌军之中,也正是受了赵烈的指派,来帮羌人拿下漠北城的。 “大汗过誉了,在下的计谋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道而已,若是大汗想要彻底的拿下漠北城,还需靠大汗手底下的羌族儿郎才行。” “哎哎哎~~,先生不必自谦,能被秦王殿下倚重之人,绝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的,若是没有先生这一招饿鬼入城之计,本汗俘获的这些西北百姓们,最多也就只能提我羌军去城下趟趟路,消耗一下城内的箭矢而已,先生此计可谓是帮助本汗变废为宝啊。” “如今亲王殿下的铁骑,已经彻底斩断了朝廷向西北输送补给的粮道了,大汗的军队只需要对漠北城采取围而不攻的战略即可,有了这批饿鬼的入城,想必那漠北城的粮草撑不过三五个月了。” “若是亲王殿下能早一些派先生过来相助,我羌族儿郎又何须要多死这么多人啊。” “并非是秦王殿下不想帮助大汗,只是大汗您也知道,帝国平定梁州民变的西路军,此刻正驻兵在我秦州边境对我秦军虎视眈眈,秦州军确实抽不出太多人手了,若不是秦王殿下有先见之明,提前策动了梁州乱民,对西路军形成了牵制,秦州军就连切断西北粮道的兵马,也很难抽调得出来。” “哈哈哈哈哈,好啦好啦,今日先生之计奏效,我们不说这些扫兴之事了,来先生,本汗敬你一杯。” …… 漠北城中的气氛,就没有羌人那边这么欢庆了,帅府中西北军的将领汇聚一堂,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一些阴郁。 直到宁鸿途那副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处,所有将领这才勉强打起精神对着他抱拳行了一礼。 “参见大帅。” 没等宁鸿途移步来到帅案坐下,便有军需官直言道,“大帅,这六万被羌人放归的百姓,大帅打算如何处置?” 此刻宁鸿途的脸色同样也不是太好看,在看清楚了问话之人后,宁鸿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他知道军需官想问得是,这六万百姓的口粮是不是要从军粮中支出。 可是宁鸿途并没有着急作答,而是对着一众将领们反问道,“诸位,今日咱们便开诚布公的议一议,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是不赞同本帅将这些百姓们放进城的?” 然而面对宁鸿途的问话,一众将领皆是垂首沉默着,没有一人愿意开口答话。 此时帅府之内的众人,皆为西北军的将领,他们虽然也会与普通士卒一样可怜那些入城的饥民,但是他们的身份使得他们不得不考虑眼下城内的局势。 如今西北的粮道被斩断,城中的军粮早就已经捉襟见肘了,他们无法承受麾下士卒断粮后所带来的可怕后果。 “本帅只问你们一句,我西北军驻扎在漠北城为的到底是什么?” “为帝国镇守西北门户,保境安民……” “那么请诸位告诉本帅,如果我西北军连城外这六万百姓都无法救下,这帝国还要我西北军做什么?!” 第506章 淮王府的说客 此刻宁鸿途的质问,并不是在针对西北军的一众将领,他的愤怒其实更多源于对自己的责备。 自从羌人入侵西北以来,他便将西北军全部撤回到了漠北城。 任凭羌人如何在凉州烧杀抢掠,他都不曾命西北军出城与羌军作过战。 也正是他这种龟缩的战略安排,最终才致使无数的西北百姓,大量的惨遭了羌人俘获和杀害。 虽然他早就命人对百姓们做出疏散的安排,但是两条腿的人又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呢? 当初羌人刚进入西北之地时,曾经他麾下便有无数的将领向他请过战,可是最终都被宁鸿途以铁腕手段给压了下来。 这倒并不是说这位漠北屠夫随着年渐老开始畏战了,而是因为他身为帝国西北军的统帅,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现如今西北的局势对帝国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今帝国北境正在面临着四族草原大军的大兵压境,一旦帝国的西北门户在此刻出现闪失,羌军便能与秦州的秦王叛军合兵一处,那时整个天下都将万劫不复了。 所以此刻的西北军,不仅要应对正面的羌军大举入侵,更是要时刻提防来自身后秦王赵烈捅来的刀子。 面对这种腹背受敌的局面,宁鸿途只能放弃了帝国西北的大部分土地了,因为他不敢让西北军在此时冒任何的一丝风险。 为了能为朝廷争取更多的喘息时间,他只能将西北军合兵一处龟缩进了漠北城中,以坚实的城墙为依托,来尽量拖住羌军东进的脚步了。 …… 帅府大堂。 面对宁鸿途的质问,一众将领皆是沉默不语,在见到所有人都不再答话以后,宁鸿途这才缓缓的继续开口道。 “本帅知道你们都是在担心城中的粮草问题,可是你们当真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这几万西北百姓被羌人屠杀殆尽吗?” “那宁帅为何从一开始便命我等,放弃了西北的大部分城池?” “本帅知道你们对龟缩在漠北城的命令颇有怨言,可是本帅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这次来犯的羌军虽多,但是我们若是在羌人立足未稳之时,利用铁骑正面迎战,也并非就没有取胜的可能。” “是啊,我西北铁骑的战力,不敢说在帝国之中冠绝天下,那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可是你想过没有,羌人若是愿意拼着巨大的伤亡,而换掉我军的铁骑怎么办?”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咱们西北儿郎没有一个是会怕死畏战的!” 西北之地不仅民风彪悍,就连统兵的将领也都是帝国中少有的悍将,他们不仅自己作战英勇,跟着他们的士卒同样也是悍不畏死,所以这些将领根本就理解不了宁鸿途的安排。 “帝国西北幅员辽阔,那你们知道羌人为什么不绕道东进,而是要在此地与我西北军死磕到底吗?” “这……” 这些西北悍将虽然平日里说话会稍显鲁莽,但是他们的智谋却并不弱,在联系到宁鸿途刚才的话后,他们瞬间就理解了宁鸿途的意思了。 “不错,他们正是因为害怕我西北铁骑。” 宁鸿途的声音不大,但是对于在座的众将而言,却仿佛平地起惊雷,让他们顿时有了一种被人醍醐灌顶的感觉。 “咱们在西北与羌人打了这么多年,想必你们也该知道,羌人的轻骑最擅于奔袭,若是我西北军只图一时的悍勇,将手中的铁骑打光,那么羌军东进将再也无所忌惮,你们可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 在听完宁鸿途的解释后,一众将领皆是露出了一副羞愧的神色,随后便集体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如今草原五族来势汹汹,本帅唯有尽量保全我西北铁骑,方可为帝国迎来一线生机,我西北铁骑固然战力惊人,但是你们却别忘了,我八万西北军之中,铁骑之数也不过堪堪三万余骑,此番应对羌人的大举入侵,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西北铁骑都不得出战!” “谨遵侯爷帅令!” 就在漠北城收留了这城外这六万百姓们的当天夜里,羌人趁着城内西方军放松的间隙,毫无征兆的就对着漠北城发动了一场猛烈的进攻。 由于两军休战多日,守军们有所松懈,羌军这一轮突袭给西北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若不是当夜的值守将领带领着自己的亲卫队舍命相搏,羌军的先登营士卒,有数次都已经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 自此战过后,漠北城的攻守战便彻底的停歇了下来。 每日羌军除了利用投石车向城内抛投巨石以外,他们便没有再发动任何一次登城作战了。 就当朝廷将主要精力都投向了西北之战的困局时,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帝国保卫战的最大变故,居然率先出现在了帝国屯兵最多的北境防线。 …… 初雪后,就当羯族潜入的骑兵,已经将州府以外的村镇劫掠一空时,幽州的州城中却迎来了两位特殊的访客。 其中一人便是有着淮王府第一谋士之称的神机军师齐羽,而另一人则是一名身穿着一身皮甲的魁梧草原人。 幽州刺史府。 “见过刺史大人。” 刺史府的大堂中,这两人刚一被管家引进门,齐羽便毕恭毕敬的对着潘鸿辉行了一礼。 见状,潘鸿辉仅是对着齐羽点了点头,便微眯起双眼,将目光移向了那名一脸桀骜的草原人身上了。 不等潘鸿辉开口询问,齐羽便已经笑着向他介绍了起来。 “这位将军乃是羯族第一勇士,石虎石将军,他也是羯族首领石勒大汗的亲侄子。” “齐先生,淮王这是什么意思?” 一听到此人乃是一名羯族将军,潘鸿辉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这几个月以来,自从羯族大军自辽东分兵侵入幽州以后,整个幽州后方,已经被这支羯族人马给搅得天翻地覆了。 若不是这支羯族人马为了隐藏行迹,而没有携带大量的攻城器械,此刻的州府易没易主,都要两说了。 第507章 策反 在获知石虎乃是一名鲜卑武将以后,潘鸿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仿佛要凝结出实质的杀气了。 见状,齐羽连忙移步挡在了两人之间,对着潘鸿辉作揖道,“刺史大人还请息怒,您与我家王爷乃是姻亲,淮王殿下是不会害刺史大人的。” “那齐先生将此人带来我刺史府中意欲何为?” “哈哈哈哈,本将军到访自然是为了帮你这位幽州刺史大人向朝廷复仇啊。”不等齐羽答话,石虎已经大笑着率先开口了。 “你说什么?!” 白虎营统领的潘云章乃是潘鸿辉的独子,自从潘云章被陆离枭首挂尸以后,这件事情便成为了潘鸿辉心底的一个禁忌,在幽州之地无人敢在他的面前提及此事。 而石虎却在两人初见面时,便用此事来刺激潘鸿辉,这无疑是在往这位幽州刺史的伤口上撒盐。 “怎么,刺史大人难道是被你们的那位小皇帝吓破了胆不成,要知道在我们草原,即便是我们的牛羊被别的部族害死了,我们的妇孺也会拿起刀来以命相搏的,刺史大人居然连丧子之仇都不敢去报吗?” 说此话时,石虎还故意流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 “放肆!” 不等石虎继续说下去,潘鸿辉便已经抓起一个暖手炉,向着石虎的面门砸了过去。 潘鸿辉虽然是含怒砸出手的,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文人,再加上石虎的武艺本就高强,暖手炉在离着石虎的面门还有一臂得距离时,就被石虎那只孔武有力的大手给抓住了。 “来人呐,给本官拿下此贼祭旗!” 随着潘鸿辉的话音落下,刺史府大堂外立刻便出现了一队持刀的护卫,然而石虎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一脸桀骜的站在原地。 “刺史大人难道只敢对我这种登门之客动手吗?本将军可没有杀过你的儿子啊,哈哈哈哈……” “石将军乃是草原人,不懂咱们中原的礼数,还请刺史大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就在这些护卫们即将动手拿人的时候,齐羽连忙出言劝解起了潘鸿辉。 “哼!” 有齐羽代表的淮王府夹在中间,潘鸿辉虽然恼怒异常,但是也只能先卖给齐羽一个面子了。 随着他的大手一挥,门外的侍卫很快便又散去了。 “本官不管你在羯族中是什么身份,你若是再敢挑衅于本官,本官必将你的人头割下来挂在城头示众。” “本将军虽是草原人,但是也听说过你们中原的一些待客之道的,偌大的一个幽州刺史府,难道连一杯热茶都舍不得招待吗?” “来人,看茶!” 趁着刺史府下人送茶的间隙,齐羽与石虎快速的对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石虎便起身朝着潘鸿辉抱拳道,“刺史大人雅量,请恕在下刚才多有无礼了。” “……” 闻言,潘鸿辉就是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石虎又继续说道,“世人皆说刺史大人的度量不凡,起初在下是不相信的,但是在亲眼所见之后,本将心悦诚服。” 眼见挑唆起潘鸿辉心底仇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石虎也就不再继续火上浇油了。 潘鸿辉虽然还猜不出这个石虎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是从此人刚才的前后反差中,他便能看出,这个石虎并不似他长相那般鲁莽。 “恭维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说说你们的来意吧。” 在轻抿了一口热茶后,潘鸿辉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了下来,此刻他只想知道淮王府到底是要准备做些什么。 “刺史大人,我们的来意其实刚才石将军已经说了,我们确实是来帮助刺史大人复仇的。” “复仇?” “对于潘统领的死,淮王殿下一直都耿耿于怀,安乐郡主更是整日以泪洗面,难道刺史大人就不想为潘统领报仇吗?” “报仇?如何报仇?当初陛下可是给此事定了一个兴兵作乱之罪,朝廷没有追究本官的罪责,已经算是对本官法外开恩了。” “世间最苦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刺史大人当真就不想为潘统领报仇吗?当初潘统领的首级,可是被青山营在山谷外的旗杆上,整整暴晒了七日啊。” 听着齐羽的诉说,潘鸿辉虽然面色如常,但是他隐藏在袖袍下的双手,早已经愤怒的握成了双拳。 “当初迫于朝中局势,淮王殿下和刺史大人都只能暂时的忍气吞声,可是现如今的情况却是不同了。” “有何不同?” “刺史大人就不要考教在下了,以刺史大人的谋略,又怎么会看不出帝国当下的局势呢?” “看得出来能如何?看不出来又能如何?莫非淮王还想让本官举兵叛乱不成?” 齐羽只是一笑,并未继续答话,而是转头看向了石虎。 “区区小事,何须刺史大人亲自动手,您的丧子之仇,完全可以由我们羯族兵马代劳!” “……” 听到这里时,潘鸿辉似乎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了,但是他却并没有着急开口。 “本将听说杀害潘统领的罪魁祸首,就在你们帝国北地的兖州境内,待到我羯族铁骑南下以后,一定为刺史大人抓获此人,交由大人亲手处置。” “放羯族铁骑南下?你们这是想让本官叛国吗?” 听着潘鸿辉的质问,齐羽和石虎都没有答话,只是轻笑的看着他。 “这是羯族人的一厢情愿,还是淮王殿下的意思?” 听到这里时,潘鸿辉终于知道对方的来意了,他们这哪里是什么要为自己儿子报仇啊,这分明就是准备来策反自己这位幽州刺史的。 所以潘鸿辉并未再听石虎说下去,而是转头看向了齐羽。 “这既是羯族人的意思,也是淮王殿下的意思,自陛下决意削藩以后,若不是淮王殿下一直都在提防着朝廷,此刻怕是早已经和那些藩王一样,被陛下幽禁在京城之中了,淮王殿下并不想坐以待毙,不知刺史大人愿不愿意跟着淮王殿下搏上一搏?” “淮王这是准备起兵谋反了?” “并非是淮王殿下想要起兵谋反,而是陛下不准备给我淮王府生路了。” “帝国虽然内忧外患,但是淮王想要以一地之力来抗衡一国,你们淮王府又能有多少胜算呢?” “刺史大人误会了,这次淮王府并非是以一地之力来与朝廷抗衡,而是七方势力共分天下!” 闻言,潘鸿辉仅仅是稍微一思索,便已经想明白了齐羽的话中意思了。 第508章 羯族的许诺 在弄清楚这两人的来意以后,潘鸿辉的脸色就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因为他已经猜到齐羽口中的七方势力都是谁了。 “淮王府就不怕因为勾结草原人,而背上这永世的骂名吗?” “既然刺史大人能有此一问,想必是已经猜到了淮王府的打算,那么齐某也就不和刺史大人兜圈子了,不错,淮王、秦王确实已经和草原五族达成联盟了,这次朝廷怕是在劫难逃了,至于刺史大人所说的骂名,那也得首先能够活下去才能听得到,人死如灯灭,谁还会在乎身后事呢,大人说是也不是?” “本官身为幽州刺史,乃是朝廷的封疆大吏,为何要与你们冒这个险呢?” “刺史大人说这话,未免就有些自欺欺人了吧,大人与朝廷之间有着杀子之仇,若非是北境不太平,朝廷想要暂时稳住北地的局势,大人觉得您在幽州刺史这个位子上,还能坐多久呢?” 齐羽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是他说得却都是事实。 潘鸿辉同样也是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他并没有再出言反驳些什么。 “齐某说句难听的,刺史大人就算是再怎么如何得忠君爱国,朝廷怕是也容不下大人了,有了潘统领之死在前,您与朝廷之间的隔阂是永远都无法消除了,哪怕是大人愿意放下丧子之仇,也避免不了陛下对大人的猜忌了。” 在齐羽的游说下,潘鸿辉终于是再也绷不住了,随即他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意味复杂的苦笑。 “那么淮王府到底想让本官做些什么呢?” “懂得审时度势,刺史大人不愧是一时人杰…”未等齐羽再开口,石虎便已经抢先拍起了潘鸿辉的马屁。 “好了,这些废话就不必再多说了,说说你们到访的目的吧……” “好!本将军就喜欢与刺史大人这种痛快之人打交道,我族需要刺史大人让出这幽州州府涿郡城!” “这不可能!” “刺史大人先不要着急拒绝,不妨先听听我族给大人允诺的条件嘛。” “条件?什么条件?!你们这是想让老夫遗臭万年啊!你不要再说了,这个条件本官是不会答应的!” 石虎乃是一介武将,他虽然才智过人,但终究是不擅长这游说之事,眼见潘鸿辉的抵触情绪很大,他只能侧头看向了齐羽求助。 “大人,您先消消气,先让石将军把话说完吧,您不妨先听完羯族人的条件在做决断也不迟啊,此事我们绝不逼您……” 听完齐羽的话后,潘鸿辉只是眉头紧锁并未答话,这算是默认了齐羽的话了。 见状,齐羽连忙向着石虎递过去了一个眼神,石虎心领神会道,“刺史大人,您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名声之事,这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待我族铁骑南下之后,自会有大儒亲自站出来,为刺史大人歌功颂德的。” “……” “大人乃是楚汉帝国的封疆大吏,想必不会对曾经的太原王氏陌生吧,那太原王氏自从投靠了鲜卑人以后,此时他们的家主都已经是大魏国的相国了,大人难道就不动心吗?” “石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石虎的话以后,潘鸿辉表面上虽然仍然是很平静,但是心底却是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自古以来只有马上打天下,却不能在马上治理天下,不瞒刺史大人,我族欲要效仿鲜卑人一般在中原之地立国!” “立……立国?你……你……你们……” “刺史大人不必感到惊讶,这中原的广袤沃土,自古以来都是能者得之,既然中原人挡不住我们草原人的兵锋,自当将这片肥沃的土地拱手相让。” “……” “而我羯族人立国以后,自然需要一位精通政务的中原大才,来为我族治理疆域了,而刺史大人经营幽州数十年,正可以担此重任!” “你……你们要让老夫来为你们的羯族治理……治理疆域?” “若是刺史大人不弃,我族愿聘刺史大人为相,共享天下!” 说罢,石虎便从椅子上起身,对着潘鸿辉深深一揖的拜了下去。 “这……” “自此,大人之仇便是我羯族之仇,待到来日我族大军马踏中原之日,便是大人能亲手复仇之时!” “这件……这件事情太大了,本官需要时间来考虑考虑。” 面对羯族人许下的重利,潘鸿辉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但是他也没有立刻拒绝。 见状,齐羽和石虎在互相对视过后,都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此事不着急,刺史大人尽管考虑就是了,对了,临行之前我族大汗还让本将为刺史大人带了一份礼物,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请刺史大人务必笑纳。” 说罢,石虎就走到大堂外,对着自己的随从吩咐了几声,随后便有几个带着头纱的女人,在一队刺史府护卫们的看送下走进了大堂。 在见到石虎所说的礼物是女人后,潘鸿辉就失去了兴致。 一来是草原女子向来粗糙,极少有妩媚动人者,二来则是他已经年过五十了,对于女人这方面的需求,早已经不似年轻时那般冲动了。 可是还不等他开口拒绝,石虎就已经来到他的身边低语了几句,闻言,潘鸿辉的目光顿时就亮了起来。 “石将军刚才所言可是真的?” “本将军愿意对着长生天起誓,这些女子皆是被我族大祭司用秘法祝福过的,大人身在你们帝国的北境,自然是对我们草原人深有了解的,草原自古贫瘠,人口并不兴旺,为了繁衍人丁,我羯族自上古之时,便由我族大祭司,研制出了一种繁衍子嗣的秘法,只是此法不但所需的药材极为难寻,就连符合作为容器的女子,也是极为罕见,所以此法一直以来,就只供我族王室之人使用,大人若是不信,今夜便可带她们去一试,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可见分晓。” 第509章 潘鸿辉的抉择 羯族人为了策反潘鸿辉这位幽州刺史,可以说是挖空了心思。 他们先是以丧子之仇为引子,挑起了隐藏在潘鸿辉心底对朝廷的仇恨。 然后又为其许下了高官厚禄等重利为诱惑,最后还不忘帮潘鸿辉续上了潘家的香火。 在如此费尽心机的攻势下,潘鸿辉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但是他的内心却已经出现了动摇。 有了淮王府这个亲家在中间做担保,潘鸿辉倒是并不担心羯族人会背信弃义,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身后的骂名了。 潘鸿辉在幽州经营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将涿郡城交给羯族意味着什么。 到时候不但会导致北境的边军腹背受敌,城内所储备的军械,更是会给那些守城的边军们,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交出一座城池其实并不难,但是交出幽州州府的后果,却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为此潘鸿辉陷入到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刺史大人,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这一次还是朝廷先对不起大人您的,大人在边疆这苦寒之地,为你们的朝廷兢兢业业的守土护疆,但是你们的皇帝是怎么对待您的?刺史大人镇守边疆这么多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是你们的朝廷呢,非但不给大人封赏,还用莫须有的罪名斩杀了大人唯一的儿子,这种朝廷当真还值得大人效忠吗?” 在见到潘鸿辉这副犹豫的模样后,石虎并没有再继续出言相逼,而是站在潘鸿辉的立场上,为其打抱起了不平。 此刻潘鸿辉已经被石虎的一番言语,说得有一些心乱如麻了,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好好的考虑考虑。 可是对面这两位有备而来的说客,又怎么会不趁着潘鸿辉心底防线松动的时候而抓住时机呢? “既然刺史大人都已经猜到,今后朝廷必定不会继续重用您了,大人何必还要死心塌地的为朝廷卖命呢?以刺史大人之才,日后必当会在羯族之中一展宏图的。” 在齐羽和石虎接连的游说下,潘鸿辉终究是被这二人给说动了。 “本官只问二位一句,若是本官将州府让于羯族,羯族会怎么对待这满城百姓呢?” 听到潘鸿辉终于松口了,石虎那张布满横肉的大脸,也跟着露出了止不住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当然是一切照旧!这州府依然交由刺史大人治理,本将军向刺史大人保证,羯族大军在入城之后,只会取走城中储存的军械装备,定然会对这满城百姓秋毫无犯!” “将军此言当真?” “草原人一口唾沫一颗钉,绝不食言!” “好!本官只希望石将军再答应本官最后一件事,本官便可将这州府交由将军!” “刺史大人请说。” “待到来日羯族铁骑南下以后,本官要将军将那杀死吾儿的陆离,活着带到本官的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这件事情请刺史大人尽管放心,待到羯族兵马入城以后,您便是我羯族的相国大人了,相国大人之命,羯族儿郎自当为之效死!” “好!一言为定!” 在做出这个最终决定以后,潘鸿辉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他一扫之前身上的那种儒生气,宛若换了一个人一般,全身都隐隐散发着一股疯狂的弑杀之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待到我族大军入城之日,本将军就该称呼刺史大人为潘相啦。” “来人,准备酒宴!” “那齐某就先在这里提前恭贺刺史大人喜投明主了。” 酒宴上,在一群歌伎的莺歌燕舞中,三人皆是开怀畅饮,推杯换盏间,双方便已经约定好了献城的时间,随后潘鸿辉便在那几名羯族女人的服侍下,踉踉跄跄的走入了卧房。 …… 这一次羯族分兵至幽州的兵马总共有八万人,其中六万人正在羯族大王子石宏的率领下,在琴川城外与延庆的琴川军进行鏖战。 而另外两万兵马则是全部都跟随着石虎,绕行到了幽州腹地进行着烧杀抢掠。 由于羯族兵马入侵以后,幽州守军并未出城与其交过战,因此石虎手下的这两万兵马,几乎就没有什么损耗。 所以石虎在回去以后,仅跟石宏要了两万步卒,就急匆匆的折返了回来,准备要全面接手涿郡城了。 …… 五天后。 就在潘鸿辉准备开城献降的前一天夜里,幽州刺史府中却发生了一场惊天变故。 深夜刺史府。 当潘鸿辉已经命令心腹将领们,将城内的一切安排都布置妥当后,他便独自来到了书房中,亲自为即将投靠的羯族人,向朝廷书写了一份讨伐檄文。 就在他书写到一半的时候,刺史府中一名跟随他多年的老管家,突然为他端进来了一杯热茶。 在放下茶盏后,老管家并没有离开,而是第一次不守规矩的对着潘鸿辉询道,“老爷,您当真决定要向羯族人献城了吗?” 闻言,潘鸿辉当即便是一愣,随即他就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显然他是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位老管家的。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老管家做事,向来都是极有分寸的,像这种僭越之事,他是从来都不会询问的,所以他才会对老管家的问话感到有一些惊讶。 “福伯,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潘鸿辉并没有回答老管家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回老爷的话,自大人初到幽州为官时,老奴便跟在大人身边了,算上今年已经有二十一年了。” “是啊,一晃眼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你老了,本官也老了。” “老爷在幽州这苦寒之地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当真要将此地拱手让于羯族人吗?” “你放心吧,今后的涿郡城中一切如旧,这里依然会是本官治理。” “那老爷想过没有,幽州的其余郡城该如何自处?北境的边军该如何自处?幽州的百姓们又该如何自处?” 在听到老管家的接连发问后,潘鸿辉的神情也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随即他便微眯着眼睛,看向了这位有一些陌生的老管家。 第510章 二十年前的后手 这位被称为福伯的老管家,已经跟了潘鸿辉不下二十多年了。 他自知是极为了解这位福伯的,可是今天的福伯却让潘鸿辉感到陌生了起来。 “你这是认为本官的抉择做错了吗?” “老奴不过是老爷的一名管家而已,又岂敢对老爷的决定指手画脚。”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奴只不过是想让老爷在做决定前,能多想想这满州的百姓罢了。” “满州的百姓?呵呵呵呵,百姓们要的不过是温饱而已,放心吧,无论幽州归属了谁,总要留下百姓们种地的,更何况羯族人已经承诺了本官,在他们入住幽州后一切都会照旧的。” “上古时期羯族乃是依附于匈奴部族的一个分支,后来因为此族残暴野蛮至极,才被匈奴人驱逐出了部族,流落到了辽东以北的草原,这等凶残到连草原人自己都无法忍受的族群,他们的承诺,老爷又怎可尽信之?” 听完福伯的这番话后,潘鸿辉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名老管家,远远不像自己了解的那般简单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若是老爷愿意就此罢手,老奴永远是老爷最忠心的家奴。” “你是朝廷的人?!” 想到此处时,潘鸿辉顿觉得后脊发凉,一时间就连身上的汗毛都颤栗了起来。 因为福伯乃是刺史府中追随他最久的人了,他不明白这样的一个追随他二十多年的管家,是怎么会突然变成朝廷之人的。 然而令潘鸿辉没有想到的是,福伯却在此时摇了摇头否认了潘鸿辉的猜测,“老奴并不是当今圣上的人。” “你不是朝廷安排在本官身边的暗桩?!” 就在潘鸿辉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福伯接下来的话,却直接就让潘鸿辉从椅背上站了起来。 “老奴祖籍辽东,在追随老爷之前,老奴乃是在辽东王府做事的。” “辽东王……辽东王……你……你……你是先帝的人?!” 所谓的辽东王府正是天武帝封王就番后的府邸,而福伯的口中的辽东王正是天武帝赵坚! “这……这……这怎么可能?!先帝登基之时,本官不过是幽州的一名县令而已,先帝又怎会独独向本官身边安插暗桩?” “区区这点小事,以老爷的英明,又怎么会猜不到呢?” “你……你的意思难道……难道是说,先帝在每一位幽州官员的身边都安插了人手?” “老爷其实不必惊讶,幽州乃是帝国的北境门户,幽州刺史之职事关帝国北线的安危,先帝之所以会留这样的后手,想必以老爷的才智,应该是可以轻易猜得到的吧。” 此时的天气虽然已经入冬,但是潘鸿辉的额头却是已经见汗了,“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没想到先帝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着手向幽州布局了,本官在幽州为官二十余载,本以为早就将幽州经营成铁板一块了,没想到最终还是着了朝廷的道啊,先帝当真是好算计啊。” “老爷请看。” 就在潘鸿辉心灰意冷之际,福伯却从袖袍中拿出来了一封密信。 “这便是先帝给老奴下发的最后一条指令了,先帝曾言,老爷的才能出众,是帝国少有的文武兼备的官员,若是老爷一心忠于朝廷,便让老爷在幽州刺史之位上终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看完这封天武帝的遗诏后,潘鸿辉顿时便仰天大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他眼神就变得凶厉了起来。 “本官为朝廷在这幽州苦寒之地镇守了二十余载,可是本官最终落下了什么?就连本官唯一的独子,也丧命于朝廷之手,这就是他们赵家对本官的恩赐吗?!” “那老爷就没有想过,若是没有先帝的提拔,以老爷这等普普通通的家世,您能坐上幽州刺史这等封疆大吏的位子吗?若是没有先帝的照顾,以少爷那等纨绔子弟,又怎能坐上京城四大巡防营统领的位子?其实先帝并没有亏待老爷。” “……” 福伯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却字字诛心,就像他说得那样,赵家并没有亏欠潘鸿辉什么,甚至在明知道潘云章纨绔的品性下,还给他安排了一个拱卫京城的要职。 若不是潘鸿辉人心不足蛇吞象,非要攀附淮王府与其结亲,潘云章说不准也不会在京城中那般的目中无人,最终导致殒命了。 “先帝还说过,老爷在这边疆为官不易,如果老爷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什么错事,一定要让老奴尽心归劝,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向老爷动手。” “先帝……先帝他……” “先帝对老爷是寄予厚望的,若是没有少爷之事,老爷是有机会回到庙堂中枢为相的。” 此刻福伯的话非但对潘鸿辉没有任何的宽慰效果,反而更像是在用一根根的钢针扎在了他的心上。 “既然老爷心意已决,那今日便由老奴送您上路吧。”说罢,福伯的手中便多出了一把森寒的长匕首。 面对着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的老管家,潘鸿辉不但没有惊慌的喊人,反而是出奇的镇定,就像是已经认命了一样。 直到匕首散发的寒光,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之时,潘鸿辉这才从眼睛中流露出了稍许的惊恐。 不过福伯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潘鸿辉都没有感受到疼痛,头颅就已经从脖颈之上滑落了下来。 未等头颅落地,福伯的手中便甩开一块黑布,随即便将潘鸿辉的整颗人头给裹了进去。 当福伯拎着那块滴血的黑布走出书房时,刺史府中的侍卫已经无声无息的被人杀干净了,书房外是几十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等候在外。 “事情办妥了吗?”福伯刚一走出书房房门,那群黑衣的头领便走上前来询问情况了。 闻言,福伯并未答话,而是将手中的黑布展开,给黑衣人的头领看了一眼。 在确认过黑布里确实是潘鸿辉的头颅以后,黑衣人的首领对着福伯点了点头道,“先生想办法带着叛贼的首级回京复命吧,这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等小辈处理吧。” 闻言,福伯仅是对着他点了点头,身形便悄无声息的隐入了夜幕之中。 第511章 要挟 当天夜里。 就在这满城将士都已经准备好迎接明日的羯族大军入城时,涿郡城的军营库房中,突然就燃起了一把大火。 随后潘鸿辉的死讯,也紧跟着被来报信的士卒送到了军营,整座涿郡城中顿时就炸开了锅。 …… 一个时辰前,中军大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回禀统领大人,刺史大人遇刺身亡了,整座刺史府的护卫也全被贼人屠杀殆尽了。” 当报信的士卒将潘鸿辉遇刺的消息带回到军营时,守军统领纪棕瞬间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急步走上前来扶住报信士卒的肩膀摇晃着,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刺史大人到底怎么了?!” “刺……刺史大人被人杀死在了书房中,就连首级也被贼人给砍掉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听到报信的士卒再三确认后,纪棕终于是相信了这个噩耗。 他倒不是说与潘鸿辉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在担忧着自己的前程。 如今整座城中的大小官员将领,都已经做好投靠羯族人的准备了。 现在却突然失去了潘鸿辉这个主心骨,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不得不担心起了自己的前程。 现在城内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抉择之中了。 对他们而言退一步他们就将是帝国的叛贼,而进一步他们又不知道羯族人肯不肯,在失去潘鸿辉的情况下接纳他们。 于是纪棕连夜就把城中所有能管事的官员将领们,全部都给召集到了军营之中议事了。 半个时辰后。 此时军营之中早已经失去往日那种深夜的安静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嘈杂与争吵之声。 见到大帐内争吵不休,纪棕狠狠地拍了一把帅案道,“吵什么吵!明日羯族大军就将兵临城下了,是降是守,大伙一起来拿个主意吧。” “羯族人是与刺史大人签订的盟约,如今大人身死,羯族人未必会善待我等,以本官来看,羯族人这次虽然来了四万人马,可是他们却并没有携带多少攻城器械,在加上我们涿郡城的城高墙厚,纪统领一定可以守得住的,本官觉得咱们应该死守至朝廷增援。” “不可不可!宋大人之言无异是在将我等幽州同僚推进火坑啊。” “朱大人这是何出此言啊?” “宋大人难道就没有想过,刺史大人究竟是被何人所杀的吗?” “这……你的意思是?……” “其实宋大人的心中怕是早就有了猜测吧,敢对一州刺史下手之人,除了上面的那位还会有谁?” “可刺史大人带我等投羯族人之事做的极为隐秘,朝廷是如何知晓的?” “不管朝廷是如何知晓的,既然圣上都能察觉刺史大人有不臣之心,难道就不知道我们也准备一起投降草原人了吗?陛下对刺史大人都能下如此狠手,难道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朱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吗?这可该如何是好呀……” “宋大人莫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如今刺史大人已死,宋大人这别驾一职,便是我幽州中的最高官职,还请宋大人能代我等明日出城,与那羯族人商量一番结果出来。” “你!……” 这位宋别驾本以为他们这是想推自己上位,将潘鸿辉的位子取而代之,但是他却没想到,这群小人居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宋别驾就不要推辞了嘛,我等的安危尽掌握在大人之手,宋大人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幽州生灵涂炭吗?” 这次不等那位姓朱的官员说话,纪棕已经率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了。 “你!……你们!……好!好!好!……你们都知道羯族人嗜血残暴,你们这是想让本官替你们去涉险谈判啊,收起你们的如意算盘吧,你们休想!” “本将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宋大人最近可是刚得了一个儿子,这些日子本将军务繁忙,还没有得空前去宋府恭贺宋大人一番呢。” “纪棕!你……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本将只想告诉宋大人,如今刺史大人已死,城中的兵马尽在本将之手,本将只想让宋大人能以大局为重而已。” 说罢,纪棕便起身抽出了长刀,直接插在了帅案之上,那威胁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自明了。 “请宋别驾以大局为重!” “请宋别驾以大局为重!” “请宋别驾以大局为重!” 紧接着幽州的一众文官武将,纷纷向这位宋别驾开始了施压。 “你们……你们……” “宋大人,其实您也不用太过担心,虽然传闻中的羯族人异常残暴,但是羯族向来只在辽东一带活动,这种传闻谁也没有亲眼见过,谁也不知道真假,更何况他们又并非只肯与刺史大人合作,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我涿郡城中的军械而已,明日宋大人前去羯族军营以后,告诉他们一切照旧就好,想必羯族人是不会为难宋大人的。”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位宋别驾已经在心中将纪棕的祖宗问候过无数遍了。 奈何纪棕以他的家人相要挟,他就算是再怎么对纪棕不满,也终究还是不敢说出口的。 “本将向您保证,只要宋大人这次能保住我们在场众人的平安,以后我等皆以宋别驾马首是瞻。” “哼,本官现在要回到府中见见家眷,纪统领该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本官吧。” “岂敢岂敢,宋大人乃是我幽州别驾,本将又岂敢阻拦,只是今夜城内不太平,来人呐,替本统领送一下宋别驾。” 纪棕的话音刚落,军帐之外便走进来了一队兵甲齐备的亲卫,见状,宋别驾瞬间就打消了连夜逃走的念头了。 可就在军帐里的众人,已经逼得宋别驾就范之际,军帐之外突然传进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失火了!失火了!……” 随后军帐里的众人便听到,有士卒在军营之中大声的呼喊了起来。 第512章 甘愿赴死 闻声,纪棕等一众幽州官员连忙跑出了军帐,在见到起火的方位后,纪棕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那着火的位置不是别处,正是军营的军械库房,也是他们明日能与羯族人谈判最重要的筹码。 但是在此刻,这座储存着幽州一半军械的库房,却化作了一片火海。 等到纪棕等人赶到的时候,整座库房已经被大火完全包裹了起来。 库房周围被大火灼烧起的热浪,更是逼得救火之人无法靠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今夜看守库房的守卫都去哪里了?!是谁点燃的库房?!老子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火势借着大风在军营中蔓延的很快,当纪棕抵达库房处数十步外时,就已经被灼热的火势逼的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随后他一边催促着士卒们灭火,一边愤怒的寻找着今夜的值守将领。 “死了全都死了……” 就在纪棕已经被气得暴跳如雷之际,两名幽州士卒已经扶着一个浑身烧成炭黑的伤兵走了过来。 “什么死了?!你给老子说清楚!” 纪棕完全不顾那名伤兵身上的烧伤,一把就薅住了他的衣领愤怒质问了起来。 “啊!~~” 那名伤兵在被纪棕碰触到伤口后,顿时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为了问清楚情况,纪棕只能暂时压抑着心中怒火松开了手,“说!给本将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名伤兵在龇牙咧嘴的倒吸了几口冷气后,才咬着牙硬挺着说道,“就在一刻钟前,军械库周围突然闯进来了几十名黑衣杀手,他们的身手极强,兄弟们根部就不是对手,只是几个照面的时间,守卫库房的兄弟们就被他们给杀光了,然后这些人便拎着火油在库房中四处泼洒了起来。”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回统领的话,小人当时恰巧闹肚子正在解手,这才侥幸保住了小命。” “这么说来你是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衣杀手,在军械库中杀人放火吗?!你既然看到了他们,为何不示警?” “这……”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必要询问,在那种情况下想要保住性命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出声悄悄的藏起来。 要说起来这名烧伤的士卒,也算是把贪生怕死演绎到淋漓尽致了。 他为了活命,甚至在火势蔓延至他的身上时,他都硬挺着没有做声。 直到目送着那群黑衣人被军营中的示警钟声吓走以后,他才忍着剧痛从库房的茅房中艰难的爬了出来。 “拖下去给老子砍了!我幽州军不养这种贪生怕死的废物!” “统领饶命,统领饶命啊!~~~~~” 此时纪棕正是有气无处撒的时候,他又哪里会放过这样一个泄愤的机会。 直到那名烧伤的守卫被人拖远以后,他这才喘着粗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传我军令,自此刻起立即封城,任何人都不得离城!给本将挨家挨户的给我搜查这伙乱贼,今晚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老子找出来!” “得令!” 随着军械库房这边的火势越来越大,军营内也乱做了一团。 虽然有着不少士卒都在拎着水桶救火,可是任谁也都能看得出来,这点水对于眼前的这片火海,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仅是闻一下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火油味,就应该知道,这场大火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扑灭了。 只是纪棕一直都站在一旁看着,众人虽然知道大火扑灭不了了,但还是尽量表现出了一副奋力扑救的模样,因为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纪棕的霉头。 …… 在城内的守军敲锣打鼓的满城搜索时,那几十名黑衣人在烧毁库房后,其实并没有逃离军营,而是换上了一身幽州军的军服,趁乱混进了救火的队伍之中。 这些人并不是天武帝留在幽州的人手,而是邬鸿漪回京掌握蛛网后,向幽州增派来的暗卫。 这些人虽然都知道仅凭自己,已经阻止不了涿郡城向羯族人献降了,但是他们还是甘愿冒着舍命的风险,将城里储存的军械给付之一炬了。 他们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贪功,只是为了避免这些东西落入草原人的手中,给北线抵御草原人的将士们,造成更多的伤亡而已。 一个时辰后。 随着军械库被大火烧尽,火势也逐渐熄灭了下来。 那些被火势蔓延烧毁营帐的士卒,正散落在军营各处空地上,随意的坐在地上歇息着。 校场的一处角落中,几名暗卫之人伪装成了幽州军卒,正聚在一起啃着干饼补充着体力。 就在这时一名年纪较大的暗卫,突然轻轻推了推身边一名脸庞稚嫩的少年说道,“小武,明日城中的官员们,一定会出城与羯族人谈判的,这种危险之事,不会有士卒愿意随行的,你还小,有机会的话,就混进出城的护卫中出城去吧。” “马叔,您又不是咱们此行的首领,您老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一些吧。” “哎,我说你小子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你马叔我都四十了,这辈子福也享了,孽也造了,早就活够本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小子今年还不到十七吧。” “不到十七咋了,小爷我照样能拎刀杀人。” “小子,你得学会惜命,晓得不?” “这个就不劳您劳费心了。” “小武啊,你马叔说得对,若是有机会的话,你能逃还是尽量逃吧,邬先生只是让我们在幽州盯住潘鸿辉的动向而已,你没必要跟着我们一起拼命的。” 这名叫做小武的暗卫少年,并非是听不懂这几位暗卫老人的规劝。 而是他觉得大家既然是一起出来的,那么自当该生死都在一起。 这些蛛网暗卫之所以会在烧毁军械库后,还选择潜伏下来,他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 他们只是想在羯族人未能全面掌控涿郡城前,能够杀开一道城门,为城内的百姓们争取一线逃离涿郡城的渺茫生机而已。 “马叔,张叔,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可是此行跟来烧毁军械库的兄弟,又有哪个还想着能够活着回去的?北边的将士们还在打仗呢,他们难道也能因为年纪小,就畏战退缩吗?叔,您别劝了,生死不过一刀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 第513章 出城谈判 次日清晨。 在经历了昨晚一夜搜城之后,今天的涿郡城中格外的安静,直到日上三竿之时,城内都见不到几个百姓出门。 今天的街道上时不时就能看到城内军队在调动,而房屋内百姓们则是人人惶恐不安,这一幕在初冬的寒风里,让整座城池都显得格外的肃杀。 百姓们虽然不知道城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却能感到受今天涿郡城肯定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 北城门外五里处,当石虎携带四万羯族大军出现在幽州守军的视野时,时间已经临近了正午。 石虎在命令大军原地驻扎以后,便独自打马走上前几步,眺望起了远方这座即将到手的幽州州府。 “我羯族族人自脱离匈奴部的控制以后,便一直都在辽东草原那苦寒之地与辽东军作战,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羯族儿郎,居然也有能够挥军南下的一天啊。” “将军,今天只要我们能够顺利接手涿郡城,以后我们羯族族人,就再也不用在那辽东草原上,受那饥寒交迫之苦了。” “本将曾听中原商队说过,这幽州和平州乃是楚汉帝国北地最贫瘠的两个州,可就算是这样,这里的富饶程度也要远远胜过我们草原不知多少啊。” “中原人坐拥如此富足的土地,却不知道珍惜,他们当真是该死啊。” “哈哈哈哈哈,你们不要心急,既然这么富饶的土地他们保不住,那就让我羯族儿郎来替他们掌控吧。” 就在石虎与麾下的一众将领们交谈之际,涿郡城中的一众文武官员,也早就站在城墙上等候着羯族大军的到来了。 “宋大人,您准备准备出城吧,今天我等的安危就全部都交由大人之手了。” 城墙上,纪棕笑着拍了拍这幽州别驾的肩膀劝说着。 而就在这两人交谈的不远处,这位宋别驾的一家妻儿老小,正被纪棕的一对亲卫给持刀绑上了城墙。 “纪棕,你若是敢伤本官家眷分毫,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宋大人,您老不要生气嘛,只要宋大人不让我等失望,大人的一家老小,本将自会照顾妥当的。”就在这位宋别驾准备下城时,纪棕还不忘指了指他的家眷又威胁一句。 “来人呐,给宋大人备车!” 这位幽州别驾名叫做宋濂,他其实并不是潘鸿辉的心腹,这位宋别驾只是朝廷按照惯例,派来幽州牵制潘鸿辉的官员而已。 他原本在获知了潘鸿辉的心思后,是有机会将情报传回朝廷的。 可是他最终没能经得起潘鸿辉许下的重利,这才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纪棕,希望你最好能够信守你的承诺!”临下城前,宋濂还不甘心的回头又死死的看纪棕一眼。 …… 城外,羯族大军的临时军营中,当宋濂的车马出城的时候,石虎早已经命令手下的四万羯族大军,摆出了严阵以待的防御军阵了。 石虎虽然生性残暴,但是他的统兵能力却是细致入微,在没能完全接手对面的这座州府之前,他是不会让羯族大军有丝毫的懈怠的。 在宋濂从车马上下来时,一众羯族士卒的口中,皆在发出一种听不知名的怪叫之声,这让宋濂本就忐忑的心情,愈发的不安了起来。 “放肆!怎么可对本将的贵客如此无礼,若是惊扰到了贵客,看老子怎么抽你们。” 就在宋濂被一众羯族士卒吓得不知所措之时,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自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身穿着一身铁甲的石虎。 石虎身材本就魁梧异常,如今又穿了一身铁甲在身,此刻他站在宋濂面前,就宛若是一座小山一般,充满了压迫感。 “敢问将军可是石虎石将军?” “不错本将正是石虎,大人是?” “本官乃是幽州别驾宋濂,见过石将军。” “原来是宋别驾啊,不知刺史大人为何没有亲自出城与我族交接?”石虎将宋濂亲自迎进军帐后,便疑惑的询问起了宋濂。 要知道献降这种大事,可不仅仅是只派一个使者,就能令对方敢轻易相信的事情。 闻言,宋濂的脸色就是一白,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石将军有所不知,就在昨夜刺史大人已经不幸遇刺身亡了……” “你说什么?!刺史大人死了?!” 在得知潘鸿辉的死讯后,石虎当即便是勃然大怒。 他倒不是在为潘鸿辉之死而感到痛心,而是怕接手城池之事出现变故而已。 “石将军莫要动怒,刺史大人虽然不在了,但是刺史大人与将军所定之事仍然作数。” “哦?宋大人此话可能作数?”听到宋濂这么说,石虎的表情瞬间就转怒为喜了。 “那是自然,我涿郡城的官员百姓仰慕将军已久,早就在期盼着将军率军入城了。” “宋大人此话当真?” “不敢欺瞒将军分毫,如今的朝廷昏庸无道,致使我北地百姓民不聊生,我们早就在期盼着能有石将军这等英雄人物,来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了。” “哈哈哈哈哈,好,很好,也请宋大人回城转告城中的诸位大人,待我羯族大军入城之后,本将军定会约束我羯族儿郎,对城内百姓们秋毫无犯的。” “如此甚好,早就听说羯族勇士最重诚信,今日有了石将军的亲口承诺在前,想必城中军民定然会对羯族大军入城夹道相迎的。” “既然这样,本将军便不再多留宋大人了,一个时辰后,就请宋大人令城内守军出城受降吧,此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啦,哈哈哈哈哈哈……” “那以后就请石将军多多关照了。” “好说,好说……待我羯族大军入城以后,本将定会向我族大汗为宋大人请功的。” “那宋某便在此提前谢过石将军了。” 当宋濂离开羯族人的军营时,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直到他的马车驶进了城门,他才敢伸手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第514章 出城献降 宋濂的马车刚一驶进城门,就被等候在城门之中的一众幽州官员们,给围堵在了人群的中央,不等他下车,便开始有人七嘴八舌的打探起了情况。 “宋大人啊,情况如何了啊?” “对啊对啊,羯族那面是怎么说的啊?” “咱们到底是守还是降啊?” “宋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然而面对众人的询问,宋濂在走下马车后,只是目露不屑的扫视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开口答话。 显然他对这些将自己推出去的官员们,早已经是厌恶到了极点。 “宋大人,可有为我等带回来什么好消息吗?” 就在宋濂心中余怒未消之际,纪棕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本官的家眷如何了?” “还请别驾大人放心,大人既然愿意为我等以身涉险,本统领自当会尽力照顾好宋大人的家人的。” 说罢,纪棕便拍了拍手,随后宋濂的一家老小,就被一队纪棕的亲卫给带了出来。 见到家人后,宋濂刚想要移步上前询问状况,就被纪棕的大手给拦了下来。 “既然本统领信守了承诺,那么宋大人可否将事情办妥了呢?” “哼,一个时辰后,只要城中守军愿意出城受降,羯族人与刺史大人的约定就仍然作数。” 闻言,在场的官员们全都长舒了一口气,他们虽然不知道羯族人的承诺是否可信,但是他们已然叛国,那么羯族这边的许诺,便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太好了,太好了,宋大人不愧是刺史大人最为倚重之人。” “好了,既然事情本官已经办妥了,那么就请纪统领能够信守承诺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罢,纪棕便对着那些看押宋濂家眷的亲卫们一摆手,随即那些兵卒们就帮他们解开了绳索。 然而宋濂还未来得及与家人团聚,就听纪棕对着手下兵卒命令道,“来人呐,护送宋大人一家回府休息。” “纪棕!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闻此言以后,宋濂显然是已经恼怒至极了,他甚至都懒得再与纪棕虚与委蛇了。 “哎呀,宋大人不要着急要动怒嘛,刺史大人刚刚遇刺,本统领这也是为了宋大人的安全着想,只能暂时委屈宋大人了,来人呐,护送宋大人回府!若是谁敢懈怠看护不周,军法从事!” “纪棕,你一个小小的涿郡统领,居然敢软禁本官,本官可是一州别驾!” 闻言,纪棕当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的宋别驾,宋大人呐,您是不是忘了,咱们马上都要依附于羯族人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 宋濂的脸色虽然已经被气成了猪肝色,但是随后他整个人便颓然了下去。 在宋濂被押送走以后,纪棕便转头看向了在场的一众幽州官员高声道,“羯族人既然说了一切照旧,那么是降是守,就请在场的诸位大人们一起表决一下吧。” 这些幽州官员们都是人精,在得知潘鸿辉被朝廷刺杀以后,他们就知道在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切皆听纪统领安排!” “任凭纪统领决断!” “任凭纪统领决断!” “任凭纪统领决断!” 在有人带头以后,众人便纷纷出言附和了起来。 “好!既然大家都信得过我纪棕,那么咱们便遵从了刺史大人的遗愿,一起投了羯族人吧。” 在见到无人反对以后,纪棕也不再犹豫,当即便下令给城中守军,准备向羯族人献降了。 …… 半个时辰后。 随着涿郡城的北城门,被人从里面缓缓的拉开,紧接着便有一队一队的城中守军走出了城门。 此时这些幽州守军的脸上,再也没有以往的那种精气神了,他们神情或茫然,或不安,几乎人人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只可惜他们都是一些最底层的士卒而已,就算是他们之中,有人不愿意向草原人投降,但是他们终究是不敢去违逆将领的军令的。 这两万守军在出城走过护城河以后,便开始以千人方阵,沿着护城河岸一字排了开来。 在城中的最后一个千人队走出了城门后,对面的羯族军营之中瞬间便躁动了起来。 随着羯族人的斥候将消息送回到军营,在一阵尘土飞扬过后,羯族大军便朝着这涿郡城的方向推进了过来。 看到羯族铁骑从己方的两翼飞扑过来时,幽州守军们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与不安。 就在双方人马相距不足百米的时候,对面的羯族铁骑突然就勒马收缰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有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独自打马走出了军阵。 见状,纪棕立刻也打马迎了过去,“对面的可是石虎石将军?” “本将正是石虎,你是何人?” “在下涿郡守军统领纪棕,特来向石将军献降。” “原来是纪统领啊,将军不必客气,大家以后便是自己人了。” 石虎虽然嘴上说得客气,但是他身后的羯族军阵,却始终都在摆出一副警戒的姿态。 见状,纪棕也猜到了石虎的心思,于是他在对着石虎一抱拳后,便朝着身后的守军们下令道,“传我军令,全军卸甲!放下武器!” 在听到纪棕的命令后,起初很多守军们都是在犹豫的,众人在面面相觑间,直到看到了第一个人,率先扔下了手中的战刀。 随后这两万幽州守军即便有人心中不甘,也只能跟着身边的同伴一起执行起了纪棕的命令。 于是涿郡城外便有了这一幕,先是无数的刀枪盾弓被人给扔到了地上,随后便出现了一幅两万守军齐齐解甲的画面。 由于这些守军大多都是一些辅兵,所以朝廷给他们配发的也仅仅是一些简易的皮甲而已。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所有的幽州守军就已经全部卸下了武装。 这也是自楚汉帝国立国以来,第一次有帝国的正规军队,成建制的向草原人投降了。 第515章 喜怒无常 在看到这两万多名幽州军全部解除武装以后,压在石虎心中的巨石,这才算是彻底的落了地。 随着他的大手一挥,他身后的羯族大军立刻就围拢了过去,将这两万幽州军给看管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纪统领治军有方,令行禁止,实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啊,待来日本将军禀明大汗,定当为纪统领请得我羯族大军南下的首功!” “石将军过誉了,当今天子无道,我幽州百姓苦朝廷久矣,是在下应该谢过石将军救我幽州百姓们于水火才是啊。”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纪统领居功不自傲,你这朋友我石虎今日便认下了。” “能有幸入得了将军的法眼,实乃是纪某此生之幸啊。” “纪统领这便随本将入城吧。” “石将军请。” “传我军令,大军入城!” 在石虎的一声令下,羯族大军瞬间爆发出了一股震天的呐喊之声,随后四万羯族士卒便开始奔涌进了涿郡城。 …… 就在纪棕带着城中的两万守军向石虎投降的时候,在城内潜伏下来的蛛网暗卫,毫不犹豫就对涿郡城的南城门发动了袭击。 趁着城内这短暂的空虚,蛛网暗卫很快便接管了城门,随后他们便开始发动起所有的人手,在城内散播起了羯族人即将入城的消息了。 “幽州军已经向羯族人献降,不想死的立刻向南城门撤离!” “幽州军已经向羯族人献降,不想死的立刻向南城门撤离!” “幽州军已经向羯族人献降,不想死的立刻向南城门撤离!” 初闻到这个消息时,城中的很多百姓们都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可是暗卫却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跟这些百姓们浪费口舌去解释。 他们仅是骑着战马在街道上宣传了南城门可以逃生以后,便头也不回的奔向了城门。 然而面对这些暗卫舍命为他们争取来的这一线生机,这满城百姓们似乎并没有十分珍惜。 他们或是因为故土难离,或是因为放不下家财,直到羯族人彻底掌控涿郡城之时,跟随着这些暗卫逃离出涿郡城的百姓,也不过堪堪两千多人而已。 一个时辰后。 随着四万羯族大军彻底掌控了涿郡城,他们并没有对那些趁乱逃离的百姓们进行追击,而是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整座城池。 在将这缴械的两万幽州守军全部看关起来以后,石虎便命人将城中的大小官员,全部都带到了刺史府。 幽州刺史府。 等到一众幽州官员们抵达刺史府时,石虎已经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大堂主位之上,而他身边坐着的正是刚刚出城受降的幽州守将纪棕。 “诸位不要惊慌,本将军曾经答应过潘刺史,待到羯族大军入城之后会一切照旧,所以诸位以后便是我羯族的官员了。” “我等今后必当誓死效忠。” “哈哈哈哈哈,好,很好,涿郡城刚刚易主,城内人心必然浮动,那么就请诸位大人们,先帮本将军去安抚一下城内的百姓吧。” 听到石虎的话后,众人皆是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不等石虎再吩咐一些什么,他们便纷纷如蒙大赦一般纷纷应是离开了。 “哈哈哈哈,看来咱们幽州的官员们,还是很期盼我羯族大军入城的嘛。” “那是,那是。” 待到一众官员们领命离去后,大堂内就只剩下了石虎和纪棕两人了,面对石虎的调侃,纪棕只能小心翼翼的连连称是。 “好啦,纪统领不必紧张,这离着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就劳烦纪统领带本将去看看涿郡城所储存的军械吧。” “军械?” 一听到石虎要去看军械库,纪棕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宋濂给坑了。 石虎之所以会有此要求,只能说明宋濂出城谈判时,并没有将城内军械库房被焚之事告知石虎。 “石……石将军难道不知……不知道吗?……” “不知什么?” “就在昨夜刺史大人遇刺之后,城内的军械库房也被那伙贼人给焚毁了……” 闻言,不等纪棕把话说完,石虎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你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石虎的力量本就奇大无比,他这一巴掌又是含怒甩出,在措不及防之下,纪棕直接就被一巴掌给扇到了地上。 紧接着纪棕便感到耳朵嗡嗡作响,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不等他感受到疼痛,一丝鲜血就已经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就在纪棕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石虎时,石虎已经一个箭步走上前来薅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硬生生的给提了起来。 此刻的石虎目露凶光满脸狰狞,与刚才初见之时,早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而纪棕还没从刚才两人称兄道弟的画面中回过神来,自己的胸前就被石虎猛击了两锤摔到门框之上。 若不是纪棕此时穿了一身甲胄在身,只是这两拳怕是已经能要了他的大半条命了。 “石……石……石将军,您……您听……您听末将解释……解释……” “废物!身为一城主将居然连自家的军械库房都看护不住,老子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说罢,石虎便一边揉着拳头,一边大步的向着纪棕走了过去。 见到石虎这副凶厉的嗜血模样,纪棕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了,连忙硬撑着解释道,“并非是末将无能,而是朝廷提前在我幽州军中埋伏了细作啊。” “细作?” “不错,想必将军应该知道,刺史大人与朝廷之间有着丧子之仇,为此,朝廷又岂能不在我涿郡城中埋藏眼线呢?若非如此,刺史大人岂会在将军即将入城之际,被贼人所杀害啊。” “听你这么说也算是有几分道理,但是你身为一城主将一个视察之罪你是逃不掉的,滚下去自己去领取二十军杖吧,若是再敢有下一次,你可就别怪本将无情了。” “谢过将军不杀之恩,谢过将军不杀之恩。” 听到石虎肯饶过自己以后,纪棕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地谢恩。 此时他的心底五味杂陈,有屈辱,有恐惧,也有庆幸,但是更多的则是后悔了。 第516章 屈辱 纪棕本以为凭借自己的献城之功,还有自己手下的两万士卒,怎么着也能在羯族人中捞到一个好前程,可是这才献城没多久,现实就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他忽然明白,此刻自己手下的两万守军已经全部都解除武装,自己再也没有和石虎谈判的筹码了。 “还愣在地上做什么?难道还要等本将军将你扶起来不成?” “不敢不敢……” 说话间,纪棕强压着腹部传来的疼痛,忙不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石虎的注视下,他极力的表现出了一副谄媚的姿态。 “走吧,随本将军去军营中转转吧。” “将军这边请,末将为您引路。” 此刻的纪棕早已没有了方才欺压宋濂时的那副嚣张之色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满脸的恭顺。 …… 涿郡城军营。 此时两万被缴械的幽州守军,已经被羯族人尽数给关押在这里了。 与出营之前不同的是,回营后,羯族人并没有让他们回到营房,而是将他们全部都圈禁起来蹲在了校场之上。 起初还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兵卒,想联合起同伴找羯族人理论。 可是那些负责看押他们的羯族人,根本就不和他们废话,只要有人不服从他们的安排,羯族士卒二话不说拔刀就砍。 一时间军营之中的惨嚎声此起彼伏,直到羯族人一连砍杀了五六十人后,这两万幽州守军之中,终于再也没有人敢去挑头闹事了。 他们此时在心中已经将纪棕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一遍了,奈何己方已经被缴械,现在只能任由羯族人拿捏了。 当纪棕带领的石虎赶到军营时,正巧碰见十几名羯族人,拖着几具幽州士卒的尸首出营掩埋。 看到这一幕后,石虎仅仅是冷冷的瞥了一眼,而纪棕则是被吓得眼皮止不住的颤抖。 “那些幽州降兵可还算安分?”石虎喊住一名羯族百夫长询问道。 “回禀将军,刚将他们驱赶回军营时,还会有人因为不满而闹事,不过现在嘛,嘿嘿,都已经安分了。” 说罢,他还不忘伸手指了指那几具被人砍死的幽州军尸体。 “咱们此次行军乃是轻装简行,并没有携带多少粮草,他们既然想死,那便送他们去死好了,能少几张嘴吃饭终究也是好事,传我军令,若是降兵再不服管束,格杀勿论!” “得令!” 在这一刻,纪棕终于亲身感受到了羯族人的残暴,他也知道了初见石虎时,他所表现出来的和善,也只不过都是假象而已。 走进军营后,石虎并没有先去查看幽州降兵,而是径直来到了城内的军械库房。 此时这座储存了幽州半数兵械的库房,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炭黑色的废墟,在听纪棕禀告了里面的军械数量后,石虎的心都在跟着滴血。 “如此数量的军械,想我羯族族人就算是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也得耗尽十数年才能积攒下这么多家底,居然一夜之间便被一把大火给彻底焚毁了,好,好得很啊,昨夜是谁人在此值守?!把昨夜值守之人全部都给本将军喊过来!” 闻言,纪棕就是一哆嗦,不过他还是强作镇定的回答道,“回禀将军,昨夜的值守士卒已经被末将给军法从事了。” “哦?那值守的将领呢?” “这……” “你该不会以为酿出如此大祸,仅杀几个微不足道的士卒便可以轻易了事吧?” “不敢,不敢……” “走,去校场!老子要让你的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军纪。” “能聆听将军训话乃是他们的福分啊。” 听到纪棕的吹捧后,石虎心情大好,他转头就将向着自己的几名亲信部下打趣道,“瞧瞧,你们都瞧瞧,这才叫拍马屁,你们几个别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多向纪统领学着点。” “嘿嘿嘿嘿,将军教训的是,日后我们随将军南下以后,一定多读读书。” “对啊将军,咱们羯族人生下来便与牛羊马匹打交道,哪里有他们中原人那么多书读啊。” “别急,都别急,待我族大军南下以后,一定为你们抓几个读书人家的姑娘去床上教你读书,哈哈哈哈哈……” 一众羯族将领的交谈,一点也没有避讳着纪棕的意思。 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互相打趣着,完全不理会纪棕的感受,纪棕只能站在一旁用四处张望着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 当纪棕带着石虎等人来到校场上时,两万幽州军蹲在地上早已经是哀嚎声一片了。 在见到纪棕后,他们刚想要起身求救,就被身旁看守的羯族人给棍棒加身打了下去。 “纪统领,救救我们啊。” “纪统领,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纪统领,您说过羯族人会善待我们的。” “纪统领……” 然而面对着一众幽州军的哀求声,纪棕却摆出了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他自己现在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了,他又怎么敢去为自己手下的这些兵卒们,向石虎求情呢。 点将台上,石虎拄着一把阔背大刀,在校场环视一周后,才高声道,“昨夜值守军械库房的将领是谁,给老子上前一步说话!” 起初,纪棕还在疑惑石虎为什么没有询问自己,而是要亲自发问,可是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什么才叫做杀鸡儆猴了。 面对一脸凶相的石虎,下方的一众降兵自然无人应话。 见状,石虎也不恼,他只是回头咧着大嘴,对着自己身边的部下吩咐了几句,那位羯族将领便纵身跳下了点将台。 随后那名羯族将领挥手一招呼,便有几十名羯族士卒,将蹲在校场最前排的十几名幽州军,给硬生生的按跪在了地上。 “本将军性子急躁,从来不喜欢浪费时间,既然没有人愿意承认,那么本将军就只能宁杀错不放过了。” 随着石虎的话音落下,那些羯族士卒根本就没有给那十几名幽州降兵任何挣扎的时间,随着他们手中的钢刀落下,那十几颗幽州军的头颅也应声落了地。 第517章 石虎的手段 中原自古便有杀降不祥的规矩,更何况纪棕还是带着这两万幽州军自愿归降的。 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些羯族人居然会残暴到这种程度。 “今天若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老子便命人将你们一个一个的杀下去,一直杀到有人站出来为止。” 看着这十几颗人头落地,石虎的神情非但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还显得十分的亢奋。 而蹲在地上的两万幽州军,早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傻了。 直到石虎命人将第三拨降兵拉出来斩首的时候,校场之中终于有一名中年人站了起来。 “老子便是昨夜的值守将领,有什么事尽管冲老子来!” “好,很好!” 这名幽州军将领刚一站起身,就被四名羯族士卒用弯刀给架在脖子上拉出了人群。 “兄弟们之所以会跟随纪统领降了你们羯族人,是因为你们承诺过会善待我等,将军如今随意砍杀降兵,难道是想背信弃义吗?!” “没看出来啊,你还算是有几分胆色,给本将军将此人带上前来说话。” 石虎的话音刚落,四名羯族士卒就已经将这名幽州军将领,按跪在了石虎的脚下。 “你们羯族人刚一入城便行此暴虐之举,他日你们又怎么获取民心?!” “我们羯族人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幽州将领在这指手画脚,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昨夜既然是你负责值夜,那么一个失职之罪你是跑不掉的,拖下去砍了悬尸五日,以儆效尤!” “本将乃是幽州军将领,就算本将有罪,也轮不到你们羯族人处置!” “哦,是吗?不过你这么说倒也没错,既然轮不到我羯族人处置,便交由你们自己人处置吧,纪统领,此人乃是你的部下,就劳烦纪统领亲自动手吧。” “这……” “怎么,纪统领难道不愿意吗?本将军可是刚说过纪统领治军有方,你可别让本将军失望啊。” 纪棕刚想要开口再分辩一些什么,但是在看到石虎投过来的目光后,他只能选择乖乖的闭上了嘴。 “遵命……” 在纪棕走下点将台时,石虎还贴心的给他递过来了一把羯族人的弯刀。 “试一试我们羯族人的弯刀吧,本将军料想你会喜欢的。” “谢……谢过将军。” 纪棕就在下方两万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接过了弯刀,此刻他心底泛起的屈辱感几欲令他窒息。 …… “统领,我马鹏追随您十几年了,您说过兄弟们跟您降了羯族人会吃香的喝辣的,兄弟们这才义无反顾的听了您的将令,可如今您这是要亲手杀了末将吗?” 点将台下,马鹏跪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纪棕,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重锤敲击在了纪棕的心上。 这个马鹏确实就是昨夜负责值守军械库房的将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纪棕都没有杀他,足可见他在纪棕心中的地位了。 “统领,我马鹏捅了篓子死不足惜,可是他们羯族人杀咱们的兄弟如屠杀猪狗啊,末将只求统领一件事,希望统领在杀了末将以后,能善待咱们的这些兄弟……” 说罢,马鹏就缓缓的闭上了双眼,紧接着一道泪痕就沿着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闻言,纪棕握刀的手都颤抖了起来,可是他却不敢表现出丝毫忤逆石虎的意思。 就在纪棕内心挣扎的时候,石虎却正站在点将台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 为了不给石虎留下再次发难的理由,纪棕的心中虽然极为不忍,但他还是只能缓缓的举起了弯刀。 “兄弟对不住了……” “统领,您后悔吗?” 两人的这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不同的是,纪棕是在踉跄的站着,而马鹏的头颅却已经滚落在了地上。 随着纪棕一刀砍杀了马鹏,石虎也拍着手大笑着走下了点将台。 “哈哈哈哈哈哈,好,很好!纪统领赏罚分明,本将军果然没有看走眼。”石虎一边搂着纪棕肩膀,一边夸赞道。 “来人呐,准备酒菜,今晚纪统领随本将军一醉方休!” 直到石虎带着一众羯族将领走向中军大帐时,纪棕还呆立在原地,看着马鹏的首级愣愣出神。 至于那两万蹲在地上的幽州军,则是人人都对他露出了失望之色。 …… 直到石虎的身影消失以后,纪棕才渐渐想通了石虎的用意,今天石虎不仅是要杀鸡儆猴,而且还让纪棕自己也失去了幽州军的军心。 有了今天的这一幕,就算纪棕日后心有不满想要作乱,也不会有士卒再听从他的号令了。 石虎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算是彻底斩断了纪棕的所有退路了。 想到此处时,纪棕只感觉一股寒意自心底缓缓升了起来。 此刻他才知道,石虎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此人虽然表面残暴,但是心智却不是常人所能够比拟的。 …… 转眼已是傍晚。 就当石虎在中军大帐之中摆开酒宴,犒劳自己的下属时,两万幽州降兵却仍然被羯族人看管在校场之上。 这两万降兵为了出城受降,在吃过早饭之后,便再颗粒未进。 此刻他们蹲在校场上,早已是饥肠辘辘了,可是羯族人却并没有要为他们提供食物的意思。 直到有一些兵卒因为饥渴难耐开始躁动时,这才有羯族士卒用木桶为他们挑来了一些稀粥。 虽然以前幽州军的口粮也算不上好,但是相较于此时的稀粥,从前终究还是能够填饱肚子的。 所以在一众降兵见到自己伙食只有稀粥时,很多人顿时便急了眼。 奈何白天羯族人的残暴手段,早已经把这些降兵吓破了胆,这些人只敢躲在人群之中不断的叫骂,却终究没有人再敢起身带头闹事。 而那些羯族人也并没有惯着这些降兵,他们只要听到哪里的叫骂声音大,便会把准备分发给那里的稀粥,直接给倒在了地上。 随后他们还用蹩脚的中原话大声的告诉这些降兵,是他们自己不服管教才让自己没有饭吃的。 第518章 人性之恶 在羯族大军入城以后,他们仅用了一天时间便对整座涿郡城完成了换防。 当百姓们走上街头发现满街皆是羯族人时,那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起初百姓们还因为城池易主而惶恐不安,可是随着石虎派出的涿郡城官吏对百姓们进行了安抚,城内的人心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除了偶尔有羯族士卒在街道上的拿东西不给钱以外,羯族人大体还能做到,与这满城百姓们相安无事。 在稳定住这满城的民心以后,石虎便把主要精力,全部都放到驯化那两万幽州降兵的身上了。 自从纪棕带着这两万幽州军献降以后,这两万兵卒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羯族人将他们驱赶回军营以后,一直都将他们圈禁在校场之上。 起初他们每天还能得到三顿稀粥,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所能得到的食物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反抗,可是随着羯族人杀了几波人之后,所有降兵便彻底的消停了下来。 此时幽州的天气已经来到了初冬,但是帝国北地的冬天和中原的冬天却是不同的。 幽州本就是苦寒之地,这里的天气刚一入冬,便是寒意刺骨。 在饥饿和寒冷的双重打击下,这些降兵的意志力很快便被瓦解了。 石虎仅用了五天时间,便让这两万降兵彻底生不起反抗之心了。 校场之上几乎每日都有降兵,在向看守他们的羯族士卒跪地求饶。 他们要么是想乞求一顿饱饭,要么就是在乞求一件棉衣。 而那些羯族士卒则是向逗弄猪狗一样,随意的戏耍着他们,羯族人会让他们学狗叫而赏他们一个窝头,也会随意扔一点吃的,让降兵们满地争抢。 在饥寒交迫的摧残下,就算羯族人不把他们当人对待,也再无人敢煽动同伴闹事了。 石虎几乎每日都会坐在点将台上,欣赏自己的士卒戏耍那些降兵,他不但要自己看,还要带上纪棕一起观看。 若是他哪一天兴致高昂,甚至还会挑选出几个降兵互相厮杀来助兴。 而作为厮杀获胜者的奖励,也只不过是一顿饱饭而已。 随着这些降兵的顺从度越来越高,石虎每日都会命令几名羯族人的小头领,带走一些降兵填充进自己的队伍。 而为了争抢到这个能加入到羯族大军中的名额,这些降兵往往都不惜与同伴自相残杀,来向羯族人表忠心换取名额。 就这样,石虎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完全驯化了这两万幽州降兵,自此纪棕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光杆将军了。 此时他不但再也无法指挥自己的这两万嫡系兵马了,而且他的这些手下甚至都恨不得将其给生吞活剥了。 要说这两万幽州军此刻最恨谁,残忍如石虎也只能排在第二位,他们此时最恨的便是将他们带入火坑的纪棕了。 纪棕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自携军降了羯族人以后,便几乎每日都在尽可能低眉顺眼的讨好着石虎。 这两万幽州降兵在彻底依附了羯族人以后,也并没有获得他们料想中的待遇。 虽然他们的待遇比之前猪狗不如般的生活有了一些提升,但是相较于投降之前的待遇还是相差甚远的。 不过羯族人却给了他们一个特权,那就是利用他们去管理起了这满城百姓们。 放在从前,按帝国军法,楚汉帝国的军队是不得扰民的,更别说是能够参与管理百姓了。 这项权利看似不大,却在不久后的将来,为这满城百姓们带来灭顶之灾。 …… 由于石虎手下的四万羯族大军,乃是轻装简行来接管涿郡城的,所以他们并没有携带多少军粮。 因此他们在入驻涿郡城后,便顺势接管了幽州军的军粮。 涿郡城虽然身为幽州州府,但是受帝国北地大灾的影响,城内其实并没有多少储粮。 前段时间赵广虽然向北地乡绅士族们,征集过一批粮草送往了北境,但是幽州的几座边关要塞几乎都是自治,所以这些粮草并没有经过幽州刺史府的手,便直接送往了边境的几座城池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涿郡城里这些原本只够供应两万幽州军的军粮,此刻就变成了需要供给六万大军消耗了。 也正是在这种军粮短缺的情况下,这支幽州降兵毫不犹豫的将魔爪伸向了幽州百姓。 起初这些降兵还在为羯族人指使他们管理百姓们而感到不满。 但是当他们尝到了从百姓们身上榨取油水的好处后,便再也没法抑制住自己的贪欲了。 一开始他们仅是从百姓们家中搜刮一些粮食,演变到后来,他们便将在羯族人手下受到的屈辱,全部都转嫁到了百姓们的身上了。 他们虽然已经被羯族人给驯化的吓破了胆,但是这些降兵欺负起百姓还是手到擒来的。 这些降兵们仗着己方人多势众,不断的滥用羯族人赐予他们的职权来压榨着百姓,从开始的抢粮变成抢钱,再从抢钱变成强抢民女、抢夺家财。 羯族人仅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将这一支保护涿郡城的守军,彻底变成了两万迫害百姓们的嗜血恶魔。 常言道人的恶念一旦被释放,那么人将会变得比恶鬼都要可怕,在贪欲的驱使下,这些降兵很快就变成了一伙无恶不作的凶徒了。 为了使得一些心志坚定的降兵一起沦陷,羯族人还对他们使用了一种考核之法,那就是会每日统计他们抢夺的回的战利品。 数量多者受赏,数量少者受罚,在这种奖惩机制的高压下,纵使还有一部分降兵的人性未泯,为了保命,他们也只能选择和同伴们同流合污了。 而这一切落在百姓们的眼中,就变成了羯族人对他们秋毫无犯,反而是他们自己人在迫害自己人。 两者相较下,百姓们的心中很快便生出了一种心向羯族人的想法了。 第519章 征粮 羯族人在将这两万降兵收服以后,便任由他们在城内肆意作恶了。 他们除了每日从这些降兵手中,抽走一定的财货外,几乎就对这些降兵采取了不管不问的态度。 百姓们则是任凭被他们如何欺压,城中也已然无人再可以为他们做主了。 直到这时候他们之中才有人开始后悔,为什么羯族人入城那日,他们没有跟着那伙人一起逃出涿郡城。 可是事已至此,此刻说什么也都已经晚了,此时百姓们只能在家中默默祈祷,自家不要被那些幽州军给盯上了。 接下来涿郡城就出现令史书都不得不记录的一幕,满城之中百姓不敢燃炊烟,家中姑娘的脸上抹锅灰,整座城池出现了满城街道空无一人的景象。 …… 半个月后。 就在这两万降兵祸害得百姓们民不聊生之际,一场更大的灾难降临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在琴川城外围城的石宏,向石虎送来了一封催粮信。 由于琴川城外的羯族大军并未携带多少攻城器械,所以导致了琴川城迟迟未能攻下。 在时间入冬以后,石宏所携带的粮草便已经见了底。 起初他还能令手下士卒,从琴川城周边的一些村庄抢掠一些粮食。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羯族人将琴川城周围的村庄全部洗劫一空后,他们就再也无粮可抢了,于是石宏便只能写信来向石虎催粮了。 而涿郡城的储粮情况也不乐观,军营中的军粮就算是维系石虎自己的兵马,都已经捉襟见肘了,他又如何能拿出多余的粮来支援石宏。 可是石宏毕竟乃是羯族王子,就算石虎在怎么目中无人,他也不敢将石宏的催粮信放在一边置之不理。 于是石虎也只能将主意打到这满城百姓们的身上了。 …… 涿郡城东的一户百姓家,就在小院主人正在家中劈柴时,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给一脚踹开了,随后便有七八个身穿幽州军服的汉子走了进来。 小院主人是一名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见状,他连忙就放下斧子,躬身迎了过来。 “几位军爷这是何事啊?不知小民有哪里得罪之处……” 不等这名中年人把话说完,一名领头的兵卒便一脚踹了过去,“别他妈的跟老子套近乎,我等乃是奉命征粮,赶紧把家中余粮拿出来,别耽误老子们办差!” 这段时间里这群幽州降兵的恶行,早已是名声在外了,中年男人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之前凡是被这些降兵盯上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倒了大霉。 于是中年人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挣扎着站起身来躬身赔笑道,“是小民不对,是小民不对,小的这就给几位军爷去取粮。” “这还差不多,算你实相!” 可是等这名中年人把家中的储粮取出来的时候,那几名降兵便彻底的拉下了脸来。 “你他妈的居然敢戏耍老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原来中年人说是去取粮,但是他从家中拿出来的粮食,却只有小半个包袱而已。 可即便是交出这么点粮食,那名中年人的脸上,仍然是流露出了一副心在滴血的模样。 见到那几名幽州军欲要动怒,中年人连忙解释道,“军爷误会了,小人哪里敢戏耍几位军爷啊,只是家中贫苦,只有这么多余粮了啊。” 然而这几个幽州降兵,根本就懒得听中年人解释,在一巴掌扇倒中年人以后,便自顾自的走进了他家中的厨房。 “搜!给老子仔细搜!老子就不信他家里没有过冬的储粮!” 这几名幽州降兵在涿郡城当兵多年,自然是深知幽州这等地方的百姓习惯的。 由于幽州的冬日漫长,百姓们通常都会早早的储备过冬的粮食来应对寒冬,所以他们自然不信中年人的家中仅会有这么点粮食。 可是任凭这几名降兵如何在他家的厨房中翻找,都未能再多翻出一粒粮食来。 就当中年人以为这伙降兵会就此罢手之际,那个领头的兵卒却心有不甘的直接将中年人给砸翻在了地上。 “打!给老子使劲打,老子就不信他家里没有藏粮!” 伴随着几名降兵的拳打脚踢,中年男人只是死死的护着怀里包袱。 随着有一名降兵用院子里的锄头狠狠地砸在了中年男人小腿上,在吃痛之下,他终于是再也护不住怀里的包袱了,随即那小半包袱的粮食便散落了一地。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人了。” 听着院子里的惨叫声,一名中年妇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从房子里跑了出来。 妇人一出门便护到了男子的身旁,而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被吓得小脸煞白的小姑娘。 “滚开!” 这伙降兵根本就没有理会妇人的哭喊,一脚便把妇人从中年男人的身上给踢开了。 “接着打!” 一时间,哭喊声、惨叫声、婴儿的啼哭声充满了整个小院,但就算是这样,小院两侧的邻居都没敢出门看一眼。 眼见丈夫都快被这伙降兵给打得断了气了,中年妇人终于忍不住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有粮,我们有粮……” 中年男人虽然已经被打得都有一些神志模糊,但他还是强撑着冲着妻子摇了摇头。 那意思分明就是在告诉妻子,粮食比我的命重要,不能交出去。 听到中年妇人的话后,那几名降兵便停了手,不再理会那名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了。 “有粮食就早拿出来,何必要自讨苦吃呢。” 中年男人虽然趴在地上一个劲的冲妻子使眼色,但是在他妻子的眼中,家中的粮食显然没有他丈夫的命重要。 于是就在这几名降兵的注视之下,中年妇人走向了院子角落的一处柴火堆。 妇人熟练的推开几块散落的木柴后,一处地窖入口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紧接着她在裹了裹怀中的婴儿后,便钻进了地窖。 不多会,妇人便拖着几袋粮食从地窖里重新钻了出来。 见状,那几名降兵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520章 群情激奋 由于石虎已经给他们下了征粮的死命令,所以这些降兵丝毫都不敢怠慢。 为了完成羯族人下发的征粮指标,他们只能用尽浑身解数,为羯族人搜刮百姓们的家中储粮了。 就在中年妇人拿出来粮食后,那名降兵的头领仍然是有一点不放心。 于是他便让手下人又下到地窖去看了一眼,在确定男人的家里确实再也没有多余的存粮后,他这才喜滋滋的让手下们收起了粮食。 就在这队降兵带上粮食欲要转身离开之际,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便抱住了那名头领的大腿,大声的哭喊了起来。 “军爷军爷……家中就这么点粮食了,您可不能全部都拿走啊,您要是全拿走了我们一家老小就没有活路了啊。” “滚开。” 面对中年人的纠缠,那名降兵头领又踹出了一脚,可是这一次他却并没能再踢开男人。 为了能给家中的妻儿留下一口吃的,中年男人死死的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 他嘴上一直在央求着这伙降兵能发发善心,为自己妻儿留下一口吃的。 这一招兴许之前对他们还会有点用,可是面对石虎征粮的死命令,任谁也都不敢懈怠,他们一旦凑不齐征缴的粮食,那么倒霉的人就该是他们了。 在人性利己的私欲面前,他们是不会对面前的这一家人,生出丝毫的怜悯之情的。 “军爷,军爷,您就行行好吧,我的幼子刚刚出世,您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饿死吗?” “你家的孩子,关老子屁事,滚开!再不松手,老子打死你!” “军爷,军爷,您发发善心,给我家留下两成就好,我们大人挨饿还能挺住,可是孩子们不行啊。” 面对中年人的纠缠,那名降兵头领终于是失去了耐心,不等中年男人再开口央求,便一刀鞘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只听一声闷响过后,中年男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随即男人就应声倒地了。 不巧的是,男人倒地时他的后脑刚好撞在了那把锄头之上。 “啊~~” 紧接着中年男人就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随着男人脑袋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也响彻了整个小院。 发出这声惨叫的并不是男人的妻子,而是他的女儿,此刻他的妻子抱着婴孩愣在原地已经被吓傻了。 而男人的女儿则是扑倒了男人的身上,大声地哭喊了起来。 “爹,你醒醒,爹你醒醒啊,爹!~~” 随着小姑娘哭喊声不断的从小院之中传出,她家周围的几户邻居也终于是走出了家门。 “哎呦,这是怎么啦……” 没过多久女孩家的小院外,便站满了街坊四邻。 那几个来征粮的幽州降兵,也被人群给围拢在了小院之中。 在看到中年男人的惨状后,一名老者颤巍巍的走出了人群,来到了男人的身边帮他试了试鼻息。 在反复确定男人没了呼吸以后,他才叹了口气对着门外的众人摇了摇头。 “哎呦!这是出人命了啊!” “征粮就征粮,怎么就弄出人命了啊。” “你们这是来征粮的,还是来杀人的啊。” 见到老者确定了中年男人的死讯后,几个村中的妇女,立刻便齐声指责起了这伙降兵。 “这都闹出人命,咱们赶紧报官吧。” 涿郡城虽然已经被羯族人给接手了,但是城内的官员们却依旧在各司其职。 虽然这些官员们的权利大多都已经名存实亡了,但是遇到这种人命案子,百姓们能想到的处理方式依旧是报官处理。 见到此情此景,那七八个来征粮的降兵也慌了手脚,他们在城里作恶归作恶,但是终究也只是一些手里从来没有沾过血的辅兵而已。 他们虽然早已经依附了羯族人,可是杀人这种事对他们而言,依旧还是很陌生的。 就在这伙降兵被一众街坊四邻,围拢在小院之中不知所措之时,恰巧有一队巡城的羯族士卒刚好从此路过。 见到小院门前聚集了不少百姓,他们便在一名羯族巡城将领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这一队巡城兵卒并不算多,总共也就十几个人而已,可是他们一出现,便让小院门前这一众群情激奋的百姓们,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见到自己的靠山到了,那名降兵的小头领连忙便跑了过去,在来到那名巡城将领的面前时,他脸上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嚣张神色,只剩下了谄媚。 “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此地聚集了如此多人?” 面对这名跑过来的降兵小头领,羯族将领甚至都没拿正眼看他一眼,只是盯着小院门外聚集的百姓,漫不经心的询问着。 “回禀将军,我等是奉命前来为羯族大军征缴军粮的,那户刁民不但十分不配合,还联合了街坊四邻,妄想仗着人多势众抵抗纳粮,为了完成石将军的征粮军令,我等无奈之下只能对这户刁民杀一儆百了。” 说罢,那名降兵小头领还不忘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具中年男子的尸身。 “原来是这样啊,你们做得很好,石将军的吩咐,你们切不可懈怠,他的手段想必你们是知道的,务必要抓紧时间将军粮凑齐,不然的话谁也救不了你们。” “多谢将军提醒,石将军的军令我们自然不敢懈怠,只是这群刁民聚众抗粮,我等确实是有心无力啊。” 闻言,这名羯族巡城将军,在看了一眼这几名降兵,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那群村民后,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这样吧,本将留给你二十名羯族勇士,务必把事情做得干净一点,若是出了乱子,老子拿你是问!” 说罢,他便从巡城士卒中挑选了出来二十人,留给了这伙降兵,随后也不等这名降兵首领继续询问,他便已经打马远去了。 “大哥,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啊?” 在那名巡城将领离开以后,这伙降兵中这才有人疑惑的询问了一句。 第521章 泯灭人性 然而面对手下人的询问,这名降兵头领却并未没有答话,只是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郁了下来。 见状,另一名降兵也追问道,“对啊大哥,您倒是说句话呀,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啊?” 直到这时这名降兵头领才冷声道,“你们没有听清楚吗?将军让我们把事情做的干净一点。” “难道……难道……难道将军的意思是……是让我们……我们……” “不用猜了,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可这……这……” 此刻这伙降兵已经猜到了那名羯族巡城将领的用意了,他是想让己方将这些村民全部杀掉。 他所说的做得干净一点,也就意味着不准备为村民留下活口了。 “怎么,怕了?我们今日若是征缴不到足额的粮食,想想我们自己回去以后的下场吧。” “可……可这个村子虽然不大,但是至少也有二十几户人家啊,难道我们当真要将他们全部都杀尽不成?” 就在这伙降兵还在纠结要不要动手时,那二十个羯族士卒,已经将小院外围观的村民,全部都驱赶到了小院之中了。 “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你们自己看着选吧。” 见到自己的同伴还在犹豫,降兵头领也不再多言,说罢,他便抽出了手中的战刀,第一个走进了小院。 这段时间降兵们虽然一直都在城中为恶,但是屠村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还是有一些太过骇人听闻了。 起初这几人还都在犹豫不决,不过在他们想到羯族人折磨自己的手段后,所有人又同时从心底泛起了恐惧。 “操!老子还没活够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干了!” 在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后,剩余几个人也索性把心一横,抽出刀走进了小院。 在这二十多人全部走进小院后,小院的院门也随即被人从里面关上了。 还不等这些村民弄清楚对方想做什么,屠刀便已经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半刻钟后。 当这伙降兵精神恍惚的走出小院时,却并未见那二十个羯族人一起出来。 紧接着小院之中便响起了女人的哭喊声,和羯族人的大笑声。 听着小院中女人的挣扎声,此刻不用想也知道,那伙羯族人在里面干什么了。 降兵们在走出小院后,便守在了院门处,此时所有人都在目光呆滞的擦拭着自己的战刀。 直到小院中彻底没了声响,那二十个羯族人才提着裤子有说有笑的,从院子中走了出来。 “多么嫩的姑娘,你们却不知道享受,可惜了。” 一名羯族士卒一边回味着刚才的感觉,一边拍了拍降兵头领的肩膀笑着说道。 这名羯族士卒口中的那名很嫩的姑娘,正是小院主人的那名女儿。 “你们玩得开心就好,院子里的血腥气太重了,我们兄弟还不太适应。” “哈哈哈哈哈,中原人都是一群心口不一的家伙,自己明明很想试试,却又被你们所谓的道德束缚。” 闻言,降兵头领只能陪笑道,“既然诸位已经开心过了,那么咱们抓紧时间办正事吧,将军刚才可是说了要把事情做干净。” “杀人的事情我们来做,你们就负责善后吧。”说罢,这伙羯族人便头也不回的走入到了下一家。 接下来就是羯族人一家一家的杀人,降兵们则是跟在他们后面负责搜刮粮食,并且处理尸体。 直到整个小村子都找不出一个活人了,那伙羯族人才一脸意犹未尽的离开了。 降兵们在将各家的粮食,全部都搬运到了村子里的空地上后,才开始一言不发的收拾起了尸体。 几乎每家每户中都有几具尸体,或是老人,或是孩子,其中死状最惨的,就要属一些衣衫破碎的女人了。 这些女人中有少女,有妇女,虽然她们的年龄姿色各不相同,但却同样都是被人玷污以后凌虐至死的。 这也是那群羯族士卒为什么在临走时,会显得意犹未尽的原因了。 降兵们分成了两拨人,一波人麻木的将尸体一具一具,全部都搬往了最初的那个小院,而另一拨人则是向小院之中搬运着木柴。 直到他们又将村民的家中挨家挨户又搜查了一遍后,这才由降兵头领在小院中点燃了一把大火。 小院中的火势借寒冬的北风燃烧得很快,八名降兵就这样呆愣愣看着院子中的大火燃烧,没多久,一股焦肉味便彻底掩盖住院子里的血腥气了。 随着小院里的一根房梁被烧塌,一名年纪较轻的降兵腿一软,便跪在地上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其余的几名降兵没有人笑话他,也没有人安慰他,他们就么直愣愣的看着大火燃烧。 直到那名降兵大哭着宣泄完了情绪,他才用嘶哑的声音喃喃道,“大哥,你说咱们还能算是人吗?” 闻言,那名降兵头领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其余人低声说道,“走吧,带上粮食,咱们回军营复命吧。” 从这伙降兵前来小村庄征粮,总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大柳村二十三户村民,就被他们全部给灭了门。 而他们为得也不过是征缴几石粮食,能向羯族人复命而已。 这一次的屠村是羯族人入城后,涿郡城中发生的第一桩血案,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城内百姓的苦难彻底拉开了帷幕。 为了应付石宏的催粮,石虎在无奈之下只能给手下的将士们下达了征粮的死命令,催粮的军令层层压下,最终落到降兵们的头上时,他们为求活命也只能对城内的百姓们举起了屠刀。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像大柳村这般惨绝人寰的事情,几乎是每日都在城内发生着。 起初降兵们征粮时,还会心有不忍的为城内百姓留下一点口粮。 可是随着羯族人要的粮食越来越多,在重压之下,为了凑齐羯族人下达的征粮指标,降兵们彻底失去了怜悯之心。 一时间涿郡城中人心惶惶,哀鸿遍野,伴随饥饿而来的就是暴乱了。 第522章 暴乱 自古以来百姓们最胆小,同时他们也最胆大。 能安居乐业时,他们连一名官府小吏都会畏惧如虎,而在吃不饱饭时,他们又是一群连皇帝都敢拉下马的狠人。 涿郡城百姓在被羯族人大肆搜刮走了家中余粮后,城中很快便出现了动乱。 先是有百姓们和前来征粮的降兵们持械对峙,很快双方便演变成了大打出手。 百姓们的战斗力虽然不及那些降兵,但是生活在苦寒之地的人,向来是民风彪悍,在被饿死和被打死之间权衡后,百姓们毅然决然的拿起了武器。 涿郡城的人口虽然不及中原雄城那般多,但是城内也有二十多万百姓,在降兵征粮的逼迫下,城内很快便出现了民变。 起初石虎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城西的百姓们联合聚集打死了上百名降兵,他这才意识到,帝国的百姓并不似他们草原牧民那么好管理。 当石虎调兵过去镇压时,城西这一伙乱民,已经集结了不下三千人之众了。 百姓们的武器虽然只是农具,但是他们却仗着对城内地形的熟悉,频频给前来镇压的羯族人造成伤亡。 眼见事态愈演愈烈,最终为了暂时稳住城内民心,石虎不得已之下,只能斩杀了一批征粮的士卒来平息民愤了。 同时下令给其余征粮士卒,让他们向百姓征粮时,不得超过百姓家中余粮的一半。 直到这条军令通告了全城以后,城内的乱局这才算是暂时的稳定了下来。 若不是实在没有活路了,谁又愿意真的豁出命去与守军们拼杀呢,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 随着涿郡城向羯族人献降的消息传出以后,最先得到消息的并不是位于中原的朝廷,而是位于北境防线上的几座边关要塞,这其中方反应最大的便要属琴川城。 延庆率领着琴川军已经在城墙上,与石宏的羯族大军鏖战了半年之久了。 若不是他的父亲延宽在巨门关外火烧鲜卑大军军粮时,趁机为他送出了一支骑兵,以琴川城的兵力恐怕早就撑不到现在了。 可就在延庆已经打定主意,利用羯族人粮草不足的弱点,来拖垮羯族人的攻城时,涿郡城的献降宛若是给他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 在这个消息传到琴川城时,不仅是延庆心灰意冷,就连满城守军的士气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琴川城本就是北境三座要塞中,兵力最为薄弱的一城,在加之城中将领肆无忌惮的吃着空饷,琴川军的战力早就不及天武帝在位时期了。 当延庆站在城头上看到源源不断的粮草抵达羯族大军军营时,他再一次生出了弃城的打算。 …… “守?怎么守?!幽州州府都已经落进羯族人的手中了,现在羯族人的军粮已到,要不了多久涿郡城中的羯族人,便会向城外的石宏增援了,而我们琴川城内加上征招的壮丁也凑不出三万兵了,你们说这仗还怎么打?!” 琴川城军帐中。 一众将领们都在规劝着延庆死守,而延庆则是正发着脾气训斥着众人。 琴川军的情况和涿郡城守军是有所不同的,琴川军是是帝国正儿八经的精锐边军。 他们不但在战力上要远高于那些地方守军,最主要的是琴川军大多都是琴川城的本地人。 他们之中即便有外来从军的士卒,也大都在琴川城中结婚生子了。 再加上琴川军的军籍父死子承,所以这里不仅是他们要为帝国守卫的城池,同样也是他们的家。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身后站着妻儿老小,所以他们才不惜违背延庆的将令,也要阻止他想要弃城而走的想法。 “延统领,别的事情末将都可以依您,哪怕您让末将出城向羯族人冲阵都无妨,唯独这件事情请恕末将无法从命。” “请延统领收回将令!” “请延统领收回将令!” “请延统领收回将令!” 延庆刚一提出想要弃城的想法,就被他手下的一众武将们给联合否决了。 “你!……你们!……”延庆被气得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了。 “延统领,主将弃城而走乃是死罪,请统领能以大局为重!” “你们不想活了,老子还没有活够呢!眼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琴川城被攻陷,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本统领可不想陪你们殉城!” “统领,就算您侥幸冲出羯族人的军阵逃脱,回到朝廷以后,陛下也不会放过您的,还请统领三思!” “哼!如今涿郡城沦陷,大半个幽州就等于是落入羯族人的手中的,就算本将此时带你们弃城,罪也不在我琴川城将士!” “既然统领去意已决,那么您就莫怪属下们不尊上官了,我侯震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只要统领您想弃城,就不可能从琴川城里带走一兵一卒!” “你!……侯震,本统领平日里待你不薄啊,你今日为何要苦苦相逼。” 眼见没有人愿意跟随自己弃城而逃,延庆也只能暂时压下怒火,打起了感情牌。 “延统领,您的家乡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可是我们家乡就在这座城中啊,您设身处地的想一下,我们又如何能抛下妻儿老小随统领一起南撤啊?” “不错,先不说弃城后,您能不能冲出城外羯族铁骑的封锁,统领可别忘了,您若是想要南归,可是要路过涿郡城的,那里的羯族军队会让您轻易的离开幽州吗?” 这些事不用他们提醒,延庆自己早已经想过了。 但是在明知道留在琴川城只有死路一条的时候,弃城南归终究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 延庆想要弃城的想法,也不是这一两日才有的,为此他早已经制定出一条南归的路线了。 更何况他的父亲延宽,此时就在与幽州相邻的冀州休养,他知道只要他能逃入冀州,就可以保下自己的命了。 而延庆有信心能突出重围的依仗,正是延宽在火烧鲜卑军粮那一夜,为他拼死送来的那支骑兵。 第523章 琴川城攻守战 就在延庆弃城的提议,被琴川城一众将领们以兵变相要挟给制止以后,他也并没有打消要弃城而逃的想法。 延庆虽然统兵能力平平,但是对于琴川城眼下的形势,他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 他知道在涿郡城献降以后,用不了多久,那里的羯族人便会开始向琴川城增援了。 而琴川城粮少兵寡,定然是挡不住八万羯族大军合兵猛攻的。 所以延庆心里想的是,与其让琴川城被围成一座孤城自己殉城,那倒不如趁着现在两部羯族兵马还未合兵之际趁机突围了。 有了潘鸿辉带涿郡城投敌在前,延庆也就有了为自己弃城推责的借口了,他倒并不是十分担心会因为弃城之事而被朝廷问罪了。 …… 而另一边,琴川城外的石宏,在获得了石虎从涿郡城筹集来的粮草以后,他所率领的四万羯族大军,已经彻底扫去了琴川城久攻不下的低迷士气了。 再加之有了石虎不战而屈人之兵,拿下幽州州府在前,石宏就更加迫切的想要攻破帝国的这座边关要塞,来为自己正名了。 所以就在石宏获得粮草补给的当天,他便命令手下的羯族大军,对琴川城发动起了猛攻。 一时间琴川城的城墙上几乎处处吃紧,琴川城的将士们也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中了。 石宏在围困琴川城这几个月中其实并未闲着,他们虽然潜入幽州时,没有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但是在这段时间中他已经让手下的匠人,通过砍伐琴川城外的巨木,打造了不少攻城云梯等装备了。 有了这些简易的攻城器械加持,这一次羯族大军的攻城显得异常的猛烈。 琴川城外人头攒动,城墙上人心惶惶,在分不清敌我的震天喊杀声中,绵延无边的羯族士卒,终于对琴川城展开了全面进攻。 城墙之外,当羯族人的兽皮鼓擂响全面进攻的鼓点后,密密麻麻的羯族大军,就如同蚂蚁一般对着城墙发起了舍生忘死的冲锋。 羯族人虽然不善于攻城战,但是最基本的攻城战法他们还是能熟练掌握的。 羯族大军先是以盾兵开路,再以骑弓手游走于城墙的两翼对城头守军进行压制。 接下来便是由羯族人的先登营死士,扛着云梯发起了冲锋。 只要攻城云梯一旦搭上城墙,立刻就会有无数羯族士卒汇聚过来开始登墙。 他们嘴里咬着刀,眼神凶狠如狼,不要命的顺着梯子往上疯狂的攀爬。 而迎接他们的则是城墙上砸下的滚木巨石,和被琴川军烧得滚烫的热油。 城墙攻守战向来是最为惨烈的战争,这里没有任何奇谋可讲,有的只是不断的拿人命堆填。 这场攻防战仅仅打了一个时辰,城墙下羯族人的尸体便已经堆积如山了。 一张张攻城云梯被人前赴后继的扎进尸体堆之中,紧接着便是下一轮的攀爬。 这些羯族先登营死士,他们绝大多数人都爬不了多高,就会立刻被琴川军推下的巨石滚木给砸下去。 城墙上有专门储备用来守城的巨石滚木的地方,守军们只需要重复的将这些巨物从城墙上砸下来即可。 而那些羯族人只要被这些巨物给砸到,轻则重伤残废,重则直接人甲具碎。 即便有人能侥幸的躲过巨石滚木爬到高处,迎接他们的还有守军们伸出墙头的长勺,而这些长勺之中正是被人煮沸的滚油。 在城墙之上,每隔十几米就会有篝火架着巨大的黑色铁锅,铁锅里装满了翻滚的热油。 这些热油一旦被人加热到冒烟,就会被守军们用长勺盛起,对着那些羯族人当头浇下。 这种温度的热油,即便是沾到了一滴,都要被烫起一个大水泡,更别说是被人劈头盖脸地泼在身上了,那种钻心的疼痛,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够忍受的。 无论是多么悍不畏死的勇士,只要被这一勺滚油当头浇下,任其再怎么悍勇,也只能不甘心的哀嚎着跌下城头了。 有守城之法,自然也就有攻城之法,羯族人也不是对琴川守军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们在熟悉了帝国的守城战法以后,羯族人也用兽皮缝制了一些特殊的斗笠,顶在头顶用来抵挡热油。 这种方法虽然不能完全避免掉热油的伤害,但是却在一定程度上,增大了琴川城的守城物资消耗,毕竟没有哪座城池的物资是无限的。 另外羯族人虽然没有冲车这种大型的攻城器械,却是在攻城士卒攀城的掩护下,临时在城外搭建了不少与城墙齐高的箭塔。 有了这些箭塔的存在,守军们的防守就不再那么安全了。 再加之羯族人向来擅长骑射,很多守军都没能将手中巨石滚木推下城头,就已经被羯族人的弓手给钉死在城头了。 …… “给老子去死!” 城墙上,一尊铁塔一般的壮汉怒吼一声,将一块重达二百多斤的滚木,狠狠的砸向了城墙下刚刚搭好的云梯。 滚木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迅速砸落,攻城梯上的一名死士在抬起头看到这一幕时,已经惊恐到了极点。 “啊!~~~~” 随着那块滚木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大,他发出了一声凄凉又无助的哀嚎,他只能眼睁睁得看着滚木砸在自己脑袋上。 “砰!” 在一声闷响过后,那名羯族先登营死士,就已经被那根滚木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之上。 随后就是一滩浓稠的鲜血,夹杂着碎肉从滚木的缝隙处飞溅而出。 紧接着那架攻城云梯便被滚木给拦腰砸断,轰然倒塌在了地上。 而云梯上面的数十名羯族士卒,也惊恐的惨叫着摔落了下去,其中绝大多数士卒一落地便没了生机。 站在城墙上推下滚木的那名大汉,在看到这一幕后畅快的大笑了起来。 可是他的笑声却没能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了,因为一支羽箭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 他在捂着咽喉发出了呜呜的几声后,自己的庞大身躯便向后仰倒了下去。 第524章 羯族援兵 自石宏命手下的羯族大军,对琴川城发动全面进攻以后,羯族先登营死士便一直对琴川城维持着高强度的猛攻。 守军们虽然能依靠着琴川城的城坚墙高暂时掌握着优势,但是琴川军的伤亡依旧很大。 然而对于琴川守军所面临的困境而言,己方的伤亡情况倒还是其次的。 最令守军们不安的是,在这种高强度的攻守战中,城内的防守物资消耗的太快了。 这样不计伤亡的攻势仅仅持续了五天时间,羯族的先登营死士就已经时常能突破守军们的封锁跃上城头了。 为了瓦解羯族大军这种亡命的攻势,琴川军第一次向城内发布了拆毁房屋充作战时物资的命令。 这种战时用拆毁房屋来获取守城物资的做法,在历朝历代的城池攻守战中并不是先例,不过这在琴川城中还是第一次。 然而这种需要动员全城百姓的军令,却并不是出自于琴川城最高统帅延庆之手,而是由琴川军副统领莫宁川下发的。 早在琴川军的一众将领,以兵变为要挟抵制延庆弃城后,他便整日都躲在军帐中酗酒,不再理会城防事务了。 好在琴川军这种精锐边军已经历经百战,即使没有延庆的帅令,他们依旧能按部就班的执行着各自的守城职责。 而为了不引起城内百姓们的过激反应,莫宁川拆毁房屋的军令,则是从官府的屋舍开始拆起的。 莫宁川的军令一到,城中负责协防的青壮,便把官府的房梁、砖石摧毁后搬上了城墙,接下来拆的便是各级官员将领的府邸了。 有了这条自上往下拆房的军令在,即便百姓们心中有万千不忍,也只能任由守军们拆毁自家的屋舍充作军资了。 莫宁川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边军老将,他是在魏开山被延庆害死后,才被朝廷重新启用来稳定琴川城的局势的。 自莫宁川接手了延庆的指挥权后,他便再也没有下过城墙一步。 这位老将日日带着自己的亲卫巡视着城墙,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就没有怎么合过眼。 此时这位老将不只是蓬头垢面一脸血污,脸上更是尽显疲惫。 每每有守城将领看到这位老将巡城的模样时,他们都要在心底将延庆的先人给问候一遍。 在这段时间里,延庆除了他父亲延宽送来的那支骑兵以外,几乎完全交出了自己的指挥权。 他每日都在帅帐中将自己喝得烂醉,偶尔还会找几个城中青楼里的姑娘,来为自己跳舞助兴。 然而对于延庆的这一番作为,琴川城中一众将领们却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是他们以兵变相要挟在先,这种等同于叛国的死罪,他们可不觉的朝廷能容忍他们两次。 第一次可以说是事出有因,并且并没有酿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 若是再来一次,他们可不觉得朝廷中的那些文官大人们,会允许这样一支不受约束的边军存在。 其实这些琴川城将领的想法很简单,只要确保延庆能安分待在城内即可。 毕竟一军主将乃是军心所在,只要不让延庆弃城而逃乱了军心,他们就会拼尽最后一口气死保琴川城不失。 而就在琴川城攻城战打得如火如荼之际,延庆却趁着一众将领们无暇他顾之时,悄悄的拟定好了突围计划。 在这场大战打了半个月后,延庆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了城墙,这倒不是说延庆这段时间想通了,准备死守城池。 而是他的亲信告诉他,城外的羯族大军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增兵了。 而羯族大军之所以断断续续的向琴川城增兵,那是因为这些羯族人在离开涿郡城后,便开始在幽州中肆虐,他们在搜刮到一定数目的物资后,才开始向琴川城外奔赴的。 …… 为了稳定军心,琴川城的将领们对手下兵卒们宣称的是,延庆这段时间在养病,所以底层守军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帅早就想要弃城而逃了。 因此当延庆的身影出现时,还有很多底层士卒们在问候着延庆,关心着他的身体状况。 但是对于这一切延庆却选择了视而不见,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带着他那支骑兵冲出重围。 …… “情况如何了?” 延庆刚一走上城头,便匆匆的找到了莫宁川询问起了情况。 莫宁川虽然很不待见自己的这位主帅,但是军中等级森严,不由得他不回答延庆的问话。 “这几天以来,城外的羯族军营中,不断有援兵从不同的方向赶来,根据哨塔士卒的观测,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下四五千人了,看形势对方的援兵还远远不止于此。” “是涿郡城那边已经被羯族人完全掌控了,他们开始向琴川城增兵了吗?” “应该是这样了。” 听到这个噩耗后,延庆的脸上虽然平静如水,但是他的心底早已经是乱做了一团,他知道自己再不走,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为了麻痹一众琴川军的将领们,延庆硬是压抑着心中的不安,硬撑着在城墙上巡视了一圈,鼓舞了一番士气。 可是在当天夜里他就悄无声息的找来了隋万山,这个隋万山正是延宽的亲信,也是那支三千人骑兵的主将。 军帐中。 当延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隋万山时,隋万山却是一脸冷漠并没有说话。 “你率兵从巨门关杀出以后,手下还有一千七百骑,加上本将的三百亲卫,刚好凑够两千骑,你既然能从巨门关杀出一条血路,咱们一定可以冲出城外的羯族人的封锁顺利南归的。” “统领当真打定了主意要弃城而逃?” “不逃难道等死吗?你知道这段时间为了打退羯族人的猛攻,城内死了多少人?八千人,整整八千人!琴川军总共也不过堪堪两万人出头,一旦涿郡城的羯族人向城外合兵完成,咱们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延庆这些日子虽然不理军务,但是有亲信向他汇报,他对战局情况还是了解的。 “可是统领有想过没,您乃是琴川军的主帅,您走了,琴川城里的将士怎么办,琴川城的百姓们又怎么办?” 第525章 指责 此时的延庆已经是心急如焚了,他根本就没有理会隋万山的质问,只关心自己的安危。 “早在半个月前,本将就已经提出过率军突围的想法了,可是那群狗日的非但不领情,还以兵变相要挟,如今事态紧急,本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此刻延庆只顾着宣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完全没有注意到隋万山的神情。 就在延庆还在庆幸自己的父亲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时,隋万山的脸色却已经渐渐地阴郁了下来。 “少帅若是在此时离城,琴川军必定军心大乱,琴川城也将不攻自溃啊。” “好了好了,别说废话了,城中还有不少战马,你速速去点齐兵马,咱们一人双马,只要能趁夜突围,羯族人是追不上我们的。” 当延庆把话说完时,才见隋万山站在那里一脸冷漠。 “怎么,隋将军是有什么顾虑吗?” 换做平时延庆早就开口骂人了,可是如今他却有求于人,于是也只能暂时压住火气,询问起了隋万山。 “火烧巨门关的那一夜,延帅对末将有过交代,他希望少帅能够死守琴川城不失,为帝国守住这北境的门户……” 闻言,延庆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他不等隋万山把话说完,就开口骂骂咧咧的说道,“老东西莫不是疯了不成?老子可是他的亲儿子!如今幽州战局糜烂,他这是想让我们延家断子绝孙不成?” “少帅请不要这么说延帅,延帅心中若不是记挂着少帅,又岂能在巨门关破釜沉舟之际,还不忘命末将拼死杀出来增援少帅。” 说到此处延庆才想起来,这个隋万山乃是从投军起,便一直跟随在自己父亲的身边,眼见来硬的不行,于是他又将语气软了下来。 “隋将军,你跟随在我父亲身边多年,乃是父亲的左膀右臂,要说起这行军打仗的本事,本将自认远不及隋将军,如今连本将都知道琴川城守不了多长时间了,难道将军就看不出来吗?咱们此时不走,留下来就只能是死路一条啊,还请隋将军随本将一同南撤。” 延庆本以为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隋万山会被自己说动。 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隋万山站在那里冲着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你!……” 眼见自己的好话说尽,隋万山仍然不为所动,延庆索性也不装了。 “既然将军愿意留在这里殉城,那本将自己走!请隋将军把兵符交出来吧。” 说罢,延庆就要伸手去抢夺隋万山身上的兵符。 只可惜他的手还未能触及到隋万山的前襟,隋万山就后撤一步躲开了延庆伸过来的手。 “延帅说了,末将手下的这支骑兵,只能用来死守琴川城,所以今夜少帅若是想要离城的话,您一骑也带不走。” “放肆!你手下带过来的可是我父亲的兵马,我延家军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说罢,延庆也不顾及隋万山的感受,一把便从他怀里扯出了兵符。 只是当他刚要转身向帅帐外走去的时候,一把钢刀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钢刀上传来的冰凉触感,顿时就让延庆呆立在了原地。 延庆刚想要开口大骂,可当他回身迎上隋万山的那副冰冷目光后,他只是蠕动了一下嘴唇,终究是没敢把话说出口。 “隋……隋将军,你这……这是要做什么?” 钢刀抵在脖颈,纵是延庆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了,仍旧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 “少帅想要离城末将不拦您,只是末将带来的那一千七百骑,您一骑也不能带走。” “这……这是为何?” “延帅说了,末将带来的骑兵只能战死在琴川城以北的地方。” “你是个榆木脑袋吗?我父亲说什么,你就照做什么吗?你不要命了,也要带着你手下这些弟兄们去送死吗?!” 听到隋万山一口一个延帅,延庆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 “少帅能得今天之位,乃是老帅在雍州为那陇右李家看家护院换来的,还请少帅莫要再让老帅蒙羞!” 隋万山的话说得很重,但说得也都是事实,当初不是延庆一意孤行要娶他李家的姑娘,延宽又怎么会委身在陇西为他李家看家护院。 “我们延家之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不错,与少帅相比末将确实只能算作是一个外人,可是您既然是老帅的儿子,当初为什么又执意要与李家联姻呢?!” 说话间,隋万山的身上陡然爆发出了一股杀气,这股杀气中还隐隐藏着一股怨气。 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丝丝痛感,延庆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延帅刚过三十岁就被先帝封为了征西将军,以延帅之才只要在留在边疆多征战几年,未必就不能更进一步,你以为当初李家看中的是你自己吗?他们看中的是延帅!就是因为你不顾老帅的劝阻,才让老帅和我们一众兄弟们,困守在雍州十数年,为他李家看家护院!你今天若是弃城南归,老帅将来还有什么颜面在军中立足!” 这番话并不是隋万山自己的想法,而是跟在延宽手下一众部将们的共同想法。 这些话已经压抑在他心中十几年了,今天也算是一吐为快了。 听完这番话,延庆的脸色涨红,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羞辱到体无完肤。 延庆乃是延宽的独子,因此在延家他自小便备受宠爱,延宽因为常年在外带兵,可能是觉得亏欠这个儿子,所以自幼便对延庆的要求百依百顺。 当初延宽虽然极为反对延庆,迎娶陇右李家的女儿借此上位,但是在延庆的央求下,最终他还是同意了。 后来便是延庆借助陇右李氏的势力平步青云,代价则是延宽自此便绑上了李家的大船,失去了天武帝的信任。 自此以后延宽就只能怀着一腔抱负,不甘的待在雍州,为李家做起了家将。 第526章 决战 看着呆立在场的延庆,隋万山只是从他的手中取回了自己的兵符,便收起了自己的长刀,显然在他心里,还是念着延庆与延宽的父子之情的。 等到隋万山走出军帐后,延庆忽然像是被人抽空了精气神一般,颓然的坐倒在了地上。 在这一刻他的心绪万千,唯独少了那份惧死弃城的念头了。 …… 接下来琴川城的局势,也正如延庆先前所猜测的那般,涿郡城的羯族大军,确实开始向琴川城外大举增援了,而且是一次性的增援了四万大军。 起初得到这个消息时,琴川城众将还心存怀疑,因为在涿郡城中,羯族总共也只有四万军队。 而羯族援军来了四万人,也就是意味着涿郡城中的羯族大军,这是倾巢而出了。 正当所有人都在疑惑时,羯族人的军阵前突然出现了一批穿着帝国制式军服的士卒。 原来这次石虎的军队并不是倾巢而出,而是只来了两万人,另外两万人则是涿郡城中的降兵。 这支降兵一抵达战场,石宏便用他们将自己的嫡系兵马给换了下来。 这些地方辅兵的战斗力,虽然远远不及羯族军队,但是此时的琴川军也早就被石宏的连续猛攻,给消耗成一支疲兵了。 这支由降兵组成的生力军,被石宏一送上战场,就给琴川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这支降兵在这场攻城战中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一点都不像是一支地方辅兵。 他们虽然不及羯族人那般骁勇善战,但是人人身上却都散发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这种特质是本不该出现在这样一支降兵身上的。 在想清楚这支帝国军的来历后,起初琴川军的将领是有放他们上城,劝降他们的打算的。 可是这些降兵根本就没有顾念同胞之谊,他们一爬上城头,就对守军们展开了亡命的扑杀,为此,琴川军在留手之下,白白伤亡了不少的兵卒。 …… “狗杂碎老子操你妈!~” 琴川城的城墙之上,守将侯震在一刀劈翻了一个涿郡城降兵后,满脸狰狞的骂道。 就在刚刚,侯震本想带领着自己的亲卫劝降几个降兵的,可是那些登上城墙的降兵,人人状如疯魔。 不等守军们开口劝降,他们便手持着战刀向着琴川军扑杀了过来,守军们在刻意留守之下,被他们一连砍伤了数十人。 莫宁川在带人赶过来击退这一波降兵后,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这些幽州军已经死心塌地的追随羯族人,咱们以后就没有必要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末将就是想不明,为什么堂堂的一支帝国守军,会甘愿替羯族人卖命,不知莫统领刚才是否看到,那些降兵攀城时,完全不惧滚木巨石啊,这哪里是涿郡城那支辅兵该有的悍勇。” “接手涿郡城那支羯族大军的统帅名为石虎,看来此人治军有方不容小觑啊。” “这群狗日的,攻不下我们琴川城就会玩阴的,他日若让老子在这琴川城遇到他,定然亲手砍下石虎那个狗杂碎的脑袋!” 听着侯震的发泄之语,莫宁川虽然面色如常,但是心底却已经泛起了苦笑。 他知道以如今琴川城的物资和兵力情况,这座帝国的北境要塞,怕是在他们手里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 大寒在岁终,这是帝国二十四节气中最后一个节气,也是最为寒冷的一个节气。 大寒一过,冬去春来,将会开始新的一个轮回,可是琴川城的将士们,却没能再等到来年的雪融冰消万物复苏。 大寒这一日幽州突降暴雪,纷纷下落的雪花,如同被人撕扯的棉絮一般挂上了琴川城头。 暴雪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将整座琴川城给染白了,站在城头上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随着凛冽的北风将散落在地的雪花重新吹起,飞舞在半空中的雪花让人视线一片模糊,即便是习惯了幽州这份苦寒的琴川军士卒,也都有一些被风雪吹的睁不开眼睛了。 就在城内所有人都以为,羯族人会因为这场暴雪而放缓攻势时,石宏却选在这一日对着琴川城发动了总攻。 羯族人这一日的攻势并不是突袭,而是按部就班的摆出了攻城军阵。 石宏将手中的兵马分为了四支,分别将琴川城的北、西、东三面城墙给合围起来发动了猛攻,并且留出了一支万人骑兵游走在各处作为了策应。 随着羯族人攻城的战鼓声绵绵不绝的响起,羯族大军顷刻间如同出笼的猛兽一般冲向了琴川城。 “杀!~~” 在一声声震天的叫喊声中,一队一队羯族死士,举着盾牌扛着云梯就冲向了城墙。 在这场大决战中,石宏没有任何的保留,他几乎将军营中所有的攻城器械全部都拿了出来,羯族军阵之中甚至还出现了几架刚刚赶制好的简易投石车。 面对羯族人兵力几倍于己方的蚁附攻城,琴川军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他们除了能用零星的箭雨进行压制以外,就只能抱着滚木巨石,等待着羯族人的攀城了。 这场暴雪不仅对羯族人攻城造成了困阻,同时也让琴川军的弓箭手失去了准头。 大雪遮蔽了视线,狂风吹歪了箭矢,就在这样一个对双方都极为不利的时间节点,两方人马却在琴川城头上发动了决战。 琴川城内共计军民十四万人,除却城中的老弱病残,只要是有把子力气的人,几乎人人都投入到了这场琴川城保卫战之中了。 大战初始,守军这面还可以凭借着滚木巨石等防御物资,压制着羯族人的攀登。 可是面对羯族人这次不计伤亡的总攻,没过多久,城头上的物资便开始告急了。 城头上防御物资的消耗速度,远远超过了城内壮丁的搬运速度。 再加上寒风大雪让油锅的热油迟迟不能煮沸,大战仅仅持续了三个时辰,琴川城的西城墙便险些失守了。 第527章 舍命挡刀 在这场攻守战中,石宏除了采用围三缺一的战法以外,打得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战术可言,这纯粹就是一场硬碰硬的以命换命之战。 若不是在紧要关头,莫宁川亲自带着亲兵赶到西城墙,那冲上城头的几十名羯族先登营死士,险些就在城头上站稳脚跟了。 与此同时,在失去了隋万山的一千七百铁骑后,延庆也终于打消了弃城南归的念想了。 就在这一场漫天大雪中,延庆第一次带领着自己的亲兵出现在了城头。 或许是因为隋万山的话将他骂醒了,或许是因为逃生无望,激发起了他心底的哀兵之志,这一日延庆的作战极为勇猛。 他非但拒绝了将士们让他坐镇帅帐指挥的好意,还出现在了羯族大军攻势最猛烈的北城墙上。 今日的延庆宛若是一尊杀神,他带领亲兵在北城墙上来回巡视,每每有羯族人登上墙头,他都会第一个扑杀上前将对方砍翻。 也许是受了延庆这番表现的鼓舞,北城墙上的守军士气尤为高涨。 北城守军是应对羯族大军兵力最多的方向,但却是给羯族大军造成伤亡最多的方向。 在一架架投石车的掩护下,羯族人前赴后继对琴川城发动着猛攻,石宏坐镇中军之中,不断调动着兵卒冲击着琴川城墙。 在前些日子的进攻中,只要先登营死士伤亡三成,石宏就会马上命人将其换下。 而在今天,哪怕登城的千人队伤亡过半,石宏都不曾眨眼一下。 此时石宏坐镇的攻城大军中,罕见的派出了督战队,这也是羯族人在这场琴川城攻守战中,第一次派出督战队。 督战队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监督士卒作战的军队,与攻城士卒们冲锋陷阵所不同的是,他们所负责斩杀的是临阵退缩的自己人的。 只要他们出现在战场上,对于冲锋的兵卒而言,就只剩下一条路可选了,那就是拼命向前来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就在这种以人命为代价的消耗中,琴川城头的积雪很快就被鲜血所染红了。 …… 延庆在一刀横扫斩断了两名羯族士卒的腰身后,战刀所带起的血花混在满天飞雪中四处喷洒,鲜血瞬间染红了四周。 滚烫的鲜血散落在城头的雪花上,一片殷红,积雪被鲜血染红再融化,又被天上飘落的新雪重新覆盖住,这一幕就像是上苍都在试图用飞雪,来掩盖这场攻守战的惨烈。 “小心!” 延庆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暴喝,紧接着他就看到一道黑影从他的身后飞过。 就在延庆斩杀了那两名羯族人,想要继续举刀冲杀时,在他侧方城墙上正巧爬上来了一名羯族士卒。 这名羯族士卒刚一爬上城墙,便从口中取下了叼着的战刀,对着延庆的侧身就跳劈了下来。 这名羯族士卒出现的很突然,延庆根本就没有防备,当他看到对方时,那名羯族士卒的刀锋,已经离着他的战盔不足半米的距离了。 就在延庆的亲卫们都已经来不及救援时,一个魁梧的身影纵身一跃,就将那名羯族士卒给狠狠地重新撞出了城墙。 当延庆看清救他之人时,只见那人的一条左小臂,已经被那名凶悍的羯族士卒,给齐根砍了下来。 “隋将军!” 见状,延庆愤怒的大喊了一声,在挥刀又剁翻了一名羯族人后,这才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平复了一下刚才那一刀带给他的惊恐。 这名舍身救延庆的大汉,不是别人,正是那一日持刀架住延庆脖颈的隋万山。 在看清楚隋万山的伤情后,延庆也顾不得刚才的恐惧了,他手一挥立刻横刀护在了隋万山的身前。 直到在将眼前这一波爬上城墙的羯族人全部斩杀后,他才将手中的战刀一扔跪地抱住了隋万山。 “隋将军,你怎么样了?” 在小心翼翼的为隋万山检查了一下伤口后,延庆赶紧喊来了城墙上的医官。 此时隋万山的脸色一片煞白,几乎和他身边的积雪一个颜色了。 可就算躺在这种飞雪包裹的酷寒之中,豆大的汗珠还是止不住的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此时隋万山已经疼的喊不出声音了,他只能死死的咬着牙捂住断臂处,不住的在延庆的怀里翻滚扭动。 “医官在哪里?!给老子找医官!” 看着隋万山这副痛苦至极的模样,延庆早已化身为了一头愤怒的凶兽。 直到在医官跑来为隋万山简单的包扎完伤口后,延庆才亲自背起隋万山走向了城墙楼梯。 就在延庆将要背着隋万山踏上台阶之时,隋万山的声音却从延庆的背上突然响了起来。 “少帅,您将末将放下吧,城墙上不能少了您的坐镇。” 听着隋万山那虚弱的声音,延庆却并没有放缓脚步,只是心情复杂的回问道,“你们既然这么恨我,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末将答应过延帅要护少帅周全,所以末将定然不能让少帅死在末将之前。” 听完隋万山这番自相矛盾的话,延庆心底五味杂陈,他现在都不知道是该感谢隋万山救了他一命,还是该恨隋万山不给他那一千七百骑兵突围南逃了。 在将隋万山亲手放到帅帐中的床上后,延庆才直起腰凝视了对方一眼。 就当延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起身欲走之际,隋万山却用右手拉住了延庆的左手。 就在延庆疑惑着停步回望时,他就感受到手心一凉,当他不解的打开手掌看去时,那块他前几天梦寐以求的骑兵兵符,已经静静地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咳咳咳咳咳咳……还是他娘的读书人说得对,虎父果真无犬子,少帅今日之悍勇,没有辱没了老帅的威名。” “隋将军留些气力不要说话了,我这就找人来给你医治。” “少帅且听末将把话说完……” 闻言,延庆只能停下了脚步。 “末将已经查探过了,羯族人使用的是围三缺一的战法,若是……若是……咳咳咳咳咳……若是琴川城破,少帅便率领这支骑兵从南城门杀出去吧,骑兵所配备的都是李家搜罗来的甲等战马,运气好的话,少帅也不是没有逃生的可能。” 第528章 困兽之斗 延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兵符,又看了看隋万山,却将那块梦寐以求的兵符,又重新塞回到了隋万山的怀中。 这一下就轮到隋万山诧异了,他刚想要开口说话,就被延庆摆了摆手制止了。 “隋将军就安心呆在这里养伤吧,我延庆不会再辱没了父亲在军中的威名了。” 说罢,延庆望向了隋万山的腰间顿了顿说道,“今日这兵符本将就不要了,不知道隋将军能不能借我佩刀一用。” 相较于延庆那柄李家搜罗来的宝刀,隋万山的佩刀就显得要不起眼的太多了。 对于武将而言,大多数将领都会对自己的佩刀,有着一种不一样的感情,尤其是对隋万山这种忠心之人,那更是有一种刀在人在的执念。 但是隋万山却是硬忍着巨痛,对延庆挤出来一个笑容,然后便毫不犹豫单手摘下了自己的佩刀,递给了延庆。 直到目送着延庆的身影离开了帅帐,隋万山这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缓解着疼痛。 “延家军配延家刀,老帅,延家军的香火没断……” 隋万山在喃喃自语后,便合上了双目,紧接着一滴浊泪就划过了脸颊。 …… 在羯族人的猛攻中,没有人会在乎帅帐中的这一幕,延庆离开帅帐后,便提刀重新返回到了城墙上。 时间刚过正午,延庆身边的三百亲兵,还活着的人,就已经不足六成了。 要知道这可是一场守城战,可想而知这场攻守战打得到底是多么惨烈了。 双方的弓箭手在大雪中不断的对射着,攻城的羯族士卒如同蚁群一般前赴后继的攀城,守城士卒也在不断的将滚木巨石从城墙上砸下。 攻守双方的战损,都在以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迅速增加着。 攻守战打到现在,不只是琴川军没有了退路,就连羯族人也早已经没有了退路。 不拔掉琴川城这颗南下的钉子,就算他们已经拿下了涿郡城,也不敢挥兵南进。 所以在大寒这一日,石宏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孤注一掷,当时间过了傍晚,石宏甚至已经亲身来到阵前开始了督战。 面对羯族人这种不计伤亡的猛攻,纵是琴川军的韧性再强,终究还是在三天后的破晓时分,被羯族人成功拿下了东城墙。 紧接着西城墙和应对羯族人正面进攻的北城墙也相继失守了。 随着登上城墙的羯族士卒越来越多,城墙上的琴川军只能边打边退。 直到羯族人在城墙上形成人数优势,便开始将守军们层层分割包围,此时的琴川守军也只能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了。 就在琴川军副统领莫宁川,率领着琴川军最后的残兵退守回了军营时,琴川城的北城们却被守军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随后便是一支一千七百骑的骑兵奔涌出了城门,直扑向了石宏所在的中军。 这支骑兵的将领并不是隋万山,而是早已经在城头血战了三天的延庆。 延庆率领着骑兵刚一出城,便一马当先的奔着羯族人的军阵冲杀了过去。 由于羯族人都沉浸在即将破城的喜悦中,根本就没有料想到,城中居然还会藏了这样一支生力军,在一直养精蓄锐。 在破晓前的黑暗和大雪的掩护下,当这支骑兵被羯族士卒发现时,骑兵已经距离羯族中军不足二百步了。 这段距离在急速奔驰的战马脚下转瞬即到,羯族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布置好拒马长枪,延庆便已经率先挺枪杀入了敌阵。 没有准备的步阵面对急速冲阵的骑兵,就像战刀切过豆腐一般一触即溃。 在先头骑兵挺枪撕开羯族人的外围防御后,紧接着便迎来了后排战刀的收割。 战刀在高速的战马加持下,骑卒甚至不用刻意用力挥砍,就能轻易切开羯族人的皮甲。 看到这一幕后,几名亲兵护着石宏连连后退,直到退进了军阵的后方,石宏才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然而骑兵的冲阵却并未结束,虽然羯族人靠着绝对的人数优势顽强的拦阻着骑兵的步伐,但还是让延庆带领的这支骑兵侧切开了步阵,凿阵冲了出去。 而这支骑兵在冲阵而出后也并没有逃离,而是调整好骑阵又折返杀了回来。 骑兵一连在羯族人的军阵中反复冲杀了三次,将羯族军阵给搅了个人仰马翻,就连石宏也在混乱躲避中受了一点轻伤。 只可惜这已经是这支骑兵的极限了,未等这支骑兵再多扩大一些战果,羯族人的铁骑就已经赶了过来。 当羯族铁骑赶到之时,正逢延庆带着骑兵最后一次杀穿敌阵,他们刚从羯族步阵中对穿而出,迎面便撞上了一支三千人的羯族铁骑。 仅是一个照面,此时已经负伤的延庆,就让一名羯族将领用长枪捅穿了喉咙。 接下来这支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骑兵,便让羯族铁骑在围追堵截下给尽数剿灭了。 当羯族大军全面进城时,暴怒的石宏第一时间就给手下大军下达三天不封刀的屠城军令。 在羯族人如同野兽般的摧残下,帝国这座北境要塞很快便彻底沦落为了一座死城。 纵火、抢杀、奸淫几乎充斥在琴川城中的每一条街道上,入城的羯族士卒疯狂的肆虐着这座城池。 当羯族人拿这满城百姓泄完愤撤向涿郡城时,大雪依旧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已经及膝的积雪,却未能掩盖住城中的尸骸遍地。 …… 腊月二十九除夕,这一天本该是百官们的休沐日,赵广却在今天临时召开了一场大朝会,原因无他,正是琴川城的战报抵达了京城。 “腊月二十三日琴川城破,破城之后,羯族统帅石宏对大军下达了屠城军令,琴川城十二万百姓十不存一,琴川城一战,羯族大军及叛军合计伤亡三万六千余人,琴川军全军战死,无一人投降……” 当刘谦将昨夜抵达京城的这份战报读完以后,满朝文武的脸上皆是收敛起了过年的那份喜悦。 第529章 极力反对 帝国的北境防线本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再加上前段时间刺史潘鸿辉携军叛国,更是让帝国的北地局势,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如今再次收到羯族人攻破琴川城的消息,这让这群已经养尊处优习惯的官老爷们,如何还能够安心过年。 就当文武百官们想要向赵广询问详情时,却见这位君王并不似以往那般愤怒,反而是显得异常平静。 在一阵喧闹过后,百官们在互相交换眼神后,一时间竟然无人开口说话。 “听到这个边关噩耗后,众卿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眼见百官们集体沉默,赵广在扫视过大殿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左相秦玄凌这个文官之首的身上。 “回禀陛下,此等用兵之事,还要以兵部尚书项大人的意见为主。” 看到赵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秦玄凌丝毫不慌,转而将兵部尚书项充给推了出来。 闻言,项充的脸色就是一僵,此时他恨不得将秦玄凌这个老狐狸给拎出人群过几招,只可惜这些不满,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哦?那就请项爱卿说说吧。” “这……”眼见是躲不过去了,项充只能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 “回禀陛下,此番琴川城被破,罪不在琴川军,若无涿郡城向羯族人献降在先,以北方那些草原蛮子拙劣的攻城战法,又岂能攻破琴川城这座北地要塞。” “琴川城已经被屠,现在还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既然事已至此,项爱卿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琴川城虽然被羯族人攻破,但是陛下也不必过分担忧,据探报,这次羯族人分兵潜入幽州的兵马共计八万人,再加上两万幽州降兵,也就是合计十万人马,战报中说琴川军斩敌三万六千余人,那也就意味着羯族人虽然攻破了琴川城,可是他们自身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在接下了的这段时间中,臣料想羯族大军定然无力继续南侵,必然会缩回到涿郡城中修整一段时间。” 项充虽然没有亲自领兵打过仗,可他却是自幼熟读兵书,所以他的话看似像在宽慰赵广,但却是十分有道理的。 “项爱卿的意思是,羯族人会暂时缩进涿郡城中休整不会继续南侵?” “不错,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中,羯族人必然不会再有所动作。” “何以见得?” “羯族人伤亡过大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而比他们这次伤亡过大更为重要的原因则是,北地粮草不足的问题,羯族人为了拿下琴川城,在城外与琴川军鏖战了长达半年之久,这几乎耗尽了羯族人携带的所有粮草,纵使他们在涿郡城中获得了补给,可是涿郡城的储粮却并不宽裕,所以臣认为羯族人至少在明年夏收之前,都不会再继续南侵了。” “项大人所言虽然极为在理,但是羯族人万一决定以战养战挥军冀州怎么办?” 正当项充以为自己的这番话,能够暂时稳定住众人的心绪时,却有人站出来提出了质疑。 “不错,草原人向来善于奔袭战,若是他们以铁骑开路进入冀州肆虐,这可该如何是好?” 项充虽然对这群文官的质疑极为恼怒,但还是坚定的说道,“如今定国公与征西将军延宽皆在冀州州府,有这两位老帅的坐镇,即便羯族大军想要挥军南进,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若是放在往常,有这两位帝国老帅坐镇冀州,自然可保冀州无虞,但是项大人可别忘了,冀州所面临的可并不是只有羯族人这一方之敌啊。” “不错,虽然延将军火烧鲜卑大军军粮击暂时退了鲜卑人,但是连接冀州与并州的通路巨门关,也在那场大战中被大火焚毁了,他日鲜卑人若是卷土重来,以冀州不足五万的守军兵力,如何能挡住羯族和鲜卑族这两方人马呢?” 对于这些同僚提出的疑虑,项充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项充虽然掌管着兵部,但是也不能凭空的变出援兵啊。 当初鲜卑人攻陷定远关以后,为了应对鲜卑铁骑南下,老将卢济宏北上之时,几乎抽空了北地大部分州郡的地方守军。 如今帝国北地的所有能战之兵,几乎全部都已经投入到这场抵御草原人的侵袭中去了,就连拱卫京师的三支巡防营也被定国公带到了冀州。 此时项充是真的不知道,还能从哪里搜罗到兵马来驰援冀州了。 京城中倒是还有三万新军,但是项充用屁股想也知道,不到生死存亡之际,这支新军是万万动不得的,他就算是再傻也不敢开这个口跟赵广去要兵的。 正当所有人都已经无计可施时,几乎从不在朝廷发言的太尉崔文远却突然开口道,“陛下,既然鲜卑人都敢分兵夹击冀州,那么朝廷吞在司州的十九万大军,是否可以分兵一部分去驰援冀州呢?” 司州的十九万大军本就是在鲜卑大军围困并州太原城时,由征东将军卢济宏带领北上牵制鲜卑人的兵马。 按理说,鲜卑人既然分兵东袭冀州,司州这支由禁军和地方守军组成的大军,确实可以分兵增援冀州的。 但是崔文远此言一出,立刻便遭到了一众朝臣的集体反对。 “不可!司州之兵万万不可调动!” 首先开口反对的人是秦玄凌,他一开口一众以他为首的文官集团立刻便出声响应了起来。 “秦相所言在理,微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这一次这群文官出言倒不是单纯了为了支持秦玄凌,而纯粹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罢了。 司州不像冀州,它的地理位置太过特殊了,冀州以南还有兖州和青州来作为京师的缓冲地带,而司州是直接与豫州相邻的,司州的身后便是京师朝歌城。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极力的反对调动司州的兵马,这满殿的文武百官们是绝不会将自身安危置于险地的。 第530章 洛阳军 赵广当然知道文武百官们的那点小心思了,可他虽然身为一国之君,但是也不能去得罪所有官员而强行调兵。 “陛下,司州之兵万万动不得啊,司州身后便是京师,一旦鲜卑人以分兵冀州为饵诱使司州分兵,万一这是鲜卑的调虎离山之计,司州危矣,京师危矣。”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未等赵广开口表明态度,一众朝臣们就已经把赵广支持分兵的想法给堵了回去。 赵广本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少调动一些司州军驰援冀州的,但是在听到百官们坚决的反对后,他也只能暂时的打消这个想法了。 “既然众位爱卿都觉得此法不妥,那么就请大家集思广益想出一个可行之法吧。” 听闻赵广的问话,刚刚还喧闹无比的大殿,顿时又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见到无人应话,赵广便将目光重新投到了兵部尚书项充的身上了。 直到项充被赵广盯得都有一些不自在了,他这才犹豫的开口道,“启禀陛下,其实……其实除去卢将军所统领的大军以外,北地还有一支兵马的。” “哦?还有一支兵马?” 闻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人,那就是与项家有着血仇的陆离。 朝堂百官们都知道陆离手中有一支兵马,他们虽然不知道这支兵马的数量,但是却知道这支兵马的战力不弱。 这一点仅从胡奎用五千人,就能不血刃击溃八千兖州军就能看得出来。 “项大人莫非是想调用那支济阴军?” 在听到有人说出自己的猜测以后,赵广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自从上一次项充拉拢济阴郡的乡绅士族,要搬到陆离那件事以后,赵广便已经警告过项充不要在与陆离为难了,为此赵广甚至不惜破例为项家许下了几个官职。 此时项充若是再敢不顾大局将陆离拉下水,赵广是一定不会放过项充的,项充当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项充要假公济私的报复陆离时,却见项充摇了摇头说道,“济阴郡乃是连接帝国南北商道的通路,所以济阴军是不能动。” “那帝国北地还有哪支军队可以增援冀州?” 就在所有人都在疑惑不解时,项充踟蹰了良久才从嘴里蹦出来三个字,“洛阳军……”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大殿内的百官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项充是不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在大朝会上痴人说梦。 项充口中的洛阳军并不属于帝国军,而是洛阳王赵鹏的藩王私兵,由于赵鹏的封地在司州洛阳城,所以这支军队才被人称为洛阳军。 “洛阳军?” 听到项充说出了洛阳军,不仅文武百官们惊讶,就连赵广也是诧异无比。 “不错,正是洛阳军,洛阳王手中这支私兵大约有四万人,这支私兵虽然从未历经过实战,但是洛阳军却向来以装备精良而闻名天下的,而且据微臣所知,洛阳军中有一半兵马是铁骑,这些铁骑正是应对草原铁骑的不二之选。” “调动洛阳军?项大人此话未免有一些异想天开了吧,北地的局势确实紧急,但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虽然项充的话说得极有道理,但是任谁也都不会相信,赵鹏会心甘情愿的向朝廷献出自己的兵马。 面对众人的嘲讽,项充却冷静了下来,说话也不像刚才那般犹豫了。 “陛下,如今朝廷的削藩之策几近圆满,天下藩王多数都已经来到了京城中生活,只有淮王、秦王和洛阳王在一心抵制朝廷削藩,秦王更是早早生出了不臣之心,在秦州举起了反旗。” “项爱卿有话直说即可。” “陛下为何不许给洛阳王一个恩典,来交换他手中的那四万洛阳军呢?” “恩典?” “陛下可以给洛阳王下一道圣旨,将洛阳城永久的许给他为封地,并且让其王爵世袭罔替……” “荒唐!这怎么能行?!” 不等项充把话说完,礼部尚书朱熹就已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了。 天下士族苦藩王久矣,若没有这些门阀士族在背后推波助澜,纵是赵广的手段凌厉,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中,平定这么多藩王封地的。 “不错!藩王之害尤胜蛮夷之祸千百倍,陛下削藩不易,朝廷万万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这也不怪这些官员们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当初帝国中藩王林立的时候,在藩王封地中的官员别说随心施政了,他们能不被藩王当家奴一般驱使,那都已经是万幸了。 所以满朝官员是说什么也不会再给自己挖坑,留下任何一丝隐患了。 “秦王赵烈举兵作乱,祸乱秦州,早已经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了,项尚书这是想在为朝廷培养出一个强敌不成?” “项大人不会是在私底下拿了洛阳王什么好处了吧?” “项大人可莫要因为私欲而误了国事啊。” 当项充提出要保留洛阳王赵鹏的封地以后,在一瞬间他就成为了朝堂百官们的公敌了。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极为不善汇集到了项充的身上,仿佛他只要再敢说出任何一点违背士族阶级利益的事情来,他们就要不顾礼法的冲上前来将他撕碎。 “朝堂议事皆为国事,就先让项爱卿把话说完吧。” 眼见项充额头上的冷汗都渗出来了,赵广只能先出言帮他暂时稳定住了百官。 “陛下,对于朝廷而言藩王之害甚多,只是以臣浅见,在这些危害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藩王们手中的兵权了,只要朝廷能控制住藩王们的兵权,藩王就是老虎失牙,雄鹰折翼,所谓的藩王之乱也就不存在了。” “项爱卿的意思是?” “以富贵荣华来换取洛阳王手中的洛阳军,只要洛阳王肯交出手中四万洛阳军,朝廷许给他一些好处又有何妨呢?” 第531章 强撑赴宴 若是放在以往,以封地和世袭罔替的爵位,来换取赵鹏手中的兵权,这群庙堂官员们是宁死也不可能答应的。 但是此时涿郡城投敌,琴川城被破,帝国北境的局势早已岌岌可危。 他们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就不得不重新权衡项充的提议了。 眼见百官们已经逐渐被自己说动,项充又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洛阳王迟迟不肯响应朝廷的削藩之策,无非是担心他在京城中的生活,不及在洛阳城时那般逍遥,只要洛阳王愿意交出兵权,朝廷将洛阳城许给洛阳王又有何妨?诸位大人们难道还怕将来在洛阳城中为官时,约束不了一个没有兵权的藩王吗?” “项大人的话并非是全无道理,只是如此浅薄的架空之法,以洛阳王的智谋又怎么会看不穿呢?” “不错,即便朝廷愿意许给洛阳王这份特权,可是项大人又如何能保证洛阳王会答应呢?” “一来帝国的王爵乃是降等世袭,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爵足以让其动心,二来洛阳王被先帝压制二十年,恐怕早已被醇酒美色消磨尽了雄心壮志……” “只此两点恐怕并不足以确保洛阳王会交出兵权,要知道洛阳军,可是他与朝廷坐地起价的唯一筹码啊。” 提出质疑的人仍然是礼部尚书朱熹,闻言,项充却突然的笑了笑说道,“朱大人莫非是忘了洛阳城位于何地了不成?” 听出项充这是在故意调侃他,朱熹立刻不悦道,“项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朱大人可别忘了,洛阳城就在司州,而司州此刻可是驻扎着朝廷抵御鲜卑人的十九万大军啊,换做朱大人身处洛阳王的位置,您会怎么选?” “项大人此法甚好,臣附议!” 不等朱熹开口,左相秦玄凌已经抢先一步认同了项充的方案,紧接着以秦玄凌为首的党派之人纷纷出言附议了起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好,既然诸位爱卿都觉得此法可行,那朕便依了项爱卿之法,只是这谈判之人该派何人前去合适啊?” 就在众人齐齐低头都不愿意接受这份差事时,项充鼓足了丹田之气朗声道,“回禀陛下,此等游说之事当然是派礼部尚书朱大人前去最为合适了。” “你!……” 此言一出朱熹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虽说自己去谈这件事情的成功率很高,但是风险同样也是很大的,难保洛阳王赵鹏被逼急了,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事来。 退一万步来说,去洛阳找赵鹏谈这种威逼利诱之事,被赵鹏刁难一番那肯定也是在所难免的。 刚才朝堂上除去几位项充惹不起的官员以外,就属朱熹的叫声大,此时有了机会项充毫不犹豫的就报复了回去。 “那此事便交由朱爱卿走一趟洛阳吧。” 不由朱熹推辞,赵广便已经下了定论,这时朱熹才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臣……臣遵旨……”最终朱熹也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 下朝后,赵广走过了长廊拐角,就步子一虚险些瘫软在了地上,好在刘谦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快来人呐……” “闭嘴!” 不等一名随行的小太监大声叫嚷喊人,就被刘谦一声尖利的呵斥给制止住了。 “来人呐,给咱家拖下去。” 小太监都没有来得及开口求饶,就被两名护卫给捂住嘴打晕拖了下去。 直到这时刘谦才紧张的看了看来路,生怕这一幕被那些朝堂百官们给看到了。 “陛下,您没事吧?” “无……无妨,你办的不错,扶朕……扶朕回……回……” 赵广的话还未说完便彻底的晕死了过去,当他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下已经是他寝宫的龙床了。 这段时间赵广的身体每况愈下,一直都在靠宫廷秘药调养着,在被昨夜羯族人攻破琴川城的消息刺激后,他的病情立刻便出现了反复。 为了稳住朝堂的文武百官,他这才在今天强撑着身子召开了大朝会。 “陛下,您醒了啊,太医,快传太医……” 当赵广转醒的时候已是两个时辰以后了,寝宫中除了刘谦侍奉在床前,就只剩一队邬鸿漪安排的护卫了。 赵广刚一转醒,刘谦便红着眼眶让殿外的人去喊太医了。 “陛下,您觉得怎么样了。” 看到赵广干裂的嘴唇,刘谦先是给他喂了一口水后,才焦急的询问起了赵广的身体状况。 “还不就是老样子嘛,辛苦你了,一会太医来了以后,你就下去休息吧,让别人来此伺候就好。” 闻言,刘谦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床前。 “咱家服侍陛下乃是咱家的本分,不敢言辛苦,陛下梦里一直在咳嗽,咱家就是心疼陛下呀……” “好啦好啦,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你自幼便陪在朕的身边,朕自然知道你的忠心的。” 说罢,赵广就要曲臂撑起身体,见状,刘谦连忙拦住了赵广。 “陛下,太医嘱咐过了,你现在需要多休息,万万不可再劳心伤神了。” 正当刘谦在极力的劝说赵广要多休息时,门外突然传进来了一阵鼓乐之声。 “什么时辰了?” “陛下放心,时间刚到酉时,今夜的除夕宴都按照您的吩咐照常准备着。” 今天乃是除夕夜,按照帝国惯例皇帝是要在这一天宴请百官的,可是在今年赵广却以体恤朝臣为名,放百官们各自回家和家人共吃团圆饭了。 这对百官们来说是一件难得的幸事,因此并没有人反对,反而还在朝会上对赵广的安排,歌功颂德了一番。 所以今年皇宫中的除夕宴,便成为了一场规模缩小的家宴,这也就是皇后长公主等人没有在此陪伴赵广的原因了。 此时赵广需要她们在外面照常的操办宴席,因为只有把这一切都做给外人看到,这样才不会引起外面的人对他身体状况的猜疑。 “帮朕更衣,过一会你便扶朕去赴宴吧。” “陛下……” 刘谦当然是知道赵广的心思的,他虽然非常担忧赵广的身体状况,但是却并没有再开口劝说些什么。 第532章 后宫争斗 自从赵广的身体出现变故以后,皇宫中为赵广看过病的太医,就被蛛网严格的看管了起来。 在为赵广看病看多了,他们当然也能多多少少猜到赵广的一些心思了。 可是毕竟医者父母心,他们虽然知道赵广有不得不参加宴席的理由,但还是有人跪地劝说了起来。 “陛下,您的身体状况真的不能再操劳了,微臣斗胆请陛下留在寝宫中休养。” “唉~~~,起来吧,朕知道你们都是好意,都是为了朕好,可是朕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是很多时候朕还是会身不由己啊。” “陛下……” “好啦,不要再劝了,朕答应你们,朕今日定然不会再劳累,必定会早些回来休息的。” “可……” 不等那名主治太医把话说完,赵广就已经摆了摆手,在刘谦的陪同下走出了寝宫。 …… 当赵广来到除夕宴时,后宫的一众妃嫔们已经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入场了。 在这群莺莺燕燕中,其中最重要的两位自然是皇后霍氏,和陇右李氏嫁过来的皇贵妃李沛儿了。 由于赵广年少时被暗算患上了隐疾,他并没有太多的子嗣,确切的来说他只有一儿一女,而且这二人皆为皇后所生的。 其中儿子赵秀今年十三岁,也就是当今的帝国太子,而女儿赵灵比赵秀小一岁,乃是一位只闻其名,不经常出现在众人视野的帝国公主。 赵广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他的孩子之所以比同龄人的孩子年龄大,这其中的原因就要追溯到天武帝的身上了。 天武帝夺嫡之前乃是辽东王,因为久居在辽东这苦寒之地领兵打仗,导致他的身体落下了病根,使得他这一脉的子嗣并不兴旺。 为了开枝散叶,赵广刚到十六岁及冠,天武帝便为赵广安排了一门婚事,对方正是那时还身为山海城小地主的霍家。 皇后霍氏乃是在赵广还在辽东王府时嫁给他的,所以仅有霍皇后为赵广诞下了子嗣。 也正是天武帝的这一远见,才让他这一脉没有彻底断了香火。 …… 因为今天的除夕宴并没有百官们在场,所以宴席的座位就显得随意了很多。 除了几个特殊的坐席以外,其余的坐席并没有严格限制,大家都是凭借着关系的亲疏随意坐的。 当赵广坐上中央主位以后,坐在他左手边的却是长公主赵凝雪。 这个位置本应该是霍皇后的位子,可是霍皇后却恭敬的将长公主给让了过去。 霍皇后之所以会有如此举动,其实主要是为了应对皇贵妃李沛儿对她的威胁。 在赵广登基之后,霍皇后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之后更是凭借着自己的一儿一女,将她身后的整个霍家,一跃变成了帝国顶级的外戚家族。 那时在后宫中可以说是无人可以撼动她的地位,就连长公主和赵晴雅这两位赵广最亲之人,她都没有放在眼里。 但是有了李沛儿这个变数以后,在陇右李氏隐形的威胁之下,这就使得霍皇后不得不寻求起长公主一系的支持了。 长公主虽然不参与朝政,但是她却掌管着赵广的私库,前几年帝国国库空虚,赵广的私库中其实并没有多少银子。 但是在得到陆离上缴的细盐提取之法以后,私库的钱财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现在赵广不但不需要从国库拿钱接济私库,反而是用私库之钱来反哺国库了。 虽然皇宫私库的银子,绝大多数都让赵广用来填补国库了,但是细盐之法可是日进斗金的生意,有了这棵摇钱树在手,私库中的银子就再也没有短缺过。 而有钱也就意味着有人,为了将细盐生意铺展到全国,仅凭朝廷里的人手显然是不够的。 为此,赵凝雪从帝国各地募集了不少江湖之人,来为细盐生意保驾护航,这也是霍皇后向长公主示好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了。 只可惜能被李家派来和皇室联姻的女人,又怎么会是什么简单的女人呢? 在看到霍皇后的举动后,以李沛儿的玲珑心思,她一眼便看穿了霍皇后的这点小心思了。 只不过李沛儿定力极好,见状,她仅是在心中不屑的笑了笑,并没有当众发难,去戳破霍皇后的这点小手段。 因为李沛儿知道,即使自己能得到赵广的宠爱,她也无法争得过霍皇后,这倒并不是说她的手段、背景不如霍皇后,而仅仅是因为一句母凭子贵罢了。 而能使李沛儿彻底压住霍皇后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找机会除掉赵秀,一劳永逸的消灭这位帝国的唯一储君,而另一个办法就是李沛儿自己怀上赵广的龙种了。 在李沛儿刚入宫的时候,李家不是没有给李沛儿说过这个想法。 只可惜赵广由于自己年少被暗算之事,所以将赵秀保护的极为严密,强如陇右李氏这种门阀势力,也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下手机会。 所以李沛儿想要上位的唯一办法,就是她自己怀上赵广的孩子了。 可是当李沛儿得知赵广后宫的一众妃嫔,只有霍皇后怀上过孩子以后,她的心就凉到了谷底。 以李沛儿的心智,她当然能猜的出来,若仅是一两个嫔妃无法怀孕,那是这些嫔妃的问题,如果说这么多妃嫔都无法孕育子嗣,那么问题一定是出在赵广自己身上了。 在猜到这个消息以后,李沛儿一连萎靡了很多天,直到年前妹妹李嫣来看她时,为她带来了幽州刺史潘鸿辉降敌的密报。 密报中详细的记录了潘鸿辉降敌的前因后果以及细节,但是最吸引李沛儿的内容却并不是这些秘闻,而是一条记录着羯族人向潘鸿辉开出的献城条件。 那项条件不是别的,正是石虎许诺给潘鸿辉的那几个被秘药温养过的女人。 在得知此法之后,李沛儿的心头瞬间就泛起了涟漪,随后她便密信回李家,让李家想办法联系上了羯族大汗石勒。 最终李家家主李渊,以战马五千匹的代价,为李沛儿换来了这份秘药。 第533章 李沛儿的底牌 在得到这份秘药之初,李家众人还并不能确定是否要将这份秘药交给李沛儿。 毕竟石勒当初给药的时候可是叮嘱过,这种秘药虽然神奇,但也仅是在特殊体质的女人身上才会起作用。 而且这种秘药对女人的身体伤害极大,服药之人通常都活不过四十岁,也就意味着服药之后,李沛儿将不能再享常人之寿了。 李渊在拿到药方以后,却并没有打算将此事告知李沛儿,他只是在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二十年足矣后,便让大儿子派人李煜,将秘药秘密的送去了京城。 然而李沛儿自幼便智谋过人,以她的才智又怎么会猜不到这种神药会有一些副作用呢? 可是李沛儿在拿到秘药后,却并未多加思索,毅然决然的就服了下去。 …… 兴许是为了填补自己前阵子对李沛儿的冷落,又兴许是为了维系皇家与陇右李氏的关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赵广便时常会到李沛儿的寝宫去陪陪她。 要知道李沛儿可不仅仅是才智过人,她同样有着一副令男人痴迷的面容和娇躯,在她的索取之下,赵广又怎么会不和她行鱼水之欢呢。 由于赵广知道自己的隐疾不能与李沛儿孕育出子嗣,所以他陪李沛儿过夜的次数也就多了一些,也正是因为这样,李沛儿居然真的神奇的怀孕了。 只不过李沛儿却一直没有将此事告诉赵广,直到今天的除夕宴上,霍皇后仗着与长公主在辽东王府的旧交,频频对她出言打压的时候,李沛儿这才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 李沛儿并没有直接将怀孕的消息告诉赵广,而是在吃一道煎鱼的时候,故意的干呕了几下。 由于李沛儿的家世特殊,赵广立刻便诏来太医为她诊治了起来。 起初众人都在开开心心的欣赏着除夕宴的歌舞,并没有人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直到太医诊完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众人这才将目光汇集了过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贵妃娘娘身体无恙,娘娘这是有喜啦!” 太医此言一出,鼓乐声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就连一众正在卖力表演的歌姬舞姬也收住了动作禁了声,整座宴会大殿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闻言,赵广手中的茶盏“吧嗒”一声就掉在了桌子上,然后便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太医。 “你再说一遍,佩儿这是怎么了?”赵广有一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便又询问了一遍。 “陛下大喜啊,皇贵妃娘娘怀上陛下的龙种了!” “这绝不可能!” 不等赵广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霍皇后已经失态的大喊出口了。 霍皇后兴许在才智比不上李沛儿这种世家之女,但是她却是最早跟在赵广身边的女人,对于赵广的身体情况,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所以当太医确定李沛儿是怀孕了以后,霍皇后最先想到的就是此事有诈。 可是在她想到这种事情做不了假时,她便断定李沛儿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赵广的。 就在众人皆被这个消息震惊的愣住时,李沛儿却冷笑着开口道,“哦?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您是想说太医误诊了,还是想说臣妾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陛下的龙种?又或者说是陛下的身体不能……” “你胡说!……” 不等李沛儿把话说完,霍皇后立刻便出口打断了她。 她就算是再傻,也知道赵广没有生育能力的事情,是绝不能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 霍皇后在意识到是自己失言后,她立刻改口道,“陛下已经多年未有子嗣了,本宫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来的有些蹊跷罢了。” 在后宫这两个最有身份的女人针锋相对之时,赵广却压根没有搭理她们。 因为赵广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是自己的,原因无他,只因为李沛儿乃是陇右李氏之人。 所以为了防备这个李家的女人对皇家做出什么不利之事,赵广不惜动用了天刃,来将李沛儿的寝宫给监视了起来,因此李沛儿断然是没有机会和别人孕育出子嗣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李沛儿是如何还能怀上自己的孩子的。 可是赵广此时已经无力多想了,他的病情今天本就已经发作过一次了,此刻再被李沛儿怀孕的消息猛然刺激,赵广顿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一些艰难了。 此刻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在以李沛儿初怀皇嗣为由,将她送回去休养以后,赵广也在刘谦的陪同下返回了寝宫。 …… 赵广刚一返回到寝宫,便再一次晕倒了过去,好在为他治疗的太医一直守在寝宫,这才让赵广的病情没有再继续恶化。 在太医们一阵手忙脚乱的诊治后,赵广没多久就转醒了过来。 赵广醒来以后却并没有先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是直接喊来了负责皇宫防卫的赵拓。 自从邬鸿漪返京接手了蛛网以后,赵拓这位原蛛网大头目,也就顺势全职担任起了皇城的防卫工作,负责监视李沛儿起居的天刃秘卫正是由他负责的。 当赵拓那张阴冷的脸从寝宫的阴影中出现时,赵广只是对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李沛儿怀孕了。” 闻言,这位从来都是一脸漠视众生相的蛛网大头目,都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以赵拓对赵广的了解程度,主仆二人之间有话根本就无需多言,赵广只要指出一点,赵拓便能猜到赵广的心思用意了。 “皇贵妃娘娘那里是由天刃负责的,绝不可能出现半点疏漏,或许……或许是陛下的龙体……龙体出现了转机。” 赵拓在赵广这里是仅次于刘谦的心腹,他当然知道一些皇城中的隐秘,自然也是知道赵广没有生育能力的,所以他才会说是赵广的身体可能出现了转机。 但是他却看到赵广在坚定的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朕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刚才太医已经为朕诊断过了……” 第534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听到赵广说不是自己的身体恢复了,赵拓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豆大的汗珠瞬间就打湿了他的后背。 “属下罪该万死。” 既然赵广已经说问题不是出现在他自己的身体上,那只能说明问题是出在赵拓这边了。 正是因为赵拓知道李沛儿怀孕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才会显得如此紧张。 可是他在反复思考过后,却又没想通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起来吧,朕知道肯定不是天刃出了问题,朕只是想弄清楚她是如何怀孕的罢了。” “皇贵妃娘娘深居简出,她的寝宫更是几乎没有外人进出,除了陛下特许的李嫣以外,外人是不可能进入娘娘的寝宫的。” “李嫣?” 闻言,赵广低声喃喃了一句。 “可是娘娘的妹妹是个女子啊,这怎么也不该会是她……她吧……” 说到这里时,赵拓都被自己的猜测给尴尬的说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想必沛儿怀孕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用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传到那些有心人的耳朵里了,这些一生都在钻研权谋的百官们,恐怕又要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说话间,赵广不住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是属下办差不力,请陛下责罚。” “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先去帮着朕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吧。” 说罢,赵广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后,便摆了摆手,打发走了赵拓。 其实赵广找来赵拓询问也并非是一无所获,此刻他至少能确定孩子是自己的了,只是要如何处理这个孩子,就让赵广一下子犯了难。 按理说皇城深宫最是藏污纳垢,宫里一直都有一些处理女子腹中胎儿的秘法。 只不过先不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单是这个孩子若是无缘无故的没了,陇右李家的反应,就不是现在风云飘摇的帝国能够应付的了。 所以此时赵广不仅不能狠心拿掉这个孩子,还要不遗余力的去保住这个孩子。 现在赵广唯一能破局的方法,可能就是去祖宗灵牌前祈祷,李沛儿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婴了。 …… 李沛儿怀孕的消息正如赵广所预料的那般,在外界传播的很快,还未等到宫中的除夕宴彻底散席,这个消息就已经在京城上层圈子里,扩散的人尽皆知了。 对于这个消息各方的势力态度各不相同,其中最不愿意见到这个孩子出世的并不是霍皇后的娘家霍家,而是帝国一众顶级的门阀世家。 这个其实也很好理解,作为帝国中势力最为庞大的门阀世家群体,大家的实力都是在伯仲之间的。 若是此时让陇右李氏借此上位,扶持出一个傀儡皇帝,那么原本五姓七望之间的实力平衡,就要被彻底打破了,这就像战国七雄时期,没有哪个国家希望秦国一家独大一样。 而此时位于这场风暴正中心的霍家,反而却并没有着急做出任何的反应。 当霍皇后的父亲右相霍刚收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与家人吃着年夜饭,得知消息后他仅仅是稍微一愣,随后便放下了手中碗筷沉默了一会,当他再次拿起碗筷时,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初了。 最后一个群体便是最让赵广头疼的那群官员了,这些人不出意外的都在李沛儿怀孕之事中动起了歪心思。 对于这群潜心钻营的官员们,自然会借助这个机会向陇右李家提前示好,来为自己将来的仕途铺路,预留出一条后路。 一时间京城中人心浮动,李沛儿怀孕之事可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连那些早已被赵广圈禁起来的藩王们,都想着妄图借助支持李家,来为自己重新赢回封地了。 …… 就当京城权贵们人人都怀着自己的小心思,为家族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时,帝国的西部梁州,也同样在上演了一场足以影响帝国走势的变故。 自从梁州闹出民变以来,梁州地界就再也没有太平过。 当初为了平息梁州叛乱,朝廷不惜派了征南将军桓温亲自领兵平乱。 起初朝廷百官都以为,对于帝国军来说,平息一场农民叛乱,乃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很多官员甚至不惜花费重金多方疏通关系,将家族子弟塞进桓温的大军之中捞取军功。 可是平叛大军的首战就在叛军手下吃了大亏,直到桓温的大军接连受挫以后,众人才后知后觉,这场梁州民变可能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原因无他,因为乱民的大军中出现了数量不少的铁骑。 而对于战马稀少的帝国来说,一支乱民队伍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多骑兵的,换句话说,乱民的身后是有势力在支持他们的。 直到秦王赵烈在梁州之西的秦州起兵叛乱以后,朝中百官们才醒悟,梁州叛军身后居然是秦王在扶持的。 而这次民乱之所以这么难以平定,并非都是因为秦王赵烈支持,而是乱民匪首裴庆之趁着梁州民怨四起之际,成立了一个叫做天理教的邪教。 这个邪教借助梁州饥荒,提出了打乡绅分土地的教义,一时间蛊惑了无数百姓加入。 天理教教众半民半匪就隐藏在普通百姓之中,这才让平乱大军有力无处使,迟迟不能将其彻底剿灭。 可是乱民大军终究只是乱民大军,在桓温稳住阵脚以后很快就将叛军主力打得节节败退。 桓温在获得了益州三万守军增兵后,甚至一度差点将乱民大军主力全歼于剑阁山下。 只可惜梁州地形复杂,最终桓温还是让这伙乱民逃进了茫茫大山之中。 …… 剑阁山深处,乱军军营。 这是一处位于剑阁山腹地的天理教聚集点,自从乱军败于桓温之手后,裴庆之就带领着嫡系教众退守到了这里。 这处聚集点虽然位置偏僻物资短缺,但是却生活着不下五六万的天理教教众。 除夕夜即便是身处于大山深处的乱民大军,依然在张灯结彩的迎接着新年。 这里的条件虽然简陋,但是却仍然处处都彰显着新年的喜庆氛围。 第535章 天理教 此时剑阁山的军营中央,已经架起了一座四五丈的木质高台。 乱民大军的首领,也就是天理教教主裴庆之,正穿着一席暗红色的长袍站在高台之上,对一众天理教教众们,进行着新年的赐福仪式。 高台下的几万教众,纷纷围拢着高台周围高举着手臂,大声的诵念着天理教的口号。 “众生平等,无有高下,天神赐福,替天行道!” “众生平等,无有高下,天神赐福,替天行道!” “众生平等,无有高下,天神赐福,替天行道!” 这些叛军的着装虽然极为寒酸,但是他们人人脸上却都洋溢着一种名为虔诚的神情。 在被桓温的大军围困进深山后,这些教众的生活,虽然还不及在外面被被官吏乡绅们欺压剥削之时,但是他们此时的心中却是充满希望的。 在他们加入天理教以后,教众们都是以兄弟姐妹们相称的。 这里不再有剥削,不再有压迫,只有互帮互助和相互扶持。 这也是这些百姓们愿意加入天理教造反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其实百姓们所要求的并不多,一口饱饭,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住处,几件可以御寒的衣物,除此之外他们别无所求。 可就算是这种低到不能再低的要求,外面那些乡绅士族们,都要绞尽脑汁的从他们手中剥削而走。 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拉上一家老小,跟随天理教干这杀头的买卖呢? …… 半个时辰后。 在陈庆之带领着教众们进行完祈福仪式之后,便轮到除夕夜最重要的环节——吃团圆饭了。 裴庆之败走入剑阁山中时,所携带的物资并不充裕。 山中的物资来源只有两个,要么是靠外面的天理教众偷偷送进山的,要么是靠陈庆之组织人手潜行出山偷偷购买的。 若不是梁州民变初期,天理教众在乡绅士族的家宅中,搜刮到不少金银财宝,此时这些叛军恐怕早就已经要喝西北风了。 就算天理教手中有不少的钱财为支撑,但是山中的天理教众,平时也只能喝点稀粥勉强果腹。 由于进出剑阁山的道路不畅,且外围还有桓温的探马盯梢,山中的天理教众的日子并不好过。 可为了今夜的除夕团圆饭,陈庆之还是破例给教众们吃上了干饭。 今晚的团圆饭不但有干饭,还有不少天理教众这段时间在山中打到的野味。 对于百姓们而言有肉有饭,这已经是他们这辈子难得能吃上几回的好宴了。 就在教众们围拢在军营架起的篝火旁吃着团圆饭时,天理教的议事大厅中也同样摆开了宴席。 与外面普通教众吃得有所不同的是,议事厅内的除夕宴,丝毫不比一些达官显贵之家吃得差多少。 若是仔细看去,这里不但有山珍海味,还有着在外面都极为少见的醇香美酒。 原来就算在天理教这种宣称众生平等的教派中,阶级差异依然还是存在的。 等到一身红袍的陈庆之落座后,天理教高层人员也开始纷纷入座了,可直到开宴前夕,议事厅中仍然空着两张座椅。 而且这两把椅子都是离着陈庆之十分近的,从座椅的位置就能看得出来,还未到场的这两人,在天理教中的地位是十分重要的。 …… 议事厅后方的木屋中。 一阵阵男人沉闷的喘息声,和女子的呻吟声,正在不断从小木屋未合严的门缝中传出来。 不多久,在男人发出一阵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声后,木屋中就只剩下女子压抑的抽泣声了。 正当木屋的男人还躺在床上,意犹未尽的回味着刚才美妙感觉时,木门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给踹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一袭白衣的妙龄女子,女人长得十分清秀,只是她的脸色却已经泛起的寒霜。 木屋里的简陋床板躺着一男一女两人,女人衣不蔽体,正缩在床角扯着被角低声的抽泣。 男人身材健硕且没穿上衣,正盖着半截被子,惬意的躺在床上平息着鱼水之欢后的余韵。 “王冲!你不要太过分了!这里是天理教不是你的军营!” 白衣女子一进门,便指着床上的男人大声的呵斥了起来。 而床上的男人则躺着纹丝未动,他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珠,瞥了一眼进门的女人。 “吆,老子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咱们天理教的圣女驾到啊,怎么,圣女还要本将军出门迎一迎不成?” 在见到白衣女子入门以后,床上的女人如蒙大赦一般,甚至都未来得及穿上衣服,便半裸着身子快步跑出了房门。 “这些天理教众都是一些苦命的百姓,容不得你这样糟蹋!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糟蹋的第五个女人了,若是你再有下一次被我遇到,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在那个女人跑出房门后,男人也顺势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他完全不在意眼前站着的这个天理教圣女,就这样赤身裸体的站起身,当着圣女的面,捡起了地上的衣服,自顾自的穿了起来。 “嘿嘿,老子不就是玩了几个女人嘛,教主大人都没说什么,你这个圣女是不是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一些?” 男人穿衣服的动作很慢,这倒并不是他要刻意的亮出胯下的巨物来调戏这个圣女,而是因为这个男人只有一条手臂。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康定城中,被章邯拼死斩掉一臂的太原王氏私生子——王冲。 王冲在康定城中的恶行暴露后,便在太原王氏的帮助下投靠了秦王赵烈。 可是赵烈虽然与太原王氏是暂时的盟友,但是他却并不愿意将一个太原王氏的眼线留在自己身边。 好在王冲的性格虽然暴虐了一些,但是领兵打仗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所以赵烈索性就把他送来天理教帮忙调教士卒了。 天理教这群乌合之众之所以能与老将桓温打得有来有回,王冲可以说是功不可没的。 这也是裴庆之为什么能容忍王冲这样一个恶人,在教中肆意妄为的原因了。 “王冲,你就是个畜生!那些女人已经够可怜了,你居然在玩弄过她们以后,还将她们虐杀致死,你说你还算是个人吗?!” 第536章 秦王密信 起初对于这位圣女的呵斥,王冲还只是一脸淫邪的对着她咧嘴笑着。 可是当圣女骂得越来越难听以后,王冲的暴脾气上来,脸色也跟着渐渐地冷了下来。 “裴般若,你不要以为你是天理教的圣女,老子就不敢动你,没有你那个教主哥哥护着你,老子早他妈把你变成胯下玩物了。” “你大可以试试看,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剑快……”说罢,裴般若就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佩剑。 看到裴般若真的动怒了,王冲则立刻变脸道,“哈哈哈哈,咱们如今都是一家人,本将军跟你开玩笑的,咱俩若是真在这里打起来,你哥哥可是会生气的哦。” 裴般若乃是裴庆之的亲妹妹,王冲刚才说得也只不过是几句场面话而已,他知道惹急了对面这位圣女,对方可是会真的出手的。 而他自己的功夫哪怕是手臂未断之时,都远远不是眼前这个清冷女人的对手,更何况如今自己现在已经是断臂之身了。 裴般若知道王冲对如今天理教中的重要性,见到对方服软了,她也就顺势收回了长剑。 “秦王允诺的粮草什么时候能到?” 王冲现在可不仅是天理教叛军的统帅,更是天理教与秦王之间联络的桥梁,他这次出山,正是去往了秦王赵烈的地盘。 “你看风水轮流转,你这不就要求着本将军了嘛,哈哈哈哈哈……” “王冲,我警告你,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吗?你可知道现在山外是什么情况?桓温在剑阁山的出口处布置了不下四万大军封锁山道,老子出山一趟只要稍有不慎,就得被他们剁成肉馅,本将军一路艰险,你现在还觉得老子回来玩几个女人过分吗?” 说罢,王冲一扯衣服转过身去,他背上正有几道狰狞的刀疤刚刚结痂。 见状,裴般若的贝齿紧紧咬在一起,却终究没再说出来一句重话。 “少说废话,山里的粮草只够支撑半个月了,秦王的粮草何时才能送进山中。” “粮草已经进入梁州了,只不过想要将这么大批数量的粮草弄进剑阁山,那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如今桓温在山外严防死守,就是想将天理教彻底困死在剑阁山中。”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嘛,嘿嘿,有当然是有的,只不过嘛……” 说话间,王冲就已经走到了裴般若的身前了,可是裴般若却并未后退。 直到王冲将自己的脸凑到的她的耳边时,裴般若才用拇指挑动了一下长剑,随后王冲便听到一声长剑离鞘的脆响声。 紧接着王冲的动作便不甘心的停了下来,可是他却并未就此作罢,他在裴般若的香肩长发处贪婪的嗅了一口后,这才移步退了回去。 “这点小事就不要圣女大人挂心啦,无非是我们出兵和外面的桓温大军打一场,来牵扯牵扯他们的精力罢了。” 在获知粮草的消息后,裴般若也不愿意在此多做停留,她在冷冷的扫视了一眼王冲后,便一言不发的就要转身离去了。 “等等!” “还有何事?” “圣女大人不要总这样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嘛,要知道提上裤子不认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呀,哈哈哈哈……” “你再敢出言轻佻,我就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圣女不要生气嘛,给,这是秦王殿下让我带回来的密信,你去转交教主吧。” 裴般若在一把扯过密信后,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木屋。 “王冲,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不管你能给天理教带来什么好处,我都会亲手杀了你。” 直到裴般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以后,她那空灵的声音才从屋外悠悠的飘进了木屋。 “嘿嘿,小娘们够劲,老子喜欢,总有一天老子要将你按在老子的胯下呻吟。” …… 议事厅中,直到裴般若和王冲入席落座后,这场除夕宴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裴庆之端坐主座,坐在他身边分别有裴庆之的大哥裴玄策,小妹裴般若,天理教左护法王冲,以及右护法林兴昌。 这个林兴昌正是太原王氏的那个女婿,原定远关主将。 当初就是因为他私自收留王家的商队,这才导致商队中混进的鲜卑人奸细将城门打开,让鲜卑大军轻易的攻破了定远关。 当初定远关之战,林兴昌知道自己被王家给坑了以后,他索性便带着自己的一众亲卫不战而逃了。 若不是定远关副将杨硕率军死战,并且向并州刺史府示警,恐怕就没有那场旷日持久的太原保卫战了。 林兴昌在逃离定远关以后,并没有返回到太原城,他怕太原王氏将失城之责推到自己身上,所以他索性就离开了并州。 那时的林兴昌已经是晃晃如丧家之犬了,他一路流亡,直到在流落到梁州以后,这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裴庆之发现吸纳进了天理教。 说来也是好笑,诺大的一个天理教,唯二的两员领兵大将都和太原王氏有所渊源,他们一个是太原王家的私生子,一个是太原王家的女婿。 虽然议事厅里的人皆是天理教的核心成员,但是由于山中的物资匮乏,他们即便是天理教高层人员,也是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酒菜了。 饭菜一上桌,这群饿红眼了的人便狼吞虎咽得吃了起来,正在众人吃得尽兴时,裴般若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的将亲王赵烈送来的密信,递给了陈庆之。 在看到密信是来自于秦王府后,裴庆之便找了个借口,带着裴家三兄妹离席了。 对于天理教现在困境而言,秦王的支持对他们太重要了,所以裴庆之丝毫不敢怠慢。 兄妹三人在回到裴庆之的私人住所后,便急匆匆的拆开了密信。 密信的内容并不长,且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羌族人已经彻底将漠北城的西北军给牵制住了。 赵烈来信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天理教,年后秦州军就准备挥军东进梁州了。 第537章 裴氏兄妹的野心 秦王来这封信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天理教的军队能与秦州军配合,一举击溃桓温手中的八万平乱大军。 桓温手中这支平乱大军数量虽然不少,但是兵源的来历却极为复杂。 当初朝廷决定出兵平乱时,是将京城中仅剩的七万禁军,全部交给了桓温统领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文武百官们才会觉得这是一场必胜之战,这才不惜代价的将家族子弟,塞进平乱大军中捞取军功的。 可是这七万禁军初到梁州之时,便遭遇了叛军的迎头一击,紧接着天理教大军趁着禁军立足未稳之际,接连向桓温发动了数次决战。 天理教在秦王赵烈的支持下,若不是桓温乃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此时的梁州局势恐怕是早就攻守易型了。 当初天理教叛军的鼎盛时期,人数已经聚集了不下三十万人之众,一度给平乱大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若不是当时赵广力排众议,将梁州和益州的兵马全部交给了桓温,这场梁州民变之祸,恐怕就要席卷帝国整个西部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此时桓温手中这支大军的兵源才会如此复杂,这八万大军中现在有禁军,有梁州军,也有益州军。 若不是桓温的这个正南将军的声威足够大,仅是这支大军里的小山头,恐怕都很难有武将能将其平衡了。 …… “秦王这是让我们出兵夹击桓温的西路军吗?”在兄妹三人看过密信之后,裴般若对着两位哥哥询问道。 “若是秦王当真只是邀我们出兵夹击桓温,倒也并非是不能答应,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啊。”裴庆之有一些意味深长的回答道。 “可是秦王的密信中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呀,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小妹,你可曾想过,若是我们当真帮助秦王击败桓温的西路军以后,我们天理教该如何自处呢?” “这……” “秦王手中掌握着我们所需要的兵械、粮草,我们天理教其实无非也就两条路可走而已。” “两条路?” “不错,一是我们彻底依附于秦王的势力,沦为秦王府的打手,二来则是我们率领教众离开梁州另寻安身之所,兵器我们现在不缺,可是一旦失去秦王府的粮草供给,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那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彻底依附于秦王府呢?” “傻妹妹,现在秦王府是用得着我们,才会极力的支持我们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以后?” “秦王之志可不止是想要裂土封疆做那一方诸侯的,他要的是他们赵家的整个天下啊。” “那又如何?” “如何?一旦被秦王成事,他可就不再是现在的秦王殿下了,而是帝国的陛下了,为了天下安宁,天底下又有哪个皇帝,会容忍咱们天理教这种教派存在于世呢?” “二哥的意思是说,咱们和秦王的关系只能是维持在现阶段的互相利用了吗?” “不错,秦王府现在支持我们,并不代表以后也会支持我们,天理教的教众说到底终究是一群吃不上饭的泥腿子而已,咱们是入不了那些大人物的法眼的,想要让天理教有资格坐上那些大人物的谈判桌,我们就只剩一条路可走了。”说到此处时,裴庆之的眼神都变得凌厉了起来。 “什么路?”裴般若连忙追问道。 “那就是让天理教变得和那些大势力一样强,强到没有人再敢忽视我们的存在!” “可是咱们被西路军围困在这剑阁深山之中,此时不能没了秦王府的援助啊。” “你可知道,北方的草原人,已经攻破了帝国的拒北要塞琴川城了,这天下的乱局已然不可阻止了,这也正是我们火中取栗,壮大天理教的好机会啊。” “道理是没错,但是我们总不能拒绝秦王府吧,要知道咱们所需的粮草,现在大部分可都要靠秦王为我们提供啊。” “当然不能拒绝,不但不能拒绝,我们还要摆出一副誓死屠灭桓温大军的姿态,这样才能让秦军无所顾忌的和桓温的西路军展开决战。” 裴庆之这番前后矛盾的话,顿时就让裴般若有一些摸不着头脑了。 正当裴般若疑惑之际,兄妹三人中一直未曾开口的大哥裴玄策却淡淡的解释道,“壮大天理教的办法有很多,并不是只有广收教众这一条路可走的。” “大哥的意思是?” “削弱潜在的敌人,对我们天理教而言,同样也是一种壮大。” “削弱潜在的敌人?大哥不会……不会是想……是想……” 见到小妹这副吃惊的表情,这位天理教的幕后军师只是微微一笑道,“不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只要给秦王府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拼命姿态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就让桓温的西路军替我们去削弱一下秦州军吧。” “无论他们哪一方获胜,最后的赢家都是我们天理教吗?”听到裴玄策的计划后,裴般若沉思着喃喃自语了一句。 只是还未等她来得及高兴,她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可是事后秦王若是察觉此事,秦王府难道就不会对我们天理教进行报复吗?” “你忘了你二哥刚才的话了吗?” “二哥的话?” “秦王可是志在天下的,想要登上那张龙椅,他不可能拿他的秦州军和我们天理教消耗的。” “那粮草呢?到时候秦王府肯定会断我们的粮草补给的。” “这个也简单,朝廷为了平叛,已经让桓温的西路军抽空帝国西部的所有兵马了,只要秦军彻底击溃了桓温的西路军,那么咱们天理教所在的帝国西部之地,就将再也没有任何一支朝廷大军了,到时候对咱们天理教而言,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游的局面了。” “还是大哥二哥深谋远虑啊……” “到时候秦王若是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带领教众南下益州,那里可是有着天府之国的美誉的,拿下巴蜀这个帝国大粮仓,足以支撑我们天理教发展壮大了。” 第538章 天理教的来历 裴家并不是什么大族,他们原本只是一个梁州不起眼的镖局世家而已。 裴家与秦王府的渊源,还要从裴家三兄妹的父亲裴海川说起。 裴海川年轻时为人极为仗义,再加上裴家镖局的背景,裴海川自幼便练就了一副好功夫,久而久之,他就交往了不少行走江湖的豪杰。 但是裴海川却有一个毛病,也不能说是毛病,由于裴海川的性格豪爽仗义,他经常会接济一些来投奔他的江湖人士。 可是裴家终究只是一个镖局世家,就算裴家祖上积攒了不少的家底,但是也扛不住裴海川这样到处散钱。 在裴海川的败家下,很快裴家的祖业便衰落了下来。 就当裴家镖局都快经营不下去的时候,秦王府一趟途经梁州的货物被梁州的山匪给洗劫了。 梁州与秦州相邻,梁州官员自然是不敢轻易得罪,这位手握实权的临州藩王的,于是他们便派人大肆的为秦王找寻起了货物。 为此秦王赵烈果然如同梁州官员猜测的那般降下了雷霆,他给梁州的一众官员们下了一道期限,若是到期找不回那批财货,他便要亲自登门拜访这群梁州官员了。 只可惜那群劫匪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梁州官兵如何搜寻,都找不见劫匪的踪影。 正巧那时的裴海川在梁州绿林道上的声名如日中天,梁州官员在苦寻无果之下,便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找上了裴海川。 起初大家都是抱着一种病急乱投医的心态找上门的,可是裴海川却真的在秦王规定的期限前,为秦王府找回了那批财货。 而秦王获知自己的财货是被一家镖局找回来的以后,便破例邀请了裴海川来到了秦王府做客,也是由此裴家和秦王府结下了渊源。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裴家从一个濒临衰败的镖局,渐渐的扭转了家族的衰败颓势。 自此裴家借助秦王的支持,拿下了秦王府的所有运输业务,并且凭借着秦王府这张虎皮,一跃成为了梁州绿林的魁首。 在裴海川渐渐老去以后,他的三个子女也都非常的争气,裴氏三兄妹不但人人都继承了裴海川的好身手,而且各自还有各自的所长。 老大裴玄策自幼便文武双全,虽然碍于家世的原因无缘仕途,但是却博览群书能谋善断。 老二裴庆之善于经营,他不但将裴家的镖局业务发展到了帝国的北方,更是在一番游说运作之下,让裴家参与进帝国的盐运生意中去了。 小妹裴般若虽然不及两位哥哥那般出彩,却天生拥有者一副倾倒众人的面容。 裴家在生意场上若是遇到一些搞不定的难处,往往裴般若一出面,便能够轻易为裴家化解了。 按理说像裴家这种富甲一方的家族,是不该参与进秦王造反这种事情中去的。 只可惜上船容易下船难,秦王府这些年对裴家的扶持,又怎么会是没有代价的呢? 当初赵烈之所以看中了裴家扶持裴家,就是因为他看中了裴家在江湖中的人脉关系。 所以在梁州民变的苗头刚一冒出来的时候,赵烈便派出了自己的心腹谋士来到了裴家,让裴家煽动梁州百姓激起更大规模的民变。 裴家三兄妹当然也知道,这些年若是没有秦王府这张虎皮为他们遮风挡雨,就不可能有裴家的今天。 他们深知在这个以权力为主导的帝国中,只要失去了秦王府的庇护,他们裴家的生意一定会在顷刻间就被人所吞掉的。 无奈之下,裴氏三兄妹只能答应了秦王府的要求。 在秦王府的谋士走后,裴氏三兄妹就变卖了所有家财,加入到了乱民的队伍之中。 起初他们并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些乱民给组织起来,直到裴庆之想起,他在帝国沿海地区商谈盐运生意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金发碧眼的传教士,在为当地百姓们宣传一种宗教。 这件事情原本裴庆之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的,可是当他回忆起那名传教士一呼百应的场景时,他便在和大哥小妹商量之下,创立了今天的天理教。 对于天理教,起初他们是并没有抱多大希望的, 直到他们的天理教,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吸纳了数千教众以后,他们才知道,在百姓们吃不上饭的时候,天理教对这些食不果腹的百姓有着怎么样的吸引力。 为了给裴家留出和秦王府的谈判筹码,也是为了让更多的饥民吃上饭,后来在裴氏三兄妹的不断完善下,这才有了今天不断壮大的天理教。 而作为帝国最早举起反旗的藩王,赵烈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支持用来牵制帝国精力的天理教,居然已经开始反过来谋划算计秦王府了。 赵烈当初选中裴氏三兄妹,正是因为裴家有足够的江湖人脉,且又与官场绝缘好控制,这才放心的支持天理教发展的。 可是赵烈却终究是低估了人性,当人所掌握的力量足够大时,他们就将不再满足于现状了。 从天理教想要攻占益州的想法就不难看出,裴氏三兄妹已经不再满足于仅仅摆脱秦王的控制了。 若是当真让他们趁帝国无暇他顾之际,顺利的拿下益州这个帝国粮仓,天理教恐怕就会滋生出争霸天下的野心了。 …… 在听完两位哥哥的计划后,裴般若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两位哥哥的野心。 只不过她非但没有被这个计划所震惊到,反而还对天理教以后的发展前景充满了憧憬。 裴般若是在两位哥哥的精心呵护下长大的,她虽然武艺不凡,但是她从来都不会恃强凌弱,反而还有着一颗难得的侠女善心。 在看到天理教果真能带领,那些被乡绅官吏们欺压的百姓们走出一条活路后,她内心中是由衷替那些教众们高兴的。 “那我们如何才能让秦王府上钩,去放心的进攻桓温的西路军呢?”这是裴般若最后一个问题,此时她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想要钓鱼就得舍得放饵料。”裴庆之略感无奈的说道。 “二哥这是什么意思?”闻言,裴般若一脸不解的看向大哥。 “死一些教众是在所难免的,只不过天理教会让他们死得更有价值一些。” 第539章 石家的底蕴 当裴般若得知想要让秦王上钩,需要牺牲一些教众假戏真做时,她刚刚还为他们高兴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 “世间没有两全法,有舍才能有得,为了更多教众将来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看到裴般若脸色异常,陈庆之只能安慰了她一句。 “兴亡百姓苦,百姓们明明只想安心的活下去,为什么总有人要欺压剥削他们呢?这个天下什么时候才能给他们一个太平世道……” “哪有什么太平世道,想要过太平日子,他们得自己拿起刀来守住自己的日子。” 裴庆之曾经为了拓展裴家的生意,去过帝国不少地方,他早已经将百姓们的疾苦给看透了。 他知道只要这个天下的阶级不能重新洗牌,百姓们永远都只能是士族阶级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我明白了二哥,那等我们天理教拿下益州后,我们该如何发展呢?” “这也是我头疼的问题啊,我们的教众中大多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穷苦百姓,想要壮大天理教仅靠他们可不行,我们需要为天理教吸纳更多的人才才行。” “人才?我们教中的人才还少吗?从我们天理教起事以来,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江湖人士加入我们了,难道这些人还不够吗?……” “不一样的,那些人虽然在江湖上威望颇高,一呼百应,但是他们终究也只能作为天理教的武力保障而已,想要让天理教得到进一步发展,我们就需要吸纳更多的读书人。” “读书人?父亲说过,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那些整日里只会书写诗词文章的文弱书生能有什么用?” 看到小妹如此看不起读书人,裴氏三兄妹的大哥裴玄策淡淡的笑道,“读书人和读书人也是不同的,不是读过几本经史子集的人,就能被称作读书人的,我们需要那种可以经世济民的真正读书人!” “可是想要搜罗这种经世之才何其之难啊,他们就算不去出仕为官,也不会愿意加入到,我们这种世人眼里的邪教吧。” “官场向来是世间最为藏污纳垢的地方,先不说官场的同僚倾轧,就单说没有点家世背景的官员,都会在官场中寸步难行,偌大的官场总会有一些郁郁不得志的人才的。” “大哥是想要拉拢这些失意的官员,为我们天理教所用?” “为什么不可以呢?对于那些真正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大才来说,心有屠龙术得不到施展,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我们日后便主要从这些人身上下手即可。” 裴玄策虽然从未踏足过官场,但是他自幼读书,又时常能与秦王府这种势力打交道,他自然是熟知这些读书人的心理的。 “好,那就由大哥搜罗目标,小妹去帮大哥把那些人拉来天理教就是了!” “由小妹出马自当可以手到擒来,只是这件事情暂时还并不着急,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首先要周密的筹划一番,免得让秦王府察觉我们天理教的计划。” 就在裴庆之这处简陋的住处中,裴氏三兄妹第一次为天理教日后的发展制定下了目标。 …… 就在裴氏三兄妹这边已经准备坐山观虎斗的时候,秦王府也并没有将希望全部都放在天理教身上,而是同时给梁州刺史府也送去了一封密信。 大年初七的上午,正当梁州刺史石崇,在自己的金谷庄园中宴请宾客的时候,秦王府的密使突然找上了他。 “老爷,庄园外有客人求见。”正当石崇和一众梁州大儒们附庸风雅时,他的管家脚步匆匆的来到他身旁低语了一句。 闻言,已经喝的微醺的石崇脸色稍显不悦道,“没见到本官正在招待宾客吗?就说老夫有事,让他择日再来吧。” 可是他话一说出口,却又对着管家摆了摆手。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老管家,并不是什么不知轻重之人,更何况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求见一州刺史的。 “来人有没有报明身份?” “回禀老爷,来人并未自报家门,但是老奴观其言谈举止,恐怕并不是什么普通人。” 正当石崇还在疑惑访客的身份时,就见老管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说道,“这是来者让老奴转呈老爷的,他还说老爷只要看过此物后,便会接见他的。” 说罢,老管家就将一方红帕包裹住的物饰递给了石崇。 石崇在接过东西打开后,就看到红帕里面包裹的是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而令牌的正面则是一个用黄金填充的秦字。 只看了一眼,石崇的眼睛就不禁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怎么会找上老夫,真是晦气。”石崇喃喃自语道。 “老爷,是不是要让老奴将其打发走?” 在观察到石崇的神色有异后,老管家的心,都跟着石崇皱起的眉头揪了起来。 要知道石崇向来都是喜怒无常的,他之所以愿意进来通报的原因,可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谈吐不凡而已,而是因为自己收下了对方刚刚给出的那枚小金锭。 老管家现在心中是懊恼无比,他跟在石崇这种巨富身边,其实并不缺钱,他之所以会收下那人的金锭,也只不过是人的贪欲使然罢了。 正当老管家以为自己惹下大祸时,却见石崇摇了摇头道,“你先将此人留在庄园外晾一会,若是此人没有离开,你便出面带他去客房休息,就说老夫今日饮酒过量正在休息,切记带他进门以后不可再怠慢此人,就这样吧,你先下去吧。” 直到老管家躬身退走以后,石崇这才抬头来打量一下自己的宾客,只见这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儒们,此刻全部都在左拥右抱沉醉在温柔乡里。 作为家底不输门阀世家的天下巨富,石崇其实压根就不怎么惧怕秦王的实力。 先不说此时梁州境内有桓温这位老帅坐镇,单说他大哥石统手中掌握的十五万龙腾军,就不是秦王的叛军可以抗衡的。 第540章 展示实力 可即便是这样,石崇依然不愿意轻易的得罪这位秦王殿下。 作为帝国最善于敛财的官员,他深知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道理。 …… 另一边,石崇的老管家由于被这位秦王密使给坑了一把,他居然足足把这位秦王密使,在大门外给晾了两个时辰。 直到对方都等得都有一些不耐烦了,他这才出面一脸歉意的将对方迎进大门。 作为秦王府的幕僚,他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奉为上宾的,所以石崇的傲慢令他感到十分的恼怒。 可是就在他被老管家出面引进门,见识过石崇这座占地上万亩之巨的金谷庄园以后,他就再不敢对这位梁州刺史生出什么轻视之心了。 秦王密使一入金谷庄园,老管家就为他安排了十数名长相娇艳的侍女随行伺候。 随后他更是就连如厕,都有十几名侍女为其焚香更衣。 在见识过金谷庄园那镶金嵌玉的茅房后,这一度使得这位秦王密使,感觉自己只是一只曾未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而已。 要知道作为秦王府的幕僚,这位密使并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被石崇的财富所震惊到了。 金谷庄园的奢华程度,远远不是常人靠脑补,就能够想象得到的。 当这位密使远远看到,那座金谷庄园深处的小铜雀楼后,他都曾一度有一些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 这位秦王密使是在下午才见到石崇的,石崇为了进一步向他展现自己的财力,特意让他在金谷庄园中吃了一顿午饭。 这顿午饭的味道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食材却是一整头成年的黑熊。 在用过这顿特殊的午饭后,这位秦王密使再也不能在石崇面前,展现秦王府幕僚的优越感了。 石崇用来会见秦王密使的地方不是书房,正是他不久前看到的那座小铜雀楼。 这座小铜雀楼的名字中虽然有一个小字,但是却仅仅比朝歌城里那座九层的铜雀楼少一层楼而已。 这倒不是说石崇没有财力再多造一层楼,而是因为九这个数字,除了皇帝是没有人敢乱用的,石崇少建一层只是怕逾越了帝国的礼制罢了。 在这位秦王密使踏入小铜雀楼时,差点被楼内的奢华装饰给亮瞎眼睛。 先不说小铜雀楼里各种用来装饰的珠宝,就连他脚下的地板,都是用千年以上的金丝楠木铺就而成。 此时的天气虽然已是深冬,但是楼内在巧夺天工的火龙烘烤下, 室内的气温却是温暖如春。 这位秦王密使走入楼内没多久,额头上就已经热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还不等他伸手去擦,楼内便已经迎上来了数名婀娜多姿的侍女,将他围拢了起来。 这些侍女们长相姣好,穿着极为火辣,她们身上除了用薄纱遮住了敏感处以外,几乎是不着片缕。 正当这位密使被眼前的春色迷了心神时,这群侍女们居然把他引入一个房间中,随后便开始了为他宽衣解带。 “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秦王密使有一些不安的询问道。 “客人莫慌,这是我们老爷定下的规矩,凡是入楼者皆是要沐浴焚香的。”一名侍女娇滴滴的回答道。 “这……” 不等这位秦王密使想再说些什么,他的衣服就已经被这几名楼内的侍女给脱了下来。 “客人这边请。” 侍女们在将这位秦王密使给脱得一丝不挂以后,便将他引入了房内的一处隔间中,而那里正是一间浴室。 房门刚被侍女推开,一阵蒸腾的水汽就从浴室内涌了出来,就在这位秦王密使被茫茫的水汽遮住视线时,这几位服侍他的侍女,不知从何时也已经脱下衣服跟了进来。 随后这位秦王密使就在忐忑不安中,享受起了这群娇艳姑娘的服侍,而这一切也正被顶楼的石崇,通过楼内精妙的折射铜镜给看在眼里。 八楼,石崇正穿着一身极为纤薄的白色寝服,倚靠在四名侍妾的柔软怀里。 此刻他正在饶有兴致的观看那位秦王密使洗澡,他并不是要刻意监视这位秦王密使,而只是他的一个特殊癖好而已,凡是入他小铜雀楼中的客人,他都会观看他们洗澡时的窘态,来满足他自己的心理变态。 等到这位秦王密使出浴时,他已经被换上了一身和石崇一样的寝服。 正当他穿好衣服想要上楼时,却被几位侍女给带到了一把宽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面对这位秦王密使的问话,侍女们却并没有回答,只是躬身对着他笑了笑。 紧接着房间里便响起了一阵“咔嚓咔嚓”的机扩声,随后他坐的那把椅子连同他脚下的地板,就开始在数根铁链牵引下上升了起来。 直到地板上升到了顶层,座椅才停了下来,此时这位秦王密使才知道什么才是帝国巨富的享受。 在他被人带到石崇面前时,这位秦王密使才渐渐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在下秦王府幕僚安延昭,拜见刺史大人。” 此时这位秦王密使已经完全没有身为秦王幕僚的优越感了,他一见到石崇便躬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石崇在慵懒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安延昭后,这才淡淡的开口道,“秦王在秦州举兵作乱,而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你身为帝国反贼,就不怕本官杀了你吗?” “在下的生死乃是小事,但是因为在下之死而影响大人与秦王殿下的关系就不好了。”安延昭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好,不愧是秦王府的幕僚,倒是有几分胆识,只是本官与秦王府素无瓜葛,不知秦王此番找上本官所为何事?” “秦王殿下向来敬佩刺史大人之才,这才特意命在下登门结交一番。” “如今梁州民乱尚未平息,秦王派你过来只是为了与本官结交一番而已吗?” “刺史大人英明,在下此行确实是有别的要事要与大人商量的。” 说罢,安延昭便用目光看向了石崇身后那几名姬妾,石崇立刻会意,随即便摆了摆手将她们给暂时支了出去。 第541章 秦王府的计划 石崇的那几名姬妾,在路过安延昭的身边时,都用幽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这些女人身上传来的香风,直闻得安延昭一阵意乱神迷。 看到这一幕的石崇却是毫不在意,这并不是因为他大度,而是像这样的侍妾,石崇足足拥有不下上百名之多,而且他还会时常拿一些侍妾来招待客人。 安延昭在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不由得泛起了一阵心虚。 在见到石崇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后,他才正色道,“刺史大人从前虽然与秦王府并没有交情,但是秦王殿下仰慕大人已久,特派在下前来就是想交下刺史大人这个朋友。” “本官平生除了喜爱搜罗天下美色之外,就只剩下广交朋友这一个爱好了,只是依本官看来,秦王可不单单是想和本官交个朋友这么简单吧?” “刺史大人才智过人,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大人,实不相瞒,秦王殿下准备对梁州用兵了。” “秦王要攻打我梁州?!” 安延昭此言一出,石崇顿时就是一惊,只不过他眼中的慌乱一闪即逝,随即他便冷静了下来。 “刺史大人别误会,秦王殿下对梁州用兵并不是针对刺史府的,不然的话殿下也就不会派在下前来提前告知大人了。” “秦王这是想要借道东进?” 梁州以东便是荆州,石崇这句话说得其实很委婉了。 所谓的借道东进,其实就是与荆州淮王的荆州军汇合剑指朝歌城。 “若不是陛下执意削藩,秦王殿下又怎会在秦州举起反旗,其实秦王殿下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闻言,石崇并未接话,而是在心底暗自盘算着,该如何为自己来争取利益了。 “秦王殿下仰慕大人已久,秦王府并不想与大人交恶,所以殿下希望刺史大人能与秦王府合作共举大事,若是刺史大人现在还有所顾虑的话,殿下希望大人至少可以作壁上观。” 安延昭的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替赵烈来拉拢石崇的,并且还很贴心的,为石崇准备了一个可以保持中立的选择。 “秦王想与本官如何合作?” “很简单,殿下并不需要大人亲自下场,只希望殿下对桓温的西路军用兵时,大人可以断掉对桓温的粮草补给,又或者是将西路军中的梁州兵撤回州府之中。” “无论是断粮还是撤兵,这对于桓老将军而言,可都是釜底抽薪之计啊。” “不错,只不过这两件大事在刺史大人做来,却皆是易如反掌之事。” “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既然知道这两件事情都是大事,又怎会不知这两件事情也全是掉脑袋的事情呢?你也看到了,本官如今生活过得不知有多惬意,又为何要担着风险与秦王府合作呢?再者说,你们秦州军也不过堪堪十万人,依本官看来,你们未必就能打赢桓老将军的八万西路军吧。” “这一点大人无需操心,殿下既然敢出兵东进,自然是有着必胜的把握的,另外殿下还说过,刺史大人富可敌国,想必对金银这等俗物怕是兴趣不大了,所以殿下想帮刺史大人完成石相的心愿。” 起初石崇是不想跟着秦王趟这一趟浑水的,可是当安延昭说出了石相的愿望时,石崇却心动了。 安延昭口中的石相就是石崇的父亲石包,而石包当初可是帝国权倾朝野的相国大人,他的愿望一直都是希望石家能再出一人为相,重振石家昔日的荣光。 “秦王这是允诺本官封侯拜相?” “待到秦王殿下坐上那把椅子,大人封侯拜相还不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吗?至于殿下如何击败西路军,这其实很简单,在下不妨告诉刺史大人,秦王府早就在梁州之中安排了秦王府的内应了。” 在安延昭解释完石崇的疑虑后,石崇并没有继续追问什么,他知道赵烈肯告诉他这些事情,已经是给足了他石家的面子了。 石崇知道,若不是他石家有个手握十五万龙腾军的大哥石统,以自己这种坐拥巨大财富的刺史,在赵烈眼中也只不过是一只待宰的肥羊罢了。 “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还需要细细考量一番。” “当然了,如此大事刺史大人自当该谨慎考虑,在下会在南郑城中住下等待刺史大人的答复。” 正当安延昭欲要起身告辞之时,却听石崇又突然开口道,“本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大人请讲。” “若是秦州军击败西路军东进之后,是否会和淮王的荆州军汇合?” “刺史大人不愧是连秦王殿下都会仰慕之人,一语便点出了要害,大人是在担心事成之后,两位王爷将来谁会坐上那把椅子吧?” 石崇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以刺史大人的才智想必不难看出,两位王爷只是暂时的联盟而已,只不过大人根本无需担心这一点,且容在下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将来联军攻破京城之后,两位王爷无论哪位坐上了那把椅子,都是需要依仗石家的力量的,在这场争斗中,刺史大人其实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安延昭的话很有蛊惑力,但是他所说的这些东西,石崇是能想到的,而他之所以还会有此一问,仅是为了确定秦王和淮王有没有私下约定罢了。 虽然这两位藩王无论哪一位当上皇帝,都对他的影响不大,但是对于石崇而言,他还是更希望秦王能坐上那把椅子的。 至于原因嘛,其实也很简单,石崇始终觉得淮王为人处世的手段太过阴险了一些,不如秦王那般光明磊落。 而在这种精于算计的帝王手下为官,并不是一件轻松之事。 在弄清楚秦王和淮王的关系以后,石崇也就不再多挽留安延昭了,随即便有侍女进门将安延昭给送了出去。 在安延昭走后,石崇立刻就唤来侍女送来了笔墨纸砚。 他只是略微沉思了一下,就提笔向远在龙腾城的大哥石统书写了一封密信。 石家兄弟六人虽然皆在仕途为官,但是只有老大石统和老六石崇,才对石家将来的走向有着话语权。 第542章 龙腾城 十日后,当石崇的密信送达龙腾城时,石统正率领着十五万龙腾军,跟城外的匈奴二十万大军,心照不宣的对峙着。 自从草原五部南侵以来,就连象甲城外的氐族人,也与象甲城守军展开了血战,此时只有匈奴人,还没有正式的和帝国军交过手了。 龙腾军和匈奴大军两者之间,仿佛是存在着什么默契一般。 双方仅仅是围绕着龙腾城相互对峙着,谁也没有表现出想要率先动手的意思。 就在帝国已经四面楚歌之时,龙腾城之内却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满城军民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大战将至的迹象。 …… 龙腾城虽然与象甲城合称为帝国北境的屏障,但是龙腾城却不像象甲城那般封闭,少与外界联系。 龙腾城位于象甲城以西,周围多荒野山地,从通商的角度来说,它其实并不如象甲城那般位置优越。 但是由于石统对帝国边境走私,秉持着默许的态度,所以在当初镇北侯打击象甲城走私的时候,龙腾城就成了帝国北境与草原最大的通商关口了。 只是因为龙腾守军对走私商队抽取的关税太重,这才导致频频有走私商队,从象甲城的方向铤而走险。 …… 龙腾城帅府。 当信使将石崇的密信送至石统的手上时,石统正在帅府之中宴请着满堂宾客。 而帅府这些宾客之中,只有少数人是龙腾城中的官员,与龙腾军中的悍将。 他们人数最多的一群人,则是许多门阀世家的商队主事,以及一些与龙腾城有通商合作的乡绅士族。 若是在这满堂宾客中仔细看去,甚至还能看到一些一身兽皮的草原商人的身影。 就在这满堂宾客畅饮美酒,观看一众舞姬们娇媚的表演时,一位风尘仆仆的信使被石统的亲卫带到了他的身边。 石统在听来人报明身份以后,只是与宾客们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便不动声色的将他带入了后堂。 “拜见石帅。”两人一进入后堂,信使便恭恭敬敬的对着石统行了一个大礼。 “说说吧,你家刺史大人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石统在喝了一口侍女送来的醒酒茶后,这才挥了挥手示意信使可以起身了。 “石帅,这是刺史大人命小人送来的密信,刺史大人说希望石帅能够尽快给出答复。” 随后信使便高抬双手,将那封用信筒封装的密信,呈递到了石统的面前。 “哦?梁州如今的局势怎么样了?” 在接过密信后,石统一边查验着信筒上的火漆,一边随意的询问着信使。 “回禀石帅,梁州民乱大体都已经平定了,乱民残党也已经被西路军赶进了剑阁深山之中,想必开春之后用不了多久,梁州民乱就能彻底平息了。” 说罢,信使便身体微躬的站在原地,等待着石统阅览起了密信。 起初石统还是一脸的随意,但是在他看完自己这位六弟的来信内容后,他的神色就凝重了起来。 石统虽然手握十五万龙腾边军,见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但他还是被密信中的内容所震惊到了。 那是因为石崇所送来的这封密信中,可不仅仅只是写了秦王寻求刺史府合作之事,而是因为密信最后的一句话,潜居抱道,以待其时,时至而行,得机而动。 这句出自于《素书》的话,本是教人审时度势择机出仕为官的,但是用在石统身上显然就不再是这个意思了。 因为石统手中的兵权,早已经是帝国军方中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了。 石崇让手握十五万龙腾军的石统保存实力择机而动,那已经无异于是在明着向大哥传达,石家的终点可不仅仅只是封侯拜相了。 石统在看过密信沉思了良久后,才将手中的密信扔进了房间内的小火炉中焚烧了。 直到看着那封密信彻底被火焰燃尽,石统才长舒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道,“除了这封密信,你家大人还说没说什么话让你转达?” “刺史大人说帝国天变不远,石家该何去何从全由石帅做主。” “本帅知道了,你退下去休息领赏吧。” 在打发走信使以后,石统并没有着急书写回信,而是来到了书房中独自思考了良久。 直到帅府管家为他送来一碗参汤,他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前厅的宴席如何了?”石统漫不经心向管家询问道。 “客人们正喝得尽兴,并没有什么异常。”管家恭敬的回答道。 闻言,石统点了点头后,便在书房中来回的踱起了步,管家只能躬身默不作声的站在书案前一言不发。 直到一刻钟后,石统才踱步到窗台前停下了脚步,随后他用力的握了握双拳,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很大的决心。 “酒宴散席后,你将冒顿和乌维请来本帅的书房吧。” 石统离开前厅后并没有再返回到宴席,而是一直呆在了书房中没再出去。 而他口中的冒顿和乌维,正是宴席上那些草原商人之中的两位。 只不过这两位草原人却并不是什么草原商人,而是匈奴大单于伊曼达的两位王子。 “大帅此时单独召见草原人是不是有一些不太好啊,毕竟今日来赴宴的宾客实在是太多了……”管家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无妨,我们龙腾城一直以来都是帝国与草原人贸易的通商之地,帅府中有几个草原人不足为奇。” 眼见自己的提醒石统并不在意,管家也就不敢再多劝了,他在收起书案上的汤碗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一刻钟后。 当这位帅府管家再一次端着茶盘返回到书房时,他身后已经跟来了两名草原人。 这两个草原人虽然穿着打扮与那些草原商人并无不同。 但是他们在仪态举止上,却处处透露着一种不加掩饰的骄傲,这两人正是石统口中的冒顿与乌维。 这已经不是这两位匈奴王子第一次做客石统的帅府了,但这还是石统第一次同意在私下接见他们。 第543章 匈奴人的条件 自前汉王朝派出大汉双璧北击匈奴以后,如今的草原五族之中,早已经不是匈奴人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尤其是鲜卑人早就趁着匈奴人衰落之际,在草原中悄然崛起了。 放在从前,匈奴人兴许还能凭借着祖荫,与鲜卑人在草原中分庭抗礼。 但是在鲜卑人吞下帝国并州实力大涨以后,就连匈奴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王者,也都隐隐感受到了来自于草原内部的危机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有了冒顿和乌维两位匈奴王子不厌其烦的出使龙腾城这一幕。 而匈奴人之所以不愿意和龙腾城交战的原因,那可并不是因为匈奴人与石统有交情,而是他们并不愿意去直面城内的龙腾军。 自草原五族与帝国交战以来,帝国在每处战场中几乎处处都是劣势,唯独在龙腾城这处战场中帝国是占优势的。 匈奴人这次虽然发兵二十万围困龙腾城,但是龙腾城内却有着帝国如今最精锐的十五万边军。 再加上龙腾城外那沟壑纵横的山地,匈奴人这次南下可以说是没有半点胜算。 也正是因为如此,匈奴人这才不想和龙腾军拼得两败俱伤,白白损伤实力。 这一次伊曼达派儿子过来商谈的诉求很简单,他们只是希望龙腾军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匈奴铁骑过境,只可惜匈奴人却并拿不出什么能令石崇心动的筹码。 …… 帅府书房。 当乌维和冒顿走进书房时,石统坐在书案后纹丝不动,他甚至都没有起身说两句客气话的意思。 然而面对石统这种无礼的态度,这两位向来骄傲的匈奴王子,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拜见石帅。” 不等石统开口,这两人便对着石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而石统在打量了这二人一会后,这才轻抿一口茶盏明知故问道,“你们不是帝国人就免了这一套俗礼吧,这段时间你们已经入城数次了,今日本帅得闲,你们便说说说来意吧。” “我们的来意想必石帅也能猜得到吧,我们匈奴大军希望从龙腾城方向借道南下冀州。” 答话的人是乌维,他虽然神色恭敬,但是语气中却充满了身为匈奴王室的骄傲。 “借道?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说要从我龙腾城借道南下冀州?本帅莫不是今日饮酒过量听错了吧?” “石帅……” “放肆!你们可知道,我龙腾军自成军之日起,便是为了防着你们这些草原蛮族南下犯境的,你现在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要从我龙腾城借道,伊曼达莫非是老糊涂了不成?!” 面对石统这突然的怒斥,这两位匈奴王子仅是微微一愣神后,便由乌维驳斥道,“我们匈奴大单于岂容你们中原人这般肆意侮辱,你……” 没等乌维把话说完,石统便已经将手中的茶盏朝着他的脑袋砸了过去。 茶盏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了乌维的额头上,茶盏应声而碎,乌维的额头上也滑下来几道血痕。 不等这位匈奴王子回过神来起身愤怒反击,他就被书房外冲进来的帅府护卫们,给用长刀架住重新按回在了椅子上。 见状,冒顿连忙起身朝着石统赔礼道,“我弟弟不知礼数,还请石帅莫要怪罪。” “哼,莫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匈奴王子,就是伊曼达站在本帅面前也不敢这般和本帅说话!” 手握十五万龙腾边军,石统并没有将匈奴人放在眼里,他刚才的举动,也仅仅是为了让这两位匈奴王子认清局势而已。 身为匈奴王子,乌维自然是知道这次商谈对于匈奴人的重要性,所以他此时虽然满心怨恨,但是终究却没敢再说出一句不敬之语。 “哼,送他下去疗伤吧。” 眼见立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石统自然也就不愿再继续仗势欺人了,在他随意摆了摆手后,几名帅府护卫便送乌维下去包扎了。 等到乌维被人带走以后,书房中就只剩下冒顿和石统两人了,也是直到这时,冒顿才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了石统。 “这是父汗为石帅开出的条件,还请石帅一览。”说罢,冒顿便双手将密信呈放到了石统的面前。 然而石统却并没有着急翻阅密信,而是淡淡对冒顿说道,“伊曼达凭什么就能笃定本帅会同意他的条件。” “父汗说了,石帅乃是一时人杰,自然能看懂如今这天下局势,如今琴川城已被羯族人攻破,石帅继续固守帝国北境已经没有了意义。” 闻言,石统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随手就打开了密信。 “好大的手笔啊,牛羊十万头,战马一万匹,兽皮五万张……看来你的父汗这次是下了血本啊。”石统一边翻阅密信,一边将匈奴人许诺的好处就给读了出来。 “父汗说了,如果石帅同意,他愿意对着狼神起誓,我匈奴人愿意与石帅缔结永世盟约,无论何时都将石家之人视为我匈奴人的朋友。” 面对匈奴人开出的条件,若说石崇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他兴许不在意与匈奴人的联盟,但是面对那些匈奴人许下的财货,石统的心中早已泛起了涟漪。 先不说那些牛羊兽皮,仅是那一万匹草原战马,就足以激发起石统的贪婪了。 要知道,龙腾军虽然号称帝国北地最强的精锐,但是他们的铁骑数量也仅仅只有三分之一而已,而制约龙腾军铁骑数量的原因正是战马数量。 虽然帝国中往来草原的走私商队不计其数,但是草原人却一直都将战马视为非卖品的,在草原上谁敢向中原商队私卖战马,那一律都是灭族的死罪。 即便那些走私商队愿意付出大价钱,他们也极少可以从牧民手中弄到草原战马,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一万匹草原战马才显得尤为珍贵。 对于石统而言,一万匹战马,也就意味着一万铁骑,在如今这个大乱初显的帝国中,他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带兵统帅能拒绝这种诱惑,更何况匈奴人还附赠了五万张兽皮。 第544章 石统的野心 在如今这个铁矿匮乏的时代,兽皮就是制作士卒盔甲的主要材料。 仅是这些战马和兽皮,就足以让龙腾军凭空变出了几万大军了,这又如何能让石统不动心。 可是就当冒顿以为己方开出条件足以打动石统时,却见石统对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摇晃着说道,“你们的条件本帅可以答应你们,但是本帅需要你们向我龙腾军提供三万匹战马,至于……” “这不可能!”不等石统把话说完,冒顿就一口回绝了石统的条件。 这并不是因为匈奴人小家子气,而是因为战马对于草原人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纵使匈奴人长期在草原牧马,他们手中也并没有多少多余的战马。 “你回去让伊曼达好好考虑考虑吧,其余的东西可以少一些,但是战马的数量必须是三万匹,少一匹都不行!” 石统开出的条件这是准备吃定匈奴人了,眼见鲜卑人立国以后,都已经开始向冀州进军了,再加上羯族人也已经拿下幽州州府,匈奴人又怎么可能不着急南下分一杯羹呢。 “石帅,别的东西我们可以……” “你不用再说了,其余东西本帅这里并不缺,唯独只缺少战马,既然你们匈奴人不甘落于人后,自然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 在猜透匈奴人此时尴尬的处境后,石统并没有再给冒顿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 “这……” “本帅知道这件事情你做不了主,赶快回去找伊曼达商量商量吧,本帅的耐心有限,说不准时间长了本帅就会改变主意了。” 眼见事情没有任何的商谈余地,冒顿也只能苦笑着起身告辞了。 “希望石帅能容我一些时间,您的条件我会向父汗转达的。” “比起你们匈奴人南下所能得到的,这三万匹战马又能算得了什么呢?本帅就静候你的佳音了。” 在送走冒顿以后,石统在书房中独坐了良久,这已经不是匈奴人第一次派使者进城了。 只不过前几次石统并没有接见过他们,直到这一次他收到了弟弟石崇的密信。 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石统终于提笔给石崇写了一封回信,在这个大乱初现的时间节点,对于手握十五万精锐边军的石统而言,显然他已经不满足只做一个帝国的边境统帅了。 现在的石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龙腾城只需要静待中原的时局突变,便能成为这乱世逐鹿中的一方豪强了。 进一步石家可以趁乱取地裂土封王,退一步则可以成为左右天下局势的一枚重要棋子,这便是龙腾军赋予石家的底气。 …… 就在这整个天下的势力,都在随着琴川城被破而生出自己的心思时,唯独陆离所在的济阴郡,在一切如旧的照常运转着。 此时的济阴城完全宛如一个巨大的工地,百姓们刚刚过完年,便投身到陆离的造城大计中去了。 陆离不但将济阴城的城墙扩建了数倍有余,而且在为百姓们分地之后,又在城中大兴土木,为那些北地流民们修建起了屋舍。 而那些差点被饿死的百姓在有了房有了地以后,已经完全将陆离奉为了再生父母。 现在满城百姓几乎将郡守府的告示,视为了朝廷的圣旨,只要陆离一声令下,满城百姓无有不从。 现在济阴郡的百姓们不仅家家有房住,有地种,就连济阴郡的女人们,都可以在农闲的时候,去翠峰山谷的工坊中做工补贴家用了。 就在北境百姓们人人都为战乱粮食发愁,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整个济阴郡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现在的济阴郡已经从一个南北商道枢纽的城池,转变成一个商货的生产地了。 每天来到济阴城中购买商货的客商都络绎不绝,为此陆离不得不将济阴郡的驿道又扩宽了几倍。 …… “公子,这几天来到城外的北地流民越来越多了,咱们还要继续接纳吗?” 郡守府的后院池塘边,小青竹一边拨弄着炭火给陆离烤肉,一边随口询问着。 “筑城,修路,搭建房屋,工坊劳作这哪一样不是需要大把的人手,放心吧,只有人手不够的时候,不会有人多的时候。”陆离则是坐在一把包裹满兽皮的摇椅上,慵懒的晒着太阳。 “公子不是说草原人已经大举进攻帝国北地了吗,那城外的北地流民会不会越来越多啊?” “城外的流民肯定会越来越多的,只不过……”说到这里时,陆离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拿起了一个酒壶,狠狠的灌一口烈酒。 “只不过什么呀?” “只不过这如今这天寒地冻,他们又缺衣少粮,我想有很多人恐怕是没有机会走到咱们济阴郡了……” 当初陆家村被屠,陆离和陆大勇一路流亡,他比谁都知道那份饥寒交迫的逃亡之苦。 “公子是说有很多人会途中被冻死饿死吗?” “不是很多,而是绝大部分人,帝国北地本就缺粮,能够逃到咱们兖州的百姓绝不会超过三成的。” “那是多少人呢?”小青竹一边将烤好的肉串递给陆离,一边有一些难过的低语道。 “就算没有上百万人,几十万人总是有的吧。” “几十万人?”小青竹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虽然对几十万人并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当初济阴城外聚集了二十万流民,那就已经是绵绵无边一望无际的景象了,她不敢想象几十万人冻死饿死那会是什么画面。 “那朝廷就任由草原蛮子犯边吗?朝廷为什么不出兵打退他们?” “你以为朝廷不想吗?朝廷如今的可战之兵,已经尽数调往北方了,若是这次打不赢,帝国天崩就在眼前了……”说罢陆离又猛灌了一口烈酒。 “咳咳咳咳咳咳……”由于喝酒过猛,陆离被呛的大口大口的咳嗽了起来。 见状,小青竹连忙帮他轻抚起了后背,“公子别喝了,喝酒伤身。” “放心吧,以后恐怕是没什么机会喝酒喽。” 说罢,陆离一仰头,就将酒馕里最后一口烈酒给一饮而尽了。 第545章 祸从天降 帝国北地本就缺粮严重,而酿酒又是需要消耗大量粮食的,陆离所说的没机会喝酒,这还真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就在当天陆离便给整个济阴郡下达了禁酒令,不但禁止了民间私自酿酒,更是让济阴军全军都进入到了战备状态。 此刻陆离唯一希望的就是朝廷借调洛阳军能顺利一些,那样冀州便能在定国公的镇守下,为自己身处的兖州多争取一点准备的时间了。 对于陆离而言,现在济阴郡的头等大事,就是快速的赚钱屯粮了。 自从小川河的工坊迁移至济阴郡以后,此时那些工坊的赚钱速度,早已经不能用摇钱树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一座一座取之不竭的金山。 凭借着工坊中的紧俏商货,这段时间陆离还结交了不少帝国的豪门大族。 现在翠峰山谷外每天都有大量的外地商队停歇于此,他们为了能从陆离的工坊中,买到那些利润巨大的畅销商货,各家商队时常便会大打出手。 为此郡守府有时候都不得不调动济阴军,才能维持住那里的秩序。 …… 伴随着济阴郡的生意风生水起之时,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先是有人开始眼热盯上了陆离的生意,随后便是由翠峰山谷一系列低价商品引出了争端。 对陆离生意眼热的人有很多,但是这些人却多是其他州郡的豪绅,面对千里之外的济阴郡,他们就算是再动心此时也奈何不得陆离。 唯有离着济阴郡最近的兖州刺史府,是有能力给陆离制造一些麻烦的。 这段时间蔡俊德一改往日那副仇视陆离的模样,时不时就会派人来到济阴城,与郡守府商谈入股翠峰山工坊的事宜。 只可惜任凭蔡俊德给出的价码再高,郡守府也都是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为此蔡俊德恼怒不已,他已经多次放出过狠话,要让济阴郡的商货运不出去了。 然而如今的济阴郡,可不是他一个兖州刺史府就能够轻易招惹得起的。 蔡俊德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在商道沿途设立关卡,时不时恶心一下陆离罢了。 对于蔡俊德的捣乱,陆离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最让他头疼还要属因为低价商货引出的争端。 翠峰山的工坊在墨家机关术的加持下,效率不知要比外面的作坊高多少倍。 因此这里生产的商货成本就变得比外界的作坊低很多,也正是因为价格优势,济阴城才能够吸引到如此多的客商。 价格低原本对买卖双方都是好事,事情坏就坏在陆离的低价商货抢了别人家的生意。 由于翠峰山的工坊效率过高,仅是那里生产出的布匹,就要比外面的市价低九成。 这种低价布匹一旦流入到市场,瞬间便冲垮了市场的原本市价,而那些原本经营布匹生意的家族,又怎么会不记恨陆离。 这其中对陆离最为恼火的,便要数位于青州的琅琊王氏了。 作为帝国中的五姓七望,琅琊王氏虽然对外号称耕读传家,但是他们却经营着帝国北地最大的布庄。 原本琅琊王氏是能靠着压榨辖地百姓们的劳动力,牢牢掌握着北地布价的话语权的。 可是自从济阴郡的布匹,被那些往来的商队运送至帝国各地以后,琅琊王氏囤积的布匹,就一尺也卖不出去了。 济阴郡生产的布匹不仅价格低廉,质量还比外界流通的要好很多,就连染出的颜色也都比外面的更加鲜亮,如此物美价廉的商品,自然是更受百姓们青睐了。 这还仅仅是布匹这一种商货,要知道翠峰山谷的作坊种类,可是涵盖了帝国的各行各业的。 在其中最为让那些乡绅士族们不能容忍的,便是陆离的造纸和印刷作坊了。 自古以来,读书那可都是乡绅士族们的专利,以前他们可以靠着高昂的书价,来完成对知识垄断的。 可是陆离却凭借着低廉的价格,打破了他们这种身为士族的特权。 乡绅士族们深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他们知道一旦让穷人借助书本完成了民智开化,他们也就无法再去愚民,也无法再去管理那些依附他们的底层百姓了。 为此他们不惜耗费重金,联合起了一众读书人,来抵制起了陆离的廉价书本。 其实陆离所印刷的书籍,并不是那些儒生的所常看的四书五经,而是纳川楼所收录的百科全书。 百科全书虽然编纂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是碍于成本问题,这部奇书自从编纂以来,也仅仅是在京城中大规模的流通了起来。 直到小川河的作坊迁移到了济阴城,陆离这才又重新开始了大规模的印刷。 由于百科全书的价格低廉,且其中记载的内容又极为实用,所以这部奇书很快便在民间流传了起来。 起初这部奇书在被客商们带到帝国各地时,其实并没有引起那些当地乡绅士族们的注意。 因为这些士族群体是深知如今民间的识字情况的,这部奇书的价格虽然低廉,但是他们可不认为,那些整日里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有多少人能够看得懂这部奇书。 可是他们却没料到,纳川楼在刚开始编纂百科全书的时候,就已经将民间的识字情况给考虑进去了。 在极简的文字和图片的辅助下,就算一个目不识丁的老汉,也能凭借图画将书中的内容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等那些乡绅士族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百科全书早就在帝国各地风靡了起来。 在这种大势所趋下,纵然他们贵为士族也早已经无力阻止了。 各地乡绅士族弄清楚百科全书风靡的原因以后,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从百姓们手中销毁此书。 可是他们却远远低估了这部奇书对于百姓们的帮助,书中不但涉猎了狩猎和捕鱼这等谋生手段,还记载着一些治病和种地的方法,更是有特殊的纺车和农具的打造图纸。 这是那群乡绅士族们第一压迫百姓们时,受到了底层百姓们的集体抵抗,为了不激起民变,他们也只能作罢了。 第546章 麻烦不断 郡守府书房。 就在陆离埋头翻阅章邯从帝国各地送回来的密报时,王炳文一脸怒气的找了过来。 “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王炳文一进门便对着陆离抱怨了起来。 “兖州刺史府又在商路上作妖了?” “如今兖州刺史府围绕着咱们济阴郡四处设卡,那些有背景的大商队他们不敢惹,现在专挑一些小商队下手,从前他们收点过路费也就放行了,如今他们变本加厉不断的提高往来商队的税收,大人,咱们可不能再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下去了,不然以后谁还敢再来我们济阴郡做生意啊。” 这已经是王炳文这段时间第五次为此事找过来了,他帮着陆离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但是他就算能力再强,却也不能把手伸到济阴郡以外的地方去。 这也并非是陆离不想管,而是他拿此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自从上一次胡奎携军北上,与兖州军发生冲突以后,赵广迫于压力已经下圣旨严厉的呵斥过他了。 为了不再给赵广添麻烦,陆离是说什么也不能再私自出兵引起冲突了。 蔡俊德也是认准了这一点,才敢不断的给济阴郡添乱,来迫使陆离分他一杯羹。 “别说你没有办法,就连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呀,我的王大人呐,你可别忘记了,本官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济阴郡守而已,难不成你还想让本官出兵,去帮你平了那些关卡不成?你可别忘了,前不久朝廷才给我们下过圣旨,严令我们济阴军私自离开辖地。” “可咱们也不能任由他蔡俊德欺负吧?” “说欺负倒也谈不上,他只是眼红我们济阴郡的生意罢了,说到底他还是为了钱而已,既然他想要分一杯羹,咱们给他便是了。” “大人不可!翠峰山的工坊那可是咱们济阴郡的根基啊,绝不能让蔡俊德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入股!” “谁说本官同意他入股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 “蔡俊德那老小子,一直都参与在帝国北境的走私生意之中,想必他手上定然有不少好货,他不是想赚钱嘛,咱们正好可以从他的手上买过来。” “只怕大人想买,他也未必肯卖吧。” “天底下哪有什么不卖的商货,只是价钱问题而已,他既然想赚钱,那咱们就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好了。” “这不是白白便宜了他蔡俊德吗?” “我的王大人呐,目光要放的长远一些,他蔡俊德经营走私生意这么多年,手上一定掌握着很多往来草原的走私渠道啊,你就明着告诉他,不管是战马、牛羊、兽皮,只要他能够弄得到,咱们都按高于市场价格的三成收购。” “大人给的价格未免也太高了一些吧……” “放心吧,钱是赚不完的,就先给他几个甜枣吃,以后有机会的话,咱们再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好吧,全听大人安排。”在打发王炳文走后,陆离这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并不是陆离想向蔡俊德让步,而是如今济阴郡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经就顾不上蔡俊德了。 …… 王炳文走后没多久,孙虎便找了过来,他一进门就气冲冲骂道,“狗娘养的王家还不肯放人,大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就在七天前,陆离派往青州的一支大型收粮商队,被琅琊王家之人给设计扣留了下来。 陆离已经派人去和王家协商过两次了,但是琅琊王家的态度极其恶劣,说什么也不肯放人,最后他们甚至还点名让陆离亲自去登门赔罪。 “无缘无故又树了一个强敌,还真是树大招风啊……”陆离一边听孙虎抱怨着,一边接过了孙虎带回来的王家书信。 由于翠峰山工坊的布匹价格,对琅琊王氏的生意冲击很大,眼见无力回天了,为了保住自家的布庄,王家就只能对陆离用上了一些下作的手段。 而扣下陆离的收粮商队,就是他们这一次与陆离谈判的筹码了。 “咱们商队去收得分明是百姓们家中的存粮,可他王家非说是佃户偷他们王家的私粮,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最可气的是,我都已经按照大哥的意思,派人去登门送钱赔礼了,但是他王家还是咬死了不肯放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患无辞,再说那青州本就是他琅琊王氏后花园,他们想怎么说不是咱们能够辩驳,更何况他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封信你还没看过吧,看完这个你就懂了。”说罢,陆离便将孙虎送来的那封王家书信,又递还给了他。 “王家居然敢惦记大哥的纺车,这群不要脸的狗东西,他们这是做梦!大哥,你给我安排一队人马,老子这就去把人给大哥抢回来!”刚看完书信,孙虎就已经不可抑制的暴怒了起来。 “抢?怎么抢?王家敢提这个条件,就不怕咱们和他们翻脸,要知道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更何况琅琊王氏盘踞青州数百年,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强龙啊。” 琅琊王氏送来的那封密信中,只字未提那支收粮商队的事情,反而通篇列举的都是他们的条件。 琅琊王氏除了向陆离提出要购买他的纺车以外,也和蔡俊德一样,表达了想要入股翠峰山工坊的意思。 只不过琅琊王氏的态度,就要比蔡俊德强硬太多了。 他们不但不觉得这是有求于人,反而处处显露着一种施舍的语气,他们仿佛是认定陆离,一定会同意他们的条件。 “一个太原王氏的分支,居然就敢对大哥如此的颐指气使,他们凭什么这么嚣张啊?” “先不说琅琊王氏早就从太原王氏分家出来了,单说他们这几百年在青州经营下来的家业,就足以让他们俯视众生了。” “可是咱们济阴郡并不在青州啊,他们就算想给我找麻烦怕是也鞭长莫及吧。” “你也太低估这些门阀世家了,几百年的家族底蕴,足以让他们把触手伸到帝国的每一处角落了,若是有得谈,我是真不想招惹琅琊王氏这种庞然大物。” 第547章 辽东祭祖 孙虎显然是对陆离的态度有一些不满,他整日里与兵卒为伍,信奉得只有手里的战刀。 他可不觉得以济阴郡现在的势力,会怕一个远在青州的琅琊王氏。 “大哥你这何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以咱们如今的家底,岂会怕他一个远在青州的琅琊王氏?” 看到孙虎这副气恼的模样,陆离只是淡淡的笑道,“是啊,若是仅在我济阴郡这一亩三分地里,他十个琅琊王氏,恐怕也不够你手下那些兵卒打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出了济阴郡呢?” “出了济阴郡?” “你刚才也说了他琅琊王氏身在青州,触手还伸不到我们济阴郡来,那么我们离开济阴郡以后,实力还能剩下几分呢?” “这……”陆离这算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孙虎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琅琊王氏的势力遍及天下,而我们的力量却只能限制在济阴郡中,这也就是王家为什么敢扣留我们收粮商队的原因了。” “大哥这是在担心王家会在济阴郡以外的地方对我们下手?可琅琊王氏的底蕴虽然深厚,但是在离开青州后他们还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吗?” “一个王家力量当然不会辐射到帝国全境,但是门阀士族同气连枝,几百年来他们通过各种合作联姻,早已是攻守同盟了。” “朝堂中那么多官场倾轧,也没看出他们的心有多齐啊。” “平日里他们互相或许会有一些龌龊的算计,但是面对我们这个外人时,他们一定是同进同退的,一个琅琊王氏不可怕,可怕的是整个帝国的士族阶级。” “大哥的意思是说,琅琊王氏会联合其余门阀世家一起来对付我们?可是其余豪族也未必就会甘愿任其差遣吧。” “你忘记镇北侯是怎么死的了吗?咱们如今的势力能强过那时如日中天的象甲城吗?可是结果呢?镇北侯身死,象甲军分崩离析,如今的象甲城甚至都没有与草原人一战的实力了,这一切还不是拜你看不上的那些门阀世家所赐吗?” 直到听陆离再一次提起镇北侯兵败身死仓河谷之事,孙虎这才理解了陆离的担忧。 “大哥是怕那些门阀世家再一次意联合起来一起针对我们?”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仅仅是一个布匹生意就能让琅琊王氏不惜与我们翻脸,以后咱们济阴郡的生意越来越大,你觉得会不会触及到其余门阀世家的利益呢?” “那……那咱们也不能为此就不做生意了吧?” “生意还是要做的,只不过咱们得让出一部分利益了。” “大哥难道还真的要同意那些门阀世家的入股吗?” “翠峰山的墨家工坊他们想都不要想,不过咱们可以将我们商货交由他们经营一部分,有了利益便能暂时稳住他们了。” “既然大哥早有计划,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和王家商谈呢?”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别人是不会珍惜的,不仅不会珍惜,还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一旦把他们的胃口养大了,他们会贪心不足的。” “原来这样啊,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你专心练好兵,其余的事情我来处理。” 闻言孙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他点了点头后,便转身出门返回了军营。 对于琅琊王氏扣留收粮商队的事情,陆离一直都没有找到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直到从王家传回来的一件秘闻,这才让陆离找到了解决此事的契机。 …… 这事情就要从霍皇后身在的霍家说起了,霍家虽然凭借着霍皇后的身份,已经举家搬到了京城,但是霍家的祖坟却是留在了辽东。 帝国向来以孝为大,按照帝国习俗,过年之时,百姓们是需要祭祖的。 尤其是像霍家这种皇亲国戚,他们代表的可是皇家的脸面,所以更是不能在孝道一途上,让别人挑出半点不是来。 可是由于草原人的大举南侵,帝国北地早已成了战乱之地,纵是霍家想要返回辽东祭祖,但是碍于路途艰险,他们也不得不慎重的考虑一下路上的危险了。 为了降低风险又不失孝道,在霍家人的一番商量之下,最终他们打算只派一个代表返回辽东祭祖。 只是这个人的人选却成了一件麻烦事,按理说最有资格代表霍家祭祖的人,就是右相霍刚了。 但是因为李沛儿怀孕之事,霍家暂时离不开他这个主心骨。 所以所有霍氏族人都不同意,他这个家主去以身犯险,为此这个祭祖人选只能另选他人了。 为了不让朝廷里的言官抓到把柄,霍刚只能派他的嫡出子嗣代他祭祖了。 然而霍刚却只有一女两子,除了身为长姐的霍皇后以外,他仅有两个儿子,由于霍家的人丁不兴旺,霍刚并舍不得让儿子去代自己犯险。 就在霍刚为此纠结之时,他最小的儿子霍启云却开口应下了此事,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二哥比自己有本事,自己是最适合替霍家走这一趟的人。 眼见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霍刚也只能答应了小儿子。 在叮嘱了他一番又为其配备了大量的护卫后,霍启云便在年前匆匆的踏上返回辽东之路了。 从京城到辽东之路千里迢迢,途中不仅要经过兖州、冀州等地,更是要途经羯族人祸乱的幽州,才能最终抵达辽东所在的平州。 或许是霍启云的运气比较好,返回辽东之路虽然艰辛,但是总体上还算是安稳,除了在路上遇到过几伙不开眼的山匪以外,就没有其余的波折了。 而让陆离看中的那个契机,正是发生在霍启云返京的归途中。 霍启云祭完祖准备从辽东返回京城的时候,整个幽州大部分土地,都已经被羯族人占领了。 为了躲避战乱,霍启云犹豫再三只能放弃再走幽州的想法了。 而从辽东返京之路只有两条,除了途径幽州这条陆路的必经之路以外,霍启云就只有走海路这一条路可选了。 第548章 世家眼中皆寒门 辽东所在的平州是可以直接坐船通往青州的,当初霍家之所以没有选择走青州这一条海路,原因其实很简单,那是因为寒冬出海要比走陆路更加的危险。 先不说当下的船只并不可靠,仅是冬日里海上掀起的狂风,就足以让坐船出海之人望而却步了。 然而眼下相较于从羯族人占领的幽州经过,坐船走海路就成为了一种风险更小的选择方案了。 起初霍启云还是很抗拒随行侍卫长的这个提议的,但是他在听说了一些羯族人在幽州的凶残行径后,毫不犹豫的便同意乘船走了海路。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得到了祖先的保佑,霍启云这一趟往返辽东路途,皆是没有遇到太大的波澜,他们在海上漂泊了五日之后,船只便顺利的抵达了青州。 按理说霍启云这时该是归心似箭了,但是由于在京城时他的父亲霍刚将他管得很严,所以在抵达青州以后,霍启云便想在外面游玩一番再启程返京。 也正是因为他在青州逗留的这一举动,这才引发出了后面的事情。 …… 身为帝国右相之子,又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小舅子,在摆脱了霍刚的看管后,他便肆意的放纵了起来。 在青州地界他每到一郡,只要搬出自己的姐姐是霍皇后,各地无论是官员还是乡绅士族,无一不对他表现出了一副恭敬有加的礼遇姿态。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吹捧,也在无形之中,放大了霍启云的膨胀心态。 就在霍启云即将离开青州途径琅琊郡的时候,他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去拜访一下,这个屹立在青州最大的门阀世家——琅琊王氏。 由于之前途经各郡时的特殊待遇,霍启云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皇帝小舅子的身份,就算是琅琊王氏也得捧着他。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琅琊王氏非但没有给他这个所谓的皇亲国戚面子,甚至还当众狠狠地羞辱了他一把。 那一日霍启云拜访王家府邸时,他先是被王家的管家,以家主正在见客为由,在门外足足晾了一个时辰。 随后他进入到王家的府宅以后,别说见到那位王家的家主王昌阁了,管家甚至连王家的正堂都没有带他进去。 霍启云仅仅是被王府的管家,带进了一间侧房客厅中招待了一番。 如果仅是这样,霍启云身为一个小辈,兴许还能够忍得下这口气。 可是接下来当他告辞离开的一幕,却让这位右相之子感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屈辱。 就在霍启云告辞走出王家的府门时,还未等他钻进马车的车厢,就见王府的下人居然紧跟着他,搬着一把椅子从侧门走了出来。 不等霍启云弄清情况,就听“咔嚓”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他就看到那把椅子,被那名王家的下人,给狠狠摔碎在了街道上。 那名下人在摔碎了椅子后,还故意提高了声调骂骂咧咧道,“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凭你也配见我们琅琊王家的家主?” 紧接着他身边的同伴就跟着阴阳怪气的附和道,“是啊是啊,小门小户就是不懂规矩,这登门拜访也不知先投拜帖,真当我们琅琊王家的府邸,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嘛?身份不够是会把我们王家的椅子坐赃的。” 这些王家下人说话的声音很大,他们的话语立刻就被一些过路的百姓们给听到了。 随后那些围观的百姓便和王家的下人,便一起对着霍启云的马车方向指指点点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后,霍启云顿时被气了个七窍生烟,若不是霍刚给他安排的侍卫长拼死拦着,他差一点就要下车去和王家的人当面理论了。 “哟,这不是霍公子嘛?你怎么也跑来琅琊郡了?” 就在霍启云好不容易压下怒火准备离去时,一名年轻的贵公子正好从王府的正门中走了出来,他刚一出府门便一眼看到了正在被人指指点点的霍启云。 这名说话的人叫作卢长风,他乃是范阳卢氏的三公子,此时他的身边正有几名王家族人在出门相送。 卢长风之所以会认识霍启云,这就要从赵广力主修建的大运河说起了。 当初朝廷定下修建大运河之事以后,帝国中的门阀世家都有出资参与,而卢长风正是被范阳卢氏派往京城中盯着此事的人,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认识了霍启云。 然而霍启云在看到卢长风被王家人的礼遇以后,他就愈发的气不打一处来了,他在留下一声冷哼后,便匆匆钻进车厢中离开了。 就当卢长风还在为霍启云的举动纳闷时,就听到陪在他身边的王家子弟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呸,什么玩意,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就能跑到我们王家来耀武扬威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另一名王家子弟则是解释道,“卢公子您别介意,那小子是不请自来的,兴许是我们这些门阀世家沉寂的太久,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登门拜访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在门阀世家的眼中除了自己皆是寒门,这可绝不是一句空话,别说皇亲国戚他们不放在眼里了,如果有必要就连皇权也都得给他们让步。 在听过了王家子弟的解释后,卢长风仅是哦了一句便没有下文了,显然他也认为霍启云的冒失登门,有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之后霍启云便带着一腔怒火匆匆返京了,一到京城他甚至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跑去皇宫求见他的姐姐霍皇后了。 他本以为霍皇后会为他这个弟弟做主的,谁能料想到,霍皇后非但没有要帮他出头的意思,反而还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他一番,并且质问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去招惹琅琊王氏。 也是直到这时霍启云才切身感受到了门阀世家的实力,他是一肚子委屈无人诉说,碍于没有自己找回颜面的能力,最终也只能忍气吞声了下来。 而陆离恰恰就是看中了霍启云的身份,以及他心中对于琅琊王家的怨气,这才准备对此利用一番。 第549章 高湛的手段 陆离和这位右相之子搭上线,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他甚至都没有自己出面,只是给负责京城生意的高湛,去了一封书信。 高湛所经营的纳川楼,恰好是京城中达官显贵们的聚集之地,高湛只是略施了一些小手段,便轻易与这位皇帝的小舅子搭上了线。 …… 纳川楼。 当伙计跑上楼向高湛通报消息的时候,高湛正坐在陆离以前的顶楼桌案前,汇总着账目。 “大掌柜,那位霍公子又带着朋友来楼里聚会了。” 汇报时,那名伙计的脸上明显带有着一些情绪。 “哦?又来了?” 闻言,高湛只是答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书写完最后一笔账目后,他这才抬起头来揉了揉手腕道,“还有别的事情吗?”见到伙计并没有离开,高湛有一些好奇的询问了一句。 “大掌柜的,这些天这位霍公子天天都往咱们楼里跑,而且楼里还给他免单,这人也有一些太不识好歹了吧,大掌柜的就是跟他客气了几句,他还真就心安理得的吃上白食了……” 这件事情还要从前几天说起,那一日霍启云正因为在琅琊王家的遭遇而心中烦闷,于是他就呼朋唤友的来到了纳川楼中买醉。 高湛在得到陆离的指示后,便随便找了个借口,与这位右相之子结交了一番。 在此期间高湛不仅为霍启云,送出了一块品级不低的会员牌,更是减免了他在纳川楼中的所有花费。 因为平日里在京城中,想要结交这位右相之子的人颇多,霍启云自然而然的就以为这是高湛想要攀附霍家的权势,于是他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高湛的示好。 兴许是年轻人喜欢攀比的心理在作祟,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霍启云时不时就会约上三五好友来到纳川楼中聚会。 他更是把纳川楼将其奉为上宾之事,当成了在纨绔子弟间炫耀的本钱。 “一顿酒菜而已,这才能值几个钱,你吩咐下去,一定要将这位霍三公子给我伺候好了,就说这是大东家的意思,谁要是敢怠慢了,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一听高湛搬出了陆离的名号,这名高湛的心腹立刻就是一惊,他随即便乖乖闭上了嘴,战战兢兢的退出了房门。 要知道陆离在纳川楼中的声望,可不会随着他离开了京城就消失的。 他虽然早已经不插手纳川楼里的事务,但是纳川楼中却处处都充斥着大东家的传说。 在心腹离去后,高湛一边用手指敲击着桌案一边喃喃道,“今日已经是他来楼中的第五次了,火候也该到了吧……” 说罢,高湛便换上了一副和气生财的面相走出了房门。 …… 半个时辰后。 就当霍启云在雅间里喝得尽兴正欲要离开之时,高湛则是带着几个纳川楼精心培养的侍女,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霍公子今日喝得可还尽兴?” 此时霍启云带来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已经离开了,房间里仅剩下了霍启云在举杯独酌。 “哦?这不是高掌柜嘛,请坐,快请坐,来,快来陪本公子喝两杯。” 见状,高湛也不客气,在命侍女放下果盘后,便顺势坐到了霍启云的身边。 “高掌柜不瞒你说,本公子也算是自幼锦衣玉食了,但是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酒菜呢,你们纳川楼的酒菜果真是京城一绝啊。” “霍公子过奖了,我们纳川楼开门做生意,自当要让客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 “纳川楼中有高掌柜这般人物坐镇,也难怪楼里的生意会如此红火了。” “高某也只能替我们大东家,打理了一些琐碎的生意罢了。” 就在高湛还在考虑如何将话题引出来的时候,却听霍启云话锋一转道,“本公子在你纳川楼中白吃白喝了这么多日子,高掌柜就说说来意吧。” 霍启云虽然不及二哥霍启鹏那般聪慧,但是身在右相府中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他的眼界也非普通百姓能够比拟的。 所以霍启云自然是知道高湛献殷勤的用意的,只不过他还并没有猜到高湛所要求他的究竟是何事罢了。 “公子误会了,高某只是想要与结交霍公子而已。” “哦?是吗?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高掌柜这话是不是就有一点言不由心了?” 闻言,高湛故意流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道,“唉,公子确实是误会了,都是一些生意上的俗事,不提也罢,喝酒,咱们喝酒,高某敬霍公子一杯。” 霍启云在陪高湛饮下一杯酒后,这才半信半疑的询问道,“以纳川商会如今的财力,你高掌柜还会遇到生意上的麻烦吗?” “霍公子这是有所不知啊,我纳川楼的生意之所以可以在京城中做得顺风顺水,那还得多亏像公子这般的贵人们捧场,但是这生意出了京城之后可就难做喽。” 高湛此话一出,便引起了霍启云的好奇了,“高掌柜这话说得就有一些不对了吧,任谁也都知道这京城水深,你们在京城这种贵胄云集之地,都可以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出了京城这生意应该是更容易做了才是啊。” “公子这话倒是不假,按照常理而言确实应该如公子所说的那般,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啊。” “哦?那本公子就好奇了,究竟还有何事能够让纳川商会都感到麻烦呢?”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公子就不必为这些俗事劳心了。” 高湛越是遮掩,霍启云便越是好奇,眼见高湛话说一半,他立刻一板脸道,“高掌柜口口声声说要与本公子结交,你这莫非还没有拿我霍启云当朋友不成?” “岂敢岂敢,唉,这本是一些家丑,并非是高某有意隐瞒公子,既然公子想要知道,那么高某说出来也无妨。” “洗耳恭听。” “虽说咱们这京城中权贵云集,但是咱们这里的达官显贵们那可都是读书知礼的,这生意做到外面去可就不一样喽。” “有何不同?”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霍启云连忙追问了一句,这也正中了高湛的下怀。 第550章 入套 看到霍启云被自己一步步引入局中,高湛却并没有着急为他解惑,反而是在吊足了他的胃口以后,这才将事情的始末给讲了出来。 “公子可知道,这权贵之人并不是咱们京城中独有的啊,京城中有权贵皇亲,地方上同样有门阀士族啊。” 闻言,霍启云的眉头不禁就是一皱,高湛的话仿佛是让他又想起不久前,在琅琊王家的遭遇了。 只不过霍启云掩饰的很好,他眼神中的愤怒一闪而过,随即便附和道,“高掌柜说得不错,那群地方上的门阀士族,仗着天高皇帝远,恐怕早已将自家当成了土皇帝了。” “公子才识渊博一语中的,不错,正如公子所说的那般,我们纳川商会的生意只要做到那些门阀士族的地盘上,就会受到数之不尽的打压啊。” 由于霍启云在琅琊王家的遭遇并没有传回京城,高湛这才故意提及门阀士族的蛮横,来试图拉近双方的距离。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霍启更是云极为的配合,高湛仅仅是开了个头,便已经彻底激起了霍启云埋藏在心底的怒火。 “天下苦门阀久矣,不知陛下何时才能为天下人,荡平这些祸国殃民的帝国硕鼠。”说罢,霍启云端起桌子上的酒壶,狠狠的给自己灌了一口。 “公子慎言啊。”闻言,高湛假惺惺的劝说一句。 “哈哈哈哈哈,高掌柜怎会如此胆小,这纳川楼可是你的地盘啊,本公子只不过是为你说两句公道话你这就怕了?” “唉,并非是我高某怕事,只是公子毕竟乃是右相之子,这话在房间里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被外人听去,只怕会给相府招惹到麻烦啊。” “若不是怕给父亲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本公子早就想会一会这些所谓门的阀士族了。” 刚才那番话虽然是霍启云的心里话,但是身为右相之子,他还是知道轻重的,刚才也不过是酒意上涌加上心中的愤懑才脱口而出的,此刻高湛递出台阶,他立刻便借坡下驴了。 “公子心有鸿鹄之志,这是一件大好事,他日公子踏足朝堂,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哈哈哈哈哈哈,借你吉言,来,本公子敬高掌柜一杯。” “是高某该敬霍公子才是,公子他日为官,定然是一个会造福一方的好官。” “哦,对了,高掌柜还没说说纳川楼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见霍启云自己引出了话题,高湛立刻接话道,“也不是什么大麻烦,既然公子想听,那么高某告知公子也无妨,就是我们商货的销路出现了一些问题。” “这怎么可能?!你们纳川商会的商货,就连我霍家的铺子都要从中采购的,从前小川河的商货那可是出了名的物美价廉,这等商货怎么可能缺少了销路,你们的货物应该大卖才是啊。” 霍家原本就是辽东的经商世家,他们现在虽然举家来到京城,但是霍家从前的生意可是一点都没有放下的。 霍家不但没放下手中的生意,生意的规模也随着霍家的权势提升,也跟着扩大的数十倍不止,作为一个经商世家,霍启云自然是熟知陆离的商货,是有多么抢手的。 “唉,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全天下都知道我们东家的商货是好东西,可是事情坏就坏在这个物美价廉上面啊。” “高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公子这就有点听不懂了,东西好,利润大,怎么就成了坏事了呢?” “公子您想啊,对于那些只售卖不生产的商铺而言,售卖我们的商货,那自然是卖得多利润大,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了,但是对于那些手里掌握着生产工坊的家族而言,我们的商货就等于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啊。” 听到这里霍启云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 “就在年前我们东家向青州商人卖出了一批布匹,由于价格低质量好,很受青州百姓们的喜爱,可是这也引起了青州那些纺布作坊的联合抵制,这其中势力最大的一家,就要属坐拥琅琊郡的琅琊王氏了。” 高湛的话音刚落,霍启云的面部肌肉就跟着抖动了几下,高湛则是假装没有看到继续拱火道,“琅琊王氏身为帝国的五姓七望,行事向来霸道,他们不但禁止了我们的布匹流入青州,更是扣押了我们的收粮商队,我们东家正在为此事发愁呢……” “那琅琊王家简直欺人太甚!”不等高湛把话说完,霍启云就已经抑制不住心中的火气了。 “为了让王家放了我们的商队,我们东家都已经派人去和王家协商过很多次了,可是那王家凭借着自家的势力就是不肯放人,最后逼得我们东家不得不向王家去送礼赔罪。” “那人现在放回来了吗?” 高湛摇了摇头道,“若是放回来了,我也就不用这般苦恼了。” “都已经送礼赔罪了,那王家怎么还不肯放人?!” “琅琊王氏已经放出话来了,说我们的商货搅乱了青州的市场,若是想让他们放人,必须让我们将我们研制的纺布机送去他们王家。” “这与强盗何异!”身为经商世家,霍启云自然知道那些纺车对于工坊的意义。 “我们东家本是想退出青州市场,与琅琊王氏井水不犯河水的,奈何王家步步紧逼得寸进尺,竟然想要我们工坊最大的秘密,这个条件我们纳川商会是不会答应王家的。”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们东家是不会答应王家这般苛刻的条件的,所以我们纳川商会准备对王家的生意宣战了。” 高湛的这一番话刚一出口,霍启云的眼睛就是一亮,他立刻追问道,“纳川商会可是有了对付那琅琊王氏的办法了吗?” “这个是自然,我们东家从西北来到京城以后就没有怕过谁,既然他王家欺人太甚,就怪不得我们东家出手还击了,只是如今我们万事俱备,还欠了一股东风罢了……” 第551章 霍家商队入城 在好奇心和屈辱的双重促使下,霍启云刚一听完高湛的话,便立刻询问起了纳川楼的计划。 起初高湛还表现出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不肯告知霍启云详情。 在霍启云的再三央求下,高湛这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出了计划。 “我们东家准备针对王家经营的生意进行回击了,王家手里掌握着什么生意,我们就向青州倾销相同的商货,即便是琅琊王氏家大业大,也挡不住我们的商货冲击的。” “妙,妙啊!纳川商会的商货冠绝天下,只要能够卖到青州去,自然可以很轻松的击垮王家的生意,纳川商会准备何时出手?” “公子莫非是忘记在下刚才的话了吗?现在纳川商会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何又为东风呢?” “我们可以提供向青州倾销的商货,但是这件事情却不能由我们亲手去做啊。” “这是为何?” “在下刚才说过,琅琊王氏扣留了我们一支收粮商队,这支商队人数多大上百人之多,东家宅心仁厚,这是怕王家狗急跳墙伤了我们的人手。”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我们东家需要找到一个,不畏琅琊王氏权势之人去做这件事,为此我们纳川楼愿意以低于现价三成的价格,来向其提供商货。” 翠峰山的商货已经远远低于市场价,再低三成,此时就算是个傻子,也应该知道这其中的暴利了,更何况是出身于霍家这种经商世家的霍启云了。 只见霍启云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后,才开口道,“不知陆东家还有其他的条件吗?” “没有,琅琊王氏家大业大,我们东家只需要一个不畏王家权势之人即可。” “那么高掌柜觉得我霍家怎么样?” “霍家?” 闻言,高湛立刻戏精上身一般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霍启云。 “公子的意思是霍家想要接手纳川楼销往青州的商货?” “确切的来说不是霍家,而是本公子自己。” “这……此事虽然利大,但是琅琊王氏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公子可要三思啊。”高湛又假模假样的劝说了一句。 “多谢高掌柜忧心,只不过他琅琊王氏虽然乃是帝国中的五姓七望,但是也管不到我霍家的头上来,再者说我们这仅是生意上的竞争,就算他王家将此事闹上朝堂,也是我们霍家占理!” 眼见霍启云已经自己入局,高湛也就没有理由多劝了。 他只是又提醒了霍启云几句,便一副忧心的模样将此事交给了霍启云。 “既然公子的主意已定,那么我高某再拦着就有一些不识抬举了,行,我这就书信告知东家,将销往青州所有的商货全部交由霍家。” “高掌柜放心便是,陆东家只需要将商货售卖于我霍家商队即可,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不会牵连到纳川商会的。” 眼见霍启云这么上道,高湛在心底直呼这几日的银钱没有白花。 直到将霍启云亲自送出大门,高湛这才返回至顶楼,难以抑制的大笑了起来。 在将霍启云引入局中以后,高湛立刻给远在济阴郡的陆离去了一封书信,书信抵达郡守府的第五天,霍家的商队就出现在了翠峰山谷的墨家作坊了。 翠峰山谷的作坊本是悟善在负责经营的,但是霍家的商队一到,悟善就派人将陆离给请了过去。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霍启云居然跟着霍家的商队一起来了。 …… 翠峰山。 自从悟善将翠峰山谷,推荐给陆离作为工坊的选址后,翠峰山就已经不再是大报国寺的地盘了。 在翠峰山谷的工坊全部完工以后,陆离就将大报国寺里的和尚,全部给迁移到了别的寺庙。 如今翠峰山上的大报国寺早已改头换面,变成了由墨家子弟为主体的大造院。 陆离不仅将墨家子弟全部都迁移至了这座大造院,还将一部分帝国学宫中的学子也安排进了这里。 此时的翠峰山可以说是陆离最为核心的产业了,也是他手里最大的底牌。 而那些墨家子弟,在陆离的资金支持和礼遇之下,每个人都在大造院里穷尽毕生所学,为陆离不断的完善着格物之学。 当陆离抵达翠峰山时,霍启云已经带着霍家的几名护卫等候在谷口了,而在他的不远处正停歇着一列不下几百人的霍家商队。 等陆离的从车马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霍家商队在跟翠峰山谷的护卫们争执什么。 眼见陆离的车马到了,悟善立刻摆脱开人群向着陆离急步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等悟善行礼,陆离便已经开口询问了。 “没有得到大人的许可,属下并没有私自放霍家的商队进入翠峰山谷,他们在谷外等得着急了,便和护卫们发生了一些口角。” “做得不错,翠峰山作坊乃是咱们济阴郡最为核心的地方,未经本官许可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内。” “属下知晓轻重。” 陆离一边口吻严肃的向悟善强调着,翠峰山作坊的重要性,一边已经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容。 不等山谷处的众人和护卫们争执出结果,陆离就已经走上前来,一脸亲切的握住了霍启云的手。 “想必这位就是霍公子吧?”此时陆离的语气极为热情,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严肃。 “你……你是?”霍启云被陆离的热情弄得有一些不知所措,就连说话都变得磕巴了起来。 “在下陆离,乃是这济阴郡郡守。” “你就是纳川楼的大东家啊。” “不错,正是在下,都怪手下人不懂事,怠慢霍公子。” 陆离的演技和高湛那都是一脉相承的,此刻他故意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立刻就博得了霍启云的好感。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见陆离如此客气,霍启云也不好再因为被怠慢之事而生气了。 一见到霍启云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陆离立刻挽起了他的胳膊,笑着将他带入了翠峰山谷中。 第552章 淮阳府的消息 此时陆离拉着霍启云前行的背影,就像是一对相识多年的好友。 唯有跟在他身后一众熟悉他的人,脸上纷纷露出了一种牙疼的表情。 了解陆离的人都知道,每当他对一个人表现出异常的热情时,那就代表这个人即将要被陆离给坑了。 前阵子陆离接见那些前来济阴郡的商人时,几乎都是这副嘴脸,只是这一次陆离表现的更加热情,这也就意味着霍启云恐怕要被陆离给坑得更惨了。 陆离将霍启云带入进山谷以后,便热情的向他介绍起了这里的工坊。 霍启云很不适应陆离这副自来熟的模样,起初他还只是抱着一种好奇的心态在随意参观着,直到他亲眼见识到翠峰山谷的工坊规模以后,这才流露出了一副折服的神色。 “这……这……这里的工坊难道……难道全都是你们纳川楼的产业吗?” 霍启云出身于相府,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了,但他还是被陆离的工坊规模所震惊到了。 “这里可是我纳川商会的最为核心的产业之一,若非本官与霍公子一见如故,翠峰山谷是不允许外人进来的。” “以前只听说纳川商会的大东家精通于商道一途,但是却没想到陆大人居然能将生意做得如此之大。”霍启云发自肺腑的赞叹了一句。 “霍公子过誉了,想必公子亲身来我济阴郡这一趟,就是想要看看本官手里的这些产业吧,那么……霍公子看过之后可还算满意?” “哈哈哈哈……满意,当然满意!” 被陆离说破了自己的心思后霍启云也不恼,他之所以亲自走一趟,正是为了能亲眼确定纳川商会的真实实力,如今得知了陆离的产业规模后,他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要知道想要与琅琊王氏这种庞然大物为敌,手里没有点过硬的筹码,那无异于是在以卵击石。 “不管公子想往青州倾销什么商货,我纳川商会一定会全力支持!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有一点还需霍公子谨记。” “何事?” “本官给霍家的商货,公子只能销往到青州去,绝不能卖到外地。” “这是为何?” “公子身在霍家这等经商世家,难道连这点问题都想不通吗?” “陆大人是怕本公子以低价商货,冲击到纳川商会在青州之外的市场?” “本官不是在担心纳川商会的市场,而是在为公子你担心啊。” “陆大人此话何解?” “令尊虽然贵为帝国右相,但是如今来我济阴城中购买商货的商队,几乎都是帝国各地有名有姓的大族,想必霍公子也不想因为眼前的蝇头小利,公然为霍家树立这么多强敌吧。” 也不怪陆离提前把丑话说在了前面,由于陆离给霍启云的商货价格要远低于其余人,以霍启云的商业头脑,自然会想着在对付琅琊王氏的同时,顺便再将商货卖往外地大赚一笔了。 奈何陆离早已将人性给看透了,不等霍启云生出自己的小心思,便已经提前给他分析了这其中的利害。 “还请陆大人放心,济阴郡的商货本公子只会用来对付琅琊王家!” “哈哈哈哈哈,那就提前预祝我们两家合作愉快啦。” 既然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了,陆离立刻又换上了那副极尽热情的面容。 其实陆离给霍启云的商货价格已经够低了,他并不怕霍家因为无利可图,转而将商货销往别的地方。 他只是怕霍启云贪心不足,再与其余势力引起争端,为自己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在参观完翠峰山的工坊以后,霍启云就随着陆离回到郡守府商谈起了具体事宜。 在此期间陆离不但将琅琊王氏所涉及的产业,一一为霍启云罗列了出来。 甚至还为霍启云分析了各项产业对于王家的重要性,这一幕直看得霍启云不住得开口夸赞。 “听陆大人一番话,简直胜读十年书啊,霍某佩服,佩服之至。” “本官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我们纳川商会的生意之所以能够做这么大,就是一直秉持着客户至上的原则,区区附加服务,霍公子不必挂心。” “陆大人这一次可是帮了本公子大忙了,不但降低商货价格,来助我打击琅琊王氏的产业,还为本公子调查到了琅琊王氏这么多的情报,这份恩情我霍启云记下了,以后只要陆大人的事情,便是我霍启云的事情。” “能与霍公子结为好友乃是本官的荣幸。” 随着陆离将涉及琅琊王氏的商货交给了霍家商队,一场帝国门阀世家与朝廷顶级权贵的争斗,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 在送走霍启云之后,陆离并没有再亲自插手此事,而是将事情全权交给了悟善来处理。 这不是说陆离就对此事不上心了,而是因为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三天后。 过年都没有回到济阴城的章邯,却突然出现在了郡守府。 这段时间章邯在帮陆离搭建完情报系统以后,便带着一众自己培育的谍子潜入到了荆州。 在纳川商会不惜代价的扶持下,如今陆离手中的情报系统几乎已经遍及全国了,唯独对荆州这个淮王赵旬的大本营,他的情报系统还没有渗透进去。 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一来是赵广突如其来的削藩,让赵旬提高了警惕,二来则是赵旬的手中同样掌握着一批极其精于反侦察的谍子。 在此之前章邯已经陆续向荆州派遣过不下三批精锐暗桩了,但是这些人一旦进入到淮王府所在的江陵郡附近时,就会离奇的消失,也正是因为这样,章邯这才不得不亲自涉险去了一趟荆州。 而陆离之所以执意要弄清楚淮王府的消息,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淮王府的势力隐藏的太深了,深到让远在济阴郡的陆离,都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如今天下乱局已现,几乎所有势力的力量都已经渐渐地浮出了水面。 唯独这个有着贤王美誉的淮王赵旬,没有展现出任何的力量,因此陆离才会对荆州的情况而感到分外不安。 第553章 消失的军队 无论淮王府表现的多么低调,陆离也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敢带头公然抵制削藩的藩王,会没有属于自己的底牌。 陆离本以为章邯这次亲身涉险,一定可以弄清楚荆州的情况,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章邯居然给他带回来了一个令他更为疑惑的消息。 郡守府书房。 在位章邯简单的接风洗尘一番后,兄弟两人便来到了陆离的书房,不等陆离开口询问,章邯就已经开口歉疚的说道,“这次夜幕潜入荆州花费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也只查到了这么点消息,还请大哥恕我无能……” “说什么傻话呢,为了调查清楚淮王府的消息,你不惜以身犯险,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终究是我低估了淮王府的实力了。” “淮王盘踞在江淮这么多年,估计早已经将江陵城经营成铁板一块了,这件事情怪不得你,这次你亲自过去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闻言,章邯略微沉思了一会才开口道,“淮王的地盘远没有外界看上去得那么简单,这次我亲自过去,确实发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哦?说说看。” “这次我潜入荆州是做足了准备,才带人动身前往的江陵城,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们所调查到的收获却依然不大,仅是江陵城的百姓们,便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江陵百姓给你制造了麻烦?” “不错!赵旬在江陵城的声望,远远超乎了外界的想象,起初我以为赵旬这个贤王的称号,仅是他一厢情愿对外宣称的罢了,但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淮王府在江陵百姓们心中的地位,早已超过了朝廷,更是有江淮歌谣传诵,十个帝国贤君也比不得他们一个江陵贤王。” “好一个江淮贤王啊……” “近几年赵旬不但在封地施行了免税之策,更是利用江陵在南方的商贸地位,让江淮百姓们人人生活富足无比,因此在江淮地区只要是淮王府之命,百姓们无有不从。” “可即便是这样,百姓们又是如何给你带来麻烦的?” “大哥有所不知,自从陛下决意削藩以后,淮王便在江陵城中推行了一种身份木牌,江淮百姓们人人都可以通过这种特殊的身份木牌,来识别对方的身份,而没有木牌的外地人想要入城,就会被当地的官府给记录在案。” “可这种证明户籍的身份牌子,帝国也不只是江陵这一地有啊。”闻言,陆离有一些疑惑的询问了一句。 “江陵城的户籍牌子和其余地方的有所不同,淮王府规定本地人出门,必须将这种牌子挂在身上,而没有江陵户籍牌子的外地人,就只能在官府规定的有限区域里活动了,但凡他们想要离开官府规定的区域,就必须找官府备案,这给我们潜入进城内的人手,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原来如此,怪不得朝廷蛛网向江陵派了那么多暗卫,都始终查不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情况还远不止这般,外地人在离开了限定区域以后,由于没有江陵城内的身份牌子,他们无论想要做什么,都会被当地的百姓们所监视着,这使得我们的调查几乎是寸步难行。” “淮王不愧是帝国的三大藩王之一,果然不能小觑啊,看来朝廷潜入江陵的谍子,同样也是吃了这种身份木牌的大亏了。” 就连陆离也被赵旬的手段所折服了,这种防止谍子渗透的办法,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想得出来的。 这种办法的好处则是它能够在不封城的情况下,就能让淮王府几乎杜绝外界各种谍子的渗透。 “淮王不仅预防调查的手段高明,淮王府中同样还养着一批不弱于我们的精锐死士,这些人隐藏在江陵城中神出鬼没,也是因为有这一批死士的存在,这才使得我们先前派往江陵的人手频频受挫。” “看来咱们这位淮王殿下是早就在提防朝廷的削藩之策了,这样一来,淮王府不仅能保证自己的信息不被外界所窥探,又能保证整个江淮地区的贸易畅通,赵旬的手段确实是高明啊,那么这次你亲自前往江陵可有什么收获?” 闻言,章邯顿时便愧疚的摇了摇头,不过随即他便说出了一个令陆离更为费解的情报——江陵城并没有多少驻军。 “江陵城中最多不过一万守军?这怎么可能!”刚听完章邯报出的数字,陆离便不假思索的质疑了起来。 要知道江陵城可是淮外赵旬的大本营啊,虽说整个荆州都在淮王府势力的辐射范围内,但是赵旬在没明确的造反之前,是绝不会将自己的私军藏到其余城池的。 “起初得到这个消息时,我也是十分怀疑的,可是军队毕竟不同于商货,整个江陵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淮王就算是再有手段,也绝不可能私藏起一支几万人的大军的。” “那这就奇怪了,荆州比起秦州要富庶数十倍有余,按理说淮王赵旬的实力比秦王赵烈,应该是只强不弱才对,淮王府绝不该仅有这么点兵马才是,会不会是赵旬将自己的兵马藏到了其余的地方。”这是陆离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了。 正当陆离望向章邯所求答案之时,却见到章邯立刻摇了摇头道,“绝无可能!先不说在前往江陵之前,我已经派人将荆州之地全部都调查过一遍了,就算咱们的人有所疏忽,那么以朝廷蛛网向荆州安插的人手数量而言,也不可能全无察觉的。” “是啊,那可是一支几万人的大军啊,数万大军的人吃马嚼,是绝不可能这般悄无声息的,难道……难道淮王府真的就只养了这一万私军而已吗?” 陆离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是他的心里是绝不肯相信自己这个猜测的。 陆离之所以敢如此笃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行,他若是一个很早就在提防朝廷削藩的藩王,不说养兵自重觊觎龙椅,又怎么可能不培育自己的自保力量呢? 第554章 反常的屯粮 在当年天武帝九子夺嫡之时,淮王的手中可是掌握着不下十万江淮大军的,而江淮军鼎盛时期,更是有着水战甲天下的美誉。 因此陆离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短短二十年的时间,赵旬就会为了自己一个贤王的虚名而自废武功。 要知道天武帝夺嫡登基之后,为了让百姓们休养生息,他可并没有再掀起任何的内战。 天武帝掌政之后,仅是从各个藩王手中,抽调了一部分兵源充作了边军,并没有对藩王私兵进行大规模的裁撤。 也正是因为这样,藩王们也就更没有理由裁撤自己的私兵了。 更何况江淮地区乃是整个天下最富庶的几个州郡之一,赵旬养兵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粮饷压力。 “大哥,你说赵旬会不会是蛰伏的太久了,早就没有觊觎那张龙椅的野心了?” “你可别忘了从幽州传回来的消息,潘鸿辉降羯族人之事,这里面就有他淮王府的影子,若无赵旬这个亲家在其中牵线搭桥,潘鸿辉是绝不敢轻易相信羯族人的,你说这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藩王,又怎么会自废武功裁撤自己的江淮军呢?” “听大哥这么一说的话,我倒确实是在江陵城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情况。” “哦?你说说看。” “如今帝国各地都在缺粮,而江陵城中的粮价却和大灾之前相差无几,只是淮王府有令,江陵的粮食只供本地百姓们食用,并不对外出售。” “这倒是新鲜,商人逐利,淮王府是怎么控制粮食外流的?” “大哥这就有所不知了,江陵城的粮商和其余地方是有所不同的,城内的粮食全都是由官府在经营的,城内只有江陵百姓们,可以凭借着身份木牌限量购买粮食,他们的粮食是不对外供应的,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江陵的粮食居然是官营的,这倒还真是闻所未闻啊,按理说售粮并非是什么暴利的行当,淮王府想挣钱根本就没有必要从售粮这个行当中下手的,那你可查清楚江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官营粮食的吗?” “这个我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了,大概已经有五六年了,淮王府并非是朝廷削藩之后,才开始官营粮食的,哦对了,江陵城中有异常多的粮仓,而且每一处粮仓周围,都有淮王府的重兵把守,至于其中储粮几何,这个就无法查探了。” “官营粮食,异常多的粮仓……淮王府这是想要做什么?江陵之地向来富庶,淮王府囤积这么多粮草要用来做什么……”陆离喃喃自语道。 听完章邯讲述,陆离的眉头已经渐渐锁了起来,平日里粮食确实不值什么钱,但是有两种情况下却是例外,那就是大灾或者是战乱。 大灾之时,粮商为了谋求暴利会囤积居奇,导致粮价暴涨,而战乱时期粮食甚至比金银都要贵重,掌握粮食就意味着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兵源。 江陵城既然在官营售卖平价粮食的话,显然就排除了囤积居奇的可能性,那么淮王府将粮食纳入官营,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淮王府这是早就开始在屯粮备战了。 “莫非赵旬这是在储备军粮?!”章邯一想到事情的症结,便脱口而出了。 闻言,陆离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只是你也说了,江陵城中仅有一万兵马,就算这一万人全部都是重骑,淮王府也用不着打造这么多粮仓,江陵的气候潮湿,在那里粮食可并不是什么容易储存的东西啊。” “我也觉得此事十分蹊跷,以我们在秦王府查到的消息可以推断,秦王赵烈明显是将赵旬放在了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看待的,以赵烈对待赵旬的态度来看,淮王府是绝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家底的。” “荆州九郡向来就不是帝国的屯兵重地,赵旬会将自己的军队藏到哪里了呢?” 在久思无果后,陆离也只能暂时先放下,对淮王势力的窥探了。 “大哥也不必过分忧心,朝廷中的那位黑衣帝师,一直都在派人盯着淮王府的一举一动,兴许用不了多久,淮王府的藏兵之地,就会自己浮出水面了。”章邯见到陆离对此事如此忧心,也只能宽慰了陆离一句。 “能够看得见得敌人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隐藏起来的敌人,因为我们无法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露出獠牙,淮王府的事情,还需要你派人多盯着一点,淮王府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你都要及时让我知晓,毕竟江陵离着京城实在是太近了,京师背后之地容不得出现半点纰漏。” “大哥放心吧,此事我会亲自盯着的。” …… 京城。 就在陆离这边忙碌着汇总帝国各地消息来做应对时,赵广也已经被朝堂中的人心浮动,给弄得有一些焦头烂额了。 赵广的身体情况本就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李沛儿突如其来的怀孕,这一度让赵广停朝了多日,这才堪堪缓了过来。 可是这一次京城中的暗流涌动,却并不是赵广以铁血手段就能压下的,因为在这一次权力交锋中,那些沉寂已久的门阀世家已经亲自下场了。 起初各地豪族还对陇右李家打破了门阀世家,不与皇家联姻的规则,秉持着观望态度的,但是李沛儿这一怀孕,直接就破坏了门阀势力之间的微妙平衡,这顿时就引起了其余门阀的不满了。 这些门阀世家虽然不能直接因为李沛儿怀孕之事,来向皇家发难,但是他们手段那是何其之多,只要稍微的变通一下,便能让朝廷应接不暇了。 他们首先便是利用修建大运河之事,来给朝廷制造出了一个大麻烦。 当初朝廷议定的大运河乃是南起扬州临安城,北至冀州信都城。 可是如今冀州即将面临草原人的兵锋,所以这些门阀世家便以此为由向朝廷施压,要暂停大运河的修建,并让朝廷赔付各家前期的投入。 第555章 邬鸿漪返京 现在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门阀世家拿大运河的修建为要挟,他们这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赵广,让其能舍弃掉李沛儿腹中的那个孩子。 可此事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够做出决断的。 先不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单说李沛儿的肚子已经日渐变大,此时拿掉孩子很可能就会要了李沛儿的命。 就算赵广能够狠得下心来去子留母,此事若是被陇右李家知晓了,朝廷又能拿什么来应对李家的怒火。 而另一边大运河的修建,也不是说停工就能停工的。 因为大运河的开凿,朝廷并没有直接出钱,而是拿大运河的经营权,来向门阀世家换取了人力财力。 此时大运河若是停工,仅是那些被门阀世家招募来的劳工,朝廷就没有办法安置。 门阀世家只要敢断了那些修河劳工的工钱,都不需要这些世家大族们亲自下场鼓动,仅是那些劳工为了自己的生计,便会酿出一场无法控制的民变,这种结果同样也是朝廷此刻无法承受的。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既不能拿到大朝会上与朝臣公然商议,也不能在私下与门阀世家进行谈判,所以赵广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为此事伤神。 为尽快能拿出办法来避免朝堂动荡,赵广最终只能将正在盯着荆州的邬鸿漪,给紧急请了回来。 邬鸿漪返京这一天已是深夜,这位老人甚至都没有顾得上歇息片,便直接入了宫。 …… “哎呦,邬先生您慢点您慢点,不着急的,陛下说了,您返京后先歇息两日再入宫也不迟的。” 皇宫廊道上,刘谦一边恭敬为邬鸿漪提灯照明,一边劝说着这位老人注意身体。 这也不怪刘谦会如此紧张,邬鸿漪虽然看上去身体康健,但他毕竟已经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了。 此刻他又是一路快马加鞭的从荆州返京,这种路途上的颠簸,别说像邬鸿漪这样一位老人了,就算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兵卒,也是会有一些吃不消的。 “别废话,抓紧带路。” 邬鸿漪虽然在健步如飞的走着,但是他说话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透露着疲惫的嘶哑。 闻言,刘谦刚想要再劝说几句,就被邬鸿漪给瞪了一眼,“你这是觉得老夫的身体老了不中用吗?” 老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听在刘谦耳朵里,却是犹如炸雷。 当刘谦迎上邬鸿那双漪裹在黑色兜帽下的深邃眼眸时,他顿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颤栗了起来。 于是他也只能乖乖闭上了嘴,随即他将腰又放低了几分,这才敢继续打着灯笼,为邬鸿漪引起了路。 一刻钟后。 当刘谦将邬鸿漪带到赵广的新寝宫时,邬鸿漪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处宫殿算是皇宫中一处比较偏僻的院子了,而院子周围不仅是戒备森严,整个院子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道。 这段时间赵广为了不让外界知晓自己的病情,他只能出此下策,暂时远离了后宫。 邬鸿漪刚一踏入寝宫的大门,便迎面遇到了四个御医,这几个御医都是由邬鸿漪亲自为赵广挑选的,他自然是认识的。 老人在向这几位御医稍微询问了一番赵广的近况后,这才举步踏入了寝宫。 邬鸿漪刚一走入寝宫,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比院中浓烈数十倍的药草味道,猝不及防之下邬鸿漪被呛的连连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也正是这几下轻微的咳嗽声,惊醒了刚刚服药的赵广。 在看清楚来人是邬鸿漪后,赵广连忙就想起身,可邬鸿漪却像早有预料一般,抢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 “师公……” “陛下刚刚服药就不要起身了,躺着好好休息便是。”说话间,刘谦已经为邬鸿漪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了床边。 “你先下去吧,我和陛下还有些事情要谈。” 刘谦在看到赵广的授意后,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师公满身尘土想必是刚刚返京吧,都是朕不孝,让师公受苦了。” 真要说起邬鸿漪对赵广的感情,恐怕还要比天武帝更多一些,毕竟赵广在重返京城之前,一直都是由这位黑衣帝师看护长大的。 “师公一生未娶,守了你们父子两代人,虽说礼法上我们是君臣,但是在师公心中我们与血脉至亲又有何异呢?所以陛下以后,切不可再说这种傻话了。” 说话时老人的眼中已经在不经意间敛去了那份凌厉,此时他目光流露出来的全部都是柔和,邬鸿漪是真的将赵广当做了自己的晚辈在看护。 闻言,赵广望向老人,强撑着挤出了一个微笑,“师公已经年过花甲,若非朕实在是没了办法,万万是不想再让师公劳心的。” “京城之事老夫已经知晓了,此事确实是有一些棘手啊。” “那师公可有什么良策?” “此事症结在于门阀世家间,不想让陇右李氏凭借这个孩子,来打破他们之间的实力平衡,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个孩子身上了,那陛下可有想过从这个孩子入手吗?” “师公的意思是让朕……让朕除掉这个孩子吗?可……可是陇右李家那边又要如何交代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师公虽然被世人称为毒士,但也万万不会让陛下做出此等有悖人伦之事的。” “那师公这是何意啊?” “陛下可知那些豪门大族为何会容不下这个孩子吗?” 闻言赵广便是一愣,明明原因刚才他自己已经亲口说过了,他不知自己的师公为何还会有此一问。 只不过赵广仅是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开口回答道,“应该是那些豪门大族,担心陇右李家利用佩儿这个腹中之子,来做文章吧……” “陛下说得不错,那么我们只需要断了陇右李家的这个念想即可!” “可是除了拿掉这个孩子,还能有什么办法才能让那些门阀世家们放心呢?” “为什么非要从这个孩子下手呢?陛下这是当局者迷啊,既然那些豪门大族仅仅是不希望陇右李家染着皇位,那么陛下为何就不能从稳固太子之位下手呢?” 闻言,赵广的眼前立刻就是一亮,他整个人顿时感觉豁然开朗了起来。 第556章 太子监国 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盯着李沛儿这个孩子身上时,邬鸿漪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将这件事情的解决办法,直接转移到了稳固赵秀这个太子之位身上了。 听到邬鸿漪的办法十分可行后,赵广立刻就追问道,“那朕要如何来稳固太子之位,才能打消那些豪族的疑虑呢?” 闻言,邬鸿漪并没有着急回答,反而是略微沉思了一会才淡淡吐出了四个字。 “太子监国。” “太子监国?!” “不错,除了太子监国,别无他法。” “可是……可是太子今年才刚满十四岁啊,太子未及冠便监国,这与礼法不合啊,到时候礼部那群腐儒,定然会极力反对的。” “此举的确会招来许多非议,但是陛下别忘了,赵秀乃是陛下的独子,只要陛下对外宣称龙体有恙需要养病,那群腐儒不想同意也得同意了。” 听完邬鸿漪的解释后,赵广起初还是有几分疑虑的,可是当他听完邬鸿漪接下来的话后,他的态度立刻就变得坚定了起来。 “这其实是一箭三雕之计。” “还请师公为朕解惑。” “其一太子监国可以打消那些门阀世家的疑虑,让他们不在过分担心陇右李氏会凭借那个孩子左右朝政,其二以陛下现在的身体情况,太子监国已经是早晚之事了,陛下正可以借此机会将太子历练一番,其三则是陛下正好可以利用太子监国为幌子安心休养,即便是陛下长时间不临朝,也不会引起朝堂那群老狐狸的猜疑了。” 听着邬鸿漪的细细道来,赵广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了,听到最后他原本苍白的脸上,都泛出了几缕红润。 “好好好,全依师公所言,明日朕便下旨让太子提前监国!”赵广兴奋的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刚才凝聚在他脸上的愁容此时已经一扫而空了。 “师公大智近妖,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师公之才堪比当年的诸葛武侯啊。” “老夫风烛残年就剩下一把老骨头了,哪里敢与当年的武侯相比啊。” “师公过谦了,此等危及社稷存亡之事,师公仅在三言两语间,便已经替朕化解了,这个天下间还有谁能出师公之右!” “好啦,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陛下就安心休养身体吧,陛下的身体不宜在过分操劳了。” 闻言,赵广对着老人感激的点了点头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情就由师公帮你来做……”看到赵广这副疲惫的模样,邬鸿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呢喃一句。 老人在伸手帮着赵广掖了掖被角后,便起身带上兜帽,轻声走的出了房门。 …… 次日大朝会。 当太子监国的消息昭告天下以后,所有想借李家之势更进一步的官员,全都傻了眼。 由于礼部的主心骨朱熹,已经被朝廷派往了洛阳借兵,整个礼部在群龙无首之下,竟然没有一个官员敢站出来反对赵广。 而那些平日里经常靠反对皇帝博取名声的言官们,今天更是出奇的安静。 因为就在昨夜,邬鸿漪离开皇宫以后,便已经派人挨家挨户的警告过他们了。 这些言官虽然平日里靠着博取仕林名声来立足,但是这一切比起他们自己的小命来,他们还是能够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因此太子监国之事虽然牵扯甚大,但是在今日大朝会上,赵广却并没有听到多少反对之声。 今日那些善于权谋的朝堂老狐狸,也正如邬鸿漪所料想的那般,自然而然将赵广的称病,当成了他想推动太子监国的理由了。 而为了让那些门阀世家看到,自己稳固太子地位的决心,彻底打消他们的顾虑,赵广还将霍皇后所在的霍氏一族,也给大肆的封赏了一番。 就此本该是一件动摇国本之事,便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给轻描淡写揭过去了。 此事一出皆大欢喜,唯有陇右李家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可是身为五姓七望中实力最强的一族,李家又怎么肯轻易的吃下这个哑巴亏。 要知道李家与皇室联姻,可并不是为了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在这些门阀世家的眼中,皇家也只不过是一个替他们暂时管理天下的代理人而已。 更何况为了将李沛儿顺利送进皇宫,李家那可是付出了不少的真金白银来促成此事的。 单是李家冒着巨大风险向漠北城提供的粮草,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所以他们又怎么可能让自家的付出落了空。 随着太子监国的消息传到了陇西之地,李家很快就有所了动作。 李家虽然不能将太子监国之事,与赵广放到台面上来细细掰扯,但是他们仅是在私下里做出的一些小动作,就足以让朝廷应接不暇了。 收到太子监国的消息以后,身为李家当代家主的李渊,先是断了陇西向朝廷的战马供应,随后便发动家族力量,彻底斩断了朝廷与凉州的联系,最终致使漠北城的西北军,彻底成为了一支孤军。 然而对于陇右李氏的这一系列动作,赵广却只能看之任之,这就是他所要承受的代价。 …… 就在天下局势如此的动荡之时,朝廷却收到了一个来自于洛阳城的好消息。 在经历了几番拉扯之后,洛阳王赵鹏居然真的被朱熹给说服,同意朝廷借调他的四万洛阳军了。 朱熹返京后一扫往日里在朝堂中的颓势,凭借着功臣的身份,他也一举挽回了在朝堂中的不少话语权。 可是朱熹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趟洛阳城之行中,到底遭了多少罪。 洛阳王赵鹏性格暴躁这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仅从当初藩王入京之时就可见一斑。 面对这样一位藩王开口索要兵权,又岂会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若不是赵广调动了司州十九万大军联合施压,赵鹏又哪里会将一个区区户部尚书朱熹给放在眼里。 与其说朱熹这次是身负皇命去谈判的,还不如说他这次纯粹是给赵鹏去当出气筒的。 第557章 登门催粮 朱熹原本以为这一趟出使洛阳城,仅是会有一些不太顺利而已。 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鹏居然罔顾礼法对他进行了百般羞辱。 赵鹏为了出胸中那口削藩的恶气,甚至将朱熹给剥光衣服,吊在了王府的庭院之中悬挂了一天。 若不是朱熹的脸皮够厚,换做其他的名仕大儒,恐怕仅是这番羞辱,便会让他们羞愤自尽了。 谁能料想到,朱熹不但挺了过来,最终还博得了一个为了社稷忍辱负重的好名声。 返京之后,朱熹那原本因为年老而微微有一些驼背的腰,都直了不少。 一时间这位礼部尚书大人在读书人中的声望,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最终他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另一边,在十九万司州援军的威慑下,眼见大势不可违,洛阳王赵鹏也索性痛快得将自己的四万洛阳军全部交给了朝廷。 而他则是得到了一个世袭罔替的永久爵位,并且还将洛阳城变成了自己的永久封地。 当这四万甲胄精锐的洛阳军北上交到定国公手里后,终于是驱散了一些笼罩在冀州百姓们心中的阴霾。 在此之前,李山河虽然被世人奉为帝国军神,但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他手中除了有从京城中带走的那三支巡防营的兵马以外,就只剩下一些从冀州各地搜罗来的辅兵了,这些兵马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堪堪五万人而已。 这五万兵马虽然听上去人数并不少,但是要知道,李山河所面对的可是鲜卑人和羯族人这两部的兵马。 不说上一次延宽火烧巨门关时,那暂时退去的十万鲜卑大军,单是幽州的羯族人兵马,就有不下七八万人之众。 若是没有这四万洛阳军增援,冀州仅凭这东拼西凑来的五万杂兵,就算李山河真的用兵如神,也是挡不住这两族草原人的兵锋的。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当这四万洛阳军进入到冀州以后,李山河手上就有足足九万大军了。 纵是在面对这两族草原人时,兵力上仍然不占优势,但是他却利用帝国的坚壁高墙,与草原人打一场消耗战了。 …… 冀州州府信都城。 这座原本被选做大运河终点的城池,如今早已失去了往日往日的喧嚣。 当琴川城被羯族人屠城的消息传到这里以后,只要是有点家财和关系门路的人,早就开始举族南下逃难去了。 如今还留在城中的百姓,要么是一些腿脚不便的老弱病残,要么就是一些无处可去的穷苦百姓们了。 冀州刺史府。 这座原本因为北境走私生意无比奢靡的府邸,此刻也退去了它的光辉。 这里不再有整日不间歇的莺歌燕舞,有的只剩下了一种名为肃杀的氛围。 今天一早刺史府外就出现了一队甲胄齐整的士卒,他们在将刺史府前戒严以后,便有一队骑兵护送着两名老将出现在了刺史府的大门前。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统领冀州一切兵务的定国公李山河,和现在担任他副手的征西将军延宽。 当这两人的战马走到刺史府前时,刺史卢青安和别驾崔文峦已经站在府门前恭候多时了。 按理说身为一州刺史和一州别驾,是完全没有必要对李山河亲身相迎的,可是如今冀州的局势,已经不允许他们再端着架子了。 不等李山河的战马停稳,卢青安和崔文峦就已经满脸堆笑的,向着他拱手迎了过来。 “不知道国公爷今日到访卢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刺史大人不必多礼,走吧,咱们还是先进府再叙吧。” “哈哈哈哈,好好好,入府再叙,入府再叙,国公爷请。” “刺史大人请。” 卢青安虽然背靠着范阳卢氏的这棵大树,但是今天他却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 然而面对这位卢刺史的恭敬,李山河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热情。 他仅是和卢青安客套了两句后,便跟着他走进了刺史府的大门。 “来人呐,看茶。” 刺史府大堂。 四人刚一落座,还未等到卢青安吩咐下人送来茶水,李山河便摆了摆手,报出了今天的来意。 “刺史大人不必客气,老夫今日前来只是想问一问刺史大人,朝廷借调来的洛阳援军,如今已经交接到老夫手上多日了,这四万洛阳军的粮草,刺史府为何迟迟还没有发放?” 一听到李山河是为了粮草而来,卢青安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这件事情其实怪不得卢青安,帝国北地本就缺粮,如今冀州之地凭空增添了四万大军,这让卢青安一时间去哪里搜罗这么多的军粮。 起初在听说朝廷为冀州借调来了洛阳军,卢青安还为此窃喜不已,毕竟冀州的走私生意那可是他的摇钱树,他可以不在乎冀州刺史这个官位,却是舍不得冀州这个聚宝盆的。 可是谁能料想到,这一次朝廷居然只给了兵,却并没有供给洛阳军的粮饷,而解决这四万张嘴吃饭的事情,瞬间就落在了卢青安的头上。 “这……这……” “刺史大人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不瞒国公爷您说,这并非是本官不想为大军征收军粮啊,只是您也知道,如今帝国北地缺粮严重,百姓们早已经食不果腹了,本官是实在征不上来军粮了,以如今的情况再向百姓们征粮的话,这恐怕会激起民变啊,还请国公爷您能多多体谅。” 还未等李山河接话,崔文峦这位冀州别驾,就已经出言帮着自己的上官附和道,“如今冀州百姓们实在是太穷了,刺史府这也是有心无力,还请国公爷多多见谅啊。” 见到这两位冀州主事人一唱一和的试图推责,延宽立刻开口道,“二位大人恐怕是误会国公爷的意思了,李帅并非是让刺史府去民间为大军征粮。” “不去民间征粮,那粮食从何而来?” “当然是动用冀州府库买粮了。” 李山河虽然来到冀州的时间较短,暂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但延宽却是熟知冀州的根底的。 第558章 冀州府库 延宽在冀州为将已久,而且一直都在此地负责陇右李家的走私生意,他是深知冀州这些龌龊营生的,于是他一开口便直接插进了刺史府的要害。 “李帅的意思是,让刺史府动用冀州府库中的钱财,来向百姓们购粮。” 延宽的声音不大,但是听在这两位冀州主事人的耳朵里,却是如同响起了一记炸雷。 “这绝无可能!” 还未等卢青安这位刺史说话,崔文峦便已经抢在他之前否定了延宽的提议。 由于冀州是帝国北境走私生意的中转站,所以这里的官员和别的地方是有所不同的。 能在冀州做官的人,大多都和一些豪门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崔文峦才会如此着急的出言维护身后豪族的利益。 “哦?崔别驾这是什么意思?刺史府难道想让本帅一边带兵抵御草原人,一边亲自去弄粮草不成?” 一听李山河的语气不对,卢青安连忙满脸堆笑的打着圆场道,“国公爷您别误会,崔别驾并非是那个意思。” “那本帅倒是想问一问刺史府这是什么意思了?” “这……本官虽然乃是一州刺史,但是也无权随意动用府库购粮啊。” “当日本帅携军北上之时,朝廷便已经给冀州下了圣旨,陛下可是说在击退草原人之前,冀州的一切事务均由本帅自行决断,难道卢大人是想抗旨吗?!” “这……” 卢青安当然是知道朝廷的意思的,但是冀州并不是什么富裕之州。 所以如今冀州府库中的银子,可并不是朝廷的税收,而是参与北境走私的那些帝国豪族的,这些银钱只是暂时存在冀州府库中而已。 就算再借卢青安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私自挪用这些银钱,来为大军购买粮草的。 要知道能参与北境走私生意的家族,可没有一个是善茬,除非卢青安不想活了,才敢打这些银子的主意。 “陆大人的意思是,冀州的府库本帅动不得?!” “国公爷您就别再为难下官了……”说罢,卢青安就用一种求助般的目光看向了延宽,有些话卢青安不敢对着李山河直言,他这是希望对冀州之事知根知底的延宽,能够帮他解释一下。 然而延宽自从在巨门关死里逃生后,就并不想再为帝国中那些豪族效力了,如今他的儿子延庆也战死在了琴川城,他更是了无牵挂了。 “刺史大人,本将知道冀州府库中的那些银子你做不了主,但是你可曾想过大军断了粮饷的后果吗?向百姓征粮大人尚且都害怕激起民变,难道刺史府就不怕在冀州发生一场失控的兵变吗?” “延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将只是想告诉刺史大人,冀州若是发生兵变刺史大人十死无生,若是大人肯协助李帅购买粮草,还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这般浅显的道理大人不会想不通吧?” “你这是在威胁本官吗?!”听出了延宽的语气不善,卢青安也就不再遮掩了。 “延将军,你来到冀州的时日也不短了,本官可曾为难过将军?你也是知道冀州内幕之人,又为何要对本官咄咄相逼呢?” “刺史大人你错了,并非是本将有意要与大人为难,而是草原人南下的马蹄已经近在眼前了,失地辱国是死,断粮兵变也是死,唯有挪用府库之钱购买粮草,刺史大人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啊。” “可是……” 卢青安虽然贵为一州刺史,但是他深知那些参与北境走私家族的势力,他对那些势力的报复,已经惧怕到了极点,纵是他知道延宽说得有道理,但他还是不敢轻易的下决断。 “与其让这些不义之财留在府库里发霉,刺史大人为何不拿出来陪李帅赌一把,若是此战我们能挡住草原人的南侵,仅是有着这份大功傍身,那些银子的主人,就绝不敢轻易对大人下手的。” 就当卢青安已经被延宽劝说的有一些动摇之际,别驾崔文峦却突然开口道,“二位大帅就死了这份心吧,冀州府库中的银子谁也动不了,不日这些银子的主人,便会派人来将这些银子运走了,两位大帅若是不想初战未捷身先死,就不要再打这些银子的主意了。” 闻言李山河和延宽都还没说话,卢青安先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已经派人来冀州了?” “刺史大人您也听下官一句劝,这些银子可烫手的很呐,您可切莫听信了外人的蛊惑而自误啊。” 直到这时卢青安才知道,原来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崔别驾,居然是那些银子的主人留在冀州的眼线。 崔文峦和卢青安不同,崔文峦只是卢青安的副手,冀州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用不着他来顶缸。 他只要能帮着那些帝国豪族看住他们的银钱,这便是大功一件。 随后他更是能凭借此功,在他身后那些大族的运作之下全身而退,所以崔文峦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卢青安,私挪府库中的那些银钱的。 正当崔文峦转头欲想再对李山河和延宽晓以利害之际,却没想到迎接他的并不是二人妥协的说辞,而是李山河的一记劈头盖脸的马鞭。 “啪。” 李山河甩出的马鞭并没有任何的留手,当崔文峦看清楚他的动作时,马鞭已经落到了他的头上。 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响起,崔文峦的官帽直接就被李山河给抽飞了,紧接着便是一声如同杀猪般的惨嚎声在大堂之中响了起来。 “啊~~~” 看到崔文峦脸上的那一道鲜红的马鞭印,卢青安直接就吓傻了,还未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李山河手中的马鞭,便如同雨滴般密集的抽打在了崔文峦的身上。 “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是当老夫老到提不动刀了吗?!” 李山河根本就没有半点要手下留情的意思,他挥出的每一鞭都是抡圆了手臂用足了力气。 这位帝国军神虽然已经年过花甲没了年轻时的气力,但是一个从军几十年老将的力量,也绝非是那些普通人能够想比的。 第559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李山河挥出的每一记马鞭,几乎都能将崔文峦抽得皮开肉绽。 若非此时天冷崔文峦穿得比较多,仅是这几记马鞭打下去,便足以要了他的半条命了。 可就算是这样,崔文峦依旧被马鞭抽得抱头鼠窜,尖锐的哀嚎声和撞翻家具的声音,顿时让整个刺史府大堂乱做了一团。 “躲,你还敢躲!”李山河一边骂,一边抽,直到打得有一些累了,他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此时崔文峦已经钻到一张桌子下面,蜷缩着不敢出来了,大堂中只剩下了一声声哀鸣声,还在时不时的响起。 “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打听打听,当年在军中,谁敢跟老子这样说话,如今就凭你一个世家的走狗,也敢站出来威胁老子?!” 李山河越骂越气,骂了几句不解恨后,他一脚踢翻了桌子又要上前来抽打,还是延宽怕这位帝国老帅气坏了身子,这才抢上前一步将他给拦了下来。 “李帅您消消气,为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当。” 此时卢青安早已被崔文峦的惨样给吓傻了,他也听说过这位帝国老帅的脾气不是很好,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山河居然谁的面子也不给,一上来便将这个门阀世家代言人的脸给打肿了。 此刻崔文峦的每一声惨叫,都像是敲在卢青安心底的重锤,他很庆幸惹恼这位帝国老帅的人不是自己。 “将士们在前线拼命,你却在这里给那些豪族们看家护院,别拉老夫,老夫今天非抽死这个狗东西!” 崔文远此时早已被李山河吓破了胆,他蜷缩在地上只顾得上惨叫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副嚣张气焰。 “哎呦,哎呦,别打了别打了,是下官嘴拙,还请国公爷赎罪啊。” 崔文峦虽然在一边惨叫,一边求饶,但是他此刻埋藏在腿上的双眼中,却是充满了狠厉。 “狗东西,你现在告诉本帅,这冀州府库老夫是动得,还是动不得?!” “动得,动得……国公爷动得……” 崔文峦这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躲过今天这顿打,他嘴里哪里还敢说出半个不字来。 就在李河山刚出完气,刺史府的护卫却闻声跑了进来,看到大堂内的景象,他们刚一亮出刀兵,就被卢青安给呵斥住了。 “放肆!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儿,全都给本官退下!” 卢青安倒是还算机敏,要知道李山河这一次可是带着兵马过来的。 如今冀州之兵又全都被这位国公爷所节制,现在他哪里还有胆去触李山河的霉头。 见到卢青安如此识趣,李山河就没有再难为他,而是弯腰徒手将缩在地上的崔文峦给提了起来。 “你给老夫记住了先有国后有家,帝国的存亡靠得是前线那些正在拼命的将士们,不是你身后的那些门阀世家!” “国公爷说得是,说得是……”被李山河提在手里,崔文峦只能连连的点着头。 “老夫脾气不是很好,还请刺史大人莫要见怪。”在训斥完崔文峦后,李山河这才又将目光重新投到了卢青安的身上。 卢青安一时间没猜透李山河心思,所以并没有冒然的接话,就听李山河又继续说道,“老夫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闻言,卢青安只能陪笑道,“国公爷有话还请直说,能办到的下官一定尽力去办。” “好!那老夫也就有话直说了,如今四万洛阳军已至冀州,为了不让前线这些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这冀州府库之钱老夫是非用不可,不知道刺史大人意下如何呢?” 看过了李山河霸道后,卢青安知道自己此时无论答不答应,都已经不重要了,于是他只能做了一个顺水人情道,“全听国公爷吩咐。” “好!既然卢大人乃是一个识大体之人,那么老夫也不会让卢大人难做的。” 就当卢青安心里打鼓,猜测着李山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时,就见李山河已经将目光投到崔文峦的身上了。 “今日刺史府便以咱们这位崔别驾的名义张贴一份告示吧,就写崔别驾心忧冀州大军粮草不足,为了抵御北方蛮族南下,崔大人决定私开府库向民间购粮,不知卢大人意下如何?” “不可啊,这万万不可啊!……” 就在卢青安一时间还没能理解李山河的用意时,崔文峦已经不管不顾的哭嚎了起来。 “国公爷不可啊,这会想要了下官的性命的,国公爷您万万不可这么做啊……” 在听到崔文峦的求饶后,卢青安瞬间便明白李山河的心思了,他知道崔文鸾这一次算是彻底完了。 “全凭国公爷做主。”卢青安虽然有点同情崔文峦,但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卢青安只能送崔文峦出去背锅了。 他知道虽然那些将银钱存在冀州的门阀世家,不一定会相信崔文峦有这个胆子去做这种事,但是他们在暂时拿李山河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无论是不是崔文峦主导了此事,崔文鸾都将会成为那些豪族的出气筒的,简而言之就是,崔文峦马上就要被李山河的这招借刀杀人给坑死了。 “国公爷饶命啊,您不能这样做啊……” 随着李山河松开了手,崔文峦已经像一摊烂泥一样颓然的瘫软在了地上。 “国公爷饶命啊,饶命啊……”崔文峦已经知道这张告示贴出后自己的下场了,他只能一把抱着李山河的大腿,不住的哀嚎了起来。 见状,李山河一脚就将崔文峦给踢开了,随后还不忘杀人诛心的补了一句。 “哼,既然你对你身后的那些主子们如此忠心,想必你的忠心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放心吧,他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闻言,崔文峦再也顾不上身上的鞭伤了,他整个人像是被人突然抽掉了筋骨一般,傻愣愣的呆坐在了地上。 第560章 照单全收 看到崔文峦这副凄惨的模样后,卢青安也只能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扭头不再去看他了。 在处理完崔文峦这个豪族的看门狗后,李山河便在卢青安的引领下去往了冀州府库。 当卢青安来到府库时他才发现,原来那些看守冀州府库的兵卒,早已被李山河这次带来的亲军,给全部看管了起来。 也是直到这时,卢青安才知道,原来无论自己今天同不同意,其实都不重要了。 “国公爷,冀州的库银都在这座府库中了,下官这就为您打开库房。” 若是说之前卢青安对李山河的恭敬,可能还有一些虚与委蛇的意思在里面的话,那么此刻在看到李山河缜密的布置后,他已经不敢再对这位帝国军神,生出任何的轻视之心了。 在李山河和一众亲兵的围观下,卢青安掏出钥匙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府库大门前,亲自为李山河打开了库房的三把大锁。 “国公爷请。” 在打开库房的大门后,卢青安并没有率先走入大门,而是回头躬身对着李山河,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有劳卢大人了。” 李山河虽然嘴上是这么客气的说着,但是他甚至都懒得再多看卢青安一眼,便大踏步的走进了库房。 一走进库房大门,李山河就被一些散落在木架上还未来得及装箱的银锭子给晃了眼。 这处库房的占地面积十分巨大,是普通州郡库房的十几倍不止,但是库房中却丝毫不显得空旷。 库房中除了有那些散落在木架上的银锭子以外,就全都是印着各种印记的大木箱子了。 见状,李山河立刻命令亲卫随即打开了几口箱子,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大木箱子居然没有一口箱子是空的,每一口箱子中都装满了金银。 看着这些数量惊人的金银,李山河只觉得心口有一些憋闷,然后他不自觉的就攥紧了拳头。 “李帅这一下咱们有粮饷了。”延宽站在李山河身侧兴奋的握了握拳,此刻他心中的激动之情已经让他的老脸上泛起了几缕潮红。 “是啊,有粮饷了。” “有了这些粮饷以后,只要我们据城而守,必能使那群北蛮子南下的马蹄不得寸进!” “……” 延宽看到数量如此之多的粮饷只顾着激动了,直到他侧看到李山河的脸色有一些不对后,这才开口询问道,“李帅您这是怎么了?这些箱子中的金银,仅是目测就不下数百万两,您为何不高兴呢?” “唉~~~”闻言,李山河先是长呼出了一口郁气后,这才开口解释道,“老夫原本以为那些门阀世家在北境的走私生意,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没想到他们居然敢猖狂至此,这府库中哪里是什么金银啊,这些分明是射在我帝国儿郎身上的羽箭,砍在我帝国将士身上的弯刀啊。” 北方蛮族虽然偶尔会从帝国中抢掠到一些金银,但是草原中却并不盛产金银。 李山河虽然不精通于商道一途,但是他用脚后跟想也能知道,能让金银匮乏的草原人,肯拿出这么多钱财的交易,除了他们匮乏的军械、铁矿以外,就不会再有其余的东西了。 而延宽已经在冀州帮着陇右李家打理这些走私生意很多年了,他当然是深知这些肮脏生意中的内幕的,只不过那时他为了儿子延庆的前途,选择了视而不见而已。 如今延宽听到李山河这么一说,他心中突然就是一揪,李山河的这番话,突然让他想起了延庆战死的那场琴川城之战了。 关于琴川城之战的战报,延宽可是详详细细的看过的,战报中羯族人使用的那些攻城器械,按照战报中的描述,那分明就是帝国的军械。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延宽才恍然大悟的喃喃道,“原来……原来是为父害死了你啊……” 这一瞬间延宽仿佛忽然老了好几岁,就连从军多年练就的笔直腰杆,都有一些微微的驼背了。 见状,李山河只是轻轻拍了拍这位老将的肩膀,从前他兴许对延宽的作为十分不满,但是在延宽火烧巨门关突袭鲜卑大军的那一夜,这一切就都随风飘散了, 不然李山河也不会火速驰援巨门关,为延宽挡下身后的鲜卑追兵了。 更何况就连延庆都在最后时刻,选择了死战琴川城,李山河就更没有理由再去责怪这位帝国老将了。 …… 就在李山河带人清点冀州府库中这些钱财时,另一批穿着各异的士卒,也已经陆陆续续的进入到了信都城。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崔文峦口中那些,将银钱暂存在冀州府库中的各地豪族。 而这些家族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时间节点来取走钱财,原因其实很简单,正是因为他们也收到那四万洛阳军入驻冀州的消息了。 由于鲜卑人败退巨门关,羯族人攻破琴川城也需要休养生息,所以之前这些参与走私生意的家族,根本就不担心各家存在冀州府库中的钱财。 以这些帝国豪族的实力,更是不会担心冀州官员们,敢动他们暂存在冀州府库中的钱财。 但是有了这四万洛阳军入驻到冀州以后,他们就不得不担心他们存在冀州的银子了。 这些门阀世家不仅手眼通天,更是擅长于洞察局势,因此他们比谁都知道冀州此时的粮草现状。 他们可不认为一支即将断粮的大军,会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所以他们这才在冀州军粮还未消耗完之际,赶紧派人来转移他们各家,存在冀州用来周转的钱财了。 可惜他们这一次既高估自家对冀州的威慑力,也低估了李山河决意动用府库之钱来购买军粮的决心。 纵是这些门阀世家刚一得到消息,就派人匆匆赶来了冀州,可还是慢了李山河一步。 当这些门阀世家的主事人在刺史府中得到消息,赶到冀州府库的时候,李山河早已命令延宽押运着这批不义之财,踏上了回营之路。 第561章 强硬 就在李山河正在对着卢青安叮嘱一些后勤补给的事宜时,府库大门处突然冲进来了不下上百号人,为首的一人正是刚刚被李山河抽了个半死的崔文峦。 闯进大门的这些人虽然着装各异,但是却人人穿甲携兵,为首的几人更是目光凌厉,一看就不似什么普通的江湖之人。 这些人一闯进府库大门,就纷纷亮出了兵刃,将库房内的众人给围拢了起来。 见状,还不等李河山发话,他身边的一众亲卫就已经抽出战刀,将李山河护在了身后。 “放肆!你们都是什么人,国公爷在此谁敢无礼!” 这名呵斥对方之人唤作薛龙,乃是李山河的亲卫首领。 此人的身材虽然不似那些军中猛士那般高大,但他却是一名从南疆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真正南军老卒。 仅从薛龙浑身都散发出来的杀气就能知道,死在他手里的敌人绝不仅一两个人这么简单,他刚持刀踏前一步,对面吵吵嚷嚷的人群,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群门阀世家之人,被薛龙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所震慑住时,李山河也伸手拨开了挡在身前的亲卫,大踏步的走到了人群中央。 “国公爷,您……” 见状,薛龙刚想出言劝阻,就被李山河给摆了摆手打断了,“无妨,在这冀州州府,莫非还有宵小之辈敢伤老夫不成?” “这……” 薛龙跟在李山河身边多年,自然是知道自家这位老帅的脾气的,眼见李山河都这样说了,他也就不敢再出言劝阻了,只能退后一步持刀护在了李山河的身侧。 李山河在对方身上环视了一圈后,这才淡淡的开口道,“好大的胆子,尔等何人,可知擅闯帝国府库重地,乃是诛族的死罪吗?” 这些人刚刚在刺史府时,就已经听崔文峦讲过这里的情况了。 他们之中虽然没有人认识眼前的这位老人,但是仅看李山河身上的那副元帅铠甲,他们也应该能猜到李山河的身份了。 “国公爷虽为帝国军神,但是也不能这样随意擅动,我们各家留在冀州的钱财吧,还请您老能将我们各家的钱财如数归还。”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人,此人穿了一身暗紫色的绸缎长袍,满脸孤傲,看样子是半分没有将李山河的话放在心上。 “你是何人?”李山河上下打量了此人几眼,这才淡淡的询问道。 “在下陈郡谢家谢元茂,拜见国公爷。”闻言,谢元茂笑眯眯的冲李山河拱了拱手。 “哦,你是谢家的人?” “不错,在下正是……” 谢元茂刚以为是自己的身份,令对方有所顾忌了,就听李山河突然暴喝道,“谢家的人就能凌驾于帝国的律法之上了吗?!” “你……” “老夫问你,谢家之人就能擅闯帝国府库了吗?!” “这……” “带人穿甲携刀来到这冀州府库,你想做什么?你谢家难道是想要造反不成?!” 面对李山河的接连发问,谢元茂一时间被他给问懵了,他缓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国公爷,您虽然贵为帝国功勋,但是您也不能随意的抹黑我陈郡谢氏一族,您老今日莫非是想要仗势欺人不成?” “那你告诉老夫,既然你谢家不想造反,是谁给了你们狗胆私闯这冀州府库的?!” “……” 这些各家派来的主事人,刚才只顾着心急火燎的前来查看自家的钱财了,如今被李山河抓住把柄,他们也知道自己理亏,也就没有人再敢出头,来接李山河的话茬了。 “回答老夫!是谁给了你们狗胆来这冀州府库撒野的?!” 见到对方集体失声,李山河圆睁着虎目,丝毫没有要就此罢休的迹象。 “来人呐!将这群乱贼给老夫统统拿下!”眼见对方无人应话,李山河大手一挥就准备令亲兵们动手拿人了。 只是这些门阀世家之人虽然忌惮李山河的身份,但是身为帝国豪族中人,他们又岂会乖乖的束手就擒。 此刻李山河的身边只带了二十多名亲兵,而对方足足有不下七八十名护卫。 不等李山河的亲兵上前拿人,对方的护卫便手持钢刀与李山河的亲兵对峙了起来。 李山河的亲兵虽然人数上不及对方,但是这群负责他安全的亲兵,却人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中锐士,纵使他们在人数上不及对方,但是在气势上却丝毫不落下风。 “国公爷,您老这是要做什么?您难道真的想让国公府因为今日这区区一点误会,就与我们众多家族交恶吗?” 见状,这群门阀世家之人明显是有一些慌了,他们这边虽然在人数上掌握着主动权,但是他们却并不想因此将今日之事给闹大。 一来这件事情他们确实不占理,二来若是真的在冀州府库中伤了李山河,那么他们身后的家族,那可真就与造反无异了。 李山河根本就没打算给对方半点面子,面对他们的威胁,他直接下令道,“拿人!” “谁敢!” 李山河刚一下令,对面的谢元茂也同时吼了一声,但是这两声暴喝的效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对于亲兵们而言,李山河的话就是军令,亲兵们是会无条件执行的,所以这二十多名亲兵根本没有理会谢元茂的吼声,径直就朝着那几名门阀世家的主事人走了过去。 见状,谢元茂的人立刻就冲上来挡在了他的身前,就当谢元茂以为双方还会继续僵持时,令他没有想到的一幕却发生了。 就见谢元茂的护卫们刚一挡到他的身前,薛龙直接就抽刀砍翻了两人。 那两名护卫甚至都没有发出一声哀嚎,就已经直挺挺的瘫软在了地上。 这一幕直接吓傻了在场的众人,他们平日里仗着豪族的身份,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给几分面子的,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出手毫无顾忌之人。 等到谢元茂回过神来的时候,薛龙的战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全部后退!反抗者,杀无赦!”薛龙一边对各家的护卫们怒吼着,一边冷漠的盯着谢元茂。 “你……你……你……” 被战刀突如其来的架住了脖颈,谢元茂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傲气,他只能伸手惊慌的指着薛龙,终究是没敢再说出半句重话来。 因为他从薛龙的眼睛中能看的出来,对方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而躺在地上那两人的鲜血,此时也正好蔓延到了他的脚下。 第562章 刺客 在薛龙砍杀了那两名护卫后,这些一众门阀世家派来的护卫们,一时间竟然无一人再敢上前。 整个库房中顿时变得落针可闻,只有弥漫开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四处无声的蔓延着。 “还有谁想找老夫要回自家的钱财?” 李山河此刻说话的声音依然不大,但是听在那些门阀世家之人耳朵里,却如同洪钟大吕。 见李山河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谢元茂用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道,“国……国公爷,咱们……咱们有话……有话好好说……好好说……那些银钱我谢家不要了,不要了……” 说罢,他还不忘伸手指了指,薛龙架在自己脖颈上的战刀。 此时薛龙的刀锋已经嵌入进谢元茂的皮肤了,丝丝缕缕的血珠正不断沿着他的脖子缓缓向外渗出,现在谢元茂丝毫不怀疑薛龙敢切开他的喉咙。 “刚刚你不还叫嚷着让老夫归还吗?怎么才这么一会你就改变主意了。” 听着李山河的讽刺,谢元茂丝毫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国公爷率军抗敌于帝国有大功,方才是在下不识大体了。” 面对谢元茂的吹捧,李山河爽朗一笑算是全盘笑纳了,他扭头就看向了在场的其余人厉声道,“那你们呢?这钱你们是要还是不要?!” 闻言,在场的其余家族之人,纷纷皆是沉默不语。 在这群人中只有谢元茂算是能替谢家做主之人,其余众人就算是想不要,他们也无法替身后的主家做出决定。 “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痛痛快快的给老夫句准话,这钱你们各家是要还是不要?” “国公爷,您老乃是帝国军神,更是帝国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您就不要为难我等了,我们只是替身后家族跑腿之人,我们做不了这个主啊。” “是啊国公爷,您老就不要为难我等了,这钱我们若是带不回去,恐怕会性命不保啊。” “国公爷您老大仁大义,您将这些钱财扣下充作军饷,我等回去以后皆是无法交差啊。” 眼见库房已经被李山河搬空了,这些门阀世家之人只能纷纷出言,跟李山河打起了感情牌。 “哦?这么说来,你们是执意要向老夫讨要喽?” “还请国公爷开恩。” “还请国公爷开恩。” “还请国公爷开恩。” 看到对方强要不成开始来软的了,李山河也没惯着他们,当即就厉声呵斥了起来。 “一群狗东西居然敢跑到老夫这里来卖惨,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各家的这些钱财是怎么得来的,虽说查办你们各家的这些走私生意,不在老夫此行的职责范围之内,但是若没有你们这群窃国硕鼠向草原人贩卖铁锭、军械,草原人拿什么能搅得我帝国北境不得安宁?!北境边军每死一个士卒,你们各家都有脱不开的责任,你们说这笔账老夫是不是该找你们各家清算清算?” “这……” “北境走私乃是叛国死罪,你们别逼老夫将你们全部先斩后奏!” 李山河虽然不怕惹事,但是他的国公府也无法同时得罪死这么多家族,所以他暂时还是想要以威胁的方式,来息事宁人为主。 “既然向国公爷讨要钱财是死,带不回银钱去也是死,横竖都是死,那不如就请国公爷现在便诛杀了我等吧。” 这群人中也并非是没有聪明人,他们在猜透李山河的心思后,便决定与这位帝国军神赌上一把了。 起初还有些人里还有人没能看透这其中的博弈,想要出言阻止,可是他们在经身边之人提醒之后,也纷纷站出来对着李山河施压了。 “好好好,你们很好……” 就在刚刚这群人还是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现在突然又变成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后,李山河瞬间就被他们给气笑了,只不过为了大局,李山河此时还真的就拿他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就在这双方已经陷入到僵局之时,人群之中突然冲出来了四名杀手,朝着李山河就扑杀了过去。 这四个人的身手极好,他们又是选了一个众人已经放松了警惕的时机,不等李山河的亲卫们有所反应,这四人就已经持刀杀到了李山河面前。 见状,李山河却丝毫没有退缩,抽出腰间战刀,便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 奈何这四人配合极为娴熟,由两人立刀格挡住李山河的横扫后,另外两人立刻便俯身持刀,捅向了李山河的要害。 就在这两名刺客的刀尖,离着李山河的咽喉已经不足一寸距离之时,他们只感觉眼前一花,两人手里的刀,便被人自下而上的给挑开了。 当这四名刺客稳住身形,准备重新组织攻势的时候,薛龙的身影已经挡在他们与李山河之间了。 “找死!” 薛龙也不等其余同伴赶到支援,便提刀孤身一人杀入了这四人之间。 见状,这四名刺客立刻互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他们便想用两人托住薛龙,剩下两人继续刺杀李山河。 可是他们却远远低估了薛龙的战力,纵是这四人身上人人披甲,他们以两人合击的配合,也没能牵制住薛龙多长时间。 薛龙仅是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把这两名用来牵制他的刺客,给双双击飞了出去,紧接着他便立刻回身,追向了他身后的其余两人。 而这两名负责袭杀李山河的刺客,他们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刺杀机会了,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理会身后的薛龙,径直就朝着李山河杀了过去。 奈何薛龙的身法实在是太快,这两名刺客都还没能杀至李山河的身前,就有一人已经被薛龙追上斩断了双腿。 只可惜任凭薛龙的实力再强,他也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而已,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眼见已经阻止不了最后一人的行刺了,薛龙只能一咬牙将手中的战刀,给用力甩了出去。 这一刀本来是能直接洞穿那人的后心的,可是由于刺客全部穿了护甲,这一刀仅是让这名刺客踉跄了一步,战刀便被他身上的甲胄给弹开了。 第563章 推责 正当这名刺客以为自己即将得手之际,却见李山河非但没有躲,反而高举起战刀踏前了一步。 紧接着李山河就用出了一招,军中最基础的劈砍招式——踏步斜劈。 见状,这名刺客的心中窃喜不已,他知道这种招式虽然在军阵中极为实用,但是在没有同伴配合的捉对厮杀中,却是漏洞百出的。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准备横刀格挡,来荡开李山河的战刀,这样一来,他便能借力顺势斩向李山河的咽喉了。 可是就在两人刀锋相撞的一瞬间,这名刺客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还不等他弄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他手中的长刀就已经被李山河的战刀给斩断了。 李山河这一刀势大力沉,没有半分留力,战刀在斩断刺客的兵刃后,刀势并未停歇,直接就沿着对方的左肩处劈了下去。 这名刺客本以为靠着自己身上的护甲,最多承受一下重击而已,只可惜他既高估了自己身上的甲胄,也低估了李山河手里的战刀。 李山河手里的战刀乃是由陆离所赠,这种集墨家机关术于大成的战刀,陆离一共也就打制了五把而已,也正是依仗了这把墨家战刀,李山河才会迎头挥出了这一刀。 战刀在触碰到刺客肩甲之时,就像是快刀切进了豆腐一般,瞬间便将这名刺客给斜劈成了两半。 这名刺客甚至都没有发出半声哀嚎,他的一截身躯,就已经沿着他的下半身,滑落到了地上。 一刀挥出人甲具碎,这一幕直接就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刺客的下半身仍然站立在地上,就离着李山河不足半丈的距离,而李山河则是已经收刀归鞘,他身上的战甲也早已被对方的鲜血给染红了。 在电光石火之间,四名刺客便已经两死两重伤了。 被薛龙刚才击飞的那两人,此时也已经被李山河的亲兵给控制住,按跪在了李山河的脚下。 “哼,好大的狗胆,你们是哪一家的人?一群宵小鼠辈,也敢来本帅面前班门弄斧,瞎了你们的狗眼!” 李山河的此话一出,这两名刺客只是紧咬着牙关闭口不语,反而是那些门阀世家之人,全部跪地哀嚎了起来,纷纷解释着自己与这场刺杀无关。 然而李山河根本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解释,而是将刺客的甲胄与在场众人比较了一番后,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家姓贺的管事身上。 众人随着李山河目光看去,这四名刺客的着装,正是与贺家护卫们穿的一般无二。 李山河的目光刚一看过去,薛龙便已经心领神会的走过去,将那名贺家的管事从人群之中给揪了出来,而他身旁的那些贺家护卫们,丝毫没有敢阻拦。 “你可知道刺杀一朝国公罪同谋反吗?” “国公爷饶命啊,这些刺客绝不是我贺家之人,此事与我贺家无关啊,还望国公爷明察。” 仅是被薛龙用刀鞘抵住脖颈,这名贺家管事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站不稳了,若不是他的衣领正被薛龙拎在手里,他恐怕早就瘫软在地上了。 “哼,不是你们贺家之人?这四名刺客分明就是跟着你们一起来到这冀州府库的,按照你的意思来说,他们不是你们贺家之人,便是其余几家的人喽?”说罢,李山河还不忘环视了众人一圈。 一听李山河这么说,其余几家的人立刻就急眼了,随即便有与这名贺家管事相熟之人,跳出来指责了起来。 “贺章,你们贺家要敢做敢当,你何必要拉我等下水!” “不错,这些刺客的服饰分明就是你们贺家的,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要知道刺杀一朝国公的罪名,可不是什么能随意揭过去的小事。 若是朝廷当真追究起此事,轻则抄家,重则灭族,即便像帝国五姓七望那种豪族,也不敢背上这么一个罪名的。 “国公爷冤枉啊,这些刺客绝对不是我们贺家之人,我贺家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对,就是被人陷害的!” 说到此处时,贺章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一口便咬定贺家是被人给嫁祸了。 “国公爷,您老一定要相信在下所言啊,您想啊,若这些刺客当真是我们贺家安排的,我贺家的其他护卫,为何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行刺呢?” 此刻贺章已经冷静了下来,说话也渐渐变得有条理了起来。 当然了,李山河也不傻,以他统兵多年的履历,又怎么会看不出,这是一招拙劣的栽赃嫁祸之计呢。 可是李山河却并不打算轻易的放过贺章,准确的来说,他准备利用此事,将在场所有家族全部都给拉下水。 这样一来,坏事立刻就能变为好事,这些参与走私生意的家族,就再也没有人敢来向他讨要各家的银钱了。 想到此处,李山河当即便板下脸来厉声道,“栽赃嫁祸又如何,难道这四名刺客不是与你们同来的吗?即便他们不是你们贺家之人,也一定是在场其余家族的人,这件事情你们即便不是主谋,也一定是帮凶,在老夫彻查清楚此事之前,谁也不准离开信都城!” 闻言,库房中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又开始哀嚎了起来,而此时信都城的守军已经赶了过来,冀州府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便这些巡城军反应再慢,此时也早就收到了消息。 “刺杀一朝国公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待老夫查清此事之前,谁都不得离城,来人呐,将库房之人全部带去军营看关起来!”一见到巡城军到了,李山河立刻便对他们下了命令。 然而李山河的命令却并没有立刻得到执行,显然这支巡城军的将领,是知道库房里都是一些什么人的。 冀州军大多都已经被李山河给收编了,现在还留在冀州各城的少量守军,全部都是冀州各地官员的亲信了。 所以李山河并不恼怒,只是回头看向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卢青安淡淡的说道,“看来老夫是指挥不动卢大人的冀州军了,难道陛下让本帅节制冀州所有兵马的圣旨,在卢大人这里仅是一道空文不成?” 第564章 转危为安 关于这场刺杀,卢青安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的话,此时他被李山河这么一讽刺,立刻便有些慌了神。 回过神来后,卢青安赶紧朝着巡城军怒斥道,“你们耳朵都聋了吗?!现在是国公爷总领冀州军务,你们难道想要违抗军令不成?!” 卢青安早就被李山河刚才的那一刀给吓破胆了,此刻无论李山河说什么,他都会顺着李山河的意思去附和。 眼见自家刺史大人都已经这么说了,这些巡城军再也没有了顾虑,立刻便将库房中的所有人,全部都给控制了起来。 就在卢青安以为这一切终于已经尘埃落定之际,库房中却变故突生。 就见李山河在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声后,他整个人便直挺挺的向着后方倒了下去。 当众人寻声望过来的时候,李山河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鲜血,而他的左眼上正插着一支短小的箭矢,府库中顿时乱做了一团。 “老子干你娘!” “大帅!” “大帅!” “国公爷!” “老子杀了你!” 原来就在巡城军去看管那些豪族家的护卫时,那两名刺客中的其中一人,趁着李山河的亲兵们松懈之际,一弯腰从后背的衣领中射出了一支短箭。 这支暗箭的威力虽然算不上大,但是却恰好射进了李山河的左眼之中,李山河当即便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赶快送大帅去找郎中!” 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随即李山河便在一众亲兵的拱卫下,被人送出去抬上了一辆马车。 此刻延宽已经押运着钱财返回到前线军营,李山河这里就只能由他的侍卫头领薛龙暂掌大局了。 薛龙现在虽然恨不得将这两名刺客给千刀万剐了,但是为了弄清楚他们身后的主谋,他也只能暂时压下怒火,留下了这二人的性命。 “来人!将此二贼给老子看管好了,绝不能让他们轻易的死了!” 下完命令后,薛龙这才来到卢青安的身旁抱了抱拳道,“刺史大人,大帅遇袭之事非同小可,这场刺杀与这些门阀世家之人脱不了干系,大人若是想要从此事中抽身的话,还请刺史大人能助我将这些人暂时关押在城中,以待来日查明详情。” 闻言,卢青安仅是稍微一思索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刺史府中有医官,薛将军立刻返回到刺史府中照顾国公爷吧,这里便交给本官了。” 听到卢青安的承诺以后,薛龙也不再迟疑,立刻便跑出了府库大门骑马追了上去。 …… “刺史大人,您可得救救我们呐,我等真的与此事无关啊。” “刺史大人我等冤枉啊。” “刺史大人还请您能念在我们各家,与刺史府往日的情分上,多多替我等解释几句啊。” 薛龙刚一离开,库房里便炸开了锅,一众门阀世家之人纷纷跪地哭嚎着,央求起了卢青安。 刚才的刺杀未遂,他们还敢依仗着家族力量互相推责,但是此时李山河的生死未知,就已经容不得他们再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了。 他们知道这次只要李山河救不回来,无论他们身后的家族多么强大,家族也只能将他们推出来平息朝廷的怒火了。 “光天化日之下刺杀当朝国公,你们让本官如何救你们,哼,诸位就自求多福吧!” 现在卢青安也十分的恼怒,若是真让李山河死在了冀州,他这个冀州刺史也算是当到头了。 “卢大人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管?怎么管?!国公爷能救得过来的话,你们兴许还能有条活路,若是国公爷因此身死,别说你们了,就是你们身后的家族都脱不了干系!” 说罢,卢青安也不再和他们废话,一甩袖袍便朝着府库大门走了过去。 而这些门阀世家之人,则是直接被卢青安下令,给关在了库房之中。 …… 李山河在被亲兵送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了,而他在昏迷之前交代的唯一的一句话则是,令亲兵转告卢青安,让他务必要封锁住这场被刺杀的消息。 当薛龙将此话转告卢青安以后,任凭卢青安如何得心性凉薄,他也都被这位帝国老帅的心系天下所触动了。 卢青安知道,李山河并不是不想让朝廷来追究此事,而是这位老帅明白,只要此事传开必然会导致帝国北地的军心不稳。 如今帝国北境的局势本就不容乐观,如果再将此事捅到朝堂,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这并不是李山河所愿意看到得结果。 到时候朝堂上人心浮动,若是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了,帝国的北境也就不用再守了。 …… 冀州刺史府。 李山河在刺史府中整整昏迷了九天九夜,在医官们为他拔出箭矢包扎完以后,他便一直浑身发烫,高烧不退。 在此期间,所有人都曾不止一次的感觉到没有希望了,可是每次病危都被李山河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给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在第十天的清晨,李山河状况毫无征兆的发生了好转,不只是连续多日的高烧退了,就连原先苍白的脸上都出现了几缕血色。 在医官们为李山河又详细的检查了几遍身体状况后,终于敢断言李山河被他们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 “爹爹~~~”病床前,李山河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不是医官,而是他的女儿李晴鸢、 “晴鸢,你为何在此?这……这是哪里?我遇刺之事,是不是已经……”看到房间内陌生的环境,李山河艰难的询问了一句。 “爹爹放心,冀州之事并未走漏消息,这里是冀州刺史府,爹爹安心休养便是。” 此时的李晴鸢面色憔悴,双眼红肿,显然已经是多日都未曾好好休息了。 由于李山河遇刺之事事关重大,卢青安严格遵循了他的嘱托封锁住了消息。 可是这种性命攸关之事,他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悄悄的派人通知了国公府,而李家当然也是知晓轻重的。 为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国公府并没有派李山河的两个儿子前来查探情况,而是派了李晴鸢这个不在官场的女儿前来了冀州。 第565章 劝说 三天后。 这几天李晴鸢一直都守候在李山河的床边照顾着他,她每每看到李山河的伤势,都会感觉心疼无比。 “爹爹一心为国,年过花甲了还在替朝廷抵御草原蛮族,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要暗害爹爹啊。” 病床前,在为李山河换完左眼的伤药后,她就扑在李山河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自从李晴鸢赶到冀州以后,她的心便一直都在悬着,直到此刻看到李山河转危为安,她这才敢把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全部都给发泄了出来。 她虽然通过细盐的生意历练了几年,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天真了,但是说到底她终究还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而已。 在看到李山河这个一家之主性命垂危以后,她又怎么能够处变不惊呢。 看到女儿这副伤心的模样,李山河只能疼在心里,他不知道开口说点什么来安慰女儿,最终只能轻抚着女儿的后背,任由李晴鸢将心中的委屈全部都给哭了出来。 直到医官送来了汤药,李晴鸢这才红着眼眶起身擦干了眼泪。 “将汤药给我吧,我来喂父亲服下。” “李姑娘,国公爷大病初愈,不易伤神,切不可令国公爷情绪激动。 ” 听到医官的叮嘱后,李晴鸢只能故作坚强的点了点头。 在扶起李山河喝下汤药后,李晴鸢突然出言乞求道,“爹爹,待您伤情好转以后,便随女儿一起返回京城吧,这冀州咱们李家不守了。” 闻言,李山河不由就是一愣,在明白女儿的担忧后,他只能强撑出一个微笑来安慰道,“傻丫头,别担心,当年老夫纵横南疆之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一次不过是丢了一只眼睛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一样的,爹爹以前镇守南疆之时,危险都是来自于那些蛮夷正面的刀剑,而这次刀子却是来自于爹爹背后的,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更何况爹爹已经年过花甲,想必陛下会谅解咱们李家的苦衷的。” “胡闹!你是想让老夫临阵退缩不成?” 李山河虽然极为宠爱这个小女儿,但是遇到这种原则性问题,他却不能再顺着李晴鸢了。 “爹爹,这不仅是女儿的意思,也是娘亲和大哥二哥的意思,娘亲在知道爹爹受伤以后,当即便吓晕了过去,您难道想让我们全家都时时刻刻,牵挂您的安危吗?” “……” 听到李晴鸢这么一说,就算李山河戎马一生,心如铁石,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在看到李山河心中有所动摇后,李晴鸢立刻趁热打铁道,“爹爹,您就算不为您自己着想,也要为我们这些家里人想想吧,女儿知道您用兵如神,可是您要知道,这一次您的敌人,可并不只是那些来自于北方的蛮族而已,还有来自于帝国内部的刀子啊。” 其实不用李晴鸢劝说,李山河也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帝国如今已然是风雨飘摇,他又怎么能弃大军于不顾而抽身事外呢? “为父虽然只是一介武夫,但是也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的,为父此刻抽身南归并不难,可是丫头你想过没有,他日若是让那些北方蛮族顺利南下,咱们苟活于京城之中,就当真能避开这场祸事了吗?” “可是帝国之中又不仅仅有父亲这一个能战之将,爹爹已经解甲归田多年,何必还要重新提刀上阵啊。” “陆离那个臭小子曾经对老夫说过一个道理,他说覆巢之下没有完卵,当初老夫还嫌弃他说话文绉绉的,可是如今一想,那小子的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傻丫头,帝国如果当真有天倾的那一日,咱们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的。” “陆离,他……他……” “怎么了丫头,是不是许久未见,有一些想他了?” 被李山河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李晴鸢脸蛋瞬间就红透了。 “爹爹,您瞎说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拿女儿开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放心,为父又不是什么老古董,我是能看出你是真心喜欢那个臭小子的,咱们李家乃是武将世家,没有他们读书人那些门当户对的臭规矩,待到为父这次打退草原人以后,便亲自上门给你说亲。” “爹爹~,您瞎说什么呢?再说了,哪有女方去男方家里提亲的……” “哎呦,怎么还害羞上了,你放心,只要你是真心喜欢那个臭小子,为父就算绑也会把他绑来和你拜堂!” “哎呀,婚姻之事岂可戏言,爹爹就不要再瞎说了,不然人家就不理你了……” 李晴鸢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她哪里能承受得住李山河这般露骨的调侃,父女两人还没能多说上几句,李晴鸢就已经羞红着脸垂下了头。 俗话说知女莫若父,李山河虽然平日里让人感觉大大咧咧,但是自家女儿对陆离的情愫,又怎么能逃得过这位帝国军神的法眼呢。 “其实陆离那个臭小子,为父也是很中意的,若是当真能让他成为咱们李家的女婿,也不算是委屈了你。” “爹爹~~~” “好啦,好啦,为父不说了,不说了……” 看到女儿这副娇羞的模样,李山河那张仅剩下独眼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几分慈祥。 …… 就在李山河这边用陆离打乱了女儿的劝说之时,另一边刺史府密牢中的审讯,也在一刻不停的进行着。 在当日刺杀李山河的四名刺客中,有两人是当场殒命了,而另外两人则是被薛龙给下令,严密的看管了起来。 为了查出这些刺客身后的主使之人,薛龙吩咐刑讯的兵卒,对他们进行了日夜不间断的残酷审讯。 可是令这些审讯的兵卒没有想到的是,这两名刺客的承受力,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这段时间他们除了一直在央求那些用刑的狱卒杀了自己以外,居然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吐露。 第566章 心细如发 多日以来,这两名刺客不但挺过了那些极度残忍的刑具,而且还险些夺取了狱卒的兵器成功自杀。 薛龙虽然对他们的顽固极度恼怒,但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也只能暂时压下怒火,留下了他们的性命。 …… 当李山河裹着左眼来到密牢时,这两名刺客已经被审讯的兵卒们,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此时在这二人的身上,不仅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就连这两人的十指,也全部被人给齐根切掉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这两名刺客却依旧咬牙硬扛着,始终没有交代出藏在他们身后的主使之人。 …… “如何了?” 密牢中。 李山河刚一落座,便对刑讯的士卒询问起了情况。 闻言,那名负责刑讯的兵卒头领,只能满脸愧疚的看着李山河摇了摇头。 “属下无能,还请大帅责罚。” “本以为只是几个宵小之辈,没想到却是几条硬汉。” 面对审问无果,李山河却并没有丝毫的恼怒,他带兵多年,军中俘获的敌军探子不计其数,他自然是深知手下人的审讯手段的。 可如今竟然连他们都无法撬开这两名刺客的嘴,那就只能说明他们这次是遇到真正难缠的对手了。 “呸!老东西,你要杀便杀,喊一声求饶老子就不算好汉。” 就在李山河询问狱卒们审问结果时,那名射伤他的刺客居然强撑起一口气,对着他吐了一口唾沫。 “倒是有几分血性。” “老天无眼,那一箭竟然没能射死你这个老匹夫,算你……啊!……” 没等这名刺客把话说完,一块被烧的滚烫的烙铁,便已经被狱卒按在他的胸口上了,封闭的密牢中顿时就泛起了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道。 在一阵“滋滋啦啦”的灼烧声中,这名刺客很快便疼晕了过去。 然而他的痛苦却并没有因此就结束了,他刚一疼晕过去,就被狱卒们当头一盆冷水给泼醒了。 感受着胸前灼烧的疼痛,这名刺客再也无力辱骂了,他只能紧咬着牙关不住的倒吸着冷气。 “只要你交代出幕后之人,老夫就给你一个痛快。” “别……别做梦了,你们……你们这只是白费……白费力气罢了……”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让老夫来猜一猜吧。” “老匹夫,你不要……不要妄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消息……你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闻言,狱卒刚要继续对他用刑,却被李山河摆了摆手给制止了。 “你们应该和那些门阀世家之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哼!……” “老夫戎马一生,虽说得罪了不少人,但是想要置老夫于死地的人可并不多啊,既然你们不是那些帝国豪族之人,那么你们这场刺杀,就是为了引起老夫与那些门阀世家之间的矛盾了吧。” “……” 闻言,这名刺客虽然仍未答话,但是出现在他脸上的片刻僵硬,就已经让李山河知道自己猜对了。 “老子什么也不会说的……” “看来老夫猜对了,无需你来说什么,你只需要听老夫来说即可。” “哼……” “可是既然你们是为了激起老夫与那些帝国豪族之间的矛盾,那你为何还要拼死向老夫射出那一箭呢?难道你们就不怕杀了老夫以后,坏了你们主人的计划吗?还是说你们的主人就是想要老夫的性命呢?” “老东西你不用再瞎猜了,我们就是来杀你的……” 听着李山河的自言自语,这名刺客并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李山河。 闻言,李山河却是摇了摇头道,“不,不对,你们肯定不是为了取老夫性命而来的,虽然老夫重返疆场以后,身边的护卫已经不似从前了,但也不是你们区区四个刺客就能轻易刺杀的,但凡你们身后的主人有点脑子,就不会仅仅派你们四个人过来了。” 兴许是被李山河的这番蔑视给惹恼了,这名刺客顿时便气急败坏的怒吼道,“刺杀你这个老匹夫我们兄弟四人足矣!若不是你这个老东西命大,那一箭早就要了你的性命了!” “你背上那副暗箭确实出乎了老夫的预料,但是你们在混进那些家族护卫之前,却并不知道自己可以接近老夫,若是本帅身在军中,你们是万万没有机会的,所以你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激化老夫与那些帝国豪族之间的矛盾,射杀老夫之事并不是你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吧。” 说罢,李山河就起身走到了这名刺客面前轻笑道,“要知道帝国中能豢养出你们这等死士的势力可并不多啊,除去那些参与了北境走私的豪族们,恐怕就只剩下帝国的三大藩王了吧。” 话音刚落,李山河便一动也不动的盯住了这名刺客的眼睛,直到看到这名刺客的眼神有一些闪躲后,他这才收回了目光。 “原来如此。” “老东西,你不用白费心机了,老子什么都不会说的。” 刺客知道自己和同伴已经是必死之局了,所以他现在只是一心想要激怒李山河,来寻求一个痛快了。 “可是你已经告诉老夫想要的答案了。” “老匹夫,收起你的那点小聪明吧,你也不用诈我们,从我们嘴里你得不到任何的信息。” “那就让老夫来猜一猜吧,如今帝国还留在封地的藩王,就只剩下洛阳王、秦王、和淮王三位殿下了,而洛阳王又刚刚与朝廷达成了借兵协议,所以你们不会是洛阳王的人,那么你们究竟是秦王的人,还是淮王的人呢?” 李山河此话刚一说完,这两名刺客的眼神之中,明显出现了几丝慌张,只不过他们仍然是紧咬着牙关,依旧不肯说出幕后的主使。 “怎么,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愿意开口吗?” “……” “按理说这两大藩王起兵作乱,都有这么做的理由,可是秦王却没有此时杀掉老夫的理由,赵烈与朝廷乃是他们赵家上一辈的恩怨,虽然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要夺取那把椅子,但是为了他赵家的江山,他却没有理由坐视帝国北地大乱的,那么你们只能是淮王府的人喽?” 此时此刻,若非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平日里只知道领兵打仗的粗人,心思却细腻到了这种程度。 第567章 攻心 在李山河点破他们的身份后,这两名刺客的眼神之中都泛起了不安。 而李山河仅是用独眼扫视了这两人一眼,便已经闲庭信步的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了。 “你们也不用过于惊讶,太阳底下本就没有什么新鲜事,老夫只是不明白,为何淮王会想要置老夫于死地罢了,按照常理而言,赵旬应该也是觊觎那张椅子的,他难道就不担心杀掉老夫以后,会引起帝国北地的局势巨变,从而导致他坐不稳那把椅子吗?还是说你们淮王府,早就和那些草原人达成了什么交易?” 李山河的这番话已经不再是询问这两名死士了,他只是在自言自语的询问自己。 “既然你们二人不想说,那么老夫也就不再询问了,对了,你们想知道老夫会怎么处置你们吗?”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顶天立地,不过是一死而已!” “有骨气,老夫统兵多年,最喜欢有骨气的汉子。”说罢,李山河还不忘在这二人身上的伤口处仔细打量了一番。 此刻这两名刺客不仅是双手的十指,都已经被狱卒给齐根切断了,就连双膝的关节也都被人给硬生生的砸碎了。 仅从这些伤势李山河就能知道,这两人确实能称得上是一条硬汉了。 “老夫知道你们不怕死,老夫也知道你们有骨气,不过你们放心,本帅不会杀掉你们的。” “老东西,你究竟还想怎样!” “本帅虽然能猜到你们是来自于藩王府,但是却还不能断定你们究竟是哪位藩王的人,所以老夫会将你们被俘投诚的消息,分别泄露向秦州和荆州,到时候即使找不出主使你们的幕后之人,也足以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们二人就要自求多福了,希望二位好汉没有什么家人落在你们的主人手里了。” 李山河的话虽然说的很含蓄,但是这两名刺客又不是傻子,他们很快便明白李山河这借刀杀人的用心了。 “老东西你敢这样做的话,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没想到你堂堂一位帝国国公,居然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狗屁的帝国军神,我呸!” 见状,李山河只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终于抓住这两名刺客的软肋了。 “看来是被本帅猜中了,二位好汉果真是有家人落在你们的主人手里了啊,只是不知道你们的忠诚,能不能换得你们主人的仁慈了。” “无耻!” “卑鄙!” “天下间所有人都可以这样骂老夫,唯独你们两人却不行,这话从你们两名藏头缩尾的刺客嘴里说出来,你们就不觉得滑稽吗?哼,你们便在这密牢中好好活着吧,待到老夫查明消息,自会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你们的。” 说罢,李山河便不再搭理这二人了,他在对看守的兵卒吩咐了几句过后,便准备起身离开了。 只是还未等他走上密牢的台阶,就有一名刺客已经率先崩溃的大喊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你贵为一朝国公怎么可如此下作!” “祸不及家人,求你放过他们,放过他们……” 闻言,李山河并未驻足回头,但是他脸上却已经浮现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了,只不过他左眼缠裹的纱布,却让这一抹笑意,显得稍微有几分瘆人。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老夫会考虑不殃及你们的家人。”说罢,李山河便大踏步的走出了密牢大门。 …… 刺史府正堂。 在李山河彻底击溃这两名刺客的心里防线后,还不到半日时间,一份详细的审讯记录,便已经完整呈放在了他和卢青安的面前了。 审讯的内容与李山河的猜测相差无几,这四名刺客确实是出自于江陵淮王府豢养的死士。 最初赵旬并没有想要真的杀掉李山河,从而引起帝国的北境大乱,他确实仅仅想利用此事,来激化朝廷与那些帝国豪族之间的关系而已。 至于最后赵旬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根据那两名刺客的描述,是因为在他们动身出发的前一天,淮王府中来了一名陌生的访客说动了赵旬,至于此人是谁,以他们的身份就无法知晓了。 “好一个心系百姓的江淮贤王啊。”在看完这份审讯记录后,李山河便吹燃了火折子,将这份记录给彻底的烧毁了。 对于李山河而言,作为帝国的三朝元老,这种皇位之争他已经看过太多了。 面对赵家内部的这种皇权争斗,李山河此刻也只能略感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然而他所叹息的却并不是皇权争斗的残酷,而是在为他们不顾江山社稷而叹息。 如今帝国外敌犯边大军压境,此时若是在帝国内部再掀起一场内乱,李山河不知道以帝国此时的国力,到底还能不能撑得过这次危机了。 “国公爷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在看到李山河焚毁了那份记录后,卢青安才敢轻声的询问了一句。 这段时间刺史卢青安可以说是每日都活在焦虑之中,他几乎天天都在期盼着这场刺杀风波能够尽快过去,就差去祠堂中上香拜佛了。 “卢大人觉得本帅该如何处置此事呢?”在看着那份审讯记录彻底焚为灰烬之后,李山河这才不答反问了一句。 “一切皆有国公爷做主,本官定然会极力配合,只是希望国公爷能以大局为重。” 卢青安话音刚落,李山河就已经明白卢青安口中那所谓的大局是什么了。 “你是怕本帅会杀了库房中关着的那群人泄愤吧。” 闻言,卢青安并未矢口否认,他只能对着李山河尴尬的笑了笑。 “本帅知晓轻重,既然刺史大人不希望将此事闹大,那么老夫便随了刺史大人的心意,要本帅放过他们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本帅需要卢大人来陪本帅演一出好戏。” “演戏?” “本帅这伤总不能白受吧,老夫借由此事来向他们各家来要一点赔偿,这总该不过分吧?” 说罢,李山河还不忘用手指了指自己那只已经瞎掉的左眼。 第568章 人命贱如草 由于那群门阀世家之人,一直都被卢青安关押在库房之中,因此他们并不知道李山河此时的伤情状况。 李山河也正是想要利用这一点,来为他们量身定做一个花钱消灾之局。 因为卢青安身为冀州刺史,本来就身在局中,所以他不可避免的就被李山河给裹挟了进来。 为了能快速平息这场刺杀风波,卢青安在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答应了李山河。 最终这场刺杀,以十五个家族放弃了冀州存银,并且各自向李山河赔付了二十万两白银为代价,换来了李山河的不再追究。 …… 在收到这些帝国豪族送来的赔偿后,李山河并没有将这三百万两赔银据为己有。 而是将这些赔款和那些各家的走私存银一起充作了冀州军饷,自此李山河终于算是彻底在冀州站稳了脚跟。 只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山河虽然已经得到了军饷,但是还并未来得及将这些钱财变成粮草,这个消息就已经被有心人,传到那些草原人的势力中了。 为了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战机,来打冀州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今年帝国的春耕刚一结束,羯族人便率先整军对着冀州发动了南侵。 这一次羯族人的南侵,并没有再发动像琴川城那样的强攻,而是充分利用己方的骑兵优势,对冀州境内的村镇发起了掠夺。 这些羯族骑兵在进入冀州后,从不与冀州守军正面交战,他们凭借战马来去如风的高机动性,不断的对一些城外的村镇进行着袭扰。 起初李山河还想动用手中的两万洛阳骑兵,对他们进行围剿,可是还没等他制定出具体的作战方案,便已经收到了鲜卑人也向着巨门关卷土重来的消息了。 无奈之下,李山河只能暂时放弃了那些城外的村镇,将百姓们全部都迁徙到各座城池之中了。 …… 涿郡城。 这座原本繁华的幽州州府,此刻已经完全被羯族人所掌控了,自从纪棕携军向羯族人献城以后,涿郡城的百姓们就再也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起初石虎为了稳定这座州府的人心,还会约束手下的羯族兵卒,不准在城中胡作非为。 可自从石宏在琴川城外向石虎催粮以后,涿郡城中的情况就全都变了。 为了应付石宏的催粮,石虎只能将征粮的任务,下发到那两万幽州降兵的身上了。 起初这些降兵中还会有人心存善念,能为城中百姓们留下一口吃的。 可是随着羯族人下发的征粮任务量越来越重,为了避免自己受到责罚,这些降兵们最终只能选择将手中的战刀对准自己人了。 最开始这些降兵们在征粮的时候,还会畏首畏尾,可是当他们第一次尝到欺压百姓的甜头以后,他们心中的恶就被彻底的释放了出来。 他们会因为一小袋粮食而屠杀掉别人全家,也会利用羯族人赋予他们的权利,去肆意奸淫百姓家的姑娘。 而这一切苦难对于涿郡百姓们而言,还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让涿郡城真正沦为人间炼狱的,是石宏的率军到来。 石宏作为这支潜入幽州的羯族大军统帅,他自进入到幽州以后,便一直亲自率军与琴川军进行着鏖战。 他本以为按照琴川城缺兵少粮的情况,以羯族人的骁勇,很快便能拿下这座羯族大军南下的绊脚石。 可是令石宏没有想到的是,琴川城居然凭借着不到两万兵卒,足足阻挡了他们大半年的时间,最终甚至都消耗光了己方的军粮。 在此期间,有了石虎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幽州州府在前,羯族大汗石勒已经不止一次下令责斥过这个儿子统兵不利了。 虽然石宏最终率军攻破了琴川城,但是琴川军同样给羯族人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也正是因为这样,石宏才会在攻破琴川城以后选择了屠城泄愤。 然而区区一座已经如同废墟般的琴川城,却根本就无法彻底化解石宏心中的愤怒,于是在石宏率军抵达涿郡城以后,涿郡百姓们就遭了殃。 石宏虽然在能力上远不及石虎,但是他这个羯族王子的身份,却远不是石虎能够相比的,所以石宏一入城便顺理成章的从石虎手中接管了涿郡城。 对此石虎心中虽有不满,但是羯族人内部等级森严,他作为石勒的侄子,也只能屈从于石宏的命令了。 石宏在入城以后对大军下的第一道军令,就是让手下兵卒们在城中狂欢了三天三夜。 当石虎收到这个消息后,为了城内稳定,他曾不止一次对石宏进行了劝阻,然而石宏为人极度刚愎自用,根本就不听石虎的意见。 也正是这一道军令,让这满城百姓历经了一场如同地狱般的苦难。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满城百姓们家中的女人,几乎全部被这群羯族畜生给糟蹋了一个遍。 这其中上有老妇下有孩童,几乎是无人幸免,在此期间,但凡有人敢于反抗,羯族人手里的屠刀,会毫不犹豫的落到他们的身上。 这些羯族兵卒不仅肆意的糟蹋着女人,还顺手抢掠着他们的财产,他们城中烧杀抢掠几乎无恶不作,满城街道上几乎处处都充斥着百姓们绝望的叫喊声。 当这些羯族兵卒返回军营的时候,整座涿郡城中已经完全沦为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了。 若是事情到这里就能结束,以百姓们长期被乡绅士族压迫的性格而言,这件事情兴许也就揭过去了。 可是令这满城百姓们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三天奸淫掳掠之后,石宏居然又下了一道军令,要在城中强征五千名女子充作军妓。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就算这些底层百姓们早已经逆来顺受习惯了,但是面对这种完全不给人留活路的暴行时,他们最终也只能选择拼命了。 只可惜这一次民乱却并未在涿郡城中,再掀起什么水花,一来是石虎早就有了防备,二来则是石宏的大军入城后,羯族人在城内的力量,早已不是城中百姓们能够抗衡的了。 第569章 家底 自石宏来到涿郡城以后,城中大大小小的暴乱,已经发生过不下数十次之多了,但是这些骚乱都很快就被羯族人给镇压下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石宏也就愈发不拿这些涿郡城的百姓们当人看了。 在石宏掌管涿郡城的这些日子里,羯族人对这满城百姓们那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完全将这些涿郡百姓们,当成了可以随意屠杀的牲畜。 直到半个月前,城中收到了一封来自于淮王府的密信,石宏这才结束了这场虐民取乐的发泄。 …… 在密信中赵旬不仅将李山河重伤的消息告知了羯族人,还将冀州粮草不足的情况一并告知了石宏。 只是石宏在琴川城之战中表现欠佳,这一次攻伐冀州之时,石勒本想派石虎统兵的,但是石宏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硬生生从石虎手中抢走了这次攻伐冀州的机会。 迫于自己的身份不如石宏,最终石虎也只能将自己手中掌握的精锐,尽数都交给了石宏。 至于鲜卑人这次的统兵人选,就不再像羯族人这边这么和谐了。 石宏攻打琴川城时虽然不太顺利,但是最后终究还是打赢了,而拓跋绍在巨门关之战中,乃是确确实实的吃了一个大败仗。 十万鲜卑大军不仅没能拿下巨门关,就连大军的粮草,也被延宽给舍命焚毁了。 这就让鲜卑人中那些倾向于大皇子拓跋嗣的人,不再信任拓跋绍这位二皇子了。 为此,在鲜卑人的大魏朝堂上,双方的支持者都已经展开不下数次的激烈争执了。 最后还是由太原王家这个中立者出面调停,这才最终让双方各退了一步,暂时保住了拓跋绍这个东征主帅的位子。 …… 淮王府。 这座位于江陵的藩王府,乃是由前汉帝王的临时行宫改建而成的王府,也是天下间最神秘的一座藩王府邸。 自从赵旬在二十多年前那场九子夺嫡中失败以后,这里就少有被外人探知的机会了。 这些年以来,赵旬虽然对外表现的深居简出,但是淮王府的势力却并没有因此就沉寂下来。 在这二十多年间,赵旬不但秘密的豢养了一支不亚于蛛网暗卫的精锐死士,而且还暗中扶植了一批为淮王府专门敛财的家族。 前者让赵旬的耳目几乎遍及天下,后者则是让淮王府积蓄了一笔足以富可敌国的财富。 也正是凭借着这两样利器,这才让赵旬敢在赵广削藩之时,公然违抗朝廷的诏书。 …… 在将冀州的消息分别通知了羯族人和鲜卑人以后,赵旬便将自己的江淮军,全部都调集回了江陵城。 他这并不是在担心刺杀李山河之事走漏了消息,而是他与赵烈约定夹击梁州的日子已经到了。 淮王府议事厅。 今天的议事厅中坐满了依附于淮王府的所有武将,赵旬也罕见的穿上了自己的藩王蟒袍。 赵旬的身影刚一出现,众人便纷纷起身行礼道,“参见王爷!” “免礼。” 按照帝国礼制,藩王的蟒袍最多只能使用四爪九蟒的图案,但是赵旬身上的这件蟒袍,却是一件五爪的蟒龙袍。 这件莽龙袍除了颜色不是正黄色以外,在形制上几乎已经和龙袍无异了。 众人在看清楚赵旬身上的蟒袍以后,不但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皆是眼前一亮。 看到这一幕后,赵旬对这些手下们的反应十分满意,他知道这些追随自己的人,都是想跟着自己做那从龙之臣了。 “今日将诸位召集来王府议事,想必本王不用说,大家也都应该知道是所为何事了吧。” 闻言,一众将领虽然都知道赵旬的意思,但是却无一人开口作答。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淮王府向梁州用兵,这就是在公然造反了,这种事情大家虽然早已心知肚明,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是从他们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见状,赵旬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还有几分欣慰,他十分喜欢这种有分寸的手下。 “既然诸位不想猜,那便由本王来说,本王已经决定与秦王合兵攻伐梁州了,不知诸位是否愿意为本王而战?” “王爷剑锋所指,便是我大军长枪所向,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江陵军死战!” 在听到有人带头以后,议事厅内的一众将领纷纷抱拳跪地高声道,“愿为王爷死战!” “愿为王爷死战!” “愿为王爷死战!” “愿为王爷死战!” “好!并非是本王想反,而是朝廷不给我们淮王府活路啊,今日本王在此立誓,他日若是侥幸事成,本王愿与诸君共享天下!” “誓死追随王爷!” “誓死追随王爷!” “誓死追随王爷!” “好!请诸位回营整军,三天后,本王将亲自为诸君饯行!” …… 当议事厅内的一众将领散去以后,淮王府外的街道便被江陵军给戒严了,随后街道上就出现了数十辆载货的大车。 这些大车刚一停到王府门前,王府内便有上百名侍卫,搬着一件件的铠甲走了出来。 王府豢养的侍卫无一不是身强体健之人,但是他们搬着这些铠甲,却仍然显得有几分吃力。 单从重量上来看就能知道,这些甲胄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铠甲了,侍卫们搬运的正是能让步卒一人挡一骑的步卒重甲。 这些重甲每一套都有不下上百斤的分量,这也是淮王府库中压箱底的宝贝了,赵旬足足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也不过才打制出了区区五千套而已。 这些重甲不仅打制工艺极为麻烦,就连所需要的精钢也是极难冶炼,这也就导致了这种重甲的价格成为了一个天价。 这里每一套重甲的制作成本,都要超过了千两白银,要知道现在一匹战马的价格,也不过才几十两白银而已。 为了与秦王合兵一路,一举吞掉桓温的八万西路军,赵旬这次可以说是下足了血本。 淮王府不仅把积攒多年的重甲给悉数拿了出来,还将府库中的优质兵刃一并给拿了出来。 在这些大车装卸完成以后,这些重甲连同着兵刃,就立刻被车队送到各军将领的手中了。 第570章 江陵急报 淮王府虽然将这一次调兵之事做得极为隐秘,但是这种全军集结的大动作,还是没能逃过邬鸿漪留在江陵的眼线。 江陵城中刚一有动作,就被蛛网暗卫发现了端倪。 只可惜此时邬鸿漪已经被赵广调回京城,处理李沛儿怀孕之事了,留在城中的蛛网谍子也只能先将消息,快马加鞭的送回到京城了。 等到邬鸿漪得到这个消息时,那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收到密报时,邬鸿漪正在赵广送给他的皇家别院中用膳。 他打开密信只看了几行,便脸色巨变,直接扔掉了手中的筷子。 这位向来冷静的黑衣帝师甚至都忘记穿上鞋子,就急匆匆的唤来马车赶往了皇宫。 留在江陵城的那些谍子,兴许猜不到江陵军的异动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位黑衣帝师一眼便看穿了淮王府的心思。 他在江陵投入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蛛网谍子早已经弄清楚江陵城中的兵力情况了。 江陵军总共也不过一万五千余人,所以淮王府这一次调兵绝不会是朝着京城而来的。 既然江陵军不是朝着朝歌城而来的,那么就只剩唯一的一种可能了,江陵军这是准备朝着与荆州相邻的梁州用兵了。 梁州以东是荆州,以西便是秦州,所以淮王府这次调兵,不由得邬鸿漪不紧张,一旦梁州的西路军出现问题,帝国境内就再也没有一支可以牵制秦州军的兵马了。 到时候秦州军只要借道荆州,用不了五天时间便能兵临朝歌城下,到那时一场帝国内乱也就彻底的无法避免了。 换做以往之时,邬鸿漪还不会如此担心,但是此刻帝国内忧外患,朝堂上更是人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此时京城稍有闪失,帝国必将万劫不复。 …… 御书房外,邬鸿漪甚至都没等当值小太监进门通报,便已经伸手将其推开,急步闯了进去。 “参见陛下。” “师公无需多礼,快请坐。” 邬鸿漪进门时,赵广正在书案前教着赵秀批阅奏章,他在看到自己师公脸上的急切后,立刻便将赵秀给支了出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使得师公如此慌张?” 在见到邬鸿漪的第一眼,赵广心中便是一沉,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这位师公了,他知道能让邬鸿漪都将急切挂在脸上的事情,那一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了。 “陛下,江陵军出现异动了。”由于事关重大,邬鸿漪开口便点出了自己闯宫的目的。 “师公是说朕的那位皇叔终于准备造反了?”闻言,赵广的心中虽然略感不安,但是他却并没有表现出有多么慌张。 “赵旬确实是按耐不住了。” 一来根据蛛网密报,淮王府总共也不过只有一万五千兵马,即使这支江陵军全部都是精兵,仅凭这点人数也是万万无法攻下朝歌城这座天下第一雄城的。 二来则是此时赵广的手中,可是掌握着一支三万人的黑甲军的,所以赵广根本就不担心仅凭赵旬的这点兵马,能够掀起什么风浪来。 “根据蛛网密报,江陵军不过区区一万五千人马,那师公为何会如此慌张啊?” “陛下也知道仅凭一万五千江陵军是打不下京城的,那么赵旬那个老狐狸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经邬鸿漪这么一提醒,赵广瞬间就觉察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是啊,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自己的那位淮王叔蛰伏了这么久,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于是赵广都未能来得及深思,便立刻开口道,“还请师公解惑。” “若是赵旬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那么这支江陵军就一定不是冲着京城而来的。” “不是冲着京城来的,那会冲着哪里……哪里……”话还没说完,赵广的脸色就已经难看了下来,因为他也已经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了。 见到赵广已经猜到了答案,邬鸿漪也只能苦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道,“正如陛下所想,淮王府这次恐怕是准备向西用兵了。” “他们难道是要准备对朝廷的西路军下手了?!咳咳咳咳咳……”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后,赵广脸上已经愈发的难看了下来,由于受到的刺激太大,他只觉得胸口一闷,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闻声,刘谦连忙进门送上来了一碗汤药,在将汤药服侍着赵广全部都喝下后,他才渐渐的止住了咳嗽。 “邬先生,太医嘱咐过了,陛下现在不能劳心伤神,您是不是……” 刘谦的话说得很委婉,他想让赵广多多休息,却又不敢直言赶走这位黑衣帝师,于是只能这样话说一半的提醒了一句。 只是还未等邬鸿漪开口,赵广便已经对着刘谦摆了摆手道,“朕没事,你先下去吧,朕还有一些要事要与师公相商。” “可是陛下您的身子……” “事关江山社稷,朕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 见到赵广欲要动怒,刘谦也就不敢再劝了,最终他也只能一脸担忧的退了出去。 “陛下的龙体与江山社稷本为一体,以老夫看咱们还是明日……” “无妨,师公无须担心,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师公说淮王要对梁州用兵,这是不是意味着秦王和淮王已经结盟了?” “虽然蛛网的谍子暂时还没有掌握到确切的情报,但是这应该是最大的一种可能性了,不然无论是淮王还是秦王,想要吃下桓温手中的八万西路军,都绝非是一件易事。” “可是……可是桓将军乃是朝廷中少有的能战之将,即便秦王与淮王合兵夹击梁州,也未必就一定能吞下这八万西路军吧。” 其实赵广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江陵军有一万五千人马,秦州军有十万兵马,这两位藩王加起来也不过十一万五千兵马,即便他们能够吞下桓温的这八万西路军,也肯定会付出巨大的伤亡。 如此大的兵力消耗,即使这两位藩王最终赢了也是惨胜,之后他们又该拿什么来进攻帝都。 第571章 北撤南郑 桓温乃是在辽东军锤炼出来的边军将领,他也是帮助天武帝在九子夺嫡中胜出的重要功臣。 所以对于赵广而言,桓温无论是忠诚,还是统兵能力,他都是十分信得过的。 所以赵广并不认为仅以秦王和淮王的兵马,就能够轻易的击溃桓温这位辽东老将。 就当赵广在心中盘算着桓温的胜算时,邬鸿漪却在此时给他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 “陛下您可别忘了,梁州的民变尚未彻底平息,若是在这两位藩王夹击西路军时,梁州乱民也跟着一同出手的话,纵使桓温乃是一代名将,也绝对无法抹平如此之大的兵力差距的。” “梁州乱民?”想到这里,赵广顿时就感觉心里一寒,此刻他已经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了。 “师公的意思是说梁州的民变可能也和这两位藩王有关?” “陛下也说了桓温绝非庸才,此等名将都迟迟无法平息的民乱,又岂会是一场普通的民乱?” 邬鸿漪话音刚落,赵广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的靠坐在了椅背上。 “根据西路军传回的军报,梁州乱民在剑阁山中至少还有五六万的匪兵,这些匪兵的战力虽然不及帝国军,但是在装备上却丝毫不比西路军逊色多少,如此一来,这三方反贼的兵力加起来,已经足足有西路军兵力的两倍有余了,这次西路军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广沉思了良久后,这才抱着一丝侥幸的试探道,“那师公可还有什么破敌良策吗?” 在得知梁州的危局后,赵广其实已经不对桓温的西路军抱有什么希望了,他之所以还有此一问,也只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这位黑衣帝师虽然号称智计无双,但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不然他也就不至于如此慌张了。 “西路军如果当真遭遇了这三方兵马的夹击,任凭桓温用兵如神恐怕也断然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连师公也无法解这梁州之危了吗?” 闻言,邬鸿漪也只能露出了一脸苦笑道,“为今之计,也只能立刻将这个噩耗告知西路军,让桓温能够尽早有个准备了。” “一群乱臣贼子,乱臣贼子!”说罢,赵广拿起桌案上的砚台,直接就摔在地上。 见状,邬鸿漪连忙安抚道,“梁州危局西路军虽然已经没有了胜算,但是只要桓温能够依城而守,叛军未必就能够轻松吃掉这八万兵马,只要不拔出西路军这根钉子,叛军是万万不敢越过西路军奔袭京师的。” 听到邬鸿漪这样一说,赵广突然感觉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他立刻就起身走到了一幅巨大的地图面前,看起了西路军的位置。 梁州位于帝国腹地,所以那里的城池并不如一些边关城池那样,拥有着坚壁高墙。 在整个梁州仅有一座城池可以让西路军的依城而守,这座城池便是梁州的州府南郑城,也就是梁州刺史石崇的大本营。 “西路军现在位于南郑以南的剑阁山附近,正在清缴剩余的天理教余孽,若是此时通知桓将军北撤南郑据守,至少也要三四天的时间,现在只能希望叛军的动作没有这么快了。” “事不宜迟,还请陛下尽早拟旨通知西路军吧。” 闻言,赵广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喊来刘谦准备圣旨,而是直接喊来了蛛网暗卫的大头目赵拓,递给他了一块随身的金牌。 在得知了事情的紧迫以后,赵拓丝毫不敢耽搁,接过金牌便立刻出发了。 …… 五天后,剑阁山外西路军军营。 就当桓温与杜海已经敲定了进山的清剿计划时,赵拓也将消息送至了这处军营。 与此同时淮王府的一万五千江陵军,也已经跨过了荆州边界,向着西路军奔袭了过来。 收到消息的桓温丝毫不敢大意,八万大军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已经拔营起寨向着南郑方向撤了过去。 然而桓温的撤军却并没有这么顺利,西路军刚刚离开军营还不足两个时辰,剑阁山中的天理教叛军,就一改往日龟缩的常态,沿着西路军撤军的方向追了出来。 …… “报!”西路军的撤军途中,一名西路军斥候,从大军后方朝着桓温所在的中军疾驰了过来。 斥候冲到桓温面前,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等战马停稳,就已经翻身跳了下来跪地道,“报!启禀大帅,大军后方百里处发现了天理教叛军,叛军数量不详,但是从叛军行军掀起的尘土来看,对方应该全都是骑兵!” “好胆!一群缩头乌龟终于敢从剑阁山中走出来了?!”闻言,还不等桓温开口,杜海就已经表现的跃跃欲试了。 天理教叛军凭借着剑阁山势的险要,不断给进山搜寻的士卒们造成伤亡。 自从裴庆之带领着天理教众躲进剑阁深山以后,西路军便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撒。 如今在获知这群乱贼终于肯出山以后,杜海立刻就想带兵去平了这伙乱匪。 然而还不等杜海开口请战,桓温便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想法。 “天理教乱匪自知不敌我军,却依然追了上来,这必然是想要拖住我军北撤南郑的步伐,此时不宜交战,立刻通知前军加快行军脚步,务必在三日之内撤归南郑!” “得令!” “桓帅,既然天理教乱匪已经追了出来,想必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放我们安稳行军的,不如给我一支骑兵,我来为大军断后。” 见桓温并没有想要与乱匪交锋的意思,杜海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向桓温索要了一支骑兵。 虽然杜海的话十分有道理,但是桓温在沉思了片刻后,最终还是开口拒绝了他。 这并不是因为桓温不相信自己这位副将的能力,而是他实在不愿意让杜海去以身犯险了。 作为镇北侯的旧部,杜海已经是仅存未被世家清算的独苗了,这位辽东老将并不想看到杜海这种忠勇之人,再死在帝国内乱之中了。 第572章 峡谷伏击 杜海是明白桓温的好意的,只是魏开山等象甲军老人,都已经相继故去了,他实在不想这么窝囊的活着了。 当初若不是朝堂上有人恶意中伤镇北侯拥兵自重,他也不至于被迫离开象甲军,来到京城中画地为牢。 如果没有这场梁州民乱,他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再继续统兵了。 见到杜海仍旧坚持请战,桓温也只能安抚道,“天理教的骑兵不多,想要击溃他们也并不难,但是谁又能知道这支天理教的乱匪是不是一支诱饵呢,若是秦州军和江陵军此时已经进入到了梁州,你此去断后必然会凶多吉少。” “可是有这样一支尾巴,吊在大军后面也总不是办法啊,就算对方虽然战力再不济,但是他们总归是一支骑兵,我们对他们一直这样不管不顾,这支天理教骑兵早晚会追上来的。” “放心,本帅会在沿途留下一支伏兵断后的。” 杜海知道此时留下的伏兵,大概率是跟不上大军的行程了。 若是秦州军和江陵军真的已经进入到了梁州,那么这支伏兵必定是九死一生了。 “那不如就让我……” 桓温知道自己的这位副将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却并没有打算要改变主意,不等杜海把话说完,桓温就打断了他。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为将者要统筹全局,以大局为重。”说罢,桓温便在杜海的肩膀上拍了拍。 “桓帅,末将知道您与侯爷有旧,只是您大可不必如此,我的命是命,其余将士的命也是命,没有谁是不能死的。” “唉……朝廷的密报你也看过了,这一次咱们西路军所要面对的可是三方叛军,想死还不容易吗?后面少不了恶仗要打,为将者不畏死是好事,但是你也得学会惜命,本帅只是不希望你将性命送于这场帝国内耗之中而已。” “若是这次有机会侥幸活下来,还请桓帅能带我去看一看辽东的风雪。” “哈哈哈哈,好!辽东雪花大如手,这可是只有辽东将士才能见过的景色,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那里的酷寒。” “边军将士边关死,末将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那边关的景色。” “肯定有机会的!” 桓温在沿途留下了一支牵制天理教的伏兵以后,便把西路军中所有的斥候全部都撒了出去,此刻他只希望大军能够顺利的退守回南郑城了。 然而天却不遂人愿,早在西路军从剑阁山外撤军的时候,十万秦州军已经越过了秦、梁两州的交界,向着西路军奔袭了过来。 至于桓温为什么没有提前得到消息,那是因为秦王府已经和梁州刺史石崇达成了交易,这才让十万秦州军得以无声无息的进入到了梁州。 虽然桓温设下的伏兵,让天理教的叛军没能牵制住大军的行军速度,但是在西路军撤军的第五日,大军还是被叛军给拦截住了去路。 …… 凤鸣山。 这是西路军撤向南郑城的最后一段路程了,自古梁州多山地,凤鸣山的山势自然是十分险要了。 只是在凤鸣山的山势虽然险要,但是在凤鸣山的两座高峰之间,却是有着一条天然的大峡谷可供行人通过的。 按理说大军行军走山这种川险地向来就是兵家大忌,但是如果大军绕道而行的话,就要多走两到三日的路程。 现在西路军正在和叛军们抢时间,最终桓温权衡再三以后,还是决定了冒险一试。 只不过他并没有让八万西路军全部都进入凤鸣山峡谷,而是将西路军中的两万铁骑交给杜海绕行了大路。 其实这两人都是知道走这条峡谷的风险的,起初杜海还想和桓温互换道路,但是却被桓温以自己出身辽东军,更擅长于山地作战给拒绝了。 眼见桓温已经决定以身犯险,杜海也只能带领铁骑昼夜奔袭,试图在峡谷出口处作为接应了。 …… 常言道越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人所担心的事情,往往都是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的。 桓温携军进入到山谷中还不到半日时间,前军斥候就发现了山谷中的异常。 “启禀大帅,大军前方十里处发现了异常。”一名山地斥候从一侧的山坡上翻越下来后,立刻就跑到桓温的战马前汇报起了发现。 原来此时正是春夏交接之际,本该是山中万物最为活跃的时候,可是峡谷两侧的山上,不但没有了飞鸟走兽,就连虫鸣鸟叫声,也都离奇的消失了。 对于这种反常的情况,以桓温的经验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若非是山中藏兵惊走了鸟兽,在这个季节的峡谷中,是断然不会这么安静的。 在意识到前方的峡谷中有埋伏后,桓温并没有惊慌失措的下令大军后撤。 由于无法弄清楚对方埋伏的具体位置,他只能先令大军原地休息,来暂时迷惑住对方的眼线了。 因为桓温知道,面对这种居高临下的埋伏,只要大军出现丝毫的慌乱,整支西路军顷刻间,就会成为敌人案板上待宰的鱼肉。 到那时都不需要敌人出手袭击,仅是兵卒间的互相踩踏,就足以导致大军死伤无数了。 在做出判断以后,桓温立刻就将几个心腹将领召集过来告知了情况,随即这些将领便不动声色的将大军中的所有盾牌手,全部都调集到了大军两侧。 虽然桓温的部署已经做得极为隐秘了,但是对方的将领也不是傻子。 只要是粗通兵法之人便能够想到,在这种险要之地中,是绝不适合大军停歇休整的。 所以在斥候将西路军这边的情况带回去以后,秦州军的统帅于光弼立刻就意识到,己方的埋伏可能已经被桓温给察觉了。 然而埋伏在前方的秦州军却丝毫不慌,于光弼仅是命令大军原地守候,并未令伏兵仓促出击,因为他知道桓温的这支西路军,自从踏进凤鸣山峡谷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一只瓮中之鳖了。 第573章 重甲封路 在将西路军中的盾牌手,全部都调集至大军的两侧完成防御以后,桓温便令整支西路军将后军变为前军,向着来路开始了缓缓后撤。 而为了应对前方伏兵的追击,桓温还特意留下了五千弓箭手,埋伏到了两侧高山之上用来断后。 然而令桓温没有想到的是,西路军的撤军十分顺利,直到大军后撤出十多里后,那支隐藏在前方的伏兵,始终都没有发起追击。 起初桓温还以为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可是就当他以为只是虚惊一场时,军中斥候却再一次给他送来了一个噩耗。 “报!启禀大帅,大军前方十里处发现了一支敌军,正在朝着我军前方逼近。” 闻言,桓温心中不由就是咯噔一下,他连忙追问道,“敌军有多少人?!” “敌军的斥候十分警觉,我们未能靠近观察,但是敌军的行军队伍绵延数里,目测应该不下万人之多。” “你们可看清楚敌军旗号了吗?” “对方打着淮字旗,应该是江陵军无疑。” “江陵军居然也到了……” 当桓温知道这支敌军是谁王府的兵马以后,他已经无需再过多细想了,他已经可以断定,大军此刻一定身处敌军的埋伏之中了。 “桓帅,此处峡谷地形狭窄,不宜大军展开军阵迎敌,依末将看咱们还是朝着出口处突围吧。” 听到斥候带回来的消息以后,一名军中将领立刻就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而另一名将领则是立刻就反驳道,“不可,既然封堵退路的是江陵军,那么在出口设伏就一定是秦州军了,据报,这次潜入梁州的江陵军仅有一万五千余人,而秦州军却有不下十余万人,秦州军不仅在兵力上是江陵军的数倍有余,且他们埋伏在峡谷两侧的高山之上,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末将以为大军应该凭借兵力优势从来路突围。” 闻言,桓温只是稍加思索以后,便立刻决定携军朝着兵力较少的江陵军方向突围了。 由于凤鸣山峡谷的地形过于狭窄,大军仅能铺展开不足百余人的阵型,桓温只能交替的布置了一批枪盾兵,作为了前军冲阵。 在西路军发现江陵军的同时,江陵军的斥候也同样发现了西路军的位置。 作为封堵西路军退路的伏兵,江陵军并没有急于与西路军交战,而是在离着西路军还有四五里地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停军结阵。 当桓温打马上前,看到对面这座由坚盾长枪聚集成的步兵大阵时,他突然就有一些后悔让杜海带走了西路军的两万铁骑了。 江陵军选的这处结阵位置可以说是占尽了地利,步阵两侧不仅是陡斜的高山无法攀爬,就连此处的峡谷宽度也都比其余的地方要更窄一些。 这样一来,江陵军不仅不需要担心西路军从两侧的山地绕行袭击,就连每一排步阵都可以少用不少的士卒,这样便能更大的增加步阵的厚度,使得西路军更难以突破了。 面对这种必须要正面强攻的步军大阵,若是没有铁骑冲阵,就只能拿数倍于敌军的人命去填了。 可是事已至此,桓温没他办法了,想要西路军顺利撤出凤鸣山,也只能令将士们从正面击溃这支江陵军了。 随着桓温的大手一挥,一列列的枪盾兵便撑起大盾朝着江陵军的步阵逼近了过去。 与以往两军交战所不同的是,面对西路军的推进,江陵军这边并没有用羽箭攒射,来延缓对方的脚步。 整座江陵军阵就那么举盾架枪,犹如一块磐石一般横亘在峡谷中央,完全没有要试图阻挡西路军靠近的意思。 “杀!” “杀!” “杀!” 就在西路军前阵推行至江陵军面前不足五十步时,西路军这边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的喊杀之声,紧接着位于前方的盾牌兵,便双手举着大盾开始加速奔跑了起来。 这些盾牌兵手持的并不是那种单兵作战的小圆盾,而是用来架枪拒马的大方盾,双方士卒接触的一瞬间,这些盾牌兵便把自己整个身子都缩进盾后,直接迎着对方探出的长枪撞了上去。 步卒冲阵虽然不及骑兵撞阵那么有冲击力,但是在这种巨盾重量的加持下,本应该是可以令对方的军阵出现些许动摇的。 然而在这些盾牌兵持盾撞上去以后,江陵军的军阵非但没有出现丝毫动摇,反而还将这些冲阵的盾牌兵,全部都给撞了回来。 不等后方的桓温看清楚状况,这些被撞翻在地的士卒,就已经被对方军阵刺出来的长枪给直接戳死在地了。 由于前排的盾牌兵,并未能给后方的同伴撕开敌方军阵,跟在盾牌兵后面的这些长枪兵,直接就迎上了对方的枪盾阵。 失去了盾牌的掩护,这些长枪兵迎上江陵军的枪盾阵,犹如面对一堵布满了钢刺的城墙,西路军的士卒甚至都没能触及到对方的坚盾,就已经被江陵军的拒马长枪给尽数捅穿了。 起初桓温还并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直到西路军前赴后继的冲击,始终无法击穿对方最前排的防御,他这才发现了江陵军的异常。 就在西路军发起第四轮冲阵时,桓温趁机派出了一队神箭手,对着敌阵放出了几箭。 这些神箭手不仅射术了得,而且所使用的也皆是帝国中的强弓,这些羽箭虽然没能全部命中敌军,但还是有几支羽箭透过盾牌缝隙射中了对方。 然而这些命中敌人的羽箭,非但没能给对方造成什么伤亡,反而均被敌人的甲胄所弹开了。 看到这一幕后,桓温立刻便让那些准备继续冲阵的士卒停了下来。 他知道对方身上的甲胄,虽然在样式上与普通的步甲差不多,但是那却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步卒甲胄。 “重步兵,是重步兵!” 刚才那一幕不仅是桓温看到了,很多西路军的将领们也同样看到了。 在看到对方身上那种可以抵挡强弓的甲胄后,立刻便有将领惊怒的大喊了起来。 重甲步兵那可是号称一人挡一骑的存在,虽然在帝国军中早已经取消了这种消耗巨大的兵种,但是作为统兵武将,又有谁会不知道重甲步卒的可怕之处呢。 第574章 夺命狂奔 步卒重甲虽然在样式上,与普通的甲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若是近距离仔细比较,还是很容易看出这两者的不同的。 重甲不仅在重量上要远胜于普通甲胄,就连在一些护甲的防御细节方面,也要比轻甲做得更加完善。 比如重甲不但在士卒的关节处做了防御,而且在脖子等要害位置也做出了特殊强化。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才足以让重步兵在战场上,可以应对骑兵正面的冲锋。 帝国的重甲步兵在开国之初,那可是国之重器,当初高祖赵炎正是凭借着这样一支重步兵,才能得以在乱世之中频频摧城拔寨,最终建立了楚汉帝国。 所以自帝国立国以来,无论朝廷财政有多艰难,帝国都一直耗费重金,维持了这样一支重步兵的存在。 打造这样一支重步兵不仅耗费巨大,而且这种动辄就超过百斤的重甲,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士卒都能够承受的。 因此能够被选进这支重步兵中的士卒,无一不是体魄魁梧且天赋出众之人。 也正是因为这种种限制的存在,所以帝国这支重步兵的规模一直都不是很大,仅仅维持在两万人左右。 至于朝廷为什么最终放弃了这支重步兵,那是因为重步兵虽然防御惊人,战力可怕,但是他们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重步兵的机动性实在是太差了。 这就导致了重步兵虽然能在攻城拔寨,或者是应对正面进攻时无往不利,可一旦敌人利用骑兵与其游走周旋,那么他们就会成为一个只能被动挨打的活靶子。 由于中原地区少战马,所以在高祖平定中原内乱之时,打得多是一些攻守战,又或者是一些步阵与步阵之间的正面冲锋,因此才将这支重步兵的战斗力发挥到了极限。 可是在帝国立国以后,朝廷的心腹大患就不再是内乱了,而是变成了北方的草原人,和南方的诸部蛮夷。 这些部族多是一些马背上的民族,这也就意味着这支重步兵除了能参与守城战以外,几乎已经失去了他们存在的意义。 再加上八王之乱时期,帝国的国库空前空虚,朝廷根本就无力再继续维持这样一支吞金兽的存在了。 随即朝廷中便有文官开始频繁上书,提议解散掉这支重步兵。 起初这个提议遭到了无数武将们的反对,可是随着朝廷连军饷都难以足额发放,最终兵部也只能忍痛割爱,开始着手削减了这支重步兵的编制。 后来随着这支重步兵的编制一削再削,最终重甲步兵这个兵种,也就慢慢消失在帝国的历史长河中了。 而西路军这次所遇到的,正是在帝国中已经消失已久的重步兵,也就是淮王赵旬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所秘密打造的那五千套重甲。 …… 重步兵虽然有着移动缓慢的致命缺陷,但是在如今这条狭窄的凤鸣山峡谷中,他们却可以如同一堵城墙一般,死死挡住西路军的唯一退路。 “推!” 这是自西路军冲阵以来,江陵军阵中发出的第一条军令。 随着军令的下达,这支重步兵军阵中立刻就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声。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伴随着响彻峡谷的怒吼声,江陵军的军阵也开始了缓缓的向前推进。 这些重步兵每向前推进一步,都会发出一声如同闷雷一般的踏地之声。 江陵军的推进速度虽然不快,但是这五千重步兵推进所带来的压迫感,却令所有西路军的将士们,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惊。 如今前有重步兵封路,后又有居高临下的埋伏,桓温仅是在心中稍加权衡,便立刻对大军下令道,“全军撤退!” 这条命令桓温是咬着后槽牙下达的,因为他知道这一撤迎接西路军的,就只剩下秦州军在前方所布下的埋伏了。 然而桓温此时却别无选择,相较于撕开面前这五千重步兵正面防御的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闯过秦州军的埋伏胜算更大一些。 桓温这就是在赌峡谷两侧的高山上立足点有限,秦州军无法全面铺开十万大军,硬闯埋伏圈虽然会给大军造成巨大的伤亡,但是总归还是有着那么一线生机的。 情况也不出桓温的所料,西路军向前奔袭了还不到三十里,峡谷两侧的高山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旌旗。 紧接着一个雄浑的声音便自山上传了过来,“敢问下方可是征南将军桓温桓老将军?!” 当桓温寻声仰头看去时,正见一名银甲挎刀的威风将领,立于一块山腰的巨石之上。 “你是何人?!” “本将乃是秦州军统帅于光弼,在此恭候桓老将军多时了,秦王殿下惜才,欲招揽桓老将军共举大事,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本帅食朝廷俸禄,岂可与尔等乱臣贼子为伍?!就让秦王就死了这条心吧!” “哈哈哈哈哈哈……桓老将军还请不要意气用事,您老抬头看一看这满山的伏兵,老将军当真就打算带着整支西路军埋葬于此吗?” 看着峡谷两侧绵延无边的旌旗,桓温此时如坠冰窟,他知道想要冲出峡谷已经几乎不可能了,可是身为辽东王府的老臣,桓温又怎么可能会率军降敌呢。 不等于光弼再次开口扰乱军心,桓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全军不得恋战,全速突围!” 见状,于光弼知道桓温这是已经铁了心准备率军赴死了,于是他也只能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杀。” 伴随着于光弼这一个轻轻的杀字出口,两侧山腰上的秦州军,立刻便对脚下的西路军发动了屠杀。 一时间山上的箭雨、滚木、巨石如同一场洪流一般,就向着峡谷中的西路军冲刷而来。 由于叛军乃是居高临下,西路军这边完全放弃了还击,六万西路军的将士,只能依靠着护在大军两侧的塔盾,拼命的向前夺路狂奔。 在这种与阎王抢时间的混乱局面下,将士们倒地即是身死,没有人还有时间再去救援伤兵了。 第575章 拒开城门 面对秦州军居高临下的单方面屠杀,六万西路军只能亡命的向前狂奔。 一时间峡谷中那歇斯底里的惨嚎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无数的滚木巨石沿着山坡翻滚而下,在峡谷上空掀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 西路军挡在大军两侧的塔盾,仅仅是稍微能阻止一下滚木巨石的冲势,便会连人带盾被其一起撞飞。 透过满天尘土落下的羽箭,如同一支支阎王签发的催命符,不断的收割着西路军的生命。 此刻拥挤在凤鸣山峡谷内的西路军将士们,除了能埋头狂奔以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秦州军这条伏兵线,沿着峡谷两侧的山腰上,蔓延了足足不下十数里地的距离。 好在凤鸣山的山势较为陡峭,留给秦州军的落脚点并不算多,在加上他们赶来凤鸣山也没有太长的时间,所以秦州军所准备的滚木巨石,并算不上十分充分。 也正是因为这样,虽然于光弼安排的这次伏击已经占尽了先机,但是却仍然没能让整支西路军全军覆没于此。 当西路军狼狈的冲出这条秦州军的伏兵线时,六万大军已经仅仅余下了不足四成的人马了,而且这两万多人几乎人人带伤。 就连桓温这位有着一众亲兵保护的西路军统帅,也在混乱之中被流矢射中了两箭。 然而这支侥幸存活下来的残兵,却丝毫不敢在峡谷中停歇,由于不知道叛军们是否还会留有后手,他们只能强撑着一口气,向着峡谷的出口处继续冲了过去。 直到这两万多人全部冲出了峡谷出口,所有人这才敢长长松了一口气。 由于有着江陵军封路在前,这一路上他们都在担心,峡谷中还会出现一支叛军封堵住出口。 可是这种最坏的情况却并没有出现,这并不是叛军不想将西路军堵在山谷里全歼。 而是叛军赶到凤鸣山的时间也十分仓促,他们并没有更多时间来做出更完美的布置了。 西路军在冲出凤鸣山下过以后,桓温仅是令大军稍作休整处理了一下伤势,便立刻又率军向着南郑城方向急行而去了。 这并不是他不想给将士们更多休整的时间,而是谁也不知道峡谷中的叛军会在什么时候追击出来。 虽然桓温已经在峡谷出口处,做了一些断后的布置了,但是整支西路军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了,纵是他们可以凭借着峡谷出口的地形完成短暂的阻截,那也绝对不会撑得了太长时间的。 在西路军撤向南郑城的途中,大军的士气低迷到了极点,整支西路军的将士们都极少交流,只是偶有受伤士卒的哀嚎声,才能短暂打破行军途中的安静。 看着这两万狼狈的残兵,桓温的心中时不时便会泛起阵阵绞痛。 此时他已经为率军进入凤鸣山的决定自责到了极点,这种对于战死将士的愧疚,让这位辽东的铁血老将一下子就苍老了很多。 其实遭遇这场峡谷伏击并不是桓温的过错,一来他没想到石崇会勾结赵烈悄无声息的放了秦军入境,二来他这也是为了跟叛军们抢时间,才会选择了铤而走险。 在这场伏击中桓温虽然被流矢射中了两箭,可是这位老将仍然拒绝了被人抬着的要求,坚持着重新骑回到了自己的战马之上。 此刻桓温头发凌乱,一身血污,就连天武帝当年赐下的战盔,也早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可是这位老将的眼睛里,却依旧充满了坚定。 …… 次日中午。 就当南郑城的百姓家中燃起炊烟时,这支西路军残兵终于看到了南郑城墙,与此同时吊在他们身后的追兵也已经追了上来。 “报!启禀大帅,叛军离我军已经不足十五里了。” “传我帅令,大军立刻入城!”听到斥候送来追兵的位置以后,桓温一刻也不耽误,立刻便令大军向着南郑城门方向疾驰了过去。 就在桓温以为终于可以让大军入城据城而守时,却没想到身为梁州刺史的石崇,给了西路军最为致命一击。 南郑城。 当桓温打马来到城门下要求守军开城时,南郑城守军却以暂无接到朝廷圣旨为名,直接拒绝了西路军入城的请求。 “本将乃是西路军统帅桓温,喊你们家刺史出来答话!” 城内守军在听到桓温的喊话后,立刻便喊来了一名南郑城的守将。 这名赶来的南郑城守将,在扫视了一眼城外的西路军后才答话道,“抱歉,我们刺史大人身体有恙无法登城,还请将军令大军暂时在城外扎营吧。” 闻言,桓温立刻便恼怒道,“秦、淮二王起兵造反了,叛军此刻就追在我大军身后,本帅命你们立刻打开城门!” 看着心急如焚的桓温,这名南郑城守将却依旧是不急不慢的说道,“梁州民乱尚未平息,我们刺史大人严令我等开城,还请将军不要为难我等,若是将军执意要率军入城,那么还请将军回去请一道朝廷圣旨,不然的话请恕我等恕难从命了。” 见状,桓温也不再废话,立刻便亮出了赵拓送来的那块金牌。 “此乃陛下金牌,见金牌如见陛下,本将命令尔等立刻开城!” 其实这些南郑城守军,早就收到了石崇禁止西路军入城的命令,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西路军入城,此刻这名守将的话语,也只是在故意刁难桓温而已。 可是令这些南郑城守军没有想到的是,桓温居然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牌。 按帝国律见金牌如同皇帝亲临,纵是这些南郑城守军已经收到了石崇的指示,但是他们也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无视掉桓温手里的金牌。 如果这些南郑城守军真的那样做,这就等于是在公然造反了,虽然石崇已经在私下里和秦王府勾结上了,但是这些东西终究不是能够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说白了石崇此时也就是在押注,为石家留一条退路而已,他可没有傻到要跳出来,伙同秦王一起造反的打算。 更何况现在还有不少石家子弟正在朝中为官,此时也绝不是一个公然站队的时机。 第576章 绝处逢生 当桓温率领着西路军来到城下时,石崇其实就在城楼上看着,只是没有露面罢了。 在此之前,石崇早已经和秦王府达成了协议,只要他这次能够不放西路军入城,他便可以在赵烈事成之后,为石家争取来一个左相之位。 可是令石崇没有想到的是,这原本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却在桓温亮出金牌的那一刻,让他陷入到了为难之中。 石崇现在只是想在朝廷和秦王之间,来为石家多争取到一些利益罢了,他此时还并不想和朝廷翻脸,所以在面对桓温手中的金牌时,他终究还是犹豫了。 “陛下金牌在此,尔等速速打开城门!” 眼见身后数里处,都已经隐约能看到追兵行军所掀起的尘土了,桓温也只能寄希望于手中的金牌了。 正当城楼上的石崇进退两难之际,他身边的一名南郑守将,突然俯身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这令石崇的目光中瞬间又重新焕发起了神采。 在得到石崇的授意后,这名守军便来到城墙边,对着城下的桓温高声喊道,“还请恕末将身份低微,识不得这陛下的金牌,若是老将军同意,还请将金牌放于吊篮之中,待末将送于刺史大人验明真伪再放将军入城。” 闻言,桓温心中顿时便咯噔了一下,身后的追兵转瞬即至,他哪里还有时间等着对方去验明真伪。 这名南郑城守将就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会给石崇提议使用拖字诀。 “陛下信物岂容尔等质疑,本帅命你们立刻开城!不遵将令者,按谋反罪论处!” “将军还是不要为难我等小人物了,西路军若是真想入城,便请将军先将金牌送上来吧。”说罢,这名守将还不忘让手下兵卒真的放下去了一个吊篓。 看到这一幕后,桓温瞬间也就想通了对方的用意了,他虽然暂时还不能断定是否是石崇投敌了,但是先前的凤鸣山伏击和此时的刻意刁难,应该都和他脱不了干系了。 “报!启禀大帅,叛军离我军已经不足五里了。”就在此时,桓温派出去的斥候再一次送来了敌军的位置。 其实此刻已经无需斥候再报了,因为桓温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西路军身后的地平线处,已经出现了一道正在向前推进的黑线。 以桓温统兵多年的经验,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支正在疾驰扑来的骑兵。 见状,桓温的牙齿都快咬碎了,不过他也只能愤恨的怒视了一眼城楼上的守将,随即他便彻底放弃入城的打算了。 “列阵迎敌!” 此时桓温已经没有时间,再和这些南郑守军们浪费唾沫了,当即便让大军铺开了拒敌阵型。 这支西路军虽然早已是强弩之末了,但是他们在听到军令的第一时间,还是很快完成了一个防御拒敌的步阵。 “让石崇睁大狗眼睛看着,我西路军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尔等若是和城外叛军是一伙的,尽管朝我军后背放箭!” 桓温在朝着城中守军怒吼完后,便头也不回的打马走进了军阵。 就在桓温打马入阵之时,城楼上的石崇却在他的身后,面露不忍的看了这位老将一眼。 两万西路军残兵就这么背靠着南郑城墙结成了大阵,此时的他们犹如是一支在风中摇摆的残烛,并不是他们不想逃了,而是连续几日的强行军,早已经耗干了他们的体力。 …… 半刻钟后。 当五千秦州军骑兵,裹挟着漫天尘土杀到的时候,却并没有直接对西路军的军阵展开冲击,而是在离着步阵还有一箭之地时,突然收缰停了下来。 这可并不是对方还心存什么劝降之意,而是西路军身后的南郑城墙,让这支骑兵无法从正面直接凿穿西路军的军阵。 一时间南郑城外居然出现了诡异的一幕,西路军在结阵迎敌,秦州骑兵勒马收缰,城头守军在探头观望,这可是从来都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过的情况。 然而面对这短暂的平静,桓温却丝毫也没敢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夕最后的平静了。 因为这五千秦州骑兵,只是叛军的先锋而已,等到叛军的大部队赶到,自己手中的这些将士,将再没有丝毫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由于在凤鸣山的那场伏击中,西路军已经丢弃了大部分的装备辎重,此时面对近在咫尺的秦州军,他们即便想要突围,也早已经无能为力了。 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身后的南郑城守军,能够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了。 只可惜城内的守军虽然并没有伙同秦州军,对着他们落井下石,但是也绝没有要开城门放他们入城的打算。 …… 对于见惯生死的将士而言,死并不可怕,等死才是最为难熬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绝望的神色已经充斥在每一位将士的脸上了。 整支西路军如今已经跟在等死无异了,只要这五千秦州先锋骑兵,能将他们困到叛军的主力赶到,那么西路军就能面临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了。 就当整支西路军将士,都已经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时,安静的战场上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马蹄踏地之声。 刚开始桓温还以为是敌军的主力赶到了,可是当他循着声源望去时,却发现这支骑兵并不是从凤鸣山方向追击过来的,而是从南郑城的东面奔袭过来的。 正当桓温还在疑惑这支骑兵的来历时,这支如同黑潮一般的铁骑,已经径直朝着停在原地的秦州军撞了过去。 “是杜将军!是杜将军!是咱们的骑兵赶到了!” 在看清楚这支铁骑打得旗号以后,瞬间便有将士认出了自家的军旗。 “桓帅咱们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是援兵到了,是咱们的援兵到了!” 在看到是杜海所率领的骑兵赶到时,这些绝望到极点的西路军将士们,无一不是欢欣鼓舞的大喊了起来。 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是唯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够切身体会到的。 第577章 退守陶源 西路军的将士之所以又惊又喜,那是因为杜海所率领的骑兵,按期本该是明日才能赶到南郑汇合的,而杜海却整整提前了一日,便赶来与桓温汇合了。 这批赶到的西路军铁骑,虽然在数量和秦州这支先锋骑兵差不多,但是由于秦州军是静止在原地,而且还是侧向杜海所摔领的骑兵,杜海率军仅是一次冲锋,便直接搅乱了秦州军的骑阵。 这支秦州骑兵的先锋将领也算是果断,眼见己方已经失去了先机,他并没有再令手下骑兵去仓促迎击,而是直接率军向南极速撤离了。 见状,杜海仅是摆出了一个追击的姿态,向南驱离这支秦州军十多里地,便立刻收兵折返了回来。 这并不是杜海心甘情愿要放这支秦州军离去,而是杜海手里的这支骑兵经过日夜兼程,也根本就没剩下多少战斗力了。 杜海率军折返回来以后,立刻便让手下骑兵在城外形成了一个警戒的战阵,他则是独自打马来到了城下。 “桓帅,大军为何不入城?” 在来到桓温的身边以后,杜海甚至都没来得及关心桓温身上的伤势,便首先询问起了这里的状况。 在听完桓温说完大军在南郑城的遭遇后,杜海顿时火冒三丈的骂道,“他娘的,石崇这是想公然造反不成?!” 然而桓温此时却根本没有时间来找石崇算账,“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需要立刻找一个落脚点后,才能再做打算。” 闻言,杜海也知晓轻重,立刻便让骑兵带上伤员,向着来路撤了过去。 城墙上,石崇就这么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直到西路军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后,他这才兴致缺缺的走下了城墙。 …… 西路军从南郑城外撤走后,便决定向东先撤向陶源这座山城,陶源城虽然不大,但是总归可以先让大军在此休整一番。 “按照路程你们不是应该明日才能赶到吗?你为何今日便能率军赶了过来?还有你这次为何只带了五千兵马过来,难道……难道你们也遭遇了伏击?”在撤兵途中,桓温才有机会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桓帅放心,叛军还没有那个能耐在凤鸣山外设伏。” 原来并非是杜海所率领的骑兵也遭遇了伏击,而是杜海担忧桓温所率领的步兵出现意外,这才昼夜兼程的赶了过来。 由于路途遥远战马的耐力有限,杜海只能先将一部分骑兵的战马给集中了起来。 最终他这五千骑乃是两人一马,才得以在今天赶了过来,至于其余的一万五千人则是在正常的行军途中。 在得知杜海所率领的骑兵没事后,桓温这才得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桓帅莫要自责,西路军此次中伏,过不在大帅,要怪就怪石崇那个狗贼,居然狼子野心勾结反贼!不然十万秦州军岂能无声无息的潜入凤鸣山中设伏?!” “叛军得以悄无声息的潜入梁州,肯定和那石崇脱落不了干系,本帅只是没想通,既然石崇已经与叛军勾结,那么方才在南郑城下时,石崇为何仅是不让我大军入城,却并没有对我军发动袭击。” “桓帅乃是统兵之人,自然一时之间,无法看懂那些狗贼心中的花花肠子,这群文人向来最擅长两头下注,在叛军和朝廷暂时未能分出胜负之前,这群狗东西是绝对不会亲自下场落人口实的,日后即便是叛军兵败,朝廷追究起来,也是抓不到他们的实质把柄的。” 在听完杜海的解释后,桓温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桓温乃是跟随辽东军拼杀出来的武将,他没有什么家世,这位老将一生都在与沙场为伍,对于文官这些蝇营狗苟的手段,他自然不及杜海这种,已经浸染色在京城这个大染缸里的人,看得清楚了。 西路军在撤向陶源城的路途中,虽然并不是一帆风顺,但是有了杜海这两万骑兵策应在旁,叛军倒是没再敢轻易,对西路军发起大规模的袭击。 他们仅是用骑兵发动了几场不大不小的袭扰后,便吊在大军的后方不再出手了。 桓温知道这不是叛军不想吞掉西路军,而是对方在刻意保全兵力罢了。 因为叛军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要吃掉这支西路军,而是赵广所在的那座朝歌城。 因此叛军是绝不会与西路军,打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耗战的。 …… 陶源城。 这是一座位于梁、荆二州边界上的半山小城,由于梁州民乱时,石崇将梁州的兵马全部都抽调进了南郑城,所以此时的陶源城内早已是十室九空了。 当西路军驻扎进城的时候,城中除了满城的断壁残垣,就只剩下一些腿脚不便的老弱病残,在艰难度日了。 在历经了那场民乱以后,这座原本连接着梁、荆二州的商贸小城,此时早已是满城萧条,好在陶源城的地势较为险要,这才让西路军赢得了不少喘息休整的时间。 在西路军撤进陶源城后,吊在身后的叛军也就停止了追击,只不过叛军却并没有因此散去,而是在三方人马汇合以后,将这座不大的陶源城给彻底的围了起来。 由于西路军早已在凤鸣山峡谷中失去了大部分的辎重,所以叛军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采取了围而不攻的策略,准备将西路军彻底耗死在陶源城中。 起初桓温还想在入城以后,向城中的百姓们征集一些粮草的,可是当他看到城中因民乱洗劫而留下的惨像后,他便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入城后西路军虽然得到了短暂的休整,但是新的难题也接踵而来了。 首先是大军的粮草已经只能维系半个月了,再加上逃亡途中大军扔下了不少的军械装备,如今在西路军中就连基本的守城军械,也是十分的匮乏。 若不是叛军也是仓促追击,而没有携带大量的攻城器械,仅凭陶源这座小山城的城防,西路军怕是连据城而守的优势,也会变得荡然无存。 第578章 争执 在桓温率军撤进陶源城不久后,西路军在凤鸣山遇伏之事,便如同一场风暴一般席卷了京城,这一次京城中那些养尊处优的大人物们,再也坐不住了。 要知道梁州的战局可不同于别的地方,因为梁州离着京城实在是太近了。 若说应对北方草原人的南侵,朝廷至少还有司州军和冀州军可以抵挡,可一旦梁州兵败,叛军只要越过荆州便能直接剑指京城了,面对此等危局如何能令这些京城权贵们继续处变不惊。 虽说秦、淮二王掀起得只是一场帝国内乱,可满朝文武百官们都是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的。 他们知道如若不幸,当真被这两位藩王造反成功了,那么朝堂上的许多官员恐怕都要因此被清洗一番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庙堂上的大人物们才第一次真正为帝国的局势担忧了起来。 …… 面对这一次的梁州变局,京城中的权贵们大体分为了三方势力,这其中包括以左相秦玄凌为首的实权派,以右相霍刚为首的外戚派,和以门阀世家为首的中立派。 在这三方势力中,实权派和外戚派是绝对不希望叛军造反成功而改朝换代的。 外戚派自然不必多说,他们的荣华富贵只能依附于现有的皇权,而实权派则是害怕改朝换代以后,自己手中的权柄被新帝削弱,甚至是罢黜。 至于中立派其实代表了两个群体,其一是以门阀世家为首的绝对中立派。 这些豪族只关心自家的利益,根本就不关心谁来做皇帝,民间盛传的那句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可绝对不仅仅是一句戏言而已。 最终无论是谁坐上那张龙椅,门阀世家的地位都是不可撼动的,以门阀世家在帝国中的势力,帝国只要想要长治久安,皇帝就必须要依靠他们来稳定天下。 其二则是摇摆派,这些官员大多背景一般,且都是一些没有实权的官员。 如果他们按照现有的仕途发展走下去,这些人几乎没有半点进入到权力核心的机会。 所以在他们之中有很多人,便因此生出了想要投靠那两位反王的想法了。 若是叛军最终被朝廷剿灭,他们依旧会本本分分的效忠朝廷,可一旦叛军势大不可抵挡,这些人也不介意投靠敌营,来为自己换取一份更好的前程。 …… 大朝会。 这是自太子赵秀监国以来,赵广为数不多亲自参加的大朝会了,而且此次朝会还是百官们强烈要求赵广亲自出面主持的。 这一次不待赵广出言,左相秦玄凌就已经十分焦急的将梁州战报呈了上去。 “启禀陛下,秦、淮二王趁桓温将军清剿梁州乱匪之际,起兵作乱,突袭了西路军,如今西路军伤亡惨重,已撤至陶源城了。” 其实邬鸿漪早已经从蛛网那里知道西路军遭伏之事了,只不过最近赵广的身体状况愈来愈差,为避免他的病情加重,邬鸿漪并没有将全部实情告知于他。 赵广今天之所以还能出现在大朝会上,也只是不希望外界知道他的病情而已。 “梁州局势如何了?”此时赵广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些中气不足在其中,只是百官们都在心忧梁州叛乱,并没有人注意到罢了。 “回禀陛下,西路军折损四万余人,如今西路军已被叛军围困于梁州东部的陶源城中了。” “叛军兵力如何?” “叛军总兵力不下余十七万人,其中有秦州军十万余人,江陵军一万五千余人,还有梁州乱匪五万余人。” 秦玄凌的话音刚落,朝堂上便是一片哗然。 “叛军居然有十七万人?!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如今京师禁军全部都已经调往了司州,叛军来势汹汹,朝廷已经无兵可用了啊。” “一旦梁州有变,叛军用不了十日便会兵临朝歌城下,还请陛下早日调兵平叛。” “……” 梁州变局虽然已经通过种种渠道传到了京城,但是在朝堂百官之中,很多人也仅仅是知道一个大概而已。 直到此刻听秦玄凌报出了叛军的兵力,他们才知道梁州的局势到底已经危急到了何种程度。 可是如今帝国四面楚歌,根本就抽调不出多余的援军了,司州虽然还有十九万大军屯集于此,但那可是用来防范鲜卑人南下的。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赵广是绝不敢就司州军调去平乱的,只要动了司州军,那就意味着朝廷将司州之地拱手让于了鲜卑人。 “如今秦、淮二王起兵作乱,诸位爱卿可有什么破敌之策吗?” 初闻梁州危局,赵广虽然同样是心急如焚,但是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也只能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波动了。 “回禀陛下,如今鲜卑人既然已经分兵东进冀州,朝廷大可将司州军抽调回一部分来拱卫京师。” 率先发言的人是兵部尚书项充,他乃是朝堂中最为熟悉军务之人,他一说话立刻便有人开始了附和。 “项尚书所言在理,鲜卑人中可战之兵总共也不过二十余万人,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分兵十万东进冀州,那么确实可以先从司州军中抽调回一部分兵马,用来稳定京师。” “项尚书之策可行,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不可!” 就当众人都以为已经找到了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时,向来极少在朝堂发言的老太师孙尚文却突然开口了。 闻言,众人纷纷不解的看向了孙尚文。 而孙尚文只是不紧不慢的缓缓出列说道,“老臣以为司州军绝不可以轻易擅动。” “这是为何?” 孙尚文等超品虚职,一直以来都是代表着门阀世家的利益,若不是为了为他们身后的家族牟利,孙尚文等人是极少参与朝政议事的。 “回禀陛下,老臣虽然不懂军务,但是也知道司州军乃是由禁军,以及冀州等地方军拼凑而成的,老臣只想问项尚书一句,司州军的战力如何,鲜卑人的战力又如何?” 第579章 各自的算盘 项充虽然乃是武将出身,但他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了,对于孙尚文的问话,他又如何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项充也只能如实说道,“司州军虽然装备精良,但是在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曾未经历过实战,在战力上自然是远远不及鲜卑人这种自小长在马背上的北蛮子了。” “既然如此,项尚书又如何敢轻易抽掉回司州军呢?从当初鲜卑人攻破定远关来看,就连帝国边军都尚且不及这些凶残的草原人,更何况是如今东拼西凑而来的司州军了。” “不错,孙太师所言在理,司州军绝不可以轻动。” “陛下,司州之地不容有失,司州军绝不可以调动!” “还请陛下三思。” 就在孙尚文提出反对意见以后,也同样有不少官员站出来附和了起来,而这些人大都是以门阀世家为主的官员。 其实这些门阀世家的反对并不难以理解,相较而言,他们并不担心帝国这场内乱,反而更担心那些凶残的草原人入主中原。 帝国内乱不会危及到门阀世家的地位,但是那些野蛮的草原人,就不一定会顾全大局留着他们了,这也是孙尚文会站出来反对抽调司州军的主要原因。 “如若不调动司州军的话,还请孙太师能给出一个破敌之策。” 眼见抽调司州军平乱的计划即将落空,项充倒也干脆,索性将平乱之事全部都推给了孙尚文。 “老夫一生都在钻研圣人书籍,又岂懂这些疆场退敌之事。” 谁能料想到,孙尚文这一次比项充更不要脸,他根本就不接项充的话茬。 “司州军不能动,中原又再无可战之兵,难道朝廷就这么等着叛军打到京城来不成?” “朝歌城乃是天下第一雄城,即便西路军落败,叛军能打到京城,他们也未必就能攻陷帝都。” “如若当真让叛军打到京城,即便朝廷最终能击退他们,天下人心何在?!朝廷颜面何在?!” 这是自赵广登基以来,朝堂中少有的针锋相对,任谁也都看得出来,这一次梁州变局是真的触动到这些官员们的利益了。 就在朝堂上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右相霍刚突然走上前来一步高声道,“陛下,既然暂无平乱良策,朝廷何不立刻开始着手募兵?” “募兵?” “不错,臣建议立刻在京城之中募兵,孙老太师也说了,朝歌城乃是天下第一雄城,只要朝廷能在城内募集一支五万人的大军,即便日后叛军打到京师,新军也足以凭借着朝歌城的高墙坚壁守住京城了。” “这……” 初闻此言,百官们皆是一愣,就连赵广也有点短暂的失神。 这临时募兵几乎就等于临阵磨枪了,先不说时间来不来得及,只说这新军的战斗力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而且募兵牵扯甚大,其一是粮饷问题,其二便是装备问题,这无论哪一样,也都不是如今国库能负担得起的开销了。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募集新军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这新军难以在短时间内操练成军啊。”作为兵部尚书,项充第一个便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项大人此言差矣,臣赞同右相的办法,虽说这新军难以在短时间内正面抗衡叛军,但是仅让他们打守城战未必就会输给叛军。”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贾平川,这位掌管帝国钱袋子的贾大人乃是三朝元老了。 他不仅经历过天武帝的九子夺嫡,更是经历过顺元帝时期的叛乱,所以这位户部尚书比谁都要清楚,这座朝歌城到底是有多么的难以攻陷。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同意霍刚募集新军拱卫京城的想法。 贾平川的话音刚落,工部尚书谭信便站出来反驳道,“募集新军虽然可令京城稳固,但是贾大人掌管着国库,难道会不清楚国库现如今的情况吗?先不说新军的军械装备从哪里来,在战时招募五万大军,仅是军饷一个人便要三四十两银子,现在朝廷如何能负担得起如此大的花销?” 工部本就是一个清水衙门,所有工部官员一直都是靠着倒卖点军械装备来赚取外快的,一下子让他们从工部库房中拿出五万套装备来武装新军,这就等于直接抽干了工部的家底了,谭信作为工部主官又如何肯答应。 只不过谭信并没有直接提及军械装备的事情,而是直接从国库空虚来反对了募集新军。 “不错,如今帝国北线的战况吃紧,国库中的库银一定要优先供给北地将士们的粮饷。” 即便帝国局势已经恶化到了这种程度,这些朝堂官员们依旧在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他们虽然希望帝国安定,但是却绝不愿意是牺牲自己的利益换来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当真要将我帝国江山拱手让与贼人不成?!” 就在一众文武百官们争论不休之际,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大殿内的争吵。 当众人寻声望去时才看到,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段时间被大家当成傀儡的小太子赵秀。 自从太子监国以来,这位小太子还从来没有在朝堂上发表过自己的意见,今天还是赵秀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了太子的威严。 “既然这些办法都不行,那就请诸位大人们拿出一个自认为可行的平乱之策!” 对于赵秀这种有一些犯上之嫌的举动,赵广不仅没有斥责,反而是眼中充满了欣慰。 伴随着身体状况长时间的恶化,赵广其实已经不怎么在意死亡了,他更在意的是在他死后太子能不能撑起他们赵家的江山。 在听完赵秀这番话后,众人皆是震惊不已,他们并没有着急答话,反而齐齐抬头看向了赵广。 百官的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了,要知道无论在哪朝哪代中,太子这种急于掌权的举动,都算是皇家大忌,虽说赵广暂时仅有这么一个儿子,但是赵秀这种越过皇权的举动,已经无异是在表明向赵广要权了。 第580章 募兵 百官们之所以如此震惊,其实最大的原因是他们并不知道赵广的隐疾,以及他的身体情况。 在这一众文武百官们的眼中,赵广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是小皇帝的年纪毕竟正值壮年,所以他们才会对太子的举动而感到震惊无比。 就当百官们在等待着赵广的反应时,却见赵广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既然太子已经监国,那么太子之意日后便是朕的意思。” 虽然赵广的话在百官们听着有一些不合常理,但是既然赵广都已经这样说了,他们也就不好再过分干预这皇家内部之事了。 “回禀陛下,回禀太子殿下,既然诸位大人们反对在京城募兵之事,那么老臣这里倒是还有一策。” 这次开口献策之人依旧还是右相霍刚,只不过他在说出办法之前,先是不怀好意的扫视了一眼那些反对他的官员。 “霍相请说。”赵秀虽然贵为帝国太子,但是他对自己的这位外公还是十分敬重的。 “既然诸位大人们都在担忧国库之银,不足以支付新军的粮饷,那么老臣这里还有一个能让朝堂诸公皆为帝国出力的法子。” 霍刚此话一出,殿内百官们便是一惊,为朝廷赴汤蹈火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也只是一个口号罢了。 这种口号平时喊喊倒也无妨,若是真到了让他们牺牲自家利益为国尽忠的时候,恐怕就没有几个人,会将帝国的利益放在家族利益之前了。 只不过此时他心中虽不情愿,但是也无法将这种事情诉诸于口,于是也只能任由着霍刚继续说下去了。 “霍相但说无妨。” “刚才老臣已经仔细想过了,这招募新军之事确实是老臣思虑欠妥了,一来新军短时间难以操练成军,二来招募新军的花销对帝国的负担太大了……” 正当百官们还没弄清楚霍刚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时,就听霍刚话锋一转道,“所以老臣认为这支新军并不该从百姓们之中招募,而是应该从百官们的府中招募……” “霍相您这是什么意思?” “还请霍相把话说清楚。” “霍相莫非是想让我等弃笔从戎,亲自去平定叛军吗?” 霍刚还未能把话说完,大殿之内便已经炸开了锅,有人在疑惑、有人在指责、也有人在质问,总之众人纷纷将矛头全都对准了霍刚。 “咆哮朝堂成何体统,还请诸位大人让霍相把话说完。”赵秀的声音虽然稍显稚气,但是他的身上却已经隐隐具备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闻言,殿内百官们虽然安静了下来,但是众人却纷纷都用一种不善的眼神在盯着霍刚。 “诸位大人们误会了,老夫并不是想让诸位弃笔从戎为国而战,而是……”说到这里时,霍刚还故意放缓语速拉长了腔调。 “是什么?” “而是希望诸位大人们,能将各自府中看家护院的家仆们贡献出来,为朝廷组成一支新军平乱。” 霍刚的建议刚一出口,便遭到了朝堂众人的一致反对,“霍相莫不是在说笑不成?军国大事岂可儿戏,区区几个家仆怎堪大用?!” 看到众人齐齐反对,霍刚也不恼,而是继续缓缓的说道,“非也非也,据老夫所知,诸位大人们府中的家丁护院,论起身手来,可比京城中那些寻常百姓们强多了,若是能将他们组建成一支新军,朝廷不仅可以缩短操练新军的时间,就连挑选兵源的步骤也都能省了,此等一举两得之事,不知诸位大人们意下如何?” 霍刚此话虽然表面上是在说,那些家丁护院们的身手要比那些普通百姓们好,但是这些朝堂上成精的老狐狸,又如何能猜不到霍刚的话外之意,霍刚这明显就是在让文武百官们既要出人,又要出钱啊。 百官们府中所豢养的家丁护院,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而且那些身手越好的花费也就相应的越大。 如今霍刚让他们将府中的家丁护院送上战场,这将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们就算用屁股想也能知道,朝廷是绝对不会负担他们的军饷的。 也正是因为百官们看懂了霍刚的用意,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出言反对。 “霍相此策莫非是在病急乱投医不成?区区几个家丁护院,怎能组建一支新军?” 太子赵秀兴许还不太能理解,只凭这些家丁护院该如何成军,可是赵广的心中却已经如同明镜一般透亮了,只不过他虽已认定此策可行,但是却并未着急拍板。 “这就得请吏部尚书张大人来为诸位解惑了。” “哦,霍相之言,本官怎么有一些听不懂了呢?此事和本官又有什么关系?”显然作为中立派的张世奇,并不想搅进霍刚掀起的这滩浑水之中。 “世人皆称张大人为三眼天官,想必这天下官员已经尽数装在张大人的脑袋中了吧。”说罢,霍刚还不忘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由于暂时还不清楚霍刚的用意,张世奇也只是跟着笑了笑,倒是并未着急答话。 “老夫且问张大人,朝廷中有多少官员?” 这个问题对于别人而言兴许答不上来,但是对于执掌吏部的张世奇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帝国有京官三千一百六十二人,外官两万两千三百一十五人。” 霍刚并不是想要拉张世奇下水,而仅仅是想要他亲口说出这个数字而已。 “好!大家也听到了,朝廷中仅是京官便有三千一百六十二人,老夫敢问在场的诸位大人们,哪位大人的府中没有二三十个护院家仆?只要每位大人的府中能派出二十人来,那么朝廷在顷刻间便能拥有一支不下余五六万人的大军,这难道还不足以组建成一支新军吗?!” 霍刚的话说得有理有据,纵是百官们心中不满,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再站出来反驳了。 不等这些百官们再想出什么推词,赵秀便已经一锤定音的说道。 “霍相之策甚好,不仅能全了诸位大人们的报国之心,又能为朝廷省掉一笔不小的开销,本宫以为此策可行,不知父皇意下如何?”说罢,赵秀便一脸恭敬的看向了赵广。 第581章 投饵 赵秀在肯定了霍刚的计策后,就回头看向了赵广,此时赵广虽然在强打着精神硬撑着,但是仍然对这个儿子投去了一丝赞许的目光。 其实赵广并不知道,今天赵秀之所以能和霍刚在朝堂上一唱一和,将文武百官们挤兑的哑口无言,这全都要归功于邬鸿漪的提前安排。 由于这段时间赵广的病情一直都在持续恶化,邬鸿漪已经极少再将一些耗神的政务告知赵广了,这位黑衣帝师硬是凭借着一己之力,为他们赵家再一次撑起了一把大伞。 “若是诸位爱卿全都没有意见的话,那么霍相这募兵之策便就此定下了。” 闻言,百官们的心中虽然极不情愿,但是他们在互相看了看身边的同僚后,居然全部都选择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邬鸿漪的办法可以说是将人性拿捏到了极点,他先是料定在京城中募兵,必然会引来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反对,随后才让霍刚举着忠君爱国的大旗,致使所有京官们全都无法反驳。 最终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居然让朝廷不费一两库银,就在京城之中募集到了六万大军,并且就连大军的军饷,也全部都是从京城官员府邸中平摊的。 也是自这一日起,赵秀终于不再被百官们当成傀儡对待了,他也真正开始行使了监国之权。 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藩王叛军夹击梁州的消息,就像一场野火一般迅速席卷了帝国各地,在这其中反应最大的,就是在等待着帝国内乱的草原五族了。 …… 草原人趁着帝国无暇他顾之际,纷纷加强了攻势对着帝国境内发动了猛攻,尤其是以冀州的战事最为吃紧。 羯族人和鲜卑人分别在冀州的东线和西线,不断的给李山河的冀州军制造着压力,虽说冀州军已经得到了四万洛阳军的增援,但是冀州战势仍然是十分的不乐观。 这两族人马分工极为明确,鲜卑大军负责正面强攻巨门关,羯族铁骑则是负责潜入冀州境内,通过不断的袭扰劫掠冀州百姓,来调动守军们到处奔走救火,从而趁机斩断冀州军的粮草补给。 这种内外兼顾的攻势,一度打得冀州军疲于应付,直到李山河抓住时机,利用两万洛阳骑兵与羯族铁骑打了几场正面交锋,这才逼得这些羯族人不得不暂时退了回去。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冀州战场会陷入到一场焦灼的消耗战中时,李山河却在此时兵行险招,给羯族人布下了一个诱敌的杀阵。 冀州东线战场。 在这处战场上,李山河亲自率领着五万冀州军,在冀州以东组织起了一条防线。 由于南侵之战过于顺利,石宏并没有将这位帝国军神放在眼里,虽说李山河组织的几次围剿战,暂时减弱了羯族铁骑的袭扰,但是羯族铁骑却凭借着远高于冀州军的战力,频频能在劣势之下给冀州军造成重创,因此在石宏的心里,就更加看不起李山河这位帝国老帅了。 也正是因为猜中了石宏这种轻敌的心态,李山河才利用冀州粮草短缺的事情,为石宏送上了一份大礼。 …… 自从淮王府将冀州的情报告知草原人以后,冀州粮草短缺的情况,对于石宏而言,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这段时间石宏一直都在派人紧盯着通往冀州的粮道。 而李山河则是料定了淮王府在冀州一定留有细作,因此他便故意调动了一万大军撤往冀州以南,摆出了一副接应大规模粮草入境的架势。 由于李山河动用大军接应粮草的举动做得过于明显,起初石宏是不怎么相信的。 直到李山河在一次军帐议事中,又有意无意的提到了这件事情以后,这个消息才被淮王府的细作送到了石宏那里。 …… 羯族军营。 当淮王府信使将这封密信交送到羯族军营的时候,石宏正在帅帐里与一众部下们烤肉畅饮,他在翻阅完密信后,立刻便制止了部下们的喧哗。 “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闻言,石宏只是双眼微眯并未答话,他在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后,便把密信递给了部下们传阅了起来。 “殿下,如果粮草之事当真如信中所言,这可是天助我羯族大军啊,李山河那老儿本就粮草不济,此次只要我军截获这批军粮,冀州军定然会不攻自溃!” 说话的是一名虎背熊腰的万夫长,此人满脸横肉,身长九尺,只看一眼便能知道他是那种真正的沙场猛将。 “先前我军斥候便已经发现了有一万冀州军调往了冀州以南去了,再加上淮王府送来的密信相互印证,以末将看来运粮之事十有八九是不会错了。” “还请殿下立刻发兵截获这批军粮。” “此战末将愿为大军先锋!” 不等石宏说话,他手下的几名万夫长就已经开始齐齐向他请战了,由于琴川城之战打得实在是窝囊,他们早就按捺不住立功之心了。 可就在此时,石宏却给他们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会是一场敌军的诱敌之计吗?” “这……” “这怎么可能?密信……密信中分明说……说……” “密信中所言就一定是确凿无疑了吗?” 淮王府送来的密信虽然加强了这场运粮的可信度,但是却并还没到让石宏确信无疑的地步。 “本王子知道你们看不起那些中原人,可是那李山河乃是楚汉帝国成名已久的老将,他又怎会犯下这种低级失误呢?” 闻言,众将虽然心中不愤,但是碍于石宏的身份,他们还是纷纷低头向着石宏请罪道,“是属下思虑不周,还请殿下责罚。” “本王子知道你们立功心切,但是此事我们还需谨慎才是。” “可是此事万一是真的,那么我军岂不是要错过这样一场天赐良机了吗?” 闻言,石宏的眉头不由得就紧锁了起来,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否定出兵的提议,其实也是怕错过这样一个,可以让冀州军不攻自溃的机会,因为琴川城之战已经让石宏深刻认识到,中原城池这些高墙坚壁的威力了。 第582章 上钩 冀州可不是幽州,羯族人之所以能拿下大半个幽州,那并不是因为羯族人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他们有着淮王府在其中,为他们劝降了潘鸿辉。 再加上有氐族和匈奴的兵马牵制住了象甲军和龙腾军,羯族人这才得以在帝国边军无暇他顾之际,侥幸攻占了幽州。 但是冀州在羯族人到来之前便已经完成了布防,面对着冀州的高墙坚壁,羯族人是绝无可能再轻易得手了。 所以石宏也就愈发不想错过这样一个,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冀州的天赐良机了。 “殿下其实无需多虑,李山河仅派了一万步卒去接应那批粮草,即便这是那些中原人的诱敌之计,以我军铁骑的战力,就算是遇到埋伏,我羯族儿郎也定能将其杀穿。” “不错,冀州守军总共也不过九万兵马,在这其中有四万兵马正在巨门关与鲜卑人鏖战,李山河在冀州东线的兵马仅有不足五万人而已,现如今他仅抽调一万兵马南下护粮,只要我们派人将他剩余四万兵马盯紧了,那区区一万冀州步卒,我羯族儿郎何足惧哉?!” 听着部下们的劝说,石宏也在心中默默权衡着这次出兵的风险,最终由于立功心切,石宏还是被部下们给说动了。 “中原人有句话叫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等良机一定是上天赐予我羯族大军的,既然诸位将军皆愿为我羯族大军身先士卒,那么本王子便毕其功于一役,出动我军所有铁骑,一举吞掉这支万人步卒!” “哈哈哈哈哈,殿下英明,那些中原人向来自诩擅于谋划,却不知一力破万巧的道理,我军有铁骑三万五千余骑,就算那一万护粮军是那李山河抛出来的鱼饵,我羯族儿郎也定能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众将听令,即可回营点齐兵马,这次本王子要亲率铁骑出战!” “得令!” …… 羯族军营中的兵马刚有异动,李山河这里就收到了消息,收到消息后,这位老帅便将自己独自关在了帅帐之中,一直等到天黑,李山河才将一众将领们召集到了帅帐议事。 虽说是帅帐议事,但是这次李山河却并没有将手下将领们,全部都聚集在一起召集进中军大帐。 而是让他们等在了帅帐之外,采用了点卯的方式,将他们一个一个叫进帅帐之中下达了各自的作战任务。 李山河这也是无奈之举,由于他暂时没有办法挖出隐藏在冀州军中的细作,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手下将领们无法获知完整的作战流程了。 在这些将领各自领命回营以后,整座冀州军营就熄灭了火把,开始忙碌了起来。 在夜幕的掩护之下,谁也不知道军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次日清晨,军营中的喧嚣才重新归于了平静。 当然了,冀州军营昨夜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逃不过那些负责盯梢的羯族斥候眼睛的。 只不过到天亮以后,冀州军营中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的起火做饭,士卒们也是照常操练,这些羯族斥候并没有在冀州军营中,发现有任何的异常。 就在羯族人还在疑惑,昨夜冀州军营中到底发生了何事时,李山河已经亲自带着两万冀州军,连夜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原来此时冀州军营中的兵卒,比起昨晚已经整整少了一半的人马,而羯族斥候之所以没能发现,那是因为昨夜李山河将这两万人马化整为零,趁着夜幕的掩护悄悄送出了军营。 为了避免天亮时被羯族斥候发现异常,李山河还特意安排生火的炉灶不能减少,同时还在军营之中增加了比往常多出一倍的旌旗。 其中最能迷惑住羯族人探查的是,李山河将手中仅有的两万洛阳铁骑全部都留在了中军大营。 由于战马未动,所以羯族人根本就不担心在野外遇到冀州步卒,会给他们造成什么麻烦。 不得不说李山河的安排虽然有一些冒险,但是确实在一定时间内迷惑住了羯族人的眼线。 李山河也不期待能瞒住羯族人多长的时间,他只要这个时间差够自己这两万大军完成一场设伏就可以了。 …… 洞渊湖。 这是一处位于冀州以南的湖泊,也是整个冀州土质最为肥沃的粮仓。 洞渊湖两侧由两道山脉环绕,周围则是一方面积极为广阔的平原,这里便是李山河为石宏特意准备的伏击战场了。 “老丈,这几日洞渊湖周围当真会阴雨不断?” “大帅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老汉家中世代都在洞渊湖附近耕作,虽说俺们大字都不识一个,但是看这天象是不会差的,如今这个节气,洞渊湖附近至少会连着下半个月的暴雨的。” 南下途中,李山河和一位皮肤黝黑的老农骑马并行着,李山河时不时就会询问他一些关于洞渊湖附近的情况。 这位老农名叫胡有田,是一位世代居住在洞渊湖附近的农民,也是李山河这一次提前为大军找来的向导。 李山河之所以会将洞渊湖定为伏击地点,那是因为他在一次无意之中获知了洞渊湖附近的奇特地质。 洞渊湖附近虽然是广阔的平原,但是这块平原却仅有北、东、西三个方向是适合耕种的。 洞渊湖南面的土地虽然和其余三个方向土地看上去并无二致,但是洞渊湖以南却是一方面积巨大的泥沼,当地人称它为迷魂渊。 那里之所以被称为迷魂渊,那是因为这块泥沼并不同于别的常见沼泽,迷魂渊在平时和普通的土地一样,可以让人和车马随意的行走。 可是一旦这里被雨水浸泡以后,迷魂渊的土地用不了一时三刻,便会化为一方噬人的沼泽。 每年雨季这里都会有一些不知情的商队,被这方沼泽连人带货一起给吞噬下去。 洞渊湖附近很多家中无地的百姓,就是常年靠着捞取这些商队的商货,才得以勉强度日的。 在雨季时这方迷魂渊并非是完全不能通行,这里是有着一些硬土存在的,但是只有极少数的当地人,才知道这些硬土的位置。 可即便是清楚这里的地形,每年还是有许多当地百姓,不幸踩进这迷魂渊中再也无法上来。 而跟在李山河身边的胡有田,正是一名靠着在迷魂渊中捞取商货的当地百姓。 第583章 心怀死志 李山河之所以将洞渊湖作为伏击羯族人的战场,可不仅仅是因为迷魂渊这里的特殊地质,他选中洞渊湖那可是经过反复斟酌的。 抛开迷魂渊这块沼泽来说,洞渊湖附近的广阔平原,那可是一处骑兵梦寐以求的作战地形。 在广阔的平原地形上,骑兵不仅可以来去如风的肆意驰骋,更是可以将用两条腿赶路的步兵,当成活靶子一样戏耍。 李山河为了钓这支羯族人的铁骑上钩,可以说是费劲了心思,就连羯族人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都被这位帝国老帅给考虑进去了。 最终在连续几日的高强度行军下,李山河这两万步兵,终于是赶在羯族人截击到那一万护粮军之前,来到了洞渊湖。 …… 自古行军打仗皆是大战未起便先死斥候,这一次的洞渊湖伏击战也亦是如此。 当羯族铁骑潜入进冀州的第一时间,冀州军便放出了大量的斥候,来时刻监视着羯族兵马的位置。 而羯族大军这边也是一样,他们为了避免被李山河中途截击,同样也是放出了大量的斥候,时刻探查着路途上的埋伏。 羯族铁骑刚一进入冀州南境,双方的斥候便在大军视野以外的位置,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由于冀州斥候远不及那些长在马背上的羯族斥候,所以这场斥候之战从双方接触的第一时间起,便呈现出了一场几近单方面的屠杀。 好在冀州军这边并没有要求己方斥候,必须要歼灭掉羯族的眼睛,这才让冀州斥候得以保全下来了一部分士卒。 双方斥候的最后一次交战,是发生在羯族人入境的第五天,这也是双方斥候之间最后一场搏杀,此刻羯族骑兵与那一支万人护粮军仅相距不足五十里地的距离了。 “全军听令,前军转道西北全速退向洞渊湖方向!” 当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最后一次将羯族人的位置送回来的时候,这一万护粮军的主将立刻便对着大军下达了军令。 与此同时,羯族斥候同样也发现了这一万护粮军的身影了,在斥候将冀州军的位置带回去以后,石宏立刻便命令两名心腹将领,各自率领一万骑兵从侧翼包抄了过去,他自己则是亲自率领一万五千铁骑,从正面扑向了护粮军的后军。 接下来护粮军所行走的山道上,便出现了令人窒息的一幕,天空中乌云密布,一万冀州军在押运着粮车拼命狂奔,而他们身后数十里处,正有一支如同黑潮一般的铁骑在向他们狂奔而来。 “快,快,快,不想死的就给老子跑得快一些!”护粮军主将薛承志,骑马游走在大军一侧,拼命催促着手下的兵卒。 “咱们后面可是吊着不下三万多羯族铁骑,不想被那些蛮子剁成肉馅,就给老子拼命往前跑!” 薛承志一边奋力大吼着,一边派出了督战队,用马鞭抽打起了那些跑不动的兵卒。 “快!快!快!跑起来,都跑起来,不准停!谁也不准停!” 山路本就崎岖难行,再加上头顶上乌云密布空气沉闷,这支护粮军的兵卒没跑多远,很多人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可是他们却根本就不敢停步,所有人都知道被那三万五千羯族铁骑追上的后果是什么,很多士卒肺都快跑炸了,却仍然在互相搀扶坚持着向前奔跑。 “都给老子坚持住!在向前奔袭十里进入洞渊湖,咱们就能活!” 虽然这支护粮军此时已经被羯族人追得宛若丧家之犬,但是薛承志那张紧张的脸上,却时不时流露出一种病态的兴奋。 “都给老子等着,等着!老子就算是今日身死,也得拉着你们这群杂碎陪葬!” 在呼啸的山风声中,没有人能听清楚薛承志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唯有薛承志自己的眸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的血红色。 薛承志乃是京城朱雀营的主将,他其实并不是李山河的心腹,而李山河之所以敢用他作为诱敌的饵料,只是因为薛承志的老家在幽州。 在羯族人占领幽州后,他们的恶行早已传得天下皆知了,而薛承志的父母就是死在一场羯族人征粮的劫掠之中。 于是在李山河定下这场九死一生的诱敌之策后,薛承志便抢着从李山河手里,要过来了这个诱饵的任务。 在得知父母惨死以后,薛承志从领军南下的那一刻起,就只想找羯族人拼命,从没想着还能再活下来,也正是抱着这种必死的决心,他才敢将这场诱饵大戏做得如此逼真。 这支一万人护粮大军其实早就可以进入到洞渊湖了,但是薛承志怕被羯族人看出端倪,硬是选择在路途上耽误了一段时间,等着羯族人探明虚实,彻底打消疑虑以后才开始诱敌。 事实证明薛承志的这场等待还是十分奏效的,他留给了羯族人充足的时间来侦查伏兵,这才有了石宏敢分兵三路,全军围剿护粮军的这场追逐战。 当薛承志率军冲下洞渊湖东侧的山道时,石宏所率领的追兵已经离着这一万人的后军不足十里地了。 伴随着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支护粮军的精神状况,也已经被压抑到极点了,在一阵阵雷声混合着沉闷马蹄声中,他们只能咬紧牙关拼命的往洞渊湖深处奔逃。 直到透过雨幕隐隐约约能看到前方洞渊湖的轮廓时,薛承志这才一扬手将大军给停了下来。 大军刚一止步,这些兵卒们就纷纷因为体力透支瘫软了下来。 一时间有人在扶着粮车大口大口的呕吐,也有人坐在地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惜还不等他们把气喘匀,在一道闪电的照亮下,他们便已经看到羯族人的先锋骑队,出现在众人后方的视野尽头了。 “朱雀营列阵迎敌!其余人立刻卸车!” 在这一万护粮军中,仅有六千人是薛承志从京城带出来的朱雀营旧部,其余四千人乃是由李山河,从冀州守军中为他补上的兵马。 可是在面对羯族人如潮水一般的铁骑时,薛承志却并没有让这四千冀州守军,挡在他的朱雀营之前。 第584章 沼泽 在薛承志下达军令之后,朱雀营的将士虽然已经处于筋疲力尽的边缘了,但是这六千将士仍然强撑着身体拿起了枪盾。 此时的时间虽然才刚过正午,但是这处洞渊湖上空已经犹如是夜幕降临了。 在一阵阵电闪雷鸣过后,乌云密布的上空终于是赶在两军交战的前夕,下起了瓢泼大雨。 薛承志仰头接着雨水,满脸尽是疯狂之色,“其余将士立刻卸车!动作都给老子麻利点!” 原来这些粮车上装运的并不是什么粮草,而是一张张一人宽的简陋木板,这些木板刚被卸下车,薛承志就立刻命令士卒们,将这些木板铺到了大军的阵后。 伴随着一声“轰隆”的巨响,一道粗大的闪电划过了天空,借着闪电的照亮,众人可以清晰的看到洞渊湖的那处入口处,正有三股骑兵合流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面对这三万五千铁骑的正面冲锋,这六千结阵的朱雀营将士们,人人脸上都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紧张。 此时他们只能用力撑盾握矛,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倾盆大雨淋在将士们的身上,雨水已经打得人有一些睁不开眼睛了,但是这六千朱雀营将士,居然没有一个人在此刻去擦一把脸上的雨水。 “快,快,快,动作再快一些,这些板子可是咱们救命的东西!” 虽然众人不知道薛承志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如此紧急情况下的军令,搬运木板的士卒们那是丝毫不敢怠慢,四千人不一会就将这上百车的木板,全部都平铺到了军阵后方。 …… 在另一边的羯族骑阵中,面对已经停步结阵的护粮军,他们仅仅是把这一万冀州军当成了待宰的羔羊,在这一望无际的洞渊湖平原上,他们丝毫不担心这里会有什么埋伏。 在石宏的眼中,即便是李山河在此地预设了伏兵,若是没有几倍于己方的兵马围杀,那也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在这种平坦的旷野上,步兵遇到了骑兵向来就只有被碾压屠杀这一个可能性。 “哦~~~~哦~~~~哦~~~~”看着远方已经无路可走的护粮军,羯族骑兵隔着老远,就已经发出了一阵阵草原人独有的怪叫之声。 羯族人在离着朱雀营步阵还有两里的时候,这支刚刚完成合流的骑兵,又重新化为了三股马队。 只看了一眼薛承志便知道,对方这是准备在冲垮步阵后,展开全面的围杀了。 羯族骑兵在完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口袋阵后,便有中间的一支骑兵开始了加速冲锋。 “全军冲杀!” 伴随着石宏一声令下,中间这支已经提速的骑阵,再一次把战马的速度提升了一截。 “李帅啊,您老可莫要骗末将啊。” 看着越来越近的羯族骑兵,此刻薛承志只能用自言自语,来缓解着心中的不安和紧张了。 就当这支冀州军中所有人,都以为今天是必死无疑的时候,立在大军最前方的朱雀营将士们最先发现了异常。 先是有朱雀营士卒发现脚下的土地,正在以一个不易察觉的速度向下缓缓陷落。 起初这些紧张到了极点的士卒们,并没有觉察到有哪里不对劲,直到他们脚下的泥土没过了脚踝以后,这些列阵的士卒才开始躁动了起来。 “地面在陷落!地面在陷落!” “怎么回事?!” “我这里的地面也在陷落。” “我这里也是!” 起初阵中的将领们,还在呵斥手下的士卒们专心迎敌,直到这些将领们的脚底,也被脚下的泥浆包裹住以后,所有人这才意识到地面真的在下陷。 这种地面下陷的速度在初时非常缓慢,令人难以察觉,可一旦这些将士脚下踩出的坑被注入雨水以后,众人便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看着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被脚下的土地所吞噬。 “这是泥沼,这是泥沼,是沼泽地!” 沼泽地其实在帝国中并不算罕见,罕见的是像迷魂渊这种平时和正常土地无异的沼泽。 将士们脚下的泥土刚一没过脚踝,这处迷魂渊的地质就被有些士卒们给认了出来。 在一阵慌乱过后,就当众人再次抬头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羯族铁骑时,原本还在疾驰的战马,此刻也如同是一个个年迈的老者一般,正在泥沼中缓慢的向前逼近。 “哈哈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羯族的狗杂碎们,今天进了这迷魂渊,谁都别想再活着出去了!” 看到羯族人推进的骑阵正在变得越来越慢,薛承志终于敢放声大笑了起来。 “众将听令,所有人立刻将刀枪横放到胸前,就近趴到木板之上!” 闻言,一众列阵的将士们丝毫不敢迟疑,立刻便解散了军阵,拄着刀兵在淤泥之中艰难的退了回来。 当羯族人发现情况不对时,石宏这次带来的三万五千骑兵,已经全部冲进了迷魂渊。 位于最前排的骑兵,还能凭借着战马高速的奔跑,暂时保证不被泥沼困住,而位于后方的骑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前排的骑兵踩出的泥坑,瞬间便能将后来的骑兵给陷落进去,要知道人的重量和骑兵的重量,那可不是能同日而语的。 一匹战马少说也得六七百斤以上,再加上战马上的骑士和装备,那至少也得上千斤了。 如此大的重量一旦陷进泥沼里,轻则连人带马被泥沼困住,动弹不得,重则战马翻倒,直接将马上的骑兵给甩飞了出去。 就在薛承志这边的士卒,全部都爬到木板上去以后,羯族骑兵早已是人仰马翻,成为了一支困兽。 “后撤!后撤!” 随着一声声惊慌的咆哮声响彻迷魂渊,那些位于最后方还未被泥沼困住的骑兵,立刻仓皇的向着来路退了回去。 迷魂渊这处沼泽,那是越往深处土质越是松软,可即便是外围化为泥沼的时间较长,羯族人也仅仅是退出去了不足五千的兵马。 第585章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天空中大雨倾盆,沼泽中人仰马翻,一时间雷雨交加声,战马嘶鸣声,士卒呼救声,充斥了整片大沼泽。 在一道道闪电的照亮下,沼泽里人头攒动,有无数士卒在举手向天发出着凄厉的哀嚎,这一幕像极了地狱中的恶鬼正在群魔乱舞。 那些被战马甩飞出去的骑卒,由于落地的冲击力太大,他们的身体刚一接触到沼泽,就会被身下的泥沼迅速的吞噬。 至于那些未曾落马的羯族骑兵,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他们虽然骑在战马上,延缓了被沼泽吞噬的时间,但是受惊的战马那可不是人力所能驾驭的。 要知道人被困于沼泽之中时,那是越挣扎身体反而陷落的越快。 即便那些羯族骑兵中有人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们身下的战马,又怎会知道沼泽的这个特性呢。 这些战马的马腿刚一被脚下的泥沼困住,它们就会因为受惊而拼命的挣扎四蹄,试图脱困,可是殊不知这一举动只能加速它们被沼泽吞没的速度。 在战马和骑兵的巨大重量加持下,这些陷落进沼泽的羯族骑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随同战马一起缓缓的下落,而他们高坐在马背上除了呼喊却什么都做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畜生自有天收!进了这迷魂渊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了!都给老子死,给老子死!哈哈哈哈哈哈……”看到这一幕后,薛承志终于癫狂的大笑了起来。 此刻薛承志手下这一万冀州军,此刻已经全部都趴到了身下的木板之上了。 他们以互相握着对方的兵器作为连接,形成了一片巨大的人海在延缓着沼泽的吞噬。 “大家都不要紧张,也不要动!只要大家不动,这片沼泽就奈何不得咱们!” 看着那些羯族骑兵被身下的沼泽缓缓吞没,这一万冀州军其实也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但是薛承志还是在极力的安抚着他们,让他们不要乱动。 虽然薛承志也不知道,李山河这个从当地百姓们口中打听来的办法是否奏效,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全部希望全都放到士卒们身下的木板之上了。 “大家都不要害怕,这里有李帅安排的援兵,待到这些羯族杂碎全都死绝了,便会有咱们兄弟将咱们给救出去的。” 听着薛承志口中那不知真假的安抚,这一万躁动不安的冀州军,居然真的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 他们就这样安静的趴在地上,静静的透过前方的雨幕,看着那些不远处的羯族人,缓缓的被沼泽一点一点的所吞没。 …… “啊!!!!!!!!……” 石宏刚带领着仅剩的五千骑退出泥沼的范围,就仰天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当石宏勒马收缰,回头看向那些陷在沼泽里的将士时,只能看到成片成片的人影在泥沼里疯狂的挣扎,听着从远方传来的凄厉呼救声,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李~山~河!他日我羯族大军踏破中原,老子定要活剐了你全家!”此时就算石宏是个傻子他也能猜到,自己这是中了李山河的毒计了。 只可惜面对这片非人力所能够控制的沼泽,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这支羯族精锐骑兵,被那片沼泽一点一滴的吞没,直到失去任何的痕迹。 “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一名石宏的心腹将领,满脸不甘的询问道。 闻言,石宏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在止不住的颤抖了,在经历了一番心底的挣扎过后,他终究是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撤!” 这些幸存下来的将士虽然同样是满脸不甘,但是他们也知道己方除了撤退,已经没有任何的翻盘可能了。 可就当石宏已经下定决心,准备要丢下那些还在沼泽里挣扎的将士时,洞渊湖的那处入口,居然在悄无声息之间,多出来了一道黑线。 在借助雷光看清楚那道黑线是什么以后,石宏的心突然就沉到了谷底,那道黑线正是李山河亲自埋伏在此的那两万伏兵。 “有埋伏!有埋伏!” 也不知道是被刚刚所经历的沼泽吓破了胆,还是被这支从天而降的伏兵所震惊到了,在这五千残兵中,居然不断有人开始惊恐的大喊了起来。 “怕什么怕!冀州东线的两万骑兵并未出动,这支敌军最多只是一支步兵而已!” 石宏虽然在这样喊着给大军壮胆,但是他知道今天自己怕是九死一生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虽说在这种平原之地交战,骑兵对步兵有着绝对的优势,但是在脚下的土地被这场大雨浸泡过以后,这种泥泞的环境至少会让己方骑兵的战斗力削减五成以上,这也正是石宏为何没有信心突围的主要原因了。 看着这道不断逼近己方的黑线,石宏用力握了握手里的弯刀大喝道,“今日能侥幸活下来的将士,回去以后人人连升三级,我羯族儿郎马背长大,马背死,全军听令,随我冲阵!杀!” “杀!” “杀!” 说罢,石宏就在一队亲卫骑兵的拱卫下,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随后他身后的五千骑兵,也紧跟石宏的身影冲了出去。 “杀!” “杀啊!” 五千匹战马同时踏在泥泞的入地上,掀起了巨大的泥花,如同一道黑潮一般,就向着李山河封路的伏兵扑了过去。 …… “呵呵,这是要拼命了吗?”洞渊湖入口处的一处高坡上,李山河拄刀而立,在看到这支扑杀过来的羯族残兵后,他的嘴角不由挂起了一丝冷笑。 随着李山河缓缓的抽出了战刀,洞渊湖的这处出口,也随即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紧接着在封路步阵两侧的山坡上,就各自出现了五千强弓手。 羯族骑兵刚冲进步阵的一箭之地,满天的箭雨就从两侧的山坡上攒射了下去,接下来便是无数羯族骑兵开始相继落马了。 第586章 洞渊湖大捷 羯族骑兵在冲锋中,由于战马被大雨浸泡出的泥泞迟缓了马速,这本应该只承受到两轮箭雨的距离,却让他们足足挨了冀州军四轮齐射。 等到这支羯族骑兵,杀到李山河所布置的封路步阵面前时,石宏所率领这五千人,已经仅仅存活下来不足三千人了。 可是骑兵终究是骑兵,即便羯族人这次冲阵的马速大打折扣,仍旧不是步阵能够抵挡的,两军相撞的一瞬间,冀州军的步阵就被羯族铁骑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石宏信心大增,以为自己可以破阵逃出生天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十分离谱。 原来李山河在这处洞渊湖南侧的出口处,摆的并不是一座正统的步阵。 按理说步卒应对骑兵冲锋的结阵,那是阵型越紧密越好,但是这次李山河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将这一万封堵出口的步阵,前后摆的极为分散。 这座步阵以五排士卒为一组结阵,每组士卒前后间隔的距离居然有二三十米之远。 这种单薄的步卒结阵,在兵法上乃是兵家大忌,但是这种步阵却能在对方战马失速的情况下发挥奇效。 李山河就是算准了大雨可以迟缓马速这一点,这才用这种风险极大的步阵,试图将羯族骑兵拉入步阵围杀的泥潭。 实际情况也正和李山河所料想的一样,石宏所率领的这三千骑,仅仅是冲破了四组步兵阵列,他们的战马便已经提前失速,陷入进了步卒的围杀之中。 无法移动的羯族骑兵,在面对着冀州军那如林般的长枪刺杀时,双方的攻守态势立刻就发生了转变。 此时那些高坐在战马上的羯族骑兵,宛若是一个个不能移动的活靶子,几乎每次几名冀州士卒的合力刺杀,都能将一名羯族骑兵从高大的马背上挑落在地。 伴随着战场空间被冀州步阵压缩的越来越小,羯族骑兵可以移动的空间,也在随之变得越来越小。 “推!” “挤!” “杀!” 在一声声嘹亮的口号声中,冀州军也不断蚕食着这支羯族铁骑最后的战力。 可惜最终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李山河所带来的这两万步卒,几乎全都是京城青龙营和玄武营的那两营巡防营兵马。 这些巡防营士卒平时欺负欺负山匪乱民兴许还行,虽然这段时间他们都已经被李山河给狠狠的操练过了,但是在面对这种悍不畏死的羯族人时,终究还是被对方打回了原形。 冀州军这边虽然有着几倍于对方的兵力,可是双方在最终的拼杀过程中,还是被石宏的一众亲卫,在步阵侧方硬生生撕出了一道口子。 “殿下快走!” 一名魁梧的羯族士卒,在砍翻了身前的几名冀州兵卒后,直接从战马上纵身一跃,用身体为石宏砸出了一条生路。 见状,石宏丝毫不敢迟疑,立刻便催动战马向着那处缺口处冲了过去。 与石宏一起冲出来的还有三十多骑羯族骑兵,他们在冲出围剿后,头也不回的便打马狂奔了出去。 至于那名为石宏开路的羯族魁梧大汉,则是刚一倒地,就立刻被几把长枪给戳成了血人。 观战的高坡上,在看到石宏突围出去以后,站在李山河身边的几名副将刚要请命追击,就被李山河给摆了摆手制止了。 “我军此战的目的是为了歼灭这支南下羯族人的骑兵主力,如今目的既然已经达成,区区羯族王子就随他去吧,说不准他回去以后,还能在羯族王庭给羯族人制造出一番麻烦呢。” “大帅深谋远虑,我等钦佩不已。” “好啦,不要在这里溜须拍马了,传我帅令,立刻救援困在沼泽里的兄弟!” “得令!” 随着李山河一声令下,两万冀州军立刻便卸下装备,在数十名本地向导的带领下,奔向了前方的大沼泽。 当援兵跟着向导冲进迷魂渊里救援时,那三万羯族铁骑,早已被被大沼泽给全部吞没了下去,唯有沼泽上零星树立着旗帜和兵器,在证明着这里刚才确实来过一支大军。 由于洞渊湖这场大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了,这也使得沼泽表面变得比以往更为松软,等李山河将薛承志的大军从沼泽里救出来的时候,这一万诱饵军也并非是毫发无伤。 最终这一万冀州军只被援军救出来了七千多人,有将近三千个兵卒没能坚持到援兵施救。 为此李山河不仅给那些被沼泽吞没的将士们发了双倍抚恤,他甚至还承诺国公府会一直照顾,这些阵亡将士们的遗孀。 虽然事后李山河一直都在为自己没能做出万全的准备而自责不已,但是他的做法已经是大大超乎了所有将士们的预期。 …… 五天后。 当石宏狼狈的携带着三十多名亲卫返回到幽州军营时,这座羯族大军南下的桥头堡,此刻早已经化为了一片废墟。 军营中虽然时不时的有人影闪动,但是石宏一眼便认出了那些人,只是一些在翻找东西的中原百姓,并不是他所带来的那三万羯族大军。 原来就在薛承志将石宏那三万五千羯族铁骑,引入沼泽的同时,李山河便立刻给留守在东线的两万洛阳铁骑主将侯武城,送去了一封突袭羯族大营的密信。 在得知石宏所带领的那三万五千铁骑,已经被李山河在洞渊湖设伏全歼以后,侯武城兴奋的立刻便点齐兵马,连夜就进入到幽州突袭了羯族人的军营。 在石宏带走羯族骑兵主力以后,羯族人虽然防守的极为严密,但是侯武城并没有让大军直接闯营,而是通过骑兵游走不断袭扰的火箭,将羯族人给逼出了大营。 虽然这处军营驻扎了三万羯族大军,但是在他们失去骑兵以后,又哪里会是这两万装备精良的洛阳铁骑的对手。 这场奔袭战仅仅持续了三个时辰,这三万羯族大军就被侯武城这两万骑斩杀了将近一万人,其余的羯族大军眼前大势已去,便在夜色的掩护下,连夜向着幽州州府撤了回去。 至此,冀州军在冀州东线战场上大获全胜,一举击溃了石宏这支来势汹汹的羯族大军。 第587章 封无可封 冀州东线这场大胜的意义,可不单单只是击退了羯族人这么简单。 对于帝国而言,这场久违的大胜不但鼓舞了帝国军心,同时也极大的提振了朝堂士气。 自从中秋夜鲜卑人攻破定远关以来,朝廷在与草原人的交战中,一直都是处在绝对下风的地位。 若是没有这场冀州大胜,很多朝堂官员们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着手为自己安排退路了。 可就在帝国百姓们举国欢庆这场大胜的同时,新问题也接踵而至了,对于这场冀州大胜,朝廷其实是喜忧参半的。 要知道李山河主导的这场大胜,不但是北蛮人南侵以来帝国的首胜,同时也极大的缓解了帝国北境的防守压力。 这种一战歼敌四万五千敌军的军功,可不是随便一点什么封赏,就能糊弄过去的。 这种军功放在别人身上,的确是一件可以加官进爵的大喜事,但是放在李山河身上,事情却变得难办了起来。 论爵位,李山河已经是当朝国公了,再封那可就得封王了。 先不说赵广从登基以来一直都在着手削藩之事,单是一条非赵姓不得封王的祖训,朝堂百官就不会允许帝国多一个异姓王出来。 论官职,李山河解甲归田之前,那可是帝国武将之首,同时也是三十万帝国南军的统帅。 当初就是因为这群朝堂文臣,猜忌这位老帅在帝国军中的威望,最后才联合施压,迫使天武帝不得不削去了李山河的兵权,现如今总不能再将兵权还给他。 封无可封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件极为难办的事情,因为全天下的将士都在看着朝廷是如何对待有功之臣的。 封赏少了难免寒了那些在外征战将士们的心,但是按例封赏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赏赐,一时间一众朝堂官员们,居然连一个妥善的封赏方案都拿不出来了。 按照赵广的意思,其实是想在帝国军击败那些草原人之前,给李山河封一个北境全军统帅的位子的,并且将李山河的子女再大肆封赏一番。 但是令赵广没有想到的是,不等他将这个提议拿到朝会上商议,就遭到了以霍刚为首的外戚集团的强烈反对。 赵广虽然十分相信李山河的忠心,但是以霍刚为首的外戚集团,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由于霍家有霍皇后的存在,霍刚是知道赵广的身体状况的,在得知赵广时日无多以后,霍刚又怎么可能不为霍家的将来提前谋划。 从前霍刚之所以甘愿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帝国右相,那是因为他霍家的商贾出身使然,再加上赵广的强势,他自然只能做一个皇权的拥护者了。 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是不同了,一旦赵广驾崩赵秀登基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霍家的崛起了。 到那时他的外甥是皇帝,他的女儿是太后,再加上赵秀年幼,他霍刚必然是朝中第一辅政大臣。 面对这种权势的诱惑,他又怎么可能容忍李山河这样一个,功高震主的帝国老帅存在,所以霍刚这次才会如此强烈的反对赵广的提议。 若仅是霍刚反对的话,赵广兴许还能固执己见,但是那群曾经弹劾李山河的文臣,也同样不同意赵广的这个安排。 当年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将武将一系给打压下去,如今他们又怎么可能坐视武将的地位提升而不管。 要知道武将一系现如今之所以被文臣压得抬不起头来,主要就是因为朝堂武将现在是群龙无首。 可一旦李山河重新掌握实权以后,先不说李山河会不会对他们进行清算,单说朝廷武将一系借助李山河的力量,就能重新掌握一部分朝堂话语权,这必然是那群文臣们最不想要看到的结果了。 也正是因为来自于多方的阻力,最终才迫使赵广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提议。 …… 皇宫。 “朝廷这才刚刚击退了一路北蛮人,他们就已经想着要怎么内斗了,可笑,可悲啊。” 赵广的病榻前,邬鸿漪在听闻这些消息后,也只能无奈的感慨了一句。 “此事那群文臣反对也就罢了,朕只是没有想到就连右相也会随他们一同来反对朕。”由于对李山河这次的大功封无可封,赵广也只能将邬鸿漪请来皇宫中商量对策了。 “以陛下的才智当真想不通吗?” 闻言,赵广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苦笑道,“师公明察秋毫,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老的法眼啊。” “咱们这位右相大人一直都是陛下的坚定支持者,能让他做出如此反常之事的原因恐怕只有一种可能了……” 说到这里时,邬鸿漪突然就收住了话茬,因为这是皇族内部之事,他虽然名义上是赵广的师公,但终究还是一个外人而已,因此他并不好把话说透。 “师公是说皇后她……” “皇后虽然是陛下的皇后,但是她终究是姓霍啊。” “唉~~~朕知道自己的病情终究会瞒不住,但是却没想到会是出自皇后之口啊。” “陛下不必心寒,这也都是人之常情而已,太子今年才刚满十四岁,她一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女子,又如何能不担心自己的将来?” “可是她这也太心急了一些啊。” 闻言,邬鸿漪却是摇了摇头道,“如今朝堂局势纷乱,陛下走后她也只能依靠自己的娘家人了。” 在将事情说破以后,邬鸿漪说话也不再避讳些什么了,他一针见血的就点出了霍皇后的内心想法。 “皇后为人怯弱,朕只是担心在朕走以后,他霍家会不会……会不会……” 虽然赵广没能把话说出口,但是邬鸿漪却知道赵广想要说什么,“陛下是在担心太子年幼,外戚把持朝政吧。” “太子虽然天资聪颖,但是年纪终究是小了一些,不瞒师公,朕确实是有一些放心不下啊,若是能再给朕十年的时间,不,五年,只要五年的时间,朕便能将一个太平天下放心的交给他了。” 曾经这位小皇帝推行科举时有多么的意气风发,如今躺在病床的他就有多么的落寞和不甘。 第588章 制衡之术 关于生死之事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若不是赵广登基以后日夜操劳政务,他的病情也不至于恶化的此之快,可是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也都于事无补了。 “陛下,还需好好休养,就算是为了太子,您也得多撑一些时日。” “朕明白师公的良苦用心,只不过谁又能与天争命呢,即使朕贵为天子,也终究逃不过生老病死,一切皆是命数,朕认了……” “陛下……” “师公不必再宽慰朕了,还是说一说这封赏之事吧。”就在邬鸿漪还想再劝说几句的时候,赵广却对着他笑了笑打断了的劝慰。 “封无可封确实难办,只不过像李山河这种功臣,在历朝历代中他也并非就是先例,既然正主无法封赏,陛下大可以转封他的子嗣啊。” “可是定国公的爵位乃是世袭罔替,就算没有这次的封赏,他的子嗣将来也是要继承他的公爵之位的。” “陛下可别忘了,李山河并非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公爵之位只能由他的长子李承基来继承,至于他的次子李景明现在可是只有一个闲职在身。” “师公的意思是让朕为李景明封爵?这……这会不会有一些不妥啊?” 这李家已经有一个世袭罔替的公爵在身了,若是再为李景明封爵,那李家将来可是一门双爵位了,这既不符合帝国的祖制,也同样让赵广有一些不太放心。 李山河这一次斩获的军功实在是太大了,这个爵位给小了显然是不合适,那么只要封爵必然是伯爵起步,就算给个公侯也都是合情合理的。 这样一来,李家将来的势力未免就有一些太大了,再加上李山河在军中打下的根基,但凡李家有不臣之心,对于帝国来说必然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 就算李家能够保证对朝廷忠心不二,以李家一门双爵位的实力,用不了多少年,李家也会成长为一个帝国新的门阀世家了。 这两种结果无论是哪一种,也都不是赵广愿意看到的,所以他才会如此的犹豫。 “陛下是怕李家将来做大以后不好控制吧。” “若是朕能享常人之寿,这个爵位给了也就给了,可太子毕竟年幼,这会不会给帝国将来埋下祸根啊。” “老夫理解陛下的忧虑,李山河在军中的威望确实是太大了,只是陛下只看到了李家对朝廷的威胁,却没有看到李家对朝廷的好处啊。” “师公此话何意?” “制衡!” “制衡?” “不错就是制衡,陛下何不用李家的实力来为皇家保驾护航呢?” “师公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方才不是还在担心太子年幼,霍家会趁机把持朝政吗?那么陛下为何不趁着这次封赏,来巩固太子的地位呢?” “师公的意思是让皇家与国公府联姻?” “陛下所言不错,正是联姻!老夫知道李山河的长子李承基有一幼女,唤作李婵儿,老夫曾经在国公府见过几回,这李婵儿甚是聪明伶俐,而且此女的年纪又和太子相仿,若是陛下趁机为太子赐婚,那么所有的问题全部都将迎刃而解了。” “师公是想让朕用国公府来制衡霍家,将李婵儿封为太子妃?” “有何不可?将来国公府和霍家既能为太子保驾护航,又可以互相牵制,陛下又何愁太子将来的龙椅会坐不稳呢?” 闻言,赵广仅仅是稍微一琢磨,便觉得此事必定可行,他兴奋的立刻就要起身对邬鸿漪行礼,奈何邬鸿漪的大手快他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又将他重新按回到了床上。 “若是陛下觉得可行,老夫愿意为陛下去当这个媒人。” “此番若无师公来京相助,我赵家的基业怕是要断在我这个赵家的不孝子孙手里了,我赵家得遇师公乃是上苍垂怜。” “哎~~~陛下切不胡言乱语,老夫遇到先帝才得以施展胸中抱负,说起来还是你父皇对老夫有知遇之恩才是。” “师公大恩,赵广无以为报,只求师公能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陛下放心,老夫就算是硬撑也得多撑几年,至少也得帮陛下将太子看护长大。” “师公一直不肯入士,朕知道师公是怕自己早年间与百官们结下的仇怨,使得我赵家为难,若是师公愿意朕会留一道遗诏,在师公百年之后让太子为师公立庙,并且将师公葬入我赵氏皇陵。” 闻言邬鸿漪先是一愣,随即便立刻开口制止道,“陛下不可!自古以来哪有君王为谋士立庙之先例,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天家。” 邬鸿漪说得不错,历朝历代向来只有帝王才有资格立庙,就算是一些身负天大功劳的开国功勋,也只不过能享受太庙陪祭而已。 而赵广居然许诺要为邬鸿漪单独立庙,这如何能让邬鸿漪不感到震惊。 至于说死后葬入皇陵那更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之事了,从前就算有外人能葬入皇陵,那也只是一些陪葬之人而已,绝不是像赵广说得这种享受着皇家礼仪的风光大葬。 听到邬鸿漪的拒绝以后,赵广却冲着老人笑了笑道,“师公不必再劝了,此事朕意已决,师公虽然大智近妖,但是这身后之事可就由不得师公喽。” “陛下……” 对于这位辅佐了赵家父子两代人的黑衣帝师,赵广一直都想为老人做一点什么,只可惜邬鸿漪不入官场,又孑然一身,这让赵广即便想要封赏,也找不到合适的赏赐,最终他只能从老人的身后名着手了。 赵广不想让这样一位为他赵家呕心沥血的老人,生前无官,死后无名,他得让全天下人都记住,帝国曾经有过这样一位,为他赵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谋士存在过。 而邬鸿漪虽然嘴上说着拒绝之语,但是又有谁不想自己做过的丰功伟绩,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呢,即便是像邬鸿漪这种淡泊名利之人,也是同样不能免俗的。 第589章 报复 在赵广和邬鸿漪商定了太子与李家联姻之事以后,对于国公府的封赏也很快就拟定下来了。 朝廷虽未再给李山河提升官爵,但是这份赏赐之重,还是令百官们为之咋舌不已。 赵广不仅给李山河的次子李景明封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长山侯,还将李山河的长子李承基,直接调进了六部中实权最大的吏部,给了一个吏部左侍郎的实缺。 如此一来国公府的实力暴增以后,甚至能比肩一些时间传承较短的地方门阀了。 正当百官们还在疑惑,赵广为什么要这般重赏定国公府的时候,紧接着一道将李婵儿赐婚为太子妃的诏书,就让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了。 在这些庙堂高官中反应最大的就要数右相霍刚了,初闻这个消息以后,霍刚直接就将手里的茶盏给狠狠地摔碎了。 他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夜,才得以平复了内心中复杂心绪重新走出来。 其实这件事情也怪不得霍刚反应如此之大,他自从接任了右相之位以后,一直便被人称为傀儡相国。 不说左相秦玄凌这种朝堂重臣,不将他这个右相放在眼里,很多官职远低于他的官员,也同样不怎么看得起这个商贾世家里走出来的帝国右相。 当初他在获知了赵广身体时日不长以后,他一连饮下了半坛烈酒,才得以压下了自己心中激动的心情。 可就当这位帝国右相以为自己用不了多久,便能执掌帝国朝政之时,赵广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他凭空树立起了定国公府这么一个强敌,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霍刚如何能平静的接受。 只可惜霍刚虽然能看出赵广这是在防着他们霍家,但是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广的落子布局,自己却并改变不了什么。 …… 就在赵广促成了赵李两家联姻,为太子掌政打下根基的同时,另一个陇右李家也并没有闲着。 陇右李氏原本是想凭借着李沛儿的腹中之子,让他们陇右李家更进一步的,却没想到最终被赵广给摆了一道。 作为陇西第一豪族他们又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当初为了让李沛儿顺利上位,他们李家可是向着朝廷放了不少的血。 先不说李沛儿的嫁妆有多么丰厚,单是他们李家冒着损兵折将的风险,为凉州西北军送去的粮草,那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然而如今却只换来李沛儿一个皇贵妃之位,这让李渊这种一生都在为家族谋划算计的老狐狸,又如何肯轻易的善罢甘休。 起初在得知了太子监国的消息以后,李家先是毫不犹豫的斩断了向西北军输送的粮草,从而来向皇家表达他们的不满。 而李家的这一手断粮之策,曾经一度逼得赵广都想放低身段,来向他们陇右李家低头求和了。 奈何为了确保太子的地位不受动摇,在邬鸿漪的劝说下,赵广也只能以大局为重,寄希望于西北军自己能够多撑一段时间了。 如今陇右李家在获知了太子即将和定国公府联姻的消息以后,李渊就知道李沛儿那个腹中之子,恐怕已经是彻底没有继位的希望。 于是李渊便把李家对赵氏的怒火,彻底转嫁到宁鸿途所率领的西北军身上了。 …… 李渊先是下令在雍州境内严防死守,彻底断掉了朝廷送去凉州的粮草补给,然后便是在凉州与雍州的通路上设立关卡,来向凉州逃出的百姓们抽取过路重税。 李渊这断粮之策,其实对朝廷的影响不算很大,由于西北军已经全部都撤回到了漠北城,而漠北城又被羌族人以重兵围困,这就导致了朝廷的粮草本来就很难送进漠北城了。 可是这沿途设卡向凉州逃难百姓们抽税之事,就令朝廷不是那么好应付了。 在莫北城之战打响之前,宁鸿途其实在收拢西北军时,就已经疏散过一次凉州百姓了。 可是在羌人诱杀西北铁骑失败以后,他们由于忌惮西北军铁骑的战力,就没有再向凉州腹地用兵,这也导致了很多凉州百姓们心存侥幸,没有在羌人犯境之时及时撤向中原。 所以此时逃进雍州躲避战乱的这些凉州百姓,他们并不全都是身无分文的流民,相反在他们之中有不少人还是小有家财的。 但是在被李家的关卡搜刮一番过后,这些人也就彻底沦为流民了。 李家不仅对这些凉州百姓们进行了雁过拔毛的盘剥,而且他们还指使私兵驱赶这些凉州流民,不让他们在雍州境内多做停留。 随后这些流民为了活命就只能一路向东流亡,越过雍州境内进入到帝国更东侧的司州去了。 殊不知司州此刻正供养着朝廷的十九万大军,司州自己的粮草都已经捉襟见肘了,又如何能拿出多余的粮食,来救济这些来自凉州的流民。 面对涌入司州这成千上万的凉州百姓,司州军统帅卢济宏也是丝毫不敢怠慢,立刻便向朝廷禀明了情况。 就当卢济宏以为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调集粮草送至司州赈灾时,却没想到,他仅得到了一封朝廷让他自行处理的圣旨。 这可并不是朝廷不想赈灾,而是国库中实在是没有银子了,国库中仅剩的那点银子,那可是要用来维持帝国大军粮饷的。 如今正是帝国用兵之际,朝廷又怎么可能为了接济这些凉州流民,而让帝国军饿着肚子打仗呢,这两者孰轻孰重朝廷还是很容易做出抉择的。 …… 司州北境军营。 “大帅,这些凉州流民咱们该如何处理啊?咱们可不能再任由这些凉州流民入境了。”中军大帐中,卢济宏的一名副将忧心道。 “是啊大帅,现如今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凉州流民在涌入司州,并州的鲜卑人可是一直都在对咱们司州虎视眈眈啊,一旦这些流民饿急了在司州作乱怎么办啊?” 帅案后,卢济宏始终一语不发,只是用力死死的握着那封朝廷的回信。 第590章 大局为重 以现如今司州的情况,朝廷是不会不知道以司州之力,是无法赈济那么多凉州流民的。 可是朝廷却依然给卢济宏下达了这样一封圣旨,那朝廷的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了。 而卢济宏虽然是一名武将,但是他却并完全不懂权谋之术,他是能猜到朝廷这封圣旨是什么意思的。 朝廷的意思说得好听点是让他自行决断,说难听一些,那就是在让他放任这些凉州流民自生自灭了。 只不过为了不给天下百姓们落下口实,这种事情朝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亲手去做的。 所以卢济宏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这件事情的替罪羊了。 “这可是几万活生生的人命啊!陇右李家早已经富可敌国了,李渊这条老狗的心肠怎还会如此的歹毒?!”大吼了一声宣泄完胸中的愤懑后,卢济宏将圣旨狠狠地拍在了帅案之上。 即便卢济宏已经猜到了朝廷的用意,但是他却并没有去记恨朝廷,而是将怒火全部都记在李渊这个罪魁祸首的身上了。 “大帅,此时还不是动怒的时候,咱们还需尽快将这些凉州流民,给妥善安置了才是。” 这段时间每天都有新的流民涌入司州,到现在为止,司州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不下十几万流民了。 卢济宏知道一旦这些流民因为饥饿而发生民乱,鲜卑人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的,到时司州内部大乱,后果必然将不堪设想。 在犹豫了许久后,卢济宏才咬了咬牙道,“通知粮仓调拨一批军粮出来赈灾吧……” 一听到卢济宏要调用军粮赈灾,他手下的将领立刻便齐声反对道,“大帅不可!” 这倒并非是这群司州军将领们铁石心肠,而是司州军自己的军粮也仅够维持大军一个月的消耗了。 若是在此时调用军粮赈灾,那么一旦朝廷的后续粮草不能及时送到,司州的十九万大军必将会不攻自溃。 要知道十几万流民那就是十几万张要吃饭的嘴,想要把这十几万人全都喂饱,那几乎就等于是将司州军的储粮给拦腰减半了,这让这些司州军的将领如何能够答应。 “本帅知道诸位的担忧,可若是任由这些流民在司州闹起民乱,司州局势必将失控,到时这司州我们也就不用再守了。” “流民挨饿我司州军还可以派兵镇压,但是将士们挨饿必将引起大军哗变啊,还请大帅三思!” “还请大帅三思!” “请大帅三思!” 不等卢济宏再开口说些什么,军帐中的一众将领们便已经纷纷跪地求他改变主意了。 “报!”就在卢济宏正在犹豫之际,营帐外突然飞速跑过来了一名士卒。 “启禀大帅,军营西侧正有一批流民向军营方向靠近,流民队伍绵延数十里,目测不下三万人之多。” “大帅放心,末将这就率军去驱散这群流民!”闻言,还不等卢济宏发话,就有一名姓孙的将领起身准备去点兵了。 “站住!” “大帅,可万万不能这群流民靠近军营啊……” “这哪里还是流民啊,他们一路从凉州走来,早已是饿成一群野兽了,除非你能带兵去将他们全部杀光,不然的话你们带多少兵马过去也全都是徒劳。”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呵呵呵呵,如今谁不知道我司州北线军营驻扎了十几万大军?若不是他们早就饿急了眼了,流民又怎敢向着我大军军营而来?” “大帅的意思是他们这是过来向大军军营讨饭的?” “不然呢?司州诸城早已施行战时律令封闭了城门,如今他们想要吃的,就只能向我司州军来讨饭了。” “既然不能派兵驱赶,难道就任由着流民靠近军营吗?” “传我帅令,在营外架起大锅煮米赈灾!” “大帅三思啊,赈灾之事一旦传开,日后必将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向我军营涌过来讨食的。” “我意已决,你们立刻去准备粮食吧。” 眼见卢济宏态度坚决,众人也就不好再劝了,只能遵守军令去准备开仓赈灾了。 直到一众将领全部都退出中军大帐以后,卢济宏才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就在这时,营帐里一名中年书生打扮的读书人才开口道,“大帅宅心仁厚,但是以军粮赈济流民,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哦?梅先生有何高见?” 这位被卢济宏称为梅先生的中年人唤作梅博文,他乃是卢济宏的首席幕僚。 此人在军中议事时一般很少会发表意见,但是他每次开口几乎都能帮助卢济宏解决一些大麻烦。 “军中粮草有限,大帅何不效仿那李渊,将这些凉州流民驱逐出境呢?” “驱逐流民?这些流民已经饿急了眼了,他们连擅闯军营都不怕,又如何肯轻易离开?” “大帅可以从大军中拿出一部分粮草分发给流民,不需要太多,只要够他们三日之食即可,随即便可以将他们继续向东驱赶至兖州了,这样一来,大帅既可以保住军中的大部分粮草,又不必再担心流民在司州作乱了。” “先生是想让本帅将流民全部驱赶到兖州去吗?……”闻言,卢济宏跟着喃喃的重复了一句。 “兖州乃是帝国北境最大的产粮之地,如今刚过夏收,想必流民进了兖州,总不至于被饿死的。”见卢济宏还在犹豫,梅博文还不忘又补了一句。 “兖州虽然是产粮大州,可是自幽州被羯族人入侵以来,就已经有不少北地流民逃难到那里了,再将凉州流民驱赶至兖州,这会不会有一些不妥啊。” 卢济宏虽然从心底已经认可了梅博文的提议,但是他却并不是一个没有担当喜欢祸水东引之人。 “还请大帅能以大局为重,我司州军可是在封锁鲜卑人的南下之路,朝廷是绝不允许司州局势有任何的闪失。” 闻言,卢济宏没有作答,只是坐在帅案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而梅博文则是会心一笑,随即便退出帅帐着手去安排此事了。 第591章 三天口粮 自卢济宏的帅令下达后,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司州军营外就已经架好了上百口的大铁锅。 紧接着便有一辆辆马车拉着如同小山一般的粮食,从军营中缓缓的送了出来。 “架锅煮粥!” 随着一口口大锅中的水开始沸腾以后,立刻就有士卒们提着米桶轮流着向大锅中下米了。 等到流民赶到军营前看到这一幕时,所有人全都像疯了一般,就向着这些施粥的大铁锅处扑了过来。 见状,立即就有将领组织着兵卒赶上前维持秩序了。 奈何这些凉州流民已经被饿的太久了,面对着这些曾经令他们惧怕的刀枪,流民们根本就没有放缓他们冲向粮车的脚步。 “有吃的,前面有吃的!”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前面有粮食!” “停下,都给老子停下!” 眼见局面即将失控,一名维持秩序的将领毫不犹豫就抽出战刀,砍翻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流民。 “再向前一步者,杀无赦!” 战刀带起的血花四处飞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就掩盖住了熬粥的香气。 “啊!~~~杀人啦,杀人啦!” “快跑啊,官兵杀人啦。” “让他们杀了也比饿死强,跟他们拼了!~” 这一番杀鸡儆猴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流民的队伍虽然还在望着粮车方向跃跃欲试,但是大多数人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无一人再敢上前了。 “想吃粥的,就他娘的给老子排好队,不然的话,就给老子死远一点!” 直到此刻,这些流民才彻底的清醒了过来,等他们再看向司州兵卒手里的刀枪时,阳光洒在锋刃上的森寒光芒,瞬间就令他们感到了不寒而栗。 “一个一个全都给老子排好队,今天到场之人全都有份!胆敢不听安排抢夺粮食者,死!”面对如同饿狼一般的流民,或许只有以暴制暴,才能令他们暂时维持好秩序了。 司州军这次施粥并不像朝廷以往赈灾那样,只用一些稀粥来糊弄了事,而是全部熬煮得能够立筷不浮的稠粥。 一个个打上粥的流民就像一个个饿死鬼投胎一般,他们在排队打上米粥以后,也顾不得热粥烫嘴了,立刻便端着粥碗吹着气,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大帅有令,今日的粥饭管饱!” “苍天开眼了啊,谢过大帅,谢过将军。” “谢过大帅,谢过将军。” 在听到人人都可以吃饱以后,这茫茫多的流民几乎全都跪在了地上,冲着军营方向拼命的磕起了头来。 起初这些负责煮粥的将领还想按照惯例,往这些大锅的粥里掺加一些牲口吃得麦麸来减少粮食的消耗,但是却被卢济宏给制止了。 “传令下去不要在粥里掺假,就让这些流民吃一顿饱饭吧。”军营中的一处高台上,卢济宏看着这些骨瘦如柴的流民,心中终究是泛起了不忍。 因为他知道,兖州的储粮情况其实比司州并好不了多少,更何况兖州已经接纳了不少北地流民了,在将这些凉州流民送去兖州境内,这些凉州流民十有八九会被饿死在兖州。 可是北方并州的鲜卑人正对司州之地虎视眈眈,为了大局,卢济宏也只能狠心向东继续驱离这些流民了。 “大伙都快点吃啊,吃过粥的人就跟着本将过来领取粮食啦!大帅说了,今天不仅要让你们吃饱,还要给每人都分上一份粮食带走!” 这名司州将领的话虽然听上去很不错,但是流民们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只不过此时能领取粮食的喜悦,已经让他们无暇过多思考了。 “大家都排好队,跟随本将军来领取粮食啦!” 在这名将领喊完话后不多久,在施粥场以南的一处巨大空地上,就已经有不少司州兵卒押运着粮车,开始向流民分发粮食了。 只是在这处发粮地点的两侧却各矗立着两千兵卒,然而流民们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看管他们的兵卒,此刻他们一心只想着领取自己的那份粮食了。 领过粮食的流民,很快就被卢济宏派出来的兵卒,给看管了起来,只不过这些流民在吃饱了以后,已经没有人再敢对这些兵卒们表达任何不满了。 司州军营外的这场施粥和分粮,一直从上午持续到了日暮,等到最后一个流民领取完粮食以后,司州军营外被看管的流民,已经有不下五六万人之多了。 “大家都吃饱了吧!”趁着天色还未全黑,一名司州将领打马来到了这处流民聚集地高声喊了一句。 闻言,这些流民虽然依旧坐在地上休息没有答话,但是他们却将目光齐齐投向了这名将领身上。 “如今大家吃也吃了,拿也拿了,奈何军营之中实在没有更多的粮草了来帮助大伙了,大帅心善不忍尔等饿死在司州,特命本将来带你们去往别地找寻粮草!” “出发!” 随着这名的将领一声令下,这五六万流民立刻就被两万司州军像赶牲口一样,押运着向着东方启程了。 此时即便是司州军将领已经告诉了这些流民,要将他们送出司州,这些流民之中也再也无一人敢站出来闹事了。 这便是帝国百姓了,但凡他们能有一口吃得,且能看到活得下去的希望,他们之中是没有人有胆量,敢跟这些帝国官兵们死磕的,这正是那位梅先生,要分发给流民三日粮食的高明之处了。 梅博文不但让这些流民吃饱了饭,同时还给他们人人都送上了一份代表着希望的粮食。 如此一来,他只用了这两招,便轻易的将这些饿得如同野兽一般的流民,又重新驯化成能够乖乖听话的顺民了。 梅博文这种施粥、送粮、驱离的戏码,一直在军营外持续了五天的时间,到第六天的清晨时,司州军营外已经几乎看不到有新来的流民了。 等到再次军帐议事的时候,一众将领无不对梅博文的计策表达出了钦佩之意。 他这一招白送三天粮食的计策,可以说是一劳永逸为司州解决了流民问题,不仅让流民们重新变得温顺,又能防止他们有多余的口粮,再次重新折返回司州。 第592章 流民入境 朝廷本以为即便凉州流民失控导致民乱,卢济宏也能凭借手中的十九万大军轻松平叛。 可是令朝堂百官们没有想到的是,卢济宏居然仅用了一招祸水东引之计,便轻松化解了这场流民之危。 为此,朝廷还特意以安抚流民有功为名,对卢济宏进行了一番嘉奖赏赐,这也算是安抚之前让卢济宏背锅之事了。 那些庙堂中的高官现在可顾不得,那些凉州流民进入兖州会怎么样了,他们只求司州不要出现变故,能够守住鲜卑人南下的脚步即可。 …… 俗话说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司州军将流民驱离出境,的确是解决了司州民乱的隐患,但是这些流民涌入兖州以后,发愁的人就换成兖州刺史蔡俊德了。 兖州虽然已经完成了今年的夏收,但是这两年兖州受灾严重,百姓们全靠这点粮食休养生息。 在这个节骨眼上,刺史府又怎么可能拿出多余的粮食,来赈济这些凉州流民呢。 兖州刺史府刚一收到凉州流民入境的消息,蔡俊德就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一圈,他是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凉州流民居然能连续跨越雍、司两州跑到他的辖地上来。 当初仅仅是应对北地的流民入境,就已经让蔡俊德有一些手足无措了。 若是没有陆离在济阴郡帮他安置了那些流民,兖州境内恐怕早就大乱了。 如今兖州刚刚消化掉那些来自帝国北地的流民,就又遇上了凉州流民入境,这让蔡俊德如何能够不恼怒。 …… 兖州刺史府。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雍、司二州皆将流民向我兖州驱赶,莫非是当我兖州好欺负不成?!” 兖州刺史府正堂,蔡俊德翻阅着那些流亡至兖州各地的流民数量,他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邪火,正在往他的脑袋里钻。 “我兖州储粮能维系辖地百姓们自己吃上饭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余粮来赈济这些凉州流民?!”蔡俊德在一连摔碎三个花瓶后,这才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 “刺史大人莫要着急动怒,大人不如先将我兖州的难处禀明朝廷以后,再做打算吧。”眼见蔡俊德被气得将要急火攻心,他的幕僚吴先生连忙出言宽慰了几句。 “对对对,本官一定要好好参他们一本,本官就不信朝廷会放任他陇右李家和卢济宏这样胡作非为!即便本官这次告不倒他们,也得让户部调拨一批粮草来我兖州赈灾!” 蔡俊德是知道自己肯定告不倒李渊和卢济宏的,他也只不过是在说说气话罢了,但是向朝廷索要粮草之事,他却是认真的。 “大人英明。” “先生去将安弘方和庞世德为本官喊来吧,如今凉州流民已然入境,绝不能让他们在我兖州闹出什么乱子来。” “遵命。” 蔡俊德虽然已经打定主意通过告状来向朝廷要粮了,但是眼下他也不能将这些凉州流民放任不管。 所以他只能先让安弘方和庞世德各自率领一部兵马,将这些流民给看管起来了。 …… 十日后。 就当蔡俊德在刺史府中满心欢喜的,等待着朝廷的赈灾粮草时,他收到的朝廷答复居然是,国库空虚朝廷暂时无力调粮赈灾,这顿时就让蔡俊德傻了眼。 “无耻!无耻至极!” 在看完朝廷的回信后,蔡俊德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奈何他却并没有胆子,去忤逆朝廷的意思。 蔡俊德原本还想着通过这次赈济凉州流民之事,从朝廷调拨来兖州的粮草中小赚一笔的。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事,朝廷不但对李渊和卢济宏二人驱赶流民之事只字未提。 居然还直接将这近二十万流民,一股脑全部都甩给了他兖州刺史府自行处理,这让蔡俊德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刺史大人莫要着急,安统领和庞统领已经率军将大部分流民给控制住了,既然朝廷不管这些凉州流民,我们为何不效仿雍、司二州,也将他们驱逐出境呢?” “这驱赶流民之事,那李渊和卢济宏做得,本官却是做不得啊。” 起初蔡俊德也想过,若是朝廷都不管这驱赶流民之事,他也可以效仿雍、司二州,将这批凉州流民驱逐出境的,奈何兖州所在的位置,却不允许他这样去做。 兖州以北为冀州,以东是青州,以南则是豫州,这三州无论哪一方的势力,都不是他能招惹的起得。 冀州有李山河的冀州军在为帝国抗敌,他若是敢将流民送至冀州,他相信李山河一定会亲自率兵,来踏平他的兖州刺史府的。 至于青州就更不是蔡俊德能招惹得起的了,青州在这几百年以来,一直都被琅琊王氏视为自家的后花园,他若是敢将流民送去青州,那几乎和找死无异。 而南边的豫州则是帝都所在的方向了,他蔡俊德除非是活够了,才敢将凉州流民驱赶往京城。 “大人,不然……不然的话……”看到吴先生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蔡俊德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苦思无果后,最后蔡俊德和吴先生居然同时将目光再次瞄向那个,他们最不愿意提及的地方了,那就是位于兖州腹地的济阴郡。 自从陆离入住济阴郡之后,济阴郡和兖州刺史府之间便矛盾不断。 在此期间双方不乏大打出手的情况,双方曾经甚至都一度闹到对簿朝堂的地步了。 而且在这些矛盾之中,最终还都是由兖州刺史府吃亏而告终的。 也正是由于这些屡次吃亏的经历,蔡俊德是真的不想再去招惹陆离了。 双方如今达成和解不易,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蔡俊德是绝对不愿意再去打破这种平衡的。 “在下知道大人是怕那陆离的报复,只是这次我们未必就非要去暗中做手脚。” “那先生的意思是?” “那姓陆的小子一直都以商人自居,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去谈判,在下相信,只要我们刺史府能出得起筹码,想必那陆离会愿意帮我们安置这些流民的。” 第593章 竹林遇袭 蔡俊德虽然极不愿意再去与陆离打交道,但是凉州流民之患就在眼前,他在权衡再三以后,也只能听从了吴先生的建议。 “事已至此,就请吴先生去那济阴郡,替本官走上一趟吧。”说完这句话后,蔡俊德就像是被人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瘫软在了椅背上。 在蔡俊德的眼中,陆离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更何况是这种送上门去让人敲竹杠的机会了。 “还请大人放心,在下定然不辱使命!”说罢,吴先生便领命离开了。 按理说像这种费力不好的差事,是没有人愿意揽在自己身上的,而吴先生之所以会主动请缨,那是因为他已经看到自己依附的这棵大树,已经快要靠不住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要通过这次机会,去与陆离的郡守府结交一番。 然而当吴先生携带着蔡俊德的厚礼抵达济阴郡时,陆离却并不在济阴城中,而是跟随着一支马队,踏上了前往梁州的路途。 …… 陆离在济阴郡失踪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虽然这段时间济阴郡一切照旧,但是关于陆离被人劫持的风言风语,还是在济阴郡流传开来了。 …… 一个月前。 陆离正乘车欲去往翠峰山,与墨家子弟商量一套制造图纸。 马车刚穿越过一片途中的竹林,就遭遇了一伙贼人的袭击。 这伙贼人大概有个三十多人的样子,人人都头戴了一副鬼脸面具,这伙贼人刚一从竹林现身,便对着车队的护卫们发动了猛攻。 也不知道他们是对自己的身手自信,还是低估了陆离的防卫,在这场伏击中,他们居然都不曾动用任何的弓弩以及陷阱。 一开始陆离对这场刺杀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的,先不说他的马车和他送赵广的那驾马车一样,也是由墨家机关术加持过的。 单说他如今身边高手如云,就不是区区一伙贼人可以轻易对付的了。 可是令陆离没有想到的是,郡守府招募的这些江湖好手,居然在人数优势之下,都没能奈何得了对方,随即双方的人手就在竹林里展开了一番激烈的搏杀。 最后双方在各自留下了几具尸体后,便拉开距离僵持了起来,这一幕不仅令陆离吃惊不已,令对方同样也是十分的震惊,然而即便是这样,对方却仍旧没有想要就此罢休的意思。 可是这济阴郡毕竟是陆离的主场,就在双方人手即将再次大打出手的时候,张二河在看到竹林发出的求援响箭后,很快便带着巡城军赶了过来。 不等这伙贼人有所反应,竹林中就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将这伙贼人给包围在其中了。 然而对方的首领却毫不慌张,她竟然独自上前一步,要求让陆离下车答话。 陆离本可以不搭理这伙贼人,将他们直接全部杀光的,但是对方的首领居然发出了一句清脆的女声,这就不得不令陆离而感到好奇了。 …… “你便是陆离?”陆离刚一下车,这名女匪首便用着有一些傲慢语气,对着陆离询问了一句。 闻言,陆离却并未着急答话,而是在对方的身上仔细打量了起来。 对方手持佩剑,身材高挑,身上穿了一袭黑衣劲装,由于她头上戴着一顶黑纱斗笠,陆离暂时无法看清她的面容,只能透过黑纱隐隐约约的看到,这名女匪首的脸上戴着一副样式极为怪异的鬼脸面具。 “听姑娘的声音如此清脆动人,想必样貌也不会太差吧,只是不知如姑娘这般佳人,为何要在我济阴郡中行这歹人之事呢?” “哼……”听到陆离的调侃,这名女首领不由微微的发出了一声冷哼。 “怎么,姑娘都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犯下这行刺之事,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对于对方的身份,陆离还是十分好奇的,他很想知道这到底是哪方势力,居然会派一个女子来刺杀于他。 听完陆离的挤兑,对方也不做作,随手拨开面纱,便把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陆离通过听声辨人其实猜得不错,对方的样貌确实是十分的漂亮,只不过在鬼脸面具之下,却是一张长得极为清冷的脸庞,此女不是别人,正是那天理的教圣女——裴般若。 “姑娘果真姿色绝美,只不过你为何要刺杀本官呢?姑娘是与本官有仇,还是受人所托?” 正当陆离还在回忆,自己是怎么招惹上对方的时候,却见裴般若摇了摇头道,“陆大人误会了,我们并非是来刺杀大人的。” 裴般若此话一出,陆离便疑惑了起来,“姑娘带人竹林设伏,你现在却说你们不是刺杀本官的?” “陆大人放心,我们绝无伤害大人之意,只不过是想让陆大人随我们走上一趟而已。” 刚才竹林中的战况虽然十分激烈,但是陆离稍微回忆了一下,对方好像确实没有攻击过马车,这不免让陆离更加疑惑了起来。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天理教圣女裴般若,拜见陆大人。” “天理教?你们居然是天理教的人?可是天理教位于梁州,与我济阴郡有着千里之遥,本官与你们天理教从未有过瓜葛啊,天理教找上本官做什么?” “我们教主仰慕大人之才已久,此番特意派我前来招募大人入我天理教,还请陆大人放心,我天理教一定会将大人奉为上宾,并且……” 不等裴般若继续往下说,陆离便已经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了。 “不不不,裴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本官乃是朝廷命官,自古官匪不两立的道理,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听到陆离的果断拒绝,裴般若脸上并不见什么不悦,因为自从他们离开梁州,开始为天理教招募人才以来,这其中大部分一开始全部都是陆离这种反应。 但是最终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天理教给出的好处所打动了,所以裴般若并不认为陆离会拒绝天理教给出的价码。 第594章 狼牙 虽说裴般若之前为天理教招募到的那些人,全都是一些读书人和一些闲职官员,其中并没有像陆离这般有实权的帝国官员。 但是在天理教的认知里,没有人是无价的,这无非是提提价码的事情罢了。 然而天理教偏居西南梁州,他们并不知道陆离如今的财力和势力究竟有多大,这也导致了裴般若大大低估想要到招募陆离的筹码。 “以大人之才,朝廷却只给大人一个小小的帝国郡守之职,陆大人难道就甘愿在这一郡之地,将自己的才华给埋没掉吗?”说罢,裴般若还从怀里取出了一册陆离编纂的百科全书指了指。 在看到百科全书的一瞬间,陆离顿时便恍然大悟了,“原来如此。” 在天理教教众的眼中,那些圣人典籍可以算是擦屁股都嫌硬的东西,但是这部百科全书却被天理教视为了,可以让他们加速发展的无上典籍,这也正是天理教会找上陆离的主要原因。 “如今天下大乱将至,陆大人何不加入我天理教共创一番大事?” “本官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天理教的背后是由秦王府所支持的吧,你们现在想要脱离秦王府单干,赵烈会轻易的放你们脱离掌控吗?” “你……你怎么……” “圣女殿下先不用管本官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我只问你一句,离开秦王府的支持以后,你们当真就以为天理教可以趁天下局势动荡,能成就一番大事吗?” “你……你怎么……怎么知道……知道……”听到天理教最大的秘密被陆离一语点破以后,裴般若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先不说天理教想要脱离秦王府之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单说陆离能知道天理教的背后是秦王府,这就已经让裴般若非常吃惊了。 “其实你们天理教准备脱离秦王府的决策并没有错,若是你们一直依附于秦王府,最终也只能变成赵烈的炮灰,哦,对了,你现在一定是想趁赵烈围攻西路军无暇他顾之际,摆脱掉秦王府的控制吧?你们是要攻取益州还是宁州?” 此时裴般若已经被震惊得脸蛋涨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陆离却并没有理会她的感受继续说道,“我想你们应该是想要趁机拿下益州吧?毕竟蜀地乃是帝国的西南粮仓,且蜀道又易守难攻,那里作为你们天理教发展之地,的确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你确定你们天理教能将现有的兵马全部都带走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裴般若的追问,陆离并没有再对这位圣女解释什么,而是话锋一转道,“回去告诉裴庆之,让他多多善待那些愿意追随你们的教众,那也不过是一群苦命人罢了。” 没有等到陆离的解释,裴般若也不恼,她只是在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将陆离招募到天理教的想法了。 “你走吧,以后不要来兖州了……” 说罢,陆离就对着一众围住他们的弓弩手摆了摆手,随即这些巡城军就给这些天理教众让出了一条退路。 陆离本以为自己这略含轻视的话语,会让这位有一些傲娇的圣女产生些许羞恼,却没想到,裴般若不怒反笑道,“以大人之才,日后必然会是我天理教最大的助力,本圣女看中的人,还没有谁能够拒绝加入我天理教。” “大人小心!” 就见裴般若袖袍一甩,便将一件用书信包裹的物饰,用飞镖钉在了马车的车厢之上,随后她便头也不回的带人离开了。 张二河刚要出手留人,就被陆离给制止了,“他们没什么恶意,放他们离去吧。” “公子您看,是一封书信和一串吊坠。” 在裴般若一行人刚一离开,小青竹立刻就将车厢的书信取下来,递给了陆离。 见状,陆离刚要伸手去接,他的手便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他没有着急去看书信中的内容,而是死死盯住了小青竹正提在手里的那串吊坠。 那串吊坠并不是什么精美之物,而是由一根粗绳串起来的动物牙齿,确切的说那是一串狼牙。 这串狼牙要比普通的狼牙大上一倍不止,那是陆离十五岁那年,独自击杀了一头西北狼王,从它身上一颗一颗拔下来的。 自从得到这串狼牙以后,陆离便一直把它戴在身上,将其视为了自己的护身符。 后来在他们兄弟四人来到京城以后,这串狼牙陆离也是从不离身的。 直到陆离那次遇到了秦寒刁难,李晴鸢送给他了一块国公府的令牌解围,由于那时陆离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便将这串随身多年的狼牙,送给了李晴鸢当成了谢礼。 陆离不知道的是,李晴鸢虽然生在国公府这种大富之家,但她还是将陆离送得这串看上去不值钱的狼牙,给佩戴在了身上。 如今这串狼牙落在了裴般若的手中,那就只能证明李晴鸢可能也落在了她的手中。 陆离虽然还不知道裴般若是怎么抓到的李晴鸢,但是他却突然明白了,裴般若临走之前那个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 这件事情还要从裴般若在京城,偶然得到的那本百科全书说起了。 由于百科全书自被陆离编纂出来以后,仅在京城和济阴郡这两个地方大肆的印刷过,所以裴般若之前在梁州,并不知道有这样一部奇书的存在。 原本裴般若去京城,只是为了寻找招募一些有用的读书人加入天理教的,可就在她逗留在京城期间,在一次外出之时无意之间发现了陆离的这部奇书。 从此,裴般若便对能编纂出此书的陆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接下来她就经常在京城中打听关于陆离的消息,也是从这个时候让她探知到了一些李晴鸢和陆离的关系。 虽然裴般若不能判断陆离对李晴鸢的态度到底如何,但是她却从一些传闻中得知了李晴鸢所经营的细盐生意,乃是由陆离为她向皇帝求来的。 由此裴般若便将李晴鸢,视为了一个可以要挟陆离加入天理教的重要筹码。 第595章 威望 原本李晴鸢要是老老实实呆在京城中,再借天理教众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京城中直接抓人。 可是事情巧就巧在李山河遭遇刺杀以后,为了隐藏伤情,李家只能派李晴鸢前往冀州探望,这就给天理教劫持李晴鸢创造了机会。 为了能够让陆离顺利的加入天理教,天理教甚至不惜搭上了上百条的人命,才在李晴鸢从冀州返京的归途中,将她从几百名李家护卫的保护下,给劫持了下来。 这也正是裴般若身边,此时为何仅仅只剩下了三十多人的原因。 裴般若一开始也只是想拿李晴鸢,当成一道招募陆离的保险而已,却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陆离在接过那串狼牙后,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下来,他在京城中的朋友并不算多,恰好李晴鸢就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先不说陆离和李晴鸢之间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单是他初到京城之时,李晴鸢为他扯起得国公府大旗,就让他省去了不少的麻烦了。 更何况他与李山河之间也是相交莫逆,他又怎么会眼睁睁看到李山河的宝贝女儿被天理教掳走,而坐视不理呢。 “公子,公子,公子……”见陆离看着那串狼牙怔怔出神,小青竹便试探性的呼喊了几声。 小青竹一连呼喊了三声,陆离这才回过神来,“把书信给我看看吧。” 裴般若留下的书信内容并不算长,陆离仅是扫了几眼便已经全部看完了。 “怪不得只带这么几个人,就敢闯我济阴城,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伙天理教反贼还未走远,要不要属下带人将他们全部抓回来?”见到陆离脸色难看,张二河也忍不住凑上前来询问了一句。 “唉,不必了,你带兄弟们散去吧,此事我会自行处理。” 闻言,张二河脸上虽然仍旧带着几分担忧之色,但是既然陆离不让他插手,他也就不敢再过多询问了。 在将一众巡城军打发走以后,陆离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递给了小青竹。 “我要出一趟远门,你回府以后就将我的这块郡守令交给王炳文,告诉他,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城中事务一切照旧。” “公子要去哪里?” 见到陆离脸上流露出了少有的严肃,小青竹立刻便拽住他的衣袖,担忧的询问了起来。 见状,陆离先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后,才在小丫头的脑袋上揉了揉轻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放心吧,公子我去去就回,很快就会没事了。” 不等小青竹再开口,陆离便已经要过一匹战马,向着济阴城的南城门方向策马狂奔了出去。 裴般若留下那封信中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陆离,李晴鸢在天理教的手中,想要保住李晴鸢的性命,就让他独自赶到信中的地点汇合。 自古瓷器不和瓦罐碰,为了保证这群天理教信徒,不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之事来,陆离就只能放任裴般若等人离去,独自赶到他们指定的地点去救人了。 陆离之所以敢去单刀赴会,其实主要还是认定了,天理教只是想要招募他,而不是为了伤他性命。 …… 一个月前这场竹林刺杀发生的地点虽然比较偏僻,但是陆离遇袭这件事情,还是被几个往来的百姓们给看到了。 虽然王炳文在收到陆离令牌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封锁了消息,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陆离失踪之事最终还是在济阴郡中流传开了。 有人说陆离那一日被人刺杀重伤了,也有人说陆离是被一伙贼人给绑走了,甚至有人说是皇家对陆离不满,将他给抓回京城问罪了。 往日陆离在城中时,经常会去往城墙上,看看新城的建造进度,他这突然一连多日不露面,也就愈发佐证了那些流言蜚语。 这段时间济阴郡的茶楼酒肆中,全都在议论着陆离失踪之事,现在甚至包括一些城中的老人和孩子都知道陆离出事了。 …… 夏末午后,南城门一处离着城墙不远的茶摊上,几名筑城的劳工正聚在一起喝茶解暑。 茶摊上时不时就会有人议论起陆离失踪之事,有些人甚至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像那一日竹林刺杀是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咱们郡守大人的失踪,可能和咱们当初城中的五大家族有关啊,现在很多人都在说,咱们郡守大人是因为推行新政而遭了报应。” “王老五,你别在那胡说八道,那五大家族在咱们济阴郡中为祸多年,不是早就让咱们郡守大人给赶去了州府了吗?一群丧家犬还敢再回来暗害咱们的郡守大人?他们有这个胆子吗?” “对啊对啊,王老五你说话可得过过脑子啊,咱们济阴百姓如今家家有田种,人人有活干,可全仰仗了陆大人的功劳啊,你莫非还没被那些员外地主们欺负够吗?” “老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也只是听别人说得而已,外头现在都在传,说咱们郡守大人在济阴郡推行的新政,是什么倒行逆施,还说咱们郡守大人是什么道貌岸然的小人,只会与民争利什么的……哎呀,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啊呸!放他娘的狗屁!胡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就没听说过有哪个官员,能像咱们郡守大人这般体恤百姓的,谁要敢再我面前说一句陆大人的不是,老汉我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撕烂他那张狗嘴!” “不错!郡守大人的新政哪一条不是为了咱们济阴郡百姓着想,如今虽说大伙手里的耕地都不是自家的了,但是只要咱们肯踏实耕种,就再也不用受那些地主老爷们的剥削了。” “就凭郡守大人推行的新税法,老子就认定陆大人是个好官,如今在咱们济阴郡中,官府只对那些乡绅商贾们收取重税,依我看呐,就是那群为富不仁的狗东西,在到处给咱们郡守大人造谣!” “放心,等咱们郡守大人回城以后,一定会亲自出手收拾这群狗东西的。” 第596章 临水村 自陆离失踪的消息在济阴郡传开以后,济阴城中就来了许多生面孔,准备借机在济阴郡生事,但是他们却远远低估了陆离在济阴郡的威望。 很多造谣生事之人甚至都不用官府出手,就已经被济阴百姓们给扼杀在摇篮里了。 这段时间郡守府门前,几乎天天都能看到有一些外地人,被一群济阴百姓们五花大绑着押送过来。 这些人的身份各有不同,他们之中有商贾,有读书人,也有一些混在建城队伍中的劳工苦力 但是这些人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城中散布发表过一些诋毁陆离的言论。 而这些发生在济阴郡中的事情,陆离却是暂时无法知晓了,自从那日他骑马出城以后,他便和济阴城彻底的失去了联系。 陆离自那一日独自骑马在出城以后,便按照裴般若信中留下的地址寻了过去。 裴般若给的地址乃是一处位于兖州东阳郡郊的小村庄,名为临水村,当陆离策马赶到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 临水村。 陆离刚一骑马奔至村口,就看到村口西侧的一处土墙之上,裴般若正独自站在夕阳的余晖里,一脸笑意的在望着他了。 当陆离再次看到裴般若时,她已经换下了那日竹林里的装扮,此时的她一身白裙圣洁如雪,将佩剑抱在怀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不等陆离翻身下马,裴般若就从土墙之上翻身而下,随后脚尖仅在几处矮墙上轻轻虚点借力几下,便已经飘然落到了陆离的身前。 “看来我们教主猜得并没有错,那位李姑娘的确是陆大人的红颜知己啊。” 听到裴般若的调侃,陆离也不生气,他并没有开口向裴般若解释什么,而是开门见山道,“好啦,废话就不必多说了,既然我已经如约而至了,那么就请圣女殿下信守承诺放人吧。” 说罢,陆离便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拍打起了身上的尘土。 “陆大人请放心,天理教做事向来是言出必行,只不过这放人之事,还需要陆大人随我们返回到梁州才行。” “怎么,我人都来了,你们偌大一个天理教还怕我跑了不成?” “大人误会了,并非是我们不想放人,只是我们在邀请到李姑娘以后,便一直被一支官兵所追赶,为了能全身而退,我们不得已之下才将李姑娘给接回了梁州。” “为了将我带去天理教,看来你们教主大人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还请陆大人放心,我们教天理教对大人绝无恶意,教主仅是仰慕大人之才,才特意命我们前来邀请一番。” 如今天理教有人质在手,陆离也并不想和裴般若去争论什么,“好了,既然本官已经被你们从济阴城中给诓了出来,那么你也就别一口一个陆大人的叫着了,直接喊我陆离吧。” “好,那我便称呼你为陆公子吧,公子也称呼我为般若即可。” “咱们何时动身前往梁州?” “不着急的,公子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赶到了这临水村,想必一定是昼夜兼程吧,这样吧,今夜我们不如就在这村中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如何?” 闻言,陆离并没有再答话,而是直接牵起马绳对裴般若摆出了一个带路的姿势,随后裴般若便满脸笑意的将陆离给带进了村子。 …… 当陆离跟着裴般若走进村子以后才发现,这个表面上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居然是一处天理教在兖州对外发展信徒的据点。 走进村子没多远,裴般若就将陆离带进了一座看上去极为简陋的小客栈。 按理说像这种村子里的小客栈,原本都只是给过路的商客们歇脚用的。 其中的陈设一般都会十分的简陋,但是这座没有招牌的小客栈,却并不像陆离印象中的那样。 刚一踏入客栈的大门,陆离就看到客栈中的装潢,居然透露着一股股浓浓的风雅气息。 客栈中不仅处处都能看到一些文人的字画,更是连家具的样式都是极为的考究。 “没想到这个远郊的小村庄里,居然还藏着这样一处风雅之地,看来你们天理教没少在这里下功夫啊。”两人刚一在厅内落座,陆离便由衷感慨了一句。 “公子见笑了,天理教信徒多是一些只会操持农活的底层百姓们而已,若想使天理教发展壮大,为教内招募到一些有才之士,我们这才不得不去迎合一些读书人的喜好,怎么样,此处的布置公子可还算喜欢吗?” “呵呵,天理教用此处来招待像我这样的人,裴姑娘这就有一些对牛弹琴了。” “也对,公子所经营的纳川楼,乃是京城中第一酒楼,像这种小地方的客栈,自然是入不得公子的法眼了。”闻言,裴般若还以为陆离见惯了那些豪华的大客栈,有一些瞧不上这家小客栈了。 “裴姑娘误会了,天理教既然调查过我,难道就不知道我原本只是一个出身于帝国边军中的粗人吗?” “公子就莫要与我说笑了,如今京城中,谁人不知公子在帝都里流传的事迹,先不说公子那年在宫中的那场中秋宴上,仅用几首诗词便能一鸣惊人,单说公子能被皇帝选中辅佐推行科举之事,公子又怎会是一个粗人呢?” 陆离离京已久,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曾经在京城中做下的光辉事迹,至今还都被京城百姓们津津乐道。 甚至都有说书人将陆离因私自替朝廷赈灾而一步登天之事,都写成了一段段脍炙人口评书了。 “我自幼便在西北从军,裴姑娘当真以为我可以有机会得到什么名师指导吗?” “这……” 其实裴般若对陆离腹中之才也产生过疑问,只不过她先入为主的认为,能够力主编纂出百科全书之人,绝不会仅仅像情报中记载的那般,只是一个武人罢了。 就在两人的交谈间,四名长相极为清秀的侍女,已经将今天的晚饭给端了上来。 第597章 少年郎,白月光 裴般若原本还想对陆离刨根问底的,但是眼见晚饭已经上桌,她也只能暂时收敛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先招呼陆离吃饭了。 这顿晚宴相较于陆离纳川楼中的酒宴,算不上有多么丰盛,但是陆离能够看得出来,这些饭菜显然是被人精心准备过的。 “山村偏远,这里没有什么山珍海味能够招待公子,粗茶淡饭,还请公子能够见谅。” “能在这远郊山村吃上此等饭菜,裴姑娘有心了。”说罢,陆离便在裴般若的招呼下,拿起筷子来浅尝了几口。 在吃饭时,陆离并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饭菜的味道如何,反而是在心底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因为仅从这些被人精心准备过的饭菜上来看,陆离便能断定,天理教的确对他没有什么恶意。 不然的话,天理教有人质在手,裴般若根本就不用这样费尽心思来招待于他,换句话说,也就是李晴鸢暂时应该也是安全的。 “为什么今晚只有我们两人用餐,裴姑娘那日所带领的那群手下呢?”陆离看似在随意的询问着,但是他这依然是在试探天理教的用心。 “返回梁州的途中,我们要穿过司、雍这两州境内,如今这两州的官府,对过往的行人盘查甚严,人多了太扎眼,我便让他们先行一步了。” “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公子无需担心,我们天理教是十分看重公子的,所以为了保障公子的安全,教主已经命人在沿途设下了多处接应地点,就算路途之中出现什么意外,天理教信徒也能迅速赶来救援的。” 闻言,陆离心中便已经有底了,他并不在乎路途上是否遇到危险,仅仅是想弄清楚天理教对他的真实态度到底如何。 用过晚餐后,裴般若便告辞回房了,而陆离则是在一名侍女的带领下,回到了天理教为他安排的特殊房间。 由于一路奔波带来的劳累,一回到房间陆离便准备上床休息了,可就在这时,他的房间中突然被人送进来了两名面容姣好的姑娘。 这两名姑娘的身上仅穿了一身清凉的薄纱,陆离仅瞥了一眼,就知道天理教这是什么意思了。 只不过陆离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些男女之事,她们仅在服侍陆离脱下衣服上床以后,陆离便把她们打发出了房间,他现在只想尽早救出李晴鸢,早点返回到济阴郡。 …… 次日清晨。 村子里晨雾刚刚消散,裴般若便已经穿好衣装,早早的坐在客栈大厅里等候着陆离了。 裴般若本以为陆离在一路奔波,又享用了两名姑娘后,会多睡一会的,却没想到,她刚刚坐下不久,陆离便也从房间之中推门而出了。 见到裴般若面露疑惑,客栈掌柜连忙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在听到陆离昨晚并没有让两个姑娘侍寝以后,裴般若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才有一些诧异的看向了陆离。 在裴般若的印象中,是很少有男人能抵抗得了美色的诱惑的,更何况还是像这种自己主动送上门的美女了。 她在天理教中已经看到过有无数天理教高层,凭借着自己的地位去随意强迫那些信徒了。 这其中不仅有像王冲那样的禽兽,更有着一些打着传教等鬼神之说的人,去故意蛊惑欺骗那些女信徒们就范。 这种事情就连裴般若的两位哥哥都不能免俗,只不过他们会做得比王冲要更收敛一些也就是了,像陆离这种不为美色所动之人,裴般若就难免会有一些好奇了。 “公子起得好早啊,连日奔波,公子为何不多休息一会?” “早睡早起身体好,裴姑娘这不也是早早便起床了吗?我一个大男人又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姑娘久等呢。” 在看到裴般若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诧异目光之后,陆离就知道她肯定在为自己昨晚没让那两位姑娘侍寝而感到好奇,然而陆离却并不想解释什么。 “公子这是在担忧李姑娘的安危?”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裴般若突然就有一些隐隐得嫉妒起了李晴鸢。 见陆离没有接话,她便又自顾自的打趣道,“李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呀,不仅能生在国公府这种大富大贵之家,居然还能遇到像公子这般的痴情之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在提起李晴鸢以后,裴般若还以为陆离是因为心中记挂着李晴鸢,才会拒绝了昨晚的双美侍寝,再加上陆离为了李晴鸢,竟然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单刀赴会,这样的感情又怎么会令裴般若不羡慕呢。 “以裴姑娘的才智和姿色,这天底下无论什么样的男人,还不是任由着你这个圣女殿下随便挑选,裴姑娘又何必还要羡慕别人呢?” 陆离此话一出,就等于是认下了李晴鸢和他的关系,这可并不是陆离对李晴鸢生起了什么心思,而仅是想让天理教为了招募自己入教,能善待李晴鸢罢了。 “公子说笑了,我虽为天理教圣女,但又怎么能和李姑娘这种才貌家世相比呢?” 陆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要说他能对李晴鸢这种绝色佳人不动心,那未免就太高估陆离的自制力了。 陆离虽然对在男女之上显得有些许迟钝,但是李晴鸢对他的这份朦胧爱意,他是能够感觉得到的,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回应罢了。 陆离之所以选择回避李晴鸢的这份情意,并不是他对李晴鸢的爱意无动于衷,而是在他的心底,一直都住着一个他放不下的牵挂,那个困守在那遥远大雪山的孤单身影,始终让陆离不愿意再将心门打开。 其实陆离与王汐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陆离也仅是护送她去了一趟大雪山而已。 但是那份两人初见的美好,却早已经在当初那个西北少年郎的心底,打上了一个此生无法磨灭的烙印。 在午夜梦回时分,陆离甚至都已经记不清楚,梦到过那一趟如梦似幻的大雪山之行多少次了。 伴随着记忆被时间冲刷,大漠的夕阳下,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夕阳染红的砂砾,还是姑娘红了脸颊。 第598章 承诺 马车行驶在前往梁州的路途上,阵阵微风透过车窗拂过车厢,陆离不由自主得便侧头看向了大雪山的方向,只可惜他目力所及之处,只能看到天空上飘荡的云层。 在他望着天际出神时,他再一次习惯性的将手伸进怀里,握了握那半块系在脖子上的吊坠。 一时间,思念随风起,风止意难平,他曾说过他在山外站稳了脚跟,就会去接她下山,只是那神秘莫测的大雪山,他却再也没能找到过,时至今日,陆离甚至都会感觉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在京城中稳定以后,已经不止一次让章邯派人,去寻找过那条通往大雪山的登天之路了。 只可惜在重赏之下,那些派去寻找大雪山之人,却依旧还是次次无功而返。 …… 东阳郡郊位于兖、司二州的交界地,裴般若的车队行驶了还不到半日的时间,便已经进入到司州境内了。 马车刚一驶进司州境内,道路上就出现了许多举家迁徙的百姓身影。 这些百姓们或是赶着牛车拉着老幼赶路,或是三五成群的背着行李迷茫迁徙。 起初陆离也仅是倚靠在车厢里,目露好奇的随意观看着这些行人,直到道路上出现的百姓数量越来越多,他这才向同行的裴般若询问了起来。 “裴姑娘,你们天理教从梁州一路过来,可知道路上这些迁徙的百姓们是怎么回事吗?” 闻言,裴般若先是一愣,随即才略感诧异的反问道,“公子乃是一郡之首,难道不知道吗?” “还请裴姑娘解惑。”听到裴般若的反问,陆离就更加好奇了。 眼见陆离目光中流露出的疑惑之色不似作伪,裴般若这才耐心的对他解释道,“司州乃是帝国军抗击鲜卑人的前线,百姓们活不下去了,就只能够放弃家园迁徙到别处了。” “朝廷在司州北线陈兵十九万,鲜卑人纵是战力强悍,一时半会也无法攻下司州,这些司州百姓还不至于被战火波及到吧。” “公子当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由吗?逼着百姓们被迫迁徙的祸首,并非是那些凶残的草原人,而正是公子口中的那些朝廷大军啊。” “你是说司州军在对当地的百姓们横征暴敛?”陆离并不傻,经裴般若这么稍微一提醒,他瞬间就想通事情的原委了。 “每逢大战将至,帝国各地都会是这个样子,公子大可不必惊讶。” “这大战未起,朝廷大军就先着急对着自家百姓们下手了吗?……” “就算是帝国钱粮充盈之时,军队也不会放过这种敛财机会的,更别说朝廷如今正是用钱之际了,这种战时赋税在帝国中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陆离虽然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但是他踏入官场的时间毕竟还是太短了一些,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说起,朝廷中居然还有这种不成文的规矩。 当初陆离在魏开山的手下从军时,是知道一些关于战时赋税之事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需要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朝廷已经明确表示无力为军队供给粮饷了,像司州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在征缴战时税赋的行列之中的。 “朝廷并没有给司州军断了粮饷,他们怎么敢如此随意的盘剥司州百姓……”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为了保证战事顺利,就算有人将这种事情捅到了朝堂上,那些庙堂上的大人物们也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在如今的年月里,不给将士们一点好处,谁又怎么肯为朝廷去拼命呢?” “司州乃是帝国与鲜卑人的交战前线,这里的百姓们已经够苦了,他们怎么忍心……忍心……”看着这些因为被军队强征赋税而被迫举家流亡百姓,陆离的心中五味杂陈。 “朝廷中的官老爷们,可不都是像公子这般宅心仁厚的,他们之中更多的人,只会关心自己的仕途和利益。” “这也难怪帝国军队的战力一年不如一年了。” “其实公子也不必过分担忧,这支司州军毕竟乃是京城禁军加上一些地方军拼凑出来的,军纪自然比不得那些帝国边军了,若是换成帝国边军镇守的边城,那里的情况应该会好上很多。” “若是帝国军战事失利,被草原人破城南下,如何还能指望这些帝国百姓们能够齐心抗敌啊,这大概也是你们天理教,能够迅速席卷梁州的原因了吧。” 临水村虽然和司州之间仅有一河之隔,但是河流东西两岸的百姓们,却是处于截然不同的世道之中。 河东岸生活在兖州的百姓,虽然日子算不上过得有多么富足,但是总体上还是可以有一份安稳的生活的,但是生活在河西岸的司州百姓,此时却已经踏上了流亡之路。 “公子现在明白了吧,不是天理教逼迫那些朝廷口中的乱民成为信徒的,而是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们自愿选择了我们天理教。” “是啊,官逼民反罢了,若不是当真活不下去了,那些整日里只知道辛勤耕作的百姓们,又怎么敢放下锄头拿起刀枪啊。”闻言,陆离只能望着道路上的那些迁徙百姓,无奈的感慨了一句。 “公子既然见不得百姓们受苦,为何不加入我们天理教,来救一救这些可怜的百姓们呢?” 陆离知道裴般若这是想利用自己的同情心来说服自己,但是他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裴姑娘这就有点太高看我了,我区区一个济阴郡守有何德何能敢言拯救天下苍生之事。”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纳川楼仅是一部百科全书,便是能够媲美朝廷科举取士的壮举了,更别说公子在济阴郡推行的土地公有制以及税票之策了。” “哦?莫非你们天理教也想要效仿我在济阴郡推行的政令?” “有何不可?公子之策虽为天下士族们所不喜,但却是利国利民的不二良策,只要公子愿意成为我们天理教的客卿,天理教愿意在日后所掌握的地盘中,尽数推行公子之策!” 第599章 一针见血 天理教虽然对陆离所做之事皆做了详细的调查,但是他们却对陆离心中的抱负知之甚少。 所以裴般若才会想当然的以为,只要给陆离一个施展胸中所学的机会,便能让陆离心动了。 殊不知陆离心中所求的事情,远远不是一个小小的天理教就能够呈放得下的。 …… 马车快速的向着西南飞驰,看着途中的景色自车窗向后闪过,陆离在叹息一声后才开口道,“裴姑娘可能是误会了,我陆离原本只是一边军小卒,向来胸无大志,心中所求也不过是富贵一生,和身边的人能平安喜乐罢了。” 闻言,裴般若仅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显然她是不会相信陆离这套推诿之意十分明显的说辞的。 “听说公子一直以生意人自诩,那么我们天理教是否可以用生意人的方式,来与公子做笔交易呢?” “其实天理教大可不必再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公子为何不先详细听一听我们天理教给出的报价呢?” “裴姑娘难道就不怕我会狮子大开口,开出一个天理教无法承受的价码吗?” 眼见裴般若是铁了心要拉自己入教了,陆离也只能试探性的让天理教知难而退了。 “只要我们天理教能摆脱秦王府的控制,从梁州之战中抽身而退,那么天理教拿下益州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到时公子还怕我们天理教会满足不了公子的胃口不成?” 显然裴般若是没能彻底领会陆离的胃口有多大,所以她才敢说得如此自信。 “就算天理教果真能趁秦王府无暇他顾之际顺利拿下益州,你们终究也不过是偏安一隅罢了。” 陆离说这话并没有要贬低天理教的意思,这只不过是他对天理教最真实的看法而已。 “怎么,莫非整个益州之地,都不足以让公子动心吗?公子既然这么不看好我们天理教,不知能否说说原因呢?” 直到听到陆离对整个益州都没有放在眼中的话语,裴般若这才感觉到,天理教可能是真的低估了眼前这位年轻郡守的野心了,只不过她向来骄傲,又怎肯轻易的低头。 看到裴般若这副争强好胜的模样,陆离仅是笑了笑道,“先不说这两位反王与朝廷之间的胜负如何,单说将来天下稳定以后,裴姑娘觉得朝廷会有可能放过天理教吗?换句话说,天理教当真有实力和朝廷抗衡吗?裴姑娘莫不是当真以为天理教拿下了益州以后,就能够万事大吉了吧?” 陆离话音虽然不高,但是却字字都戳在了天理教的软肋之上,这也正是天理教会如此迫切招募人才的一个重要原因。 “般若不瞒公子,公子所说得这些事情,也正是天理教所担心的事情,所以教主才会如此急切派人出来,为教内招揽人才。” “天理教虽然表面看上去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是你们所拥有的这些根基,实则根本经不起推敲,如今天理教拥兵数万看似风光,可是说到底究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 “公子此言未免就有一些危言耸听了吧。” “自古成大事者不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更需要钱粮,军械,以及时运,如今天理教除了占了时运,其余的一无所有。” 闻言,裴般若虽然还想反驳,但是最后终究还是耐下性子来虚心求教道,“还请公子能为般若解惑。” “第一,天理教缺乏底蕴,你们天理教虽然这几年在梁州可以混得风生水起,但是你们教中的钱粮情况,裴姑娘恐怕要比我这个外人更加清楚吧。” “这……” “天理教说到底也只是秦王府秘密扶植的一个搅乱梁州局面的棋子而已,关于这一点裴姑娘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陆离的话虽然说得有一些不中听,但是裴般若却仍旧是点了点头,表示承认了陆离的看法。 “秦王府之所以敢放任你们天理教做大,那并不是因为赵烈有多么信任你们,而是因为他只要卡住向你们输送的钱粮,便可以轻松的拿捏住天理教的命脉,若是我猜得没有错的话,在秦王府准备向梁州用兵以后,赵烈对你们天理教所输送的粮草,应该已经没有像之前那么准时了吧。” “公子如何知道的?” “裴姑娘以女儿身却能将这天下局势看得如此透彻,这是很多读书人都无法相提并论的,可姑娘的聪慧虽然是我平生仅见,但是裴姑娘终究是没有踏足过官场啊。” “公子此话何意?” “这只不过是官场上最常见的伎俩罢了,名为敲打,看来秦王府并没有傻到完全信任你们天理教的地步。” “敲打?” “赵烈故意卡住你们的钱粮,就是想要告诉你们天理教,离开秦王府你们就连吃口饱饭都不容易,此事就算你看不出来,想必你们的教主大人,应该还是很容易就能领会秦王府的意图吧。” “公子为何敢这般笃定?” “这其实并不难猜,不然在西路军战力尚存的情况下,你们天理教是不会如此迫切的想要抽身夺取益州的,这便是我为何要说你们天理教缺乏底蕴的原因了。” “不错,此时的天理教确实还无法彻底摆脱秦王府的粮草补给。” “那我们就再来说说你们天理教中的另一个隐患吧。” “多谢公子不吝赐教。” 看着裴般若这突然客套下来的作态,陆离仅是在车厢里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倚靠姿势。 “天理教既低估了秦王的谋略,也低估了人心的险恶。” “此话怎讲?” “若是我猜得没有错的话,你们天理教之所以敢生出要摆脱秦王府的念头,凭借得应该是你们手里的几万大军,以及天理教信徒对你们天理教的忠诚吧。” 闻言,裴般若已经不仅是惊讶了,因为陆离现在说得这些话,她的大哥和二哥也曾对她说起过。 她不明白像陆离这样的一个局外人,又是怎么会对他们天理教看得如此透彻。 第600章 露宿破庙 在裴般若的心中,陆离明明是那么的年轻,却又能对局势看得如此的透彻,这不免就让这位有一些骄傲的圣女,对眼前这位年轻郡守更加的好奇了起来。 想到此处,裴般若不禁偷偷看了一眼陆离,在发现陆离正慵懒的倚靠在车厢上,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后,她这才定了定心神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公子所言不错,这正是我们天理教的依仗,在历经了这几年与西路军的鏖战以后,如今教中剩下的信徒,无不是对天理教有着虔诚信仰之人,我相信但凡教主有命,他们皆会愿意为了天理教而死战到底的!” “那么裴姑娘能否告诉我,天理教是如何断定在如今的天理教中,就没有秦王府埋藏的后手的,还有你们天理教在攻下益州后,打算如何去管理益州?” “这个公子不必担心,秦王府在天理教中埋藏的人手,早已被我们给找出来了,待到来日我们将要脱离秦王府的时候,教中自会有高手去清理掉这些秦王府之人,至于管理益州那就更容易了,只要兵权在我天理教手中掌控着,益州诸郡便只能听由我天理教调遣了。” 看着裴般若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模样,陆离也只是冲着她笑了笑吐出了一句,“裴姑娘未免也太低估人心人性了。” “公子何出此言?” “我想你们天理教招募的那些读书人,就是为了让他们将来去益州为官,帮你们治理益州之地的吧。” “不错,正是如此。” “可是你们有想过没有,这些所谓的读书人既没有与天理教共患难过,也没对教众信徒们有过任何的恩惠,如果当真让这些读书人去这样坐享其成,将来他们如何服众?” “这……” “还有姑娘口中的那些虔诚的教众,他们是愿意跟随天理教攻入益州做那永世的乱匪,还是更愿意追随秦王大军攻下京城,享受那开国之功?既然都是卖命,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听完陆离的剖析,裴般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来,显然她心中认定的信念已经出现了动摇。 “即使天理教中的绝大部分信徒,都愿意追随你们攻入益州,可是在事成之后呢?” “事成之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还请有话直说。” “裴姑娘猜他们究竟是愿意解甲归田,重新做回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呢?还是希望在事成之后,变成一个富甲一方的乡绅呢?这些裴姑娘可曾考虑过吗?” 听到陆离对人性的见解后,裴般若虽然还有许多话想继续询问陆离,奈何陆离已经微眯上了双眼,依靠在车厢中休息了起来。 …… 要知道裴家可是由秦王府一手扶植起来的傀儡家族,在长期的耳濡目染之下,裴般若自然能知道陆离的话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只可惜陆离仅指出了天理教中存在的弊端,却并没有告诉她解决的办法。 不过裴般若倒是并不着急询问陆离解决的对策,因为她相信只要李晴鸢还在天理教手中,陆离是早晚会为天理教出谋划策的。 天理教的马车自驶入司州境内以后,便一刻都不曾停歇的向着司州西南方向奔驰着。 直到天边的夕阳彻底被天际线所吞没,裴般若这才命令车夫,寻找了一处山间破庙安顿下来。 这倒不是说天理教要刻意怠慢陆离,那是因为天理教如今已经不单单是一伙梁州乱民了,而是一支足以威胁到朝廷的帝国叛军了。 自从赵烈、赵旬起兵夹击梁州西路军以后,朝廷早已将天理教视为了心腹大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裴般若也只能尽量避开那些返途上的城池了。 …… 当陆离一行人来到这座位于山间的废弃小破庙时,庙中早已被十几个司州百姓们所占据了。 这些人中有青壮,有老人,也有孩子,他们正围在一团篝火旁闲聊着打发时间。 裴般若虽然已经打发走了绝大多数的手下,来刻意保持低调了,但是他们一行六七人的体面着装,还是引起破庙里百姓们的关注了。 众人刚一入庙,还不等裴般若让人清理出一块干净的空地,就有几个神色怯懦的百姓,已经起身为他们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见状,裴般若也不多言,她在命人为这些歇脚的百姓们分发了一些干粮以后,便直接招呼陆离坐了下来。 “如今司州局势动荡,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能暂时委屈公子了。” “裴姑娘言重了,当初在西北从军时,喝风吃沙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相较于从前,如今能有一处遮风避雨的落脚点,已经算是不错了。” “哦?般若只知道公子在京城中,将纳川楼的生意做得无人能及,我还以为像公子这般富甲一方之人,会忍受不了这野外露宿的苦楚呢。” “裴姑娘多虑了,我可不是什么养尊处优之人。” 闻言,裴般若只是冲着陆离笑了笑,便挥手让两名手下准备起了今晚的饭食。 说是准备饭食,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就是从随身行李中取出了一些干粮和肉干,然后在篝火堆上熬了一锅不知名的菜汤。 可就是如此简易的饭食,却仍旧看得那些歇脚的百姓们,忍不住口水直流。 这些人别说喝菜汤吃肉干了,他们就连随身携带的干粮,都不敢轻易的多吃,要知道此时干粮对于他们,那就等同于是他们自己的命。 这些举家迁徙的司州百姓们,无一不是被司州的战时赋税抽干了家底之人。 对于百姓们而言,但凡家中尚有一口吃的,是没有人会愿意背井离乡的。 就在裴般若等人紧皱着眉头咀嚼肉干时,陆离却在饮了一口酒囊后,将目光看向了一个坐在不远处角落的小孩身上。 “想吃吗?”陆离一边晃动着手里的肉干,一边笑着对着那个小孩招了招手。 只是那个小孩刚要起身走过来,就被他坐在一旁的母亲给拉住了衣角。 第601章 夜话 那处破庙角落处坐着的是一个怀抱着婴孩的妇人,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儿子,她在见到自家儿子想要走向陆离后,连忙一手抱住了怀里婴孩,一手拉住了自己的大儿子。 显然这个小孩的母亲,是对陆离这一行衣着华贵的人,有着比较强的戒心。 这其实怪不得这位母亲,毕竟在这个连饭都快吃不上的世道里,百姓们又哪里敢期盼自己会遇上几个好心人呢,更何况是像陆离这种能够乘坐马车出行的大人物了。 “大姐,没事的,让孩子过来吧,我看他应该是饿坏了。” 妇人在听到陆离的话后,仍旧没有松开儿子衣角的意思,直到在她看见儿子看向那块肉干的渴望时,她这才犹豫着松开了自己的手。 妇人刚一松手小孩就迫不及待的跑到了陆离的跟前,只是他并没敢直接伸手来拿肉干,而是一脸忐忑的看着陆离。 见到小孩这份局促不安的模样,陆离只是冲他笑了笑,便直接将手里的肉干塞进了他的手中,“吃吧,不够那位姐姐那里还有。” 小孩尽管很饿,但是他在接过肉干后,却并没有着急塞进自己的嘴里。 而是在对陆离恭恭敬敬的说了声谢谢后,便转身跑回到了妇人的身边。 “娘,给你吃。”陆离给小孩的这块肉干并不大,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递到了他母亲的嘴边。 见状,妇人先是对陆离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然后才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轻声道,“快吃吧,娘不饿。” “娘骗人,娘亲都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怎么会不饿呢?” 这个小孩虽然只有六七岁的模样,但是穷人家里的孩子早当家,他已经可以明白一些事情了。 “娘,你快吃吧,爹爹说了,娘吃饱了才能有奶水喂弟弟。” 听着儿子口中的童言无忌,妇人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只不过她却并没有开口责怪儿子,只是羞恼的嗔了儿子一眼。 “娘,我长大了,有的是力气,我不饿,你快吃吧。” 眼见儿子已经懂事不是那么好骗了,妇人只能笑着接过了儿子手里的肉干,轻轻的小咬了一口。 “好啦,娘亲已经吃了,剩下你吃吧。” 直到看着妇人将肉干彻底咽下去以后,小孩这才开心的吃起了剩下的肉干。 “娘,真好吃,这肉干好香啊。”闻言,妇人只是满脸宠溺的摸着儿子的脑袋。 见状,还不等陆离说话,裴般若便从手下那里要过来了一只装满了干粮的布囊,她本想将这只布囊全部送给这位妇人的,但是却被陆离给拦了下来。 正当裴般若还在疑惑时,就见陆离仅是从布囊里取出来了几块肉干和干饼,给这个妇人送了过去。 直到陆离重新回来坐下后,裴般若这才好奇的轻声道,“这里面的干粮也不多,为什么不全都给他们,更何况路上还会有天理教的人手接应我们,咱们也不缺这点吃的。” 陆离仅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可知道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说罢,陆离就用目光扫视了一圈破庙里的众人。 裴般若在随着陆离的目光看过一圈后,突然就明白了陆离的意思了。 原来破庙里的其余人虽然并未说话,但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那正在啃着干饼的娘仨身上了。 裴般若相信若不是自己等人在场,令这些破庙里的这些人有所忌惮,那些人一定会扑过去抢夺这娘仨手里的食物的。 “你现在将这一袋子干粮给他们,不仅救不了他们,那些干粮只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有时候好心是会办坏事的。” 闻言,裴般若非但没有因为陆离的揶揄而恼怒,反而更加坚定要拉他加入天理教的决心了,天理教此时正是需要像陆离这样能了解底层百姓们的大才。 “公子身在官场,又怎么会对底层百姓们的生活如此了解呢?” “因为我曾经也是你口中的底层百姓。” “这……” “你们裴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宦世家,但是裴姑娘从小一定是锦衣玉食吧,所以姑娘自然是无法了解这世道的险恶了。” “公子的意思是在说我不知这世间疾苦吗?公子可别忘了天理教中的信徒,无一不是穷苦百姓。” “裴姑娘可曾饿过肚子吗?” “没有……” “可曾和恶狗抢过吃食吗?” “没有……” “那么可曾见过一个人为了一张干饼就敢杀人夺食吗?” “没有……” “所以天理教今天虽然已经足以割据一方,但是你们裴家却已经无法再带领天理教更进一步了,因为你们无法理解这些穷苦百姓们的心中所求,自然也就无法避免教内出现矛盾了。” “公子说这话恐怕就有一些危言耸听了吧。” “不信?” “当然不信!” “天理教中的矛盾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爆发出来,那是因为现在大家过得还足够苦,只要你们能够顺利的拿下益州,我想用不了多久,你们裴家就很难再约束你们的那些信徒了。” “公子为什么敢如此断言?” “裴姑娘口中那些对天理教忠诚不二的信徒,其实和庙里的这些百姓们并无二致。” 说罢,陆离又看了看那些蜷缩在破庙各处角落里的百姓后才继续说道,“这些穷苦百姓们本质上并不坏,但是在饿久了以后,他们只会先想办法来填饱自己的肚子,而通过掠夺填饱肚子过以后,他们就会想办法要得到更多,这便是欲壑难填的道理了,到时候裴姑娘觉得你们的教主大人,还能够约束得了他们吗?” “即使在夺下益州以后,我们天理教仍旧会保持一支绝对的武力,用来威慑那些心存不轨之人!” “想必裴姑娘知道我在为官之前乃是一个商人吧。” “当然,在京城中谁人不知公子的纳川楼名满天下。” “那你可知道商人之间一直都流传着一句名言吗?” “什么名言?” “有一倍的利润,商人就会铤而走险,有三倍的利润,商人就愿意去冒杀头的风险。” “公子是想说无奸不商?” “不,我想告诉姑娘的是,永远不要低估了人性的贪婪,庙里的这些人是这样,你们天理教的信徒亦是如此。” “可是……” “你是想说你们天理教有自己的军队,可以震慑住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吗?” “不错。” “其实我们在庙里就相当于你们天理教所掌握的军队,我们虽然可以暂时震慑住那些人对这娘仨的抢夺,但是你要知道,等他们再饿一点,他们不止会抢夺那个妇人的食物,甚至是会不惜性命对我们动手的。” 闻言,裴般若本能的就想要继续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给硬生生的重新咽了回去。 第602章 半张干饼 听完陆离的解释,裴般若久久不语,她将目光挪移到那些蜷缩在角落的饥民身上,来回扫视着,就仿佛想要看穿那些人的心思,试图来验证陆离的话语一般。 “别看了,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看到裴般若被自己说得心神恍惚,陆离已经不忍心再打击她了。 “儒家圣贤曾经说过人性本善,这些司州百姓虽然被官府逼得无奈迁徙,但是我相信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总归还是良善之人的,他们当真会如公子所说的那样不堪吗?” “儒家先贤可不止说过人性本善,更说过人性本恶,我也不是想说这些百姓们初心有多恶毒,只是想告诉你,人性混沌,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罢了,只有在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时,你才能看到你所谓的人性本善。” “这就是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吗?” 闻言,陆离在又喝了一口酒馕后,才叹息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你只需要记住饿急了的人比猛兽更可怕就是了。” “公子又怎么会对此了解的这么清楚呢?” 在裴般若心中像陆离这种富可敌国之人,都是不怎么会关注底层百姓们的生活的。 听到陆离如此言之凿凿的讲述,裴般若也就自然不免好奇了起来。 “你挨过饿吗?”看到裴般若好奇的目光后,陆离懒洋洋的询问了一句。 见裴般若摇了摇头后,陆离才继续说道,“我和野狗抢过吃食,裴姑娘信吗?” “啊?这……”闻言,裴般若一边摇头,一边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向了陆离。 看到裴般若震惊的神色,陆离并没有打趣她,只是自嘲的笑了笑,“天理教既然调查过我,那么就应该知道我和弟弟都是孤儿,我们一路逃荒逃到西北关外的。” “这个情报里是有记载的。” “那么裴姑娘就不好奇,我们那时两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是怎么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活下来的吗?” “我虽然没有去过西北,但是我知道就连镖局也都不愿走那里的镖。” “是啊,那可是一个就连镖局都避之不及的地方啊,而我们却在那里整整生活了十年。” 若说辽东是苦寒之地,那里至少还是能够种出庄稼的,但是西北关外那可就真不是正常人可以存活的地方了。 不然那里也不能被帝国用来安置那些被流放的罪民了,西北关外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寥无人烟的戈壁,和那削骨剔髓的风沙。 裴般若虽然生在一个较为富足的镖局世家,但是她自幼跟随父亲走镖,是能够了解这世道的艰辛的,所以她自然也就能知道,两个十岁的孩子想要在那种地方活下来,会有多么的艰难。 “那公子能给我讲一讲你们在西北的生活吗?”说罢,裴般若还不忘贴心的为陆离又递过来一个新的酒囊。 陆离也不跟她客气,接过酒馕来就满饮了一口,“我可不止和野狗抢过吃食,我也曾经为了半块饼而杀过人,那年我才十一岁……” 若说陆离上面的话,仅是令裴般若有一些难以置信的话,那么他接下来的这番话,就让裴般若不得不震惊了。 “为了半块饼杀人?十……十一岁?公子莫不是在与我说笑吧……” 陆离其实并不想再去回忆那段往事,毕竟那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且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见陆离有一些出神,裴般若轻轻的呼唤了两声。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十一岁就杀人了,想必那份记忆一定令公子不愿想起吧,既然公子不愿意回忆,那就……” “既然你想听,闲来无事说说倒也无妨。” 不等裴般若把话说完,陆离就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没事,接下来陆离便对裴般若讲起了那段西北往事。 “那是一个冬天,记得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你知道吗,西北的冬天虽然不似辽东那般积雪没膝,但是那里的寒风裹挟着沙土却锋利似刀……” 听着陆离的讲述,裴般若的思绪也随着陆离的回忆飘到了那个寒风凛冽的康定土城。 ……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也是陆离和陆大勇来到康定城的第二年,由于当时他们两个人年纪太小,加上身体单薄,根本就无法在这种苦寒之地生活。 兄弟两人唯一能做的活计,就是在城中去帮那些过往的商队,做一些不太重的杂货来赚几个铜板勉强果腹。 可惜康定城虽然是一个关外贸易的集散地,但也不是一年到头都有大批商队进城的,尤其是在天气进入冬季以后。 那里一旦进入冬季,环境就会变得十分恶劣,商道上不仅时不时会有遮天蔽日的沙暴,让人容易迷失道路,更有催命的寒风使得商队望而却步。 因此只要在天气转寒以后,陆离兄弟两人就很难在城中,再找到一份足以维持温饱的活计了。 在有了第一年的经验后,陆离兄弟两人虽然会在平时省吃俭用,为冬天省出来一点过冬的铜钱,但是他们两个人挣的那点钱,又哪里够他们熬过西北的寒冬。 于是在铜钱用完以后,兄弟二人就只能沿街乞讨,奢望会遇到几个好心人,能为他们施舍一些饭食了,而陆离的第一次杀人,正是与一次乞讨有关。 “当初我们兄弟两人和一群叫花子,就是住在这样一座破庙里,记得那天是腊月初八,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死叫花,恰好在那天夜里又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后来呢?” “那时候我们已经将近三天没怎么要到过吃的了,由于破庙里缺衣少被,夜里大勇就被冻得生病了。” “啊?你们没有钱该怎么找郎中呢?” “郎中?呵呵,那个鬼地方,全城都没有几个郎中的,更何况就算是有郎中我们也看不起的。” “那你们怎么办呢?” “生活在那里的人,只能小病靠身体,大病靠八字,能不能扛过去,全看自己的命硬不硬了……” “这……” 听完陆离的这番话以后,裴般若纵是自诩已经见多了底层百姓们的苦难,但仍旧还是被陆离嘴里这轻飘飘的几个字给噎住了。 第603章 土城旧事 裴般若无法想象,若是把自己替换到陆离当时的处境中,自己会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或许也只能诵经念佛,来乞求上天保佑了吧。 “那后来呢?” 此时裴般若已经完全卸下了那份身为天理教圣女的冷漠,她用玉手托着腮像是一个邻家女孩一般,认真的倾听着陆离的故事。 “后来我就冒着雪出门去找吃的了。” 陆离的语气极为平淡,完全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若不是裴般若知道陆离这是在讲自己的故事,她甚至会以为陆离只是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而已。 “找吃的去了?那……那你不管……不管你弟弟了……” 陆离知道裴般若想说什么,于是便继续用平淡的语气叙述道,“管,当然要管,可是你要知道我那时候也不过才十一岁而已,我既不知道该如何治病,也没有钱为他去找郎中看病,可是有一点我却是知道的,那就是吃饱了肚子,他才能有力气挺过去这场大病。” “所以你就出门为他去找吃的了?” “是啊,去找吃的了……我出了庙门在寒风里走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往日里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然后我就沿着街道上的店铺一家一家的找了过去,可惜外面天寒地冻的本就很少有店铺会开门,再加上夜里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城里就连行人都没有几个。” “后来呢?” “我本以为会在城里的几家饭馆中要到一点吃食的,可惜雪后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饭馆中因为没有几个客人,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剩饭给我。” “那你最后要到吃食了吗?……” “要到了……” “在那里要到的?” “我们兄弟二人自来到这关外土城以后,本来就是饱一顿饿三顿的,换做以往饿两天倒也没有什么,可是这次大勇生病了,所以我也只能忍着刺骨的寒风,继续的在街上游荡了,我本以为会遇到几个好心人,能施舍几个铜板的,可惜一直等到下午我都没能要到食物,为了不空手而归,我只能走进一个村子里去碰碰运气了。” “那公子在村子要到食物了吗?” 闻言,陆离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要到了,只是在那西北苦寒之地,百姓们自己家中尚且都不能解决温饱,又哪里有多余的食物来施舍给我这个小乞丐呢。” “所以公子只要到了半张干饼吗?” “我那时也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又加上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我就被累晕在一户人家的门洞里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户人家中住的一位老人家,在出门砍柴时发现了我。” “然后他们就给你食物了吗?” “那户人家也不富裕,他们的儿子从军战死了,家中只有两个老人相依为命,不然也不会顶着这样的大雪出门砍柴了,可是那位老丈看我实在是可怜,就把随身带去砍柴的一整张干饼施舍给了我。” 听到陆离终于提到了这张干饼,裴般若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连忙追问道,“你就是为了这张干饼杀了人?” “不是一张干饼而是半张。” “你不是说这位好心的老人家给了你一张干饼吗?” “在得到这张干饼以后,我就将这张干饼紧紧的揣进了怀里,对于那时的我而言,这可不仅仅是一张干饼,而是弟弟陆大勇的性命。”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又是怎么会为了这张干饼杀人的?” 接下来裴般若在陆离的叙述中,才把他为了半张干饼杀人之事,给彻底的弄清楚了。 事情是发生在陆离回到破庙以后,那时的破庙中可不仅仅是只住了陆离兄弟两人,而是还住着许多城里无家可归的乞丐。 虽然陆离回到破庙的时候,很多住在这里的乞丐都已经上街乞讨了,但还是有几个比较懒的乞丐,窝在破庙里硬挺着饥饿。 在城中的乞丐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要到吃食一定要当场吃完,这是为了防止食物被别的乞丐给抢走。 然而陆离为了给陆大勇填饱肚子,却无奈之下,只能将食物给带回了破庙。 就在陆离将怀里的干饼掏出来喂给陆大勇的时候,他手里的这张干饼也被同在庙里的三个乞丐给盯上了。 这三个乞丐可不是陆家兄弟这种小乞丐,而全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 他们一看到陆离手中的食物,便起了欺负陆离抢夺食物的想法了。 那时陆离虽然也发现了这三个乞丐投过来的不善目光,但是陆大勇此时病的神志不清,他也只能心存侥幸的喂陆大勇赶紧吃下了。 只可惜陆离还没能喂陆大勇吃下多少,那三个乞丐便已经满脸坏笑的围了过来。 他们见陆离身板小,上来二话不说便要抢夺陆离手里的干饼,好在陆离眼疾手快,又将干饼重新塞回进了怀中。 眼见抢夺不成,这三个乞丐便开始出言威胁陆离,让他赶紧交出怀里的食物,而陆离则是死死抱着怀里的食物,说什么也不能交给他们。 接下来就是一场以大欺小的戏码了,他们在甩了陆离几巴掌以后,便将陆离按在地上开始一顿拳打脚踢。 而陆离虽然被打得全身吃痛,但仍然是死死抱着怀里的食物不肯松手。 眼见陆离软硬不吃,他们也就不再和陆离废话了,三个人拽起陆离,就准备直接伸手去掏他怀里的食物了。 直到这时陆离才虚弱的哀求他们,不要抢夺陆大勇活命的希望。 可是这三个乞丐也早已经被饿急了,他们又哪里会管陆离的哀求,不由分说便要将陆离怀里的干饼全部给抢走。 为了能够让陆大勇活命,陆离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再次乞求他们,能为陆大勇留下一点食物,说话间陆离便从怀里掏出了半张干饼递给了他们。 奈何人心始终是贪心不足的,这三个乞丐一见到陆离已经开始服软了,便想要将他手里的食物全部都给抢夺下来。 也正是这三个乞丐的贪心,最终让他们全部都追悔莫及。 第604章 绝境搏杀 身处绝境,为了给陆大勇留下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当时的陆离都已经准备好让出去半张干饼了。 可是这三个比陆离稍大的乞丐,却执意要让他把怀里的所有食物,全部都交出来。 眼见事情谈不拢了,就在他们即将自己动手抢夺的时候,陆离一咬牙便先下手为强的撞向了其中一人的小腹。 那个乞丐在猝不及防之下,顿时就被陆离撞得倒翻了一个跟头。 起初这三个乞丐仗着自己比陆离的年龄大,压根就没将陆离视为威胁,所以陆离这出人意料的率先出手,瞬间就打了这三个乞丐一个措手不及。 那时候陆离的身板虽然远不及这三个乞丐,但是由于他自幼和爷爷练习打铁,所以他的力量远不是同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那个乞丐在被陆离用肩膀撞翻在地以后,立刻就蜷缩在地上捂着小腹开始了哀嚎。 眼见陆离居然敢率先对自己等人动手,其余两名乞丐也是立刻出手将陆离踹翻在地,开始了又一轮的拳打脚踢。 陆离的力气虽然要比同龄人大上很多,但是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纵是他的力气要比同龄人大上一些,那也招架不住两个接近成年乞丐的围殴。 他们将陆离打倒在地以后,便开始了一边打一边叫骂,而陆离则是只能蜷缩在地上,紧紧的护着自己的脑袋。 陆离本以为他们在打过自己一顿出了气也就没事了,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被他撞翻的乞丐,从地上起身以后,居然恼羞成怒的搬起了一块破庙里的石头,朝着他阴狠的走了过来。 不等陆离再次开口求饶,那个乞丐就已经高举起了石头,朝着他的双腿砸了下来。 好在陆离的动作足够敏捷,就在石头砸下来的一瞬间,他抱头一个翻滚,这才侥幸躲过了石头的砸击。 谁能料想到在一击不中以后,那个乞丐却并没有要放弃打残陆离的想法,他一边俯身再次搬起石头,一边招呼着两名同伴去按住陆离。 随后陆离就被两名乞丐,用膝盖顶住双臂,给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眼见那个乞丐即将要再次举起石头,对着自己的双腿砸落,陆离却只能躺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拼命的挣扎。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欣赏陆离脸上的绝望,还是怕砸到按住陆离的两个同伴,这一次这名乞丐居然一直走到了陆离双腿的正上方,才再一次恶狠狠的举起了石头。 也正是他这一次疏忽,才给了陆离一个脱困的机会。 眼见自己被两人按住摆脱不了束缚,陆离索性躺在地上将双腿蜷缩到胸前,顺势便对这个举着石头的乞丐,狠狠地蹬出了一脚。 而这一脚正好不偏不倚的瞪在了那名乞丐的裤裆处,要知道男人的裆部乃是人体最为脆弱的地方,再加上这一脚陆离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蹬出去的,那名乞丐甚至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就倒在地上弓成了一个虾米。 见状,那名乞丐的两名同伴在慌神之下,立刻就要过去查看情况,陆离也顺势摆脱了这两人的控制。 然而陆离在摆脱束缚后却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从地上抄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直接就朝那名倒地乞丐的身上扑了过去。 接下来陆离便像疯了一般,用石头疯狂的砸击着那名乞丐的脑袋,就在他的两名同伴被陆离的疯狂吓得愣神之际,那人的脑袋就已经被陆离硬生生的用石头砸碎了。 陆离扑在那名乞丐的身上双目赤红,他手中的石头挥舞的每一次,都像是在挥舞着铁锤砸击着铁胚。 陆离只用了四五下,那名被他压在身下的乞丐,就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生机。 就在陆离还要挥舞着石头继续砸击的时候,他手里的石头却被其余两名乞丐用一个木棍给砸飞了。 而这一棍子却并不是敲在了石头上,而是直接敲折了陆离的手腕,陆离在吃痛之下才将石头脱了手。 看到同伴的脑袋都已经被陆离给砸碎了,这两名乞丐在愣神过后瞬间也是杀心四起,其中一人挥舞着木棍,就朝着陆离的脑袋砸了下来。 由于陆离的右手腕已经被他们打折,慌乱之下,他也只能举起左臂仓促的进行格挡了,木棍和手臂接触的一瞬间,顿时棍断臂折。 然后陆离就在这两名乞丐为同伴报仇的咒骂声中,被人重新打翻在了地上。 随后他们两人之中,一人掐住了陆离的脖子,对着他的脑袋猛烈捶击,另一人则是对着他的小腹凶狠的猛踹。 在失去双臂的保护下,此时的陆离也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压在地上疯狂的摧残,只在几息之间,陆离就已经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了。 就在陆离即将失去意识的前夕,他还不忘使劲侧了侧头,看向了躺在破庙角落里昏迷的陆大勇。 恍惚间,他居然看到陆大勇,居然跌跌撞撞的朝着他倒地的方向走了过来。 就当陆离以为是自己临死前出现了幻觉时,他只见身上一道黑影飞过,随后就觉得扼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已经不见了。 陆离躺在地上大口的呼吸了几下以后才看清楚,原来刚才眼前的那道黑影,居然是陆大勇不知何时转醒了,飞身将那两名乞丐给扑开了。 陆大勇虽然自幼身材魁梧,要比陆离的身体强壮上很多,但是他在将两人扑倒以后,也仅能硬撑着一口气,勉强将其中的一个人压在身下而已。 眼见另一个人即将就要爬起身来救助同伴,陆离根本就来不及多想,拖着两条断臂便一脑袋朝他撞了过去。 此时的陆离已经虚弱至极,所以他这一撞的力量并不算大,但是好在他这一头槌是直接撞在了对方的面门之上,那人的鼻梁瞬间就被陆离的脑袋给撞断了。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嚎声响彻破庙,陆离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与其扭打在了一起。 “可那时你的双臂已经断了,你是怎么杀掉那个乞丐的?” “人被逼急了总是会有办法的。” 听到此处,纵是像裴般若这种见惯了打打杀杀的江湖人,也都不免被那时陆离的狠劲所折服了。 第605章 利齿封喉 裴般若无法想象陆离说得那是一幅怎样绝望的场景,但是仅听着陆离的叙述,她就已经不自觉的捻动起了自己的衣角。 “那后来呢?”见陆离已经拎着酒馕踱步走向了庙门处,裴般若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后来啊……后来我就把他给杀了啊。” “可公子那时的双臂尽断,又是如何能杀掉他的呢?莫非是踢死的?” 这话刚一说出口,裴般若就已经自己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公子那时并没有武艺傍身,单纯靠双腿之力,应该是无法杀掉一个比你大那么多的乞丐的吧。” “是啊,我那时才十一岁,怎么可能踢死一个身形比我大那么多的人。” “那……公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过姑娘了吗?” “公子说的是?……” “人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下,其实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的。”这次不等裴般若继续问出口,陆离便已经给了她答案了。 “野兽……野兽……”闻言,裴般若在跟着陆离呢喃了两声后,瞬间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公子……公子莫非是……是……”裴般若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这个结果却让她一时间有一些无法接受。 “不错,正如你猜测得那般,我是用牙齿把他给咬死的,对,就是咬死的……” 说到此处时,陆离的语气虽然仍旧平淡,但是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股复杂的神色,好在破庙外的光线昏暗,裴般若这才没有发现陆离的异常。 “当真是咬死……咬死的?” 裴般若并不是没有杀过人,相反在裴家起事以后,她已经亲手杀过不少梁州的乡绅士族了。 可是用牙齿将人活生生咬死这种事情,她一时间仍旧还是无法接受。 “大勇当时病重,我又被人打折了双臂,除了拼命我还能怎么办呢,对了,其实咬死一个人并不算太难的……” 接下来陆离完全没有理会裴般若脸上的神情变化,他在提起酒馕又灌下一口烈酒后,便将那天之事一股脑的全部告诉了裴般若。 那一日陆离在将那名乞丐撞断鼻梁以后,便开始像疯了一般的用脑袋,撞击着对方的面门。 等到对方拼命将他推开之时,陆离的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漓了。 只是那些血有多少是对方的,有多少是他自己的,陆离就不知道了。 在被那名乞丐推开以后,陆离虽然也已经是天旋地转了,但是他却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提起一口气,又重新扑到了对方的身上。 这一次不等那名乞丐再次将他推开,陆离便已经透过眼睛上的血雾,瞄着对方的咽喉咬了下去。 只是一口,那名乞丐便已经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了起来。 然而陆离却并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他强忍着对方在自己身上的抓挠,硬是咬穿了对方的喉管。 等到对方彻底失去挣扎以后,陆离都记不清自己在对方的喉咙上咬了多少口了,他只记得自己抬头时,满口都是混合着血液的碎渣。 等到破庙里其余乞丐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傻了,往日里这个他们赖以生存的乞丐窝,早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此时破庙里的那三个乞丐,一人被人砸碎了脑袋,一人像是被野兽咬碎了喉咙,剩余一人则是瞪着死鱼眼躺在地上,捂着脖子一动也不动。 破庙里血气冲天,鲜血流淌了一地,唯有陆家兄弟靠在一起倚在一根残破的庙柱上,正在一人啃着半块干饼。 “那……后来呢?”听完陆离的讲述以后,过了许久,裴般若才犹豫着问了一句。 “后来啊,后来庙里的那些乞丐们全都吓坏了,他们就找来了城中的巡城兵,将我们兄弟两人给抓了起来,起初我还以为我们兄弟会因为杀人而被砍头呢,谁能料想到,守城将领非但没有杀我们,还将我们收留在了军营中,做了打杂帮厨的活计。” “之后公子就在西北关外从了军?” “是啊,后来我们兄弟就在康定土城从了军。” “没想到公子年幼时居然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讲这些事情并不是想让你同情我年幼时的遭遇,而是想告诉姑娘,为了一口吃的,人是真的可以变成野兽的,所以你们天理教也千万别对手下的那些信徒们,抱有多么高的期待。” 见裴般若陷入到了深思中,陆离也不打扰她,随便找了一处石阶上坐了下来,便自顾自的品尝起了美酒。 由于陆离自己在济阴郡下了禁酒令,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喝过酒了,今天难得有机会,他便肆无忌惮的畅饮了起来。 只可惜没过多久,在一声秋雷过后,天空上就飘起了绵绵细雨。 雨虽不大,但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夜里的山风还是很快让陆离两人,又重新躲回进了破庙里。 没过多久,陆离便在庙外响起的风雨声中,沉沉的睡了过去,夜里,雨越下越大,陆离在梦中又想起了那个曾经待他如师如父的光头将军魏开山了。 …… 次日清晨。 昨夜的那场秋雨并未停歇,可是当陆离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昨夜里还在破庙里借宿的那群司州百姓,除了那个妇人一家三口,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冒雨上路了。 这并不是他们不想在庙中避雨,而是这些人身上所携带的干粮全都已经不多了。 他们需要利用身上仅剩的这点口粮,来为自己尽可能的走出一条生路。 “公子,你醒了?”陆离刚从睡梦中醒来,裴般若便贴心的为他递过来了一杯热茶。 陆离在摇晃了一下宿醉的脑袋后,才伸手笑着从裴般若手里接过来了一个装茶的竹筒。 “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中还能喝上一杯热茶,裴姑娘有心了。” 说罢,陆离在对着竹筒嗅了嗅茶香后,才一脸神清气爽的饮下了热茶,随后他便起身来到庙门处,接了一捧雨水洗了洗脸。 第606章 仇家 裴般若此行虽然带了两辆马车,可是陆离却并不想冒雨赶路,山间的道路本就难走,再加上道路被雨水泡出的泥泞,赶路的颠簸可想而知。 然而裴般若却担心夜长梦多,为了尽早将陆离带回天理教,她第一次反对了陆离意见。 “既然裴姑娘不惧路途难行,那好吧,客随主便就是了。”见到裴般若这副坚决的模样,陆离也只能听从她的安排了。 “公子莫要生气,你也知道如今世道不太平,而我们天理教如今又是被朝廷通缉的反贼,所以这司州并不是久留之地。”在安抚完陆离以后,裴般若便让几名手下准备起了早饭。 “大姐,你们也过来一起吃一口吧。”如今破庙中除了陆离一行人,已经没有外人了,陆离索性就将昨晚那娘仨给喊过来一起吃饭了。 起初那个妇人还抱着孩子有一些犹豫,直到她被大儿子拽了拽衣角后,她这才一脸胆怯又腼腆的走了过来。 “我一个乡下妇人,怎么敢和贵人们一同吃饭,贵人们能给娘仨一点干粮,我们到旁边吃一口就行。” 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虽然在儿子的拉扯下走了过来,但是却并没敢靠近陆离等人太近,而是在离着几步远的距离,就已经躬身停下了脚步。 见状,陆离倒是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亲自端起一碗菜汤,为那个妇人送了过去。 “大姐别拘束,我们并不是什么贵人,相遇即是有缘,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直到看到陆离没有任何的架子以后,这个妇人才敢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顿早饭吃得很快,直到所有人都填饱肚子以后,庙外的大雨依旧在下。 “公子,看天色这场山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不如我们就尽早出发赶路吧。”见陆离放下碗筷以后,裴般若立刻便提醒了他一句。 闻言,陆离只能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一切皆听姑娘安排。” 说罢,陆离还不忘从裴般若手下那里,要过来了一个装满干粮的布袋,交给了这个妇人,“大姐,这些干粮就留给你和孩子路上吃吧。” 一见到满满一布袋的干粮,妇人激动得连忙就想下跪道谢,而陆离却仿佛早就料到了妇人的举动一般,不等她跪下便已经伸手将她给扶住了。 “谢过贵人们的大恩大德了……” 妇人虽然嘴上说着谢恩的话语,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手里的那袋干粮上面,对于这些逃难的底层百姓们而言,布袋里装的已经不单单是干粮了,而是他们的命。 “区区一袋干粮,大姐不必客气,若是你们无处可去的话,就往江南走吧。”说罢,陆离也不等妇人答话,便已经转身走出了庙门。 …… 马车行驶在泥泞的山路中跑的异常缓慢,见陆离上车后一直都不曾说话,裴般若便对陆离打趣了道,“没想到公子的心地竟然如此纯善,若是那母子三人能够活下来,一定会为公子在家中摆上长生牌位日夜供奉吧。”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公子有如此胸怀,难怪可以在京城这种地方都能迅速发迹,想必公子当初出钱赈济那些青州流民的时候,也并没有去想会得到朝廷的封赏吧。” “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的,更何况我那时也只是去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罢了,青州水患十几万流民,又谁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在朝歌城外。” “公子说这话就有些不对了,这世上是没有几个人,能为一群流民做到这个程度的,更别说是像公子这般不图名利一心救人了。” “听姑娘这么一夸,我怎么感觉自己都可以比肩圣贤呢,哈哈哈哈……” “恐怕圣贤也不及公子所做之事吧,佛家有言,救人一命便可胜造七级浮屠,公子在京城和济阴城救活流民数十万,这份大功德说是在时佛陀也都不为过的。” 陆离本以为自己的玩笑之语,会迎来裴般若的一番嘲讽,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裴般若非但没有嘲讽他这自比圣人的话语,反而又将他进一步的夸赞了一番,这时纵是陆离的脸皮再厚,此刻也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裴姑娘不仅武艺高超,就连夸人的功夫也都是一绝啊。” “公子说笑了,般若只是说了一些自己的心中所想罢了,也就是朝廷瞎了他们的狗眼,才会将公子这般人物给削爵发配到济阴郡这种小地方。” 既然天理教并没有调查到陆离和赵广之间的秘密,那么陆离当然也不会刻意的向她去解释,“我自幼的梦想便是做一个富家翁,若是朝廷当真要重用我,我反而还不好推辞了。” “既然公子厌倦官场争斗,为何不来我天理教中,自己建造一方净土呢?”听到陆离对仕途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裴般若也只当陆离是怀才不遇发得牢骚罢了。 “混迹官场累,做你们天理教的客卿更累,若是姑娘信我便听我一句劝,我是真的不适合做你们天理教客卿的,我仇家遍天下,你们招募我入教只会害了你们天理教的。” “只要公子肯答应加入我们天理教,那么日后公子的仇家,便是我们天理教的仇家,天理教中高手云云,无论公子得罪了什么仇家,我们天理教都会帮公子复仇的。” 眼见劝说无果,最终陆离也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见状,裴般若还以为陆离这是不相信天理教的实力了,于是立刻赌咒道,“般若刚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有半个……” “哎哎哎,裴姑娘多心了,并非是我不相信你们天理教,只是我的仇家不是你们现在的天理教能够招惹得起的。”不等裴般若赌咒发誓完,陆离便已经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哦?那公子不妨给般若说说你的仇家究竟是谁,天理教众虽然不擅长于沙场厮杀,但是教中的江湖高手还是有着不少的。” 第607章 晓以利害 裴般若以为陆离这是想用仇家之说,来让天理教知难而退。 所以她索性就将天理教中聚集的江湖高手给搬了出来,试图让陆离没法继续再找借口。 听到裴般若提及了天理教中的高手,陆离瞬间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只可惜陆离知道他的仇家,远不是天理教能够帮他摆平的,更何况报仇这种事情,陆离也并不想假手于人。 “如今我天理教中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莫非公子信不过我们的高手不成?” 裴般若这倒不是在说大话,裴家本来就是一个武林世家,自从裴海川带领裴家依附了秦王府以后,裴家在西南绿林道上的名声,就更加的如日中天了。 所以在裴庆之创立天理教以后,便陆续有许多先前与裴家交好的江湖高手,选择投靠了天理教。 也正因为这样,裴般若才有底气说出刚才那样一番话出来。 “并非是我信不过天理教中的高手,而是我的仇家不是你们现在的天理教,能够招惹得起的。” “公子不妨说来听听,般若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会让我天理教也招惹不起?!” 裴般若本就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她之所以会在陆离面前百般讨好,也不过是为了拉拢陆离入教而已。 如今她在被陆离这么一激,就又重新变回那个骄傲的天理教圣女了。 陆离本是不想说的,但是在见到裴般若这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以后,他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告诉她,眼前这个骄傲的圣女殿下,是绝不会罢休了。 无奈之下,陆离也只能苦笑一声后说出了自己的仇家。 “我们继续向西出了司州,便是我仇家的地盘了……” “向西出了司州后,便是公子仇家的地盘,那么公子的仇家就是在雍州了,那这就更好办了,梁州与雍州相邻,我天理教……不对……公子是说雍州是……是你仇家的地盘……这……” 在听到陆离的仇家在雍州以后,裴般若刚想说天理教可以很容易的帮助陆离复仇,可是话只说到了一半,她就已经便意识到陆离话中的不对劲了。 见状,陆离并没有挖苦裴般若,而只是无奈的冲她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就是你猜的那样。” “公子的仇家莫非……莫非是陇右李家?!” 李家之所以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切断朝廷与西北军的联系,那乃是因为李家坐拥了整片陇西之地。 其势力范围辐射了凉州以南,秦州以东,以及整个雍州之地,若说雍州是陆离仇家的地盘,那么这个仇家也就只可能是陇右李家了。 “是啊,就是姑娘口中的陇右李家,也是帝国五姓七望中势力范围最大的一家,怎么,知道我的仇家以后,天理教还想帮我复仇吗?” 陆离说这话并没有要嘲讽裴般若的意思,他只是在为自己将来要面对李家这个庞然大物而感慨罢了。 不等裴般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陆离又继续说道,“奥对了,我不止与陇右李家有仇,还与青州的琅琊王家,也结下了不小的梁子,裴姑娘现在还觉得你们教主大人,会愿意帮我复仇吗?” 听完陆离的仇家以后,裴般若已经被震惊的有一些说不出话来了,她就那么呆愣愣的盯着陆离,喉咙蠕动,嘴巴几度开合,却再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刚才告诉姑娘的这两家仇家,还只是我众多仇家中的其中两家而已……” “这还只是公子众多仇家中的两家而已?!仅是这两家便已经占了帝国五姓七望中的两家了,公子这是到底招惹……招惹了多少仇家啊?不对!公子这不会是随便找了两家仇家,来让我们天理教知难而退的吧?” “我陆离的人品那可是有口皆碑的,不仅做生意童叟无欺,对女人说的话,那更是床上床下都作数的。”见裴般若一脸怀疑的模样,陆离则是笑着对她说出了魏开山的名言。 “呸!下流,还以为公子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没想到……”此时裴般若的声音如同蚊蝇,而她的俏脸也早已经羞红一片。 “呵呵呵呵呵,我早已跟姑娘说过了,我只是一个边军武夫而已,是姑娘先入为主的认定我一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了。” 若是放在平时,谁敢用这种轻佻的语气和这位天理教圣女说话,裴般若恐怕早就翻脸拔剑了。 奈何她这一次面对的人是天理教极为看重的陆离,所以在见到陆离一脸坏笑的模样后,裴般若也只能赶紧转移话题了。 “公子是怎么招惹上这种底蕴雄厚的门阀世家的呢?按理说公子以商道起家,应该与这些帝国豪族不会有太多的利益冲突呀,就算有,难道就没有和解的可能了吗?” 此刻裴般若已经明白陆离提及的仇家,不是现在的天理教能够招惹得起的了,所以她也只能试探性的询问陆离,有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闻言,陆离轻叹了一口气,他在将手伸出车窗,感受了一下冰冷的雨水后,才淡淡的吐出了四个字,“不死不休……” 陆离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这四个字的分量,瞬间就打消了裴般若继续劝解的想法了。 身为江湖中人,裴般若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不死不休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凡能用不死不休来标注的仇恨,结果往往都只能用一方的家破人亡才可以收场。 “裴家混迹绿林之道这么多年,想必裴姑娘应该更能明白血债只能血来偿的道理吧,所以此时天理教拉拢我入教,只会为你们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 通过陆离说话的语气,裴般若已经能感受到陆离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了。 只不过这种事情裴般若自己是无法做主的,所以她也只能先将陆离带回天理教,让自己的两位哥哥来商量权衡了。 山雨敲打着马车,雨水不停的沿着车壁滑落,山风吹进车厢中,已经能感受到阵阵微凉的寒意了,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的秋天到来了。 第608章 恩将仇报 马车离开那座山间破庙以后,便一直向西行走了三个多时辰,直到在途中遇到了一个小山村,裴般若才命令手下停了下来。 陆离本是想在这个小山村中休息休息吃口热饭的,可是还没等他们找到一户合适的人家停车落脚,吊在马车后面的一名天理教信徒,便已经策马疾驰追了上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见状,还不等那人将马停稳,裴般若就已经一脸凝重的迎了过去。 “回禀圣女殿下,车队后方二十里处,出现了一队司州官兵,正朝着村子方向急行而来。” “官兵?他们有多少人?” 一听到官兵二字,裴般若立刻就紧张了起来,要知道自从天理教协助秦王起事以后,现在的天理教信徒,那可全都是被朝廷全天下通缉的要犯,不仅斩杀有功,就连举报都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赏钱。 “雨太大了我没能看得十分清楚,按着他们行军的队伍来看,目测至少应该不下五百人。” “五百人?!” 一听到这个人数,裴般若立刻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若说这队官兵仅有一二十人,那还可能是来这山村征税的,但要真是五百人,那么在这黄山野外的,这队官兵只可能是冲自己等人的了。 “我们的行踪如此隐蔽,甚至在进入司州以后,都没有入城歇脚,司州军是如何发现我们的?”说罢,裴般若便一脸不善的看向了自己所带的这六名手下了。 其实这也不怪裴般若会怀疑是自己人中出现内鬼了,因为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们此行的行踪确实已经足够隐蔽了,就连选择的回城路线,都是一些人迹罕至的山路。 如此情况下还被官兵给找了过来,这已经不由得裴般若不起疑心了。 就在这六名天理教信徒将要齐齐向裴般若表忠心的时候,陆离却突然开口帮他们解了围。 “这六位兄弟一直都跟我们吃喝在一起,不会是他们的,官兵马上就追过来了,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说罢,陆离也不等裴般若询问原因,便已经重新钻回了车厢。 闻言,裴般若虽然是满腹疑惑,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陆离。 “洪武,洪文留下观察情况,其余人立刻离开这里!”在命令两名手下监视官兵动向以后,裴般若也果断的钻回了车厢里。 也幸好是大雨浸泡的山路难行,不然裴般若就只能带着陆离淋雨骑马而行了。 …… “公子是如何敢断定不是我的人出现了内鬼呢?” 在马车逃亡的途中,裴般若一直都对陆离的判断有所疑问,直到确定马车已经摆脱身后的追兵以后,她才放松下来对陆离询问起了原因。 “这个还不简单吗?能被你们天理教挑选出来劫持定国公之女的人,想必都是你们天理教中的嫡系班底吧,先不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和司州军串通,单说他们一直都和我们吃住在一起,他们就没有机会向官兵去传递情报了。” “可是自我们从临水村进入到司州以后,便一直走得小心翼翼,司州军是如何发现我们的行踪的。” “应该是有人向司州军泄露了我们的行迹了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不是你的手下就是了。” “不是我们自己人,那还会是谁?” “裴姑娘天资聪颖不妨猜上一猜。”裴般若等人惧怕官兵,但陆离却是不怕的,他一个堂堂帝国郡守,就算被那些官兵给围住了,也可以说自己是被邪教妖人给绑架了。 “我们在进入司州以后,除了昨晚在破庙中遇到的那群逃难百姓,便没再和别人接触过了,莫非是……是他们不成?可他们又是如何知晓我们的身份的?” “姑娘可别忘了,昨晚那些逃难的百姓,虽然坐得离着我们很远,但是有一人却是坐在我们不远处的,想必就是她听到了我们的交谈了吧。” “有一人坐得离我们很近……莫非……莫非是……”裴般若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她却并不愿意相信。 “若是我猜得没有错的话,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妇人了。”见裴般若迟迟不肯相信,陆离只能帮她说出了答案。 “可……” “姑娘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 “可是我们与她无冤无仇,公子甚至还在临行前给了她不少的干粮,她怎么……怎么能够如此的恩将仇报呢?” “唉~~~其实不止你不愿意相信,就连我也是希望是自己猜错了……”说到此处,陆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看不出悲喜。 “今早姑娘不是还曾笑言她会我立长生牌位吗,如今看来恐怕是没有希望喽。”见裴般若的情绪有一些低迷,陆离没忍住打趣了她一句。 “被人如此的恩将仇报,公子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呢?若他日再被我遇到她,本姑娘定要亲手将其斩杀在剑下!” “裴姑娘大可不必生气,我们行善积德,本来也没指望会得到什么回报,不是吗?” “我们虽然没指望她会报答,可她也不能对我们恩将仇报吧!天底下怎会有心肠如此歹毒的妇人!公子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你们天理教众现在乃是朝廷通缉的反贼,想必朝廷对你们的通缉令早就昭告天下了吧,姑娘要知道你们反贼的人头,一直都是很值钱的。” “她向官兵举报我们难道就是为了一点赏钱吗?” “不然呢?姑娘也说了我们无冤无仇,如果不为了赏钱,她为什么要向官府检举我们呢?” “就为了区区一点赏钱,她便想要致我们于死地,简直可恶至极!可恨至极!”说话间,裴般若握剑的玉手,都已经泛出了几丝青筋。 天理教被朝廷通缉的事情,裴般若是知道的,自从梁州民乱以后,天理教信徒就已经是官府通缉的要犯了。 只不过那时朝廷对天理教反贼开出的赏金,没有现在这么高就是了。 第609章 平谷县 之前官府对天理教普通信徒开出的赏金,就已经是击杀一人十贯钱,举报一人五贯钱了,更别说天理教中的那些高层人员了。 其中仅是对教主裴庆之一人的赏金,就已经高达黄金百两,良田千亩,更别说还能立功封爵了。 而在天理教跟随秦王府造反以后,通缉他们的赏钱,已经相较于之前整整翻了一倍不止了。 估计那个妇人应该是通过陆离等人的车马和服饰,认定了他们是一群天理教中的大人物,这才会不惜昧着良心,将陆离等人出卖给了官兵。 眼见裴般若被气得脸色都有些泛红了,于是陆离只能安慰道,“为了名利,父子兄弟尚且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像她与我们这般非亲非故的路人了。” “可若是没有我们给她的食物,她和她那两个孩子,兴许用不了几天,便会饿死荒郊了,她怎么可以连救命恩人都出卖呢?” “姑娘不妨想一想,倘若今日你一个天理教圣女,当真被那一队官兵所擒住,就算这份立功封爵的功劳被官兵将领所独吞,那个妇人也至少可以得到一份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家财了,莫说她是一个连孩子都快养不活的妇道人家了,就算是一些家底殷实的百姓,也极少会有人不动心的,这便是我之前告诉姑娘的人心人性了。” “这世道当真如公子所说的那般,每个人都是有价码的吗?” 裴般若虽然是天理教的圣女,但是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姑娘罢了。 所以她才会对人心险恶这四个字,认识不是那么透彻。 “或许有人会能经得起诱惑吧,不过在我想来,那也是因为能得到的利益不够大吧。” “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身为一个成长在武林世家中的姑娘,裴般若又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江湖侠义精神在心中呢。 她虽然自认已经见过了不少人心的卑劣,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世道。 “人心的善恶标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每个人生活的更好一些,在他们心中为恶的价码,也会相应的提高一些,乞丐们会为了一张果腹的干饼去为恶,商贾则需要万贯利润才会铤而走险,若是姑娘厌恶这个世道,不妨就尽量让你们天理教的信徒们能过得更好一些,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提高心中为恶的价码。” “人心的善恶标准是会变的?这世道当真如公子所说的这样吗?” “如果这个妇人生活富足不用逃难,且能带着两个孩子安居乐业,我想兴许她就不会为了这点赏钱,来出卖她的救命恩人了吧。” 听完陆离的解释,裴般若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陆离轻轻的点了点头后,便转头望向车窗外,看着马车外的雨打落叶,皱眉思索了起来。 …… 入秋以后本该是进入到一个秋高气爽的时节了,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却反常的一连下了足足五日。 直到第五天的日落时分,天空上的大雨才稍微减缓了雨势。 当裴般若一路带着陆离横穿过司州进入雍州的时候,那已经是他们离开邻水村后第八天的事情了。 由于被这场秋雨耽搁了行程,裴般若本想在进入雍州以后,便带着陆离换乘快马,一路飞奔回梁州的天理教总坛的。 可就在这时,陆离却突然对裴般若提出了一个,想要在雍州逗留一段时间的想法。 …… 平谷县。 这是陆离等人进入到雍州后遇到的第一个县城,这座县城虽然与司州仅有一山之隔,但是山两侧百姓们的生活,已经完全就是两副截然不同的景象了。 随着马车缓缓的行驶上田间小路,在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到像司州百姓那般成群结队逃荒的景象了。 这里的百姓们虽然看穿着,算不上有多么富足,但是在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到一种名为祥和安逸的神情。 “都说门阀世家不仅权势通天,而且贪婪无比,没想到这陇右李家却将这雍州之地,能够治理的井井有条,不愧是传承了几百年还能维持兴旺的豪门大族啊。” 见到平谷县这份安宁的景象后,陆离由衷的夸赞了一句,说罢,他便叫停了车马钻出了车厢。 “啊~~下了连日的秋雨,身子都快生锈了。”一下车,陆离就很没形象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见状,裴般若也只能下车陪着陆离步行在田野间了。 “毫无节制的压榨剥削辖地百姓,那只是一些普通豪族才会做的蠢事,真正有底蕴的门阀世家,是绝对不会干这种竭泽而渔的事情的。” “裴姑娘身为女儿身,却把那些门阀世家事看得如此透彻,着实不简单啊,若是这次裴家没有和那两位反王搅和在一起,他日朝廷下了招安令,没准你们裴家有望成为下一个帝国新贵啊。” “我裴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是也绝不屑与朝堂中那群狗官为伍。” “其实朝堂上也不全都是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员……” “若是朝堂上当真如公子口中说得那般,有那种心系百姓的好官,梁州又怎么会爆发民乱呢?” 陆离虽然还想替小皇帝辩白几句,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毕竟事实大于雄辩,梁州的民乱确实是由朝廷吏治不清造成的。 两人闲聊间,平谷县城的城墙就已经隐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尽头了。 这座县城虽然算不上多么繁华,但也是陆离在离开济阴郡以后,见到人烟最多的地方了。 “前面便是平谷县城了,姑娘若是怕被官府查出身份,就不要随我一起入城了,我自己进城转转即可,到了晚上再出城与你们汇合就是了。” “那可不行,公子虽然武艺不弱,但是这里毕竟不是公子所掌控的济阴郡了,公子如今乃是我天理教最为看重之人,般若绝不允许公子的安危出现半分差池。” 有李晴鸢在手,裴般若倒是并不怕陆离半路跑了,她只是怕陆离在仇家的底盘上,会发生一些意外罢了。 第610章 雁过拔毛 陆离本想再劝说几句的,毕竟天理教信徒现在可是被全天下官府通缉的要犯,陆离并不想在见到李晴鸢之前,就任由他们发生不测。 可是当陆离看到裴般若那副坚定的眼神以后,他顿时就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打算了。 毕竟两人挤在一个车厢中同行了这么多天,双方虽然算不上有多么的了解,但陆离也是能够摸清楚这位天理教圣女的一些脾气了。 “既然姑娘执意要陪我进城,那么入城后咱们万事小心,有事的话咱们见机行事。” 在嘱咐完裴般若以后,陆离便率先钻回进了马车中,片刻后,马车就又重新晃晃悠悠的上路了。 …… 平谷县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县城,当马车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楚,这座小县城的城墙早已经因为年久失修而布满了残缺。 若不是因为平谷县已经离着雍州州府长安城不远了,这座小县城恐怕要比如今更加的残破。 只不过这座平谷县城虽然残破,但是城外把守城门的官兵,却是一个也不比别处少。 陆离的车马刚行驶到城门前,便有一名城门兵伍长带着几名手下,向着车马走了过来,见状,陆离和裴般若也只能下了马车。 “吆,二位贵人这是从何处来,又是为何来到咱们这平谷县城呐。” 一见到陆离和裴般若的穿着不凡,这名伍长立刻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只不过他谄媚归谄媚,却仍然是紧盯着裴般若的身段不住的上下打量。 见状,裴般若立刻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而陆离却赶在她动怒之前挡在了她的身前。 “这位军爷,我们是兖州人士,这趟途经平谷县是为了陪我家娘子回梁州探亲的。” 陆离本就是市井出身,他嘴里的瞎话那是张口就来,只不过他此言一出,还不等那名伍长有所反应,裴般若的俏脸就先羞红了起来。 说罢,陆离也不管裴般若的反应如何,顺势便搂住了裴般若纤细的肩膀笑言道,“我家娘子认生,军爷您别见怪。” 闻言,那名城门军伍长虽然没有怀疑陆离等人的身份,却已经听出了他们不是雍州口音了。 随即他便对着身后的几名手下挥了挥手,准备对陆离等人的马车进行检查了。 天理教准备的这两辆马车中,虽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也没有人喜欢自己的随身行李,被一群粗手粗脚的官兵们随意乱翻。 所以不等他们上前,陆离便率上前先拦了他们一步。 “诸位军爷,我们车厢里装的都是我娘子的一些随身衣物,这样检查恐怕是不太方便吧。” 其实陆离知道这名伍长是什么意思,正所谓城门兵无粮饷,全靠雁过拔毛养家小。 “奥,原来是这样啊,只是你们也应该知道,如今帝国正在与草原人交战,我们县令大人怕有草原奸细混入城中,所以命我们必须将往来车辆进行严行盘查,二位贵人多担待,我们这也是例行公事而已。” 这些常年把守城门的兵油子,那可都是成了精的人物了,在还不知道陆离等人具体身份之前,他们是不会给别人落下口实的。 这样一来,就算对方来头比较大,他们也不怕得罪惹不起的人了,毕竟只要他们做得不太过分,没有哪个阎王会与小鬼们斤斤计较的。 就在那些官兵又要上前盘查车厢时,一块沉甸甸的东西,已经被陆离无声无息的,塞进那名伍长的手心里了。 “军爷,您看我们一行人,有哪个人长得像那些北蛮子啊,我们一路颠簸来到贵宝地也不容易,您看能不能让兄弟们高抬贵手啊。” 感受着从手心中传来的冰凉触感,这位伍长立刻便喜笑颜开了起来。 他甚至不用去看,也能知道陆离塞进他手里的东西是银子了。 眼见陆离如此上道,这名伍长立刻便招呼着几名手下让出了一条通路。 “公子您别见怪,我看你们也不像草原人,这都是上头的命令,我们兄弟这也只能奉命行事罢了……” 闻言,陆离并没有什么不悦,反而一边拍着这名伍长的肩膀,一边说着他们当差辛苦,不多会,陆离等人便在这名伍长的亲自护送下,驶进了平谷县城。 直到目送着陆离的马车走远以后,这名伍长才乐呵呵的掂了掂手中的银子,那可是一个足足有三四两的小银锭,放在往常这便是他们半年的粮饷了。 马车驶入县城后不久,他们便在向路人的打听之下,来到了一家城中最好的客栈,直到众人走入客栈,裴般若都一直在低头着不说话。 …… 洪福客栈。 这一路行来陆离终于知道为什么人可以先穷后富,却不能先富后穷了。 由于这段时间不能入城,为了隐藏行迹他们一直都在外面风餐露宿,陆离早已经被那些又干又硬的干粮,给折磨的有一些崩溃了。 陆离本以为以自己在西北从军近十年的经历,受这点罪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适应这种喝风吃沙的日子了。 于是他们一行人刚一进入客栈,陆离便招呼来客栈伙计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 其实也不只是陆离忍受不了了,就连裴般若所带的这六个手下,也早已经被干粮给折磨的无法忍受了。 于是饭菜刚一上桌,这一桌人就齐齐开始胡吃海塞了起来,唯独裴般若心事重重的没动碗筷。 “裴姑娘,裴姑娘……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见饭菜上来以后,裴般若只是低头吃着碗里的米饭,陆离只能轻轻用手肘推了推她。 “啊?”被陆离这么突然的一推,裴般若的俏脸突然又红了。 “姑娘为何只吃米饭不吃菜,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由于此刻陆离只顾着往嘴里夹菜了,所以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裴般若的异常,但是裴般若所带领的那六个裴家心腹,却已经被裴般若的窘态给憋得涨红了脸。 若不是他们忌惮裴般若的身份,此时恐怕早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还是裴般若成为天理教圣女以来,他们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流露出这种娇羞的小女儿姿态。 第611章 秘密扩军 自从马车入城以后,裴般若便一直被陆离喊得那声娘子,给搅得心乱如麻,为此她甚至都已经顾不上去生那些城门军的气了。 她虽然一直以江湖儿女自居,但是她毕竟还只是一个没经历过男女之事的黄花姑娘而已。 纵是裴般若知道陆离刚才的那套说辞,只是临场应变去骗那些城门军的,可是她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小鹿乱撞,这才是令裴般若真正感到羞恼的地方。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各自拿着饭菜回房间里去吃吧。” 看到裴般若这副尴尬的模样,一名裴家心腹弱弱了询问了一声。 听到手下的询问,裴般若立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赶紧吃饭,吃完饭都回房间里早点休息,后面的路程可就没有客栈再给我们住了。” 闻言,那名裴家心腹赶紧傻笑着低头往嘴里扒饭,他知道自己这是成了自家小姐的出气筒了。 这一桌八个人唯有陆离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裴般若究竟是为何要突然呵斥手下。 “这一路上咱们难得吃上一顿热乎饭,裴姑娘就不要催促他们了。” 说罢,陆离还不忘贴心的用一双公筷,为裴般若碗里夹了几块肉。 而在裴般若的眼中,陆离此时的举动愈发让她觉得自己和陆离两人,像是一对新婚小夫妻了。 “谢……谢谢公子……” 直到听到裴般若这声细如蚊蝇的谢谢,陆离这才终于察觉到了裴般若的不对劲。 “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纵是姑娘的武艺高强,身体也难免吃不消,不然一会吃完饭以后,咱们还是在城里找一个郎中看一下吧。” “不……不必了……多谢公子关心,我就是有一些累了,一会吃完饭回房间里休息一下就好了。” 裴般若这话也就只能骗骗陆离了,这一桌其余六人,皆是出自于裴家镖局的老人。 他们常年走镖的人都知道,这几日走的这点山路和押镖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而裴般若更是自幼就被裴海川带在身边历练过的。 “既然这样的话,吃完饭我便送姑娘回房休息吧。” “谢谢公子。” 在看到有人被裴般若当成出气筒以后,这一顿午饭吃得极为安静,所有人都在埋头吃饭,几乎没有人再敢抬头去看裴般若了。 …… 下午就在众人都在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休息时,陆离却在吃过午饭不久后,孤身走出了客栈。 “公子这是要上街吗?”陆离刚抬脚走出客栈大门,身后便传来了裴般若的声音。 “难得入城一趟,我正想上街去转一转呢,姑娘放心,我既然如约来见了你们天理教,是不会半途而逃的。” “公子误会了,般若并非是担心公子不告而别,而是如今这雍州不太平,般若只是担心公子的安危罢了。” 闻言,陆离还以为这是裴般若不想,让自己离开她的视线而找的借口。 于是他便反问道,“雍州不太平?裴姑娘这是何出此言呢?如今鲜卑人的大军全部都压在司州北线,这雍州又有什么不太平的呢?” “客栈里人多眼杂,还是让般若陪公子出门再说吧。”说罢,裴般若也不等陆离答话,便率先走出了客栈。 直到两人一起走上了街道后,裴般若这才解释道,“公子远在济阴为官,或许还不知道这雍州之事。” “哦?这雍州发生什么事情了?”闻言,陆离立刻就来了兴致。 “公子可知道陇右李家已经与朝廷决裂的事情吗?” “有所耳闻,应该是因为太子监国之事吧。” 陆离虽然知道小皇帝与李家之间的隐情,却只是含糊的回答了一句。 “没想到公子身在济阴郡,居然连这些朝中秘闻也能知道,不错,确实是因为太子监国之事,那么公子自然也应该知道此事的起因是什么吧?” 闻言,陆离的脸色微微的有一些惊讶,却并未再开口回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么公子可知陇右李氏为了与皇族的这一次联姻,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的吗?” 闻言,陆离依旧是点头,只不过这次就换作裴般若有一些惊讶了。 在裴般若的心里,陆离虽然有着不小的才能,但是他早已离开了朝堂的权力核心,这也是天理教会找上陆离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今天理教的势力虽然很大,但是他们还没狂妄到,要去拉拢一个当朝权臣入教的地步。 “当初皇家与陇右李家的这场联姻,明眼人都能知道,这其实就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罢了。” “不错,朝廷是为了利用李家在陇西的势力,来巩固朝廷在西北的局势,而李家则是想凭借着嫁入宫中一个皇贵妃,来让家族更进一步,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那么公子是否知道陇右李家的野心,可不仅仅是只想要一个皇贵妃而已,而是想让她诞下龙子,来与当朝太子一争长短。” 听到这里,陆离依然继续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他虽然心中很疑惑,裴般若是怎么知道这么多隐密的,但是他却并没有去打断裴般若的话。 “可是那陇右李家虽然机关算尽,却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皇帝仅用了一招太子监国,便彻底断了李家想要在皇子身上做文章的念想了,也正是因为此事才使得李家与皇家之间产生了间隙。” “不错,我听说为了这一次联姻,李家不但给了皇家一笔不小的陪嫁,更是承担下了西北军所有的粮草补给,如今鸡飞蛋打,李家恼怒也是正常的。” “公子有所不知,那李家为了报复皇家已经彻底切断西北军的补给了,现在不只是李家不再给凉州的西北军送补给了,就连朝廷的运粮队也无法再通过他们李家的地盘了。” “那么这与雍州不太平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李家虽然没有公然造反,但是用这种方式向朝廷示威,这已经与造反无异了,为了提防日后朝廷的清算,李家早已经开始着手在陇西之地秘密扩军了。” 第612章 玄甲军 在突然听到陇右李家秘密扩军的消息以后,陆离的脸色当即就难看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帝国,早已是一副四面漏风的空架子了。 现在这个风云飘摇的帝国,已经再也经不起被一个势力庞大的李家,从里面再推上一把了。 “李家当真已经开始秘密募兵了吗?”陆离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询问了一句。 “般若愿意对天起誓,此事千真万确!~”怕陆离不信,裴般若还特意加强了一些语气。 “那你们天理教又是如何知晓这件事情的呢?” 要知道为了帮镇北侯和魏开山复仇,陆离没少让章邯在陇西之地投入人力物力。 只不过李家盘踞陇西已不下几百年之久了,夜幕的人手始终就无法在这方李家的大本营里,做过多的渗透。 “公子这是着急则乱,难道公子忘记我裴家依附的是谁了吗?” “是秦王府?不对,此等隐秘,赵烈又是怎么会告诉你们天理教的呢?” “并非是秦王府主动透露给我们裴家的。” “那是?” “公子以为我裴家要带领天理教脱离秦王府,会不在秦王府中做一些布置吗?” “也对,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想着秦王府会在天理教中埋藏钉子,却忘记你们裴家也同样可以在秦王府中留有眼线了。” “所以公子你看,我天理教其实也并非如公子所说得那般不堪一击。” 闻言,陆离在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以后,便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担忧,“有个问题还希望裴姑娘能够如实相告。” “公子请问,只要是般若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问姑娘秦王府是否已经与李家结盟了呢?” 若说李家只是在秘密的扩充士兵,陆离倒并不是十分担心,因为李家在此时募兵,其中的自保之意要更多一些。 如今天下局势不明,陆离相信以李渊那种善于谋划的老狐狸,是不会轻易将整个李家置于台前做那出头之鸟的。 可一旦李家已经与秦王府完成结盟,那么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知道秦王可是已经公然造反了,只要李家与秦王府的关系被人戳破,他陇右李家就是不想反也得反了。 “据我所知秦王府和李家并没有过多的交集,相反这些年以来,秦王府和陇右李家一直都在为帝国西北的控制权而暗中较劲,不然的话,秦州军的东进路线就不会是梁州,而是从雍州借道了。” 闻言,陆离先是在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后,这才继续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既然秦王府一直都与陇右李家,在争夺西北的控制权上有所摩擦,那么秦州军东进为何不选择攻打雍州,除掉李家这个眼中钉,而是选择了和桓温的八万西路军硬碰硬呢?” “当然是柿子要挑软的捏了呀。” “要知道朝廷的西路军,虽然是由京城禁军东拼西凑而来的,但是那统兵的桓温却毕竟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辽东老将,与陇右李家相较而言,这八万西路军又怎么会成为软柿子了呢?” 听到陆离的疑惑,裴般若则是笑道,“般若还以为公子无所不知呢,原来这天下间还有公子不知道的事情呀。” 面对裴般若的调侃,陆离并没有接话,而是找了一个街边的茶摊坐了下来。 “我请姑娘喝茶,姑娘为我解惑,可好?”说罢,陆离便向茶摊老板要来了一壶清茶。 “咯咯咯咯,看在公子虚心求教的份上,那般若便告诉公子吧。” 这一路上,裴般若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智商在被陆离碾压,如今难得看到陆离吃瘪,这位圣女殿下终于由衷的开心了起来。 “还请裴姑娘不吝赐教。” “这陇右李家虽然是公子的仇家,看来公子却对自己的这个仇家了解不深呀。” “此话怎讲?” “雍州以北便是草原,公子以为李家能盘踞陇西几百年靠的是什么?” “你是说私兵?” “不错正是李家私兵,据我们天理教的探查,陇右李氏不仅富可敌国,而且手中还掌握着一支不低于三万人的精锐私兵。” 门阀世家喜欢豢养门客的习惯陆离是知道的,但是豢养了这么大数量的一支私兵,他就闻所未闻了。 “就算李家手中有着这一支私军,这也比不得桓温在梁州的八万西路军吧。” “根据我父亲从秦王府听来的传闻,李家的这支私兵可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守军,而是一支能够媲美帝国边军的精锐私军,李家人称其为玄甲军。” “玄甲军?”这还是陆离第一次听到玄甲军的名号。 “对,正是玄甲军,玄甲军中以步卒为主,听说他们不持枪矛,而是配了一柄名为陌刀的兵器。” “什么是陌刀?” “陌刀究竟是什么样子,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实物,只是听说这是一种刀柄与刀刃齐长的长刀,而且这种陌刀极为沉重,非体魄强健者不能使用,更是有坊间传闻说这种陌刀威力无穷,一刀挥出甚至有人马俱碎的效果。” “这究竟是一把怎样的刀,才能将战马给一刀劈碎呢?”仅是听着裴般若的描述,陆离的脸色就已经渐渐的凝重了起来。 世上的神兵利器,陆离不是没有见过,相反他手中的长刀惊鸿,就是一把当世无双的极品宝刀,还有他赠与李山河和赵广的墨家宝刀,也同样都是锋锐冠绝于世的神兵利器。 只是这些神兵利器却都不能做到像陇右李家的陌刀这般量产,大规模的配给军队。 而且既然裴般若刚才已经说了,玄甲军用陌刀取代了枪矛,那么就只能说明李家,早已经有了大规模量产陌刀的能力了,这又如何能够让陆离不心惊。 见陆离坐在那里沉思不语,裴般若只能继续说道,“根据我们天理教的调查所知,这支玄甲军正是由士卒身上,所穿的一种特殊的铠甲而得名的,这种玄甲也同样不是什么普通的甲胄。” 闻言,陆离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这玄甲又是何物?” “玄甲军所穿的玄甲是一种黑甲,据说这种黑甲的防御力极强,不仅刀枪不入,而且还极为轻便,秦王府迟迟不敢与李家翻脸,和这玄甲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第613章 烈阳重骑 裴般若刚一描述完玄甲,陆离顿时就将玄甲与自己那些墨家工坊制造的黑甲,给联系到一起了。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玄甲,但是仅听裴般若的描述,他就已经觉得,这李家玄甲和自己的墨家黑甲,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了。 陆离带着疑惑还想继续追问这玄甲的来历,奈何裴般若对这李家玄甲知道的也并不算多。 就在陆离略微感到有些失望的时候,裴般若却又告诉陆离,另一个关于陇右李家的秘密。 “公子恐怕还不知道这陇右李家,是有着一半原人的血统的吧?” “一半草原血统,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门阀世家之间向来讲究血统传承,若是陇右李家有着一半的草原人血统,那些其余的门阀世家,又怎么肯接纳这样一个血统低劣的家族存在呢?更别说让这样一个家族,成为帝国的五姓七望之一了。 “不仅陇右李氏有着草原人的血统,就连他们所豢养的这支玄甲军中,也有着不少的士卒都有着草原人的血统,这些混血士卒不仅作战极其凶猛,就连他们所配给的战马,也全都是冠绝天下的甲等战马。” 陆离离开客栈本只是想上街随便逛一逛,看看自己这个仇家是如何治理辖地的。 可是令陆离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决定,却让他从裴般若的口中,接连听到了一些关于李家的惊天秘闻。 听到此处,陆离也就不着急逛街了,他索性就直接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姑娘对这支玄甲军还有什么了解?” “据我父亲当年所言,秦王府这些年以来,之所以没有与李家翻脸,那是因为秦王殿下一直都十分忌惮,玄甲军中隐藏的一支精锐骑兵。” 闻言,陆离立刻便追问道,“这是一支怎样的骑兵,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仅有三千多人吧,不过秦王府却对这支秘密骑兵无比的忌惮,对了,秦王殿下称其为烈阳重骑。” “玄甲军中居然还有重骑兵?!” 裴般若虽然生于江湖世家,然而她却并不通晓兵事,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一支重骑兵,在战场上究竟有多么的恐怖,而且这还是一支足足有着三千人的重甲骑兵。 要知道当年帝国倾举国之力,打造的天武重骑,也不过堪堪仅有六千骑而已。 而且这支重骑兵近二十年以来,一直放在帝国南军中,与南方诸国厮杀,如今他们还能剩下多少人,都已经是一个未知之数了。 “这支烈阳重骑当真如此的可怕吗?”见陆离的脸色难看,裴般若便弱弱的问了一句。 “何止是可怕啊,这难怪赵烈有如此野心,都能与他李家在这西北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了。” “就算这支烈阳重骑的战力很强,可他们终究不过是一支三千人的骑兵而已呀。” “三千骑而已?呵呵呵呵呵呵,裴姑娘可能是不太了解重骑兵的威力,自古能被选为重骑兵的人,无一不是体魄武艺冠绝全军之人,重骑兵所配的战马,那可全都是一等一的上等战马,而且至少还是一人三马。” “一人三马?这……这未免也有一些太奢侈了吧。” 如今一匹普通马匹的价格大概在七八十两银子左右,一匹战马的价格至少还要翻上一番。 而一匹帝国甲等战马的价格,更是不下千两白银,就算是这样仍旧是有市无价。 如此算来,仅是重骑兵的马匹就要三千多两白银了,这也不怪裴般若会表现的有些心疼了。 “这还仅是马匹,咱们再说说这重骑兵的甲胄,仅是一具人甲的打造,就至少要数名熟练的工匠打造三五月之久了,而且重骑兵那可是人马具甲的,战马铠甲的打造同样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花费此等代价打造这样一支重骑兵当真值得吗?” “这样一套铠甲就算一个寻常力大之人穿上,那都是瞬间可以成为万人敌的存在,只要他们出现在战场上,任何精锐步阵在面对他们的冲锋时,都会变得像是纸糊的一般脆弱不堪。” 听完陆离的讲述后,裴般若的脑海中才对重骑兵渐渐的有了具象化的概念。 她虽然还无法想象出重骑兵的战力究竟会有多强,但是她却能算出仅是打造这样一支三千人的重骑,就要花费不下两千万两白银了,这顿时惊得裴般若不自觉得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怎么,裴姑娘这就被惊住了?我刚才所说的这些还仅仅是组建一支重骑兵的花费而已,要知道重骑兵的养护同样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既然重骑兵的耗费如此之大,那为何不拿这些钱财来招募更多的军队呢?” “那是因为在战场上普通士卒的数量,有时候并不一定能决定战争的胜负,而重骑兵无论放在何种战场上,几乎都会有着一锤定音的奇效。” 裴般若虽然对陆离所说的这些行军打仗之事并不太了解,但是她仍然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此刻陆离终于明白,当初入京时,杜海为什么会极力劝说他,要放弃为魏开山复仇的念头了。 因为仅是从裴般若嘴中听来的这冰山一角,陆离便直观的感受到,李家这个对手究竟有多么的强大了。 别说初到京城的陆离没有复仇的实力了,就算时至今日,陆离也没有把握能够吃下,李家这个在陇西传承了几百年的对手。 “公子……公子……”见陆离一直盯着眼前的茶杯出神,裴般若轻轻的晃了晃他的胳膊。 “啊?” “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感觉自己终究还是低估那些门阀世家的底蕴了,果然这些能够传承几百年的豪族,都是有着自己能屹立不倒的本钱的。” 说到此处,陆离再次想到了李家在陇西扩军之事,他不知道李家在这么多年的沉淀之下,究竟积攒了多少的家底。 可如果李家新招募的私军,全都能配备玄甲军这样的装备,那么陆离想要找李家复仇的打算,便只能暂且放下了。 第614章 暴发户 直到陆离彻底消化完,从裴般若口中得到的消息以后,他才叫来茶摊老板结了茶钱。 “走吧,咱们在城里转转,看看这李家经营的后花园,到底是何种模样。” “公子也不必灰心,以公子之才,日后未必就不能斗过他们李家。” 兴许是看出了陆离的心事,两人刚一走出茶摊裴般若便宽慰了陆离一句。 裴般若虽然话是这样说着,但是在她心底却并不认为陆离当真会有实力,能够扳倒陇右李氏这个庞然大物。 要知道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这可并不仅是一句坊间歌谣而已,门阀世家的势力在帝国所在的这片土地上,早已经根深蒂固了。 就连王朝的政权更迭,都无法伤及他们分毫,所以裴般若并不认为以陆离个人之力,能有什么办法与这种帝国豪族相抗衡。 “姑娘是不是觉得我这是在蚍蜉撼大树?”陆离也不傻,他又怎么会听不出裴般若的话外之音呢? “般若并非是那个意思。”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蚍蜉撼大树,不仅可笑,而且还不自量力呢,只是有些事我不去做,这辈子我都不会安心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然在外人眼中看起来会显得可笑,但是对于公子的坚持而言,同样也是可敬的。” 裴般若说这话是发自真心的,帝国中的五姓七望,那可是连皇家平时都要让上三分的存在,更是从来就没有人,敢将他们视为仇敌。 而陆离却为了心中的坚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又怎么能令裴般若这种崇尚强者的江湖人,不感到肃然起敬呢。 “好了,这段时日,姑娘夸赞我已经够多了,再夸我,我可是会骄傲自满的。”见气氛有一些沉重,陆离便打趣了裴般若一句缓和了一下气氛。 接下来裴般若便像是一个小跟班一般,跟在陆离的身后,陪他在平谷县城中闲逛了起来。 …… 走在平谷县最繁华的街道上,陆离却并没有大肆的采买东西,而只是一边走一边看,随意打量着街道上往来的百姓。 “这些铺子看上去都还不错,公子不想进去逛一逛吗?” 眼见陆离一直在街道上走马观花的瞎溜达,裴般若便轻声提议了一句。 闻言,陆离刚一转头,就看到跟在他身后的裴般若,正在眼睛亮闪闪的盯着一家售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见状,陆离也不点破她的小心思,抬腿便朝着她正在望着的那家胭脂店走了过去。 女人对胭脂水粉的喜爱,那可是不分人群和年龄的,就连裴般若这种常年行走江湖之人,也都不能例外。 更何况自梁州民变以来,裴般若便一直都跟随着天理教,被官兵追的东躲西藏,她甚至都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涂抹胭脂水粉是什么时候了。 见陆离走向了胭脂店,裴般若在心中一喜后,立马就跟了上去,两人进了铺子不多久,陆离便提着满满一大包胭脂水粉,从店铺里走了出来。 “两位客官慢走。” 当两人离开胭脂铺时,店铺的老板和伙计是一起躬身将他们两人送出铺门的。 陆离倒是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倒是裴般若正在满脸错愕的,盯着陆离手里拎的包袱。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暴发户,我在这平谷县开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瞧见,胭脂水粉还能够这样卖的。” 要知道现如今的胭脂水粉,那可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消费得起的东西。 就算一些普通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只能在逛街时偶尔的挑上一两样而已。 胭脂店的老板虽然看着陆离远去的背影面露鄙夷,但是他的心底早却已经乐开花了。 平谷城只是一座小县城而已,单是陆离这一会买下的东西,就已经是他店铺往常一个多月的销量了。 其实这也不怪胭脂店老板会讥讽陆离这个财神爷,就在刚才,陆离带着裴般若刚一进胭脂铺子,都还没等店铺伙计详细的为裴般若介绍,陆离就像是在逛菜市场一般,直接将店铺里最贵的胭脂水粉一股脑的全部都打包了一份。 在店铺里裴般若被震惊的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陆离就已经结完账,拎着胭脂水粉走出了店铺。 当两人再次踏上街道时,陆离依旧还是随意的闲逛着,但是裴般若却已经低着小脑袋处于呆滞的状态了。 …… 接下来陆离便专心打量起街道上的这些平谷县百姓了,有时候还会在一些摊位前驻足买点小东西,顺便打听一下李家在雍州的募兵情况。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城内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听说李家正在扩军的消息。 不过陆离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因为他从他打听的这些百姓们嘴中得知,只要是家中有男丁的人家,几乎全部都对能加入李家私兵表现出了向往。 只是当陆离要往深里追问的时候,这些百姓们却纷纷对陆离的询问产生了警觉。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意图,每当这时,陆离也只能打着哈哈表示自己只是好奇的随便问问了。 两人就这么在街上闲逛着,直到夕阳西斜,陆离这才在裴般若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掉头朝客栈的方向走了回去。 就在回客栈的路上,陆离终于是主动走入了一家店铺,只不过这可不是售卖什么奇珍异宝的店铺,而是一家贩卖厨房作料的铺子。 不出意外,这一次陆离又在裴般若的惊讶注视下,从店铺里带出来了一小油包作料。 “公子买这些作料做什么?”两人刚一走出店门,裴般若便好奇的询问了起来。 “咱们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难得进一趟城,不买点作料难道咱们还能啃一路干粮不成?” “公子难道还会做饭不成?” “裴姑娘难道忘记我是做什么生意的了吗?” 这也不怪裴般若会感到惊讶了,君子远庖厨不仅是那些读书人的观念,就连一些普通百姓家的男人,也是没有人会进厨房的,男人做饭这种事情如果被人传出去,在现在那可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