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之犬》 序曲 神田川从郊外穿过山手,贯穿大半个东京的中心地带后汇入隅田川。 在神田川与隅田川交界处向上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河岸两边造了很多桥,那里被称做浅草桥,从古老的江户时代开始,就是船家停靠的繁华街市,在那时,许多游手好闲的人都是被停靠的船只射出的灯光所吸引而来,一来二去,这里竟成为了江户时代数一数二的繁华场所。 但由于河川受到污染,游船渐渐减少,这附近的灯火曾一度消失。不过近来,由于东京人的生活越来越富裕,营日繁华的景象似乎有逐渐复苏的趋势。河边再次出现了船屋,为客人提供天妇罗、温酒等小吃,所以来隅田川游玩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了。 只不过,并非每一艘停靠在河边的船只都能招揽到足够的生意。“横关”就是一家生意惨淡的船屋,它停靠在神田川上游,浅草桥附近,接近秋叶原一带。本来位置不坏,但由于它位于桥下,平常晒不到太阳,所以总给人以阴暗的印象。也就因为这样,它虽然是附近唯一的一艘商店船,却很少驶出隅田川。 最近,这里又来了一艘新船,但这家船屋和其他的船屋不太一样,船身已经半沉,非常破旧,好像是艘已经被丢弃很久的废船,完全不像是接待客人、做生意的船只。 它的上半部屋子部分的拉门已经支离破碎,柱子又旧又黑,还有裂痕。最近这一带的人都在背地里说那艘船屋是幽灵船。原因是,当地有几个小孩子跑进去玩的时候,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对小孩子们来说,那些过于华丽的船屋他们是不敢随意靠近的,但废弃的船只却是很理想的探险场所。于是,就在一个有雾的黄昏,三个顽皮的小鬼借助一块跳板,跑进了那艘废弃船。 那艘船的形状有些不一般,船身比一般船只要宽,而屋子部分与下面的船身似乎连接得不很稳周,好像只是简单地固定上去而已。所以只要稍微用力地推一推柱子,屋子的部分就会轻轻摇晃。另外,屋子里的地板铺的也不是榻榻米,而是简陋的木板,最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地板上胡乱堆放着一些破旧的轮胎。 孩子们在船上做了一番探险之后,坐在那些轮胎上做起游戏来。就在那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好像房子要倒塌一样。接着,背后又传来动物发出的巨大咆哮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当他们回头看时,地板的某个部分隆起了,一个怪物正从隆起的地方慢慢出现。 怪物只露出上半身,头发长到肩膀,十分脏乱地纠缠在一起。但是最让孩子们感到害怕的,是他头发的颜色,他们从没见过这种赤红如火的头发。 他用大得出奇的眼睛瞪着孩子们,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借助一点余光,可以看到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而他的脸颊、鼻子和额头的肤色则十分苍白,像涂过白色的粉末一般。还有,他的鼻头又大又圆,鼻子下面长满了胡子,胡子颜色也十分奇怪——是红褐色的,看上去扭曲而纠结。忽然,那堆胡子从中间突然分开,露出了血盆大口…… 那个怪物确实大声说了些什么,但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实在是一点也不像人话。在孩子们听来,那应该只是从一个畸形的醉汉嘴里发出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叫喊吧。只不过当他们想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是逃到陆地上很久以后了,在刚一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大家的脑子里全部一片空白,只记得发出尖叫,吓得一窝蜂地进出船屋而已。 第一章 1 “你知道希腊神话中有这样一节么?” 御手洗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本旧书放到我的膝盖上,书中有一页被折了起来。因为封面是希腊文,所以我翻了几页后,才知道它其实是英文书。 “你知道我对英文很头痛吧?” 听到我这么说,御手洗便爽快地回答:“好吧!我翻译给你听。”然后从我的手中拿走书本。 “这是出现在特洛伊战争中,《阿伽门农和赫克托耳》这一章的故事。那是一个阴暗的午后,宙斯神那象征着不幸的雷鸣在天边轰隆大作。当时,希腊军正遭受特洛伊军队的反击,像雪崩一样节节败退,被追赶到海边,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正在那昏暗绝望的时刻,突然之间,一只银背黑犬从岩石后面蹿了出来,向特洛伊的猛将赫克托耳挑战。赫克托耳举着磨得镜子般光亮的剑和盾牌奋力应战,但沉重的甲胄成了负担,他无法如愿地挥动手中的宝剑与盾牌,特洛伊军因此陷入了苦战之中,希腊军也乘机逃往靠在岸边的友军船队。” 御手洗说完,把书合起来。 “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我问。 “刚才我去港口那边散步时,认识了一位从希腊开船来这里的人。选本书是那艘船上一位年轻的希腊妇人给我的。” 御手洗一边说,一边看着大厅的一个角落。 沿着他看过去的方向,我看到在象牙色的石制走廊里有一只大型牧羊犬正乖乖趴在大理石柱的阴影下,好像在等它的主人。在我的印象里,牧羊犬似乎长得都差不多,腹部一带的毛是淡褐色的,头部和背上的毛是黑色的。但是那只狗却有点不一样,在它背部黑色的毛里,还掺杂了如欧洲老妇人头发般的银毛。 “你在看那只牧羊犬吗?”我说。 听到我的问题,御手洗好像很陶醉似的眯起眼睛回头看我,点点头说:“嗯。我在想,出现在刚才那个希腊神话里的狗,应该就是那样的狗吧!” 一九八七年六月,我们来到了摩纳哥。这次旅行是住在英国的富豪艾雷克逊先生提议的。为了感谢我们帮他解决了之前的“水晶金字塔”事件,他招待我们来摩纳哥玩,并把我们安顿在巴黎大饭店。 摩纳哥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雷尼尔亲王的主要收人来源有两个,一个是赌场,另一个就是这一排排修建在道路两旁,可以从阳台上眺望到法国南部海洋美景的艺术风格饭店。在初夏阳光的照耀下,沙滩闪烁着白色的光芒,靠近岸边的海面就像厚玻璃的断面一样,泛着高贵的深绿色。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大海。 这实在是无可挑剔的摩纳哥假期。只可惜,生性随意的我们和巴黎大饭店里那太过讲究排场的咖啡厅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我们几乎每天都会沿着铺满石砾的摩纳哥街道散步,走到附近罗兹饭店里的咖啡厅去喝茶。那边的饭店比较新潮,颇有纽约或东京的气氛。而那一天,我们也在罗兹饭店的咖啡厅里。 罗兹饭店的咖啡厅有片一整面墙大小的落地窗,从窗内望出去,可以看到有钱人的白色游艇漂浮在地中海上的画面。很多有钱的希腊人和意大利人都是驾着自家游艇来摩纳哥度假的。 当我们从玄关出来,漫不经心地走过停在饭店门口的法拉利或劳斯莱斯旁边时—— “请问你是御手洗洁先生吧?”我们的背后传来一句日本话。 回头一看,说那句话的人是个鼻子下面蓄着灰白胡子,鼻子上挂着玳瑁框眼镜,看起来就很难伺候的中年日本绅士。而刚才那只牧羊犬就在他的脚边。我努力地回想,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否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御手洗问。 “我叫青叶照孝。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常常在杂志上看到你的名字和活跃的事迹。因为杂志上有你的照片,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是你。” “过奖了。”御手洗回答。 “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大概明天就会回日本了。” ‘那太好了。是这样的,我妹妹对我说她有事情想找你商量。所以,我正打算找时间登门拜访,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你,或许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 “这只狗很漂亮,叫什么名字?” 御手洗不怎么理会那个人说的话,径自蹲在狗的前面,抚摸着狗的头。 “它叫葛利斯,是我在希腊的时候养的。” “我在《财界月报》之类的杂志上看过关于你的报道,你在海运界的成就很了不起!” “啊,是么?这是我的光荣。” 青叶摇晃着有点发福的腹部,很爽朗地笑了。然后接着说:“不过,有一阵子没有在杂志上看到你的消息了。怎么?最近都在休息么?” “你这么忙,还如此关注我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 “有时间么?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作为你的崇拜者,能和你多聊聊天,是我梦寐以求的。” “很遗憾,我已经约了人了。回日本以后再见面吧,反正还有机会。” “这样么?那么,就约好回日本后再见面吧,我最近也会回去。” 青叶说着,拉起葛利斯脖子上的绳索(忍不住想要再说一下,葛利斯的身体实在是太大了),登上饭店前的坡道。 “刚才那个青叶照孝,被称为日本的欧纳希斯【世界船王。——注】。不过,听说他在成功之前做了不少恶名昭著的事情。”御手洗对我说。 第二章 2 于是,某个事件就以这样的方式在摩纳哥拉开序幕。回想起来,那件事的幕后包含着某种不可恩议的要素,虽让人觉得怀念,却也让人回想起那种恐怖的感觉。真是一次奇妙的体验。 就像那时青叶所说的,这段日了里,我们接到了许多不认识的读者来信,问:御手洗在做什么?他是在睡觉,还是已经死了?如果还活着,请说说他的近况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些信的多半是女性。 因为出版社那边也接到了不少同样的信件,因此编辑们的矛头便指向我。他们还怨恨地说,光是想了解御手洗近况的读者电话这几周就接到了无数个,而打电话来的人百分之百都是女性。 我完全没想到,喜欢御手洗的人竟然大多是女性。老实说这个消息让我感到很惊讶,因为御手洗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有对女性表现出过兴趣。 当然,话是这么说,不过如果有女性在眼前的话,就算是他也会多少表现一下绅士风度的。“纤细女性的关怀真是妙极了。”嘴边这样的客套话最近也说得挺溜,但当我们谈起最近要结婚的朋友时,他却嗤之以鼻,讽刺地说:“这个人真是勇敢呀。和他比起来,我倒是比较能够理解从空中五十米对着床垫往下跳的男人的心理。” 接着,不知道是出于真心还是随便说笑,他表示:“如果要结婚的话,我宁可和狗结婚。” 事实上,他的确异常地喜欢狗。只要告诉他有只看起来很聪明的狗,他甚至愿意将散步的距离延长一公里专程跑去看。 想到各位读者也许很想了解这个奇怪的男人,所以我才决定在故事开场前稍微介绍一下他的那些怪癖,现在马上进入正题,请大家不要见怪。 那是我们走在东京车站地下街的时候。 “喂,你不是御手洗君吗?”一个声音叫住我们。 来人好像是御手洗学生时代的朋友,这个奇怪的人竟然还有不少朋友,这点同样令我感到意外。 当时御手洗大概是急着要上车,所以只是匆匆交谈了两句就说再见了。不过那个人的名片我倒是好好地收起来了,因为我想日后再去找他,从他那里了解一些御手洗过去的事——比如御手洗自己不愿意说的那一部分。 几天后,我按照名片上的住址去拜访那个人,发现那里是-所医院。也就是说,御手洗那个学生时代的朋友是一位医生,因为这位医生的关系我才知道御手洗曾经念过医学院,但只读了两年就休学了。 在让我们结识的那个案件里御手洗就曾经展露过非常专业的精神科医学知识。当时我常常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会懂那些。现在我总算明白原因了——原来御手洗曾经是医学院的学生。 那位医生还说,御手洗上学时成绩十分优秀,升上三年级后,却突然休学不念了。而休学不念的原因好像是因为不喜欢做动物实验。但御手洗似乎并不讨厌做人体的解剖实验,总是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可是,每当要做狗的活体实验时,他便拒绝进入教室,还会偷偷从医务室里顺手牵羊,拿走剧毒的药物或安眠药,然后在半夜拿到不断传出哀嚎的狗屋那边,让那些为医学实验而牺牲的小狗们获得解脱。 “我们读书的那个时候,正值多愁善感的年纪。”医生朋友接着说,“御手洗还在大学里的时候,有两个学生从大学宿舍的屋顶跳楼自杀。” “哦……” “所以我想,他也一定有什么不愿对人说起的理由吧。否则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成为名医的。”医生说到这里,一副感慨颇深的表情。 准备告辞时,我又想起一个问题。 “御手洗离开医学院以后去了哪里呢?” “咦?他不是去茱莉亚学院了么?” 医生反问我一句,看起来好像很意外。他大概以为御手洗离开医学院以后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吧。事实上,我对御手洗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精通占星术,并且是一个不喜欢女人的怪人。 和医生握手告别时,我又问:“对了,他读的是哪一所大学的医学院?” “京都大学。”这次医生很谨慎地做了回答。 原来如此。难怪在调查“占星术杀人事件”的时候,我觉得他对京都非常熟,而且那时他还说:“曾经在京都住过。” 接下来言归正传。不过,御手洗这个人对狗十分关心对女人却漠不关心的情况,还是必须让关心御手洗的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了解。因为这关系到接下来整个事件的发展,所以要在此先做一个说明。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要在此向各位读者说声抱歉,因为我不能把御手洗的冒险事迹完全发表出来。不是因为我偷懒不告诉大家,也不是因为御手洗没事可做,整天游手好闲,而是我有自己的事要忙,御手洗也不喜欢我把他的事情拿去四处讲。我这个朋友的个性十分别扭,他明明有很旺盛的表现欲,却又很讨厌成为大家都知道的名人。 不过。最近我明白了他这样做的道理。因为太过有名的话,有时会为他的工作带来麻烦。 第三章 3 我们从摩纳哥回到日本已经过了三天。那天下午下着小雨。摩纳哥没有梅雨季节,每天都是好天气,但日本的六月却连日下雨,让人十分厌烦。而那位姓青叶的中年妇人,就是在这样让人感到厌烦的天气里来访。我们原本以为她所带来的事件会成为我们处理过的事件中最无趣的一个,甚至觉得她在耍我们,因为她所说的话和开玩笑只有一纸之隔。 这位妇人看起来应该已经超过五十多了,却戴着一副淡褐色、有点矫揉做作的太阳镜。首先这点就很奇怪,外面不是在下雨么?她干嘛还戴着太阳镜? 她慢慢脱下雨衣,挂在入口处的衣架上,然后在御手洗的劝说下,坐在我们前面的沙发上。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她的动作很奇怪,显得生硬而迟缓,让我忍不住想,是否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 “难为你在雨中专程来访,路上辛苦了吧?石冈君会马上给您准备热气腾腾的茶,请稍等片刻。” 听到他这么说,我只好站起来去泡茶。 “没什么,我是坐出租车来的。而且我有亲戚住在山手一带,所以很容易找到这里,沿着马车道走就行了。” “是么?你已经来过几次了吧?很抱歉,我不在的时候让你扑空了。请问有什么事昵?我在摩纳哥时已经和令兄见过面,所以也猜到你最近就会来找我了。” 御手洗此时正好有一些工作要赶着完成,所以显得有些急躁。 “我叫青叶淑子,住在浅草那一带,是一个靠着丈夫养老金生活的人。不过,我的丈夫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孩子,目前在替哥哥照顾孩子。我的哥哥和我一样,也是个孤单的人,他为了让儿子学日本话,所以才把他放在我身边。那个孩子叫康夫,今年刚上小学。” “原来如此。” 我把茶放在桌子上后,便坐到御手洗的旁边,也就是我原先坐的位置。而我摆茶杯的声音好像惊扰到了青叶女士,她暂停了一下,但很快就笑着对我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每天都过着无聊的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下午喝茶时去隔壁买章鱼烧来吃。” “噢……” 御手洗装腔作势地点点头,表示理解的样子,但他的内心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是,御手洗先生,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前两个星期的某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买章鱼烧时,发现卖章鱼烧的店竟然不见了。” 御手洗先是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表情沉重地开口说:“可能是搬家了吧?” “不,御手洗先生,不是那样的。因为我几乎每天都会和卖章鱼烧的老板聊天,他曾很清楚地告诉我,他会一直在那里做生意的。而且他也没有搬家,而是‘整间店都不见了’,被偷走了。” “哦?真的是被偷走的么?” “确实是被偷走的,因为这是店老板自己说的。他说他想要开店的时候发现整间店都不见了。” “可是,那是偷得了的东西么?那是一整间店吧?” “虽然是一间店,却是间很小的店,像小摊子一样,是用木板搭成的。那里原本放着许多自动贩卖机,后来章鱼烧店的老板租下那里才开始卖章鱼烧的。” “所以呢?你希望我怎么做?” 御手洗有点不耐烦似的,用整个背部靠着椅背。我经常看到他这个动作,所以明白他现在内心很泄气,很失望。 “或许这不是什么重大的事件,但对我来说却很严重。不只是对我而言,对章鱼烧店的老板来说也是一样的。我听说你对奇怪的事情或案件特别感兴趣,所以想来问问你,希望可以听到你的看法。” “可是,青叶女士,这不是我的工作呀!如果要帮忙寻找被偷走的章鱼烧店,应该去请警方帮忙才对吧?” “啊,是么?不过,我想章鱼烧店的老板应该已经向警方报案了吧。” “那么就请等待警方调查的结果吧。如果警方的调查一直没有着落再来找我好了。到时候再说吧!”御手洗不容分说地表示送客。 “啊,是么……那就这样吧。很抱歉,打扰了。”青叶女士起身准备告辞。 可是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身体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打翻了我泡的茶。 “啊,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你的眼睛不太方便吧?出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带导盲犬呢?”御手洗说。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青叶女士的视力有问题。 “我有导盲犬的,可是它死了。而且我又太粗心,今天连手杖也忘了带。” “你的导盲犬为什么死了?”御手洗问。 “被杀死了。” “被杀死了?” “嗯。被毒死的。” “被谁毒死的?” “我想一定是被偷章鱼烧店的人毒死的,因为大黑叫声响亮,很会看家,对小偷来说是很大的麻烦。所以要偷之前干脆把它毒死……很抱歉失态了,那么……我告辞了。” “请等一下。”御手洗的脸色变了,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严肃。“这个事情就交给我吧!” 看来他好像决定认真面对这个事件了。于是青叶女士又坐了下来,我也重新泡好茶。 “请说得再详细一点,那只狗的名字叫大黑,是么?” “是的。它是一只背部有黑毛的牧羊犬,曾受过导盲犬的训练,是哥哥从希腊带回来给我的。大黑的弟弟现在还在希腊,由哥哥自己养着。很多人跟我说:‘大黑死了,你的行动会很不方便,再养一只狗来代替吧!’可是,我觉得不会有比大黑更好的狗了。只要一想到大黑,我就不想再养别的狗。” “它是那么好的狗么?” “它真的非常聪明,非常通人性,能够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个小偷为了偷章鱼烧店竟然不惜毒死一只那么好的狗。这是为什么呢?” “就是呀!我也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在寻找章鱼烧店的时候,除了觉得大黑被毒死与这个事件有关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御手洗问。 于是青叶女士便打开皮包,拿出一张纸片(图五)。 “店不见了之后,现场留下了这张纸片,是章鱼烧店的老板发现的。我的视力不好,只能摸模糊糊地看出纸片上好像有很多奇怪的记号。你能明白这些记号是什么意思么?” 御手洗把纸片拿过去,我也凑到旁边一起看。 “是暗号吧?”我说。 “好像是的。你觉得如何?这是犯人不小心掉在那里的东西么?” “应该是吧!” “会不会是故意掉在那里的呢?” “你知道上面那些记号的意思么?” “恐怕不能立刻弄明白。不过上面这个单词好像是‘potamos’,这是希腊文‘河流’的意思。看来这个案件好像比想象中来得更有意思,我们立刻着手调查吧!请留下你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好么?” 于是青叶女士在我的记事本上写下“台东区驹形三丁目”这个住址。 第四章 4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下午我和御手洗前往浅草,来到原本是章鱼烧店的地方进行调查。青叶女士的家位于一块四方形的空地旁,看上去这里确实像曾经有过章鱼烧店的样子。因为她住的楼是一栋商往混合的旧楼,大楼角落的l形拐角正好可以摆下一个四方形的大木箱来卖章鱼烧。 御手洗在这片小小的四方形空地上走了几步,然后说:“这块空地大概是两平方米。章鱼烧店的高度最低是两米吧?” 后来我们问了附近的人才知道这家章鱼烧店的高度接近四米。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个相当大的术箱子,就算把箱子拆了,要搬走那些木材也不是容易的事,一定要动用到卡车才行吧?这一带的住户不少,不过并不是商业街,所以半夜来悄悄搬走那样的大木箱或许不会被人发现吧。但是仍然有一个障碍,就是青叶家的狗。” 青叶家的围墙不是砖墙,而是植物形成的围栏,所以可以从枝叶的缝隙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样子。院子里有一间狗屋,但是没有狗。那里应该是大黑曾经住过的地方,可惜现在已经空空如也了。 “怎么样?要不要顺便去青叶女士家?”我问。 “不用啦,以后再去吧!”御手洗回答。 接着,我们到附近的书店去,询问章鱼烧店老板的住处。得到的答案是,章鱼烧店老板住在河对岸的本所一丁目,平常好像都是骑自行车到河这边来做生意的。 于是我们便去河对岸拜访章鱼烧店老板。那是一间水泥盖的老公寓,一个头发几乎掉光、个子不高,但是长相不差的男人非常爽快地回答了我们的问题。 “那天我准备去开店的时候发现整间店竟然不见了,真的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说。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吧?” “当然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驹形那里做生意的?” “五年前开始。我以前在上野的百货公司里卖章鱼烧,但是因为离家太远,而且你知道,百货公司的租金比较高……” “你想得出店被偷的理由么?” “完全想不出来。” 就在我们回到青叶女士家附近时,两位穿着颜色鲜艳的制服,手里提着大箱子的男人快步从我们后面超过我们,看起来好像是清凉饮料公司的送货员。 “啊,那不是竹越兄么?”御手洗突然大声地说。 穿着制服的两位送货员中的一位迅速回过头来看我们,那个人的表情虽然严肃,但确实是竹越刑警没错。 ‘啊,御手洗老师。” 竹越说话时仍然是一脸严肃。这个人因为职业的关系,脸上从来就没有过笑模样。如果他真的是在送货的话,那就表示他被警察局开除了。 “哎呀。我还以为只是很像的人,没想到真是你,你穿成这样很好看嘛!转行改送货了么?” “老师,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呀!”竹越弯下腰,印着清凉饮料名字的背部显得特别醒目。他靠近御手洗的脸小声地说;“前面有家姓青叶的,家里的小孩被绑架了。” “真的?我们正打算去那家拜访。” “那正好。我们先过去,请你们等一下再来。”竹越—边说,一边用下巴向同伴示意,很快地离开了我们的身边。 御手洗仍然走得慢条斯理,他把嘴巴凑到我的耳朵边小声说:“青叶女士来拜托我们帮忙找章鱼烧店时我还觉得无聊得让人想哭,心想赶快把这个事情调查完好专心做占星的工作。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事件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了。” 御手洗看起来有点兴奋。 “不过你看看,那两个人不变装还好,变装反而奇怪。” “但是他们这样来总比坐着警笛呼呼响的警车来好吧?”我说。 “说得也是。只是那两个人走进人家的家里之后就像在里面生根了一样不出来,这样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么?” “到时候我们两个穿上他们的制服出来不就好了。” 听到我的主意,御手洗立刻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 “石冈君,这个点子不错。”他顿了一下又说,“只是绝对不能对那两个人说。” 第五章 5 一走进青叶家的玄关,就看见一脸焦虑的青叶女士和两个板着脸的刑警。竹越刑警的同伴拿着录音机,很辛苦地要与电话接在一起。 “我是御手洗。” ‘啊-御手洗先生来了么?太好了。”青叶女士很高兴地说。 和御手洗认识一段时间了,我很清楚这种突发事件最能让他兴奋。 “御手洗老师,这位是我的同事吉川。” 那位吉川听到自己被点名,便停止手中的工作,毫不掩饰地用轻蔑的目光看着我们。我们和警方人员的第一次接触几乎都是从接受这样不礼貌的视线开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以详细地说给我听么?”御手洗说。 “这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就算想详细地解释,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总之,是这里的孩子康夫君……” “是这位青叶女士兄长的儿子吧!” “啊?老师果然与众不同,竟然连这一点都知道了。那位康夫小弟弟,好像是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遭到绑架。歹徒刚才往这里打过电话,我们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乔装赶到这里来。” “打电话来的人是男性吗?” “是的。”青叶女士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抖。 “对方说话的声音有外国腔么?” “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一点。” “他要求的金额很大么?” “是的,说要一亿元……” “疯了么?一般家庭怎么承受得了这么大的金额?那家伙脑子有问题么?”竹越忿忿地说。 “卖掉这栋房子和土地,就能有那么多钱吧?歹徒的意思或许就是这样。”吉川刑譬机灵地说。 “不对,歹徒所要求的金额虽然很大,但是对青叶女士的兄长来说,那样的数字应该并不算什么。所以这不是对一般家庭的勒索,而是向日本船主要求的赎金才对。” 为了打断吉川的发言,御手洗故意拐弯抹角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因为对他来说,眼前的事情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 “青叶女士的兄长,也就是被绑架的少年的父亲,叫做青叶照孝,现在住在希腊,是个事业有成的日本人,也是个可以列入希腊前五十大富豪的人物。绑匪应该知道这一点,所以我认为他们至少有两个人,而其中一个是希腊人。” “但是,老师,光凭这一点就说歹徒是希腊人,未免有点……” “我说的是,歹徒之中有希腊人。”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只凭这一点就下判断未免太……” “不是只凭这一点。” 于是,御手洗把昨天青叶女士给他的,写着像暗号一样文字的纸拿给刑警看。 “御手洗君,那么,你的意思是,这间房子旁边的章鱼烧店被偷和康夫君被绑架的事情有关么?” “我认为这两件事就像政治与贪污一样,是无法分割的。” “喂,我没听明白,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竹越喊道。 “青叶女士,请你说明一下吧!”御手洗说。 青叶女士便结结巴巴地将御手洗没说到的地方努力地做了一些补充说明。 “原来如此。那么,这是希腊文喽?写在下面的这行大字也是希腊文么?”竹越问我。 “不,那是暗号。” “暗号?” 吉川好像已经把录音机安装好了,他走到我们旁边,听到我们的谈话后,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暗号么?真的很像在玩侦探游戏。” “那是暗号的话……是要留给谁的信息呢?”住越说。 “对,问题就在这里!” 御手洗突然大叫起来,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不过我得说明一下,暗号这种说法本身就很可笑。因为那张纸并不是故意丢在那边,而应该是不小心掉落在那里的。那只是同伙之间做的笔记,根本不能叫做暗号。” “可是,要是不小心掉了的话……” “对,你想的没错,要是有人看到了笔记的内容就糟了,所以才必须做特别的处理。不过我认为称它为暗号还是太夸张了,因为那只是必须对照某种列表才能看懂的笔记。有人会把要去超级市场买卷心莱这种小事用暗号记下来么?不会吧。正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要去超级市场买卷心菜还是做什么,所以必须在文字上做一番转换才行。既然不能和一般的笔记一样用文字记载,那么用复杂的记号来代替文字就可以了。那样的记号可以说是同伙之间的通用文字,完全算不上什么暗号。”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青叶女士一副惊恐的表情,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用她那视力很差的眼睛寻求依靠似的看着御手洗、竹越刑警和我。 吉川很快地挂上窃听耳机,并启动录音机,然后对青叶女士说:“你慢慢说,不要让对方发现我们的存在。还有你,这位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师,青叶女士在讲电话的时候,请你保持沉默。” 御手洗低下头,放下原本撑着额头的手,说:“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师可以告诉你,这通电话的内容是来通知青叶女士,要她把钱拿到河边,并放到事先准备好的船上。” 接着,青叶女士用颤抖的手拿起话筒。 “是。是的……是。”青叶女士断断续续地回答着,过度的紧张使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她只轻声说了句“知道了”,就轻轻挂断了电话。 吉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把录音带倒回去。然后,他拿下耳机,手握着音量的开关,用眼神询问他的同事竹越“可以让这些外行人听么?”竹越点点头,表示可以,吉川只好一脸不悦地按下按钮,转动音量的开关。 “青叶女士么?” “是。” “这里是青叶家吧?” “是的……” “从现在开始,你仔细听我说的话,我只说一次。” “是。” “康夫君现在平安无事。如果你肯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一定会让他毫发无伤地回去,绝对不会加害于他,也会好好让他吃东西。 “告诉你在希腊的哥哥,叫他在今晚之前准备好一亿元,把钱放在有把手的皮箱或旅行包里,然后去浅草桥,找一家叫做‘藤尾’的船屋。这家船屋在深夜的时候也会营业,向客人提供船只租借服务。你去租一艘船,并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把船开出来。从浅草桥出来之后,一直向隅田川的方向,然后向右前进,往海的方向行驶。接下来的指示,我们会发送到船上,明白了么?” “是。” “你在猜指示的内容吧?你在认真听么?” “在听。” “去看看院子里的狗屋,里面有个小纸袋,纸袋里有一支无线对讲机。午夜十二点乘船出海的时候就打开无线对讲机的开关,到时候就会接到指示,知道了么?” “知道了。” 咔嚓。最后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吉川一脸不痛快地关掉了录音机,然后故意把视线移开,不去看御手洗。 “连无线对讲机都送来了么?原来如此。”御手洗不理会古川,只是喃喃自语地说着。 他双手抱在胸前,在房子里来回走动。除了吉川完全不看他一眼外。我们其他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河。果然和河有关……但是河里有什么呢?有水,水和船……那张纸上用记号画出来的图就是这个意思么……如果不是,那么还有别的意思么……啊!啊,是这样么?我懂了。” 御手洗兴奋地叫出声来。而我们除了盯着他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呀?”吉川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嚷了出来。 “竹越兄,我们明明是两个人来处理案件的,什么时候变成四个人了?为什么突然跳出这个人来搅局呢?烦死人了!夫人,事情变成这样,如果人质不能平安归来的话,我可不负责!” 青叶女士听到吉川的这番话后显得更加不安,用视力不好的眼睛看看我们又看看吉川,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青叶女士,已经联络过令兄了么?”御手洗问。 “已经联系过了。他说筹集到钱后就会立刻搭飞机回来。我想他可能会搭专机,然后再转搭朋友的喷气式飞机从羽田机场回来。” “不愧是大富豪,如果是一般人,再怎么赶最快也要明天才回得来。到了东京之后,他会住在哪里?” “因为已经要花一大笔赎金了,所以我希望他不要再花钱住饭店,可是他仍然决定要住浅草景观饭店的套房。” “就让他住饭店的套房吧!”御手洗很轻松地说着。 “哎?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如果硬要说个理由就是因为他根本不会付什么赎金。” “哦?” “不就是因为不想付赎金才来拜托我的么?好了,我在这里好像很碍眼,所以要先行告退了。” “老师,这……”竹越想开口挽留。 “是呀,御手洗君,用不着赌气吧。” “喂,喂,石冈,我有理由和他们赌气么?要赌气的话,好歹也要有个旗鼓相当的对象才行吧。我现在要离开这里是为了去某个地方调查一些事情。我和在这里的专家刑警可不一样。” “可是……御手洗先生……” 青叶女士好像想寻求最后的依靠而朝御手洗的方向伸出手,不过由于眼睛看不到,她的方向有点偏差,那个方向并不是御手洗所站的位置。 “御手洗先生,请听我说。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没有照顾好兄长委托给我的宝贝儿子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知道我有多不安,觉得自己责任有多重大么?你一定不能理解吧!” 泪水从青叶女士的墨镜后滑落下来。 御手洗从旁伸出手,握住了青叶女士的手,用温柔的语气安慰她说:“你认为我不了解么?我一定会处理好你拜托我的事情。孩子和钱都会平安地回到你身边的。” “钱不重要,只要康夫能安全回来就好了。” “青叶女士。”御手洗的语气变得有点严肃了,“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就请去委托别人吧!” 听御手洗这么一说,大家都沉默下来了。 “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一定可以处理好井顺便报仇的。如果真的这么担心,那么我就让石冈君留在这里陪你,他随时可以和我联络,我现在要去浅草的景观饭店订一间最便宜的房间,石冈君,如果有什么事情,就麻烦你联络饭店那边。如果我正好出去了,你就在饭店的柜台留言吧。好了,各位,我先走一步了。石冈君,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地学习专家刑警精湛的办案技巧吧!” 御手洗说完。就往玄关的方向走去。 “喂,御手洗,你刚才说报仇,是要替谁报仇?”我对着御手洗的背影发问。 “大黑。” 御手洗头也不回地抛下这句话后,走出了玄关。 第六章 6 御手洗出门前留下的讽刺真是贴切,留在青叶家的两位刑警专家除了联络本部请求出动水上警察外,就只能耐心等待午夜十二点的到来了。在青叶照孝带着一亿元回国之前,他们什么也不能做,除了浪费时间。 在漫长的等待中,两位专家制定了如下的计划:歹徒既然打算搭船来取赎金,那么取赎金的地点很可能是隅田川,或是更下游的东京湾一带。那么对方很可能是了解水上运输的人,或许就是水上运输业者……总之,在被他们浪费的几个小时里,两人做了种种破天荒的猜测。 “不管怎么说。”吉川开口道,“对方如果选择在水上取赎金的话,其实是便宜了我们。因为只要在隅田川的范围内交换人质与赡金,那么等歹徒取走赎金放回人质时,警方就可以马上追捕歹徒。这对警方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等一下我们要去的沆草桥,其实就是神田川与隅田川交会的地点,那里有水上警察,很轻易就可以封锁住神田川。另外,如果从这里开船绕到隅田川的上游,也可以封锁住隅田川的上游。最后就是下游的地区了,下游有芝浦的水上警察,只要事先联络,请那边的水上警察检查来往船只,那歹徒就成了笼子里的老鼠,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片水域了。” 吉川看起来对这个计划非常自信。 “嗯。不过也要考虑到如果对方要求在东京湾的正中央,或在外海交换人质与赎金的情况……”竹越说。 “那样的话,就要出动水上巡逻艇了。警方有好几艘快速巡逻艇,要拦截对手并不难。事先联络好芝浦的水上警察单位,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动用直升机。无论如何,警方的设备一定比歹徒的要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要一切顺利,这样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如果有个万一的话……另外,你认为对方会如何归还人质呢?” “放人质的船很可能和交易的船停在一起,这样拿到钱之后,歹徒就会放人了吧!” “嗯,应该是的。可是歹徒也有可能埋伏在陆地上……不是么?” “如果在陆地上变换人质,歹徒是没有办法迅速拿到赎金的。因为从浅草桥一带到隅田川的下游,河岸两边都有相当高的防波堤,就算他们事先把船停在周围,要下来的时候也必须要爬绳索才行。这是一个很花时间的方法,歹徒如果这样做的话,一定很快就会被我们捉到。因为只要用对讲机联络一下,陆上的警察就可以马上赶来支援,所以歹徒应该不会选择在陆地上交易才对。” “嗯。那么,只要通知水上警察就可以了吧?” “当然不,我们也要提前通知陆上的各个警察局,尤其是沿着隅田川的警察局,要让他们准备好警车随时待命。这样,如果歹徒真的打算从堤岸上取走赎金的话,警车就可以立即行动了。” “说的也是……” 竹越点点头,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这样说来,其实这张纸上的字……会不会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呢?” “为了谨慎起见,我已经通知巡警来取这张纸,让他们拿去给希腊语的专家鉴定了,看看这上面的记号到底是什么。” “可是,这真的是希腊语么?里面这些α、β之类的字母长得真奇怪。” 竹越拿着这张御手洗忘记带走的纸走到我旁边,一边让我看一边征求我的意见。昨天晚上,御手洗已经影印过这张纸了,所以他手边应该有一张复印件。 “这个……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很像希腊文字,但是我并没学过希腊文,就算真的是,我也不懂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还是请专家看吧。”吉川在一旁若无其事地说道,“那样最好了。” 可是,我并不认同吉川的想法。 没过多久,穿着制服的巡警赶来,取走了那张纸。又隔了几小时,电话响起来,结果出来了。 “已经请希腊语的专家鉴定过了,专家说,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答案就是这样。 “这样一张纸片,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吧?”吉川说,“这张纸不是在隔壁被偷走的章鱼烧店地上捡到的么?凭什么说这张纸一定和这个案件有关系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不蘩觉得似乎真的不需要去在意这样的一张纸。 接下来,我们的话题便转移到从大黑狗屋里拿到的无线对讲机上。 “这个无线对讲机是使用单一电池的便宜货,电波的范围大概只有几百米。”吉川专家般地对我们普及无线电常识。 “如果在水面上使用呢?”竹越刑警问。 “如果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海面上使用,电波的范围或许可以扩大到四五千米的范围。” “那在河面上呢?” “在河面上的话,应该没有那么好,顶多是一千米左右的范围吧。总之,歹徒给我们这个东西正好可以让我们掌握到他们的位置。就像我们刚才说的,一旦对讲机响起来就可以确定他们是在某个范围之内了。如果我们在隅田川上的船里接到电话,就表示他们一定也在隅田川上,这是绝对错不了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了。现在正是夏至,短暂的夜晚即将到来。就在这个时候,玻璃窗突然发出被水滴拍打的声音,好像下雨了。 因为我很在意御手洗那边的情况,就打了一通电话到景观饭店。可御手洗已经离开饭店,所以没能和他通上电话。不过他在柜台留了一封信,而收信人就是我。 “需要念给您听吗?”饭店的服务员问我。 得到我的同意后,对方便念了如下的一段话,只不过我虽然听得很清楚,却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言问桥的桥头有一家名叫‘游艇基地’的水上餐厅,一定要去那里靠玻璃墙的平台上喝茶,另外记得带着凿子、锤子和铁锹上船。御手洗留。”饭店的人员念到这里后,停顿了一下,接着询问我:“信的内容就是这样。您听清楚了吗?” “唔……” 听到那样莫名其妙的内容,老实说,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放下话筒后,我向两位刑警重复了刚才从饭店人员口中听到的内容。 竹越闻言,当然是歪着头一脸不解的模样,吉川则是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当然……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带凿子、锤子和铁锹上船?这是什么意思?叫我们去做术工么?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吉川大怒道,‘前辈,这个人是你的朋友吧?他到底算哪门子老师呀?虽然我不想说别人的坏话,不过我实在……觉得他的脑袋有问题。”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会这么认为的。”竹越苦笑着说道,“他的作为经常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可是最后的事实都能证明他做的事情几乎都是有道理的。像这样的情况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例子了。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御手洗老师既然叫我们去‘游艇基地’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先打电话给周边的警察局请求支援,然后换下这身可笑的衣服,去那里喝杯茶吧。反正在这里也是坐着等,去那里等也一样吧?” “我不去。我担心这里,歹徒或许还会再打电话来。”吉川说。 不过歹徒并没有再打电话到青叶家。因为他们的下一个指示是从无线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竹越刑警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便服,我们在门口叫了辆出租车,迅速赶往目的地。车一路开到浅草,很快就看到了信中提到的言问桥,桥头的右侧有一栋很别致的建筑物,位置很醒目,相当吸引游人的目光,那一定就是留言中提到的“游艇基地”了吧。 我们在浅草这一边的桥头下了车,在蒙蒙细雨中踏上桥边的小路,立刻就能看到桥头那栋建筑的全貌。延伸到河面上的咖啡厅,在周围找不到第二家,不,不只是周围,据我所知,不光是隅田川,就算找遍多摩川和荒川,大概也没有第二家建在水面上的咖啡厅了。 正因为这家店的设计别具匠心,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就感到很惊讶。作为一家咖啡厅,这里的风格相当独特,让人感觉非常舒服。店的主体建筑有一半坐落在堤防上,另一半悬在河面上,是凸出的平台。这个平台只靠着打在河水里的木桩支撑,悬在河面上的样子,让我联想起空中庭院。 厅内的装潢同样十分别致,平台上是一排排白色的桌椅,临水的墙壁是一整面落地式玻璃墙。客人可以坐在屋里隔着玻璃眺望远处,度过愉快的午后时光。只可惜如此好情调的设计现在却空无一人,有点冷清。我感叹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竹越刑警,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想赶快进去喝杯热茶的念头。 为了不再让他严肃的脸影响到我的心情,我侧过头,越过桥的扶手往下看,发现店铺下面竟然别有洞天,原来“游艇基地”店如其名,其实是个停靠小型船只的码头。店的正下方水面上漂浮着一块宽约两米,长约三四米的长方形木制站台。站台的四边系着几个旧轮胎,既增加了浮力,又能有效防止船身直接撞击到站台,是种简单却安全的缓冲物。因为现在并没有船只停靠在这里,站台又在一排木桩的后面,所以不太醒目。不过在耀眼的湖光中隐约可以看到稍微远一点的某个木桩上系着一艘马达小船,船离浮动站台有一定距离,正随着水波上下摆动着。 走过了长长的桥,再沿着坡道绕了几个圈,我们总算来到了店里。不理会竹越刑警,我径直走下楼梯,来到正对玻璃墙的平台上。一在桌子前坐定,我立刻放松下来,这里果然如我刚才所想象的,是一个可以愉快地观赏风景,让人心情舒畅的绝佳地点。 雨仍然缓缓地下着,隔着玻璃窗,我忘记了水面上的寒冷,只觉得它们像雾一般温柔地注入河水。不,应该说只是看起来很温柔而已。事实上雨点比刚才大了许多,所以当它们掉落在水面上的时候,会画出一个个鸡皮疙瘩般的小涟漪。 感觉到有人在对面坐下来,我不情愿地让脸离开玻璃,把歪到一侧的椅子恢复到原有的角度。这时余光刚好扫过河流的上游,我暗自惊叹细密的烟雨在远方竟显得如此模糊,宛如白色的烟雾。烟雾的背后,是正在慢慢西沉的夕阳,原本就如同褪色老照片般的浅草街道,由于失去了阳光的照耀,渐渐化为了黑色的剪影。 我点的红茶送上来的同时,店里的灯亮了起来。窗外的天色好像因为这种对比而一下子显得更加昏暗。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小型音箱中,正流泻出低沉的香颂。我享受着这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悠闲时光,暂时忘记了自己原本多难的人生。 可是端坐在我对面那位寡言而严肃的男子,一句话就硬生生地把我拉回了现实世界。 “你说御手洗老师为什么要叫我们来这家店呢?” “不知道……” 除了这样回答之外,我找不到别的话可以说了。 第七章 7 喝完茶,我和竹越再度回到青叶女士的家。考虑到歹徒或许会再打电话来,我们便一直在客厅里等待,只可惜是白等一场,歹徒没有再下任何指示。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受此影响,我的心里也越来越不安。御手洗现在人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呢?在饭店里留下那几句话后,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吉川已经安排好水上警察的部署了,应该说,凡是他能想到的都已经安排好了。吉川骄傲地表示,自己的计划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歹徒绝对逃不了。至于青叶家附近,因为不想太惹人注意,所以就没准备什么特别的防范措施。 既然吉川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没其他事情可做,只好静静地坐在青叶家的老式客厅中听着外面的雨点劈劈啪啪打在树丛上。终于,座钟发出沉闷的巨响,告诉我们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到了该准备出门的时候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我在两位刑警和一位女士催促的目光中站起来,往玄关走去。打开门,面前出现的是青叶照孝那焦急而又苍白的脸。 “啊,石冈先生也来了,太好了,我好像正好赶上时间。”他说完,把一个大大的酒红色皮箱“咚”的一声放在地上。 “钱已经准备好了。”青叶照孝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脱着鞋子。 此时吉川也从待客室里走出来,看到了地上的箱子。 “你带现金来了么?其实没有必要真带钱来的,因为我们也准备了假钞……” “你说什么!”被称为日本欧纳希斯的青叶照孝激动地喊道。 看到他的气势就可以想象这个在异国发迹、成为巨富的男人平日里一定也是气焰逼人。 “或许你们觉得这种官兵捉强盗的游戏很好玩,可是这个游戏关系到我唯一骨肉的生命安全!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责备过舍妹了,根本不应该报警!我希望在儿子安全回到我身边之前警方能够退出,不要有任何的行动。” 看起来青叶照孝的这番话好像惹火了吉川。 “青叶先生,这样说就错了。你以为乖乖地把钱给歹徒,孩子就一定可以平安地回来么?谁也不能保证这一点吧!”吉川生气地反驳道。 “难道不付赎金委托你们处理,康夫就可以平安回来么?” “至少可能性高一点。” “我认为相反,那样的话。他回来的可能性更低!” “青叶先生,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歹徒井没有说过报警会撕票呀!” “那又怎样?难道歹徒还会叫舍妹去报警么?” “那你想怎么办?要自己—个人去付赎金,换回人质么?” “对。因为我不想看到事情演变成最糟糕的状况,那样我会后悔终生,所以我会用我自己的做法。” 很明显,他的意思是既然委托了御手洗就不需要警察了。不过吉川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有联想到御手洗。 “那你说说看,你的做法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我们就不能撒手不管。总之,青叶先生,或许你很不满意,但是既然已经开始了,我们就不能在中途退出。如果你要后悔的话,就后悔让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吧。另外,现在不是争吵这些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了。” 吉川说着,抬起手臂,看着手腕上的表。 我也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十一点十分了,青叶没有再说什么,即使是气势凌人的他,这个时候也只好沉默下来。于是我们草草准备了一下,一起出了玄关。 “御手洗先生有没有交代什么事情?”青叶靠近我,小声地问道。我注意到他脸色苍白。 “他像平常一样,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他要我们到言问桥桥头的‘游艇基地’咖啡厅喝茶,还要带凿子、锤子和铁锹上船……” “那,你照着做了么?” “已经去‘游艇基地’咖啡厅喝过茶了,但是……凿子和锤子就……” “你说什么?没有准备他要的那些东西么?” “是啊……当时的气氛很紧张,也没时间准备那些东西。” “怎么能这样!不按他说的做怎么行呢!喂,刑警先生。”青叶朝走在前面的两个刑警的背影大声喊道,“请赶快准备凿子、锤子和铁锹好么?可以立刻联络浅草桥那边的派出所把这几样东西送到栈桥那边去么?没有时间了,请赶快联络一下吧!” 竹越瞬间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沉默,好像陷入了深思。吉川则是回过头冷笑着说:“什么凿子、锤子和铁锹?你以为我们是变戏法的么?为什么需要那些东西?” “你要认为是变戏法也没关系。总之,请立刻准备那些东西!”青叶坚定地说。 这位企业家竟然如此深信我的朋友,实在让我感动。 “现在没有时间做那些事了,”吉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所以才希望你们能赶快准备呀!” “我来联络吧!”竹越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向待客室的电话。 于是,小船载着我们和凿子、锤子,铁锹以及一亿元现金,在雨中静悄悄地离开了浅草桥的栈桥。船上的乘客有青叶照孝先生、他的妹妹青叶淑子、把专业高级无线对讲机放在膝盖上的吉川、竹越、一名叫西端的船长和我,一共六个人。歹徒拿来的劣质无线对讲机在青叶先生手里,船出港的同时,几个无线对讲机的开关就同时打开了。 说到船,也很出乎我的意料。本来我以为这次的船是像船屋那样日式的船,没想到竟然是一艘西式的船。这艘船的屋顶有一支桅杆,一楼的船舱虽然不大,大厅的华丽程度却可以媲美一般饭店的宴会厅。里面布置同样很豪华,墙边摆着漂亮的椅子与沙发,还有看起来很昂贵的音响设备。大厅的四周是玻璃围墙,如果里面的电灯全开的话,恐怕从外面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等待倒也相安无事。然而就在船驶出神田川,经过与隅田川合流处的水上派出所时,青叶照孝膝盖上的无线对讲机响了起来,歹徒来指示了。 “在隅田川下游的方向右转,然后打开大厅里全部的电灯。” 青叶照孝紧抿着嘴唇,灰白的胡髭微微颤动着。他一边看着玻璃窗外渐渐远去的浅草桥水上派出所,一边听着歹徒的声音。派出所的下面停着两艘小艇,同样没有开灯,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现在小艇正悠闲地随着水波上下飘荡,看似悠闲,但船舱内应该埋伏着随时待命、等待吉川联络的水上警察。 我一时之间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青叶好像下了决心,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站起来准备去开灯。两位刑警看到他的动作,便立刻悄悄地往舱底移动。 不过和一般船构造不同的是,船舱的下层并不是客房,而是厕所。他们把旧报纸铺在厕所门前的地上,蹲坐在那里准备伺机而动。那里是个死角,虽然大厅的墙是透明的,不过从外部往船内看时,应该看不到那个地方。 日光灯有节奏地闪了几次之后,照完了整个房间。原本看起来一片漆黑的玻璃窗,在灯光的折射下能够清楚地看到雨水不断打落在上面而形成的网状痕迹。 “开灯做什么?要开宴会么?”青叶对着无线对讲机说。这个男人的个子虽然不算高大,却相当沉着。 “青叶先生,讲话可不该这样蛮横,我们可不是你公司里的职员。” “谁知道!这三年来我公司里开除的日本人可不算少。” “不要做这种无聊的猜测!总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明白的样子,这就是你的坏习惯。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和你想的一样。” 西端船长此时从前面的驾驶舱转过头来,问要开往哪一边,门是开着的。 “往右。”青叶挥动着手指示。 “在你旁边的人是谁?不会是警察吧?”歹徒打听起我的身份。 “这个人像警察么?他是我的秘书。” “哼!好吧。我们不是一般的绑架犯,如果你敢报警,孩子就会没命,这种事不用说也该知道吧!如果让我们知道你的船上有警察,后果你自己负责!总之,如果爱惜孩子的生命就不要惹火我们。” “我儿子现在没事吧?” “他现在在我们的船上,活得好好的,要听他的声音么?” “快让我听他的声音!” “你最好不要再摆大老板的架子。连个‘请’字都不会说么?” “好吧!‘请’让我听他的声音。”青叶的脸上露出十分不甘心的表情,脸色也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咔嚓,无线对讲机里传来了机械的声音,但是咔嚓一声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又一个咔嚓声后,歹徒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为什么闷不吭声呢?青叶先生,叫一下你可爱的儿子如何?” 咔嚓!又是相同的机械声。 “康夫?喂,康夫?”青叶很紧张地呼唤儿子的名字。 “爸爸?是爸爸么?”小孩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听起来精神好像还不错。 “康夫么?”眼睛看不见的青叶女士也叫起来,“啊!真是康夫。你不要紧吧?” “嗯,我没事。”声音变近了。 “肚子饿不饿?”青叶女士问。 “嗯,有一点点。” “不要紧,把你救出来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要吃多少都可以。” “嗯。可是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大概是太紧张的关系吧。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里摇来摇去的,又听得到水的声音,所以我觉得可能是船上。” 确实,无线对讲机里不时传来水波流动的声音。 “你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么?” “嗯。” “把你抓走的坏人不在你旁边么?” “他们不在这个房间里。” “那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我也不太清楚。吃了冰淇淋后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这里很暗。” 大概是被下了安眠药吧,我心里这样想着,用余光瞄了一下藏身在舱底厕所前的两位警察。他们正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监听着大厅里的对话。 “康夫,你害怕么?” “嗯,这里太黑了!” “再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就去救你了,你坐的船现在是停着还是在前进?” “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在前进的,因为我一直听到波浪吧答吧答的声音。” 咔嚓!又是那单调的机械声。 “好了,这样就够了吧?你现在已经清楚你儿子的状况了,他一切都好,我们和你不一样,一定会遵守约定。” “我一向都很守信用。” “是么?你扪心自问吧!总之,你必须赎罪,而你赎罪的方法就是用钱。除了钱之外,你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使我们满意。你和我们一样,一定要遵守约定才可以。” “横关么?你是横关么?” “喂。你不要乱说,而且,你说的话太多了。所以你必须受一点惩罚。”对方恶狠狠地说完,喀嚓一声结束了通话。 “喂,喂!回答我呀!船要继续往前走么?” 可是对方已经不再回答了,青叶只好死心地把无线对讲机放在膝盖上。 “竟然会迁怒于我……” 青叶无奈地说出这句话,然后陷入沉默之中。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引擎的声音。我们的船因为电灯全开,所以从两岸看过来的话,就像行走在河中的巨大电灯一样。 “以前,我有一位很优秀的部下,叫做横关。我曾经考虑过要把他提升为自己的左右手。可是,他太过招摇,所以很多时候,他所做的事让我觉得相当不安。老实说,我应该是有点害怕他吧!我觉得他拥有让人难以猜测的一面,如果太过放任他,让他恣意妄为,公司很有可能会被他搞垮。我承认他在工作上非常卖力,也很有自己的一套,但是……” 青叶叹了口气。 “他认为我欺骗他,可是我没有。经营是不能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在欧洲和中东这种地方。因为这些国家的形势瞬息万变,必须及早掌握到其中的微妙变化,做有弹性的应对措施,否则像我的公司这样的,随时都有可能倒闭。” 他好像在讲给自己听一样喃喃地说着。 “但我确实是太多话了。正如那些恶人所说,我好像真的有些傲慢。啊,我不多说了,石冈先生。” 青叶低下头来,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不再做声。我也保持沉默,眼睛注视着窗外不停被雨点击中而泛起波纹的河面。 这时背后传来吉川耳语般的声音,他正在利用无线对讲机对水上巡警下指示。 “是的,小孩也在船上。歹徒给我们的劣质无线对讲机电波范围大约在半径一千米以内。当然了,这不包括隅田川以外的河川。所以请以我们这艘船为中心,调查方圆一千米内的所有船只。这个行动必须秘密进行,没有人的船也不能漏掉,或许小孩就在空船上。” 我听着吉川的声音,不由想到一个问题:歹徒为什么没有想到警方会介入呢?是因为太过自信么? 如果警方了解到歹徒与小孩的所在地点是船上,再加上知道无线对讲机的电波范围又不大之后,歹徒就会如笼中鸟一般很容易被警方逮到,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们应该很明白,为什么还要向拥有精良器具的警方挑战呢?这样不是太莽撞了么?难道不是应该尽可能避免和警方碰触,才是上策么? 或者说……难道是只有小孩在船上么?可是这样不是更危险么?歹徒如果是在陆地上的话,他们自身固然比较安全,可是这种时同停泊在隅田川的船只很有限,只有小孩在船上的话,水上巡警很容易就会找到。小孩一旦被救走,他们所要求的一亿元赎金就泡汤了。对歹徒而育,这样的做法毫无意义,况且隅田川的两岸被高耸的堤防围起来,在陆地上看或许不觉得这样的堤防有多高,可是对于行驶在河面上的船来说,这种高度简直就是绝壁,应该没有方法可以从那么高的地方快速拿到赎金吧! 吉川的想法大概也是一样吧,因为他的声音频频传人我的耳朵里。 “青叶先生,不用担心了。我们已经识破了歹徒的伎俩,他们把小孩子独自放在船上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我们应该可以先救出小孩。” 青叶照孝好像没有听到吉川的声音一样,仍然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句话也不说。 “青叶先生,你和御手洗见过面了么?”我忍不住小声地发问。 “嗯,在羽田机场见过了。”青叶也小声地回答我。 看他的样子,我觉得与其说他是特意压低了音量和我说话,还不如说他是因为情绪低落而声音自然变小了。 “御手洗在羽田机场等你么?” “是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那他说了什么?” “他只说了一句话‘不要紧’。” 我不安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哥哥,康夫不要紧么?那个对讲机不出声了。” 青叶咔嚓咔嚓地接着无线对讲机上的开关。 “不行了,他们已经关掉对讲机了。” “都是哥哥讲话的口气太差,把他们惹怒了。” “我的个性就是这样,没办法了。” “康夫应该不会有事吧……” “御手洗先生说不要紧,那就是不要紧。”这位大富豪加重语气说道。这个世界上信任我朋友的人还真不少,这也总是让我感到吃惊。 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方都没有再发来消息。或许对歹徒来说,切断联络也是对青叶的一种报复,所以他们才会故意关机。 不知何时,船已经驶过两国桥,从高速公路的下面穿过,现在刚好离开新大桥。清洲桥的灯光已经在前面,应该马上就可以看到佃岛了。船长从透明的驾驶舱门里回头望向我们,询问是否要继续往前走。青叶没有做声,只是伸手示意了前进的方向。 我环视周围,想看看是否有可疑的船,不过结果比较失望。附近确实有其他船只,但数量很少,而且都是靠岸不动,只有我们这艘船正在行进。 雨继续下着。青叶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坐下,可以看出他十分焦躁。 “那些犯人到底想干什么呀!”他忽然愤怒地对着我们吼叫。 我脑海中浮现出他在社长办公室里发火的情形。 “要我反省的话,我也已经反省了。这样已经够了吧!他们到底还想怎么样?” “哥哥,冷静一点。”青叶女士说。 无线对讲机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连我都有点坐立不安了。船穿过清洲桥,穿过隅田川大桥,又穿过永代桥。船长不安地回头看了我们好几次,因为前面就是佃岛了,水路会在佃岛分为左右两道。 “往右手边吧!”青叶有气无力地说。 不久,船钻过佃大桥,胜关桥的黑色影子出现在前方不远的水面上。通过胜关桥之后,马上就是东京湾了。 “会不会是这里接收不到电波?”我忍不住说出声来,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许就要考虑最坏的结果了。还有,御手洗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无线对讲机突然响了,我们的身体条件反射一样产生了受到惊吓的反应。 “喂,到底要我们去哪里?太平洋么?怎么搞的!你们到底想怎样?” 青叶一声接一声地把自己的愤怒发泄出来。他一定也明白,如果就这样和对方失去联络的话,恐怕从此再见不到儿子了吧。虽然他大声地吼着,可我感觉得出他似乎因为对方主动联络而安心了不少。 “你以为我不再和你联络了么?” “是的,我还以为你们……” “现在和你联络了,如何?感到放心了么?” “嗯,放心了。” “非常好。青叶先生,你现在该知道教训了吧。不要再让我生气,明白了么?” “明白了。” ‘很好,如果你以为世上的事都必须照你的意思去进行,那就大错特错了,人活着就是这样,有时候你驱使人,有时候你被人驱使。比如现在的你,只能乖乖地听我的话。如果我叫你现在来我家,帮我擦地板,你也会乖乖来吧?不是么?” “我会去的。” “不错嘛,你很听话。那么,我现在叫你的船做一百八十度的回转,走回原来的路。也就是说,现在回隅田川。” “什么?再回去?” “怎么了?不愿意么?” “没有,我会让船折回去。” “很好,我会再和你联络。” “啊,喂,等一下!。 但是,对讲机已经被对方关掉了。 第八章 8 “什么?” 我们因为吉川刺耳的叫喊而转头看向身后那像窟窿一样的舱底。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呢?” 吉川虽然尽量压低声音,但由于太过惊讶,想小声也小声不下去。从他的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我们也能隐约听到。 “停靠在隅田川上下游—千米内的船都是无人乘坐的空船,里面更没有小孩子。” “怎么可能?刚才他还在船里面通过无线对讲机说话。而且那个孩子也说自己在船上,还听到了波浪的声音。歹徒也说自己是在船上。” “可是,吉川兄,现在隅田川上的船并不多,包括神田川下游的船在内,我们把每一条都彻底地调查过了。可以很有自信地说,那些船上确实没有人。如果歹徒真的是在船上,那么或许他们的船并不在隅田川或神田川上。” “不可能!如果是在别的河上的话,这边根本接收不到对方传过来的电波。” 吉川解释着,声音近乎哀鸣。 歹徒第一次利用无线对讲机联络时,很直接地叫我们打开船上所有的电灯,还知道我当时坐在青叶旁边,可见对方是通过望远镜一类的工具,在某段距离以内观察着我们。但是隅田川上却找不到可以就近观察我们的船。 现在我们的船已经通过刚才的神田川,往北方行进,就快到最初的言问桥前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歹徒的声音从青叶手上的对讲机里传出来。 “河面上好像有巡逻艇呀。不管是哪个国家的警察,都只会干蠢事。你以为连白痴警察都能想得到的事情,我们难道会不明白么?另外告诉你,现在我们确实是在船上。只不过那是你们看不到的船。算是给你们出的谜题吧,你们解得开么?” 歹徒发出洋洋得意的笑声。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们只能任凭歹徒摆布了,吉川好像也了解到事情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歹徒完全看透了他的计划。事到如今,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似乎只剩下御手洗了。可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怎么?还想听听你儿子的声音么?好吧,你等一下。” 无线对讲机里传出启动开关般的声音,在父亲大声呼唤儿子之后,青叶康失的声音便透过对讲机传了过来。这次的声音非常清晰,似乎说话的人就在很近的地方。 “爸爸?” “康夫,再多忍耐一下,很快就会把你救出来了。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么?’ ‘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除了康夫的声音以外,还听得到波浪的声音。 “船舱里只能待一个人么?” “嗯,这里很小。” “你有没有被绑住?” “没有。” “门呢?被锁上了么?” “大概吧,因为这里很暗,我不知道门在哪里。” “好了,说够了吧!你的船继续向前进,我会再和你联络。” 对讲机突然又被切断,我们都呆住了。 “这次很近啊。”吉川喃喃说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 “对方会不会利用潜水艇?”我试着这样问道,“如果是在水下面的话……” “不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青叶立刻反驳我,“潜水艇不是一般人可以使用的。” “说的也是。” 船已经开过言问桥。就快回到樱桥前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樱桥是最近才完工的步行桥,从天上往下看的话,这座桥呈十字交叉的形状。作为造型新颖的观光景点,是近来相当热门的话题。 十字交叉形状?我的脑子好像突然受到刺激般暂时停止了运转。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个字眼似乎给了我某种提示,可是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认真地思索着原因,但一时之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总之,这个字眼一定有什么重要意义! ‘喂,速度不要慢下来!快点继续向前开。” 对讲机突然对我们发出命令。青叶只好朝驾驶舱示意,要求船长把船开快一点。于是引擎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扰乱了我的思绪。 船穿过樱桥。桥上点点的灯光在雨中散发出朦胧的光芒,慢慢撒在我们的头顶上方。我抬头仰望桥上的光景,可是窗户上的雨水让桥看起来模模糊糊的,无法清楚地辨别形状。 “要继续向前行驶么?”青叶通过对讲机询问犯人的意见,听到的却是康夫的声音。 “爸爸,快点带我出去。摇得好厉害,我不舒服了,我晕船了。” 微微的波浪声和康夫的哭叫声一起传了出来,青叶用力握住已经放在地板上的酒红色皮箱。 “再等一下,再忍耐一会。很快就可以把你救出来了。” “喂,快一点,孩子已经受不了了。钱我早就准备好了,一定会给你们的,这一点我可以发誓,我不会舍不得这些钱的。快点给我下一个指示,把钱拿走,让我的孩子回来。我希望快点结束这件事。”青叶痛苦地说着。 几个小时前才从希腊转搭飞机回来的他此时一定身心俱疲吧?可是还必须强打起精神努力面对这样的事情。 对讲机静悄悄的,歹徒根本不理会青叶的要求。在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对方只发了一句简短的消息:“在我们给你新指示之前,继续向前走。”然后就结束了通话。 听到犯人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青叶重重咬紧了嘴唇,不再说话,青叶女士也叹着气。 “真的没有船么?”藏在他们身后的吉川把对讲机拿到嘴边,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找不到目标。”对讲机里传来令人失望的回答。 “可是,刚才那个孩子说他晕船了。” “……” “所以,他应该确实是在船上,而且载着他的船一定是在隅田川上。请再仔细地查查看。要全神贯注!” “我们已经全力调查过了,还要我们怎么查呢?根本找不到那样的船呀!现在停靠在河岸上的都是小型的马达船,那样的小船舱底根本没有放下一个孩子的空间。而且我们已经在船上仔细地调查过了,连浸在水中的船底部分也用长棍子探试过了,请你也要想想我们的难处,或者给我们新的指示。对于那些船我们已经尽力了。” “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会这样呢?总之还是请你们继续搜查吧!如果那孩子不是在隅田川上,我们就接收不到犯人传过来的电波,一定是漏掉了什么。浅草桥附近的船家也都搜查过了么?” “当然一艘也没有放过,就连神田川上面的船也全都搜查过了。神田川上游和隅田川上、下游,以及佃岛附近,所有的船都是一艘一艘进去检查的。只要歹徒确实是在水上,就不可能逃过我们的眼睛。” “我了解了。我会给你新的指示,请暂时待命。” 船已经完全从樱桥下面穿过,正在继续向前行驶。就在离开樱桥大约五十米左右的时侯,无线对讲机再度接通了。 “很好,现在再做一次u字形回转,回到刚才下游的地方。” “什么?又要u字形回转?” “少说废话!如果真的爱惜孩子的性命,就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 “我知道了。”青叶无奈地对船长下了指示。 船缓缓地掉头,做了u字形回转。玻璃窗上被水滴折射的灯光在回转中模糊成一片,然后左右交换了位置。 引擎发出低吼,向前直驶。再度靠近樱桥的时候,对讲机又响了。 “慢一点。慢慢走。” 然后樱桥上的灯再次缓缓地从我们头上经过,又被抛在背后。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樱桥栏杆附近的地方有一个像萤火虫一样的小亮点在黑暗中晃来晃去。 接着,对方下达了新的指示。 “很好,青叶先生,现在你们三个人都到驾驶座前面的甲板上来。别忘了带装着一亿元的皮箱和无线对讲机。” 听到对方的要求后,我变得非常紧张,因为我担心站到甲板上会成为被狙击的目标。可是眼下我们也别无他法,只能照着对方的要求做了。于是,大家慢慢地走向驾驶座旁边的玻璃门。 开门后,青叶照孝、我和青叶女士便按照顺序走到甲板上。船外言问桥上的灯光已经慢慢映入我们的眼帘。 站在甲板上,感受着潮湿的风吹打着我的脸颊。由于没有了玻璃墙的遮挡,引擎和波浪的声音明显变大了。 水面上泛起银白色的光,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我这才发现雨原来已经停了。抬头看看天空,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月还高高地挂在天际,散发着皎洁的光芒。借着光芒可以看到在月亮的周围环绕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卷积云。 我看了很久很久,几乎忘记自己当前身处的状况。因为这美丽的夜色实在令人陶醉。天空像一块洁净的蓝黑色帷幕,虽没有满天繁星,但仅有的那几颗零零落落的星仿佛吸收了周围的光源一样发出钻石般耀眼的光芒。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东京夜色。 “听好!让船慢慢走,你们将会得到不可思议的体验。”充满自信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再次打断了我的冥想。 “什么不可思议的体验?”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言问桥已经近在眼前了。从河上看过去,它好像比平时在陆地上看时显得更有魄力。庞大而庄严的黑色影子覆盖在头顶上方,桥洞就像一头怪兽张开的大嘴,仿佛随时准备将我们一口吞下。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屏住呼息,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地盯着这座桥。 当从言问桥的栏杆缝隙间透过来的灯光从我们头上滑过之后,一种奇怪的噪音钻进了我们的耳朵。 “咔叽!”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就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刺耳。还没等我的耳鸣停止,大片的水花又从河面上跃起。那仿佛大浪袭来的光景吓得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紧紧抵往前方的甲板以免被卷入水中。 跪下来之后,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背后。银白色的月光下,船背后的水喷到半空,形成白色的水花四处飞溅。在我的眼中,那种景象就像是几百万条鱼想要同时跃出水面一般,这到底是…… 船长的惨叫声从前方传来,一时之间,我无法想象他出了什么事情。 轰轰做响的摩擦声和碾轧声在空气中震动,也许全东京都能感觉到这种震动也说不定。此时船身也剧烈地摇动起来。大家已经完全站不住了,只能全趴在甲板上,忽然船身严重地倾斜,我们在突如其来的异变中失去了平衡,滑到了船的边缘,差点掉到河里。青叶女士慌乱地把手挥来挥去,然后紧紧地抱住我的手臂,不断发出惊恐的叫声。 我看着脚下激烈迸出的白色逆流,它如此巨大而又浑浊,好像从河底蹿出来的生物般猛烈翻腾着。河水好像沸腾了一样,船前后左右地来回摇摆,我们只能互相靠着,作为支撑。 难道真是潜水艇么?这个想法在我脑中复苏。一想到会有艘潜水艇忽然从我们脚下浮上来,我就害怕得不得了,如果真是如此,我们和这艘船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好像要安慰我一般,船身摇摆的幅度和辗轧的噪音渐渐降了下来。就在驶出言问桥桥洞的瞬间,不知什么原因,船猛然停止了摇摆,同时引擎也停止了转动,停下了。 “怎么了?”青叶从地板上坐起来,朝船长的方向说。 “不知道,或许是触到暗礁了。”船长大声叫道,“可是,这里不该有暗礁呀i” “船不能走了么?” “不能了。完全动不了了。” “是大黑!” 青叶淑子突然发出令人费解的叫声。我转头看她时,她的表情恍惚,眼球好像在慢慢地转动着,似乎正在透过墨镜观察四周,尽管我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见。 “你说什么?” “大黑就在附近,我知道它在这里。”她声嘶力竭地大声嚷起来,我完全不能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可是大黑……” 我本想说“大黑应该已经死了呀”,但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打在我的头上。那东西刚好打中我脆弱的耳朵,让我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叫声。这时无线对讲机又发出声音。 “把装着钱的皮箱挂在上面,快点!” 听清命令的内容我才注意到,刚刚打到头的东西竟然是一条绳索。就在我眼前两米远的地方,一条绳索正在那里大幅地摇摆着,而且是从言问桥的栏杆上垂下来的。 为什么呢?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犯人不是在船上么?为什么会在桥上? “真的是大黑!”青叶淑子几乎哭出来,再次发出悲痛的叫声。 在她的催促下,我抬头看向桥的方向。 那是一只身躯庞大的黑狗。月光中,这只巨大的狗像疾风一般从右手边飞奔而来,背上银色的长毛在月亮的照耀下幻化成一道闪光。 “希腊之犬!”我叫道。 在摩纳哥的时候,御手洗曾经读了一节希腊神话给我听,那是描写在希腊军几乎全军覆没之时,奇迹般拯救了他们的神犬的传说。现在那段神话的内容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复苏了。 船再次开始摇晃。我努力站起来,勉强地稳住双脚,凝神注视桥上的情形。 狗儿美丽的肌肉抖动了一下,然后从石桥上一跃而起。 完美的跳跃。它庞大的身躯飞到半空中,扑向一个站在桥边的男人。那个男人发出了惨叫,动物也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声。 青叶原本正打算把装了钱的皮箱挂在绳索下的钩子上,看到这种情景一下呆住了。他双手捧着皮箱,愕然地抬头看着桥上激烈的争斗。 “大黑!”站在我身边的青叶淑子低声叫着爱犬的名字。 我看到泪水从她的眼镜下面流出,沿着脸颊滴落在甲板上。 桥上的男人忽然发出凄厉的哀号,同时黑色的身影一下钻到桥栏杆的空隙间。下一瞬间,男人的身体垂直落下,伴随着巨大的水声掉落在我们的船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呆呆地站在甲板上,不知道要怎么应付眼前发生的一系列突发事件。 就在这个时候,掉落在青叶先生脚边的无线对讲机里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石冈,不要发呆!叫后面那两个玩捉迷藏的警察快去把掉在水里的男人抓起来。另外樱桥上还有一个他的同伙,是个希腊人,这个要请陆地上的警察处理。” 使用对讲机的人竟然是御手洗。 “我去叫他们!” 青叶不假思索地丢下装有一亿元的皮箱,急急忙忙地跑向船舱。 “动作太慢的话对方会逃走的!歹徒总共有两个人,在樱桥那边的男人没有车,是个身材高大,脸下半部有褐色胡子的男人。还有,带着凿子、锤子和铁锹,马上去左前方‘游艇基地’下的码头。我先去那里了。” “喂,喂,等一下!你在哪里?” “就在你们的上面。没看到么?” 抬头一看,果然御手洗正靠在桥的栏杆上,手里还拿着对讲机,那只身躯庞大的希腊之犬就站在他的身旁。 “等一下!我们的船坏了,根本动不了,不能马上去游艇基地。”我拾起地上的对讲机叫道。 “嘁!” 御手洗很露骨地嘲笑着我的迟钝,他不耐烦的咂舌声不断从对讲机传出来。 “抬头看看屋顶上的桅杆吧!石冈君,爬上去解开绳索。” 我闻言转头一看,竖立在船仓屋顶的桅杆上确实有一条绳索。绳索的另一端好像连在船后面很远的地方。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忍不住又喊出了声音。 第九章 9 掉落在河里的男人正拼命地游向船的相反方向,企图逃走。 “快!在那边!”青叶指着前方喊着,于是两个刑警脱掉外套,勇敢地跃入河中。 我也连忙爬上船仓,用尽浑身解数想把绳索从桅杆上解下来。可是绳索绑得太紧,怎么也解不开。我只好来到驾驶室的上方,示意船长让船倒退一些。船身稍微退后的话,绳索应该会变得松一点,或许就比较容易解开了吧。 然后我再次回到桅杆下,仔细观察那根缠绕在桅杆上的绳索。既然能够阻此船的前进,就说明它的另一端一定被固定在某个地方。可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实在无法看清绳索到底延伸到哪里。 不久,船的马达发出尖锐的声音,船后退了一段距离,绳索也变松了,于是我再度尝试解开系在桅杆上的结。可是绳索绑得比我想象的还要结实,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是徒劳无功。 “不行……完全解不开啊。” 就在我感到沮丧的时侯,青叶也爬了上来。 “让开,让我来吧!”青叶说着靠了过来,准备挑战这个高难度的活动。 “果然是‘联系’结,这是系船专用的结绳方法。船在波浪中摇摆时,绳索不断被拉扯,一般的绳结很容易因此而松开,所以系船时要用特别的系法。要打开这样的绳结,是有诀窍的。” 青叶一边说,一边用两手抓住粗大的绳结,手腕轻轻抖动。他的手指很粗,没想到日本的欧纳希斯竟然有一双劳工一样粗糙的手。 “好了,打开了。绳索的另一端一定在相反方向的某个地方。” “嗯。可是太暗了,看不到在哪里……”我回答,“大概在另外一艘船上吧?比如载着康夫的那条船。” “不知道。总之先不要管另一个绳结在哪里了。御手洗先生不是叫我们赶快去‘游艇基地’么?‘游艇基地’在哪里?” “在那边。”我说着,伸手指向言问桥靠近深川的方向。 “可是也不能丢下落水的歹徒和两位刑警不管吧,该怎么办呢?” “对了,可以用对讲机啊!问问御手洗该怎么办吧!”我回答道。 按下对讲机的开关,接听的人果然是御手洗,我把我们担心的事情说出来之后,御手洗表示,让两位刑警处理犯人就行了,现在立刻去“游艇基地”。于是我很讶异地问他为什么。 “石冈君,照我说的去做就对了,救孩子难道不是最优先的么?在水里的那三个人游到哪里去了?” “现在在言问桥的下面,他们朝浅草反方向的位置上……” “也就是‘游艇基地’的方向不是么?” “唔?啊,对呀!” “从那个方向上陆的地点就是‘游艇基地’的码头。既然他们三个人都往这边过来了,你们也快点过来吧!” 御手洗说完就切断了电源。 而青叶早就一溜烟跑了出去,把头伸进船长室里叫道:“去那边的游艇基地!快!” 船终于可以动了。靠近游艇基地的码头时,我看到御手洗已经站在漂浮站台上等我们了,在他的身边有一只牧羊犬。 御手洗好像等得很着急,他不耐烦地向这边挥手,示意我赶快上岸。于是我只好从甲板上直接跳到摇摇晃晃的站台上,他见状便伸出手扶住我帮我站稳。 “凿子、锤子和铁锹带来了么?石冈君,你不会告诉我说没有带那些东西吧?” “带来了,在青叶先生那里。” 砰!船撞在了站台上。 “船长,请小心一点。你想想看,如果晕船的人是你,难道你愿意被人如此粗鲁地对待么?” “说什么呢,御手洗。这里没有人晕船啊。” 御手洗不理会我的话,把手伸到一旁的青叶跟前。 “御手洗先生,太麻烦你了。” 青叶双手紧紧握着御手洗伸出来的手,表达着感激之情。 但是御手洗似乎没空和青叶闲聊,他急急忙忙地说:“这没什么,因为麻烦的事情现在才刚开始。凿子、锤子和铁锹呢?装了钱的皮箱倒没什么用。” “在那边,我马上去拿。” “不必,我去就行了。” 御手洗身轻如燕地跳到船上,拿出工具箱。在这段时间里,青叶也扶着妹妹从船上下来了。 “船长,已经不需要船了,开到旁边去吧。”御手洗回头喊道。 “为什么?”看到船发动,我忍不住问道。 “因为船会挡住一会儿要上来的人。你看,他们来了。辛苦了!” 御手洗一边说着,一边单膝跪在站台上,把手伸向水边。于是一个全身湿透的男人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被他拉上了站台。 这个男人趴在站台上,背部剧烈地起伏着。他一定是累坏了,以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横关!果然是你,横关。”青叶大声说,“你这个家伙!就算恨我,也不应该做出这种事啊!” “就让青叶先生来介绍这个人吧!我还要帮这边的人呢。嗨,吉川兄,累了吧?其实坐船来就可以了。” 御手洗一边嘲笑着吉川,一边把他拉上站台。接着又对竹越说:“竹越兄,手铐没有掉在水里吧?啊,是么?那太好了!那就快点把那个男人铐起来吧!还是要我替你把他铐起来?” 虽然御手洗这么说,但是有个人是绝不会把这种机会让给他的,那就是吉川。刚从水里爬上来的他虽然上气不接下气,但仍然向横关走去,一把将手铐铐在他的手上,另一边则铐在自己的手腕上。铐上歹徒之后,他仍旧不停地喘着粗气,样子十分狼狈。 其实不只吉川,另外两个人一样喘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御手洗便借机又讽刺了几句,而他们也只能乖乖地任他鱼肉。 “好了,该说正事了。横关先生,你也知道没多少时间了吧?我希望能速战速决,所以如果不想再掉到水里一次的话,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设置了入口么?” 御手洗一边说,一边半跪在横关的前面,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夹克的领子以示威胁。吉川和竹越因为不明白御手洗的话是什么意思,再加上呼吸不通畅,所以同时露出痛苦的表情,张大嘴巴却插不上话。 那个男人立刻摇摇头,他大概不想再游泳了吧。 “为什么?钉死了么?” 接下来是无言的点头。 “你这个人做事也太狠了吧。不如接下来换你进去试试如何?关到明天看你会变成什么德行。不过当然了,关起来至少比杀了要好……那么,从哪里破环都是一样的么?” 男人再度点了头。 “天花板有多高?够高么?”男人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又点了头。 “御手洗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赶快救孩子比较要紧吧?” “是呀!康夫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很担心呢!”青叶兄妹也靠了过来。 “我现在就是在研究如何救他,你们让开一下。” 御手洗说完,立刻把铁锹插进脚下的木板缝隙之间,然后再用锤子击打铁锹。每敲一下铁锹就更深入一些。终于,地板发出了裂开的声音。 “御手洗,你在干什么?你疯了么?”他的举动让我非常吃惊。我忍不住出来阻止他。“不要开玩笑了!这个站台可是公共财产啊!” “石冈君,你不要在旁边看着,来帮忙啊!” 我简直被吓呆了,于是在我呆住的这段时闻里,御手洗已经把第一块木板挖开,丢到一边去了。接下来他又准备挖第二块木板。 “你这样挖的话,这个站台会沉下去的,快住手!” “怎么?你是铅球么?对自己体重没自信?” 御手洗—边讽刺我,一边继续手上的工作。 “青叶先生,我的朋友好像还没睡醒,帮不上忙,那就请你来协助我吧。帮忙把凿开的木板拆下来好么?动作轻一点。” 第二块木板披取走之后,御手洗就跪下来整个人趴在站台上。他把脸靠近洞口,大声地喊道:“喂,康夫君!你还好吧?” 我们都吓了一跳,以为御手洗真的疯了。可是就在这时,洞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嗯,我没事。” 听到这个声音时我们几乎震惊到缺氧了。 “很好,已经没问题了。我们继续开工吧!”御手洗说着看了下地上的工具。 青叶女士也跪了下来,向里面大叫:“康夫!康夫,你在里面么?已经不要紧了,你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竹越兄和吉川兄,如果两位已经恢复精神了,是不是可以帮点忙?帮忙把这些板子拆开好么?” “好,我来。”竹越爽快地回答。 “竹越兄,和樱桥那边取得联络了么?” “已经联络过了。” “那么,另一个犯人应该也已经落网了……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请再和那边联络一下好么?那个专业的警用无线对讲机到哪里去了?” “奇怪,在哪里来着?’ “掉到河里了么?” “不对,没有,应该在船舱里,我现在就去拿。” “那就麻烦你了。” “对了,大黑,这是大黑么……” 视力不良的青叶淑子伸手去摸狗的脖子。 “淑子,那不是大黑,是葛利斯,大黑的弟弟。”青叶照孝一边拆着站台的木板,一边告诉他的妹妹。“我带着它来到日本。和御手洗先生在羽田机场见面的时候他看到葛利斯后说需要借用一下,所以我就让葛利斯暂时跟着他。有没有帮上忙呢?看起来葛利斯好像立了大功。” “这个嘛……如果要让我老实说的话……”御手洗一边挖地板,一边故意卖关子,缓慢地回答道:“它比人类的警察机灵一百倍,表现得非常好。” 虽然听得出御手洗话中有话,但吉川却没有什么能反驳的,毕竟我们都看到了葛利斯的出色表现,所以他只好沉默地和歹徒并排蹲在一起。 “什么?什么非常好?” 竹越回来了,因为没有听到前半句话,所以很好奇的样子。 “没什么。樱桥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了?” “喂喂,我是竹越。请报告那边的情形!” “这里是樱桥。刚才找到了一个像流浪汉的外国人,上前盘查时对方有反抗的举动,所以已经将他逮捕了。报告完毕。” “做得好!”御手洗双手握在一起,非常满意地说。 “竹越兄,刚才我们就在谈论这个话题,日本警察真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你说是不是?” “啊,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肩上的重担放下了不少。” “就一鼓作气全放下来好了!这里的工作马上就能结束了,现在请联络你的同伴,让他们立刻派一辆救护车来,然后再请大家到这边的言问桥集合,我想绳索的另一端应该是在樱桥那边,这条绳索是证物,请警方一定收好。另外,桥的上面有一辆违章停放的汽车,那也是证物,所以要赶在交通警察把它拖走以前派人去处理好。 “好了,现在就差救康夫君出来了。石冈啊,康夫出来以后,你赶快回去睡个觉吧,我看你好像还没睡醒呢!” “我已经订了景观饭店的高级套房,请去那边休息吧!“青叶照孝紧接着说了一句。 “哦?浅萆景观饭店么?听起来不错嘛。现在让我赶回横滨确实是累了点,能够在大饭店里休息一下也不错,那就谢谢青叶先生的好意了。只是我们不需要高级套房,因为现在最累的人应该是你才对。而且你大概是那种要在高级套房里才能睡得着的人吧?我们正相反,不在兔子窝那样简单的地方就睡不着。”御手洗用精辟的一段话简要地阐述出了我们的差距。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浅草景观饭店大套房的接待室里一起吃午餐。 这是青叶为了表达感谢之情,特地请饭店给我们送来的最豪华的午餐。我一边感叹一边吃着,餐点的美味让我回忆起之前住在摩纳哥巴黎大饭店时的情形。 但是,从青叶订的这间二十六层楼大饭店的窗户看出去,只能看得到浅草寺灰色的屋顶、五重塔、以及纯日本风的街道而已,这样的风景虽然和巴黎大饭店窗外的法国南部海岸截然不同,不过也还算能修身养性吧。我观察着下面的平民房舍,看着每个房顶被雾一般的蒙蒙细雨逐渐沾湿,觉得心中很是轻松。 为了这顿午餐,饭店特地为我们搬进一张豪华的嵌木工艺大桌子,围坐在这张桌子旁的人有青叶照孝、青叶淑子、青叶照孝的儿子青叶康夫、竹越文彦刑警,以及我们两个,一共六个人。类似这样的餐会,吉川刑警通常是不会出席的。 “御手洗先生,就算说再多次谢谢也难以表达我心中的感激之情。老实说,我这个人就是你所想的那种可以为了钱不要命的守财奴,不过我以后会好好反省自己。我一直都在追求财富,钱以外的事情,我确实了解得很少。所以如果你不愿接受我用钱来表达谢意的方法,那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示了……这一点是我最悲哀的。”在大家吃完饭,开始喝咖啡的时候,青叶照孝忽然说道。 “啊,这样么?”御手洗把红茶杯送到嘴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请说出来。不,请务必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全力让你满意。” “也许你不能理解,不过我其实已经得到应得的报酬了。对我来说,这次的案件是千载难逢、能让我尽情发挥的好工作,在处理这个案件的时候,我觉得非常开心和幸福。所以,您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觉得幸福的人应该是我。”青叶强调着自己的立场。 这个男人虽然自谦地说自己是守财奴,但是他其实也有着比一般人更为优秀的品德。他懂得感激,也多少保留着一颗单纯、年轻的心。 “在这个事件发生之前,我只能通过文字的描述来想象御手洗先生办案的英姿。可是昨天晚上,我竟然有幸亲眼看到你破案的过程。对我来说,昨夜的经历实在太难得了,以前根本不敢奢望能有这样的机会。所以说,昨天晚上对我来说是一生中不可能再次拥有的宝贵时光,作为你的支持者,我才该感到无上的幸福。” “老师,也请让我说几句吧!或许我每次说的话都一样,但是昨天晚上看了您的表现真是让我受益良多。我的后辈吉川刑警今天因为有工作不能来,但是他的想法一定也和我一样,老师真的教给了我们很多东西。”竹越非常谨慎地表达着自己的敬惹。 而御手洗只用简单地一句话对付了他:“当刑警很忙呢,辛苦了。” “另外,关于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我还有很多没想明白的地方,不知道老师能不能做一个全面的说明?老实说,我还真是弄不清楚那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是我的希望。虽然已经知道犯人的真面目,我的儿子也平安归来,并且毫发无伤。但我在深深地感激之余,心中还是留有一丝遗憾。因为这个事件里的许多细节我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青叶也如是说。 “我当然会说明一下,不说清楚的话,这件事情就不算水落石出不是么?只不过我还以为大家都明白了呢。” 听到他这么说,在场的所有人都纷纷摇头表示不明白。于是,御手洗把平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握在一起,像平常一样有气无力地解说起来。 “这次的事件动机非常明显,曾是青叶先生属下的横关因为对青叶心怀不满,所以为了平息心中的怨恨,也为了得到金钱,便绑架了康夫君。这是以钱为目的的绑架,所以可以说是—个很单纯的案子。虽然作案动机并不复杂,但是在取得赎金的手段上,犯人花费了很大的心思。此外,由于一个外国人作为共犯加入了他的计划,使得这个案件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横关曾经从事过海运方面的工作,本身又出生在浅草桥船家,所以他选择了隅田川作为交换赎金与人质的地点。既然要在河上做交易,当然就会用到船。这一点警方也想到了,因此便安排了水上警察,部署了滴水不漏的包围网。不过对方也很聪明,当然也料到警方会如此安排。所以他们决定利用警察的计划。” 御手洗有意无意地把“利用警察“加重。 “犯人们的策略是,明明躲在陆地上,却要让警方以为他们也在船上。因为如果认为他们都在船上的话,警方就会很自然地把搜查方向集中到水上。他们很聪明,只要想办法让青叶康失浮在隅田川上,那么用不着说谎话,警方自然就会认为他们全都在水上了。漂浮在隅田川上的康夫透过对讲机说话时,他旁边的波浪声也会通过电波传过来,即使是在没有移动的情况下,由于周围波浪与水流的关系,也会让人产生船在前进的错觉。而载着康夫的船在他们拿到钱以前是不能被发现的。因为如果康夫先被找到的话,他们就不可能拿到赎金。另外,他们也不能停留在隅田川上,不然就算拿到了钱。恐怕也难逃警方的追捕。所以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让人质独自在船上,他们才有时间与机会逃走。可是河面上一定会有警方的巡逻艇,如果用船的话,铁定逃不过警方的搜查。所以,既不能用船来藏康夫,又必须让康夫在水上,还不能使用到船只,能符台这么苛刻条件的东西就只有一个,那就是——” “游艇基地的站台!”我叫道。 “没错。一般来说,一个大到足以装进一个人的容器如果漂浮在河面上,总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游艇基地的站台原本就漂浮在那个地方,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对它产生怀疑。把人质藏在那里的话,警方的巡逻艇就算再怎么在河面上巡逻、搜查,也绝对不可能找得出来,谁会想到他们的目标其实被藏在咖啡店的站台里面呢。” “那么,他们是利用晚上的时间破坏站台……” “不是的,只是站台被他们掉包了而已。只要事先准备一个同样大小,外观的木箱,再把吃了安眠药的康夫和无线对讲机放进去,然后把轮胎绑在四周,用船拉到‘游艇基地’下面就可以了。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完全可以换好站台,大概店里也没有人会注意到站台被掉包了吧。至于原来的站台,应该是顺流漂走了,大概不久之后就会破发现了。” “好像已经发现了。”竹越说,“而且,也已经拖回到游艇基地了。” “啊,已经被发现了么?很好。那么,那个站台上是不是有一间船屋?” “站台上确实安装了一间船尾。正因为站台看起来像一艘船,所以才迟迟没有发现。” “看起来像船屋?”我不解地问。 为什么要把站台伪装成船屋呢?有那个必要么? “因为他们是先把假站台做成假船屋后才拖到这里的。而掉包之后,原本的船屋也不能随便丢弃在游艇基地附近。那么大的木板漂浮在河里实在太醒目了,如果有人举报,很容易让他们偷天换日的行为曝光。所以他们只能把原先放在假站台上的船屋移到真站台上,然后让它顺着水流漂到下游去。”御手洗回答。 “但是,对方是在什么地方制作了一艘假船的呢?” “就在神田川上啊。如果在陆地上做那种奇怪的东西,无论躲在那里都很容易被发现。但是把木箱沉到水里的话,看起来就和木船差不多。再加上上面摆了一间船屋,一般人看了只会觉得是船家在制作新船罢了,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在制造一个假的站台吧。横关家代代都在经营船屋生意,只不过由于位处神田川上游,周围比较冷清,所以近来已经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 “可是从神田川把假的站台拖到游艇基地来也是一件很危险的工作,那么远的距离,途中竟然都没有被人发现?” “就是为了掩入耳目才特意花力气把箱子伪装成船屋的吧!为了更加保险,他们利用了雨季来执行计划,大家都知道,下雨的夜里能见度是非常低的,即使在中途遭遇了其他船只,对方也不一定能发现其中的蹊跷。” “确实如此。对了,老师,那么那个希腊语的暗号又是什么意思呢?” 御手洗搓搓双手,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笑容回答道:“那个么?那不是暗号。” “不是暗号?那么那个是希腊语么?或者是其他国家的文字?青叶先生,您认得么?”竹越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不,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青叶回答他。 “那并不是文字,而是图画。” “图画?” 这次轮到我们一起惊讶。 “那是什么画?为什么要画那种奇怪的画?”竹越越问越激动。 “就因为他的共犯是个外国人。横关离开希腊的公司回到日本时,有一个希腊人和他一起回来了。不知道那个希腊人叫什么名字啊……” “好像是叫贝尔卡·麦奥斯。” “啊。是这个名字么?总之,这个人就是横关诱拐计划的共犯,横关必须事前向他说明这次绑架行动的安排,包括把康夫放在什么位置上、要在什么地方拿钱,另外由于无线对讲机的电波范围有限,所以还要求他找准时机打开康夫身边对讲机的开关等等细节。”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们的船行驶到永代桥或佃岛那边时,就根本听不到康夫的声音了,这是因为船已经开出了电波有效的范围吧?“青叶再次发问。 “没错。因为横关在陆地上开车行动,所以无论船开到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可是康夫的声音却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才听得到。回想一下吧!各位听到康夫的声音时船一定是在两国桥以北的地方。横关怕你们由此起疑,才会故意命令你们在河面上来来回回地走。” “原来如此。” “还有,横关为了快点从陆地上拿到钱,使用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方法。为了让麦奥斯明白详细的作战计划,就必须向他清楚地说明隅田川各处的位置关系。可是麦奥斯不懂日本话,实在很难说明清楚,所以他想了一个好办法,就是用桥来当作各个位置的参照物。” “桥?” “对,桥。隅田川上有很多条桥,几乎每隔敷十米或数百米就有一座桥。横关大概对麦奥斯说:我们所住的神田川是总武线铁道桥和两国桥中间,要把装着少年的箱子放在言问桥的桥头等等,总之,桥在计划中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参照物。但是要让一个外国人一下子记住那么多桥的名字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麦奥斯不会说日语,要叫他怎么记呢?所以横关只好用‘图案’来表示每一座桥。”(图六)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不是外语,而是‘桥的图’?”我们齐声发问。 虽然御手洗给了我们不少提示,但是很可惜,我仍然不明白那些字母的意思。 “对!最初的那个‘x’是樱桥。从樱桥的上空看,樱桥不是呈现出‘x’的形状么?” “啊,啊!对呀!”我一下叫出声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这么明显的事情,我竟然一直没有想到,实在是太愚蠢了。 “那么,接下来的‘d’和‘i’呢?”我焦急地问。 “石冈君,昨天晚上你在船上应该看到了很多桥吧?是不是天色太暗,你没有看清楚呢?如果从旁边看过去的话,东武线铁桥或驹形桥两侧铁骨架构的半圆形状,不就是‘d’的样子么?” “咦?啊,是呀!正好是横着的‘d’的样子。” “没错。横着看那张‘图’的话,或许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但是把图竖起来就一目了然了。竖起来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张纸上的图案,其实就是隅田川上各种形状的桥由南向北的顺序排布图。以驹形桥来说,它的半圆形角架只有一个,所以是‘d’,接下来厩桥则是由三个连接在一起的半圆形组成的,所以是比‘b’多一个半圆形的图案。” “啊,确实是那样。” “而‘i’是两侧没有铁骨角架的桥。新大桥是新型的吊桥,桥的中央有高耸的支柱,钢索向下延伸吊住桥的两侧,侧看的话,桥的形状就像一座三角形的山。接下来的清洲桥则是两座山形状的吊桥。” “哈哈!那么胜关桥就是双‘d’形状的角架桥,但是因为左右两个半圆中间有些间隔,所以才出现那种奇怪的形状。” “不错。而厩桥与总武线铁路间的藏前桥与紧邻的水道桥并列,形成了‘2’。这些像暗号一样的记号串联在一起所代表的意思其实就是隅田川上面那些桥的顺序。从‘x’开始,那些像文字一样的图案所代表的依序是樱桥、言问桥、东武线铁桥、吾妻桥、驹形桥、厩桥、藏前桥、水道桥、总武线铁桥、两国桥、高速公路的桥、新大桥、清洲桥、隅田川大桥、永代桥、佃大桥、胜关桥。也就是说,画在那张纸上的东西其实是一张桥梁图。一条河上面竟然有那么多种不同形状的桥,大概只有东京这种地方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吧!” “这样的话,横关要向麦奥斯说明河上的各个地点时,确实就容易了很多。”青叶佩服地说。 “没错。总武线铁桥和两国桥间有一个箭头记号,这个箭头记号代表的是神田川,就是他们的指挥中心。因为横关必须在陆地上跟着你们的船移动,随时透过对讲机和你们联络,无法在麦奥斯身边给他重要的指示,所以才会有那张图。” “什么重要的指示?” “当然是如何快速地取得赎金的指示。看,在这组暗号图里,言问桥的图旁边,有一个小小的‘x’和一个小小的‘o’。这个‘o’代表的是‘游艇基地’和浮在水面上的站台的位置,至于‘x’,我猜想很可能代表的是拿钱的地点。也就是说这两个记号一个代表藏小孩的地方,一个代表象赎金的地方。” “原来如此。这两个地点都在言问桥边。” “是的。如果言问桥和樱桥一样也是车辆禁止通行的步行桥就好了,可惜并不是。所以横关只能让麦奥斯去比较不会引人注意的樱桥待机。” “去樱桥?他叫麦奥斯去樱桥做什么呢?” “当然是去做拿钱的准备。在横关的计划里,必须在陆地上拿钱,才比较安全,条件是一定要快,否则就会有很大的危险。动作一慢,部署在陆地上的警察会马上赶来,那样就很难逃掉了。” “的确如此,” “不过,如果用普通的方法拿赎金,无论如何都很难在警方到来之前迅速逃走。因为钱在船上,若要靠岸拿钱,一定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来停船,恐怕还没有拿到钱,警方就已经先赶来了。一般船只停靠在码头的动作是相当缓慢的,利用这段时间来通知陆地上的警察,这是任谁都能想到的事情。” “没错,没错。” “所以,选择一个船上的人想象不到的地方,而且以预料之外的方法让船突然停下来,最后趁着大家惊讶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散秒钟之内拿到赎金,才是最理想的拿钱方法,难道不是么?” “这……确实是的。” “所以,横关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他让麦奥斯待在樱桥上,等你们的船经过时,把绳索绑在船的桅杆上。” “啊……” “那条绳索的距离刚好是言问桥到樱桥的距离。所以绳索的另一端当时正牢牢系在樱桥那边。” “原来如此,难怪那时船停在言同桥的正下方。” “当时横关就在言问桥上,他以很快的速度把绳索从桥上垂到停止的船上,要求船上的人把装着钱的皮箱挂在绳索的铁钩上,再拉起绳索,就可以拿到钱了。拿到之后,他只要跑回早就准备好的车子,就可以轻松地从陆地上逃走。再绕到樱桥那边接走麦奥斯,就大功告成了。” “哈哈,那确实是好办法……” “不过,绑绳索这种事情很麻烦,并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你们的船在经过撄桥下面的时候,横关通过对讲机很固执地命令你们让船减慢速度吧?因为你们速度太快的话,绳索很可能会来不及绑上。如果不是麦奥斯手巧,一次就成功的话,各位可能还要来回樱桥和言问桥之间好几次吧。” “如果真那样的话,我们可能会和我儿子一样,全晕船了吧。” “结果,麦奥斯很顺利地系好了两边的绳索。他大概是利用手电筒之类的东西,让横关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可以继续下一步计划了。当时我正藏在言问桥附近的隅田公园树丛里,所以刚好看到手电筒的光芒。” 听到御手洗这么说,我记起我那时好像也看到过奇怪的亮光。 “原来那个时候你也在言问桥那边观察情况。” “当时我和葛利斯在一起。像这种需要暗中监视的案子我以前也曾经历过很多次,但从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安心的。我完全不需担心和害怕,因为即使我的敌人是特洛伊的大军,身边也有万全的靠山会保护我。” “啊……我至今为止虽然不敢说是百分之百,但关于你破案的文章,我只要能找到的基本全都拜读过了。那些文章虽然精彩,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让我感受这么深……实在是三生有幸!能够亲眼目睹你破案的经过,又承蒙你的帮忙,我却无法好好地答谢你,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遗憾了。请你说说看吧,真的没有什么我能为你做到的事情么?”青叶非常懊恼地说。 “如果你一定要报答我的话,我也不是完全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这样吧!您停留在日本的期间,可以把葛利斯暂时借给我么?一想到这个案子已经解决必须和它说再见了,我就觉得心里很难过。” “啊,这样么?这实在太容易了,你就把它带走吧!虽然我真的很想让它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不过,如果没有了葛利斯的陪伴,我也会很寂寞。” “啊,我并没有说要你把葛利斯让给我,经常在一起的话,有时也会彼此生厌的。” 我总觉得御手洗这句话好像是在指我和他的关系。 “御手洗,你离开青叶女士的家后到去言问桥之前的那段时间,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 “我做了很多事情啊,首先,我去吾妻桥乘坐水上巴士,去核实那张像暗号一样的图是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代表隅田川的桥梁。那里的水上巴士从隅田川南下,从浅草桥行驶到滨离宫。我坐在前面的甲板上,看到一座又一座从我的头上经过的桥的形状,确认了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接着,我又发现了言问桥桥头的‘游艇基地’,还有‘游艇基地’下面的站台,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歹徒的计划。那个站台在这次的绑架事件中,一定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这个倒是不难想象的事情,因为我猜到他们很可能会把康夫藏在站台里面。所以我从滨离宫上陆后,立刻折回育问桥,去了游艇基地。但是检查站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我虽然已经想到他们打算掉包站台,然而藏着康夫的假站台又在哪里呢?很遗憾,我实在没找到隅田川上有可以取代站台的漂浮物。老实说,我不是没有想过去调查浅草桥附近的船家,其实我很熟悉那里。但当时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万一藏康夫的地方不是那里就没有时间去其他地方了,当然也可以请警方来调查浅草桥这边的船家,可是我想警方大概不会听我指使。所以最后我决定放弃调查,转而以他们拿钱的现场为目标,在那个时候人赃俱获。我之所以在饭店的柜台留话给你,也是为了让你们早点知道游艇基地的位置,并提醒你们带来可以及时救出康夫的工具。” “原来如此,我还奇怪为什么你会特意留言叫我们去那里喝茶。” “那是一家很不错的店吧?” “确实很不错。” “让你们先知道了那家店之后再安排后半段的事情就比较容易了。不然的话,我用对讲机让你们去找游艇基地的时候还要向你们解释那里的地址,会浪费更多时间。” “嗯,确实是……” “然后,我打了一通电话到青叶先生希腊的公司,知道青叶先生已经紧急调到赎金,从雅典出发后,转搭朋友的飞机,会在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抵达羽田机场。公司的人还说青叶先生会带着葛利斯一起来,于是我立刻前往羽田机场,等待青叶先生的着陆。” “原来如此……不过,御手洗,歹徒难道特地做了一个和站台一样的木箱么?这可是很辛苦的事情呀!” 听到我这个愚蠢的问题,御手洗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他的眼睛看向天花板,好像在向天祷告着,和葛利斯比起来,我这个人类朋友未免太不中用了,看到他的表情,我有些生气。 “石冈君啊,你怎么现在还在说这种话?不用想也知道歹徒不会是什么勤劳的人,大概和你一样,是个不会用什么凿子、锤子之类的家伙吧。他用的当然是现成的东西。” ‘现成的东西?” ‘对。他利用了偶然发现的,和站台的尺寸差不多的箱子,也就是那家卖章鱼烧的店啊。” “啊!” 感到惊讶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人。青叶女士和竹越刑警,就连青叶照孝也和我们一同发出了惊讶的叫声。而我们的反应好像也让御手洗吓了一跳,他一定没有料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竟然全都没有想到。 “我、我几乎完全忘了章鱼烧店的事情了。”青叶女士说。 “我也是。”竹越也这么说。 我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御手洗这个人的脑袋,不管是好的资料还是坏的资料,是有价值的情报还是没有价值的情报,总之一旦进入脑子里,就会分门别类整理好,妥善保存起来。像我们这种普通人,一遇到小孩子被绑架这种重大情况,谁还会去担心章鱼烧店被偷走这种小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背后都隐藏着重大的讯息。这是您告诉我的吧?青叶女士。我被您的真理说服了,因此才接手那件小小的案子,这个小小的案子在不知不觉中发展成重大事件,而我也因此完成了一件会被世人称颂的工作。这次的事件让我获得一些教训,也让我得到了优秀的朋友。” 大家都慢慢地转头看着御手洗,用眼神询问他谁才是那个优秀的朋友。 “葛利斯!” 御手洗大声喊着,于是一头背上有银色长毛的大型黑色牧羊犬从洗脸台的后面慢慢走了出来。它站到御手洗的旁边,把黑色的鼻尖伸到御手洗的腰闻一带蹭起来。 “哎呀哎呀,你们已经变成好朋友了么?葛利斯,别忘记我才是你的主人哦。”青叶照孝笑着说。 “说到教训,这个事件给我的教训是:就算是看起来再微小不过的事情,也绝对马虎不得。”我插嘴说着,但御手洗却没有理会我。 他抚摸着葛利斯的脖子,过了一会儿才话里带刺地说:“是么?可是我得到的教训和你不一样。我得到的教训是:一只优秀的狗胜过一百个警察。” 于是我看到竹越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