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请神上身》 第1章 有请神上身 作者:恺撒月  文案  一个傻白炸毛小道士被一个坏心眼神仙先那啥后那啥的故事。  单致远孤儿出身,在落魄师门刻苦修行。  不料师兄卖假筑基丹,连累师父被捉,债主还将他师徒卖了还债。  单致远却反而得到了万神谱,学会了请神之术,总算逃离魔窟。  请神术,可拜请诸天神明上身附体,以借神明独有的神通之力,斩妖除魔,修炼进益。  单致远以为有万神谱在手,从今以后就迈上了通往成仙的坦途,不料却付出惨痛代价。  ——那就是上完身的神明一个接一个开始欺负他!  只不过单致远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以折磨他为乐、性格截然不同、坏心眼程度却如出一辙的四位神明,其实都是勾陈大坏蛋一个人(神)?  勾陈大帝表示:从、来、没、打算告诉他。  ps1:坏心眼神仙攻x炸毛善良道士受,1v1,坚持he不动摇。  ps2:一想到终于可以欺负小受了就好兴奋otz  ps3:其实还可以叫《他们逼我做受》、《和天帝抢男人的日子》、《我老公爱分裂》or《被精分大神上♂身的日子》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修真 强取豪夺 春风一度搜索关键字:主角:单致远 ┃ 配角:勾陈,若干龙套 ┃ 其它:  第一卷:拾得万神谱     第1章 中奸计落陷阱    凡尘俗世,有大道三千。  芸芸众生,寻道者众,大小宗派多如牛毛,当真得道者,却廖若星辰。  纵使如此,仍旧有修士前赴后继,迈上这条荆棘遍地的险途,孜孜不倦,奋斗不止,说不得,机缘就在前方等待。  却也有如单致远这般,不得已而为之者,胸无大志,随波逐流。  单致远不过一介孤儿,若非被真仙派掌门收养,只怕早已化作黄土之下一具白骨。故而修仙之途,虽非他乐意,却也并无旁的选择。在他发蒙省事之时,便已身为掌门亲传二弟子,自然不得不从。  只是这真仙派,却委实寒酸了一点。  单致远停下修炼,抬头望向眼前绿意葱茏的灵田,不由低沉叹息。  真仙派数百年前也是个大派,门人众多,威风凛凛。怎奈数百年间未出天才,竟日渐式微,更被别派强占山门,最终落到如今地步:一座荒山,几亩灵田,外加全派上下总计三人。  这三人便是岳仲掌门同座下两名弟子:大弟子陈际北,二弟子单致远。  岳掌门此时盘坐在侧,清癯面容,山羊胡须,颇有几分道骨仙风之姿。只是青色道袍破旧,手中拂尘亦有些稀疏,难掩落魄。他察觉弟子动静,便微微睁眼,低沉道:“致远,你不专心修炼,怎能有所进益,你师兄不过长你六岁,却已有炼气七层修为,若是再这般偷懒,往后如何辅佐际北,振兴师门……”  单致远早已习惯师父唠叨,他本是杂灵根,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修行速度奇慢。若是投个好胎,以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堆砌,便能变废为宝,将这五行灵根修成全仙体质,功力远胜同阶。  怎奈这真仙派如此落拓,他能勤奋修炼至今,以二十岁年纪而有炼气二层修为,已是殊为不易。  单致远自知今生若非大机缘,只怕仙途无望。只愿能摆脱这贫瘠窘迫,过得舒坦一些,以报师父养育之恩便足矣。  如今又被师父念得头疼,才要寻个借口避开,半空却有一只青色纸鹤扑棱棱飞入怀中。  纸鹤传书虽比剑符、灵符慢上许多,却胜在费用低廉,只需一张下品符纸便可成事。如非紧急事态,师门中便是以纸鹤传讯。  单致远暗道师兄这传讯来得及时,急忙展开,师兄那刚硬字迹便展露眼前,匆匆一扫,便喜道:“师父,师兄又在群仙坊寻了个差事,唤我等一同前去。”  岳掌门立时停了唠叨,双眼精光一闪,问道:“什么差事?”  单致远恭恭敬敬将符纸递向师父,“师兄只道去了便知。”  他同师兄未达筑基,便难辟谷,更做不到如仙人般餐风饮露。故而修炼之余,便倚靠山中这几亩灵田维生。  距真仙派所在的降龙岭六百里外,有一座群仙坊,乃是方圆千里内最大坊市,单致远师徒三人不时在坊市接点差事,做点任务,赚取几枚灵石,方才换取食物灵丹,勉强度日。  岳掌门匆匆一扫,喜道:“每日竟有一枚下品灵石,这等好差事,还不速速同为师前去。”  这师徒二人便将洞府破门一关,往群仙坊赶去。岳掌门心中焦急,竟难得一次大手笔,一人用了一张御风符,不过半日,便已抵达群仙坊。  群仙坊中依旧熙熙攘攘,半空飞剑法宝光彩夺目,叫单致远心生羡慕。岳掌门却只将拂尘往腰后一插,提起袍角匆匆前行,单致远只得跟随。  二人穿过热闹坊市中心,来到雨柳巷中一处有两头石狮的大门外,岳掌门尚未叩门,那红色窄门便打开了。一名青衣小厮现身门后,打量一番,便稽首笑道:“二位便是陈道友的师父与师弟?有请有请,陈道友已等候许久了。”  岳掌门便讪笑道:“我等接到传讯便赶来了,有劳这位道友引路。”又同单致远使个眼色,二人一同迈入门中,往院内行去。  那小厮不过十六七岁,生得眉清目秀,鹅蛋脸,柳叶眉,若非喉结突起,指节粗长,若说是个女子只怕也有人信。一面为二人引路,一面却是眼波流转,时不时看向单致远。  单致远纵使生得清俊端整,被这小厮频频偷看却也有些吃不消,只得眼观鼻,鼻观心,连四周精致庭院也不多做打量,只一味跟随师父前行。这宅院不知做的何等营生,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精品,灵气充足,单是自花园穿过,便叫人顿生心旷神怡的清新之感。  穿过那精致庭院后,那小厮便推开一扇厢房门,笑吟吟道:“请在此等候,待我前去为二位通传。”  岳掌门亦是笑道:“有劳这位道友。”他虽有心打赏,怎奈囊中羞涩,只得当做不通俗务,径直迈入房中。  单致远亦是紧随其后,尚未看清那房中景象,便听身后大门一关,四周光芒骤然大亮,岳掌门喝道:“不好!中计了!”  ……却为时已晚,单致远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单致远再度醒转之时,只觉全身无力,身下却是香软和暖的细棉床铺,诱人沉迷。  鼻端药香萦绕,仿若无数细小丝线,渐渐渗入骨中,更叫他四肢瘫软,使不出半分力气。  单致远大惊之下,慌忙运功抵抗。那一点微弱灵力在经脉中堪堪凝聚,被药力一冲,立时烟消云散。又尝试几次,莫不如是。  他还待再试,却听一个轻佻声音噗嗤一笑,而后两根微凉手指便将他脸颊捏起,一张美艳面容便居高临下,映入眼中,竟是个宫装妇人,妆容艳丽,有若牡丹盛放,正垂目看他,又笑道:“区区炼气士,抵抗不住长相思的药力。不若好生休息,安分一些,自然有你好处。”  单致远手足无力,只得略略转过眼珠看那妇人,勉强张口问道:“你是……何人?这里是……何处?”  那妇人笑容明丽,叫人目光不舍移开,嗓音略略沙哑,就有若生了钩子一般,听得人心中发痒,只是言语却叫单致远这点绮念飞得干干净净,“此地乃极乐销魂的温柔乡,蚀骨缠绵的修炼场,名为洪炉馆。奴家正是馆主芍药仙子,你同你那师父已卖身入馆,今后可要听从奴家差遣,否则,哼哼。”  那妇人有若春葱的白细手指带有红艳艳蔻丹,指尖却挟着一张灵符,微微一甩,灵符一角便腾起细细火苗。  单致远后背立时火烫,仿若被贴上烧红的木炭一般。他顿时闷哼一声,紧咬牙关忍痛。  芍药仙子见状,手腕又微微一抖,便将符火熄灭,又笑吟吟将那灵符收入袖中,“可明白了,小哥,你背上被种下锁魂符,若不肯听从奴家吩咐,便叫你烈火焚心、神魂俱灭。”  单致远自剧痛中摆脱,又竭力抬手,却不过勉强提起半寸,便重又跌落床铺,只得咬牙道:“我乃真仙派弟子……岂会卖身于你。”  芍药仙子柳眉一竖,冷笑道:“你这小哥,倒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奴家手中身契,可是盖了你真仙派掌门玉印,如何作伪?”她又是手腕一抖,便将两页身契展开。  那契约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真仙派将派中门人岳仲、单致远,卖与洪炉馆。  落款处正是真仙派印鉴。那宗派玉印无论大小品级,皆由宗派联盟统一制作,各有识别符阵,作不得伪。  单致远双眼睁大,却只是牢牢盯住落款签名。  代掌门:陈际北。  这有若晴天霹雳一般的六字,令单致远手足冰冷,一时间竟难相信。  前几日师兄同师父商量,他身份低微,在群仙坊中与众人交涉很是吃亏,故而央师父请了祖师牌位,委任师兄为代掌门,好在坊中奔走,多寻几份好差事。  不成想,竟是为了今日布下陷阱。  见他呆滞不语,芍药仙子又掩嘴笑道:“你也莫怪你师兄,若不是为照料你师徒二人,他又何必铤而走险,售卖假筑基丹……如今被买主抓到,自是要赔偿。你二人平日里受了好处,此时抵债,也是分内之事。”  单致远怒道:“我堂堂真仙派门人,岂是弄虚作假之辈,若师兄做下错事,我等尚有山门抵押……如若还是不够,一同做工赔偿便是,又何必——将人卖了!”  芍药仙子又再轻笑,“真仙派那点破山薄田,白送也无人肯收。若是做工还债,须等到猴年马月去了。自然不如……”她便伸出手指,在那青年修士胸膛轻轻一点,轻佻笑道:“年纪虽然大了点,却胜在五行灵根俱备。待长相思药力渗透,便是一具上佳炉鼎,好生伺候几年客人,债务清偿,还能薄有积蓄,何乐不为。”  单致远二十年人生只顾苦修,从不近女色。此时被那妇人指尖轻点,竟是窘迫得面红耳赤。那妇人口中炉鼎、客人之词,却叫他生出浓烈反感,才待反驳,芍药仙子却不愿同他多说,只叫他安心休养,吸收药力,便已环佩叮当,施施然提起裙摆,转身就要离开。  那小修士情急之下,只得叫道:“馆主请留步!请问我师父如今……”  芍药仙子眼波一甩,却仍道:“那老杂毛年老色衰,自然当不了炉鼎,好在已经筑基,做个随行护卫还勉强可为。有锁魂符在,不怕他逃走。小哥且安心在馆中做上几年,待债务一了,说不得姐姐我一高兴,便将你放了。”  芍药言罢,再不管单致远如何询问,开门离去。又随手一挥,层层禁制布下,将那长相思的药力亦是隔绝屋内。  房外有一名青年修士正在等候,相貌堂堂,目光却极为锐利。见芍药现身,便上前一步,询问道:“如何?”  那青年正是单致远的师兄陈际北。  芍药偎进他怀里,笑道:“五行灵根俱全,若修行自是艰难,若做炉鼎,却最好不过。无惧属性生克,任何客人皆可接待。冤家,你倒是找来个宝贝。”  陈际北自是配合,将那宫装妇人搂在怀中,低头叹道:“若非被逼至此,我怎忍心要师父、师弟卖身抵债……他日振兴师门,必不忘师父、师弟牺牲。”  芍药抬手,轻轻抚平他眉间丘壑,柔声劝慰,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开解之语。芍药又叮嘱属下,七日之内只需焚香,不许任何人打开禁制。二人便离了门口,往别处去了。      第2章 燃艳香领神谱    大门合上之声传来,单致远心头一震,绝望愤怒一同袭上心头。咬紧牙关待要挣扎,那药香却有若春蚕吐丝,绵密丝缕裹缠成茧,又将他通身力气点滴吞噬。  他虽不知这长相思有何用处,却也明白此物绝非善类。怎奈他修为不过炼气二层,只比凡人体质康健一些,寿数略长几年罢了。便是法术运用亦未入门,一时间竟是坐困愁城,一筹莫展,不由生出了无助疲惫之感,眼角缓缓滑下泪来。  如这般昏昏沉沉,似睡非睡不知过了多久,单致远却察觉通身力量渐渐回归。他便又再奋力抬手,勉力挪动犹如千钧重的身躯,整个人便自床铺间滚落,扑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摔却反倒将沉重无力之感摔掉了大半,他竟能扶住那一人高的梨花木花几,摇摇晃晃起身。  只是无力感渐消,却另有一股邪火陡然自腹下升起,一路烧至心胸。单致远顿觉眼前白蒙蒙一片,双膝一软,便往一旁跌落。  单致远慌张之下,手掌一挥,便将花几上的净白瓷瓶给扫落下来,砰一声砸得粉碎。  瓶中所盛的干枯梅枝洒落一地,白瓷碎片却溅了他一身。单致远顾不得这许多,只觉那邪火愈烧愈旺,两腿中间那团物事,竟如晨起时那边,坚硬如铁,火热如炭,却是燥热无比,郁结难宣。  单致远不知如何缓解那股邪火,只得先支起身体,却觉撑在地板的手掌一痛,竟压在一块白瓷碎片之上。  疼痛反倒令燥热消解几分,单致远便紧握住那碎片,尖锐边缘刺破掌心,鲜血涌出来,刺骨疼痛有若一盆清水当头淋下,情热减退,这小修士双目终是现了几分清明。  单致远便趁此机会,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往门口走去。这厢房密闭,并无窗户,唯一那扇门如今紧闭起来,又布下层层禁制,便如牢笼一般。单致远却只得用力去拍打木门,又喊道:“放我出去!”  他喊得嗓子沙哑,却也无半个人回应,房外静悄悄一片,只怕那禁制连声音也一同隔绝了。  这囚笼太过牢固,单致远背靠木门,颓然坐下。掌心隐隐钝痛再度传来,他这才下意识摊开手掌,却见掌心血肉模糊,那白瓷碎片早碎成粉屑,又从中露出一片八卦形状的玄黑铁片来。 第3章 那掌心便腾腾火热起来。又有个声音低回婉转,在他耳边喁喁低语,只是那声音太过模糊,却叫他听不清楚。隐约仿佛是八个字,他却只听清“勾陈”二字,欲再细听时,却陡然听见头顶一声惊雷炸响,惊得他立时睁开双眼。  却是那神仙立在床边,在他脑门一拍,冷然唤道:“还不起来,莫非恋上那长相思的滋味了。”  先前那种种面红耳热、羞臊场景,顿时重现眼前,单致远便连头也不敢抬,手足并用往床榻下移动。怎料才翻身坐起,便觉腰骨一阵咔嚓乱响,有若针扎般刺痛难忍。  他便闷哼一声,撑不住跌回床头,顿觉自己好生没用,又咬牙强忍,慢吞吞挪下床榻。  勾陈看那小修士倒有几分骨气,眼中冰冷嫌弃减了些许,两手负后,又道:“还不整衣冠,请我上身。”  单致远脚下虚浮,只勉强立在床边,却不敢用力动作,闻言怔愣仰头,往那高大男子看去,一时竟未及反应。  勾陈见状,不由皱起眉头,不耐道:“愚钝,莫非听不懂本神所言。”  单致远方才明白过来,这请神术终究要神明附体,方能生效。顿时大喜,连腰骨刺痛仿佛也减弱泰半。急忙整肃衣冠,单致远如今通身清洁,想来是被用了清洁法咒清理。只是内外衫袍先前被这神仙撕扯成了破布,他只得拉扯一下,尽力将肌肤遮挡住,方才往那神仙看去。  果不其然,迎上勾陈阴沉不悦的目光。单致远硬起头皮道:“我……就只有这一身衣衫。”却还被你扯破了。这后半句,便是给他十个胆子,此刻也不敢说出口来。  勾陈不语,唯独眉宇间有深深沟壑,自宽阔袍袖中伸出手,将那小修士下颌捏住。单致远尚未开口,突觉眼前一花,便陷入一种飘渺如梦的境界之中。  他能察觉自己身躯动作,却全然无从控制。只见自己右手扬起,结出几个繁复手印,顿时符纹亮光笼罩全身,那破旧褴褛的衣衫,被光芒从头到脚一照,便化作一身绣工精良的青蓝长衫。  连一头纹丝不乱的黑发,此刻亦更加柔滑黑亮了几分。  果然是人要衣装,不过换了一身袍服,这年轻小修士便显出几分清贵气势来。  而后又并起左手食、中二指,以剑指在虚空中竖向一划,沉声喝道:“巡游星官何在?”  剑指划下处,便裂开一条缝隙,自缝隙中迈出一名身着玄色官服的青年来。  那青年容貌清秀,神色柔和温雅,发顶以银冠收束,银色绶带亦是自鬓边垂下,便在单致远面前单膝下跪,恭敬行礼:“巡游星官幸臣,拜见勾陈大帝。”  请神术本是借神明之力为己用。施术者或是力大无穷,或是敏捷如风,又或是借神力施展从未通晓的传奇术法。然则无论借了何种神力,用舍之时,却理应随自己心意才是。  单致远陷在一片虚无之中,身不由己,只任那勾陈主宰自己躯壳,不由怒发冲冠,要争夺掌控权。  勾陈面色一冷,喝道:“若再胡闹,便留你在此地。”  单致远被他一威胁,纵然心有不满,却也知道厉害,只得暂且强忍下去。  那名为幸臣的星官微微仰头,愕然道:“大帝?”  勾陈道:“无妨,你且为这宿主开路,回……”他又冷声向单致远问了归处,方才道:“回降龙岭,真仙派。”  单致远听得分明,心中一松,却仍是忧心师父,又怕再触怒勾陈,只得小心翼翼道:“神仙大人,我师父尚在囹圄之中……”  勾陈虽面色不虞,却仍道:“一事一请,先离了此地再做计较。”  单致远亦知晓轻重,便不再纠缠。只见那青年星官柔和道:“领命。”  而后便取出一枚玉符握在手中,顿时星辉灿烂,自他手中溢出,在厢房中形成一条光带,延伸虚无之中。光带一成,幸臣便恭声道:“有请大帝。”  勾陈便迈步上那光辉之中,不过几步功夫,身周景色立时变换,便自那狭小厢房,变成了单致远早已熟悉的降龙岭。  他往四周一扫,只见这降龙岭名字虽如雷贯耳,实则不过一条长不足一里,高不足百丈的小土岭,草木稀疏,洞府简陋,唯有洞外那几亩灵田倒是葱葱郁郁,足见照看者用心。便冷嗤一声,却并未出言讥讽。  幸臣亦是紧随身后,又问道:“勾陈大帝可还有吩咐?”  勾陈本待叫他退下,却见单致远蜷缩在识海中一个小小角落,正睁大一双水汪汪双眼祈求张望,又唯恐惹怒他,几番欲言又止,神色之间,竟有些摇尾乞怜。  又思及厢房之中,这小修士曾数度张口咬他之事。  ……这分明是犬妖错投了人胎。  勾陈见星官仍在候着,方才道:“打探一下,岳仲去了何处。”  幸臣道:“领命。”身形便隐去了。  单致远听闻他下令,便放下心中大石,便是躯壳被强占也不再计较,反倒是感激万分道:“勾陈大帝恩德,在下没齿难忘,定会日日上香供奉。”  勾陈立在真仙派洞口,见那石洞外两扇木门破旧,更是眉头一皱,“自身尚且难保,何来供奉之力。”  单致远被戳中痛处,嘿然不语,过了片刻却又笑道:“大帝此言差矣,常言道莫欺少年穷,莫看我如今落拓,却怎知日后不能有得到成仙之日?”  勾陈又冷道:“你乃五杂灵根,如今元阳已泄,那纯阳修心篇,也练不成了。”  单致远不由恼怒起来,这神仙说得虽句句属实,却如此不留情面,未免有些刻薄。  此时那幸臣却又现身,禀报道:“三日前,岳仲随一队人马西行,已去得远了。”  勾陈道:“所为何事?”  幸臣肃容回禀:“为一座上古修士的古墓,只是众人皆讳莫如深,若要细查,尚需时日。”  勾陈道:“不必,今日时辰已到,你退下吧。”  幸臣道:“臣领命。只是……”那青年星官略作犹豫,又道,“勾陈大帝醒转之事……”  勾陈道:“如实禀报便是。”  幸臣面色便愈发柔和,笑道:“三御大人必定欣喜。臣告退。”  勾陈略颔首,幸臣便隐没在暮色之中。  单致远微一愣神,便察觉重又掌控自己躯壳,却仿若精气神被抽了一空,身躯斜斜坠下,便落入一个宽厚怀抱之中。  正是那冷面毒舌的勾陈神仙。  勾陈将他打横抱起,那木门已无风自开。他便步入洞中,将单致远放在石床之上,又冷淡道:“不过几次发号施令,这躯壳便承受不住,实在孱弱。若还要修习请神之术,便需尽快提升修为。”  真仙派镇派之宝也不过这一篇心法,如今已不得用,单致远眼珠一转,便打起了邻居的主意。  距降龙岭不过千里之处,便是凌华宫所在之地。那凌华宫乃是一流的宗派,门人数万,典籍心法无论品相数量,皆远非群仙坊中书肆能比。若能设法取其一……  单致远眼前却蓦然出现一条高傲的少年身影,心中微沉。  随后却是一道白光,结结实实砸在他怀中。单致远微微一愣,将那白光接在手里,触手温润坚硬,却是一块典籍玉符。  单致远如今神识未开,只得将那玉符贴在眉心,符中竟是一篇《先天五行修真法》,正合他五行俱全的灵根修炼。有先天二字者,皆是最上品典籍,莫说他区区真仙派,便是那财大气粗、根深叶茂的凌华宫中,也不见得有几部上品心法。  这却当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单致远喜不自禁,将那玉符珍重万分握在手中,就连那冷面神仙如今落在眼里,也可爱可亲了许多。自是笑容满面,看向勾陈,“神仙大人,果然是好人!”  勾陈本待训他几句,见这小修士笑逐颜开,无心无肺的模样,却临时改了主意,只道:“好生修炼。日后若再请神……”他目光往空荡荡石室中一扫,如此简陋,说是家徒四壁亦不为过,便又冷道,“以肉身供奉即可。”  单致远一怔,“肉身……供奉?”  勾陈一指勾起他下颌,半眯眼道:“张开腿即可。”  如此直白明了,却叫单致远脸皮刹那烧红滚烫。那神仙却已转过身去,不过眨眼,便消失在门外。  单致远紧握那玉符,心中却是纷繁复杂。这勾陈大帝何等尊荣,便是凡俗间亦是威名赫赫,乃是天帝座下,统领万星的权臣。如今纡尊降贵,做了他区区一介凡人的本命神,又送他这等上品心法,虽是毒舌刻薄,却也勉强算个……好人。  请神术与供奉神灵相辅相成。若无供奉,平白无故如何同神明借力?只是平素修士供奉,或是三牲六礼,或是七宝陈前,亦或是长明灯、万里香,晨昏参拜叩首。  何时这清规戒律的神仙,却也肯受这等风月供奉?  若非先见那清秀温润的星官引路,后有这先天无上的心法在手,单致远只怕要将那神仙当做妖魔邪道了。  单致远缓缓坐起身来,如今他精力不足,疲倦难消,也做不了其他。便起身打坐,细细研读典籍,从头开始脚踏实地,开始修习那篇《先天五行修真法》。  那心法乃是为五行灵根量身打造,首先从分辨天地灵气开始,天地灵气由五行生,水灵根取水灵气修炼,火灵根取火灵气修炼,与体质相合,灵力方才能融于经脉,沉于丹田,并精粹纯净,日积月累,自然修为日深。  故而灵根单一,更有助灵力纯粹凝炼。五行灵根却因属性驳杂,吸收灵力事倍功半,效率极为低下。  否则以单致远勤奋苦修,又怎会至今才不过炼气修为。  这篇五行心法却另辟蹊径,以五行灵气淬炼五行灵根,正是往全仙之体修炼的正途。  单致远细细读完前篇,茅塞顿开。便盘坐敛目,以玉符所授之法引气入体,顿时沐浴在一片温暖热流之中,宁心静气,神智空明。    第5章 群神聚说往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幸臣星官担任巡游下界之职,巧遇勾陈召唤之后,便匆匆完成当日巡游,返回神界,述职之后,又前往四御宫,禀报三御大帝。  天帝座下,以三清四御辅佐左右。三清乃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灵宝天尊,若非天帝相询,平素从不过问天庭事务,只履行监督之职。  而四御则是东极青华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太极勾陈大帝与北极紫微大帝,乃是亲力亲为,率领群仙维持秩序者。  幸臣便在四御宫主殿之中,向东极、南极、北极三位大帝禀报巡游时偶遇勾陈之事。  东极青华大帝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安坐殿上,敛目道:“自千年前始,勾陈每百年甦醒一次,从无特例。如今距他上次醒转不过三十五年,为何突然为一介凡人改了习惯?”  幸臣道:“禀青华大帝,小臣听闻勾陈大帝提及,原是万神谱现世了。”  万神谱三字一出,殿上便响起一片轻轻抽气声,南极长生大帝乃是个盛装的妇人,三十许年纪模样,端庄娴雅,此时亦是端起茶杯,柳眉微蹙,“我等寻了千年一无所获,却不料,终归是着落在他自己身上……可是四相皆醒了?”  幸臣肃然道:“勾陈四相,俱已醒转。”  北极紫微大帝乃是个文秀青年,俊雅端方,坐在边上却是喜道:“如此说来,只怕也寻到耀魄宝的踪迹了。若是勾陈回归,天帝也……”  东极大帝却咳嗽一声,打断北极大帝所言,沉声道:“此事本神自会禀报天帝,幸臣,你退下吧。”  幸臣见三御暗潮汹涌,不明就里,却也聪明地不去询问,温润笑开,恭顺答道:“是,臣告退。”  而后便悄声离了四御殿,方才长长舒出口气来。  他才舒口气,旁边却有人不叫他安生,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银发少年正蹲在九曲桥头玉雕的狮子头上,肩头扛着一根包铜铸铁棍,一脸郁色紧盯他不放。  这少年正是同他搭档,巡游下界的北斗星官。  幸臣见他面色沉得快滴水,不由咳嗽两声,温和去揉那少年脑袋:“勾陈大帝召唤,事态紧急,故而我自己先去了,实在对不住。”  北斗只将脑袋一偏,又将他手掌拍开,冷道:“我这等星官,年幼无知,资历又浅,当不起幸臣大人道歉。”  幸臣哈哈一笑,也不以为忤,将那少年拖走,“你受封星官不足两百年,自然不清楚勾陈大帝之事,我且与你细细道来。”  北斗虽然不满幸臣擅自拖拽,却也难抑满腔好奇,一面挣扎,一面却已竖起耳朵听他讲古。  这勾陈大帝虽位列四御之三,掌四极之西,却因万民信仰众多,天长日久,而生出四相之身。谓之勾陈、麒麟、开阳、太羽。  勾陈乃帝王之星,统领万星,所有星官皆要听从命令;麒麟乃宰辅之星,行辅佐之职,若现下界,便是祥瑞之兆;开阳乃将星,掌天下兵革之事,武力卓绝,凶暴异常;太羽乃后妃之星,掌男欢女爱,乃情爱床笫之神。  幸臣见北斗一脸惊奇,便笑得愈发温润,“你乃凡人修行,羽化仙界后又修炼万年,方才有了封神资格,入天庭任星官,想来难以理解。”  北斗便坐在桥头,皱眉道:“我听闻这神界之中,有如我这般自凡人修仙而成神者,另外有许多神仙,却是与天地同生,天生的神明。”  幸臣道:“正是如此。现任天帝圣阳,与座下三清四御,皆是自万民信仰中诞生的神明。”  因信仰而生之神,便受信仰左右。勾陈身负种种期待,自然便生成了这一体四相。  北斗有些恍然,又问道:“这同他不在天庭镇守,却自我封印,百年醒转一次有何干系?”  “干系极大。”幸臣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第5章 第7章 奉太羽闻天机    单致远凝气而行,小路渐渐消失在没膝杂草中,两旁树木也愈见茁壮,幽深蔽日,便有几分空山不见人的清寂。  日头下沉,暮色四合,单致远方才见到一个破旧道观,精神一振便要迈入,却又是周身陡然脱离,一个踉跄,便要跌倒。  而后腰身一条手臂将他固定住,重又抄在怀中。  单致远微一仰头,便有成片暗金华贵光芒映入眼中,险些看不清那人面容。  唯有这宽厚和暖的怀抱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便叫单致远略略有些怔愣,犹豫道:“放我……下来。”  太羽只将他在怀中紧了一紧,叹气道:“这等荒郊野岭,有些委屈了。”一面踢开道观大门,跨过门槛迈入。  那道观许久不曾有人造访,守观的修士也早不见踪影,大殿石砖缝隙中已长出尺余高杂草。  太羽一言不发,见那殿中供奉的天帝像金身不在,蛛网堆积,陈旧不堪,便轻轻哼了一声,将单致远放在香案之上,低声道:“借你手一用。”  单致远不由自主,随太羽意志抬起右手,剑指一并,一股火热灵力自指尖窜出,有若一柄大锤猛然轰击在天帝像头上,将那泥塑金身的头颅一击便撞了下来,骨碌碌滚至墙角。  饶是修仙者重道轻形,单致远也被他这雷霆一击惊得手足俱软,尘埃落下时,结结巴巴道:“这、这可是你的顶头上司……”  太羽满意收手,低声笑道:“泥塑丑陋,不及天帝本相万一,留着徒添冒犯。”一面却顺势将指尖探入那小修士衣襟之内,交领洁白高耸,被他轻轻一扯便露出胸膛,锁骨处一点淤青尚未褪尽,太羽眼睑下垂,看那点淤痕,轻轻抚摸,柔声道:“上次可是弄得疼了?”  那点暧昧揉搓细腻如丝,便唤起单致远前一日回忆。  无一处不火热,无一处不疼痛,却又无一处不渴求……  单致远咬牙道:“与你何干!”又在太羽怀中挣扎一下,怎奈他此时一身力气全无,那点磨蹭却反倒撒娇一般,叫太羽低笑出声来,又靠神坛坐下,将那小修士圈在怀中。指尖有意无意在他胸膛突起处一划。  微酸热潮便闪电一般划过胸前,单致远脸色一白,便抬起无力手指,虚虚搭在太羽手腕上,更觉身后温热胸膛有如火烧。被这般肆意亵玩时,洪炉馆中的记忆便愈加鲜明,屈辱油然而生。  太羽顿了顿,却改了主意,不肯言明身份,却是笑道:“日后却与我相干了。”  单致远僵直身躯,却忆起群仙坊中初见之时,这宝气灿然的神明自称本命神之事。  本命者,理当独一无二才是。他既与勾陈大帝结了契约,为何太羽如今却强插一脚……  他便忍住那神仙上下其手的轻薄挑逗,低声问:“我已同勾陈大帝结下本命神之契,先前施术之时所唤亦是勾陈之名,为何太羽大人却越厨代庖而来?”  太羽心道,这小修士倒是不好糊弄,却仍是将他衫袍揉得凌乱不堪,此时那小修士一身内外衫袍皆取自勾陈宝库,名唤青云天衣,乃取东天日出前青色云气,由十二名女仙纺织裁就,青竹暗纹风雅清绝,能挡寻常术法灵器攻击,却挡不住这神明蛮力。又另有一个好处,便是无论撕毁几次,不出几个时辰,便会自发修补得天衣无缝。勾陈随手挑了这一袭青衫……想来另有用意。  太羽盘坐地上,将那小修士抱起来,跨坐自己腿上,又想了一想,方才信口开河道:“寻常神谱中记载,不足十人之数,不过能请六丁六甲、黄巾力士这类小卒子罢了。这些却不过我……不过勾陈部下。万神谱中有百万神仙名讳,待你修为长进,凡谱中有名者,皆能应你恳请,降临凡间。这等法宝,普通神谱如何能相提并论?”  单致远听他如此一说,也觉言之有理,便将现下这尴尬坐姿也忘却了,手掌扶在太羽肩头,望向他暗金双眸,又追问道:“莫非……正是因此,就连本命神也多出一位?”  太羽手掌已滑进那小修士衣袍下摆中,顺他腿内侧来回抚摸,只觉贴手处滑腻细嫩,妙不可言。  长相思六日熏香,再加上耀魄宝支离破碎、万神谱现身前不知受了多少风月声色的沾染,种种因由结合,便令欲念气势汹汹而来,纵使太羽这后宫神一相也有些抵挡不住,邪火渐渐旺盛。  他仍是不着痕迹挑逗这青涩小修士,又勾唇扬眉,轻笑道:“错。你的本命神并非两位,而是万神之众——”  单致远闻言,顿觉五雷轰顶,面容惨无血色。却又听那神仙话锋一转,“——拜服的四位神仙。”  这恶劣神仙定是故意为之,见他一惊一乍,一起一伏,便露出极为愉悦的笑容来。单致远却顾不得抱怨,只觉心中一松,方才恢复的一点力气便再度流失,不由靠在太羽肩头,长叹一声,如释重负,“好在只有四位……”  太羽含笑,轻轻抚摸他后腰,漫不经心应道:“幸甚幸甚。”  单致远却又陡然一惊,待要挣扎起身,太羽手臂却横在他腰后,牢牢禁锢,腿下热块此时便是分明昭彰,顶在他要害之处。单致远短暂一生,除了前一日同勾陈那般亲密外,从未与人肌肤如此贴近,便不由得面红耳赤,尴尬却是远胜羞耻,只是心中始终有疑团,只得又追问道:“本命神……供奉……”  太羽便笑得雍容矜贵,将单致远衣摆向上推高,露出不知何时剥光的腰臀来,柔声道:“张开腿即可。”  单致远虽有所猜测,如今应验,却仍是有些不甘。两手紧紧攥住衣袍下摆,遮挡袍下春光,又狠狠瞪向太羽,皱眉道:“你们这些神仙……外表道貌岸然,内里却尽是些男盗女娼的勾当。若要三牲六礼、焚香祷告、晨昏叩拜,我自是诚心侍奉,绝不敢有半点不敬与轻慢。为何……偏偏要弄这些、这些……呜……”  言及后半时,太羽手指已顶开他身后入口,往内里一刺一探一勾,将干涩黏膜撕扯一般分开。指纹粗糙磨砺在细嫩内膜上,更令单致远气息不继,险些惊喘出声,又要拉扯衣摆,又要握住那肆虐的手腕,又被那异物感折磨得腿脚无力,软软靠在太羽怀中。  太羽一面揉抚内襞,一面低头轻咬他耳廓,却冷笑道:“如今倒会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辞。昨日请我上身之时,分明是一腔欲念,满面含春,怎的不见有半分犹豫?若非你乱动万神谱,本神又岂会落得向一介凡人求欢的地步?”  单致远情绪激动,竟未能察觉太羽言辞的漏洞,只顾紧攥那人衣襟,便觉掌下金丝冰滑,方才将一身热潮冲散些许,哑声道:“莫非……我便愿意?堂堂男儿,为何非要做这等雌伏人下、摇尾乞怜之举?”  单致远思及这一生,师父慈爱,他与师兄亦是兄友弟恭,怎的平静了二十年,却偏生遭逢这些变故?不禁悲从中来,一腔酸楚直冲脑门,又咬牙强忍,眼圈却已红了。  太羽本不耐这小修士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如今见他眼圈泛红,双眼水汽氤氲的模样,却莫名升起一股热意,竟隐隐有悸痛自胸口滑过,语气软了几分,神明孽根却硬了几分。  他一面将单致远后臀分开,指尖把玩时,渐渐带出些水声,单致远更觉热度酸痒自他指尖丝丝缕缕弥漫开来,钻进骨缝里撩拨。六日长相思,也足以将这小修士改造成适合风月的体态,这泛滥到腿根的热液便是个明证。  太羽便笑道:“寻常人不如你会摇。”一面已退出手指,提剑入鞘。纵有湿滑助兴,那通道却依旧狭窄抗拒,顽强抵抗那凶器入侵,太羽又扣住那小修士两边胯骨,用力一摁,纵腰一挺,单致远臀尖便结结实实坐在了太羽腿上。  如今二人便当真是贴合得亲密无间,严丝合缝。  可怜那小修士疼得血色尽失,蜷在太羽怀中动也不敢动,那些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的斥责,更是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内腔被填得满满当当,时时有撑裂的危险。故而一察觉太羽稍有动作,便将他颈项牢牢抱住,埋头在肩膀上,颤声道:“你这……莫……动……”  太羽又是好笑,又是难捱,只觉一腔邪火郁结腹下,被那潮热绵软之处靡靡吮含,恨不得立时将他压在身下畅快折磨。被这小修士小兽一般呜咽恳求,却有些狠不下心来。  待怀中人不再紧绷时,便以拇指揉按胸口一点樱红,又侧头自耳垂到颈侧绵密亲吻,极轻极缓地摆腰磨砺,又柔声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单致远才从剧痛中回过神来,便觉那火热硬块细微蹭动时,自切割一般火热刺痛中带起阵阵难以言喻的细软瘙痒,气息便有些乱了。胸膛颈侧又被温柔安抚,热潮升腾,令脑中混沌一片,茫然听这神仙一面行风月之事,一面却似是……开始传道?  太羽行动轻缓,唯独进退磨砺幅度渐渐增大,嗓音却柔和暗哑,继续道:“欲念由天生,本是自然之法,尔等凡人偏生要以俗世礼法约束,讳莫如深,歧视至此。如此逆天之举,若要顺天求道,却不可再犯。”  单致远被那轻缓动作磨得痛痒交织,连膝头也微微颤抖起来,后背密密沁了细汗,将凌乱衣衫浸得贴在肌肤上。却仍是扶住太羽坚实肩头,咬牙道:“纵使从心所欲,却也,过犹不及……”  太羽修长手指卡在那小修士腰间,略略往上一提,随即向下猛然一按,腰向上顶,灼热粗楞凶器便毫不留情,在细嫩内襞层层磨砺。又侧头含住他耳垂狠狠吮咬,直至口中有淡淡血腥味道方才松开,哑声笑道:“请神术施展一次,供奉一次,怎的就过犹不及?”  单致远猝不及防被狠狠一撞,身躯抛高又落下,便觉那热块强硬撞入前所未有的深处,险些连五脏六腑也被顶得瑟缩挤压,顿时惊喘出声,耳垂疼痛也尽数化作汹涌热潮,气息紊乱牵连得肩头也跟随毫无章法耸动,却仍是将额头顶在那人肩头,哑声道:“勾陈……便够了……”  这有若雏鸟一般的依恋之心,反倒叫太羽升起几分怜惜,腾出一只手,轻轻揉抚他肌理分明的后背,又频频顶撞,肆意享受那热软挤压,一面柔声道:“愚钝,我便是勾陈。”    第8章 习法术别麒麟    单致远正被他凶暴对待,身躯颠簸,竟连内腔也随之颤抖痉挛,又骤然被撞在内襞要害,不由弓起后背尖声喘出声来,手指更是用力抓住太羽肩头,连两腿亦是蜷起,紧紧勾住腰上。这般于海中沉沦时,太羽所言虽字字清晰,落在单致远耳中,却全然变了个模样,便成了“将我当成勾陈便是”之意。  单致远只道这两位神仙有成千上万年的交情,故而叫他将两人当做一人同样侍奉。便是凄楚一笑,冷道:“你等自是情谊深厚,只是小民凡俗人等,供奉不起。往后……不再施这请神术便是。”  太羽不料他竟能想得如此之左,听得有趣,笑得更加愉悦,猛然翻身,将他压在大殿正中,蒲团之上,俯身而下,又低头在他眼睑落吻,举动竟同勾陈一般无二,又叫单致远微微一愣。  怔愣之时,便听太羽道:“既如此,可要多供奉几次,留个念想。”  而后强烈猛攻,有若疾风骤雨般冲进体内。迅猛热潮来得又快又急,细嫩内襞被这般粗暴顶撞,钝痛酥热,酸麻刺痛油然而生,又似红热钢刀要将他自正中劈开,却又如毒药令他骨酥筋软,欲罢不能。单致远惊慌之下,又曲腿去蹬踹那人,“松、松开……”  太羽将他脚踝握住,拇指轻轻搔过足弓,侧头在足背上一吻,低声笑道:“你这小道士,白修了二十年道法,竟不知房中术诸般美妙玄奥,长相思烧给你当真暴殄天物。”  单致远只觉足背仿若被炭火烫了一下,不禁一个哆嗦,连脚趾也蜷起。却仍是奋力扣住蒲团边缘,要将身躯自那肉枪上拔开,却仍是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怒道:“少啰嗦,小爷我有先天无上心法,不必倚靠双修这种麻烦。”  太羽心道,你那无上心法不正是昨日我一时心软送你的,如今拿来炫耀,当真可笑。面上却只是拽着那小修士硬热尘根,便往自己身前一拽。  单致远被他如此一拽,顿时惊得面无人色,再不敢胡乱挣扎,只拿一双眼恶狠狠瞪过去。  太羽仍是嘴角带笑,俯身过来,一双暗金双眸渐渐放大。又自他眼睑一路绵密亲吻,滑过颧骨,脸颊,轻轻贴合上双唇。  单致远微微怔愣时,那神仙已伸出舌尖,顶开他唇齿,长驱直入。又松开那要害之物,紧扣他后脑,唇肉碾压磨合,舌尖卷缠吮含,在口中巡疆一般梭巡扫舔,渐渐竟吻出几分缠绵悱恻。  这柔和亲吻却远比挤进他体腔的凶器更撩拨欲念,单致远不由软了腰身,追逐太羽舌尖勾挑,不由得泻出几声低吟,胯间那物更涨几分,硬硬顶在二人腹间。  曾折腾他足足六日的药香仿若再浮现鼻端,骨髓渗出泛起丝丝痒意,叫他郁结难纾,不由往那硬物上磨蹭一下。  太羽便骤然闷笑起来,后撤双唇,低头看去,暗金眸中盈满笑意,“好个纯情小道,原来喜欢这般青涩交往。”  单致远在他撤离之时尚有些依依不舍,听闻这一句却骤然涨红脸皮,待察觉自己已主动勾住那人颈项,投怀送抱一般紧贴身上磨蹭时,耳根更是仿若直接化作了炭火一般。只是欲念既起,若再隐忍,两个都得不了好处。  太羽却动作极为利落,扯下单致远束发的青色布条,将他胯间那神采奕奕的尘根绑了个结实,顿时憋涨感自腹下传来。单致远待要伸手去解救时,两手又被太羽钳制,交叉压在头顶,随后猛力夯击撞得他险些骨架松散,头晕眼花,只觉情潮铺天盖地,自二人结合之处席卷而来,头脑中烧融一片,再难辨东西。  单致远便下意识伸腿勾缠在那人腰身,喘得嗓音沙哑,几度登顶之时,又被布条紧缠给生生逼退,欲念堆积得腰身仿若要融化一般,酸软得使不出一丝力道,内襞被反复粗暴撞击,渐渐自红热钝痛化为麻痹,他只得沙哑喘息,拼命摇头,哀求道:“放……开……”足跟勾在太羽腰身,又一次次打滑,这般狼狈脆弱,凌乱破碎的姿态,落在太羽眼中,却是说不出的荡人心魄。  他便恶劣一笑,低头在那小修士喉结上重重一舔,哑声道:“自己动。”  单致远沉沦欲念,竟是依言而行,两腿紧缠住那人腰身时,却是自膝头到腿根都颤抖不已,又尝试几次,方才哀声道:“没……力气……”  太羽眸色又是一暗,一把将他两腿扯开,俯身下压,竟有些进退失据,狂暴顶撞。  单致远已然分不清粗鲁顶磨带来的就是是痛楚多些还是快慰多些,只顾得上在两者缠绕交替中颤声啜泣,一味哀求。  躯体碰撞,水声翻搅,沙哑啜泣,浊重喘息,交缠在漆黑大殿之中,不知响了多少时辰。  单致远被解脱之时,布条早已吸饱汁水,颜色晦暗,被太羽扔在旁边。一股热浆喷溅开来,单致远压抑不住抽泣之声,只得侧头狠狠咬住太羽肩头,即便如此,仍是模糊低唤了一声,“勾……陈……”  太羽半敛目,轻抚他后背,任他上下两张口一同死死紧咬不放,又放纵一般粗暴摆腰顶磨了片刻,抵紧内襞深处,方才畅快发泄。  才察觉肩头松开些许时,这小修士竟然又再昏迷过去。  太羽默然,只得如昨日那般,施展清洁法术。而后将那小修士搂在怀中,往后一靠神坛,又仰头看去。  殿外隐有鸟鸣啁啾,黑暗之中,那尊无头的天帝泥像隐隐显出威严轮廓。怀里那人早已气息绵长沉静,睡得不省人事。  太羽微微皱了下眉头,低声道:“圣阳,莫非当真是你?”  单致远醒来时,依旧一身酸痛,连动动指尖都吃力。破裂木门掩不住晨光,自缝隙中映入大殿之内。  他渐渐清醒过来,昨夜种种荒唐,亦是涌入心中。  而后才察觉自己正靠在一人怀中。那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宽厚,令人眷恋。他却急忙坐起身来,回头看去,又问道:“为何你——”  仍未走三字尚未出口,单致远便又怔住。他身后那人既非勾陈,亦非太羽,却又是个从未见过的神仙。  此人眉目清朗,神色温柔,一身云白嵌青边的衣袍不染半分俗世尘埃,清净无垢,卓然出尘。此时正含笑垂目,柔声道:“致远,你醒了。”  竟连嗓音也有若春水潋滟,柔和沁人。  单致远心思倒是动得极快,立时便明白过来:“你、阁下便是万神谱中,四位本命神——”  那青年含笑道:“正是,吾名麒麟。”  单致远腰身一僵,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曾请神……”  麒麟轻轻抚摸他发顶,仍是温柔道:“无妨。本命神互通有无,总有些特权。我不过有些担心,故而过来看看。”  单致远只觉他掌心和暖,这般亲昵动作,却犹如兄长一般叫人安心,便任他摩挲,一股暖流便自麒麟掌心流泻,笼罩全身,一时间竟是疼痛疲倦尽消。  麒麟不愧瑞兽之名,治愈慈悲兼而有之。单致远便对他生出几分亲切来,认定这三位本命神中,唯有麒麟当得起神仙之名。一面却是愣道:“担心?”  麒麟施了治愈之术后,便收回手,徐徐起身,“你可是不识得路?”  一语中的。  昨日他慌不择路,只为远离群仙坊,寻个藏身处,一路疾奔。如今早已不知身在何处,莫说去寻师父,只怕连降龙岭也回不去了。  单致远惭愧低头,停了半晌,方才应了一声是。  麒麟道:“我传你一个识路的法术,炼气五层便可施展。你如今四层修为,昨日又受了元精,突破五层指日可待。”  单致远听麒麟提起他与太羽一场风月时,竟全无半分异常,心中暗道,只怕神仙眼中,这些事只算平常,反倒是他小题大做了。却仍是面色一红,行礼道:“谢神仙指教。”  麒麟笑道:“唤名字便是,我不可久留,你且好生看着。” 第7章 单致远立在豹头上,白云舒卷,自他身侧飘过,青衫同黑发一同迎风招展,更显得这青年意气飞扬。  刘皇望见他双眼时,却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那双眼仿若全然变了一人,冰冷如亘古不变的荒寂冰川,深不可测,杀意刺骨。竟叫人不由自主生出下跪求饶的惊惧感来。若非那一点傲气强撑,只怕刘皇早已膝盖一软,跪下哀求了。  单致远只冷冷向他二人一扫,又道:“有劳相送,就此别过。”  随即腾身自云中豹头颅上跃起,身姿有若惊鸿横空,沙鸥掠水,足下却骤然从无到有,显形出一条巨大的赤红金睛火蛇来。  那火蛇在半空静默盘旋,惊得云中豹恐惧狂吼,一身毛发根根竖起,险些将背上两人给甩了下去。杜若青一声惊叫,跌在云中豹背上,单致远却只是冲他二人略略颔首,便乘那火蛇扬长而去,只在半空留下一道烈烈燃烧的赤焰痕迹。  云中豹再撑不住,跌落在地上,一身白底云纹的皮毛泰半被烤得焦曲干枯,竟是四肢瑟瑟发抖,半天抬不起头来。  刘皇同杜若青亦是互相搀扶,自那灵兽背上爬下来。二人亦是面面相觑,杜若青道:“那、莫非是腾蛇……”  这二人皆是名门之子,眼界绝非一般。那火蛇红宝石一般鳞片间隐隐有金黄火焰闪烁,目光凶恶,威严霸道,利牙如刀,正是神界勾陈大帝座下圣兽腾蛇。  刘皇皱眉道:“只怕有误。”  那寒酸真仙派区区一介炼气士,五杂灵根,二十岁方才修到炼气五层,如此愚钝,却何德何能,可将腾蛇召唤下界,当做坐骑使唤?  绝不可能!  杜若青不语,只觉惊魂未定,却又隐隐后悔,只怕她这显而易见的选择,最终却是错了。  这二人心思各异,只望向天际那一缕渐渐消散的红云。  单致远足下那头火蛇行动悄然无声,却威仪十足,杀气腾腾行了足有千里远,方才按下云头落地。  他先前一时激动,愤然请神,不过为在心仪女子面前博回点面子。如今冷静下来,才忆起数日前方才痛下决心,不再行这邪术。  怎奈如今却……  只是能叫那二人露出那般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也算是,物有所值。  单致远落了地,顿觉通身又是一阵脱力,只是却已比先前动弹不得要好上许多。立时便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发足狂奔逃走。  单致远逃了许久,足下一绊,便摔倒在地上,竟是滚了两圈才停下来,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却不知为何,那神仙却全无踪迹,并未追上来。  他方才撑起身来,向四周看去。正是夜色朦胧,星垂平野阔,荒原上满是碎石,无边无际。夜幕四合下,离他不足十尺之处,有一座宅院静默伫立。石墙青灰高耸,房檐高翘,铜铃在风中浑厚清响,一派悠闲。  此时那宅院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名青衣短衫的小厮迈出门来,拱手笑道:“这位道爷,可是要住宿?”  单致远往门中望去,大门内绿树郁郁葱葱,形成一条过道,树下灯笼照得宅院内一片透亮祥和。  那小厮又道:“最近往来的修士多了许多,皆是去寻天华古墓的。鄙店的天字、地字间皆已客满,只剩几间人字间,一夜只需五枚下品灵石,还望道爷莫要嫌弃。”  单致远一看天色已晚,只得道:“那便要一间。”  那两名小厮亦是相视一笑,便躬身将单致远迎入宅院之中。朱漆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合上。  那边厢,幸臣与北斗却是一言不发,单膝跪地,默然无声,连头也不敢抬。  他二人面前所站之人一身玄色长衫,黑发如墨直垂腰际,夜色之中,更衬得左脸半个银色面罩森冷无情,被星光一照,有若冰铸一般。  北斗终究忍不住,才欲开口,便被幸臣按住肩头,轻轻摇头。这少年只得讪讪忍住。幸臣便轻声问道:“大人,那凡人若是遇险,只怕于万神谱有损。”  开阳冷声道:“随他去。”  幸臣还待开口,开阳一挥袍袖,已自原地消失无踪,顿时四周紧张威压也顿时一松。  北斗待那位没了踪影,方才长长喘了口气,跌坐地上,叹气道:“可吓死我了。”  幸臣苦笑,轻轻揉揉那少年一头银色短发,低声道:“今日任务已了,随我回天庭。”  北斗道:“单致远孤身一人,只怕……”  幸臣笑道:“无妨,走罢。”  一阵轻风扬起,两位星官便也自原野失了踪影。  单致远交了五枚下品灵石,又任小厮引路,在小路上七弯八绕,进了一个宅院。  那小厮将院中一间厢房打开,笑道:“道爷有请。这院中有六间地字间,如今只住了道爷一人,小的名叫杜猛,若是有事,道爷只管唤我便是。”  单致远颔首道谢后,便迈入那房中,将房门关上。这地字间简陋,唯有一张木榻,一张方桌,两个木凳,却胜在整洁干净。他便脱了鞋盘坐床上,终于长舒口气,想到竟逃脱了那神仙无理要求,便不自禁窃喜起来。立时精神抖擞,又在盘坐练功。  不知过了多久,他陡然心有所感,坐起身来。那扇木门无风自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门口一个男子长身卓立,火红外衫松松披在肩头,面白如雪,唇色却是血红,此时正伸出赤红舌头在嘴唇上一舔,迈入房中,声音却是尖锐而嘶哑,“修为太弱,长相却还能入眼,本少爷便用上一用。”  单致远不明所以,方才问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却身形迅如鬼魅,倏然上前,将他压在床榻之上,又用瘦长如白骨的冰冷手指捏住那小修士颈项,便仿若毒蛇一般,再舔了舔嘴唇,桀桀笑出声来,“本少爷是你今晚的男人。”  一面掌下用力,却将那青衫撕扯不开,不由愣了一愣,“你这外衫倒是个法宝。”随即又动作利落,将他腰带松开,衣衫自肩头剥落下来。  单致远方才愣神,便被这陌生人给剥了个精光,不由怒道:“贼子放肆!”便奋力挣扎起来。那人手指却冰冷坚硬,有若铁钳一般将他手臂牢牢禁锢,身躯亦是冰冷得有若蛇鳞一般。  那人鼻尖一嗅,便低声笑道:“五杂灵根,长相思熏的炉鼎。只是火候不足,当真可惜可叹。”  单致远被那人一贴近,却觉全身恶寒,难受得险些吐出来。只皱眉咬牙,不肯回应,一味抵抗。心中竟隐隐后悔,早知如此,先前就不应该自那神仙身旁逃走……只怕那神明一怒,便再不肯理睬他了。  那人却得寸进尺,仍是吃吃笑道:“莫怕,本少爷管叫你欲生欲死,舍不得放开。”冰冷指尖已自他腰间往下滑去。单致远才待抬脚狠狠将他踢开,此时门外却响起几声惨叫。  随即房门咣一声被撞开,一条人影飞了进来,悄无声息砸在那男子后背上。  那男子一声怪叫,跳起身来。却见砸他那人正是先前为单致远引路的小厮,如今半边身子浴血,软软垂在地上,再无半分声息。  那房门木板破烂,凄惨垂在一旁。门外冲天火光映红天空,木材燃烧爆裂声同尖声惨叫交织,只怕是半个庄子都烧了起来。院中几具尸骨,尽是护院打扮,尸骨中间,便立着一名玄色锦袍的男子,银色面具也掩不住的杀气森冷外溢,叫这普普通通的小院化为修罗地狱。  那男子亦是被此人惊吓,颤声道:“你竟闯入此地……莫非将我庄中之人全杀了?”  玄衫男子道:“尔等魔修,恶贯满盈,其罪当诛。”  那男子怒喝一声,五指有若白骨利钩一般,猛往那玄衫男子胸膛抓去。  玄衫男子面具下薄唇微勾,冷道:“萤火之光,也敢同明月争辉。”便只是微微一动手指。单致远竟连剑光也未曾察觉,便看见那魔修身体自正中骤然裂成两半,血瀑在半空爆成绚烂猩红花朵,竟淋洒了大半个庭院。  而后他又见那玄衫男子步入房中,银白半扇面具之上亦是沾染了猩红鲜血,缓缓凝成一条血泪淌下,便透出几分有若凶神般的煞气来。  单致远惊得手足俱软,只顾往床榻里躲闪,方才察觉自己一身精赤,不由涨红了脸,只得哑声道:“阁下便是……第四位本命神?”  那人身形巍峨如山,面容冰冷,并不答话,只凭空取出一件干净玄色衣袍,往单致远头顶扔下,将他一身遮盖得严严实实。又冷道:“此地污秽,速速离去。”  而后俯身一晃,便失了踪影。  单致远便知他附身上来,顿时四肢涌现无穷力量,急忙翻身坐起,将那件崭新玄衫穿好,又见地上那件青衫依旧整洁清净,一时不舍,便将青衫捡起收回储物囊中。而后才急匆匆离了小院,往庄外赶去。  一路上却是越看越触目惊心,先前还是一派祥和的庄中,如今仿若成了地狱一角,尸骨堆积如山,只怕有数百之巨。  个个肢体破碎,头颅裂开,满地皆是碎肉骨屑,鞋底落下时也传来黏腻声响,有若踩到泥浆一般。鲜血自房顶泼洒到地上,浓烈血腥味道有若湿布一般紧贴鼻端不放。  单致远终究忍耐不住,只觉内脏里一阵翻江倒海,急忙奔出那间正屋,扶住庭院中一株大树,阵阵干呕起来。  这神仙徒有其名……分明就是个杀人的恶鬼。    第11章 施刑罚宣风月    单致远早已辟谷多日,呕了半晌也不过是内脏阵阵收缩翻腾罢了。不过片刻便觉双膝一软,跌在树下,他如今已熟知了神明离体的变化,不假思索,便跌跌撞撞往外逃去。  庭院中绿树静默,树根斑驳红色,油泼一般。单致远脚下一滑,便跌进血泊里,又听闻身后脚步沉稳,缓慢靠近。心头大骇,便翻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那杀气盈身的凶神走近。  那神仙身材魁梧,黑衣几同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银色面具,仿佛悬停天际的一弯残月,幽幽生光。映得一双黝黑瞳孔内隐隐泛出血红。  男子居高临下,睥睨于他,又低沉道:“吾名开阳,正是你第四位本命神。”  这嗓音冰冷生硬,有若轻击剑锋,不带半分人气,又仿佛化作利刃,直刺心口。  单致远牙关战战,不知如何应对,只得道:“谢……谢大人搭救。”  开阳上前半步,那小修士便手足并用,偷偷往后退缩一截。他便再上前半步,不出所料,单致远又再往后缩了足有一丈之远。在宅院前庭的青石板小路上,留下一道血红拖曳的痕迹。  那神明便皱眉,“你怕我?”  单致远忙道:“不、不敢,在下沾了魔修的血,只怕靠近,污了大人清净。”  开阳听他拙劣借口,冷笑起来,又向他走近,口中却道:“尔等凡人,孱弱自私,却偏偏狡诈异常,不过为一己之利,也能生出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来。追根究底,不过是群渣滓,死不足惜。”  单致远不敢再逃,却被他一步步靠近时带来的杀气刺得自骨头深处疼痛起来,身下手底尽是冰冷粘稠血泊,难受已极。待那男子玄色衣摆映入低垂视线中时,阴影笼罩而下,便觉险些连头皮也要炸裂一般,就连嗓音里也渗入些许哭音,“不、不、不要杀我……”  开阳嫌弃地上血污,只扬手一挥,便将那小修士提在手中,打横抱起。鲜血自单致远袍角滴落,竟毫无半点残留。万神谱积存的风月躁动不已,令那神仙也隐隐生出些许烦躁来。  神界同凡人下界之间有森严隔绝,神仙入凡界绝非易事。请神术亦不过在所请神明与施术者之间建立联系,心神天魂皆感应神明意志,请得神明法身降临,从而借力施展神通。  故而先前太羽要攻击一尊泥像时,也需借单致远之手。  开阳如今却亲手斩杀如此众多魔修,法身所耗之力,远胜真身下凡百倍之众。耗力过甚,便有些压不住那风月躁动,更是血脉贲张,恨不得立时侵入怀中这具躯体,狠狠宣泄。  他却只是皱眉道:“若要杀你,何须大费周折,送给那群魔修榨干精气便是。”  单致远一愣,先前种种遭遇用上心头。  他为己身尊严,要在心上人面前逞能,故而召请神明下凡。  他一时糊涂,误入魔窟,引得这神仙妄动法身,大开杀戒。  他得了万神谱种种好处,却不知好歹,只顾一味逃避。  如今被那凶神一身炽烈血腥包围,却仍旧有些不知所措,单致远便轻轻拉住那神明衣襟,慢慢冷静下来。而后方才低声开口:“多谢开阳大人救助……那、那万神谱中风月躁动,我为你寻几个人……”  开阳冷淡目光微微下移,便看见稀疏星光下,那小修士指节清晰,黑衫宽袖柔顺滑下,露出半截白皙手臂,被那袍袖一衬,更是黑白分明。  那神仙眉峰深锁,踏过满地血泊,停在一株古杉树下。而后又将单致远腰带拆下,挂在那冷杉突起的枝桠上,再将他两手拉高在头顶,捆了个结实。  单致远便被迫面朝古树站立,那腰带结实勒入手腕中,将他身躯扯得拉长,只剩足尖勉强着地。体重将手腕扯得隐隐疼痛,不由倒抽口气,惊慌回头看去,“开阳……大人?我,不过区区一介凡人,大人何必……”  虽不过区区一介凡人,怎奈那万神谱融合,若要纾解,不是你便不行。  开阳眸色暗沉,却不愿开口承认这种缘分。只伸手一撕,嗤啦一声,将那黑衫后背整块撕下,往地上扔去。那小修士玉雕一般的后背便暴露在沉沉夜色之中,隐约几点淤痕未散,正是前几日遗留。  单致远突觉后背一凉,不由倒抽口气,便将他种种恩义抛诸脑后,愤而挣扎起来,反倒扯得枝桠晃动,枯叶沙沙掉落一地。他更怒道:“快将小爷松开!否则毁了万神谱,叫你等……呜——!”  那神仙只伸手在他后背骨中间轻轻一划,森冷杀气猛烈灌入,险些将他脊骨刺碎一般。冰冷火辣,有若冰针根根贯穿。  单致远骤然被如此对待,一时间险些岔了气,脸色煞白,用力紧绷后背,豪言壮语再说不出口,只剩断续哀求,“不……可……”  开阳却置若罔闻,指尖一路下滑到尾骨,贴在身后入口打磨画圈,却又低声道:“终归是人人畏惧,个个厌恶,不多你一人。”  单致远心道小爷只求自保而已,哪个同你讲什么喜爱厌恶,一开口却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只觉异物感毛骨悚然,将隐秘之处悍然撑开,指腹摩挲在细嫩内膜之时,更引得酸麻感有若飓风呼啸,自尾骨深处猛地侵袭全身,连膝盖也微微打颤不止。气息亦是急了,“松开……”  他如今足尖使不上力,一身重量便全压在手腕上,痛得仿若要扯断一般,一层细细晶汗渗出后颈与腰背,有若星辉披洒而下。 第9章 天乙乃辅佐勾陈的得力星官,此时只得咳嗽一声,“许是人间传言渐消……”  紫微大帝便拊掌大笑:“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天乙却在心中担忧低叹,若那凡人再生畏惧,抵触开阳,只怕要惹怒大帝。  却不说神界诸位心思如何,单致远却是在山洞中安营扎寨,又几番思索之后,方才下定决心,施了请神术,唤开阳之名,并无半分犹豫。  只是心中忐忑,那四位本命神仿佛全然不介意他所唤名字,降临者皆随心所欲,叫他无从预测。  待那重锦玄衣、银色面具的男子现身洞口时,单致远方才松了口气。  那人影出现之时,天地顿时一片肃杀,叫单致远亦是有些心悸胆怯。  开阳那黑中透出血色的眼眸略略低垂,看向立在洞中的小修士,低声道:“你如今可知请神代价?”  单致远终究初经人事,神色窘迫,却仍是道:“一清二楚。”  开阳又问:“不再逃了?”  单致远脸色一红,“昨日是在下见识浅薄,定力不坚,一时受了惊吓……往后不再逃了。”  开阳便迈步进了山洞,仿若带起一阵狂暴剑意,席卷洞壁,就连洞中篝火亦随之暗上一暗,冷声问道:“何事?”  单致远仍旧被他气势所慑,却暗中坚持,要顶住那魄力,故而不进反退,向前走了两步。却不料开阳步子迈得极大,他算错距离,反倒径直撞进那人怀里。  二人俱是一怔,单致远却发觉开阳虽一身血煞恶意,令人畏惧。贴近在怀时,却依旧是温暖宽厚,竟同……勾陈无异。  他便不由耳根烧红,连忙咳嗽两声,慌张之下,干脆抬手抓住那神仙玄黑衣襟,结结巴巴道:“开、开阳大人,请传授我剑术!”  开阳任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拉扯衣襟,低头往他眼中看去,只见这小剑修两分畏惧,七分坚定,还剩一分,却说不清道不明,只怕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只将单致远手腕轻轻拉下,沉声道:“不行。”    第13章 郊外传双修法    单致远心中一沉,面上便显出失望神色,眼巴巴仰望时,眼中祈求几欲满溢出来。  开阳手指微动,险些想抬手抚摸那小修士头顶,旋即却沉下脸来,拂袖将他挥退两步,方才问道:“你修行已几年?”  单致远微怔,静心一算,便答道:“我自襁褓时就被师父抱回真仙派,三岁发蒙习经,如今已二十年。”  开阳又问:“为何修真,所求何道?”  单致远被他连番追问,竟是一片茫然空白,张口结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方才结结巴巴道:“与天地道法中求真,求的是……振兴、师门之道?”  他连尾音也尚带几分疑惑,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更不敢去看开阳,只低头抓住自己衣摆用力揉搓。  开阳果真冷嗤一声,又道:“修炼之途如百舸竞流,逆水行舟,半分松懈不得,修剑一道更是苦寒寂寞,如你这般资质平凡,却又惫懒松散,趁早断了这念头,省得白费力气。”  单致远被他这般小觑,一时怒从心头起,终究有求于人,只在衣袖下紧紧攥住拳头,答道:“我入仙门皆是天意,正应了顺天求道之语。如今既知晓自身缺点,逆天争命,便是知错能改,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开阳大人应我恳请而来,为何偏生要拒绝?”  开阳眼神便几不可查地一暖,面上却看不出来,只是袍袖一挥,冷道:“既如此,待筑基后再作计较。”话音一落,便骤然没了踪影。  单致远不料他说走便走,竟未露出半点征兆,一时竟怔立当场。  又过了片刻,暮色四合,唯有身后那堆篝火燃烧的声音哔哔啵啵,打破宁静。单致远仍旧立在山洞中间,慢慢觉出了一丝遗世独立的凄凉来。  这小修士过惯了平静日子,修炼心法也如同享乐,若有进步固然欣喜,停步不前时也心安理得,自认是五杂灵根之故。恬淡自持,不争不怒,超脱世外,如今自己看来,却不过是不求上进罢了。  难为他醒悟得早,硬起头皮向将星大人请教,却不料吃了个闭门羹,那位大人竟连供奉也不收,便径直回去了。  这叫单致远难得下定的决心,又有几分动摇。  他便喟然长叹,跌坐在山洞一角,低沉自语,“我所寻所求,究竟是何物?”  一片阴影突然笼罩头顶,淡淡檀香味道传自鼻端,单致远仰头,目光便骤然撞上一人深沉黝黑的双眼,宁夜静海一般。正是勾陈。  单致远只觉心底升起一股喜悦。他被抛在这片荒山野岭之中,却终究觉得形单影只,孤寂难耐。如今有人肯陪伴,便难以自禁,展颜笑开,立时唤道:“勾陈。”  勾陈并未介意他不用敬称,只低头打量那小修士,又低声:“你如今首要之事,并非修习剑术,而是打下基础,早日筑基,方为上策。”  单致远心中低叹,这几位神仙只怕是巨细靡遗,都要通个消息。那位才走,这位便已知晓了前因后果……倒是省了他不少事。便答道:“我、我只是,心中焦急。”  勾陈道:“仙途漫长,欲速则不达。”  单致远心中一惊,便摒弃了那些速成的念头,立起身来,“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  勾陈只略略抬手,将他圈在怀中,手指一扯,便拉下他腰带,面上却依旧沉静若水,“然则你五杂灵根品相太差,需及早改善才是。”  灵根亦分品相,如单致远这般五灵根,却是粗细不一,分布不匀,多含杂质者,乃是下品中的下品,接收天地灵气效率极低,修炼起来自是事倍功半。  若要改善,却非借天材地宝的外力不可。  单致远心中一暗,苦涩道:“这般显而易见之事,何须赘言。若能寻到天材地宝,我又怎会拖延至今不做改善?”  这般思绪消沉时,连勾陈将他宽衣解带之事,也险些不被他放在心上。回过神时,又是衣衫尽褪,一袭黑衫铺陈在石地上,被勾陈压制在身下。  勾陈倾身压下,嘴唇轻轻滑过耳廓,另只手却已探入单致远胯间,揉捏抚触,娴熟玩弄,轻拢慢捻抹复挑,引得那小修士气息渐渐急促起来。却仍旧语调平缓,有若安坐书房,诵读经书一般平淡,“待天方古墓之行后,我带你去一处五行灵泉,自可淬炼灵根,去芜存菁。”  单致远只觉嗡的一声,仿佛被斗大的金子砸中脑袋,竟不管气喘得急切,抬手环住勾陈脖子,一个翻身坐在那神仙腿上,瞪大双眼惊问道:“此话当真?!”  五行灵泉乃天地造化生就的极品宝泉,对体质灵根经脉改善效果绝佳。只是那宝泉稀少,或是位于险峻之地被群妖环伺,或是由高门大派严加看守。如他这等穷酸小派便是连看一眼的机会也没有,不曾想他竟有得如此厚待的一天。  勾陈任他坐在腿上,眉心微蹙,便两手卡住那小修士腰身,胯腹彼此紧贴摩挲,热气渐生,令这冷清洞中多了几分旖旎春色,而后嗓音暗哑道:“堂堂神明,莫非骗你不成。”  单致远察觉到腿根处被热块抵住,便是隔着那织锦衣袍也清晰灼热,有些许尴尬抗拒,只是更多心思却早飞到了那虚无缥缈的灵泉中去。一面敷衍任他揉搓,一面却忍不住问道:“五行灵泉是什么模样?品级如何?我曾听人提过,泉中有五行之力交替融合,故而五色缤纷,时时……呜……”  后半却是勾陈不耐听他啰嗦,扣紧后脑,将唇舌堵住。炽热舌尖缠绕吮吸,不过片刻便令他目眩神驰,思绪散了大半,单致远终究受不住那神仙娴熟挑逗,竟哑声低吟起来,唇齿间津液横生,更觉下身那尘根火热肿胀,有些迫不及待了。  勾陈不管他推拒,便以坐姿强迫入侵,只听那小修士悲鸣不已,腰身细瘦柔韧,仿若要被折断一般颤抖。便升起几分怜惜与暴虐之感来。  怜惜源自麒麟之心,那暴虐冲动,多半却来自开阳。  勾陈眉头微皱,却仍是不疾不徐,缓慢坚定挺进,将怀里人彻底侵占。  单致远腰身紧绷,腿根却止不住颤抖,只觉那火热硬物蛮不讲理往体腔内强行挤入,仿若要撕裂一般。险些叫他痛呼出声,又死命咬牙强忍,指头紧紧抓牢那神仙肩膀,险些嵌入皮肉之内。待那阵剧痛停下,长相思的药力方才姗姗来迟,缓缓自骨子深处泛起酸痒,内襞火辣辣疼痛,这才有所减缓。  待他回过神时,已是面色苍白,下唇干裂,又留下一道渗血齿音,细汗绵密,自后背与额角滑落。只得低头靠在勾陈肩头,喘息道:“轻、轻些……”  勾陈手掌贴在那小修士略显瘦削的后背,反复摩挲那几个淤紫牙印,正是开阳遗留的残虐痕迹,点点散落在那白皙后背腰骨上,却显得分外妖冶勾人。便引得勾陈深埋热软中的器物,竟又胀大一圈。  那神仙眼神一暗,便扣紧那小修士腰身狠狠向上一顶。  单致远猝不及防,又是啊一声惊叫,身躯被撞得抛高又落下,火辣刺痛的磨砺险些盖过渐渐升腾的爽利滋味,只得双手横过勾陈后背,用力将他抱住,又哑声道:“就、就不能……轻点……”  勾陈置若罔闻,又是一顶,随后在那小修士悲鸣啜泣中,沉声道:“精进修为另有一法,昨夜已将双修法诀传授于你,可还记得?”  单致远昨夜被开阳那般折磨,纵是现在忆起,也只觉通身疼痛异常,便是脸色一白。那法诀却当得起刻骨铭心四字,一字不漏,记得清清楚楚。  勾陈见他神色窘迫,又道:“抱元守一,神凝精关。待我元精一出,便依法诀运转周天,纳入经脉,可记住了?”  单致远连连点头,才待开口,又被一通猛烈冲撞顶得开口就是一窒,险些昏厥过去。那粗暴磨砺中却渐渐掺了更多甘美快意,酥酥麻麻,叫他忍不住摆腰迎合,缓解热意。  怎奈不过多时,他便猝不及防,弓起后背,精关失守,泄在勾陈袍摆上。  勾陈又是眉头一皱,竟扬手在他臀侧抽了一掌,啪一声又脆又响,在山洞中震起一阵回音,更叫单致远窘迫难言,面红耳赤,只顾勾住勾陈颈项,将额头抵在颈侧,一味道:“我、我知错了。”  勾陈道:“若是再泄,仔细小命不保。”  如此危言耸听,倒是吓得那小修士脸色惨白,连连摇头。  勾陈便将他推倒在地上,换了个方向,自后背将他搂紧,倾身压入。  就如巨剑归鞘一般,尽根而没,引得单致远哑声喘息。只觉那炽热酸麻,胀痛刺激,种种感受纠缠一起,呼啸灭顶,被勾陈一撞,更是加倍火热,加倍酸痒,加倍酥麻。  他便气息短促,手腕颤抖,支撑不住就要倾倒,又被勾陈牢牢圈住腰身,仿若悬吊在半空一般,一味狠撞。  单致远便又是一声悲鸣,指尖用力攥紧了铺在地上的衣衫,腿根抖得有若秋风瑟瑟中一枚枯叶,火热肿胀之处险些又喷发时,却突然被勾陈在根部用力一压。  满腔情潮顿时硬生生憋回腹中,单致远只觉世间难受之事莫过于此,险些掉下泪来,无力手指往下探去,一面泣道:“松……松手。”  勾陈却冷道:“莫非要绑起来才老实?”  单致远手指一僵,再不敢反抗,被压得腰身弯出一道勾人的凹痕,后背有若斑驳带紫的玉雕一般,被勾陈猛力动作撞得一阵紧接一阵耸动颤抖。  这一折磨,不知过了多久,单致远只觉热潮涌了又退,退了又涌,一身骨架钝痛松散,尘根钝痛涨裂得几欲爆炸,方才觉后背覆盖那人一声闷哼,又失却章法狠狠几记猛撞,顿时炽烈热浆在体腔内炸开。  勾陈仍旧牢牢禁锢他腿根肉块,情潮初退,声音里却不见分毫欲念,清冽有若晨露秋霜,冷道:“还不运功?”  单致远方才略略回神,一面啜泣,一面咬牙忍痛,又再按开阳所授法诀运转灵力,沿经脉大周天缓缓运行。  许是这一次施法无误,单致远不觉剧痛,反倒又是熟悉的灵力充盈经脉,将他凡人细小脆弱经脉加固拓宽。  单致远先前尚能维持些许警醒,待行了几次周天,便陷入空明之中,心无旁骛。  勾陈方才缓缓退出,目光落在那小修士专注沉静的面容上。  随后自那小修士储物囊中取出青云天衣为他披上,方才迈出山洞,面容又回复了一派冷静无波,沉声道:“何事?”  幸臣便悄然现身,手捧朱漆托盘,盘中有一尊不足半尺的黑豹雕像。通体漆黑,非金石非陶木,材质光滑坚硬,唯有耳尖,眼睛与脚爪位置有一点金光熠熠。  那星官将托盘举高过顶,恭声道:“启禀勾陈大人,炼星石已寻到。”  勾陈不语,只将那雕像抄在手中。  幸臣不过奉命行事,并不知那雕像用途。此刻见上司脸色喜怒难辨,自是不愿引火烧身,便悄声告退了。  那炼星石所雕的豹像,正是用以验证天帝转世的真伪。  只需取那凡人一滴心头血,滴在雕像头顶。若为真魂,雕像便由黑转白,若为伪魂,那雕像便全无任何动静。  如今万事俱备,一切真相,就只需那小修士一滴心头血罢了。      第14章 授剑术遇黄雀    单致远仿若置身灵气泉中,通身热意融融,自指尖到头顶,经脉热胀,有一股雄浑之力正将这细微渠道柔和撑开。  识海宁和,沉入无边无际静谧之中,仿佛同四周自然生出天人合一的玄妙感应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被一点声响同光芒惊动,缓缓睁开双眼。  此时却并非置身在山洞中,而是安坐一整块软玉雕就的王座之上。那王座巨大高耸,玉质温软,坐在其上时,玉面隐隐下陷,极为舒适。只是太过高耸,竟叫他两脚碰不到地面。  遥遥看去,座下人头攒动,似是群臣争议。那群道骨仙风,仙姿飘渺的群臣,体型却似是巨大得叫他望而生畏。  过了片刻他方才醒悟,并非这王座抑或群臣巨大,而是他自身缩小成稚龄的孩童了。 第11章 少微星官恭声应了,自袖中取出一支狼毫笔、一张空白黄符,转身打量那青光幕片刻,便在黄符上简单书写一道咒符,而后轻轻一抛。  那黄符便有若带了灵性一般,飘飘摇摇飞到半空,自发贴在青光幕上。而后自符上闪出刺目白光,那青光幕便骤然显出无数蛛网般裂痕,悄然无声,炸裂成千千万万碎片,消散无踪。  少微星官面不改色,只收了狼毫笔,又款款行了一礼,便自原地消失了身影。  单致远惊叹少微神技,却听勾陈道:“少微掌天下符纹法阵,破这等法阵不过儿戏。”  不等单致远叹服感慨,勾陈便已迈步向前,身形一闪,自羊肠小道蜿蜒而上。  单致远忙道:“不劳大人辛苦,让我自己行事即可。”  勾陈便停在山路之上,却并未离体,只将掌控权交给单致远,便不再出声。  单致远难得遇见这神仙如此好说话,心中感激,足下却不停,过山涧越峭壁,身体轻灵敏捷,很快便上了半山腰。他又取出师父的本命玉符,见那光芒闪烁愈强,便知离师父已近了,不由长舒口气,打起精神往山上行去。  不过行了半里,便听见前方传来打斗之声。他急忙一闪躲在灌木之中,便见头顶嗖嗖飞过几道身影,又有一人惨叫,随即温热粘稠的血浆便如瓢泼大雨一般,淋在单致远隐藏的灌木丛上头,又透过枝叶,淅淅沥沥滴落在那小修士头顶脸上。  浓烈血腥味催人欲呕,单致远心中一惊,更是捂住口鼻,强忍惊惧隐匿不动。随即便听闻一名青年冷声喝道:“尔等野修,也妄图分一杯羹,简直痴人做梦。道爷今日就送你们上路,来世切莫再与我三山观作对。”  随即又是几声惊恐哀嚎,血雨淋下,敲打树叶簌簌有声,泼洒在单致远肩头后背,那青云天衣却纤尘不染,血滴一路滚落到泥地之中。  他自灌木缝隙中悄然看去,便见死气沉沉的尸体接连扑扑跌落,两名身着褐色道袍,后背上有个八卦图的青年修士随即落下。其中一人扬手,将那些无主的储物囊与法宝收入手中,扬眉笑道:“师兄,这一趟收获颇丰。虽不知何人破了护山大阵,放那群野修进山,却是便宜了我们。不想这些无名小卒却也薄有资产,便是寻不到古墓,也不至空手而归。”  那年长一点的修士亦是笑道:“可笑这些蝼蚁,不自量力,死也活该。”  二人竟是说笑起来,愈走愈远。  单致远不想自己一时善心,竟引来如此惨烈的后果,手指紧紧握住灌木枝干,不料竟咔擦一声将枝干折断。  清脆声响一起,那褐袍修士反应也是极快,掌中黑光一闪,一颗雷火弹便往灌木丛中激射而出,随即响起惊天动地一声炸裂,将泥土掀翻,附近树丛立时燃烧起来。  也无怪这两名三山观修士如此小题大做,那灌木丛距离二人不足十丈,先前二人竟全然未曾察觉其中隐藏活物,惊惧之下,自然全力出击。  单致远修为远非昔比,利落一跃,便自那灌木丛中窜出来,想来也逃脱不得,便心下一横,召出灵剑在手,一招起手式往那年轻者刺去。  那两人皆已筑基,又同为法修,全仗术法宝物才将那几名散修击杀。如今乍然被灵剑所指,一时竟乱了手脚。  那三山观的师弟不过筑基三层,只觉那利刃角度刁钻,无论往何处闪避皆要撞在剑尖,身躯顿时僵住,随即喉间一痛,喷出一道血线。  单致远一招得手,竟觉心如古镜,波澜不兴,周围气息变化,一一映照入心,转身又是一剑上撩。  那师兄却见机极快,早已完成术法,一扬手,却手中空空,素来随心所欲的火焰术法竟然失效了。震惊之下,突然发觉寒风袭面,视野内被锐利剑光充满,单致远已突袭而至,电光火石间,一剑当胸劈下,力道之大,竟将肋骨斩断数根,心脉尽断。  瑰丽红艳的血瀑喷洒半空,又有些溅落在单致远面颊,将那清俊小修士点缀得有若恶鬼一般。那三山观修士踉跄两步,便扑倒地上,再无半分声息。  筑基修士元神微薄,徐徐自那二人尸首上脱离,凝了不过几息工夫,便消散无踪。  单致远只觉心跳如鼓,气喘如牛,紧握灵剑的手指亦是微微颤抖。勾陈便在此时离体,那小修士一脱力,单膝跪在地上,只反手以灵剑拄地支撑,暗暗咬牙,调息回复。  勾陈立在单致远身侧,向四周一扫,血泊中七八具尸首俱已死透,他仍是颔首道:“竟能靠自己力克两名筑基修士,只怕我小看你习剑的天分了。”  单致远初次夺人性命,手足都有些颤抖。却心知此时绝非感怀时刻,待调息一匀,便压下心中种种澎湃思绪,抓起袖子将脸颊的鲜血通通抹去,“勾陈大人所授剑法精妙,那人法术失效……只怕也是少微星官暗中辅助,归根结底,我能取胜,依仗你颇多。”  这小修士如今倒是心中清明,竟未见多少动摇。这些时日种种变化,当真令单致远长进不少。勾陈亦觉满意,却听单致远话锋一转,沉痛道:“终归是我……害了他们。”  若非他请求勾陈破了那禁制,这些散修,又何至于惨死?山风吹拂,林海生涛,单致远立在林中空地,背影孤清,便有几分颓丧之色。  勾陈道:“天方古墓,群雄角逐,种种危险,人人心中有数。修道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不过给他们机会争一争罢了。争与不争,全由各人,何必归咎己身。”  单致远深以为然,心中又是感怀,叹道:“修仙之途,步步艰险。我亦不知何时身死道消……”  勾陈道:“我自会护着,不让你死。”  简短一句,不知为何,却仿若一股热流涌入单致远胸中,便叫他有些气息急促,耳根烧红,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过去。  勾陈见那小修士不知为何,转瞬露出羞赧之色,不由略略皱眉。这凡人的心思,当真难以预测。一时低落,一时羞涩,好生奇怪。他只道:“若你要留在此地祭奠这些修士,我便先返回天庭。”  单致远忙道:“我、这便出发。师父就在不远。”他尚依赖勾陈为师父解除锁魂符,自然要挽留他。  ……绝非因心中一点不舍。  这般思索时,单致远便将一地无主的储物囊与法宝尽数收拢后,又查看师父本命玉符所指方向后,身形一晃往山上疾驰而去。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眼前便出现一个山洞来。勾陈道:“你师父运气不错,竟已寻到了古墓入口。”  单致远道:“那古墓众人皆虎视眈眈,我自不会不自量力前去争夺,只求师父平安。”  他细细查看,确认洞口封印已被破除,方才自先前收获的一堆法宝中寻了口品相更好的灵剑提在手中,而后迈步入洞。  勾陈在他识海中声音沉稳,不知为何却仿佛带了几分有若太羽的勾引味道,“你有万神谱在手,足以同众人一争长短。若还这般畏首畏尾,只求平安,如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单致远咬牙,这神仙如此提议,叫他去争那古墓宝藏,若非先前曾有承诺“不让你死”之语,他只怕要当这神仙黑心哄他送死。  他便不肯回答,只一步步迈入洞中,周围青石壁上满是剑痕,行一段便有尸首横躺。单致远俯身一摸,尸身俱已冰凉,腰间自是空空,宝物皆被前人搜走。  那狭长洞口往前蜿蜒了一段,便分出岔口。单致远又取出本命玉符左右试探,玉符在左侧时光芒更强些许,他便毫不犹豫进了左边洞口。  行了不过百尺,那石洞豁然变得宽敞,洞顶一张白色巨网。岳掌门便被白色绳索密密捆绑,倒悬洞顶,只露出头颅在外,白发蛛网一般垂下,双目闭合,生死不知。  单致远心中一紧,急忙几步奔进洞中,仰头喊道:“师父!”  岳仲微微一动,睁开双眼来,茫然转头看去,“致……远?”  单致远心中稍宽,左右一看,便扬剑往固定那白色巨网的一根绳索砍去,“师父莫急,我来救你!”  岳仲却急忙喊道:“致远小心!”  一股腥臭劲风已猛烈往他后脑袭来。    第16章 闯古墓救师父    单致远见机极快,立时躬身沉膝,就地一滚,头顶一道黑影疾速扫过,重重砸在石柱上,便将那石柱上半截击得粉碎。  单致远后撤七八尺,背靠洞壁,横剑当胸,方才看清楚,击碎石柱的竟是一条长满黑毛、粗如成人手臂、长逾一丈的的蜘蛛脚。  那巨蜘蛛缓缓收回前肢,朱红复眼有若多面琉璃宝镜熠熠闪光,转过布满金绿、翠黄、赤红色斑斓条纹的圆滚滚肚皮,又再朝单致远所在地俯冲而去。  岳仲又再喝道:“致远,小心!速速退出山洞,莫管……师父了。”这老人声音干涩,关怀焦急之意却似要满溢出来。  单致远并不答话,他已全副心神凝聚在眼前这巨大蜘蛛身上,见它八脚一动,便预测到方向,腾身高高跃起,跃至一旁石柱顶端,那蜘蛛扑了个空,庞大身躯收势不及,重重撞在石壁上,便嘶嘶怒吼,连彩色条纹也随之更艳丽浓烈几分。  单致远却不待它转身,又是轻轻一跃,有若鹞子翻身、青燕投林,笔直落在那蜘蛛后背上,剑尖倒转,灵力灌注,猛往甲壳上一刺,噗一声便将那刀枪难入的坚硬甲壳扎穿,一股绿汁喷将出来。  那蜘蛛受了重创,又是嘶嘶尖声怒吼,毛茸茸巨腿狂暴乱舞,砸得四周石块横飞。更有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直直冲向岳仲额头。那老掌门躲闪不及,吓得紧紧闭上双眼,却不料石块陡然在半空转了个方向,流星利箭一般砸在那蜘蛛脑袋上。  北斗收回铸铁棍,依旧隐了身形悬在洞顶,低头看那小修士牢牢握住灵剑剑柄。剑身卡在壳里竟拔不出来,单致远便单膝跪在蜘蛛背上,一手牢牢抓住剑柄,另只手又召出灵剑,反手再刺。更多绿汁自伤口涌出,那蜘蛛暴怒,动作却渐渐迟缓,被单致远诛杀,不过迟早罢了。  故而这几位神仙星官皆作壁上观,并不打算伸一伸援手。  勾陈问道:“北斗,这小修士如何?”  北斗交叉双臂,将铸铁棍往抱在怀里,低头朝单致远看去,又道:“此人剑招不熟,身法凝涩,却胜在有勇有谋,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只是下手……却有些心软了。”他又握住铸铁棍一端,遥遥向那愈加虚弱的蜘蛛一指,“若换成是我,便先将它四脚自关节处斩断。”  北斗乃是星官中武官第一人,这番见解可谓入木三分。勾陈略颔首,竟依旧同幸臣、北斗两位星官袖手旁观。  单致远自然不知道一旁有看客,只觉那蜘蛛冲撞挣扎愈加迟缓,终于蹒跚几步,颓然倒地。他便松了口气,抓住剑柄,脚踩蜘蛛后背,用力往外一点点拔。  不料他方才松懈,便又听师父提醒道:“致远,这洞中蜘蛛可不止一只……”  师父话音未落,另一侧洞口又传来密密麻麻爬行声,只见一片红光闪烁,竟又闯来五只巨蜘蛛,行动极为迅速,气势汹汹分散扑来。  单致远为杀一只便消耗大半灵力,如今被五只巨蜘蛛包围,险些陷入困境,心头堪堪浮起“吾命休矣”四字时,便见眼前一只蜘蛛身躯骤然被挑飞,往后撞在石壁之上,竟撞得绿汁四溅,落地后抽搐两下便全无动静。  他尚未回过神来,面前便落下一名银发少年,包铜铸铁棍挥起时雄浑生风,将剩余四只亦是一棍一只,砸成肉饼。随后肩扛铁棍,单手叉腰,转头冲他粲然一笑,“你怎的不呼救?我方才同六甲传讯,险些赶不上援手。”  这少年正是北斗星官。  单致远战得兴起,又习惯了自力更生,何曾想到呼救之事。此时自然感激不尽道谢。  勾陈亦在他身前现身,皱眉斥责道:“不自量力,错判实况,一味好勇斗狠,岂是修练之道?”  单致远心中有愧,只得喏喏应是。  那边厢幸臣已将岳仲自蛛网上解救下来。那岳仲何曾见过这等神仙人物,一听幸臣解释,慌得立时双膝跪地,叩头下拜,“贫道岳仲,拜见勾陈大帝。大恩不言谢,贫道定为大帝设立神位,晨昏叩首,焚香祷告……”  单致远瞠目结舌,却不敢立在勾陈身侧受师父跪拜,急忙侧身上前,要扶师父起身,又道:“师父,救你的人可是徒儿我。”  岳仲吹胡子瞪眼,下颌白须跟随抖动,又道:“休得胡闹,快些同为师一同拜谢。”  单致远自然不肯,勾陈便在此时道:“不必,我如今身为单致远本命神,行事只因术法召请,供奉之事,也着落在致远身上。”又一挥袖,便将岳仲托起身来。  幸臣亦是得令上前,将一张少微先前留下的黄符贴在岳仲后背,但见红绿两道光芒一阵纠缠抵消,那锁魂符便被解了。  岳仲长舒口气,自是感激不尽。单致远便将无意间得了万神谱,学会请神术之事,跳过种种关键,只简略向师父一提。  掌门便激动得老泪纵横,握住单致远手臂,欣慰感叹道:“致远……你竟得了如此大的机缘,我真仙派后继有人……”  单致远亦是眼圈一热,哽声道:“师父放心,大师兄不成器,日后我必定奋发图强,定要壮大门派!”  岳仲激动不已,颤抖半晌,便只喊出一句:“致远!”  单致远立时回道:“师父!”  “致远!”  “师父!”  勾陈终于不耐这师徒二人声情并茂,冷声打断,“我尚可停留一日,速进墓中搜寻。”  单致远忙收了澎湃情绪,抹把脸道:“如今救了师父,我等便可、回……”他见勾陈脸色不虞,真仙派三字竟堵在口中,不敢说出口来。  岳掌门如今更是全然以勾陈大帝马首是瞻,急忙上前施礼,又转身看向小徒弟,肃容道:“致远,勾陈大帝所言极是,修仙之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天方古墓乃人人仰慕之地,你既进得来,便是缘分,怎能轻言放弃?”  单致远见如今连师父也转投了勾陈阵营,再无半分反抗之心,只得一味应是。  岳掌门苍老面上方才浮现几分笑容,又向勾陈大帝道:“容贫道同徒弟再多说几句。”  勾陈略颔首,岳仲便将单致远拉到这山洞另一头,沉声道:“致远,勾陈大帝好大的来头,你切记全心全意,好生供奉。”  单致远耳根顿时腾起一股热气,羞窘交迫,却不敢将他如何“供奉”勾陈之事言明。只得一味点头。  岳仲见他神色有异,却想得左了,低声叹道:“为师无能,令得真仙派落拓至此,连你大师兄也看不起我们……致远,你如今跟了勾陈大帝,便是天大的机缘,切莫意气用事。”  单致远只得道:“师父放心,徒儿省得。”  岳仲便慈祥抚摩单致远头顶,又不厌其烦叮嘱几句。  这二人虽做出避人耳目的动作,又怎能瞒得过星官耳目。北斗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引得幸臣回头,北斗仍是闷笑不止,“这掌门怎的一副嫁徒弟的口气。”  幸臣嘿然不语,再看去时,只见那老掌门谆谆叮嘱,那小修士脸色微红,频频点头,便当真有了几分初嫁的模样。  那边厢,师徒二人已交谈完毕,单致远将两柄品相极佳的灵剑同几样法宝交给师父,岳仲却只取了一柄灵剑,其余仍叫他自己收好,又道:“致远,历练为主,切莫勉强。世间宝藏无数,性命却只有一条。为师在降龙岭等你归来。切记切记。”  单致远心中温暖,又笑道:“是,师父放心。” 第13章 单致远反被他反剪双手,残余半片衣衫自肩头剥下,肌肤在山洞阴冷中微微瑟缩,却再挣动不开,被牢牢绑住了手腕。他才欲张口怒喝,开阳却并起两指,顺他唇齿滑入口中,暧昧摩挲柔软舌面,一面低声在他耳边警告:“我虽不愿叫别人瞧见你如今这模样,若执意要展露人前,却也随你便是。”  单致远硬生生紧咬牙关,只觉齿缝仿若渗血一般,这般压抑绝望,却反倒引得药力愈加汹涌,血热如岩浆奔腾不休,烧得内腔搔痒发麻,胯间那物昂然而立,渗出水来。更兼心跳如鼓,险些站立不稳,胸膛压在嶙峋坚硬的石壁上。又听闻那脚步声愈加近前,不由得哀哭起来,泪眼朦胧,只顾竭力摆头,却挣不开口中玩弄的手指,语调模糊哀求,“呜……松开……”  开阳却在此时,纵身一顶,长驱直入。那受了长相思熏陶的内襞湿润柔软,纵使单致远此刻咬牙紧绷,抗拒不已,却依旧无视他意愿,柔顺迎合异物入侵,又层层叠叠,将那粗长火热细密包裹。  单致远又是一声惊喘,却已饱含哭音,眼泪成串滑过脸颊,滴落石壁。  山洞外脚步声却停下,这次却是刘皇疑惑道:“那人逃去前面了。”  而后谢非衣一声轻咤,“追!”  随即便是衣袂翻卷声起,那四人便去得远了。  单致远顿觉全身脱力,双膝一软便要坠下,又被开阳环住腰身,悬在半空。  开阳随即倾身一压,暴露在外的些许尘根便尽根而没。  单致远方才受了许多惊吓,如今气势一松,早已手足瘫软、神思恍惚,直如一具傀儡,任那凶神予取予求。那伟岸凶器带来的疼痛压迫力惊人,一路深入内腔内襞,又蛛网一般绵密扩散,掺杂了叫人腰身发软的细微酸麻,单致远哪里再忍得住,只顾啜泣低吟,腰肢颤抖。  开阳察觉到包裹凶器的内襞软化,湿润更甚,进退时凝涩渐消,顺滑爽利,那股令人暴躁得几欲择人而噬的欲念方才消减些许,只将那小修士两腿托高,借石壁支撑,便自顾自征伐进退,猛力顶撞。  单致远脚不能着地,被那神仙强行拉开成屈辱大张的姿势,只觉那火热硬物往内里强行征拓,热辣、撕裂、充满,五脏六腑也被撞得一阵接一阵痉挛。识海内情潮满溢,欲念翻腾,最终化作热泪涌出。胯间那硬物同样被撞得次次顶在假山石壁上,磨砺出深刻痛楚,更叫他勉力挣动两下,却是哭得哽咽不止,“快些、快些放开……”  开阳却低头,左面半扇银色面具温热坚硬,贴在单致远面颊上,下身冲撞狂暴不止,嗓音里却不带半分欲念烟火的气息,反倒阴沉冷肃,有若殿上阎罗,审判罪状一般,“那杜若青,是你何人?”  单致远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一面哭泣挣扎,一面哽声道:“不过有几面之缘……我这般……哪里敢肖想……”  开阳又是狠狠一撞,坚硬前端撞在湿软要害,单致远便是一声沙哑惊喘,泪如泉涌,火辣欲念,愉悦磨砺,却仿若穿肠毒药一般,点滴消磨意志。叫这场刑虐,不觉间化作缠绵缱绻。  开阳自是察觉了这般变化,仍旧维持凶器深埋的姿势,将单致远一腿高高托起,硬生生翻过身来,同他四目相对,随即又是一顶,方才冷道:“既无瓜葛,便不许再见面,徒生烦恼。”  有若脏腑一道被扯拽、扭曲的力道自腿间钻进脊髓,单致远倒抽口气,嘴唇惨白,欲念却愈加汹涌,竟连腿根膝盖亦是颤抖不已,手指抓住石壁。他才欲分辩一二,却被那凶神粗暴一顶,刹那间情欲险些灭顶,顿时弓起身,半晌方才缓过气来,颤声道:“与你……嗯,何干……”  开阳道:“你若再寻她,我就捉了她送与魔修,充作炉鼎,榨干灵力。若侥幸存活,再斩断四肢,烧毁容貌,抛尸荒野。”  单致远一惊,才欲张口,一阵猛烈顶磨就将他撞得碎不成语,一腔怒火与反抗俱化作甘美热潮,细碎抽泣。后背被坚硬石壁磨蹭出道道血痕,细微刺痛透过皮肉渗入肌肤,更有如火上浇油,叫欲念沸反盈天,冲得单致远昏沉失守。内襞更是火热缠绵,讨好一般将那施加无数惩罚的凶器纠缠吮舔起来。  开阳将这小修士身躯弯折,两腿挂在臂弯上,往石壁上一压,手掌托在后背,便含住胸膛一点嫣红,伴随腰身顶撞磨砺,磨咬吮含,在渐渐充血的片红周围留下几个深刻牙印。  那舔咬既潮热酸软又酥痒刺痛,单致远闷哼挺胸,便将开阳咬得更紧。二人楔合之处全无半分罅隙,严丝合缝,唯有顶撞磨砺的水声与喘息声在小小山洞里回荡。  那一行人却去而复返,重又往假山行来。又是杜若青柔声道:“那人声音忽而在左,又倏忽在右。我等入这秘境,修为全消,那人只怕用了什么秘法。莫不是藏在这假山中?”  单致远纵使昏沉,这句话依旧清清楚楚,钻进耳中,又被开阳几记顶撞,一惊之下,情潮咆哮灭顶,顿时啜泣出声,精关失守,将那神仙衣袍染了大片。  开阳却仍旧粗暴猛顶,不留他半分喘息余地。脚步声又再靠近,单致远面无血色,唯有指尖紧紧扣住身后石块,无力摆头。眼角却已暼到隐约衣袍山洞。  单致远终究怒不可遏,不顾腰身酸痛,曲腿就要往那恶鬼神仙当胸踹去,却被开阳扣紧脚踝,带他一同消失在洞中。  待杜若青迈入山洞时,便只见满地狼藉,却连半个人影也未曾见到。  单致远悠悠醒转时,天色已大亮。他正躺在一片绿草如茵的丛林深处,头顶光影斑驳。  那神仙早已不见踪影。  单致远单手撑地,翻身坐起。一阵刺痛自尾骨炸开,便僵在当场,等了好一阵方才缓过来。只得放缓动作起身,只觉后背、腰骨、尾骨,连同被反复磨砺的内腔嫩肉,无一处不疼痛。  他此时仍旧置身庭院,树木掩映间,竟不见其他人。不料却陡然听见刘皇嗓音自前方传来,唤道:“若青,过来。”  单致远便知杜若青无事,心头一松,却又忆起开阳在洞中所作所为所言,那威胁委实凶狠,叫他不敢轻易尝试。更何况经历昨夜那般折磨,更觉无颜面对仙子,他只得矮身避开耳目,悄然后退数十步后,方才转身离去。  一条羊肠小道在林间延伸,单致远行了数十丈,远离那几人。只是愈想愈是怒从心起,终是停下来,怒道:“绝不原谅!”随即握拳狠狠一砸树干。  羊肠小道旁的枫树不过碗口粗,被单致远一拳砸得枝干摇晃,明黄橘红枫叶簌簌飘落了一地。  随即便有一个拳头大的青色物事扑一声落在满地瑰丽枫叶上,又晃晃悠悠爬起身来,拔腿就逃。  单致远眼明手快,强忍腰身痛楚一个箭步上前,将那物事抓在手中。  竟是一头拳头大的青牛,碧若翡翠,角蹄眼珠黑如曜石,精致有若珠宝雕刻一般,却是个活物,触之光滑温润,在单致远手中挣扎不休。  单致远安抚道:“莫怕,你这般小个头,又不能果腹,我不吃你。”  那小小玉雕青牛闻言,竟当真不再挣扎,牛眼温润有若黑珍珠一般,眨巴几下,眼神中竟有些许嘲弄之色。  可惜这青牛不过拳头大小,单致远未曾留意到它眼中的嘲弄,只往左侧腹部看去。那青玉一般的牛腹上,刻有几个蝇头小字:五十之五十。  单致远微微皱眉,心中沉吟。试炼伊始,天方老祖便送来纸鹤,那首诗便是提示。牛郎织女典故之中,最关键者莫过于牛郎身旁那头老牛。  又及,民间所谓青牛乃水牛,故而青牛属水,又同那首诗暗合。  三清之首太上老君得道之时,亦是乘青牛飞升,而后青牛便身负为修士升仙引路之职。若天方老祖曾窥天机证大道,在试炼中以青牛择继承者更是情理之中。  凡此种种,只怕这青牛当真是第一道试炼的关键。  单致远便将那小青牛握得紧些,牢牢盯紧那一行字,难掩心中激动。  那青牛被抓得疼了,蹬踹两下,哞哞细声尖叫。单致远忙换了两手握住,却忍不住喃喃道:“原来是头公牛……”  那小青牛闻言一怔,挣扎蹬踹得愈发狠了,眼泪汪汪尖叫不停,单致远只得不停细声哄它。  隐身在旁的幸臣见状,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最后一头玉青牛如此轻易就被他捡到,这凡人只怕真有几分气运。”  他身旁站着一名高挑青年,同样玄色官服,腰间一柄长剑,剑眉星目,英姿飒爽,黑发高高收束在脑后,正是六甲。此刻亦是笑道:“若非如此,当初万神谱怎会入他囊中?”  幸臣便略颔首笑道:“正是如此。致远既平安无事,我便去寻九方荒冥的踪迹,告辞。”  六甲便同幸臣道别,待秘境中飞满月白光环,将参与试炼的修士尽皆收走时,六甲已自原地失了踪影,回天庭禀报去了。  单致远掌中握着青牛,又被月白光环罩住。待光芒散去,已是身在一片校场之上。  校场中央,一团青雾朦胧,直贯天地。向四周射出数十道青光,一道正落在单致远掌中。他顿觉掌中一空,那青牛已被光芒笼罩,飘飘然腾空,跃入青雾之中。  天方老祖隆隆声音又再回荡四周,“有缘者一百六十七人,玉青牛共计五十头,得玉青牛者便可受第二次试炼。”  青雾散开,众人眼前皆是豁然一亮。    第19章 灵塔下争机缘    青雾散去,露出地上一座不足半尺的玲珑宝塔,散发霞光万丈,见风即长,转眼化作一尊金光四射、巍峨高耸的七层巨塔,矗立众人面前。  那巨塔呈青金之色,仰头望不到顶,高逾百丈,层层黄铜风铃无风自动,悠扬出声。  塔底大门洞开,一层青幕隐隐笼罩遮挡,看不清塔内状况。  天方老祖嗓音又再响起,将第二次试炼一并解说清楚。  原来那七层塔中各有机关妖兽,入塔者各凭本事,最先抵达第七层的十人,便算通过试炼。  话音一落,那门口青幕便飞出五十条蛛丝般细线,化作一道青色丝线,绕系在通过试炼的五十人右手腕上。  此时便有一人怒道:“天方老祖,我不服!第一次试炼好生莫名,为何平白便将我等拒之门外?”随即便有接二连三更多声音响起,亦是道:“我不服!”  天方老祖早已陨落,如今这声音不过留在阵法之中一缕神念,自是无从感应众人不满。然则这位推衍大能岂会算不到这点波折?  故而那嗓音又继续道:“修道求仙者,天生资质,心性灵根固然重要,气运却也不可或缺。第一道试炼所考验者,正是气运。”  天方老祖话音才落,未曾拿到玉青牛的众修士又再愤愤出声。  单致远只将长袖垂下,遮掩住手腕间的丝线,又朝四周望去。按天方老祖先前说法,入第一次试炼秘境者共有一百六十七人之众,如今聚集在这校场上的修士,却明显不足百人之数。  却不知其余人去了何处。  此时天方老祖一句话,却陡然叫他心中一惊。  那老祖道:“纵有机缘尚且不够,若是无力守护,也是枉然。故而这入塔名额,亦可赠与他人。若要转赠,将手腕丝线活结松开,交予转让之人即可。”  这句话便宛若一滴水落进热油锅中,叫那些未曾取得名额者蠢蠢欲动,便要动手争抢。  那青雾散开时,众人修为便已回复,单致远手指微动,将灵剑召在手中,便见几个修士已将他围在当中。  随即包围圈中间分开,刘皇同徐昱二人迈步上前,温和笑道:“单道友有礼了。”  单致远眼角一扫,便看见包围圈外一角,另有数人正护卫杜若青、谢非衣两位女修,与意图抢夺青丝者激烈搏杀。  心中便明白几分,冷然笑道:“你二人中,是谁未取得玉青牛?”  刘皇不料他如此好说话,笑容愈发柔和,忙道:“是我徐昱师弟。”  那徐昱心道,这道士人虽落魄,倒是聪明知机,倨傲中亦是透了些许和善,笑道:“单道友若肯割爱,待回了群仙坊中,自然有你好处。”  单致远亦是笑得温文尔雅,道:“白日做梦。”  那徐昱仍在徐徐善诱,“我乾坤阁灵石如山,更有天材地宝,待我——你!你这野修,不识抬举!”  徐昱不曾料到单致远如此轻易,便斩钉截铁拒绝,一时间笑容便僵在脸上,亦是召了张雷符在手,却被刘皇拦住。  这刘皇不愧是凌华宫青年弟子第一人,仍是从容文雅,缓声道:“致远,你我邻居一场,听我一言。以你气运,能走到眼下已殊为不易,切莫急功近利,反害了性命。若你执意不愿相让,落在其他人手中,只怕不同你商量便已痛下杀手。”刘皇向校场中一指,正好一名修士惨叫声中,右臂被生生斩断。那断臂遭人抢夺,青丝被扯拽下来。  刘皇又继续道:“纵使你万幸入塔,那塔中妖兽横行,以你区区炼气……”刘皇不由得一顿,不过一夜功夫,这五杂灵根的落拓修士,怎的又涨了一层修为?  这般修行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更为甚者,这修士五行平和,灵气沉稳,分毫不见揠苗助长的淡薄浮躁,却不知究竟是得了上品功法,却还是得了仙药相助。不如留个活口,慢慢拷问。  刘皇心中思索,面上却不动声色,顿上一顿便又笑道:“……区区炼气九层,怎敌得过那许多妖兽与不怀好意的修士?这次我凌华宫同乾坤阁共同承你的情,日后定有重谢。”  单致远笑道:“能叫天下第一门派同天下第一商会承我的情,当真难得。”  刘皇笑道:“正是。”  单致远又道:“若我还是拒绝,你等莫非也要用强?”  那徐昱立在一旁,终是忍耐不住,怒喝道:“你这野修,莫要得意忘形!”  单致远转头看他,并不动怒,仍是笑道:“我乃真仙派亲传二弟子,并非野修。这位道友,切莫谵言妄语,扰乱道基。”  徐昱愣道:“真仙派?”他停上一停,便陡然大笑起来,“我当是哪里的名门正派,原来不过是个穷苦小宗门,同野修何异!”  单致远目光渐冷。  野修一词极是侮人,暗含无人教养之意。故而无门派者皆自称散修,而不称野修。  徐昱此言,却侮及师父了。  徐昱却无视单致远阴沉脸色,反倒张狂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师父尚在我手上,若是不从……”  他自储物囊中取出一张符纸,正同先前芍药用以控制单致远的符纸一模一样,又冷笑道:“你师父被下了锁魂符,若是不肯让出名额,本少爷便叫他烈火焚身而死!”  单致远面色便更阴沉几分。他只道洪炉馆将师父送去充当护卫乃是暗中所为,这徐昱公子蒙在鼓里,不过出钱请人罢了。如今看来,却是他太天真了。  若非师父已得了解救,安然离开,他如今恐怕只能忍辱退让了。  好在有勾陈等人……  单致远紧紧扣住手指,不愿再去想那四位神仙种种所为。开阳施加的疼痛尚未消退,他却不敢再轻易以身饲虎了。 第15章 那黑豹却不给九方荒冥喘息之机,后腿有力蹬踹,粗长尾巴一甩,便挟雷霆万钧之势向那女剑修肉身扑去。  动作竟比那造诣深厚的剑修更为迅捷,张口露出有若根根匕首的利齿,猛咬进那女剑修肩头,惨呼声起,鲜血四溅。  谢非衣脸色惨白,不敢恋战,自爪下挣扎开,转身跌跌撞撞逃出大殿,一路洒下朵朵血花。  单致远不明就里,却也心知危险,一点点挪到石柱旁,扶住石柱勉力起身。谢非衣偷袭那一击极重,内伤难愈,纵使如此轻轻动作,断骨处磨砺便已令他冷汗渗透了内衫。  他却仍是强忍痛楚,再召一柄灵剑在手,警惕看去。  只见那黑豹侧头,嫌弃将口中血肉连同破布吐到一旁,血红舌头沿嘴角一舔,便向他扑来。  单致远此时连握剑也已竭尽全力,一时间神志空白,任那黑豹扑近。  不料那黑豹却未曾袭击,反倒将一颗硕大的毛茸茸脑袋低垂在那小修士腿边,磨来蹭去,喉间呜呜哼出声音,竟绕膝乞欢起来。  单致远更是怔住,心道,莫非那自称灭道魔尊的老魔头种种所为,竟是为了将这法宝滴血认主,双手奉上?  种种蹊跷之处,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单致远垂首看去,见那黑豹耳尖一点金色颤动,衬得通身黑色皮毛更是油光水滑,肌理隆起有力,分外矫健。  只是这摇首摆尾、耍赖撒欢的憨痴娇态,却将先前那一点凶恶杀气,驱散得干干净净。  单致远只得小心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大猫头顶,黑豹耳朵轻颤,更是惬意眯眼,仰起头来。单致远见状,只得默默挠它下颌,那大猫被指头一挠,喉间呼噜呼噜声响不断,显出十二分的愉悦。  单致远松口气,顺石柱缓缓坐下,轻轻拍拍那黑豹头顶,“豹兄,我如今尚且不明所以,也不知你是敌是友。只是有伤在身,却不能陪你玩耍……”  那黑豹金色瞳孔一眨,仿似听懂一般往后退了半步。单致远方才要盘腿打坐,足踝一沉,已被那黑豹碗口大的前掌压住。  纯黑头颅便低垂在他怀中,满是倒刺的舌头在他胯间一舔。  灼热微痒,便清晰印在这小修士腿间之物上。  单致远顿时五雷轰顶,手足动弹不得,只顾瞪大眼朝那畜生看去。  那黑豹双眸中显出极浓的兴味愉悦,长尾有力卷住单致远腰身轻轻一提一放,便将这小修士放平在左侧地上,随即向前一跨,又低头舔他耳根。  单致远被伤口疼痛一震,方才回过神来,连忙用力推拒。那黑豹却只将这点反抗当做游戏一边,愈舔愈是起劲,腰身贴住单致远腿侧频频蹭动。火热坚硬的兽根昭然鲜明,压在那小修士腿上。  这……这等,匪夷所思之事……竟叫他遇上了。那猛兽极为沉重,力气也极大,单致远那微弱挣动便可忽略不计。顿时欲哭无泪,只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直至此时,他方才想起尚有请神术可用,急忙摆头避开那畜生舌头,指尖描出半个符纹。  当是时,一道猛烈劲风自他鼻尖迅猛掠过,身体便骤然一轻。只听闻那黑豹惨叫一声,又重重撞在了大殿另一头石壁上,轰然反震,落在地上再无声息。  他方才仰头,正好看见银色短发的少年一脸怒色,正将长棍收回,正是北斗。  单致远长出口气,半撑起身道:“多谢……”  那少年却打断他致谢,仍是怒道:“你!不知廉耻!”  单致远不由愣住,六甲已单膝着地跪在身侧,将他搀扶起来。他尚未开口,幸臣便上前,这素来温和谦恭的青年,此时竟面若寒霜,扬起手掌,作势便要扇下。    第21章 知错能改则善    单致远眼看那手掌就要落下,不由头皮一炸。幸臣那一掌却并未落下,只虚虚罩在这小修士胸口,淡蓝灵力悄然扩散进胸骨,有若一股温暖热流,将骨折处一一修补妥当。  疼痛渐消,气力恢复,单致远正暗道自己误会了星官举止,又听幸臣冷声道:“为何不请神?”  单致远一怔,对上幸臣再无半分笑容的双眸,低声道:“一时受了惊吓,忘了……”  他不等追问,便将进塔后遇谢非衣、后谢非衣自称灭道魔尊、夺他心头血、炼星石化形黑豹之事,巨细靡遗道来。  如此幸臣方才脸色稍霁,却仍是先对单致远说教了一番。  “致远,恕我直言相告。你虽不过肉体凡胎,却身负万神谱,若是遇险,万神谱有损,累及勾陈大人,却如何是好。”  话虽刺耳,单致远却也理解。终究这星官们乃听勾陈之命行事,同他并无交情,如此慎重,情有可原。他只是点头道:“我自然也珍惜自己性命。”  幸臣又道:“我等亦无法随时护在你身侧,你只需当自己身娇肉贵,千金之躯,便是请神频繁些也无妨,勾陈大人自会护你周全。”  单致远耳根又是一红,却只是频频点头。  此时那黑豹又醒转过来,见来了三个陌生人将单致远围住,不由怒吼出声,又待扑去,却被北斗横棍拦住。  那黑豹也敌不过神界第一武官,被北斗戏耍得团团转。六甲左右无事,立在北斗身旁,见这少年笑逐颜开,不由奇道:“逗弄这豹子竟如此开心?”  北斗一面好整以暇,在那黑豹肩头、脚爪、尻尾四处轻轻一点,一面高深莫测道:“非也,非也。”  那少年一扫幸臣,见他仍旧在徐徐善诱,严肃教导,那小修士又露出那副面对师父一般羞涩面孔,脸颊霞飞,只一味点头的模样,便笑得更是愉悦,朝六甲挤眉弄眼,又笑道:“幸臣那番教训,若是落在不明就里的人耳中,倒像在教训有孕的勾陈夫人。”  六甲一怔,经了北斗提醒,幸臣那番“万事小心,切莫随意冒险,不可冲动”的叮嘱,便当真有了别的意味。  幸臣又叮咛了几句,方才肃然道:“灭道魔尊之事不可耽误,速速请神吧。”  单致远又向那怒吼不止,却被北斗完全压制的黑豹看去,犹豫道:“那黑豹……”  幸臣道:“北斗,六甲,将它擒下。”  北斗六甲应声,将那黑豹一击再掀翻,六甲随即召出一条金光闪闪的缚灵索,将那黑豹四肢绑了个结实。北斗再将铁棍穿过绳结,便轻轻松松将那黑豹提了过来,轰一声扔在幸臣脚下。  那黑豹却是又怒又怕,奋力挣扎不动,只得睁大一双金色眼眸望向单致远,凄楚可怜,哀哀哭泣。  幸臣低头看去,方才低叹,“终归还是万神谱坠落烟花地的缘故,又同你血肉相融,故而……便同勾陈大人一般受了影响。不怪你。”  单致远便大声道:“原来如此。”一面却笔直瞪住了北斗。  北斗一怔,茫然道:“何事?”  单致远剑眉微皱,道:“这阴差阳错的纠葛,与我不知廉耻何干?”  北斗方才醒悟,不由苦笑起来,这小修士倒当真是爱憎分明,他却也爽快,立时拱手道:“先前是我误会,恕罪恕罪。”  单致远方才满意,随即施展开请神术来。  符纹初起时,三位星官已齐齐退开一丈远,神色异常紧张。毕竟这万神谱宿主方才受了重伤,又险些被那畜生给……若降临的是开阳,只怕……  众人担忧之时,金光散去,显露人前的白袍嵌青,温润高雅,乃是麒麟。  单致远许久未曾见过温和俊雅的青年,一时间喜出望外,主动迎上前去,“麒麟,竟然是你!”  麒麟见那小修士全然不掩饰心中喜悦,神色便更温柔几分,“致远。”  幸臣三人顿时长舒一口气,所幸,现身的是最为温和的麒麟一相。三人急忙一撩袍摆,下跪叩头,肃声道:“参见瑞兽大人,下官护卫不利,险些致万神谱遇险,求大人责罚。”  麒麟仍是神态雍容,温和道:“天方道人有过人之能,这秘境之中将你等修为大加压制,方才有此一劫。”  幸臣心中忐忑减了几分,却仍是分毫不敢大意,恭声将前因后果一一禀报。  麒麟听罢,白衣如云,轻轻转身,看向那头黑豹,沉吟道:“这竟是炼星石所化?”  那黑豹被戏耍了许久,又吼了许久,如今气息奄奄被捆成一团,再没有半分气势。就连耳尖、爪尖同尾尖的金光也黯淡许多。  单致远被冷落在旁,此时自是自告奋勇跟随上前,又将那灭道魔尊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方才追问道:“炼星石究竟是什么宝贝?那魔头为何定要取我心头血,又道是真是假,一验便知,这是何意?”  麒麟轻轻揉他头顶,不答反道:“致远,你平安无事就好。”  这温言软语,便有若阳春三月一股清流,汩汩涌入胸中,叫单致远心口莫名一阵悸动,面颊不由自主又起了些红晕,结结巴巴道:“你、你也是……”  麒麟笑道:“这炼星石只怕久居宝库之中,天长日久生了灵性,受你万神谱灵血一激,故而认主化形。若能消了它欲念,倒是个护身的好灵兽。”  他又转过身道:“幸臣,北斗,带上这头黑豹,随我回天庭。六甲,你陪同致远继续试炼。”  那一神仙二星官一黑豹眼看要离开,单致远不由心中一动,将麒麟袍袖牵住,低声道:“不、不必供奉?”  麒麟目光落在单致远面上,虽然此刻事态严峻,他却依旧笑得有若春风拂面一般,突然抚住单致远面颊,低头在那小修士涨得几欲滴血的颧骨下印一印柔软微凉的嘴唇,方才柔声道:“此次来去短暂,我忍一忍即可。”  随即便翩然转身,又再消失无踪。  印在脸侧的嘴唇极为柔软,更平添几分动人魂魄的滋味。  单致远默然见麒麟返了天庭,不觉间心底又空空落落。那黑豹恋恋不舍的呜咽声,却是分毫未曾传入耳中。  待六甲提醒他出发时,单致远方才猛然察觉,先前他那番举止,岂非正是民间情歌所唱的自荐枕席?  自荐枕席便也罢了,却还遭了麒麟拒绝。纵使这小修士明知那神仙另有要事,依旧窘迫得仿若全身都烧灼一般。  六甲却未曾察觉这小修士羞愤欲死的神色,只兴致盎然道:“我虽不能干涉太深,却可从旁指点。这塔中妖兽最高也只有五阶上下,不足为惧……致远,你怎的蹲下了?”  单致远蹲在石砖地上,将滚烫面颊埋在双膝间,低吟道:“无事……我、稍作调息,这便出发。”  一个时辰之后,单致远已在六甲指点下,击杀了数十头三阶妖兽,闯入迷宫二层。如今他方才知晓,六甲乃凡人剑修出身,历劫成仙,如今又任星官之职。正是勾陈为他挑选的剑术师父。  六甲外形不过二十出头,性情爽朗,与单致远极为投缘。故而也不客气,自他握剑手势、起势、收势种种基础动作指出不足。而后皱眉道:“致远,你悟性虽+,基础却不牢。以后需每日练习召剑五千次、起剑势一万次、收剑势一万次。我已奉勾陈大人之命,每月检查。”  单致远一怔,却有些担忧自己修为不足,支撑不住。他方才问出口,六甲便爽朗大笑,竖起拇指向头顶一指:“这天方道士乃是正道善仙,待你抵达七层塔顶时,应有筑基二层修为。”  六甲此言一出,单致远难掩心中激动。  区区月余前,他不过是个炼气二层,籍籍无名的弟子。如今却已仙途在望,前程远大。怎不让这青年心神振奋?  单致远立时精神抖擞,提剑纵身,便向一群食尸兔妖杀去。  同这小修士激扬心情截然不同,四御宫中,此时正沉郁得山雨欲来。  立在四御大殿正中者,黑袍嵌红,有若滴血。银色面具森然冰冷,一身杀意仿若化作实质,令殿外随侍的仙人们亦是瑟瑟发抖。  这凶恶祸星开阳,已有许久不曾现身天庭了。  就连隔着重重宫阙的妙音鸟也被这煞气所惊吓,停了歌唱。仙乐缥缈的天庭,陷入了少见的死寂紧张之中。  开阳却只是扬手一挥,四御大殿木门轰然关闭,将闲杂人等隔绝殿外。  殿中便只余下青华、长生、紫微,与开阳静默以对。  便有人急匆匆赶去三清圣观,欲请三清压制祸星怒火。三清皆围坐在庭院外回廊下,围棋盘静静悬浮,黑白子莹润饱满,颗颗皆是灵气凝结而成。  太上老君静静落下一子,方才道:“勾陈行事,自有分寸。不可插手。”其余二位亦是颔首,竟打定主意,绝不插手。  青华、长生同紫微请不来援手,只得硬起头皮。青华强笑道:“老……我,失误了。”  开阳冷道:“糊涂至此,死不足惜。”  青华面色一僵,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紫微亦是心中有愧,只低头不语。  九方荒冥何许人,天庭特意去试探凡人伪魂,此举定然引起了那魔尊疑心。天帝转世的秘密,只怕迟早暴露。  长生大帝终究看不下去,柔声劝道:“开阳,当务之急,便是将那魔头……”  开阳仍是冷道:“此事攸关天帝,自当全力以赴。至于那凡人之事,尔等若再插手——”  祸星神话音落时,手中骤然现出一柄冰霜长剑,向身侧三人合围的支柱横斩过去,一道森冷血红的剑光骤然一闪,便将左侧六根立柱连同外墙尽数斩断。“便如此殿。”  又过了片刻,殿外天风吹拂,四御殿受了外力,便支撑不住,半边殿堂轰然倾斜倒塌。 第17章 在场者更无一人想到这炼气巅峰的小修士能将筑基三层的修士斩于剑下。  故而竟全都愣住了。  单致远却见机极快,忙自徐昱胸口拔出灵剑,转身就跑。迷宫中妖兽横行,分岔路极多,跑了片刻便再难寻踪影。  六甲施施然跟随单致远身旁,对那出神入化的一剑赞不绝口,倒叫这小修士害羞起来。  单致远转过拐角,便见到通往第五层迷宫的石阶,便收了灵剑,拾阶而上。  石阶处向来安全,单致远便坐下调息回复,一面将神识沉入乾坤戒中,查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宝物。  上百瓷瓶之中,装满各色仙丹灵药。单致远微微意动,便取出一个白瓷瓶来。  那瓷瓶上以青绿釉色烧制了筑基二字。单致远倒出一颗,那丹药有半个拇指大小,呈莹莹淡青,光芒盈动,药气微苦清香,令人精神一振。  瓷瓶盛有五枚。  单致远不由动容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筑基丹?”  六甲神识一扫,亦是颔首道:“正是。”  单致远一时沉默不语。当初师兄正是因为售卖假筑基丹被发现,方才将他同师父送去洪炉馆抵债。  如今这堪比师徒两人身价的筑基丹,竟有五枚落入他手中。  当真是时也运也。  六甲见他沉吟,只当他犹豫是否服用丹药,便正色道:“致远,且听我一言。你如今已在炼气十层巅峰,距离筑基不过半步之遥。若要以剑入道,还需淬炼己身,筑就道基,莫要倚靠药石才好。”  单致远自六甲言语中听出真诚关怀,唇角微勾,便扬眉笑道:“我明白,正当如此。”  他便将筑基丹收回乾坤戒中,又再迈步,一步一步坚定无比,跨上第五层迷宫。  徐昱被那一剑当胸穿过,受了重伤。这迷宫中只有五十人名额,故而随行的下属全都守候在外头。他二人能闯入第四层迷宫已费尽力气,又怎能轻易放弃,再将徐昱送回一层出口?  故而刘皇喂徐昱服下疗伤丹药后,又将他抱入库房之中,柔声道:“在此地好生休息,我同若青尚有重任在身。”  徐昱不料师兄竟将他抛在此地,脸色惨白,用力抬手抓住刘皇衣角,哑声道:“师兄……”  刘皇只做不知,一拂衣袖,转身道:“若青,我们走。”  杜若青亦是温婉上前,叮嘱道:“徐师弟,万事小心。”随即转身便离去了。  徐昱惊怒交集,却终究伤得重了,一时间气急攻心,张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任那二人渐行渐远。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几声妖兽怒号响起,渐渐离得近了。徐昱终究绝望闭上双眼,纵使满心不甘,泪流不止,却也迟了。  单致远却已越战越勇,奋身杀入妖兽群中。  手中灵剑愈发随心所欲,挥斩劈刺皆如臂使指。锋刃过处,剑气隐隐成型,环绕剑身。  灵气循环,更是汹涌浑厚,将细弱经脉一再撑开,丹田处渐渐升起了热度,正是道基成型之态。  六甲好整以暇旁观,若这小道士能于战斗中筑基,对将来更进一步,自是有极大的好处。  此时身侧气势一变,六甲急忙躬身行礼道:“参见麒麟大人。”  麒麟神色和蔼,叫他悄声。一面向那身形利落,兔起鹘落的凡人看去。兽吼震天,凶恶杀气与血腥包围之中,那小修士愈加熟练勇猛,倒当真有了几分剑修的气势。  麒麟道:“致远尚缺一柄好剑。”  六甲道:“是,这却要看缘分。”  麒麟轻轻颔首,细长黑眉却微微皱起来。  那凡人成就道基时,灵气涌动,热度惊人,便同承欢时有几分相似,沉眠骨缝深处的长相思亦被引发,隐约药香淡淡散开。  万神谱、耀魄宝,如今同那凡人一脉相连,淡淡熏香传来,便叫麒麟有些受不住引诱。  六甲眼前一花,麒麟已不见了身影,金光闪烁中,留在原地的却是太羽大人。  那华贵耀眼的神明同样略略皱眉,嗓音低沉,却平添无穷诱惑,响在六甲耳边,亦是叫这青年星官不由得心神微荡,急忙收敛心神,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这长相思的气味……未免太浓了些。”  第六层在望时,单致远骤然一剑猛劈而下,将一头红眼妖狼头颅斩下,通身气势外放,一股热流汇聚脐下三寸,骤然一缩,盘旋成型,便有若与天地玄妙,宇宙奥秘互相呼应一般,猛烈一涨,一裂,随即平缓呼吸旋转起来。这便是丹田成型,道基筑就了。  顿时天地清明,就连五感也仿佛更为敏锐些许。先前同妖兽厮杀的疲劳一扫而空。  单致远转头看向六甲,喜悦笑道:“我……我……成功了!”  六甲尚未开口,单致远只觉眼前一花,鼻尖便撞在一人结实怀里。    第24章 少爷又生气了    单致远微微怔愣,只觉一股久违的和暖香气涌入鼻端,眼前金丝璀璨,华锦绚丽,头顶男子声音慵懒沙哑,和暖缓慢钻入耳中,便有若一柄拂尘轻轻扫过耳孔深处,生出叫人难以抗拒的勾引滋味来,“等了这许久,总算筑基了,致远。”  赫然便是那金贵且倜傥的太羽大人。  单致远头皮一紧,这许久不见的神仙依然故我。他只得将那胸膛推了一推,怔道:“麒、麒麟去了何处?”  太羽眼睑微垂,却不肯回答,反倒将那小修士托高,扛在肩头,便往石阶处行去。  单致远猜到他意图,只觉突兀霸道,慌张往迷宫走道中四处张望,却只余满地血腥兽尸,六甲早不见踪影。  这星官只怕早已了然于心,故而知机退避。  单致远心头狂跳,丹田中热度被那神仙肩头一压,顿时又上窜几分,喘息便急促起来,一面紧紧将那男子肩头手臂抓住,哑声道:“且……待我到塔顶,不然功亏一篑……”  话音未落,太羽已将他放在石阶上,手指埋入那小修士后脑发丝中,灼热唇齿贴合时,气息仿若烧灼一般,哑声道:“不会误你大事。”旋即舌尖滑入齿列之间,来回舔舐缠绕,将他口中滋味细细品尝。  单致远待要怒吼,这一场双修又要耽误许久,少则整夜,多却不知几日,如何能不耽误?却已失了开口机会,只被那灵巧厚软的舌头勾挑戏弄,极有耐心深入咽喉,吮扫轻咬,湿润汁液涌出嘴角,更响起缠绵滑腻水声。顿时气息一窒,酥软热流自口舌交缠处涌向四肢百骸,便至喉间涌出细碎低吟来。  太羽手指温暖而粗糙,指腹剑茧粗粝,滑过那小修士腿内侧,来回轻划,单致远神色迷茫,唇分时任他贴在嘴角耳根绵密亲吻,筑基初成的热气尽数化作了欲念,被那神仙利落灵巧一吻一揉,连腰肢也熏得发软,无力斜倚在石阶之上,半个身子落入太羽怀中。  他不由抓住那神仙胸膛华贵织锦,两腿夹住作乱的手,迷茫道:“太羽大人……也练剑?”  太羽湿润唇舌重又滑过怀中小修士耳廓,只觉这凡人虽生涩未退,别扭依旧,却对他多了几分亲近,又兼如今半步踏入仙门,愈发的丰神俊朗,滋味动人。这般哑着嗓子,纵使问的问题不知所谓,却也激起胯间悸动,便将他两腿分得更开,往自己腿上压下。一面却道:“开阳这习惯,着实恼人。”  单致远被他换了姿势,下压时尘根隔着衣物同太羽那热物一同摩擦,快慰滋味油然而生,不由倒抽口气,竟连腿根也有些许抽搐,热血更是下涌,热胀得有些难受起来。  他这般神魂颠倒,被太羽挑逗得三魂两魄皆不见了踪影,哪里还记得先前问题?只顾喘息隐忍,却连为何这问题自太羽跳到了开阳也全然顾不上怀疑。  太羽眼眸中暗金之色更深,抬手扣住那小修士后颈,舌尖顺势顶入耳孔,刁钻抽舔,水声啧啧。  单致远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强烈酥麻自耳边炸裂般扩散,一时间不只颈项肩头、竟连半个身子都跟着发麻,便克制不住长长喘息一声,尾音却已变调了,他抓住太羽手臂,尖声道:“不可……”  太羽却低沉笑道:“原来如此。”却反倒故意伸出舌尖,细细顺耳廓内外来回扫舔,又猛一口含住耳垂,拨弄吮吸。  就连单致远自己也不曾料到,这区区平常的耳朵竟是如此要害之处,被那神仙火热一舔,酥麻热流竟源源不绝涌现,浓烈得叫他难抑承受,不由挣扎起来,却被那男子五指箕长,牢牢扣住后脑,躲闪不得。  随即连胯间那物也落入太羽掌控中,指腹磨砺圆润前端,粗糙勾勒,激得那细嫩外皮层层战栗,两处挑逗交叠而来,骨髓深处更涌出一波紧接一波欲念,单致远便软在太羽怀中,连半分反抗的力气也没了。  只是他终究挂心闯塔之事,心一横,抬手将太羽肩膀扶住,只觉耳根被舔得滚烫发麻,仍是强忍呻吟冲动,颤声道:“快些……莫要误我大事!”  太羽便在他耳尖上重重一咬,火辣刺痛激得这小修士险些叫出声来,最后仍是闷哼忍住,只狠狠向他瞪去,太羽却笑道:“莫要勾引我,如今第一人已抵达塔顶了。”  此时此景提起,等同折磨。单致远又急又怒,却是骨酥腿软,起身不能,长相思药力不知不觉,竟已渗透他四肢,正如火烤一般,令这凡人经脉骨血一道火热起来。  随即单致远却察觉自己胯间高昂,抵住了一件极为滚烫坚硬之物。  待他视线下垂时,便更如一团邪火自腿根烧软了腰肢,烧焦了四肢经脉。  同为男子,为何……这尺寸大小,差异会如此之多?  有若铁器同玉器磨砺贴合,被这般比较一般紧握一起,更令单致远生出了几分无地自容来。  ……不甘心。  那彼此磨蹭的炽烈甘美滋味,却令他欲罢不能。  太羽本就是掌欢爱之神,深谙此道,手指抚触之处皆为要害,单致远哪里抵挡得住。  只觉那孽根全然违背心意,胀痛到难以遏制,更兼阵阵丝缕酸软热流钻透血脉,直涌到身后,便自躯壳深处涌出酸麻不满的空虚来。  单致远却只得低头咬在那神仙肩头,狠狠错牙,怒道:“若是赶不上……我、我定要……”  这小修士犹豫半晌,却连如何威胁也想不出来,一时气闷。  太羽却任他啃咬,低笑出声,手指摩挲得愈发用力,又时时挺腰磨蹭,两柄肉刃交锋不久,单致远便败下阵来,牙关更是用力一咬那神仙肩头肉,压抑了细碎低吟,只泻出了些许呜咽,情潮一瞬间淹没神志,在太羽手中泄了出来。  又过了片刻,太羽也低沉喘息,手指骤然一紧。单致远只觉腹间一热,便被那浊液沾染。  欲念渐消,单致远仍旧靠在太羽怀中,任他施展清洁术整理二人衣衫,耳根依旧红得惊人,却仍是忍不住低声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法子。”  太羽反手以手背轻贴他滚烫面颊,低声笑道:“寻欢作乐之法,自是要多少有多少,往后慢慢传授于你,供奉之时,便能多些花样。”  单致远将他手掌拍开,情潮热流尚残留体内,他便驳斥不能,挣扎了片刻,方才道:“少、我……不是炉鼎。”  太羽见他神色郁郁,却笑得愈加愉悦,仍坐在石阶上,轻轻揉那小修士发顶。却叫单致远又是微微一愣,这动作,却有若麒麟待他一般温柔。  而后他又听太羽问道:“四相……四位本命神中,你最中意哪一个?”  单致远心头立时警铃大作,太羽这般问法,只怕有诈。他吃惯了这些神仙的苦头,唯有麒麟尚可信任一二。为自保计,还是小心应对才是。  太羽视线低垂,见那小修士乍然露出警惕之色,不由摇头失笑。却仍旧追问道:“莫非是我?”  单致远此时竟福至心田,找到了最妥当的计划,便毫不犹豫点头道:“正是。”  只是他心思太过单纯,如何瞒得过太羽双眼?  这神明便将他松开,随即一眨眼便没了踪迹。单致远不料太羽说走就走,尚在怔愣时,忽然自石阶下放传来勾陈的声音,唤道:“致远,方才所言属实?”  单致远只觉头皮一凉,不料竟被勾陈抓了现行,不由自主缩头缩脑道:“并、并非实话……”  勾陈身形一动,待靠近单致远耳旁,低沉质问时,却重又恢复成太羽。这二人嗓音极为相似,只是太羽语调里一丝轻佻风流,却鲜明易辨,绝不会错认,“哦?你方才竟欺骗本神?”  单致远被连番耍弄,终于生出了火气,猛一起身,怒道:“我、我最喜欢我师父!”  竟是一甩袍摆,蹬蹬蹬跳上石阶,转身独自往六层迷宫跑去。  太羽却仍是隐含笑意,目送那小修士身影转过石阶,隐没在上层迷宫中。  六甲此时方才现身,他奉了太羽命令,将这石阶所在隐藏起来,不让其余修士接近。好在这迷宫中阶梯不下十处,封闭一处,尚不至于影响天方道人的试炼。只是他终究擅的是剑道,并非这等精细法术。故而极为疲累。  此时更是叹道:“大人,你究竟要瞒到几时?”  太羽两手抱胸,扬眉笑道:“瞒到他身份真相大白之日。”  六甲愈发叹息了,一块炼星石你捏得粉碎,一块炼星石化形灵兽。莫不是连天道也一同帮你隐瞒这小修士身份不成?  故而那单致远也只能被一路隐瞒下去。  太羽道:“六甲,继续随扈,时辰到时,北斗自会来替你。” 第19章 太羽仍是笑道:“我乃宫闱床笫之神。”  随后便松开双手,与六甲一同隐了身形,只留下一句叮嘱,“致远,保重。”  骄阳灿烂,却将太羽那笑容映出几许落寞投影。  单致远目送二人离去,心道,只怕是他看错了……  他又重开堪舆术,不由得一怔。堪舆术所展示之图,原本只有路径山水,隐藏密道。如今却又多出许多浅葱色朦胧光点,并且轨迹纷乱,一时在左,一时在右。  他便忆起麒麟传授此术时曾说过,若修为提升,术法亦会进阶。如今堪舆术同他外放的神识结合,竟能侦测方圆十里内的活物。  浅葱色又各有深浅,正是代表那些活物实力强弱。  单致远如今神识堪堪学会外放,故而范围不足十丈,感受却极为新奇,仿佛天地俱焕然一新,更生出豪情万丈来。  这青年剑修如今身处熊隐山后山,在乾坤戒中翻找片刻,便寻到合用的法宝,正是一条青色腰带,形质朴实,只以深了些许颜色的夏竹丝绣出恒定的轻身羽行法阵。  单致远将腰带换上,顿时身轻如羽,足尖一点地面,便立时化作一阵青影,有若疾风掠雪般折返而去。  那些候在石窟中的众修士,自然错过了接受传承之人,更被山体坍塌压在山腹中,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得以挣脱。  此时单致远早已去得远了。  行了泰半路程时,他骤然发现堪舆图上凭空出现一点红点,并且急速靠近。  红色便是喻示这活物极为强大,难以力敌之意。  他方才生出些许警惕,那红点便已逼近眼前,乌云压顶一般将他当头压下。那身躯太过沉重,单致远又被冲力一撞,不由自主后仰摔倒了。一条火热倒刺舌头立时凑近乱舔,热气呼呼喷在脸颊,漆黑尾巴钢鞭一般,在地上来回抽打,激起一片碎石。  单致远近在咫尺,对上那黑豹喜悦满溢的黄金眼瞳,不由生出了几分无奈之感。  头顶此时传来北斗笑声,“阿桃,若再淘气,仔细又被打屁股。”  那黑豹耳尖金色一颤,似是极为忌惮北斗警告,喉间委屈呜呜几声,却仍是松了爪尖,自单致远身上爬开了。  单致远立起身来,那黑豹仍不死心,垂头贴在腿边磨来蹭去,亲昵无间,全无半分豹类的倨傲警惕之心。  他只得轻轻拍拍那大猫头颅,侧头见北斗与幸臣先后落在身旁,不由怔然问道:“阿桃?”  话音才落,那黑豹后腿一弯,后背弓起,油亮黑毛根根倒竖,张开血盆大口朝北斗怒吼。  顿时声震岭岳,九山回音阵阵荡开。  北斗却仍是大笑,待要去摸那黑豹头顶,却被那畜生一偏头,闪身避开。他只得讪讪收回手来,方才道:“如今诸事纷乱,我等不能一直留在凡界,这畜生乃六阶灵兽,为你护身最好不过。”  单致远道:“只是……”  这小修士欲言又止,心道勾陈定然为他解决了那黑豹欲念之事才对。  幸臣果然笑道:“无妨,阿桃已去了势,断不会再扰你。”  众人目光向那黑豹望去,那灵兽察觉众人窥探意图,往后一跃远离数丈,弓起后背,恼羞成怒大吼,露出根根有若匕首的森白獠牙。  只是两位星官无视他威胁,那凡人却是他唯一不愿伤害致人,这番作态,竟全无效果。  单致远神识一扫便即收回,心中复杂滋味难言。这畜生果然被骟了。  幸臣又道:“勾陈大人为它赐名梼杌。”  北斗便紧接道:“还是叫阿桃顺耳。”  梼杌乃上古凶兽之名,这豹子表象凶恶,实则爱娇撒欢,委实有些配不上如此盛名,反倒是阿桃更贴切许多。  单致远亦是赞同,抬手一招,唤道:“阿桃,过来。”  那黑豹听见主人亦如此召唤,默默低垂长尾,耷拉下金光灿灿的耳朵,一步一蹭慢慢踱了回来,便蹲在单致远腿边。豹身巨大,坐下时头顶齐腰高,那畜生也狡猾,顺势往主人腰间一靠,喉咙里又浮起阵阵惬意呼噜声。  幸臣见那一人一豹相处融洽,便将灵兽袋取出,连同一瓶灵兽丹交给单致远,告知他豢养灵兽一些要点,而后便同北斗一道告辞了。  单致远待两位星官离去,当即倒了一粒灵兽丹在手中,那黑豹不待他开口,立时探头过去,舌头一卷便将灵兽丹卷进口中。  而后又舔舔嘴巴,意犹未尽看向单致远。  一双有若宝石的双眼圆滚滚、金灿灿、水汪汪。  单致远受不住它用这般祈求眼神凝望,只得再取一粒灵兽丹喂它。而后轻轻挠它耳根,柔声道:“阿桃,仙丹不可进补太多,过犹不及。”  阿桃听了倒是不再痴缠,站起身来,略略弯下前肢,转头又向主人看去。  单致远看他姿势,愣了片刻方道:“莫非,要我坐上去?”  阿桃呜呜两声,摇头摆尾只催他到背上,而后更是以豹尾卷住主人腰身,轻轻放在背后。  随后有力一跃,轻盈跑动起来。  那黑豹后背矫健暖和,奔跑之时,平稳如飞,山水群川自足下飞掠而过,耳旁风声呼呼作响,远比单致远快上数倍。  单致远也就安然享受,一路平静回了降龙岭。  一别不过月余,这降龙岭荒凉土丘,如今看来也亲切无比。正是黄昏时分,山腰几亩灵田依旧生机盎然,灵谷葱翠欲滴,已然开始结实,风吹拂时,满山皆是灵谷清香。  灵田旁立着个青年,正手持一枚水符往田里洒水。  单致远自黑豹背后一跃而下,见那青年正是熟悉之人,唤道:“满仓?你怎不在乾坤阁轮值?”  胡满仓转头,喜道:“致远,你回来了!”  他又笑道:“我已拜入真仙派门下,如今应唤你致远师兄。”  随即又简略将前情分说清楚。原来胡满仓在乾坤阁受那大掌柜排挤已久,早有不满。  前些日子岳掌门带了五个巨蜘蛛丝囊上门售卖,大掌柜欺岳掌门无权无势,硬是诬蔑他售卖的假货,要将宝物贪下。  胡满仓奋而出头,便被同岳掌门一道赶出了乾坤阁,好在丝囊也保住,便换了一家商铺,低价卖了。  随后岳仲便收了胡满仓为弟子。  单致远感激他为师父出头,上前一步道:“满仓,多谢你。”  胡满仓亦是爽朗一笑,轻轻拍拍单致远肩膀,“师兄何必……”  一声震天豹吼将胡满仓话音打断,半空黑影一闪,单致远急忙喊道:“阿桃不可!”  那黑豹裂开血盆大口,獠牙森森,却是依言停在了胡满仓咽喉边。  胡满仓被这猛兽袭击,血腥热气阵阵喷在脸上,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单致远皱眉,握住那黑豹尾巴往后一拽,斥责道:“你这畜生,若再妄自伤人,不听劝阻,我便将你前面的脑袋也剁了。”  那黑豹足有两百多斤重,被拽也纹丝不动。只是被单致远一通呵斥,只得委屈松开了胡满仓,却尚不知自己做了错事,可怜巴巴去磨蹭单致远手心。  胡满仓见那噬人的凶兽转眼便成了撒欢的大猫,先前吓飞的三魂七魄立时找了回来,抬手拍拍衣摆,站起身来,却不敢再靠近单致远了,只道:“我、我去告诉师父。”  单致远道:“好。”  这畜生虽对他依赖无比,言听计从,却尚需好好调教才是。单致远便拍拍那黑豹头顶,取出灵兽袋道:“阿桃,进去。”  阿桃虽不喜待在灵兽袋中,却不敢忤逆主人命令,故作乖巧晃下尾巴,又讨好舔舔单致远指头,见这招不再奏效,只得垂头丧气,回了灵兽袋中。  单致远这才追上胡满仓身影,往真仙派大门行去。  远远便听见胡满仓喜悦喊声道:“师父!致远师兄回来了!”  大门与篱笆皆经过了简单修葺,上了新漆,围出的院子亦是整洁清净,便当真有了几分修仙门派的气氛。  师父果真是,用心良苦。  单致远方才感叹时,便看见岳仲掌门精神奕奕,自石洞中出来,笑容满面道:“致远,你可算回来了?勾陈大帝待你如何?可有惹他生气?致远,你,竟然筑基了!总算所托非人,为师总算放心了……”  胡满仓亦是真心喜悦,在一旁附和。  岳仲握住单致远双手,又一叠声问道:“既然回来,就多住几日,想必勾陈大帝不会计较?为师……终究舍不得你……”岳仲一时心情激荡,不由得老泪纵横,用衣袖擦拭眼睛。  单致远道:“师父,我是回家,不是回门。”  岳仲大惊之下,身形就是一晃,单致远同胡满仓一左一右将他搀扶住,忙道:“师父!师父!”  那老掌门手指颤抖,将单致远牢牢握住,怒道:“你这孽徒!究竟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惹得勾陈大人将你赶了回来?”  单致远一噎,哭笑不得道:“师父你想左了。勾陈大帝是我本命神,有万神谱在手,若要请他下凡不过举手之劳,你若是不信,我这便请他见你……”  “使不得,使不得!勾陈大帝何等尊贵,岂可轻易惊动!”岳仲惊得双手乱摆,连连阻止,见小徒弟神色严肃,方才放下心来。  而后师徒二人回了真仙派正堂,单致远为祖师牌位上了香,而后又恭恭敬敬对岳仲跪下,肃声道:“师父,徒儿不孝。”  他便将天方古墓中,与凌华宫弟子起冲突之事细细禀报一番。  岳仲并未责备,只慈祥道:“不妨事,此事错不在你。若凌华宫当真咄咄逼人,我真仙派客居降龙岭已有百年,若要迁离,本也是迟早……”  他又一扫如今亮堂簇新的大堂,低叹道:“早知如此,就不必修缮了……”  单致远知道师父是心疼那些灵石,便笑道:“师父,其实……”  他尚未开口,守在门外的胡满仓又匆匆进来了,一脸为难,低声道:“师父,师兄,那人……又来了。”    第27章 孽子如何回头    岳仲闻言,原本灿若三月春光的神色仿佛被乌云遮蔽,转眼黯淡。  单致远问道:“师父,谁来了?”  岳仲只悠长叹息一声,只道:“一看便知。”  而后缓缓起身,迈出门去。  单致远依旧如往常般,跟随岳掌门身后,他如今神识外放,六识敏锐,才步出大堂便看见院门外跪着的身影,眼神立时一冷。  那长跪不起,痛哭流涕的,正是他的好师兄陈际北。  单致远停下脚步,并不上前,只转头问胡满仓道:“他每日都来?”  胡满仓道:“每日都来,已有七八日了。”  那边厢陈际北仍是悲声痛哭,直陈自己先前犯下的种种错事,当真是说唱俱佳,舌绽莲花。  岳仲满心不忍,只得避开大徒弟灼灼视线,低声道:“际北,你走罢,莫再来了。你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纵使我能容你,祖师爷也不容。”  单致远眼神便更沉几分。  他那师父最是心软,被大徒弟卖过一次,如今却连斥责都说得如此温和,只怕经不住陈际北纠缠苦求。  陈际北神色悲戚,泪如雨下,跪在院门外不敢进入,连连叩头,凄楚道:“师父,弟子犯下如此大错,自知无颜面对列位祖师,也愧对师弟。弟子罪该万死,不敢求师父原谅。但弟子若不能见到师父、师弟平顺,于心难安……”  单致远见师父要张口,立时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冷道:“阁下已见到了,请回罢。” 第21章 勾陈脚步不停,又一皱眉,“如此草率,可曾验过?”  天乙追得有些气喘吁吁,仍是道:“元始天尊亲自取炼星石验过,是天帝真魂无疑。”  勾陈眉头却丝毫不见和缓,迈步进入青华殿中时,殿中气氛顿时一暗、一凝,众人皆转头看来。  青华殿古朴厚重,玉砖栋梁,皆为青黛色,此时大殿主座上,正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  容颜秀丽,顾盼之间,威仪无双,一身华贵灿金的锦袍,黑发以玄金嵌玉冠整齐收束,一颗龙眼大的海龙珠坠在金冠上,随他行动轻轻漾出一圈圈波纹样珠光。  见勾陈进入时,便眉梢一扬,喜悦笑道:“勾陈,你终于来了。”  嗓音亦是雍容和缓,颇有点礼贤下士的倨傲。  比起那位一个不顺心,便痛下利口咬他的凡人小道士,眼前这位方才当真有几分天帝的赫赫威势。  勾陈面色冷淡如常,只立在玉座一丈外,肃声道:“十日后便行召神法事,这几日请暂居神塔内。召神之后,再请天帝真魂出塔,届时便可昭告三界,圣阳陛下思过千年,终于感召天道,得以出关。”  那少年眉头一挑,却是慵懒往椅背上一靠,单手支颐,眯眼笑道:“勾陈,你竟敢不信朕。”  勾陈道:“事关重大,再谨慎也不为过。”  召神法事专为天帝所设,概因一百零八次转世后,天帝真魂势必沉迷红尘,忘却本身,故而需以仪式斩断尘缘,回归天庭,更可复苏记忆,重做天帝。若是伪魂冒充,却会在这法事中化为飞灰。  至于为何这一位竟不用召神便忆起了前尘往事,据青华推断,只怕是被妖兽袭击,性命危急时的自保之举。  青华见二人僵持,只得咳嗽一声,上前道:“勾陈,炼星石已验过了。”  那炼星石正放在殿中的桌上,整块豹型雕刻通体雪白,有若雪塑而成,不掺半分杂色,难怪其余三御如此死心塌地,深信不疑。  此时那少年却爽朗笑开,自玉座起身,行至勾陈身侧,将他手臂挽住,仰头柔声道:“勾陈,千年前伤了你,朕内疚至今……一切依你便是。”仰望之时,眼神中尽是依恋顺从。  其余三御看在眼里,却是心中叹息。天帝几经转世,痴恋千年,竟至今不曾改变。  勾陈不动声色,抽出手后退两步,又道:“微臣即刻命人准备,告辞。”  而后重锦衫袍一转身,便径直离了青华殿。  圣阳见他离去,脸色便黯淡几分,萧瑟道:“勾陈莫非,仍旧心存芥蒂?”  青华、长生、紫微三御面面相觑,长生大帝只得上前一步,柔声道:“天帝勿恼,勾陈素来如此,却……并非有意为之。”  圣阳闻言,脸色稍霁,便应声道:“嗯,朕便在神塔中等他。”  天乙自是追随上司而去,又是一路疾行,终是忍不住开口相询,“大人,有炼星石为证,为何仍旧存疑?”  勾陈道:“天帝有言在先,若是轮回不足一百零八世,绝不返天庭。”  那一日,圣阳素衣散发,面容如冰,赤足立在往生池畔。天地肃杀,雷电酷烈,正是天道之怒撕裂天庭。  圣阳朗声道:“此事因朕而起,亦因朕而止。朕自去轮回转世,一百零八世不足之前,尔等绝不可前来探寻。只需好生镇守三界,静候朕历劫而归。待朕回归之日,百鸟同歌,万兽齐鸣,瑞云显圣,三界欢颜。”  而后那青年身姿清绝,往后坠落进无底的往生池,旋即便被滚滚白烟吞没。  那一幕经年累月,历遍千年,依旧有若铭刻在骨中一般,从不曾黯淡褪色。  这三界至尊至傲,至刚至强的帝王,又岂会因区区几头妖兽威胁,便吓得自食其言,灰溜溜逃了回来?  天乙一愣,犹豫道:“只怕是历经几多转世,忘记了……”  勾陈冷道:“绝不可能,唯有此事,绝不会忘却初衷。”  他立在天庭外围的凌天门旁,方才停下脚步,缓缓抬起手来,摘下额间的紫晶额饰。眉心便露出个荼白色星芒形状,四边上四点星辉,正同单致远左掌心的星纹一模一样,此时正柔和亮起光芒来。  勾陈道:“那小子又请神,你且先预备召神法事。”  天乙只得躬身应了,再抬头时,上司又已失了踪影。  这星官却是长叹一口气。  勾陈大帝素来雷厉风行,又手段高明,将四相之责处置得井然有序。唯有这一次却有若魔怔一般偏执,只怕是,被天帝扰乱思绪了……  圣阳在三御护送之下,瞒过天庭众多耳目,悄然入了神塔。随即又下令道:“朕既已回归天庭,伪魂便失了作用,尽数召回吧。”  伪魂本就是天帝近身灵器宝物,如今要召回,自是合情合理。  青华等人却是面上一僵,迟疑起来。开阳为那伪魂修士,一剑毁了半个四御殿之事余威犹存,如今……这三位同僚却无论如何不愿去招惹那位煞神。  圣阳皱眉道:“有何为难?”  青华忙恭声道:“不敢,实则那灵器名单已在勾陈手中,卑职定当转告勾陈,尽数收回伪魂。”  圣阳和善笑道:“如此甚好,朕乏了,众爱卿,退下吧。”  三御依言退出,那来来往往的仙官神使们见了三御,一路皆款款下拜行礼。三御却只是一味沉默。  青华总算手段老道,将此事推给勾陈处置,只是派谁人将此事禀报勾陈,方不至于引火烧身?  紫微便在心中低叹一声,说句对不住,又道:“唤幸臣来吧。”  故而幸臣无辜受了牵连,只得硬起头皮,前往凡间传达天帝旨意去了。  说回凡间事。  陈际北休养一夜,后背几道豹爪留下的伤痕未曾痊愈,却仍旧起了个大早,小心翼翼靠近了真仙观的院子。  那黑豹总算不见踪影,只是往日的此时,岳仲早已带领弟子修炼,吐纳天地灵气。此时青雾萦绕,晨曦微露,那院中却悄无声息。  陈际北暗道不妙,便轻唤一声师父,却无半个人响应。他便一推院门,那门吱呀一声,应手而开。  院落空空,房门大开。  陈际北大步迈了进去,这真仙观内早已人去屋空,衾寒枕冷,那师徒三人已离去多时了。  原来单致远看师父摇摆不定,又担心夜长梦多,便同师父商议,夤夜便离了降龙岭。师父担忧那几亩灵田无人照应,又特特传符给了相熟的凌华宫外门弟子,将这灵田转赠,才算放下心来。  陈际北大怒,狠狠一拳砸在木门上,“竟被算计了!”  那九方荒冥亦是暴怒,怎奈他如今行动不能,陈际北修为又实在低微,只得道:“暂且放过此子,你眼下实力微弱,诸多事力不从心。本座先传你一部魔功,你需好生修炼,一切从长计议。”  陈际北大喜,忙道:“是,多谢师尊!”  九方荒冥心道,这小子倒是颇有我魔道潜质,当机立断得很。前一日尚在对真仙派的师父痛哭流涕,如今得了魔功,便要拜他为师。左右无人可用,权且先收着吧。  思虑至此,九方荒冥语气便愈加和蔼,“本门心法唤作天魔血煞功,入门不易,进阶却极快,你若用心修炼,百年结丹不在话下。万渡山中有为师当年所埋的一处秘藏,你先去起了那秘藏,其中灵石法宝无数,可助你修炼。”  陈际北更是心中大喜,又是一通感激,随即也离了降龙岭,往万渡山赶去。  至于刘皇与杜若青等人,先被古墓坍塌掩埋,云中豹脚程远不及阿桃,故而回到凌华宫时,已比单致远迟了三日。  刘皇果然将徐昱之死尽数归咎于单致远,凌华宫宫主不由沉吟道:“前日岳掌门留帖辞行,只道弟子要参加两年后的宗派大会,故而先历练去了。”  单致远只愿一走了之,倒是胡满仓考虑周详,请师父留贴辞行,感谢凌华宫多年照应,如此方才当真走得坦坦荡荡、堂堂正正。  也叫刘皇说不出话来。若说是畏罪潜逃,这掌门却已言明两年后便要参加宗派大会,若是言而无信,这真仙派便也无颜以存了。  一番算计竟被釜底抽薪,刘皇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只得怏怏回了住处,竟连杜若青离去时也未曾送行。这一点郁结日后便成了阻他修行的心魔,这却是后话。  至于单致远师徒三人,却是共乘了一片自古墓宝藏中取出的碧绿莲叶,夤夜离了降龙岭,飘飘摇摇,往南方一路行去。  那莲叶日行不足五百里,故而三人一豹白日赶路,夜间乘莲叶时再打坐修炼。  如此日夜兼程,行了两日后,路过一处山岭时,一张大网骤然从天而降,将那三人一豹罩了个严严实实。  一伙山贼自丛林中钻了出来,手中各色灵剑法宝,皆指向网中,为首者是个魁梧男子,相貌英俊,目光锐利,不似山贼,倒似个沙场上征伐的将军,披着一条虎皮,虎头正扣在左边肩头,虎尾缠腰,便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这男子蹲下,自网中捏住单致远下颌打量片刻,眯眼笑道:“相见即是缘分,今日起,你便是本大爷的压寨夫人。”    第29章 杀人越货者死    单致远却被这人冒失之语困惑住,茫然问道:“我同你不过初见,无缘无故,何出此言?”  那男子微微一笑,颇有几分英雄气概,“我一见你便觉亲切无比,只怕是前世有缘。古人有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如今深以为然。”  单致远暗道不好,莫非这也是长相思药力之故?若当真如此,这药效……未免太过霸道。  他向四周一扫,包围者足有二十余人之多,修为最低者炼气高阶,最高者却已看不透,这便是超出他修为三重以上的缘故。  被如此众多强者包围,纵使有精妙剑法在手,单致远却也敌不过,故而只得暂且隐忍不发,只快速掐诀,待要施展请神术。  不料岳仲却急急道:“这位山大王,我这徒儿早已另有所属,还请大王莫要强人所难。”  单致远一怔,请神术便断了,却听师父说得愈发离谱,只得道:“师父,我不曾许——我不曾同人结为道侣。”  岳仲正色道:“你同……那位结缘,乃是天意,如何还一味否认。”  单致远心道哪里来的四位天意,面上却仍是肃容道:“师父,并非如此。”  这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将这群山贼忘在脑后。  那山大王见这二人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脸色一沉,将大网一收,那网子竟是个法宝,金光闪烁间,便将三人一豹捆缚得结结实实,又命下属用一根长棍穿过网眼,扬手一招,豪迈道:“儿郎们,随我回寨,今晚便广开宴席,本大爷今晚成亲去也!”  那群山贼哄然迎合,有两名身材魁梧的筑基修士便上前,将长棍扛在肩上,将这被一网打尽的真仙派诸人一起挑起来,便往另一面的山头行去。  那网子越收越紧,紧紧勒在阿桃纯黑的皮毛上,阿桃怒而撕咬,泛金绳索竟分毫不断。  单致远低声呵斥道:“阿桃,别怕。”  一面又转头安抚道:“师父,满仓师弟,莫要担心。”  那山大王随行在旁,见单致远身陷囹圄,却依旧一派沉着,只觉心中爱慕,又多生出几分,颔首道:“这般沉稳大气,方才配得上做我洪琏寨的压寨夫人。我周鹤没有看错人。”  单致远被挤在同门之中,面前是阿桃,背后是胡满仓,几乎连手指也动弹不得,好在那法术实在熟了,一面敷衍那山大王,一面终于在阿桃后背绘出了完整符纹,一掌拍下,喝道:“……拜请,麒麟!”  那周鹤正好问道:“不知娘子尊姓大名?”听他一喝,便更是讶然,“娘子名讳,怎的同天上的瑞兽同名?”  话音才落,四周登时狂风大作,行在最前头的两名修士一声惨叫,血柱冲天,便已被拦腰斩为两段。  血色如雨散落开来,肃杀之气有若暴怒狮吼,大音希声,震慑天地。  待纷纷扬扬嫣红散尽,便有一道孤绝森然的身影映入众人眼中。  银色面具有若冰霜,罩在左脸颊上,一双暗沉泛赤色的双眼有若火山熔岩,沉沉压抑,仿若杀意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择人而噬。  便吓得这一众山贼肝胆俱寒,兵器见二连三落下,更有甚者,竟是站立不稳,跌坐地上瑟瑟发抖。  有若厉鬼来袭的惊人煞气,竟比往日更为鲜明。  应请降临的竟是……开阳。  单致远见他袍袖缓缓飘动,急忙喝道:“开阳!不可取人性命!”  这六字甫一出口,单致远恨不得立时咬断自己舌头,生怕触怒了这煞神祸星,惹来一通血腥。  怎料开阳竟当真垂下手,却是双目冰寒,落在网中。 第23章 一时间气氛凝滞,开阳杀意凛冽,长生左右为难,幸臣噤若寒蝉,岳仲、胡满仓呆若木鸡,单致远却是满目迷茫,不知所措。  直到开阳冰冷嗓音有若刀刃破空,打破沉寂,“既如此,便送这二人上天庭。”  他只虚虚扬手一招,那已丢了半条命的周鹤便凌空被他摄起,往半空云霞托着的天兵天将当中掷去。  周鹤惨呼声中,长生忙取下白狐皮大氅,凌空一裹,方才堪堪将那倒霉的山大王接住,落在云层之上。  随即开阳又将那小修士夹在手臂间,冷声道:“此人我自会去查清真相。”而后腾身而起,将一干天庭将兵抛在身后。  长生秀眉深锁,忧心忡忡,只怕激怒了开阳,惹来祸事。只不过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得号令天军即刻折返。又一拍身下白犀牛,便朝天庭急急赶去。  单致远正看那二人交锋,突觉腰间一紧,足下一空,便被那煞神夹在手臂下,骤然间已离了原地,凌空疾驰。  罡风强劲呼啸,将单致远微薄的灵力护罩轻易吹散,顿时口鼻中灌满凛冽狂风,叫他喘不过气来。单致远只得紧紧抓住开阳手臂,才一张口,又是冰寒劲风灌入,叫他气息难以为继,通身灵力更是被卷得层层剥离,剧痛与虚弱感同时袭击,竟连神识也渐渐昏沉起来。  传闻凡间与天庭之间有化骨天风,肉体凡胎若是擅自闯入,性命不保。  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单致远暗道不好,那开阳却似仍无所觉,只腾云飞快前行。纯以法身驮这凡人自凡界入天庭,所耗法力巨大,难以想象。  单致远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愤怒,却也知道眼下小命要紧,无奈之下,只得一口狠狠咬在开阳侧腹。  微微刺痛传来时,有若当头一盆冷水淋下,方才叫开阳自暴怒中稍稍冷静,低头看时,那小修士又再昏沉得不省人事。  饶是如此,却依旧紧咬侧腹不放。  开阳将那小修士打横抱起,张开结界隔绝天风,速度却丝毫不曾减缓。  一面又细细回忆,化作伪魂的法宝名单中,并没有诸如灵犬灵猫之类活物。  也绝没有任何爱咬人的法宝。  莫非是真仙派穷困至此,令这小修士饿得狠了,故而养成了咬人的习惯?  开阳仍将单致远抱在怀中,风驰电掣而行,凌天门已近在眼前。  继开阳、长生、众天兵天将先后离去,那山岭中便只剩下幸臣、岳仲师徒和满地山贼。  煞神一去,这一星官众凡人便齐齐长舒口气。岳仲一骨碌爬起来,急得团团转,“这、这可如何是好?”  单致远一介凡人,怎的卷入了神界事务之中?  幸臣安抚道:“单致远有勾陈大人保护,绝不会有事。”  岳仲花白胡须一颤,却未曾道出心中隐忧。勾陈大帝肯纡尊降贵同这凡人结缘,全因单致远拾到了万神谱之故。  若此去天庭,被他们寻到了法子取出万神谱……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又要如何待他那小徒弟?  胡满仓见师父愁云满面,亦是安抚道:“师父莫怕,师兄吉人自有天相。”  岳仲长叹一声,也只得听天由命。  幸臣道:“事出突然,可要我为岳掌门传话?”  岳仲自是感激不尽,忙道:“我同满仓就在这附近寻个地方暂歇,等致远回来。请星官大人传个话,叫他……万事小心,还有,”岳仲顿了一顿,只觉满心担忧,纵有千言万语,千叮万嘱,亦是不够。最后却只化作一句,“叫他一心一意,侍奉勾陈大帝。”  他又见幸臣面色古怪,便立时紧张起来:“可是有不妥?”  幸臣忙笑道:“并无不妥,岳掌门放心便是。”  胡满仓亦是道:“请转告致远,我定会好生照顾师父,用心修炼。”  幸臣亦是笑着应了,任那二人千恩万谢地离去。  随后将山贼交托给附近巡逻的星官,便急急赶回了天庭。  至于岳仲同胡满仓二人,方才下山,便见山下跪了一地百姓,不由大吃一惊。  一名为首的老人白须白发,身着福字纹的褐色锦缎长袍,见他二人自山中下来,便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行礼,恭声道:“老朽杨路,忝为泠奉村村长,拜见两位道长。”  岳仲二人忙将那老人搀扶起来,又道:“村长不必多礼,你们这是……为何在此拜山?”  杨村长道:“一个时辰前,这山头突然五彩祥云汇聚,定是有神仙降临了,故而百姓奔走相告,前来跪拜。莫非两位道长……”  胡满仓便咳嗽一声,道:“我二人正是……”  岳仲斜眼一瞪,见他讪讪住口,方才道:“先前山中亦是祥云环绕,我师徒转了半日方才寻到了出路。”  杨村长面上浮现出几许失望之色,却又追问道:“不知两位道长可曾遇到山中的强盗?”  这说的便是周鹤等人了。胡满仓抢先道:“已被我师徒二人消灭了,尸首就在山上。”  杨村长惊喜万分,急忙又拜下,其余村民亦是接连跪下,感激不尽,一叠声道:“多谢两位道长为我等小民除去这毒瘤!”  岳仲老脸一红,却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搀扶杨村长起身。  二人便稀里糊涂在村子暂居,等待单致远回来。  那曾经祥云环绕的高山,此后便被命名遇仙山。    第31章 进神殿见天帝    单致远恍惚间睁眼,依稀记得梦境。  他又在梦中见到勾陈。  这一次,却是在同勾陈激烈争执。  一个声音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身负守护三界苍生之责,岂可如此儿戏,不顾自身安危,直追魔道三千里?”  另一个声音却冷嗤道:“杀敌怎的就不是守护苍生?朕自即位,既受三界供奉,为守护百姓,化身为剑,杀敌阵前,有何不可?”  第一个声音仍是冷肃沉静,犹如勾陈往日一般,“天道有常,纪纲分明,众神各司其职,陛下扰乱天道,徒增臣下困扰。”  另一个声音又怒道:“勾陈,你这老古板,眼里莫非只有法则纪纲,天道伦常?死守戒律,不知变通!若你不肯嫁给朕,这劳什子天帝,朕不做也罢!”  勾陈静默,过了片刻,只轻斥道:“圣阳,不可胡闹。”  那圣阳的声音却有一分执拗,又柔声道:“太羽乃后宫之星,又有天后别名,嫁给朕岂非正是顺应天意之举?”  勾陈声音一冷:“荒唐。”  圣阳又委屈道:“若你执意不肯嫁……娶了朕也行。”  勾陈道:“君臣有别,不可乱序。我自会为你挑选中意人选,择日大婚。”  圣阳便怒道:“朕只中意你,若送其他人来,你送一个,朕杀一个。”  勾陈却不动摇:“陛下若是失德无道,自会受天罚。”  圣阳一窒,停了片刻又道:“你若肯娶我,我不做天帝便是。如今一身修为毫无用武之地,整日尸餐素位,好生无聊。早应让贤,勾陈,不如……”  “圣阳!”勾陈语调陡然转严厉,“够了,可是上次面壁思过还不足够?”  单致远还欲再听,却陡然听耳边一声低笑,不知何人低吟了八个字,那声音气若游丝,太过模糊,他竭尽全力仍旧如上次一般,只听清了打头的勾陈二字。  只怕是听错了。  ……  单致远起身,那梦境迷蒙有若一团白雾,分辨不清人影。叫他一时间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眼角一团黑色动了动,有若一段闪亮黑缎悄无声息在房中地毯翻滚半圈。阿桃扬起下颚,金眸半睁,睡意朦胧搁在单致远膝头,惬意摇晃尾巴。有力粗壮的豹尾在地上拍打有声,更衬得房中一片静谧。  单致远轻轻揉搓黑豹头顶,听他喉间呼噜噜成串声音响起,才察觉一身疼痛早已消散,便放开神识向四周一扫。  他所躺的软榻,正处在广阔大殿中。这大殿以白中透金的白虎岩建造,廊柱高耸,空旷精美。石柱上腾蛇缠绕,明珠闪烁,层层鲛人绡纱制的月白纱帘有若水波轻拂。  昏迷前他被开阳带往天庭。此地莫非便是……神界?  单致远轻轻将阿桃头颅托高,放在软榻边上,起身向门外行去。  却被大门外两名神卫拦住了去路,神色恭敬道:“勾陈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那两名神卫一身金甲,魁梧巍峨,只静静一站,便散发出一股神鬼难侵的气势。  单致远心知自己不是这两人对手,便立在殿内,问道:“此地是?”  右首神卫沉声道:“正是勾陈殿南殿。”  如此简略,却隐约习得了开阳的些许气质,他又再追问:“勾陈大帝……何在?”  那神卫很是耐心,又道:“在四御殿处理公务。”  单致远心中迷茫,只得再追问道:“勾陈大人不在,那……太羽、麒麟、开阳又在何处?”  神卫那死板脸色微微透出一丝古怪,道:“若勾陈大人不在,太羽大人、麒麟大人、开——那位……大人,自然也不在。”  单致远一愣,待要问“这却是为何?”,便被身后一个爽朗青年的声音唤住,温和笑道:“如今天庭正在多事之秋,致远你权且忍耐。可有每日勤加修炼?”  那声音正是六甲,单致远忙转身看去,那星官已换下了玄色官服,一身素白长衫,交叠双臂,正对他温和微笑。  单致远见了故人,心中迷茫方才减弱几分,上前一步道:“每日召剑五千次、起剑势一万次、收剑势一万次。从不间断。只是——”  六甲满意颔首,笑道:“只是?”  单致远皱眉道:“开阳大人不问一句便将我带来此地,师父与师弟尚在凡界,诸事众多,不可在此耽误。”  六甲讶然道:“你尚未知晓?”  单致远怔愣道:“知晓何事?”  如今天帝归位,搜索伪魂之事早已传开。故而六甲便将伪魂之事同单致远分说清楚。  单致远手指紧扣,只觉怒气在胸臆间沸腾。  他如今才得转机,手握重宝、前途无量,正踌躇满志要在宗派大会一展头角。  他尚因开阳一句话,每日冥想修炼,要追寻自身大道。  他更要让那曾轻看他、更试图诬蔑他的刘皇受到教训。  怎能因那天帝轻飘飘一句话,便要将一生放弃,去做个附庸他人的傀儡?  六甲见他脸色不虞,便安抚道:“致远,莫要忧虑。勾陈大帝将你护在殿中,便是要与天帝交涉之意。你要信他。”  单致远尚未开口,一道黑云般人影便缓步靠近,正是勾陈。面容冷肃,不苟言笑,对单致远伸出手来,“随我上殿。”  这神仙固然不带一丝一毫笑容,却气势沉稳,不怒自威,自有一股令人信任的气质,单致远心中不安便仿佛层层阴霾被初阳一映,散得干干净净。  他便抬起手,犹犹豫豫放在勾陈手掌中。  勾陈将他手掌握紧,便掐了个法诀,周围一阵灵光闪烁,二人便离了勾陈殿。  阿桃睡梦中突然察觉失去了主人的气息,骤然惊醒过来,朝着那片紫色灵光环绕扑去,庞大身躯却穿过虚影,落在地上。那二人已没了踪影。阿桃又惊又怒,朝着几点残余紫气连连怒吼。 第25章 单致远见那兽影自面前一掠而过,竟令他丝毫来不及应对。那妖兽已扑向远处一个少年模样的身影。一击之后便即刻仓皇逃离。  那少年却身形如鹰隼般矫健,向那妖兽追逐而去。一人一妖转眼便去得远了。  单致远沉痛反省,他终究还是,少了些临阵对敌的经验。日后定要多加修炼。  反省之后,亦是紧追而去。  那妖兽一声怒吼,在寂静夜色中极为刺耳,将大半城池的百姓俱都惊醒。  待单致远赶到集市,空旷地上已集结了数百人,其余百姓亦是66续续赶来。单致远心道,莫非是擒获了那妖兽了?那少年不知何方神圣,好生了得。  怎知却听见一个童子凄惨哭喊道:“师父!”  随即又有一名男子怒喝:“你竟杀了姜仙师!”  而后一个少年冷淡嗓音道:“这妖孽乃噬心妖,伪装修道者隐匿城中,暗中害百姓性命,如今罪有应得。”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姜仙师最是慈悲,为那噬心妖烦恼了数十年,你休要诬蔑仙师!”百姓对那少年心生畏惧,却又愤怒厌恶,故而一面惧怕,却一面仍旧怒骂,竟无一人相信那少年之语。  单致远心头却泛起万丈波涛,那少年嗓音尚有些青嫩,那腔调语气,却正是开阳。  只是人群拥挤,他却靠近不得,只隐隐约约看见那少年一袭黑袍,华贵端方,手提一柄血红长剑,被众人团团包围。  百姓心头怒火终于战胜恐惧,骂声四起,随后不知何人起了头,捡起一块石头砸去。  “你这祸星,出现之处必有灾祸,还不滚出去!”  单致远怒道:“住手!”  只是他在此地本就被众人忽视,此时更是人微言轻,一声怒喝被淹没在如潮的呼喝声中。更多石块、菜叶纷纷落落,雨点般往开阳身上砸去。  单致远更是大怒,将灵剑召在手中喝道:“若再动手,莫怪小爷大开杀戒!”  此时手臂却猛被人一拽,脸颊便埋入一人温暖怀中,头顶响起开阳的冷淡嗓音,却在这片躁动声中,有若清泉一般,令单致远暴躁怒火也渐渐平息下来。  开阳道:“不要看。”  话音才落,天空中便响起一声清脆童音:“不许欺负开阳!”那嗓音虽稚嫩,却含有无匹威势,有若一道惊雷在城池上空滚过。  而后无数雷霆、陨石自天而降,大地轰鸣颤动,楼宇倒塌,地火喷涌,百姓逃窜哀哭,濒死惨叫撕裂耳膜。  这富足悠闲的城池,转眼便化作了人间地狱。  单致远偷偷自开阳怀中抬头,看向周围天崩地裂的灾变,他同开阳却漂浮在一片紫色光芒中,分毫不受影响。  他不由紧紧抓住开阳衣袖,仰头道:“莫非,就要袖手旁观……”  开阳仍是冷道:“不过六千年前的旧事。”  一声惊雷,随后倾盆大雨滂泼落下,将熊熊燃烧的烈火浇熄。  这城池之中,再无半个活人。  雨帘之中,单致远与开阳漂浮半空,被光晕包围。  地面上,废墟当中,一名衣着华贵、七八岁模样的小童正嚎啕大哭,少年开阳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雨水濡湿了那少年黑发,贴在线条刚硬俊朗的惨白面上,透明水流成串滑落。  单致远挣扎一下,想要上前,却被开阳牢牢禁锢肩头,“你不过是一介过客,他们看不见,去了无用。”  那小童仍旧哭得凄惨,抽噎道:“开阳,我、我怎的、就杀了他们……”  少年开阳轻轻撩开那小童湿润乱发,低声道:“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日后切莫如此冲动。”  他又仰头看向天空,乌云汇聚,隐隐有电光闪烁,闷雷涌动,这却是天道之怒。  少年开阳将那小童圈在怀中,大声道:“此事因臣而起,与太子无关。臣甘心受罚。”  一道足有五人合抱粗的青白雷光自云层中落下,少年开阳推开了小童,硬生生捱了雷击。  而后身形一晃,站立不稳,单膝跪在地上。  那小童凄楚喊道:“开阳——!”  那少年只喝道:“别过来。”  随即又是一道雷光落下,少年开阳两手紧握剑柄,仍旧硬抗,衣衫烧焦破裂,肩头后背布满寸寸血痕裂伤,又自嘴角涌出血来。  开阳见状,眼神冰冷,将挣扎不已的单致远带走。  单致远见一道接一道落在那渐渐变得遥远的颓然身影上,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堵得难受,鼻尖酸楚,哑声道:“便不能想想法子?”  开阳皱眉,“六千年前的往事,想了何用?”  单致远咬牙又问:“……那,天罚,总共持续了多少时辰?”  开阳便如同诉说他人往事一般冷淡直述,“七七四十九日,总共一千零八十道九阳神雷。”  周围空间变换,单致远眼前一亮,已同开阳回了勾陈殿。  开阳将那小修士松开,道:“你……”  堪堪才开口,那小修士已猛扑进怀中,将他紧紧搂住。开阳低头,见单致远肩头颤抖,一阵温热湿意,便自胸前衣襟处渗透。    第33章 行仪式辨真伪    开阳平素最不耐这般儿女情长,此时却一言不发站在原地,任那小修士将泪水涂了一身。  单致远一时情绪激昂,言行无状,却难抑悲从中来,那九天神雷气势凶悍,记记仿若撞在心头,他只觉痛彻心扉,恨不得以身代之。  过了不知多久,悲泣声渐渐止歇,单致远方才察觉失态,他堂堂男儿,竟哭得有若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委实有些……愚蠢。  一时便惭愧得不敢抬头。  眼前暗金华服的胸襟,被水渍浸染出深沉痕迹。  开阳仍是一言不发,随他自己松手,后退,擦拭掉残余眼泪。  赤红眼眶,依稀又同那日的小童重叠一起。若单致远当真是天帝转世,他先前对这小修士种种所为,已远非僭越二字。  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单致远见那人脸色喜怒难辨,只得自己出声道:“我失态了……大人莫怪。”  开阳冷哼一声,却问道:“为何要哭?”  单致远一愣,便望向他暗红双眸,讪讪低语,“那、那想必,很疼……”  话音落时,殿中仿佛骤然一冷,开阳冷道:“何时轮到你来同情本神。”  更不给单致远开口机会,转身自去了。  不觉便有些慌乱退避的意味。  单致远挽留不及,更觉冤枉。他种种情绪激动,却并非怜悯之故。这神仙为何如此独断专行,竟不肯听他解释?  他只得四面一扫,见这殿中空阔寂寥,竟无半分声息,同他醒来的勾陈南殿大同小异,不由苦笑起来。  若是在神界迷路,可如何是好?  好在不过片刻,巨石柱后便绕出一人一豹,正是幸臣同阿桃。  阿桃急急奔来将单致远扑倒,喜悦非常。幸臣亦是温和笑道:“幸好你平安无事。”  单致远一面应付那大猫舌头乱舔,一面长舒口气,便问道:“我被困了一月有余,幸得了开阳大人搭救,却不知勾陈大人、麒麟大人和太羽大人可好?师父师弟可好?”  幸臣面色一愣,轻轻咳嗽一声,方才道:“俱都安好,我来接你回南殿。”  单致远只得随了幸臣前行,阿桃见了主人,高兴异常,前后一通乱跑。  他同幸臣如今也算熟识,这青年态度温和,也叫人心生好感,待幸臣一问,便将那城池中之事巨细靡遗,讲了一遍。  幸臣虽不过一介星官,却自先代天帝便开始侍奉勾陈,故而对这些掌故了若指掌,听罢叹息道:“那周鹤嗜杀凶暴,却原来是阳炎神枪本性。被放入炉中净化时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突然暴怒走脱,却反倒连累你也误坠时空……不想竟去了那里。”  单致远问道:“那城池如今如何了?”  幸臣道:“天帝之怒,非同小可……那城池至今仍是荒芜无人之处。”  单致远心中叹息,与幸臣肩并肩出了大殿,拾阶而下,但见眼前豁然开朗,绿树如茵,脚下一条雪白玉砖铺就的道路蜿蜒盘曲,又同其他道路阡陌交通,通往不知何处。  路旁仙花灵草繁茂,仙鹤、白兔悠闲漫步。  阿桃顿时见猎心喜,撒开四肢,往草丛中扑去。  单致远慌忙喊道:“阿桃,不可!”  幸臣笑道:“不妨事。”  话音未落,几头仙鹤已扑棱棱张开翅膀飞走。阿桃扑了个空,转身又朝几只白兔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白兔灵巧跃至半空,后腿便精准有力地往阿桃鼻尖上狠狠一踹。  阿桃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记兔踢,顿时嗷嗷惨叫出声,鼻尖又酸又痛,立马垂下尾巴转身逃到单致远身后。  单致远嘿然不语,这神界之中,果真是藏龙卧虎。  那小白兔落了地,便化作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一身雪白纱衣,有若云霞轻扬,小脸粉嫩,明眸皓齿,隐约已看得出日后会是个绝世的美人。  幸臣忙上前行礼道:“这灵兽无知,冲撞了耀叶仙子,望仙子恕罪。”  那小女娃面上不苟言笑,只道:“这小猫微末本事,何来冲撞。”又轻轻一扬手,一点红光闪烁,落在单致远手中。  单致远摊开手掌,便见一粒圆滚滚的朱果在掌心打转,外皮极为柔嫩,红光纯净,温润可爱。  又听那小女娃道:“用这果汁给小猫涂抹鼻尖,便可消肿。”  单致远便学幸臣姿势,行礼道:“多谢仙子。”  那小女娃轻轻一笑,招来仙鹤,跃在鹤背上,悠然远去了。  单致远见阿桃伏在草地上,用碗口大的前爪捂住鼻尖,委屈呜咽。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一面教训道:“你若再这般不知好歹,胡乱冲撞,小心下次被人给扒皮抽筋,做成红烧豹肉。”一面将他爪子拉开,便看见漆黑鼻头果然红肿不堪。  幸臣道:“长生大帝的千金倒是大手笔,这五千年方才成熟的九品养神果,对灵兽乃是至宝,开启灵智,增进修为,日后化人……”幸臣此时突然想起,这黑豹已是被骟过的,若是化了人形,反倒徒增烦恼,不如就这样做个畜生倒好。故而闭口不言。  单致远却未曾想到这许多,只将那朱果柔嫩外皮轻轻捏破,浅黄果汁涌出来,顿时散发出一股微酸甘甜的清香,光是闻上一闻,便已是神清智明,心旷神怡。  那果汁滴落在阿桃鼻尖上,原本红肿之处立时便消了下去。阿桃大舌头一卷,便将单致远手中朱果吞入腹中,兀自意犹未尽,将主人手指舔得干干净净。  单致远取出一方锦帕,将手指擦拭得干干净净,方才心中一动,问道:“长生大帝已成婚了……”  幸臣道:“正是。四御之中,唯有勾陈大帝仍是单身。”好在幸臣心思缜密,又补充道,“其余三位……若勾陈大人单身,自然也不得成婚。”  单致远闻言,突觉心头一阵苦涩滋味,低声道:“勾陈大人……为何……” 第27章 如今单致远丹田内这无穷无尽吞纳熔岩灵气的星云,便同这描述极为相符。只是冥冥之中单致远自有感应,这星云汇聚,绝非来自他自身,而是……外力。  才想到此节,身外熔岩灵液又是骤然一缩,仿若要化为岩石将他禁锢其中。这小修士性子却极是倔强,如今绝处逢生,更加斗志高昂,用力一撑地面,再度盘坐,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便轻易入定。  任凭那炽烈火焰烧灼骨血,剧痛渗满四肢百骸。  三清四御悬浮在四周观看,脸色却一个接一个,有些发青。  召神阵外的四条灵脉已耗了三分之一,阵中却既无天帝觉醒征兆,亦无伪魂化形动静。那凡人修士反倒修炼起来……这等奇景,便是元始天尊等人也闻所未闻。  青华等人,便迟疑往勾陈看去。  勾陈此时却面不改色,冰冷视线落在阵中,几近冷酷。  又过了片刻,那金白光芒中的身影愈加抖得厉害,终究是长生大帝不忍,低声道:“天尊,不如放了这凡人?”  元始天尊沉吟不语,那灵液渐渐愈加凝滞,威压骇人,若是换了普通凡人,只怕早已绞成血肉模糊,一团焦炭了。  这修士竟然天生异禀,硬生生抗了下来。  时间又一点一滴过去,太上老君闭目养神,全然置身事外,灵宝天尊竟也如法炮制,跟在老君身后闭目养神。  元始天尊只得低叹一声,道:“罢了,撤阵。”  话音才落,一道玄金身影便闯入先天八卦台上,将那小修士身躯牢牢抱在怀中,而后血红剑光爆裂炸开,轰然巨响中,四条灵脉被斩为八段,连同座下的八卦台亦是自正中被斩开,斜斜裂了开来。  漫天法阵灵器,珠光璀璨,万紫千红,亦是失去控制,天女散花一般轰然四散,乒乒乓乓砸在三清圣观的结界上,又颓然落了回来。  一时之间,这圣观的庭院中便仿若下了一场七彩珠光玉,满眼生辉,珠玉乱跳,满耳嘈杂,好不热闹。  我命人撤阵,何时叫你毁阵了?  元始天尊眉头轻轻抽动,那黑影却已去得远了。  单致远毕竟是如假包换的肉体凡胎,纵有那星云在丹田内为他吞纳强横灵力,时辰一久依然坚持不住。  眼看便要身死道消,才要颓然放弃时,通身便被一股清凉之气包裹住,他迷蒙抬头,便对上勾陈冰冷双眼,灵液汹涌,将那神仙额饰剥离,露出眉心的荼白星纹来。  单致远被他抱在怀中,一身黑灰,将那神仙玄金华袍染得污浊,不由低叹道:“把你衣服弄脏了……”  嗓音竟有若锉刀磨砺过一般粗噶。  勾陈在这片失控的灵液咆哮声中,却不由得嘴角微微上弯,这小修士大难不死,第一件事所记挂的,竟然是把他衣服弄脏了。  当真……愚不可及。  话虽如此,勾陈一剑劈开召神阵后,却仍是马不停蹄,身形有若鹰隼掠过低空,带着单致远离了三清圣观。  那神仙如今全力前进,速度极为惊人,天风凛冽,却尽数被勾陈法力外罩弹开。  单致远全身痛楚难当,动一动骨节焦灼脆响,鼻端甚至漂浮一股焦臭味道。只是丹田内星云太过强大,缓缓盘旋,令识海充盈,就连昏迷也是不能。  他只得强忍痛楚,往四周看去。却只看见流云如线,飞驰而过。这般速度,生平未见。  单致远便顾左右而言他,竭力装出平静声音问道:“要……去何处……”  只是那嗓音颤抖不已,掩盖不住这小修士体内充斥灵力,险险便要爆裂的境地。  勾陈眼神一暗,只道:“再忍忍,五行灵泉在展明山中。”  单致远不知展明山在何处,那五行灵泉四字,却是听得清楚分明,不由扯出一点强忍痛楚的笑意,喘息道:“你倒是个信守承诺的……对我区区一个凡人都如此,更遑论……难怪那天帝对你痴心千年难改。”  那嗓音实在嘶哑刺耳,勾陈只轻轻将他拢在怀里,低声道:“少说话。”  单致远也实在痛得仿若骨髓也在沸腾,只得喘息着消停了。  又过了一阵,勾陈按下云头,闯进一片湿润云雾之中,那云下的湖泊足有数百里方圆,水光温润乳白,散发出一股中正平和之气。  勾陈便同怀里小修士一道落入湖中。  湖水顿时“嗞——”一声脆响,便仿若一粒烧红石子落入凉水里,周围数丈方圆的湖水都沸腾起来。  单致远却觉一股清凉之意渗进肌肤,长长叹出口气来,那烧灼得焦黑僵硬的肢体,便丝丝缕缕回复了力气和柔软,更顺服靠在勾陈怀里,任湖水起伏,点滴治疗内外暗伤。  勾陈见他神色露出几分愉悦,便静立湖中,待水温升高后,便转移地方。  如此浸泡了十多日,五行灵水将单致远全身沾染的污垢冲刷得干干净净,更将沸腾滚烫的灵气一同中和吸收,经脉涨裂之感,方才渐渐消散。  单致远回复了力气,醒来时察觉自己仍靠在勾陈怀中,不由心头和暖,低声道:“你又救我一次,多谢。”  见这小修士恢复了力气,勾陈方才松开手,任他在湖中有若灵蛇般畅游。  单致远深深扎进湖水深处,清凉温润的湖水铺天盖地渗透包围,痛楚渐消,精力滋长,如有神助。  更有甚者,他如今经脉宽厚坚固,其中灵力汩汩涌动,竟已液化。  本以为要取他性命的召神阵,最后竟助他一鼓作气冲破筑基期,直接迈入凝脉二层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单致远惊喜不已,用力一蹬,冲出水面,湿润黑发长长扬起,在湖水中甩出一道晶莹的水线,长舒口气道:“果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小子转眼便将那种种折磨抛个干净,被那灵火淬炼一番,整个人气势更胜从前,有若利剑淬去了杂质一般。  勾陈道:“你运道倒好。”便自湖中起身,一身水自动散去,随后便立在湖边,看那青年意犹未尽在水中嬉戏。  单致远心中一动,游回岸边,亦是学勾陈施展法术,将一身水汽驱散,方才问道:“是你做了手脚?”  勾陈道:“修为长进,灵智也开了,甚好。”  单致远丹田中的星云早已不知去向,唯有灵液浓稠起伏,若是再多淬炼,长此以往,结丹不在话下。先前便察觉外力襄助,如今得了勾陈承认,他便想起先前种种酸楚,果真是庸人自扰。  不由追问道:“那麒麟……温泉中……”  有若诀别的一抱,叫他险些心如死灰。  勾陈却面色如常,只道:“做戏要做足。”  单致远一愣,最后只是叹气道:“我终究欠你们一命,日后但凭差遣。”  勾陈道:“自当如此。你以后有何打算?”  单致远立时精神一振,决然道:“我要回凡间,寻师父去。”  勾陈又问:“若你当真是天帝,又有何打算?”  单致远皱眉,“炼星石验过,召神法事测过,俱有结果,怎的还不死心?”  勾陈仍静默看他,过了片刻,方才轻轻一笑,道:“言之有理。”而后转身,袍袖一挥,“回去吧,凡间才是你的归宿。”  单致远紧跟他身后,却辩驳道:“凡间绝非我归宿,我日后定要堂堂正正,渡劫升仙,迈入神界。”  勾陈略略止步,转头看那青年意气飞扬,又道:“拭目以待。”  这二人一前一后,便离了展光山,往凡间去了。  天庭三清圣观中,却是气氛清冷。  太上老君如今才睁开双眼,看向座下的三御大帝,笑道:“尔等莫非还不明白?天帝设下重重迷局,无非只为一件事——不被人寻到罢了。既然如此,又何必一意孤行,忤逆圣阳陛下旨意?为今之计,无为方为上策。”  青华大帝迟疑道:“那灭道老魔潜伏人界不知去向,与天帝同在一处,终究危险。”  太上老君道:“圣阳强悍,三界难有人比肩,不需太过担心。若当真不幸陨落……尔等只需坚守天庭,迎接新天帝便是。”  这般逆天之言,太上老君敢说,其余人却不敢应,只得含糊其辞,揭了过去。  只是日后却不再提此事,连搜索伪魂之事亦是停了下来。随后又将神塔中那一位“天帝”迎回圣殿,用以混淆视听。    第35章 万丈楼从地起    紫风国北地有一个村庄,名唤泠奉村。半年前,泠奉村附近山头七彩祥云萦绕,随后自山中步出个老神仙。  那老神仙自称真仙派掌门,慈眉善目,道骨仙风,心地极为慈悲。随侍身边的一名弟子也极为和气,待人处事令人如沐春风。  起初村民们心存疑虑,紫风国修仙者固然众多,却也不乏招摇撞骗之辈。  只是先有众山贼被灭,后有重病村民得到仙丹救治,故而泠奉村渐渐将这一老一少当做了真正的神仙敬重起来。  这师徒二人便在村外一处丘陵下择了平缓地段,建了简易的石屋,静候单致远归来。  这一等便是半年。岳仲宅心仁厚,见不得百姓受苦,故而单致远增他的灵丹,倒有大半被他拿去施舍百姓。  被胡满仓念了许多次也不见收敛,最后胡满仓只得叹气道:“师父,这可是致远师兄在古墓中拿命换来的。”  岳仲此后方才愈加珍重,不再轻易施药。  然则他却想了个好法子,将那淬骨凝神的滋养丹药投入井中,被井水化开的药效虽然减弱,却令全村人受益。故而泠奉村大名不胫而走,竟有村民开始贩售井水到别处。  胡满仓更是痛心,却也并无别的法子,只得长吁短叹,盼望单致远早日回转。  这一日,胡满仓正在后院的野枣树下打坐练功,突然听见前院大门被咣一声给砸开。  一个公鸭嗓的男子随即响起:“真仙派掌门何在?”  岳仲同胡满仓急忙赶至前院,便见院中呼啦啦闯进一众修士,皆是一色的褐袍装扮,神色桀骜凶悍。  岳仲心头一沉,忙笑容满面迎上前去,稽首问候,“贫道正是掌门,各位道友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贵干?”  为首的青年修士满脸横肉,粗眉大眼,朝岳仲一瞪道:“尔等鼠辈在我三山观的地盘上招摇撞骗,可曾问过你爷爷?”  这青年修士气焰嚣张,一开口便如此无礼,显然是居心不良。  胡满仓见势不妙,急忙上前一步,满脸堆笑道:“几位道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同师父如今暂居贵宝地,实乃另有苦衷,长则两年,短则数月,我师徒便即刻离了此地,绝不拖延。”  一面便做出肉痛模样,咬牙取出五枚下品灵石,送进那横肉修士的手中。  横肉修士哪里看得上区区五块灵石,冷嗤一声就扔在地上,往院中一扫,却见这庭院简陋,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眼珠一转便将主意打在那两人的储物袋上,“村中百姓传闻,真仙派广施仙丹,怎的不取仙丹来孝敬你爷爷?”  胡满仓心道:“我呸!你这小崽子也敢当你爷爷的爷爷,待我致远师兄回来,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面上却依然堆笑,得同那乾坤阁中的店小二别无二致,忙不迭捡起满地灵石,一面又道:“道爷冤枉,那村民以讹传讹,怎可轻信?我同师父若有那许多仙丹,又怎会蜗居在此……”  一颗灵石骨碌碌滚到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脚下,被那修士一脚踩住,胡满仓急忙缩回手来,方才避开,心头怒火更盛。只是他不过炼气初阶,师父也不过筑基三层,这六名修士修为自炼气高阶至筑基中阶,他二人纵使拼死也敌不过。不由心头叫苦:“致远啊致远,你倒是快回来。”  岳仲却也心疼弟子,上前拉住胡满仓起身,怒道:“三山观莫要欺人太甚!”  那六名修士哄然大笑,横肉修士在腰间灵兽袋一拍,唤道:“雷若,出来玩耍!”  霎时一声尖啸伴随灰影窜出灵兽袋,仿佛化作一段灰蒙蒙绸缎,往岳仲师徒二人脚下一绕,那二人便被大力绊倒,双双跌倒在地上。  横肉修士大笑道:“好孩子,取他二人储物袋来。”  那灰影又是利落一窜,岳仲胡满仓不及反应,腰间便空了,两个储物袋便落在横肉修士手中,那灰影也停在肩头,竟是一头飞天灵鼠。这小东西虽不能当坐骑使用,行动却极为迅捷,普通修士绝难应付。  横肉修士轻易抹去储物袋上神识,漫不经心一扫,顿时被塞得满满当当、珠光璀璨的灵石法宝耀花了眼,脸上顿时显出贪婪之色。  其余人见状,忙问道:“谭师兄,怎么了?” 第29章 单致远心道,以他那点浅薄经验,何时能想到这许多。也无非是勾陈昔日提点,被他牢牢记住罢了。  只是最近……他念勾陈之名的次数,未免太多了。  那神仙既迎了天帝归位,凡间事同他再无半分瓜葛。虽无人言明,单致远却也看得清楚,名虽是四位本命神,那太羽、麒麟同开阳皆以勾陈马首是瞻,尘缘既断,四神同断。  故而……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只是未免有些,意兴阑珊。  又匆匆同师门说了几句,单致远便离了客栈,打探消息去了。  这万渡城毗邻昆仑山与万渡山,乃凡间顶尖的城池,居民有百万之众,城池亦是极为宏大,幅员辽阔。据闻城主乃渡劫修士,已修成半仙之体,手下能人众多,故而拥城自立,周围王国也无可奈何。  万渡山中的宗派大会,亦是被万渡城接管了大半。单致远询问客栈小二,又花了一枚灵石购置堪舆图,便按照图中标记,来到了城东三条坊一幢高楼前。  那楼宇高耸入云,红墙黑瓦,雕梁画栋,精雕细琢,极为瑰丽巍峨。匾额上书:宗派大会四个泥金大字。  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大厅宽敞,接待的修士极多,虽忙碌却有条不紊,足见其管理有道。  单致远便跨门而入,在挂有“报名”二字条幅的桌前轻轻一敲,“真仙派前来登记。”  那年轻修士筑基修为,闻言便温和笑道:“请问仙师,可带了掌门玉印?”  单致远便出示了师父交予他的掌门玉印,那修士亦是取出一块玉谍,将玉印盖上。怎料那玉谍红光闪了闪,印鉴竟盖不上去。  那修士从未遇到这般情况,一时间竟愣了,结结巴巴道:“这……莫非是……”好在他还机灵,假造二字未曾说出口便及时遏制,忙咳嗽一声道:“请仙师稍带片刻,在下去查阅往年资料。”  单致远道:“有劳。”  那年轻修士又问道:“不知贵派上次参与宗派大会是何时?”  单致远脸上一红,低声道:“百年以前。”  那年轻修士听闻时亦有些发怔,只道:“玉谍中所载宗派年年更新,贵派记录应在往年留存中,在下这就为仙师查阅。”  单致远仍是道:“有劳。”  那年轻修士告罪便离了大厅。单致远在一旁静候,此时身旁一声冷嗤,清清楚楚传入单致远耳中。  “百年不得志的小门派,跑来凑什么热闹,没的丢人现眼,不如回家种田。”  那声音尖细刺耳,在熙熙攘攘大厅之中,却清晰得仿若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块投入微波起伏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周围来往人群,便朝二人好奇张望。  修真如逆水行舟,百舸竞流。宗派大会,更是展示门派势力,提升声望,招徕门徒的最佳途径。  百年不曾参与大会的宗派,只怕是实力不济……  故而,周遭望过来的视线便夹杂了些轻蔑。  正如面前这面色惨白,绿衫的年轻修士。  单致远却在这片心思各异的窥探与挑衅之中,慢慢弯起嘴角,露出笑容,同那修士对上双眼。  刹那间剑气凛冽,咆哮汹涌而出。那绿衫修士竟抵挡不住,只觉一股绝强压力排山倒海袭来,他不由得蹬蹬蹬连退十余步,跌坐在地上。  那绿衫修士身后几名同门立时怒目上前,喝道:“大胆!”  城中严禁私斗,何况单致远不过释放剑气吓他一吓,却不曾想那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竟如此不经事。  单致远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笑道:“承让。”  那绿衣修士已被人搀扶起来,阴恻恻道:“好个真仙派,本少定叫你有去无回,我们走!”  一干人便撤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那年轻修士已取来一块色泽略显陈旧的玉谍,将真仙派掌门玉印盖上,又笑道:“劳仙师久等,请缴纳一万灵石。”  单致远也不计较,取出灵石缴了,又问道:“方才那绿衣的修士是何方神圣?”  年轻修士道:“那是五柳宗的少宗主,名叫柳十能。五柳宗最擅符箓,若是对战,极为难缠……仙师要小心。”这修士竟极为热情,将五柳宗种种情报尽数告知。  单致远心头渐渐明晰,若这少宗主当真要来挑衅,他自然不介意将他当做第一块踏脚石。  随即又取出一件下品灵器作为答谢。  那年轻修士推脱不掉,望向单致远离去的背影,双眼已有些发直。这沉寂百年的真仙派,弟子强力、财势雄厚,只怕当真不容小觑。  天庭四御殿中,太羽拂去镜中幻影,那三生三世镜中重又腾起白云,将那小修士身影遮挡住。  此时身后有人贴合上来,“为何又窥伺凡界……你究竟在看何人?”  太羽巍然不动,只低声笑道:“不过例行巡查,陛下莫非忘记了。”  圣阳一愣,忙道:“自然未曾忘记……这点小事交给星官便是,堂堂四御大帝,何必亲力亲为?”  这少年泰半记忆模糊,却仍旧记得,勾陈四相中,唯有化作太羽时尚能同他亲近些许……却也只有些许罢了。  他亦不知如何是好,更无从预测未来,只得如眼下这般求得一点慰藉。  怎奈转眼太羽便失了踪影,勾陈只抬手轻轻放在那少年头顶,天帝身影又再模糊,化作了护心镜原形落在勾陈手中。  这伪魂旁的不曾学会,痴缠的功力却远胜本尊,却不知,这一位天帝能隐瞒到何时……    第37章 贵人疑似故人    真仙派初露头角,时隔百年重返宗派大会的消息,也算作不大不小一个情报,悄无声息摆上各大宗派管事的案头。  自然也有人将消息送至了三山观紫霄峰。  那峰主不在正殿,却在后殿中慵懒斜倚软榻,红衣少年在怀,紫衣少年打扇,鹅黄衫少年倒酒,浅葱衣少年十指有若羊脂玉管,正剥开一粒橙黄枇杷,将晶黄莹润的果肉送进峰主口中。  峰主形貌不足三十,面若冠玉,白皙光洁的额头正中有一条绯红印记,自深而浅,渐渐化开,更衬得此人面貌妖冶,不似凡人。  长长睫毛低垂,遮盖了湛然双眸,一身雪白宽松衣衫斜斜挂在身上,一面轻抚怀中的美少年,品尝美酒鲜果,正惬意欣赏座下歌舞。  座下大殿上又有十余美人,或抚琴弄箫,或翩然起舞,当真好一副人间仙境。  这峰主正是百年前一役重挫真仙派的天才钟清。如今已是金丹巅峰,单火灵根,术法之暴烈,便是同阶的剑修亦难力敌,修为日深,威望日重。  那送来情报的青年正是钟清门下第七位弟子,名叫钟诺,乃紫风国钟氏子弟,若仔细算来,与钟清亦是沾亲带故。  只是钟清的反应却出乎钟诺意料,待他讲完,只懒洋洋换一下坐姿,问道:“那又如何?”  钟诺一愣,又硬起头皮道:“那真仙派与师尊有夺山之恨,这一次重返宗派大会,只怕意在夺回玄云山。”  钟清依旧八风不动,只张口含住鹅黄衫美少年递来的晶莹果肉,又顺势伸出舌尖,在少年细白手指上一舔,卷走了正缓缓流淌下来的果汁。那少年细声一笑,一双清丽眼眸满是仰慕与情意绵绵,望向峰主,绕梁丝竹声里,便生出几分旖旎。  尝了果肉滋味,钟清方才道:“那山头本座早已厌了,谁若想要,捡去便是。”  玄云山乃五品灵山,怎能如同垃圾一般说扔便扔、说捡便捡?只是这等教训言辞,钟诺自不敢以下犯上,在师尊面前开口。  只得又道:“师尊,两年前,钟徹师弟陨落在熊隐山;一年半前,我分宗六名弟子在遇仙山失踪。这两起事端的同时同地,皆有真仙派门人出没。弟子只担心,真仙派这次卷土重来,只怕要向师尊寻仇。不如先下手为强……”  钟清斜斜上挑眼角,往那徒弟看去,目光令钟诺心头一惊,忙低头屏息,不敢再多说。  那金丹长老一扬手,座下乐音舞蹈方才齐齐停下,舞姬乐伎悄无声息,鱼贯退出。  钟清方才道:“罢了,钟徹虽只是内门末座弟子,却是你亲弟弟。你心心念念要为他报仇,已执念成魔。若是越过这道坎,今生结丹有望,若越不过……回钟氏做个田家翁也罢。只是区区一个小派,不值得为师动手。”  钟诺如今凝脉六层修为,只是生性太过谨慎——过于谨慎便流于胆怯,连这点小事也妄图搬动师门出马。如今算计落空,只得失望低头,应声道:“是,谢师尊提点。”  钟清早将真仙派之事抛诸脑后,此时也不耐同他多说,只把玩怀中少年纤腰柔肤,低声道:“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钟诺只得退下。心中已有计较,便前往议事堂,一番打点后,领了参加宗派大会的名额。  另一边,单致远报名之后,便随意在城中走动一番,打探消息,并购置了数枚记载大会详情的玉符,而后便回了客栈小院整理情报。  宗派大会历时一个月,既比试各派精英实力,又审核宗派资格。细分下来,便是三轮比试:第一轮筛选,按各派弟子修为划分,抽签决战。一旦落败,便被除名。  第二轮武斗,亦是抽签擂台。凡以弱胜强者,可得两枚万渡神符;以强胜弱者,可得半枚万渡神符,修为相当者,可得一枚神符。  第三轮文斗,便是十个任务,按难易度,获得神符各有不同。正是各宗派大显身手,斗智斗勇、斗气运斗财势的机会。  那万渡神符乃城主亲手所制,内含一缕灵气,即可挡化神以下修士一击,又用以统计数量,证明各派实力。  若在大会上获得百枚以上神符,便足以跻身三流宗派了。  上一届凌华宫独占魁首,共获得七百一十九枚神符。  单致远这一次的目标,自然是百枚神符。以他一人之力,并非易事,却也……并非绝不可能。  理清思绪后,窗外天色已大亮,门外便传来胡满仓的声音,“师兄,有贵客来访。”  单致远便开门,“贵客?”  胡满仓一脸为难,却仍是道:“师兄大比在即,本不应打扰。只是……这客人却是城主的公子。”  单致远不由皱眉,“你怎的招惹上了城主公子?”  胡满仓苦笑,便将内情道来。  原来单致远前去报名之时,他便前往商铺,一番打听后,一如既往买卖法宝。随后又在城中最大商铺里取出了单致远交予他的小蟠桃。  那小蟠桃带个小字,便是为同神界蟠桃区分开来,虽是凡间之物,却也是滋补温养,益寿延年的宝物。  胡满仓甫一取出那青玉一般小巧可爱的小蟠桃,那多年经商的掌柜也变了脸色,请他稍待片刻。他便在忐忑不安中等来了一位贵公子,自称关鸣山,乃万渡城城主关通的曾孙。  原来这位关公子的父亲天生废灵根,无法修炼,如今又生了一场怪病,眼看时日无多。关鸣山纯孝之人,自是耗费心思,遍寻仙药灵丹,要为父亲治病。后来便寻到一份上古丹方,名为“无劫丹”,服用者非但祛除百病,更能增寿。  只是丹方中许多天材地宝如今难觅踪迹,寻找极为困难。  那小蟠桃,便是丹方中所需的一味原料。  小蟠桃数量不足,关公子又想试试运气,寻到其余古药,故而执意要同单致远见上一面。  胡满仓讲完,见单致远面色犹豫,便补充道:“关城主已步入渡劫期,飞升之后,下任城主,便是这位关公子。平素最疼爱的,也是这位公子。”  言下之意便是,此大腿可抱。  修仙之人虽不屑攀附权贵,却也懂权衡利弊。更何况这公子为救父而来,其孝心可嘉,总不能不见。  单致远便应了,随胡满仓步出厢房,前往会客厅。  此时正是日上三竿,天色晴好,那关公子坐在会客厅太师椅中,一身素净雪白的重锦华服,外罩云纱,暗银锦绣隐隐透出几分奢华,头上精美玄玉冠整齐收束黑发,手托茶盏,神色宁和,气度雍容。  落在单致远眼中,却令他如遭雷亟。不由后退两步,脸上毫无血色。  胡满仓见势不妙,忙搀扶住单致远问道:“致远……师兄?”  那贵公子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将茶盏放在桌上,起身道:“想必这位便是单致远单道友,在下关鸣山,冒昧拜访,万望恕罪。”嗓音低沉柔和,全无倨傲之意。 第31章 层层锁链纠缠盘旋,触怒凶兽,嘶吼声震荡识海,麒麟眉心崩裂,渗出血来。  凡界有四处天帝封印——东之魔尊,南之鬼王,西之妖皇,北之修罗。皆是嗜杀残暴,祸害三界之邪物。  历代天帝东征西伐,终究将其镇压,封印起来。  只是天长日久,那些邪物终究能寻到办法挣脱。  首先是东之魔尊九方荒冥逃脱,如今东躲西藏,不知潜伏在何处。那老魔实力大减,势必会将主意打到其余三道封印上。  值此多事之秋,岂容开阳无视律例,去寻那小修士晦气。  麒麟又闭上眼,“那……关鸣山,必定是耀魄宝碎片转世,有他守护,一如你我在侧。莫再……将凡人卷入天庭事端之中,只恐难保性命。”  祸星饱含恨意、杀戮、暴虐、怨愤、残忍、嗜杀。  四相分裂之时,勾陈便有意将这些污黑尽数封在开阳一相中,便令祸星一相日益暴躁,残酷日盛。就如同将喷发火山生生遏制,那狂怒暴烈,便会日积月累,愈加浓烈。  终有一日,便要化作自毁的利剑,将这位堂堂的勾陈上宫天皇大帝,自神界中抹杀。  勾陈又厉声喝道:“若你执意要将那凡人接上天庭,不如现在就杀了,早日了断,总好过日后悔恨。”  识海中猛兽咆哮终又弱了下去,层层金链束缚,再难挣脱。  麒麟脸颊的星纹渐渐淡去,消失无踪。  至此,三相终于合力将开阳封印成功。  勾陈寝殿外传来紫微大帝的声音,麒麟转身时,便让位于勾陈,沉声道:“进来罢。”  紫微大帝推门而入,便立时察觉了异样。勾陈神魂,又弱了几分。便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勾陈泰然自若,“闲话休提,何事?”  紫微只得道:“天帝圣诞在即,时隔千年出塔,自然要大肆庆祝。如此一来,布防又要加重。我来同你借兵。”  勾陈皱眉道:“天庭内防由赤城王负责,为何会人手不足?”  紫微道:“三地封印加派人手……何况这数千年来,仙魔大战损耗巨大,仙、凡两界灵力又日渐稀薄,成仙者愈加稀少了。”  勾陈同紫微二人一面交谈,一面大步迈入四御殿中,下令道:“传赤城王觐见。”  一名仙使领命匆匆而去,却是过了好一阵才返回,面如金纸,颤声道:“赤城王……不知去向。”  勾陈同紫微的脸色,便慢慢铁青起来。    第39章 患难时知人心    凡间大6,极西之地,乃是一片无边雪原。  雪原中冰河沉寂,风雪连天,就连天兵天将驻扎营地,亦是一片雪白。  守护此地封印的首领,乃天纪、帛度二位星官。  这一日依旧暴风雪肆虐,雪原上空却有一片红云滚滚,急速靠近了九离川冰河驻地。  一男一女两位星官得了卫兵通传,讶然对视一眼,出了营帐,点兵急急腾云而起,将那红云拦在半空。  天纪形貌约莫二十出头,一身烂银链甲,衬得这女星官英姿飒爽,手持两柄玄铜鎏金锏,朗声道:“何人擅闯禁地?”  火云绚烂,从中步出一名青年天将,盔甲赤红,更衬得那天将发色如炭,肤色若雪,俊朗逼人。一言不发,只冷淡垂目看向拦截的天兵天将。  天纪同帛度皆是一怔,施礼道:“参见赤城王,不知赤城王前来所为何事?”  赤城王灵枭扬起右手,沉声道:“自是为封印而来。”  右手挥下时,一股雄浑火灵力化作巨龙咆哮而出,将天纪、帛度二人的队伍自中间生生撕开。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多名天兵受了重创,被那火龙吞噬,烧成焦黑,纷纷自云头坠落。  白雪皑皑之中,那火龙一身的炽烈火焰竟丝毫不受压制,左右突击,将防御的阵势撞得七零八落。  赤城王身后军队亦是现了原形,妖兽成群结队露出獠牙,向天庭军扑去。  天纪双锏翻飞,将一头铁皮豪猪砸得脑浆迸裂,怒道:“灵枭!你竟同妖魔勾结,不怕天帝震怒?”  灵枭一言不发,身形如电,闯过重重阻碍,化作一点红光,风驰电掣冲向冰河深处。  天纪与帛度暗道不好,却被数头高阶妖兽纠缠,脱身不得。二人交换眼色,帛度立时取出一块玉符就要捏碎,向天庭示警。  说时迟,那时快,一头魔狼骤然扑来,天纪铜锏重重砸下,却已迟了半步。帛度右手连同玉符,已被那魔狼一口咬断,连同砸碎的狼头一道坠落。  帛度脸色惨白,却依旧念咒召回玉符,用力捏碎。这点耽误下,赤城王却早已失去了身影。  冰河名唤九离川,九乃至阳,离乃火卦,以这炽烈之名镇压至阴至寒之地,实则却不见有分毫成效。  河底半冰半水,柔软如棉,却极冷极阴。纵使赤城王灵力炽烈,潜得深了,也被那阴寒侵蚀得嘴唇青紫,一身血液有若凝固。  妖皇血逝的冰棺,就在这片白棉冰絮的包围之中。  赤城王心知时间紧迫,并不多看,落在冰棺上方,便将盔甲摘下,又取出一柄匕首,笔直对准心口刺下。  心头血火热涌出,旋即冻结。  他又推开重重冰絮,俯身压在冰棺上。冰棺厚达百丈,纵使这天将目力极好,却也只能望见晶莹冰壁内一点影影绰绰红影。  赤城王面色不变,只凝视那点红影,极力催动灵力。心头血一点点渗透冰块,有若一缕红线,往冰棺深处蜿蜒爬去。  冰河底不知时日,却有一股威压遥遥自天际传来,赤城王冷酷面容上终于浮现些许焦急,颤抖手指握紧匕首,将胸腔伤口割裂更开更深,令稍有凝固的血液更是奔涌而出,终于一点点推进,触及到棺中沉眠的妖皇。  铮——一声轻微冰裂声响起,在死寂河底尤为清晰。赤城王全身血液几欲流淌殆尽,神智昏沉,却仍是露出一弯笑容,惨白指尖轻抚冰壁,低垂眼睑道:“血逝,醒来。”  那嗓音气若游丝,只怕无人听见。  赤城王的血渗透更多,冰裂声亦是接二连三响起,终于化作轰然巨响。  冰河之外的营地,天兵与妖兽依旧死斗不休,冰河中突然一声惊天动地巨响,无数碎冰在冰河炸开,强烈气浪卷缠冰块,呼啸冲开暴风雪,有若无数利箭,不分敌我击中了天兵、妖兽,轻者不过擦伤,重着贯体而过。  天纪双锏轮转如风车,将冰块挡下,心中一沉。  白茫茫风雪之中,一条血红身影伫立半空,红发有若火焰烈烈飞扬,红眉赤瞳,血色迫人,唯有脸色苍白,却是久未见天日的冷寂。  一身华服黑底赤纹,怀中紧抱的青年双目紧闭,唯有胸口血痕触目惊心,早已气绝多时了。  天纪与帛度俱是心头一凉,妖兽群却接二连三,激昂怒号,吼声震荡,竟连呼啸风声也压下去一头。  时隔三千年,妖皇重新现世。  妖皇血逝,此时面如寒霜,只扬手一挥,一道龙卷风咆哮袭向天军。天纪帛度二人首当其冲,竟被卷入其中,扭曲,绞碎,顿时漫天血雨飞溅。天军胆寒,顿时四散奔逃。  “一个不留。”妖皇低沉雄浑嗓音在雪原中回荡,妖兽群士气大振,奋勇追杀残兵。  皑皑白雪原上,血浆四溅,浓墨重彩,为这片银装素裹增添了一分喜庆之色。  妖皇垂目,看向怀中早已冰冷的身躯,血色眼瞳中方才浮起一点温情。  “愚蠢,为解封印,竟不惜耗损一身修为元神。”  妖皇眸色暗沉,轻轻抚摸灵枭毫无生气的面颊。被封印之仇,被夺爱侣之仇,这一次,要尽数在天帝身上讨回来。  暴风雪未见减缓,血逝的猩红身影,已消失在白茫茫雪原中。  碣石峰下,上古洞府法阵已破。  黑礁白霜在前探路,关鸣山同单致远随行,阿桃紧跟身侧,红叶黄岩断后,一行六人一兽,进入那洞府大殿之内。  大殿以苍华岩雕就,微微泛青灰色的穹顶云晶砂有若星辉闪烁。那云晶砂本是布阵的最佳材质,五行灵力皆可包容,如今却纯用以做装饰,这大殿的原主好生大手笔。  众人并未多加欣赏,黑礁又将一扇门推开,放出一只探路灵蜂。  雪白蜂子嗡嗡扇动翅膀往前飞去,众人随行在后。那门外走廊笔直通往山腹内,走到尽头,又是一扇拱门。  黑礁上前,取出一块八卦阵盘,在门前摆弄一阵,破解阵法,随后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灵气喷涌而出,门内竟是一间库房。  库房中有六个石台,分别放有白玉碗、白玉算盘、青玉尺、紫晶灵符,另外两个石台上,则各放有一个玉匣。  关鸣山上前一步,取那两个玉匣查看,匣中各放一株灵草,正是炼无劫丹所需之物。  他便面露喜色,展示在单致远面前,柔声道:“致远,哥哥跟你讨个人情,这灵草我要了,其余灵器归你所有。”  单致远皱眉,却是道:“这洞府乃关兄发现之物,一路行来,我并未出半分力,实在受之有愧。只要让小弟去探剑魂冢便足矣,这洞中所有,小弟绝不染指。”  二人又推拒半天,单致远只得挑了那白玉算盘收下。那白玉算盘乃是个中品灵器,留给胡满仓用,倒是正合他喜好。  关鸣山收下其余宝物后,心中更是愧疚。他仿佛对这青年修士天生便有呵护之意,只愿把这世间珍宝,尽数献于他面前。  这份心思,竟是与日俱增。  如今只得祈祷那剑魂冢内有残留剑魂,不至空手而归。  库房尽头又是一道门,黑礁上前如法炮制,再将门打开。  这门外却骤然一变,成了个天然洞穴。洞穴正中,便是剑魂冢。  无数刀剑堆积坑内,经年累月,已锈蚀成一团,犬牙交错的青灰赤红,苍颜斑驳。  这足有十余丈高的剑魂冢顶端,却有若王者君临般,插着一柄玄色古剑。  古剑剑刃倒卷,残缺不全,剑刃正中裂痕亦是清晰可见,足见其鏖战时的惨烈。  又有一股肃杀残酷的剑意残留剑上,令人心生畏惧,不敢靠前。  单致远心中一喜,便向前迈步,随即便被那森然剑意袭来,他立时张开剑域阻挡,便有若狂风之中,逆行而上,连气息亦有几分凝滞。  关鸣山乃法修,对剑意一窍不通,只得使个眼色,命同为剑修的黄岩、红叶上前,却被单致远扬手阻止。  收剑魂有若降服灵兽,若非靠一己之力,无法令剑魂臣服。  黄岩亦是深谙其中之道,同关鸣山禀报一番,这五人只得守在一旁掠阵。阿桃亦是焦急万分,却也束手无策,只得环绕那剑冢大坑来回奔跑。  单致远顶住威压,经脉内灵力运转,随即腾身轻灵跃起,便落在剑山顶端,一手握住剑柄。  顿时洞中罡风猛烈,连这锈蚀得结实的剑山亦裂开几道裂痕,单致远青衫鼓满狂风,黑发翻飞,却仍旧牢牢紧握剑柄,白皙手指坚定有力,掌心指腹却被反震之力割裂,鲜血渗出指缝,又沿剑身缓缓淌下。  关鸣山看得分明,眉头紧皱,却不敢出声呼唤。  剑修一道,艰苦卓绝,凶险万分,若不敢置之死地,今生难有寸进。  这条险途,既是他自己所选,旁人便代替不得。  那残缺古剑整个颤抖起来,奋力要挣脱单致远手掌钳制。那剑修两手牢牢握住剑柄,灵力灌注手指,更是血流如注,湿润剑身,又缓缓渗进剑冢深处。  随即又念诵剑诀,一道道金色符纹没入剑身之中。 第33章 单致远眉头一皱,沉下脸来:“你对关鸣山使了什么手段?”  勾陈依旧把玩那古剑,指尖浮起金色符纹,一道接一道打入剑身之中。又仿若抽丝一般,自缝隙内抽出些微桃花色粉红雾气,收入自己掌中。  那淡薄雾气散发出长相思苦涩药香,没入勾陈掌中。一面心不在焉道:“此人是我主魂碎片转世,又受了你鲜血融炼,如今同我一脉相连,可做我凡间的容器。”  古剑安静无声,缝隙中被扯出的丝丝缕缕雾气已没了桃红粉嫩的颜色,勾陈方才住手,又看向单致远道:“供奉之后,不能多留。这转世之躯却无限制。”  那药味却勾起单致远方才压下的窘迫心思,耳根又再泛红,单致远咳嗽一声,便坐在一旁,低声道:“那关兄他?”  话音才落,便有一只手掐住单致远下颌,微凉指尖令他不由打了个激灵,便对上了勾陈深沉难测的双眼。    第41章 逆袭首战告捷    勾陈收拢手指,将那小修士脸颊托高些,凑近些,指腹轻轻摩挲柔嫩下颌,便换来那小修士些许瑟缩,眼看着二人面颊愈贴愈近,那小修士面颊淡淡飞起一层绯色,方才道:“你同他相识不足一月,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称兄道弟起来。”  单致远只觉那人靠得太过亲昵,呼吸交缠,热气撩人,欲后退时又被手指一勾,掐住脸颊无从动弹,神明威压有若一团阴云,令这凡人全然无从反抗。只得故作镇定,同他对视,“关鸣山其人,纯孝良善,待我以诚,也算……一见如故。”  话音才落,庭院中光芒骤然一暗,仿若被勾陈那沉似乌云的脸色所撼动一般。  单致远终究在勾陈身旁待得久了,对这威压便渐渐习惯。开阳杀气迫人,暴虐令人胆寒,勾陈威压却仿若泰山压顶,又仿若充斥天地一张大网笼罩而下,令人生出无从挣脱的窒息之感。  ——终归都是睥睨苍生,俯瞰凡界的神仙,傲慢与生俱来,尊贵无从匹敌。  单致远想得清楚透彻,便更同关鸣山生出些惺惺相惜的共鸣来。  便听勾陈道:“我已许他今世尽孝,寿终正寝时再回归主魂。”  单致远道:“关兄资质极佳,若是渡劫升仙,与天帝同寿,岂非再也不用回归?”  勾陈垂目看他,嘴角却有隐约讥讽淡笑,“伪魂同这主魂碎片皆是从属之物,结不了婴。元婴未成,如何升仙?”  换言之,关鸣山今生修行至金丹巅峰,便再难寸进。  单致远若不知晓便罢了,知晓之后,更是对这霸道天界生出深深厌恶。在这些神明仙人眼中,凡人不过是豢养的宠物,要生要死,全随心意。  早已有的隐约心思,如今更是坚定下来。单致远扬手拉下勾陈手腕,站起身来,恭敬施礼,“敢问勾陈大帝,如何取出万神谱?”  勾陈如何猜不出他心思,却并不动容,自一旁石桌上端起灵茶,轻轻一呷,方才道:“见面时,万神谱三番两次救你脱离魔窟。”  单致远一怔,忙道:“这份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勾陈又道:“又授你五行心法,堪舆神术,还传你修剑之道。”  单致远惭愧,“……正是。”  勾陈续道:“自魔修洞窟救你性命,自天方古墓救你师父。”  单致远更是汗流浃背,抬不起头来,“种种恩情,在下谨记在心。”  “那周鹤要强娶你为妻,若非开阳现身,如今早已洞房了。”  至此,单致远早已哑口无言,只得听他训斥。  勾陈却丝毫不曾怜香惜玉,又道:“你不打探清楚,贸然闯剑魂冢,惊动妖兽,若非本神及时相救,又是一场祸事。”  “……是。”  勾陈将茶盏重重一放,叮一声脆响,令单致远胆战心惊,“如今为一点意气之争,你竟不念旧情,要始乱终弃。”  单致远听他罗列桩桩件件恩情,一时怔然,竟被绕了进去。终是半个字反驳也说不出口,嗫嚅半晌,方才道:“我不过一介凡人……与你等神明纠葛一深,只怕性命难保。”  勾陈皱眉道:“早已说过,我自会护着,不让你死。”  单致远微微怔愣,更以为自己是无理取闹,微微偏过头去。  阳光透过树梢,隐隐黛绿,斑驳落在那小修士肩头发顶,眉峰深锁,脸颊紧绷,只怕当真发了脾气。  勾陈起身,衣衫摩擦时已缓步行到单致远身旁,一面安抚揉搓那小修士后脑,柔和道:“若再有任何事端同你有关,我便知会于你,同你商议可好?”  至此,最后一点怨气也被勾陈三言两语,驱散得干干净净。单致远长叹一声,只得就此揭过,抬手去取被勾陈放在石桌上的古剑,“距离宗派大会尚有几日?我欲将这古剑炼化……”  勾陈却按住他手背道:“这剑你用不得。”  单致远一挑眉,征询看去,勾陈只道:“我自会为你寻一柄……”见那小修士剑眉微皱,他方才记起适才允诺,便话锋一转,“此剑名为龙牙,乃昔日妖皇血逝的本命灵剑。”  他又抬手,一道白光自掌心落下,将那残旧古剑牢牢笼罩住,“妖皇……冲破封印,逃了出来,如今行踪不明。”  单致远动容,一则为这惊天消息动摇,二则,却为勾陈骤变的态度,隐隐觉出几分喜悦。  勾陈见他嘴角微微上勾,不由皱眉道:“妖皇逃脱,凡界恐遭大难,你高兴什么?”  单致远咳嗽一声,肃容道:“此事自然严峻……我,咳,自是不高兴。若是如此,妖皇可是打算寻回龙牙?”  勾陈道:“龙牙剑魂,雄浑酷烈当世仅见,以此铸剑修道,更如虎添翼。妖皇自然要寻回,你运道虽好,只是此物留在身旁,终是个祸患。”  单致远心中一动,不由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勾陈手腕,“那妖皇行踪不明,为何不引蛇出洞?”  勾陈亦是举一反三,明白了他言下之意,皱眉道:“不可。”  若是引蛇出洞,单致远手持龙牙,便是最好人选。只是他怎能放任此人以身涉险?  单致远闻言,又沉下脸来,“凡间传闻,妖皇欲屠尽凡人,称霸三界。这乃干系我等凡人切身安危之事。我等修真者身负除魔卫道的重任,可出力时,岂能袖手旁观,反倒有损道基。”  那小修士说得振振有词、正气凛然,竟叫勾陈反驳不得。  若要一口否决,又怕单致远气他独断专行,反倒去意气用事,惹出祸端。  转念又一想,如此倒可以顺水推舟,派遣更多天庭神卫星官暗中保护,倒是一箭双雕。心头虽允了,勾陈却有些不悦。这小修士愈发猖狂了,长此以往,只怕要爬到他头上去,日后寻到机会,还要好生教育一番才是。  一念至此,勾陈才道:“龙牙嗜血残暴,你可有把握克制?”  单致远见他语意松动,不有得心头大悦,笑道:“总要一试。”  勾陈便起身,撤下古剑上的禁制,“距离宗派大会尚有九日,明日我再来,助你炼化龙牙。”  单致远总算如愿以偿,展颜笑开,拱手道:“小弟等候关兄造访。”  勾陈又是皱眉,掐住单致远脸颊,将那白皙俊秀的青年脸蛋捏得变形,“我不在时,不许同关鸣山太过亲近。”  单致远不服,被他捏住脸颊,口齿不清,只能瓮声瓮气道:“天帝陛下有言在先,不许你同我再见面,怎不见你听从圣意?”  勾陈泰然自若,“万神谱遇险,我怎能见死不救。何况引妖皇现身之事乃形势所迫,天帝岂能因一点儿女私情,阻碍公务。”  单致远眼神斜睨看他,“儿女私情?”  勾陈松手,见那剑修白皙脸颊上一点红印渐渐淡去,又拍拍他脸颊,却丝毫不觉自己动作狎昵,“我与天帝并无私情,不过是尽臣子本分。”  眼见勾陈要走,单致远忙上前一步,脱口而出,“若那时……我当真是天帝……你,又当如何?”  勾陈静默视线,缓缓落在单致远面上,漆黑眼瞳深邃宁和,坚如磐石,“自当迎你归位,此后君臣同殿,恪尽职守,共掌三界。”  单致远目送勾陈背影离去,心头滋味纷杂。  胡满仓见那关公子离去,方才出了厢房赶来,喜道:“师兄,你总算醒了。那关公子当真是好人,每日都来拜访,嘘寒问暖,一日不落。”  单致远方才回神,将古剑收入乾坤戒中,并不接话,只是笑道:“叫师弟记挂了,师父人在何处?”  胡满仓面上便笼罩了一层乌云,道:“师父不让我说……”  单致远眉头一皱,又道:“说。”  胡满仓心中叫苦,他同单致远认识十几年,却不料如今修为精深,竟连气势也大变,隐隐生出几分威压之感,叫他抵挡不住。  他亦是担心师父,左右为难之际,见阿桃奔出厢房,小心翼翼靠近撒欢,灵机一动,便扶住膝盖背对单致远,弯腰同阿桃说话:“阿桃,师父不许我告诉师兄,他收了凌华宫白长老、乾坤阁徐阁主的联名拜帖,去了北市乾坤阁分号。如今致远师兄问起,我该如何是好?”  神色间竟是愁眉苦脸,惟妙惟肖。  单致远失笑,抬脚轻轻一踢他后臀尖,笑骂道:“你倒是精乖,好生守着。”  胡满仓嘿嘿一笑,挠挠后脑起身,拱手道:“师兄慢走。”  单致远道:“阿桃,随我逞威风去。”  阿桃耳朵竖起,连奔带跑在单致远腿边打转,被他安抚拍拍头道:“这次可不能逃跑,叫主子丢脸。”  阿桃呜呜哼叫,伸出毛刺舌头舔主子手指,油光水滑的黑尾高高竖起,有若旌旗一般,显出高涨斗志。  单致远有意领他招摇过市,五阶巅峰的灵兽纵使在这万渡城中也不多见。那黑豹内在娇憨,外形却足够凶猛彪悍,耳尖尾尖足尖的金色夺人眼目,一路行来,众人纷纷侧目。  阿桃难得受众人仰慕眼光洗礼,更是昂首挺胸,不可一世起来。  单致远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却也不点破。二人一路行到乾坤阁分号楼外,便迈步进入。  他此时器宇轩昂,衣饰华贵,修为深厚,身旁又有高阶灵兽环绕,再不是两年前寒酸修士。故而一名圆滚滚的掌柜小跑迎上来,恭敬道:“这位道爷,不知有何贵干?”  单致远道:“我来接真仙派掌门。”  他此时神色冷漠,气息肃杀,虽不过只学了开阳一点皮毛,对这些凡人却也足够慑人。那掌柜暗中叫苦,他这般开门见山,竟连半分周旋余地也未曾留下。掌柜心知此人来者不善,忙又恭声道:“不知道爷尊姓大名,小的也好去通传……”  单致远道:“我乃真仙派掌门大弟子单致远,特来迎接岳掌门。”  阿桃亦是在一旁助威,粗壮黑尾猛朝地上一甩,便将两尺见方的青砖砸得龟裂。  往来客人顿时噤若寒蝉,掌柜额头冒汗,急忙朝手下使个眼色,又道:“单道爷这边请,小的这就去为你通传。”  单致远眉头皱起,见一个小二急急忙忙奔入内阁,不知通知何人去了。他对洪炉馆之事记忆犹新,便有些抵触,只道:“谢掌柜费心,只是我派中尚有急事,耽误不得,还请掌柜快些请家师前来,回去处置才是。”  掌柜心中暗道:你那三人小派能有多少急事?竟连借口也不会找。  口中却只一味拖延,凌华宫同乾坤阁好容易才单独请了岳仲前来,想要软硬兼施,迫他交出古墓中的宝藏。眼看岳仲稍有松动,不料这单致远竟在此时醒转。  单致远见那掌柜拖拖延延,一味纠缠,脸色越来越黑,此时那小二又奔了出来,朝单致远深施一礼道:“单道爷,徐阁主、岳掌门,有请道爷入内一叙。”  单致远便知今日之事不得善了,冷哼一声,道:“带路。”  便随那小二一道进了内阁。  一名黄衫修士在乾坤阁分号对面站了片刻,待单致远进了内阁,他便悄无声息,没入人群之中。    第42章 终于踢到铁板    乾坤阁,万渡城分号。名虽为分号,却丝毫不比群仙坊那一座逊色。  单致远随那引路小二穿过茂树修竹的秀美庭院,这场景依稀与两年前洪炉馆重叠。只是他如今灵剑在手,阿桃在旁,成竹在胸,远非吴下阿蒙。  单致远气定神闲,随那小二绕过假山,一座掩映在苍翠树影中的朱红八角凉亭便映入眼中。  那凉亭修得极为宽阔,飞檐张扬,砖瓦无不精致华美,足见主人用心。  岳仲与两个中年修士围坐石桌饮酒,那两个修士一人紫衫美髯,一人白衣束发。 第35章 勾陈接过那砖块大小,通体黑中透金的武圣玄金块,神识一扫道:“这玄金虽已精炼多次,却还远远不够。”  随即便将那玄金往前一抛,便有股无形之力将那砖块虚虚托起,浮在半空。  随后那遍布雪晶砂的沙滩骤然发亮,升起一层白色光幕,自四面八方腾空而起,将这小岛团团包围。  常陈守法阵,少微又再现身,手中运笔如飞,指尖飘出一张张黄符,在勾陈身侧,四面八方围出了一个七星八卦九宫阵。  勾陈立在其中,又道:“致远,退开些。”  单致远见人人面色严峻,虽不知勾陈意图,追问之心却也收敛,便退后一丈,勾陈道:“再退。”  他只得依言而行,一直退到十丈开外,就在那宫殿门槛处站稳。  勾陈方才满意,此时九九八百一十张黄符遍布海岛,有若一片黄云盘桓不去。勾陈又道:“开阳,眼下暂且解开封印,借你神雷之力,淬炼武圣玄金,半个时辰后,封印自会重新修复。”  静默片刻,勾陈眉头一皱,“若肯讲道理,何必将你封印?”  单致远隔得虽远,却依旧将那人自言自语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难怪最近不见其余本命神踪影,开阳被封印,麒麟同太羽只怕也……他眉头微皱,却见勾陈回头一扫,扬手布下禁制,种种言语便再传不过来。  又过了片刻,仿佛达成协议,勾陈身形一晃,四周便浮现出三道模糊身影。  一道云白祥和,一道金黄雍容,一道靛青深沉,将关鸣山围在正中。正是他方才担心的麒麟和太羽,连同勾陈也化作了虚影,那此时关鸣山肉身中的便是——  开阳手中乍然显出一柄血红灵剑,挥下之时,一道青白雷光自天顶落下,正正劈在那块武圣玄金上。  随即雷声隆隆,青紫莹白,有若交织成一道电网,交替击中那块漆黑金属。  那深黑金属块吸收雷电之力,渐渐融成赤红的液态。四周风起云涌,雷电震耳,单致远幸好置身宫殿保护中,只要捂住耳朵便无大碍。  青白紫电雷落如织,这般声势浩大、气势惊人,那三个虚影早已消失不见,一层濛濛雾气包围在开阳身周,令那高挑身影模糊难辨。无怪之前要层层禁制封锁岛屿,若是在别处,只怕这等天降异象早引来大批修士觊觎。  小半时辰过去,那武圣玄金的液态渐渐收缩得只有原先的一半大小,赤红得有若滴血。雷声却愈加密集,仿佛一阵雨帘落下,将那漫天黄符烧得精光,四周白色光幕亦是龟裂如蛛网,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半个时辰转眼就到,先前绵密震耳的雷声戛然而止,十丈之外那道身影骤然一闪,便欺近单致远身前。  单致远才仰头,便对上一双隐泛血色的双眼,柔软触感贴合嘴唇,同那人通身肃杀森冷的煞气截然不同。  舌尖湿滑霸道,强硬顶进那小剑修口中,纠缠吮咬,仿若要将他三魂七魄自口中吸出一般。单致远只得抬手勾住那人颈项,任他予取予求,全然不敢、也不愿抵抗。  鼻息交缠,喘息热烈,湿润厚肉彼此磨砺勾扯,带起阵阵酥热直冲丹田,令腰身、膝腿的力气也被渐渐消融。  单致远不由自主低吟出声,那人却悚然一惊,急忙抓牢他双臂,用力推开。  血色双瞳已回复了往日清澈幽深,关鸣山大惊大窘,忙松手道:“致远弟,为兄莽撞了。”  单致远不料那神仙说走便走,亦是窘迫万分,垂目不敢看他,“无……无妨。”  关鸣山侧目时,便见那小剑修嘴唇被蹂躏得湿润嫣红,隐有啃咬的齿痕。  连同先前那声气音浓厚的低吟……  竟比凡间万千女子更动人。  关鸣山不由问道:“那……神仙莫非对你?”  单致远不知如何作答,一时间恨不能往那白沙滩中挖个洞钻进去。  二人正尴尬时,少微同常陈星官走了过来,少微裣衽为礼,对单致远道:“勾陈大帝已返天庭,命单大人在此地安心闭关,时机一到,自会再来接你。关公子,我这便送你回去。”  那漫天光幕不知何时已撤去,乌云散开,又是青空万里,海风习习。  关鸣山略有犹豫,此地景色秀丽,是个休闲的好去处。良辰美景,佳人在侧,便是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他有心留下作陪,只是这小剑修另有要事,此时并非良机。他也挂念万渡城中诸般事宜,这念头一闪便作罢,道:“有劳。”  又对单致远道:“为兄在万渡城等你。”  单致远笑道:“多谢关兄。”  常陈与关鸣山又被光芒笼罩,法阵一闪便没了踪影。  少微又呈上一枚玉符道:“这勾陈行宫任单大人使用,炼器室中地火引自海底火山,能炼化天下至坚之物。”  单致远便收下,细细询问用法后,又道:“多谢少微星官。”  少微垂首敛衽,“不敢。”  单致远道:“我不过一介凡人,星官大人不必如此恭敬。”  少微道:“下官敬的是万神谱。”  如此直言不讳……倒是痛快。  单致远苦笑,又道:“勾陈……四位大人可还好?”  少微道:“并无大碍,不过法身耗甚巨,需在神界休养回复。”  单致远更是觉出些愧疚,低声道:“有劳星官照顾。”  少微道:“不敢,若是无事,少微不耽误单大人闭关。”  单致远道:“少微星官好走。”  待少微离开后,这偌大的岛屿上,便只剩单致远独自一人。  他行至开阳站立之处,弯腰将武圣玄金捡起来。周围两丈之内,雪晶砂消散无踪,露出融化后又凝固的岩石,皆是被开阳雷光劈中所致。  那武圣玄金被淬炼至极致,只剩两指宽、一指长,同竹片厚度相若的一条金属块,触手滑润有若水珠,沉甸甸的分量却丝毫不减。  单致远轻轻摩挲玄金表面,那四位走得如此匆忙,只怕耗力远超他预料。  这人情债,越积越多。  多想无益,单致远便转过身,手持玉符,开启了行宫大门,并不多看四周,只随玉符引路,进入炼器室内。  炼器室中火光熊熊,热浪袭人。他便将龙牙取出,撤下层层禁制。  半截古剑微微颤动,悬空浮在火坑上方,那沉寂许久的剑魂惊疑道:“你看起来不如前几日美味,这是为何?”  单致远道:“高人将你剑中沾染的长相思尽数剥离,我与你只有主仆缘分,休作其他念想。”  龙牙怒道:“区区杂碎也妄想做本尊的主子,好大的胆子!”  那玄黑残破的剑身一震,裂痕处缓缓渗出血色。正是这剑魂要迫出在剑魂冢时浸染的单致远精血,以求摆脱控制。  单致远便依照勾陈传授的方法,一身剑意涌动,灌注指尖,打出一道接一道饱含剑意的符纹,那森白色符纹有若化为实质一般,沉甸甸没入古剑剑身中,地火烘烤,符纹熔炼,裂痕间渗透的点点血痕便慢慢收了回去。  单致远从未习过炼器之道,然则这已生剑魂的灵剑,早已不需炼器师辅助,便可自行吸收材料,修补损伤,化作主子最佳的武器。  故而只需降服剑魂即可。  此事说来容易,做却艰难,却也只能以一己之力奋力一搏。  单致远深谙其中道理,分毫不敢大意,借助地火之力,又频频打出饱含火灵力的符纹,乘胜追击,统统送入古剑剑身。  那剑魂意志强悍凶狠,有若一匹不羁的野狼猛烈挣扎,要甩开身上的锁链。反弹之时,震得单致远丹田识海一起剧痛。那被压回剑身中的血痕,重又慢慢渗出,有一滴竟滴落进火坑之内,嗞一声烧灼,发出淡淡白烟。  单致远强忍疼痛,依旧盘坐在炼器室正中,加强神识对抗,又继续打出种种符纹,反倒将那白烟卷住,一道打入剑身之内,换来龙牙一声怒号。  此时便显示出单致远五行灵根的好处来。  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符纹轮番上阵,每种又携带剑意,锐利无匹,令龙牙应接不暇,点点消磨抗拒意志。  那凡人修士的神魂威压也渐渐迫近,初时不过有若一层灰雾,若隐若现。如今却叫这暴虐嗜杀的剑魂有了泰山压顶之感,反抗之力,渐渐微弱。  单致远察觉灵力消耗愈加增多,自乾坤戒中摸出一堆灵石,快速摆了个简易聚灵阵,一面源源不绝吸收灵力,一面打出更多符纹。  一旦灵力耗尽,灵石化为碎屑,单致远便又取出一堆。不知不觉,周围便堆起一层厚厚的灵石碎屑。  五行符纹的幻象接二连三,一时风雨如晦,一时雷电交加,一时黄沙阵阵,一时草木葱茏,一时烈火冲天。  将龙牙团团包围。  龙牙在禁锢圈内左冲右突,却一次次被逼迫回原位,忍受地火炙烤,意志征服,如今残破剑身亦是有些融化,终究叹息道:“罢了,请主子助我修复剑身。”  这便是屈服了。  单致远压下心头狂喜,这才取出了武圣玄金,用一股灵力托住,靠近龙牙。  龙牙便化作一滩铁水,将武圣玄金尽数吞没、包围。  不知花了多少时辰,武圣玄金同龙牙已融为一体。单致远见那铁水均匀,毫无瑕疵,又取出几件辅助的材料,一一投入,最后又放入一点雪晶砂。  那铁水渐渐团成一个球体,将材料尽数吞噬融化,通体漆黑泛红,表面又反射银光,伴随单致远注入的灵力,渐渐拉长、定型,化作一柄通体漆黑、朴实无华的灵剑。  唯有剑身正中,隐隐透出点血色,仔细看去,便有若开阳的眼眸一般。  单致远长舒口气,才欲撤回灵力,便听身后一人柔声道:“火候不够,继续。”  却是麒麟的声音。  单致远心头一震,急忙克制住,眼角便窥见雪白袍角曳地。  随后便有一道极为繁复的青金色符纹打入龙牙之中。  那玄黑长剑一阵剧烈颤抖,符纹渐渐没入剑身,又震了许久,方才静止下来。  单致远便见麒麟右手中尚以灵力包围另一道赤红的符纹,那神仙垂下手,将那符纹贴在小剑修后腰。  单致远顿觉腰身一热一软,酸麻刺痛交缠而上,再坐不稳,不由自主往一旁倒下,便正好被麒麟接住。  灵力一断,龙牙亦是自火坑上方落下,被麒麟云白袍袖轻轻卷住,放在单致远面前的地上。  玄金剑身,中央一缕赤红。热度未去,单致远只得倚靠麒麟肩头,光以视线欣赏。  他此时方才察觉灵力消耗过度,经脉内肿胀疼痛,通身无力。  腰间那钝痛更有如雪上加霜,不由问道:“为何……连我也要印一道符纹?”  麒麟为他轻轻揉抚腰身,化开那符纹威力。一面笑道:“此乃替身符,若有人杀你,龙牙便会代你而自毁。有这一层保障,才能放心。”  单致远心中自是感激,却仍有疑惑,又问道:“替身符为何要自腰后打入?”若是太羽如此,便是调戏;若是勾陈如此,便是捉弄;若是开阳如此,便是欺压。  而麒麟如此行事,定是另有深意。  那带给他无限愉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揉抚,麒麟道:“符箓的学问博大精深,待宗派大会后,再同你细细分说。”  疼痛渐消,消耗殆尽的经脉中亦是渐渐又滋生灵力,单致远回过头去,看向麒麟温和的眉眼,不禁抬手轻轻抚摸麒麟胸膛,笑道:“麒麟,你同勾陈不同,那人若是说谎,我猜不透。你说谎时,眼角眉梢俱在提醒我。”  麒麟眼神一暗,低声问道:“我与勾陈……不同?”  单致远又笑,“截然不同。不过——终归不会害我就是。”  那小剑修笑得灿若星辰,抬手将龙牙握住。  余温犹存的玄金长剑仿若肢体延长,令他生出得心应手的感觉。  单致远道:“我去试剑!”便奔出了炼器室。 第37章 初轮甄选耗时三日,单致远第一日通过甄选后,又同师门二人一道留下观战。  擂台上良莠不齐,有若大浪淘沙。以单致远眼下境界,大多修士的战斗便有些不入眼。  正百无聊赖时,一道传讯灵符撞入单致远怀中。  单致远握住一扫,原来是关鸣山所传,约他在酒楼见面。  左右无事,单致远同师父告假,“有故人相约,弟子去去便回。”  岳仲并未多说,只沉默看他。  单致远便迎着头皮告罪,悄然离开了观战台。  万渡山下有仙客酒楼,兼营客栈。关鸣山订了上房,在房中等候。  单致远随小二引领进入房中,便见关鸣山一身素服,凭窗而坐。  天乙、幸臣、六甲、北斗、少微皆随侍身侧,细细禀报大小事宜。  单致远一愣,随即上前几步,“勾陈,是你?”  那顶着关鸣山皮囊的神仙眉头一挑,将手中卷宗放下,冷淡道:“为何不是我?不是你关兄,莫非失望了?”  这问话大有深意,单致远不敢接口,只讪笑道:“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勾陈道:“我还有事务处理,北斗、六甲,同他讲解擂台战。”  那两位武官应是,要领单致远去偏房里解说,勾陈又道:“留在这里即可。”  北斗同六甲交换一个意味不明的视线,面上却仍是恭敬有加,领单致远来到房中另一角,三人围一个靠墙小圆桌坐下。  北斗扬手,布下禁制,天乙压低的声音立时被截断,单致远不过隐约听见“天帝,封印,妖魔作乱”几个词。  终究是他如今无力干预的范围,单致远便不去多管,正襟危坐,听两位武官授课。  六甲便取出一颗灵珠放在桌上,一面叹息道:“你这一战,委实太过冒险了。”  那灵珠在桌上滴溜溜一转,便幻化出了单致远经历的那一场初试。  六甲便对他的招式、应变,一一指点。  北斗虽使棍,但临敌经验极为丰富,亦是和六甲一搭一唱,半个时辰过去,已将单致远那辉煌战绩批得体无完肤。  北斗最后总结道:“境界相当时,以一敌二靠的是剑术、身手,若以一敌五、以一敌十,靠的却是兵法、策略。这两年多,你得剑仙六甲指导,自己亦是勤学苦练,剑法已有小成。但兵法之道却一窍不通,遇敌只会一味猛冲蛮干。这一战,幸好你有龙牙护身,那敌人又恰好一分为二,反倒互有掣肘,便宜了你。”  六甲笑道:“这便是气运极佳了。”  北斗冷嗤,“气运?仇人多算什么气运。”  单致远汗颜,这银发的少年倒是快人快语。他挠挠头问道:“这两拨人……究竟何方神圣?”  六甲虚虚一指那灵珠上方的幻影,“那拨使符箓的来自五柳宗,听少宗主柳十能之命行事。那拨使剑的大多为散修,雇佣者行事极为隐秘……却瞒不过头顶三尺神明,正是三山观内门弟子,名叫钟诺。”  单致远凝神回想,手指渐渐收紧,“三山观与我有夺山之仇,那五柳宗……”他陡然忆起报名之时,曾以剑意惊吓过那五柳宗的少宗主,小小龃龉,竟换来成群结队暗杀,不由眼神微微一暗,“这是何等的睚眦必报。”  北斗却起身,长长伸个懒腰,笑道:“修仙界莫不如此,若有能耐,看你不顺眼取你性命,也是家常便饭。实力不济,便乖乖夹住尾巴。”  六甲却肃容道:“杀人者人恒杀之,致远,你既踏入修剑之道,便要谨记八个字:当杀则杀,切勿作恶。”  单致远道:“我记住了。”  北斗便撤了禁制,勾陈已阅完卷宗,坐在窗边品茶。见那三人上前,便放下茶盏,身形向侧面一斜,靠在幸臣肩头。  单致远只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自座上起身,幸臣同北斗便一道搀扶关鸣山的肉身起身。  勾陈回复了法身之相,黑发自额饰两旁垂下,低沉嗓音威严回响:“都退下。”  众星官默默行礼,齐声道:“下官告退。”  而后衣袂摩挲之声窸窣响起,木门吱呀关上。  宽阔客房中便只剩了单致远一人,同那神仙面面相觑。  那客房外间会客,内间安寝,外间极为宽敞,正中一张八仙桌,入口以博古架隔开,画栋雕梁,布置得极为雅致。  勾陈一言不发,只往前几步,停在八仙桌旁,拿起桌上的白玉灵符。  单致远只觉头皮发麻,这寂静气氛中,隐隐叫他觉出几分不妙。那神明神色漠然,单致远却看出他淡漠神情下掩盖的不悦。  他只得咳嗽两声道:“尚未谢过大人助我炼化龙牙。”  勾陈转过身看他,拇指却缓缓摩挲玉符,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单致远只得又开口道:“许久不曾见过开阳……”  话音未落,那白玉灵符陡然射出万丈光芒,而后生出无数黄金绳索,往单致远方向激射而去。  单致远猝不及防一声惊呼,竟被那些绳索绑住手脚颈项,狠狠拖拽到了勾陈面前,当空悬浮。  那绳索乃法宝炼化,柔韧坚固,冷冰冰缠绕在手腕、脚踝,单致远大惊,一身剑意膨胀,却被那绳索生生反弹,痛得脸色惨白,只得哑声道:“这是……为何?”  勾陈将玉符往上抛起,那玉符紧紧吸附在房梁上,金色绳索有若海藻一般漂浮四散,将那小剑修四肢拉扯成大字,轻轻放在八仙桌上。  那小剑修喜着青衫,挺拔身姿有若翠竹一般赏心悦目。青云天衣被烧毁后,勾陈又取了数套给他。那天衣质地柔软,被神明用力一扯便裂开,露出内里的月白中衣。  清晰撕裂声不过些许动静,落在单致远耳中却如雷贯耳,那小修士面色惨白,手足动弹不得,稍一挣扎,金绳便绷紧,反将他四肢扯得更开。颈项上的绳索亦是愈缠愈紧,几欲勒入肉中。  他只得偏转视线,往那阴沉卓绝,有若山岳将倾一般的身影望去。又哑声追问道:“为何要……这样?”  勾陈立在那小剑修大张的两腿中间,将缠绕手指的碎布扔下,目光居高临下俯瞰,冷然道:“你可知错?”  单致远微微一怔,这两年种种事迹,皆在脑中过了一遍,委实想不出缘由,只得又用力一扯绳索,怒道:“你在天庭逍遥快活,我在凡界披荆斩棘、刻苦修炼,何错之有?”  勾陈俯身而下,两人四目相对,单致远便不由自主心头一缩,望见那磐石一般双眼越靠越近,两腿内侧亦是触碰到那神仙织锦华服的触感,非但心头狂跳,便是气息也跟着急促起来。  单致远咬牙坚持,同他对视了片刻,便挫败扭头。下颌处又是一紧,被生生掰正了,又同他四目相对,深邃眼神仿佛看透到心底一般,又听勾陈嗓音低沉,有若钟鼓回旋,“这是……怨我冷落你两年?”  单致远微愣,只觉这说法便如情郎安抚闺怨一般,顿时耳根烧红,怒道:“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只是——不明白,究竟犯了什么大错,要受这等处罚?”  勾陈轻笑,起身时,两人衣衫厮磨出沙沙声响,他将手掌放在单致远腿侧,轻轻拍打,低声道:“我尚未动手,你便预知了要受何等处罚?说与我听听看。”  掌温透过布料,传递过来。单致远只觉被拍打之处骤然紧绷,如临大敌一般瞪视那人,咬牙道:“无非这点……呜——”  话音未落,那金绳将他提拽向上,骤然一松、一卷,单致远便如提线木偶一般,手腕反剪身后,缠得密密实实,重又被压在桌上。  勾陈横过手臂,压在单致远后颈,将他面朝下禁锢桌上,玄色袍袖自面颊旁垂落,金丝绣线刮得脸颊轻微刺痛。那人又在他身后问道:“你可知错?”  单致远哑声哀鸣,如今落在刀俎之上,只能任他鱼肉,便低声道:“请大人明示。”  话音才落,啪一声抽击闷响传来,臀后骤然传来冲击与钝痛。单致远呆愣时,又听勾陈道:“我叫北斗同六甲训了你半个时辰,却仍不知悔改,当罚。”  随即又是一掌,重重掴在臀上,隔着单薄裤料依旧又脆又响。  单致远幼时纵然顽皮,那岳掌门却宅心仁厚,罚他抄写典籍、罚站,至多不过以戒尺抽打手心。  如勾陈这等教训顽劣孩童的行径,却从未经历过。单致远顿时恼羞成怒,猛力挣扎,那八仙桌被撞得咯吱作响,背后那人却依旧泰山压顶一般嵬然不动,竟变本加厉又狠狠掴下一掌。  钝痛化作烈火,遍布整个后臀,单致远又气又恼,一面徒劳挣扎,一面怒道:“放开!我堂堂男子汉,你怎能如此对我!”  勾陈轻笑一声,却仍旧持续掌掴,连语调也分毫未变:“你可知错?”  臀肉疼痛得烧灼一般,单致远只得哑声喘息,强忍接连不断的掌掴,细细回忆那两位星官一言一语。不料突然一掌抽在正中,尾骨炸裂开刺痛,单致远疼得哆嗦,却觉阵阵疼痛仿若化作了热流,逆向袭上腰身。那胯间沉睡之物,竟也随之有些胀热。  若只是疼痛便罢了……这变化令单致远五雷轰顶,方才想起的些许线索,立时散得干干净净。  勾陈依旧不紧不慢,数着次数,一掌接一掌掴下。厚实手掌拍在结实臀肉上,脆响悦耳,质感上佳,原本只为处罚,不料如今却……  那神仙垂目看去,小剑修日日勤修,腰身纤瘦,全无赘肉。背骨透过单薄残破的衣衫,显出清绝疏朗的线条,时不时一阵颤抖,莫名勾动情愫。  吃痛喘息时,嗓音分明暗哑,却更增艳丽。  勾陈便抽上几掌,缓上一缓,又为他揉捏一下,换来那小剑修一阵悲鸣。肌肤隔着布料也滚烫惊人,只怕早已红成一片。  单致远神识早已被搅成一团浆糊,太阳穴突突地跳,又是疼痛,又是羞耻,又是尴尬,又是愤怒,竟令那尘物勃涨,腰身烧灼得仿佛融化一般。膝头一软,胸口紧紧压在八仙桌上,只顾慌乱无力挣扎,哭出声来,“不要……我错了……”    第46章 大人教导有方    话音一落,抽击声随之截然而止。勾陈停了抽打,手指却依旧停留在臀后,轻轻反复揉搓,嗓音柔和沉稳,不觉间带了几分诱哄的意味,“哪里错了?”  滚烫肌肤被布料磨砺,仿佛千万根牛毛细针密密扎下来,单致远喘得急促,汗湿重衫,水浸的青衫透出斑驳的深色痕迹,贴在后腰上,仿若一扇被撕得凌乱的荷叶。  单致远小心翼翼夹紧双腿,缓过气方才低声道:“我不该好勇斗狠,一味横冲直撞……”  话音未落,勾陈又扬起手,掴在那小剑修右臀侧,脆响伴随呜呜闷哼声,化作了风月无边的乐曲。“照本宣科。”  单致远大怒,在勾陈手臂下奋力扭过头,怒瞪过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无理取闹!”  那小剑修眼中水汽氤氲,眼尾绯红,犹如发怒的小兽一般狠狠瞪视,便令人心头生出些情欲来。  勾陈垂目看他,“你当真不肯反省?”  单致远倔强道:“除了莽撞涉险,不懂退避,还有什么错?”  勾陈道:“五十掌。”  单致远一愣,又听勾陈道:“若自己反省便罢了,若要我指点,事后罚五十掌。”  这神仙一面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一面揉捏紧实臀肉,又令那小剑修身不由己,微微颤抖一下,热硬之物稍有缓解,如今又得了刺激,昂头之时,险些磕在桌沿上。  单致远脸涨得通红,皱眉道:“若你强词夺理……”  勾陈道:“自然叫你心服口服。”  单致远又小声道:“五十……太多了,五掌如何?”  勾陈道:“三十。”  单致远依旧一脸要同他讨价还价的神色,嗫嚅道:“我好歹也是凝脉高阶的修士……”  勾陈眉一挑,道:“若再啰嗦,便涨到八十。”  单致远忙道:“三十就三十。”  勾陈方才将他松开,那绳索自发收回,玉符光芒尽收,悄无声息飘落在桌上。  单致远才得已起身,眼见手腕足踝俱留下捆绑的印痕,火辣辣疼痛。如今却只得压下心头不满,心道总有一日,小爷要讨回来。  他才迈一步,便觉后臀亦是一片火烧般的疼痛,便立在桌旁不肯行走,又面露尴尬,整理下凌乱衣衫,将胯间火热勉强遮挡住。  勾陈坐回窗边,见单致远动作遮遮掩掩,视线便往下移动,见那精神矍铄的小东西半点未曾消退,依旧不动声色,“那灰衣修士莫非是你旧识?”  单致远整理衣衫的动作一滞,仍是答道:“并非旧识,擂台上初见罢了。” 第39章 岳仲正惬意品茶,见单致远走近也只是略略点头,他那徒弟百战百胜,他便不再操心,日子愈发地闲适了。“满仓去见了个客人。”  单致远才要问“客人?”,头顶又滑过一道传讯灵符,落在师父手中。  岳仲一扫,喜道:“你师弟回了客栈,正等我们回去。”  二人一面说一面离了观战台,往最近的传送阵行去。这万渡城中不能凌空飞行,距离远了则依靠关氏独家掌控的传送阵来往,起价一枚下品灵石,若是远了,再另加价。此举曾令胡满仓赞叹这万渡城主经营有方。  单致远问道:“师弟在客栈,师父为何如此高兴?”  岳仲喜孜孜道:“你师弟就快筑基了。”  单致远一听,也是喜出望外,“如此可要好生准备。”这两年来胡满仓一面用心经营,一面勤奋修炼,如今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才一抬手,师父已抢先取了两枚下品灵石交给看守法阵的修士,脸上隐隐闪过肉痛之色。  单致远心头好笑,面上却仍是恭敬有加。师父毕竟过了六十多年贫寒日子,如今乍富,不经意总会流露出些许往日的习气。  每每这些时刻,总让单致远生出些许怀念,忆起他师徒三人相依为命那段时光。自然便想到了那位前任大师兄。  也不知那欺师灭祖的陈际北,如今在哪里鬼混?  传送阵极为平稳,不过数息工夫,便将他二人送到了客栈附近。  他同师父回了小院,胡满仓立时迎了上来,笑道:“师父、师兄!来得正好。我同你们引荐一位客人。”  会客厅中一人站起身来,同他二人见礼。此时正是临近黄昏,橘色阳光透进会客厅中,将那修士照得笑容和暖,平易近人。  单致远不由默然,今日果真是处处遇熟人。  那修士三十出头年纪,一双狭长凤目生在端整面容上,令原本一派正气的长相凭空生出些许昳丽之色。  修为不过凝脉初阶,此时拱手笑道:“在下剑圣门弟子于森,见过岳掌门,单道友。”  胡满仓亦是笑道:“说起来我师兄初试还得了你相助。”  那修士正是曾助单致远一臂之力,最后自动认输,跳下擂台去的灰衣修士。  单致远固然得了他帮助,却反倒因此被勾陈彻头彻尾教训了一番。如今一见那修士,不由觉得屁股生疼,脸色便不大好看,却仍是道:“还未曾谢过于道友。”  于森见他脸色不虞,忙长施一礼道:“不敢当,得罪了。”  气氛一时凝滞。岳仲见状,忙上前打圆场,请于森重新坐下,问道:“不知所为何来?”单致远亦是明白自己这般迁怒,不过叫那修士受了无妄之灾,更显得忘恩负义。便收了郁色又道:“我在想别的事,于道友勿怪。”  于森察言观色,方才松口气,同胡满仓你一言我一语,说清了来意。  原来这剑圣门已有上万年历史,乃是个纯粹的剑修门派。而后日渐式微,数代单传,传至于森这一代时,便只得师徒二人,再无其他门人。  落魄之处,比起真仙派有过失而无不及。  真仙派众人听闻,亦是感同身受、唏嘘不已。  剑圣门因传承日久,故而虽人丁凋零,掌门玉印却仍是第二品。加上剑圣门又有一门独门心法,祖上曾以这心法顺利渡劫,修成了剑仙。  故而如今便是三岁孩童身怀巨宝,引来了众门派的虎视眈眈。  剑圣门历代掌门绞尽脑汁,小心翼翼藏匿行迹,好容易维系至今日。  单致远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如今大喇喇报了名字,前来这宗派大会?”  于森叹道:“实不相瞒,我师父已殁了。如今整个剑圣门只剩在下一人,掌门玉印同剑圣心法只怕要保不住。”  岳仲一拍扶手,怒道:“胡闹!既如此为何要贸然前来大会,岂不是羊入虎口!”  于森叹道:“我已被三山观发现了行迹,若是再一味躲藏,不知哪日便遭了毒手,不如放手一搏。”  单致远同胡满仓视线一撞,立时明白了,“你想同真仙派结盟?”  于森咳嗽一声:“单道友快人快语。”  原来初试之后,于森便四处打探了单致远同那真仙派的消息,便想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于森道:“若在下所料不差,贵派大会之后,便要广收门徒了。不如同我剑圣门联手,在下虽不曾领悟祖师爷留下的心法,却对剑修一道有些心得,教个入门不在话下。那剑圣心法——便由我两派共同保管。”  岳仲早在于森提议时,心下已有允意。一则双方同病相怜,二则同视三山观为敌,三则胡满仓虽是小徒弟,看人却极为毒辣,若他肯引荐,此人品性不至太差。  只是他如今名虽为掌门,却处处依赖两个徒弟,不由心中萧瑟,叹气道:“于森,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于森自然知道此事不可急进,仍是面色平和笑道:“自然,在下不过提议,成与不成,自然悉听尊便。”  单致远又问道:“如今便是三山观行动最快,要暗害于你,谋夺掌门玉印?”  于森叹气道:“三山观素来横行惯了,所欺压谋夺的,又岂止我一个剑圣门?真仙派想必也深有体会。”  岳仲深以为然,缓缓点头。  胡满仓道:“于兄,此事我定会同师父、师兄好生商量,你且放宽心。”  单致远又问道:“于道友,除了我两派皆受过三山观欺压,你又为何选我等做盟友?”  于森道:“初选时你以一敌二十余修士,如此实力,早已震惊万渡城。单道友莫非不知?”  单致远怔然,低声道:“确实不知……”  胡满仓道:“拜帖都被师父挡了下来,师父要你静心闭关,一切待大会结束再说。”  单致远方才笑道:“多谢师父师弟挂念。”  送走了于森,单致远独自回了厢房,不觉又低头看右手虎口。那细微碎屑扎了一下,如今早已痊愈了,只是莫名怪异,依旧压在心头。  他便凝神打坐,细细内视于体,反复查验,两个时辰后才缓缓睁眼,却找不到半点不妥。  既然如此,他便不再纠结,只推开门,低声唤道:“哪位星官在?”  自他初选时好勇斗狠,此后必定有星官隐身守护一旁。勾陈的理由是以他手中的龙牙为饵,要星官提防妖皇随时来袭。  单致远只得由他,好在星官们若非召唤,绝不现身,并不会打搅他。  话音才落,六甲便现身了,那素来爽朗的青年面色有些古怪。  单致远道:“六甲,你可知剑圣门是个什么样的门派?”  那门派号称传承万年,询问星官自是最为稳妥。  六甲伸出一根手指,抚摸鼻翼,神色又有些古怪,道:“这三界之中,无人比我知晓得更多。”  单致远好奇道:“为何如此自信?”  六甲叹息,“那剑圣门是我创的。”    第48章 大蛇终于出洞    天帝圣殿,觐见之厅内,此时正是一派肃穆沉重。  天帝白玉宝座巍然在上,其下约五丈处,整整齐齐四座,正是四御分列而坐。  再往下三十三阶台阶的青玉地砖上,便有一名武将打扮的男子头垂得极低,单膝跪地。  正是天界军大将,人称白阎罗的长垣星官。  神界自古相传,外有白阎罗,内有赤城王,将天庭护得铁桶一样水泄不通。  如今赤城王逆反,内防职责转移到长生大帝手中。长生素来仔细警惕,更将一干武将尽数梳理,或撤职或处罚了上百人,内防终究受了打击,故而外防职责便愈加重了。  这次长垣来禀报战况,心头亦是紧张万分。冲虚、至道二山乃仙凡两界的连通点,前几日被妖魔大军偷袭,险些失守——为守住两山,天界三位武将阵亡,天兵伤亡更是不计其数。  一则是被攻其不备,二则,却未尝不是神界过惯了悠闲日子,散漫的代价。  幸而殿中凝滞气氛并未持续太久,便被青华大帝打破,“陛下,以微臣之见,严防死守终有时,不如主动出击。”  勾陈道:“如今不知敌人去向,如何出击。如今四封印已去其二,剩余南之鬼王、北之修罗定要拼死守住。否则叫那四大孽障联手起来,天庭岌岌可危。微臣下属的众星官仍在四处搜索,一旦找到九方荒冥与血逝的踪迹,格杀勿论。”  长生闻言,漆黑细长的眉头略略皱起,自打封印了开阳,勾陈便日益保守起来。  四御之中青华最年长,几与天地同寿,素来保守已是常态。  如今主战的改为主守,主守的改为主战,倒叫人有些看不透了。  紫微在四御之中,资历最浅,年纪最轻,况且并不擅长兵法谋略一道,如今便只得沉默旁观。  待青华同勾陈争了片刻,便听天帝那少年清朗的嗓音懒洋洋响起,颇有几分意兴阑珊的意味,“罢了,就依勾陈卿的意思。好生守着各处要塞,加强巡防。众爱卿辛苦些,待邪魔伏诛,朕自有重赏。”  天帝既出此言,四御同星官便齐声应是。又听天帝道:“若无其他事,都退下吧,勾陈,你随朕进来。”  勾陈自座上起身,“遵旨。”  一片衣袂摩挲声中,群臣退朝。长生趁勾陈离开之时,一把抓住他手腕,皱眉道:“你葫芦里卖的究竟什么药?”  却听那人轻佻笑道:“你同后宫之神这般亲昵,不怕家里那位醋意大发?”  长生定睛一看,却见不知何时抓了太羽,顿时柳眉倒竖,依旧紧紧抓住他手腕,怒道:“你倒油滑,一问关键便顾左右而言他,今日若不说个清楚——”  她倒是想要逼问,怎奈话才出口一半,便听见天帝语音冰冷将她打断,“长生,你同太羽靠得太近了。”  长生大帝的夫君无事,不想这一位倒是醋海生波了。  长生只得松开手,退开三尺,恭送太羽笑容满面,施施然自她审问下离开。  紫微叹气道:“莫要追问了,想必勾陈自有安排。”  长生依旧愁眉不展,“这一次勾陈提前醒来,种种行为都和以前不同。如今天帝也换了个人一般,我心里难免不安。”  青华却依旧气定神闲捋着胡须,“不妨事,三清上人既然肯作壁上观,料想并无大碍。”  这话倒是如定心丸一般,叫长生心中忐忑去了大半。三御心思各异地离了大殿。  太羽随“天帝”进了内殿,便见那少年屏退左右,对他怒目相向,“这些日子你动辄失去踪影,究竟去了哪里?莫非又背着朕去私会你下界的小情人?”  太羽心中叹息,只觉这伪魂顶着天帝的外皮说这等拈酸吃醋的话语,委实令人虎躯一震。只得低声道:“天帝竟遣人跟踪臣子,若传扬出去,却会叫君臣生隙,殊为不智。”  天帝不语,只上前两步,轻轻拉住太羽衣襟,涩声道:“我快要失去你了……”  太羽闻言,眸色亦是微微一暗,抬手覆盖在那少年额前。白光闪过,那伪魂便现了护心镜的本相,被太羽接在手中,轻轻抚摸如镜般光滑的表面。  这蟠龙甲的护心镜贴近圣阳心口,最是知晓天帝心意。如今种种作为,皆是继承了那番情意。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圣阳的死缠滥打,遇上那坚若磐石的勾陈,便尽数化作乌有。  这死局却不知如何才能解开。  但愿莫要坏了大事才是。  太羽便下定决心,又询问其余三相意见。  勾陈不语,麒麟闭目,开阳却一反常态,自识海深处爆出一声咆哮:“要做便做,废话少说!” 第41章 千千万万只鬼渡鸟听从嘶鸣声,从四面八方袭来,仿若化作一座羽毛山岳,将六甲牢牢包围在其中。  一名修士坐在鬼渡鸟王背上,遥遥望着满地尸骨,笑容满面。万渡城侍卫正将鸟尸搬运开,寻找救治幸存者。  万渡城主闭了生死关,勾陈被困在深宫,其余人不足为惧。这时机果真挑得极佳。  此时一道传音不耐烦传来,道:“你若要留着等死,切记自爆元神,若是被人搜魂,反倒坏了本座大计。”  那修士嗤笑道:“若非得了本魔尊协助,你哪里能进行得如此顺利。血逝,若要过河拆桥,也要看你本事。”  一面反唇相讥,一面仍是拍拍鬼渡鸟王后颈翎毛,那黑色巨鸟扇动翅膀,刹那便自万渡山顶消失了踪影。  说来漫长,那一战实则不过小半柱香工夫便结束了。  鬼渡鸟来得迅速,散得也迅速,待各地支援的大能赶来之时,唯见方圆百里,流血漂橹,尸骨堆积如山。零落的几只鬼渡鸟,早已不成气候。  鬼渡鸟重现,扰乱众生之事,立时传遍凡界。  而修炼请神术的修士便发现了另一件恐怖的事,凡界同神界的联络,断了。  无论如何焚香祷告、诚心拜祭,神灵再无半点响应。此乃后话。  却说万渡山下,一团堆积如小山的鸟尸堆突然炸开,自正中爬出个人来,全身血淋淋,有若活鬼一般,吓得收尸的万渡管事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人却看也不看那管事,只将满脸鲜血一抹,喘着粗气径直走了。  此人正是六甲。  他如今回不了天庭,维系肉身所用的法力更是所剩无几,便连衣服也不换,一面走一面唤道:“玄戈?阿势?从官?”  四周静谧,风声低回,并无半个人回应。  单致远却一直未曾醒来。  他只记得被一个红发怪异的男子击碎胸膛,那只手透体而过,险些便将他一颗心捏碎。  随后便一直在昏昏沉沉之中。  再醒过来时,四面八方皆是白雾茫茫,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足底毫无触感,无风无声,虚无缥缈得有若一缕魂魄。  单致远茫然站了半晌,方才尝试着动动手足,便见一片白茫茫中,渐渐显露出青绿布料包裹的手臂来。  右手中依旧牢牢握着龙牙,若向前一挥,那些飘渺白雾便随之退散些许,须臾便再重聚了。  他又尝试向前迈步,同样步随心动,足下虽无实感,却的的确确往前迈了一步。  留在原地无用,单致远干脆一步步向前迈步。就这般飘飘忽忽,不知行了多久,突然有一线声音隐隐传来,“单致远。”  单致远起初以为自己听岔了,又仔细凝神细听,那呼唤声略微耳熟,只怕从前曾经遇到过。  他便往那声音传来处行去,渐渐离得近了,那嗓音便愈加清晰。  白茫茫雾中,渐渐显露出一朵九瓣莲花。通体澄澈如水,毫无瑕疵。  单致远便立时忆起了,这正是天方古墓之中的九转莲花盘,早已被他击得粉碎。那声音,正是天方老祖。  为何会在这等诡奇之地重逢?  单致远满心疑惑,只得对那莲花盘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单致远参见前辈。”  那莲花盘静静悬浮,半点动静也无。天方老祖声音又再响起,“你这臭小子,竟击碎你大爷的宝贝!”  单致远:“……在下并无大爷。”  那莲花盘微微一颤,细微得肉眼难测,若非单致远练剑已久,只怕捕捉不到那点动静,天方老祖又道:“闲话休提,你将九转莲花盘击碎,毁了本……座的预言,只怕要给三界带来一场祸事。”  单致远眼神凝了起来,那八个字清清楚楚,铭记在心。  帝星暗晦,勾陈得位。  天方老祖依旧絮絮叨叨,“本座早已算出,勾陈大帝虽身为天宫权臣,却并不满足,反叛之心日盛,终有一日,要取天帝而代之。单致远,你既有缘取我传承,且不可放任邪神作乱……”  单致远冷道:“那又如何?”  天方老祖尚在滔滔不绝,却被单致远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打断,却反倒怔住了,“那又……如何?”  单致远忆起那少年天帝,跋扈无理,全无一点高瞻远瞩的上位者气势,只懂一味痴缠。这种天帝,如何服众?  倒不如……  却听天方老祖大怒道:“黄口小儿,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天帝乃维系三界的根本,怎能受人挟持、听人号令?若逆天者,天必伐之。本座看那勾陈待你不薄,你竟要坐视他入火坑不成?”  单致远更为怔愣,便追问道:“天方前辈所言若是属实……”  天方怒道:“本座预言,句句属实!铁口直断,不准不要钱!”气急之下,连当年落拓江湖,靠算命挣口饭吃的口头禅也脱口而出。  单致远也不去同他纠缠这等口误,只道:“前辈说得是,晚辈明白了。若勾陈夺了天帝之位,便会惹怒天道,又是一场大祸,危害三界?”  天方道:“正是如此。”  单致远又问:“换言之,勾陈夺了帝位,三界便毁,若三界毁了,他夺了帝位又有何用?这般吃力不讨好之事,为何要做?”  天方被他问住,那莲花盘抖了几下,再怒道:“本座只推衍出结果,谁管他为何要做?许是吃多了撑着了。”  单致远正色道:“勾陈此人,不,此神,胸中有丘壑,非我等凡人所能臆测。天方前辈,若他如此行事,定是另有深意。”  天方老祖顿时无言,竟似被他说服了。    第50章 四相分崩离析    天方一沉默,四周便半点声息也无。  单致远极目四望,白茫茫雾气自头顶到脚下无边无际,难辨方向。  他只得又开口道:“敢问前辈,此地是何处?”  天方不语,那水色透明的九瓣莲花微微收拢花瓣,郁郁道:“这地方非天非地,哪里也不是,不过三界中一丝裂缝。”  单致远灵机一动,那天方老祖本是因窥测天机而受罚,早已身死道消,古墓里也不过残留一点神念。如今这灵体却能同他交谈,只怕元神就藏在那水滴般的九瓣莲花之中。  他便一时好奇,要上前触摸。  那莲花滴溜溜躲开他手指,天方怒道:“莫要乱碰,你现在非人非鬼,仔细同我元神相融,被天道发现。”  单致远笑道:“果真如此,前辈藏身此处,竟连天道也骗过去了。”  天方不答,似有几分后悔般紧紧收起花瓣。  单致远虽忧心自己的处境,却仍笑了一笑,这神机妙算的大能,接人待物却同稚龄孩童一般,叫人心底一阵轻松。  他便依言而行,立在原地,专注凝视那透明如水的莲花,柔声道:“请前辈指点,如何脱身。”  天方叹气道:“你当这地方是客栈,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单致远笑道:“前辈定然有法子。在下有要务在身,不可久留。”  他昏迷前隐约扫到袭击者一抹赤红身影,料想便是妖皇血逝,那人来得太快,他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不知如今境况。  勾陈四神,师父,师弟,阿桃,关鸣山众人,诸位星官——是否安好?  天方冷哼道:“办法是有,只是本座为何要告诉你?”  单致远低叹,这老祖只怕还在记恨方才被他反诘之事,又道:“在下虽一介凡人,也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修真者穷尽一生,为的也是寻求顶天立地一条正道,行天下之正义,弘四海之正气,顺天求道,责无旁贷。前辈,勾陈并非邪神,若有朝一日他堕了魔道,在下拼尽一条性命,也要阻止。”  单致远不由自主,竟将往日师父谆谆教导的长篇大论搬了出来。  不料天方老祖闻言,那莲花瓣仿佛也有些发亮,莹莹生出晶光。  过了不知多少时辰,天方长叹一声,“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致远,全靠你了。”  随即莲花光芒更甚,一点红光自莲心处亮起,笔直往一处射去,尽头处被白茫茫雾气吞没。  天方老祖道:“顺着光前行,便可脱离裂缝。只是去了何处,老夫也不知晓,你万事小心。”  单致远不料竟顺利过关,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更生出几分感激之情,反手握了龙牙,拱手行礼:“前辈高义,在下感激不尽。”  九瓣莲花抖了一抖,花瓣展开,天方冷嗤道:“快去快去,这指路灯耗费灵力极多,莫让本座劳累。”  单致远又笑,应道:“是,他日再来感谢前辈。”  随即转身,大步往红光所指的方向前进。  遥遥仍听见天方浑厚嗓音传来,“你当老夫这地盘是客栈?他日在来,也要寻到门才行!”  如今不见天日,单致远只得按灵力在经脉中运行周天计时。一个大周天约莫半个时辰,七个半大周天后,他便见那红光有了尽头,一点豆大的红斑被硬生生阻隔在半空,再难寸进。  他又抬手触碰,越过那片无形无迹之处,手掌便没了踪影。  眼睛虽看不见,手掌却感受到强烈罡风。单致远心知此处便是出口,立刻小心翼翼探出头去。  谁知才探头出去,便有一阵灵力爆裂的狂风袭来,吹得他脸颊生疼。再定睛一看,不由失声喊出来:“开阳!”  那头竟是一处宽阔内殿,此时勾陈、麒麟、太羽、开阳四神各占据一角,形成四仪阵势,正将一团刺目金光包围在阵中。  单致远尚是首次见这四人齐聚一堂,却个个神色阴沉,如临大敌。就连素来运策帷幄的勾陈,此时亦是板起脸,半分也轻松不得。  四位神明双手各结掌印,四条光索交错将正中的金光团团缠绕。那金光挣扎得极为剧烈,正尖声怒道:“勾陈!你竟敢如此待朕!”  本是僵持之势,怎知就在单致远探头之时,便见开阳背后乍然裂开细长漆黑的空间裂痕,一柄金色长枪突刺而来,自开阳背心贯穿,枪头带着几缕刺目血迹,赫然露出在胸膛外。足见这一枪贯穿得有多深。  单致远看见、出声、开阳受伤,皆不过电光火石间的事。  那凡人也一瞬间忘了自己处境,提剑飞身而上。  开阳受了重伤,身形微晃,却依旧站得极稳,可那柄阳炎神枪岂是凡物?他掌中的光索终究暗了一暗,那阵中镇压的金光立时抓住机会,轰然爆炸。  单致远才飞身扑出,就被这股爆炸的灼人气浪卷得身不由己,狠狠抛在大殿房顶。谁知撞上去不痛不痒,反倒轻飘飘有若一片枯叶,被灵力卷起的狂风卷来抛去,竟全然无法挣脱。  那金光爆炸,便化作一张白色巨网落下,开阳反手拔了长枪,枪尖炸开数丈赤红灵光,挡住巨网落下。他此时前胸后背血如泉涌,将衣衫染湿了大半。  单致远看得心惊胆战,身躯撞上石柱时,扬手将龙牙狠狠扎入,方才将随波逐流的身躯停了下来。只是罡风劲烈,阵阵灌入鼓膜,甫一张口便被呛得出不了声。  他这边自顾不暇,开阳却极是恼怒,银色半面具下眼神锋锐如刀,刺得单致远心颤,“你怎会来此?”  单致远听闻却顾不上委屈,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妖皇——”  随即那巨网却又涨大一圈,剩余三条光索立时被弹开,在半空被绞得粉碎,将勾陈、太羽、麒麟三人震得踉跄后退。  那巨网便是护心镜所化,九天蟠龙甲乃是通灵的至宝,坚硬柔韧同为一体,便是天帝的神枪也刺不穿。此刻更是将神枪与开阳一道牢牢卷缠住,喜道:“勾陈,再无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那嗓音细小,却清晰震耳,单致远见状,不由怔住,此时却有人握住他手腕,低声道:“快走。”  是麒麟。  他不由自主松了龙牙,被麒麟轻松扯拽,眼前一花,那灵压咆哮、罡风猛烈的大殿便没了踪影,眼前又是一片从天到地,无处不在的白茫茫雾气。 第43章 麒麟坐在地上,手臂扶着绵软白云,微微后仰头,发丝散落,尖梢已同那些凝为实体的云雾融为一色。脸色亦是惨白,“你如今非人非鬼,命悬阴阳之间,故而与此地极为契合,若非有你指引,我只怕进不来。”  单致远道:“原来如此。”突然灵机一动,开阳、勾陈曾先后指点他双修功法,能化神仙精元为己用,若是反过来用……  他便将这想法一提,麒麟道:“值得一试,只是……”  单致远心中便有些跃跃欲试,望向麒麟如今慵懒斜卧的姿态,交领方才扯得有点乱,露出一点锁骨,同清晰的颈线一道,勾勒出令人心境荡漾的玉蜜沟壑。  他便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心跳骤然转急。若是……若是麒麟肯委身于他,便是死也值得了。  单致远正胡思乱想,却听麒麟道:“只是要委屈致远,自己坐上来。”  麒麟见那小剑修脸色一瞬间转青,继而转白,又立马转红,走马灯一般精彩纷呈,麒麟欣赏得舒心,面上却只是凄然一笑,又低声道:“叫你为难了。莫要往心里去,我再多运功几日,迟早总能恢复。你不可耽搁,不如先自行离去……”  麒麟一面低语,一面作势欲坐直,那小剑修却毅然决然一撩衣摆,跨坐在麒麟腿上。  “致远……”麒麟轻唤,单致远却只顾低头,不敢看他,两片贝壳般的耳朵早已滚烫,红艳艳煞是可爱。  终究是生手,肢体僵硬得有若提线木偶,一面又恶狠狠道:“这是、助你早日恢复法力,好对抗作乱的妖魔!”  麒麟眼神柔和,落在那小修士低垂头颅后,露出的些许鼻尖和嘴唇上,又轻声道:“既如此,有劳单道友。”  单致远听他刻意唤的名号,更是窘迫,头也不敢抬,只觉头顶目光灼灼,烧得面颊渗出细汗。一面伸出手,战战兢兢去松开麒麟腰间的金丝绦带。  麒麟耐心极好,任他抖抖颤颤扯了半天腰带,险些整出个死结。  云白衣袍自那神仙身侧垂下,展开时仿佛真化成一团点缀青色的云团,柔柔铺陈二人身下。  单致远心跳如鼓,又将麒麟内衫扯开,视线便被麒麟骨肉亭匀的胸膛上,那荼白星纹吸引。整体不过铜钱大小,正好落在一点殷红上方。简单轮廓,却自有种神奇吸力,叫人移不开视线。  鬼神使差一般,单致远竟低下头去,伸出红润诱人的舌尖,轻轻在星纹上轻轻扫舔。  随即便察觉身下躯干骤然一震,头顶响起粗喘。麒麟已抬手轻轻放在他后脑,叹息道:“星纹碰不得。”  单致远才要问为何,便察觉腿内侧被一根热硬之物顶住了,他也跟着下肢僵硬,心中翻江倒海,不由起了点退缩之意。  麒麟却似知晓他心头畏缩,松开在他后脑发根处揉搓的手指,柔声道:“致远,莫要勉强。”  单致远一咬牙,被麒麟这般处处体贴,隐忍容让,反倒激起了他心头不服输的劲头。如今骑虎难下,干脆抬手,便将那人亵裤一把扯下。    第52章 今日换我救你    这一拉扯,麒麟身躯再无屏蔽之物,纤毫毕现,展露在单致远眼中。  巨龙半醒,尺寸色泽,皆有些触目惊心。  单致远手指微颤,不敢乱动,犹豫半天,方才结结巴巴问道:“虽是四相一体,容貌却有差异,那——”  麒麟知道他所问为何,抬手轻贴在那小修士后腰,来回揉抚,缓缓将腰带扯下,手指自衣摆下伸入。  青年细腻光滑的肌理,仿佛吸附住手心一般,令人不舍离去。又柔声答道:“形貌不过内心映射,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有差异。至于你所关心之处……尺寸却是同一个。”  指尖温润抚触,更引得一股酥热自腰间扩散,单致远身躯微微一抖,脸色更是红得几欲滴血,怒道:“谁、谁关心你那个地方!”  麒麟只温柔笑,“原是我误会了,你替我宽衣解带,只为了晾着。”  单致远恼羞成怒,才欲嘴硬,却被麒麟手臂一揽,轻轻压在怀里,下肢彼此贴近,火热存在感隔着亵裤烧灼腹部,令单致远更是浑身紧张。  若是仔细算来,这却是他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虽有心早点双修上,真做起来,却端的是要人老命。单致远只觉心跳如鼓,手足僵硬,只得道:“再、等等,我这就……”  麒麟也未曾料到这小修士如此面皮薄,低声一叹,安抚在他后背拍拍,又问道:“你先前能握着龙牙,如今再试试乾坤戒可在?”  单致远依言而行,不由微微惊疑,神识沉入乾坤戒中,但见法宝材料密密麻麻,可随心拿取,同他还是活人时并无两样。  麒麟又道:“有个紫晶做的葫芦,中间系着条银灰丝绦,将它取出来。”  单致远又依言而行,果真取出了一个半尺长的紫晶葫芦,半透紫晶晶莹动人,轻轻一摇,便有液体晃荡。  只是无论怎么回忆,他却不记得这葫芦是何时何地所得。  麒麟已接过葫芦,将塞子拔下,顿时一股醇香气味弥漫开来,令人陶然欲醉。“这是酒旗星官的得意之作,名唤醉仙乡。取天下万泉泉母之水,同数百种珍奇灵药精华酿制,又加了半枚万年蟠桃,历经千年,方才酿成三坛。”  酒旗星官专司酿酒,更是尝尽三界好酒,眼界何其高,寻常美酒根本不放在眼里。纵使如此,勾陈取这一葫芦醉仙乡时,也叫这星官肉痛了好几年。  那酒香果真非同凡响,光是一闻,便已满是温润醇厚,便连周围的白雾仿佛也染了点酒意,令这飘渺脱俗的仙境,隐隐化作了风月的宝地。  单致远两眼发直,瞪着那紫晶葫芦,“这——葫芦怎会在我乾坤戒中。”  麒麟道:“上身之时,随手放了一壶。如今总算用上。”  一面含了口酒,便捏住单致远下颌,嘴唇贴合,将醉仙乡渡了过去。  那酒液金黄,单致远错愕之际,便觉唇齿温香,一线入喉,甘醇中有绵软,绵软中带清冽。流入腹部后,便立时腾起一股软绵绵的热流,另得四肢百骸、亿万毛孔一同舒畅开来。  待麒麟唇分,单致远尚意犹未尽舔舔嘴唇,赞道:“好酒。”  麒麟轻轻一晃葫芦,水声荡漾,乐韵般动人,笑得温润如玉,“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1】。若是喜欢,便多饮几口。”  言罢却只抓着葫芦自己饮酒,如法炮制,含在口中凑近送去。  单致远只得再张口,连唇舌一同纠缠吮吸,任甘美汁液混合,涌进舌根,随即再温润滑下咽喉。  酒液入腹便化作热流,多饮得几口,便觉畅快无限,几欲仰头长啸。  他却不知这酒既名醉仙乡,得酒旗星官如此看重,又怎会是凡俗之物?便是醉也醉得润物细无声,本人半点未曾察觉。  麒麟见好便收,合上葫芦口塞,放在一旁。  单致远仍旧坐在麒麟腿上,只觉热意融融,在皮下游走。白皙肌肤却已渗出密密细汗,隐隐泛起一层酡红,眼神迷离,薄唇红润,轻轻伸出舌尖在他嘴唇上一舔,哼了半天,方才沙哑道:“还要……”  麒麟含住那小修士舌尖,轻轻一咬,一卷,深吻纠缠,几次深探扫过喉口,引得单致远微微蹙眉,咽喉痒得失声低吟。  见他生硬渐消,慢慢放得开了,麒麟的手方才下移,先将他外袍内衫尽数剥离,又勾住亵裤,在嘴角轻轻一吻,柔声道:“自己宽衣。”  单致远醉眼迷蒙,却极为乖巧,叫他往东便不往西,随麒麟动作温顺起身,伸腿,剥得全身不着寸缕。又重新在麒麟腿上坐下,无意识贴合下腹磨蹭,不过几下便引得麒麟意动念生,欲潮起伏。  单致远便低头,见二人尘根鼓胀,彼此贴合,被结实腹肌挤压一处,伸手同时握住,吃吃傻笑起来,“你这一根,太大。”  麒麟见他醉得胆大包天,唇角微勾,享受手指摩挲抚慰,一只手压在单致远后背,另只手指尖却沾了些许酒液,慢慢滑过椎骨,贴在入口按揉,一面柔声问道:“所以?”  单致远被揉得又是古怪又是舒服,长长喘息一声,长相思蛰伏久了,被这般撩拨,渐渐自骨缝里生出些痒意,令他忍不住多磨蹭几下,又抱怨道:“太大了不好,疼。不如削下一圈。”  麒麟的手指微微一滞,依旧神色自若,轻轻将入口顶开,柔声道:“多揉一揉便不疼了。”  单致远低低抽口气,只觉异物感愈加鲜明,一点点往深处侵入,仿若要将身体自中心撕开,后背立时起了一层战栗,不由自主一缩。  又被麒麟温柔有力按在怀里,不容退却。  手指太过深入,单致远不禁头皮发麻,后仰如弓,颤声道:“麒麟……呜……”  却是麒麟温热唇舌含住胸膛突起,上下前后,一起挑逗。强烈酥麻,雷火一般烧遍全身,那小修士细腰后弯,几欲折断一般,克制不住在麒麟怀中挣扎,却又如同被定在了楔子上,脱身不得。  唯有软得快要滴水一般的呻吟低喘,带出了成串颤音,胯间硬热汩汩涌了些蜜汁,沾染得腹部一片狼藉。  “致远,我在。”麒麟柔声应了,将一点硬如果粒的嫣红突起含在口中吮舔啃咬,手指动作幅度愈加打开。那小修士腰身颤抖不已,红热绵软之处却是渐渐软化,情潮涌动,神识昏沉,便被欲念占据。  白雾飘渺,只要退远几步,那二人身影便朦胧难辨,唯有雾气激荡时,显出内中活动剧烈,又时时泻出呜咽一般啜泣低吟,一时拔高,一时低喘,一时哀鸣,一时又失声哽咽。  动静响了许久,方才渐渐歇了,算是云散雨收。  单致远总算领教了那醉仙乡的厉害,不动声色间,便将人擒于掌中,任意搓圆揉扁。  他如今筋酥骨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麒麟将他拥在怀里,软卧云堆,四腿纠缠,那凶器依旧深埋。  颤巍巍睁开双眼时,便见那人依旧云淡风轻,望着他笑得君子如玉。  ……若是下半截未曾纠缠得这么紧,他便当真相信了此人一脸清静无为。  磨砺得久了,酸胀肿痛得难受,单致远微微喘息,挪动了下酸疼腰身,却被一只手压在臀上,固定住二人楔合姿势。  单致远窘迫得不敢看他,却听麒麟道:“尚未运功。”  也不知是醉意太深抑或情潮太狂,几番抵死缠绵,连嗓子也哑了,却反倒把双修的正事给抛在脑后。  单致远面红耳赤,低声道了句抱歉,麒麟只来回揉抚他腰侧,仍是温雅笑道:“致远,全靠你了。”  他终于也有一日能反过来助着神仙一臂之力,单致远心中喜悦,更觉这般相拥时,生出些缱绻滋味。又急忙收敛心神,曲腿勾在麒麟腰侧,重新坐在他腿上。  身躯下沉时,顶得更深,令他小修士不由自主颤抖一下,抬手勾住颈项,通身热意渐渐又升腾起来。  麒麟将他抱在怀中,声音如清泉一般,在耳畔潺潺流过。“按我先前教你那套功法,逆向运功。”  单致远道:“好。”  便维持这般亲昵相拥的姿态,闭目引领灵力自头顶百会一路下行,涓涓细流彼此相融,点滴注入神明经脉。  麒麟又按住他后脑,舌尖顶开牙关,低声指导:“意守聚泉,含元抱一,引气入体。”  单致远便依言敞开经脉,四周白雾渐渐被他吸收,浑厚灵力涌入体内,滔滔不绝奔涌如潮,又借他经脉与神明相融。  那灵力愈发汹涌,换言之,源头灵力浑厚,注入之处亦是宽阔,唯有他这作为通道的经脉太过狭窄。  故而渐渐便察觉到通身经脉鼓胀欲裂。分明是非人非鬼的灵体,竟也有肉身种种缺陷感应,未免太过诡异。  单致远忍住经脉崩裂的刺痛,将额头靠在麒麟颈侧,却仍是逃不过麒麟敏锐双眼。细微颤抖、惨白脸色,喘息忍痛的模样,倔强不屈,却令人心生怜惜。  麒麟待要将他推开,单致远却反倒手足并用,章鱼般缠在他身上,灵力源源不绝涌来。麒麟看他面无半分血色,低声道:“致远,不可勉强。”  单致远却笑,无数钢针自内而外扎穿、割裂经脉,这种痛楚前所未有,竟令他指尖抽搐,只一味蜷缩,抖若筛糠。一面气若游丝,一面却是无限喜悦,只笔直望向麒麟深邃双目,“这次换我救你。”  麒麟不再言语,只得将他轻轻拥在怀中,海纳百川一般吸纳灵力。  直至单致远痛得昏迷,双修功法再难继续时,神明法力已补了十之一二。  待单致远再次醒转时,便觉身躯颠簸,脸颊贴合处有细软绒毛,柔和舒适,叫人不舍抬头。  吧嗒,吧嗒,一个平稳的迈步声韵律十足,轻柔敲打鼓膜。  微微睁眼时,璀璨银光映入眼中,他才察觉了自己处境。  他正坐在一头身披银色鳞甲的四蹄灵兽背上。  龙头,马身,牛尾,鹿蹄,鱼鳞,背腹有五彩毛纹。  单致远惊得坐起,那灵兽已转过头来,点漆眼瞳依旧温润如玉,“致远,你醒了?”  仍旧是瑞兽麒麟的声音。  单致远束手束脚,不敢动弹,低声道:“在下冒犯。”  麒麟笑声清朗,“早就骑过了,不必道歉。”  单致远微微怔愣了片刻,方才转过弯来,耳根又是一片酡红,低声道:“此骑非彼骑……”  麒麟道:“无论你怎么骑,我都欢喜。” 第45章 草丛里微微一动,便窜出一只灰皮老鼠、一只铁黑穿山甲,恭恭敬敬趴在小黑猫面前,细声细气道:“遵命,大王!”  随后转身又奔回草丛去。半山斜坡的绿草如茵,无风自动,窸窸窣窣响个不停,似有无数动物穿梭。  单致远尚未叹服,便见那小黑猫昂首挺胸往前一迈步,随即脚下一滑,竟化作一团黑球,骨碌骨碌滚下山去。  周围响起风声一般如潮呼喊,此起彼伏唤道:“大王!梼杌大王!”  又或是“速速救驾!”  便有上百的灰鼠、穿山甲、松鼠、山鸡追到山下去。  单致远亦是悄无声息跟随其后。  那小黑猫滚到了山脚下,方才停下来,利落跃起身,用力一抖,便将一身枯叶灰泥抖落得干干净净。随即继续趾高气扬,金瞳冷冷扫过慌张追来的山中禽兽,傲慢道:“慌什么,本王不过图个省事,直接滚下来罢了。”  那些小妖顿时转忧为喜,松鼠蓬松大尾巴摇晃,山鸡展开五彩翎羽,土拨鼠和灰鼠上蹿下跳,穿山甲来回翻滚,纷纷恭维道:“大王英明神武!大王威武霸气!”  小黑猫不耐烦道:“莫再聒噪,散去干活。”  小妖们立时齐声应道:“遵大王命!”随即便各自散去了。  小黑猫见那群小妖散得不见踪影,方才趴下来舔舔自己身上撞在石子上的些许擦伤。  单致远听见那声梼杌大王时便心中有数,此时见那小猫舔得惬意,便突然出声唤道:“阿桃?”  那小黑猫顿时一身黑毛根根竖起,跳起三丈高。落在地上时急忙吼道:“我不是阿桃!”  单致远眉头微皱,那小黑猫叹气道:“我是六甲……此时说来话长,你先随我进来。”  小黑猫撒开肥短四肢拼命奔跑,单致远只得耐住性子,跟在它身后。  花了足足两个时辰,他才随六甲进了隐藏在山谷底部,山洞中一处法阵。六甲道:“寻常法阵对魂魄无效,但你若是牢牢惦记着随我同进出,或许能成行。”  单致远道:“若是无效……”  六甲细声道:“我自然回来寻你,你可切勿四处乱飘,被人当做孤魂野鬼收了去。”  单致远只得尽力凝炼神魂,盯住小黑猫不放。六甲爪子拨弄几块灵石,随后光芒大盛。单致远只觉眼前一花,待光芒散去时,便置身在一处小院中。  六甲喜道:“成了!”又继续撒开短腿,往前跑去。穿过细白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花荫深处,便传来阵阵琴声。  关鸣山一身银灰华服,香炉青烟袅袅,正坐在一株千年银杏树下抚琴。  六甲接近时,琴弦突然铮然崩断,发出裂帛一般脆响。关鸣山面色不变,只是握住受伤的手指,静静站起身来,问道:“可曾寻到致远的踪迹?”  许久不见,如今这青年少了几分文雅柔和,反倒多了几分深沉内敛,终究是这堂堂万渡城的继承人,竟渐渐愈加喜怒不形于外,阴沉起来。  他身为耀魄宝碎片,知晓自己身世命运之后,只怕多少有些……不甘。  单致远立在一旁,明知那凡人见不到自己踪影,却仍是往树干后躲藏,掩住身躯。  六甲回道:“寻是寻到了,只是……”  关鸣山神色急迫,从古琴后绕出来,又问道:“只是?”  六甲叹息,“只是勾陈大人恐怕不愿叫第三人知晓,望关公子见谅。”  关鸣山一怔,脸上神色纷繁复杂,挣扎了许久,终究长叹一声,闭上双眼,“罢了。”  再睁眼时,气势骤变,便是勾陈附身了。  不待六甲再开口,勾陈深沉视线便往树后扫去,“躲躲藏藏,成何体统,过来。”  单致远很是不满,却不敢反抗,只得满脸郁郁不乐,飘了过来,口中嘀咕道:“分明是四相一体,为何麒麟那般温柔,你却非要待我如此凶狠。”  勾陈不理他,只是抬手,指尖轻轻穿透了单致远稀薄魂体的面颊,不由眉头微皱,收回手去。  六甲已将前因后果禀报了清楚。  原来那一日鬼渡鸟突袭、凡界修士伤亡大半,他亦是耗费了法身泰半力量。然而天门关闭,他连回天庭述职也做不到,眼看要在凡界魂消魄丧,正在此时,遇到了重伤的阿桃。  阿桃曾得了一枚九品养神果——此事本是幸臣当笑话说给六甲听,不想却成了救命的契机。如今受了重伤,反倒激起了那仙果隐而未发的药力,这黑豹竟开始进化。  如今这娇小模样,便是品阶进化尚未完成的象征,故而沉眠不醒,六甲便暂且借了阿桃肉身行动,保住彼此性命。  随后六甲便回了万渡城,同真仙派掌门等人会合。关鸣山出面,为真仙派、剑圣门做保,两派购置了一座房产,如今已开始着手招收门徒之事了。  因了鬼渡鸟四散人界,各城各国已联合发布清缴任务,如今算是暂时压制了骚乱。  只是天门关闭一事,纵使凡界大能却也一筹莫展。  多亏了阿桃这不起眼的外形,六甲便暗中降服了一些小妖——正是单致远在山谷中所见那一群乌合之众。  这些小妖灵智未开或是初开,法力低微,故而不被血逝放在眼里,既不收编,也不消灭,任其自生自灭。反倒叫六甲钻了空子,集合小妖之力,非但寻到了血逝落脚之处,更是挖出一条小小暗道,将单致远魂魄救了出来。  至于勾陈大帝,却是两日前降临凡界,而后知会了天下星官。各星官离天庭太久,法身渐散,勾陈只得命令各星官赶往南、北二极,同镇守封印的天兵会和。唯有那两处封印之力,尚可助星官维护法身之力。  这一人一魂一兽边交谈边离了庭院,进入房中。阿桃幼体腿短体胖,行得太慢,勾陈便将它提在手中,随后又放在桌上。  六甲窘迫,立在桌边又是一副昂首挺胸模样,又道:“此地便是你师父购下的宅院。”  单致远心中激动,便要飘去见师父,却被勾陈唤住,“你如今只余魂魄,凡人看不见,听不到,果真要去?”  被勾陈这样提醒,单致远便有些意兴阑珊,既知晓师父师弟等人安好,便停在房中,茫然道:“如今却怎生是好?”  勾陈问道:“你那肉身如今情况如何?”  单致远便将那铁灰根须之事、刘皇昔日暗算之事一一说来。  怎知话音才落,便见那一神一猫对视一眼,便齐齐向他看来,神色极为古怪。  单致远怔愣,“可是不妥?”  六甲叹道:“致远,你的气运,只怕是天下第一好。”  单致远眉头一皱,不由叹息,“我若气运好,怎会被师兄卖进洪炉馆去?”  勾陈却道:“若不进洪炉馆,你怎能得了万神谱?”  单致远细细回想,自得了万神谱之后,果然一路顺畅,势如破竹。如此说来,这四位,不,这一位本命神,竟是他的福星。  他不由向勾陈看去,勾陈依旧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只是这寒气之下藏着麒麟温柔,更藏着太羽风流,便叫他心中一阵悸动,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他便顾左右而言他,结结巴巴问道:“如、如何气运又好了?”  六甲仰头看去,见勾陈略略颔首,便清清嗓子,细声解说起来。  “那根须名唤噬魂魔藤,顾名思义,乃吞噬神魂的魔物。蛰伏时毫无动静,发作时便会将凡人元神尽数吸收吞噬。”  单致远后背一寒,怒道:“刘皇这厮,竟如此恶毒。”  六甲却是神色轻松,抬起肉爪摇晃两下,尾巴尖一点金色亦是跟随摇晃,“怎知你却在噬魂魔藤发作前被血逝给打得元神飞散,魂魄掉去了天方圣域,反倒因祸得福。”  原来那嗜魂魔藤虽蚕食元神,却会生出一种汁液,可将寄生的肉身彻底改造强化、洗经伐脉,令那肉身无论根骨资质都进化成上佳容器,供魔藤居住。  只是这过程不啻于捣毁原身,摧筋断骨、割肉放血,个中痛楚,无人能忍。故而常人往往被这剧痛削弱意志,令魔藤吸收魂魄更为轻易。  只是单致远……却是不用受罪了。待改造完毕,设法驱走魔藤,魂魄归位,便平白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魔藤入体噬魂,妖皇偷袭重伤。两件人间惨事落在这小剑修身上,却生出这般奇妙的结果。  单致远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在这一神一猫四目注视下,开始相信,小爷我果然是洪福齐天之人。    第55章 取宝藏赴瑶台    单致远坐在房中,又想起一人来,正是那赤甲俊朗,却呆板如僵的武士,醒转之时,似乎此人正在觊觎他那具因祸得福的肉身。  勾陈微微皱眉,却仍是将那二人纠葛关系同单致远说了清楚。  原来妖皇原身乃是一株野槐树,万年前长在凡界化金山下,堪堪得了一点灵识时,便被兽潮袭击,拦腰折断,眼看就要魂消魄散。  适逢时任巡游星官的灵枭路过,动了恻隐之心,怜他修行不易,为他重续断枝,渡化灵气,又每日查看,费百日之力才将他救活。  那树妖感恩在心,便发誓要努力修行,日后化形方能报答灵枭恩义。  若仅止于此,便只是一段知恩图报的佳话。  谁知那槐树化形后,竟同灵枭勾搭成奸,有了苟且之事,却是连司掌天眼的星官也未曾预见过。  单致远闻及此处,不由耳根微热,喃喃重复道:“苟且之事是……”一面又小心翼翼扫眼偷看勾陈。  好在如今魂体飘渺,便是勾陈想要教训他也动手不能,只换来一道威严睥睨。  却叫六甲在一旁好生不自在。这二人眉来眼去,浑然不将他这黝黑小猫放在眼里。  勾陈方才续道:“妖修若是潜心修炼,积攒功德亦可升仙。然则槐者乃木中之鬼,性阴质寒,化形妖修便受了影响,极为偏执嗜杀。灵枭……又是武官,斩妖除魔乃是家常便饭,血逝跟在他身边,不知不觉,便泥足深陷。”  待察觉时,早已杀孽深种,天道不喜,若强行升仙,断然经不起渡劫最强的紫霄神雷,注定要灰飞烟灭。  须知昔日天帝屠城,惹怒天道,开阳代为受过时,降下的九天神雷,威力尚且比紫霄神雷要次上一等。足见血逝造孽之深。  彼时血逝有两条路,其一,诚心忏悔,行善积德,终有一日能洗脱罪孽,位列仙班。  其二,便是血逝所选之路,索性竖旗为妖,同天道为敌,为所欲为,扰乱三界。  自然也同灵枭决裂,反目为敌。  昔日封印妖皇之时,正是灵枭为先锋,屡次力克妖魔大军。灵枭正因与妖魔军大战屡建奇功,方才获封赤城王、主掌内防事务。  单致远道:“灵枭与血逝,决裂之后只怕恨彼此入骨。为何灵枭如今要违背心意,反倒投入敌人阵营?如今倒好,反被炼成了傀儡……”  勾陈深深看他一眼,只道:“你不懂。”  情之一字,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这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小凡人,哪里承载得起,更无从明白。  神明寿命悠长,某些执念经年累月,爱恨只怕连自己也分不清楚。  单致远却不服气,才欲争辩,却见勾陈站起身来,将关鸣山的肉身留在原处,下令道:“如今事态紧急,其他路上再说。”  六甲忙跳下桌子,奋力追在勾陈身后,单致远也只得追了上去,问道:“路上?如今要去哪里?”  勾陈一招手,单致远竟习以为常般,便自觉自愿靠近手边洗耳恭听。  便听勾陈道:“我本待让你自行修炼,巩固境界。如今却只能先揠苗助长,尽快结丹。”随即身形腾空,这一神一魂一猫,便已离了小院,要往城外飞去。  单致远心中一凛,驱除魔藤、同灵枭抢夺回肉身、还要自血逝手中夺回龙牙,无一不指望他尽快强大起来。  如今要揠苗助长,指望的无非是秘境中的宝藏。  单致远一面猜测,一面已脱口而出。  勾陈眼中浮现些许赞誉,道:“孺子可教。”  单致远被夸奖,顿时喜笑颜开,心头隐隐雀跃。正要问去何处秘境,突然发现正路过万渡城中心的市集广场。 第47章 勾陈只得渐渐收功,听那小修士压抑了声息,唯有持续落在肩头的温热泪水,连同时不时响起的几声抽泣,清晰响在耳边。只得一面轻抚后背,一面皱眉道:“无缘无故,哭什么?”  单致远也不明所以,只是心头酸涩悲伤难抑,竟是忍不住。听那神仙竟还嫌弃,一怒之下张口咬在肩头,反倒尝到咸涩泪水滋味,顿时酸涩委屈一起加剧,便更是发狠咬得深了。  勾陈任他啃咬,只觉这小狗牙愈发尖利了,又将他长发自后背捋顺,尾端在灵液之中海藻样轻飘飞散,“我等神明,本就是天地托生,正应存天理灭人欲。儿女情长,皆是累赘。”  单致远终于松了口,看勾陈肩肉上一个紫红牙印,隐隐渗血,觉得心头大快,又忍住欲裂的胀痛,恶狠狠收紧下肢肌肉,将那神明孽根用力纠缠,听勾陈一声低喘逸出,方才扬眉一笑,“口是心非。”  勾陈看那小修士哭得有若海棠凝露,眼角鼻尖嫣红未消,一双眼清亮如雨过天开,挂着泪又展颜笑开的模样,竟还不知死活挑衅。当真是……又蠢又媚。  天元合精蚌中灵气充沛满溢,和暖宽敞,白色蚌壳吸足灵气,化作一层朦胧轻纱笼罩垂下,便如一张无人打扰的大床。  勾陈扣住那小修士劲瘦腰肢,翻身压下,那物又深入寸许,顶得单致远面色一僵。  便见那神仙居高临下,好整以暇,轻轻抚摸他脸颊,“长进不少,胆子越发大了。”  单致远只觉那异物越顶越深,几欲将身体撑裂,只得咬牙推拒,“双修便双修,先前怨我动摇,重来……”  勾陈如今箭在弦上,哪里容他反抗,只轻轻几个顶磨,便引来那小修士惊喘,紧绷腰肢便软了。他又俯身压下,轻轻扫舔那凡人耳廓,低声道:“缘何动摇至此?”  单致远慌乱不已,耳边火烧火燎,腰间酥软情潮又生。先前情绪外露,便仿佛将内心暴露在勾陈面前,窘迫之处,远胜被强迫做羞耻举动。如今便更是难以抵挡,一面心跳如鼓,耳热如烧,屈膝抵在勾陈胸前,反倒被他虎口卡住腿,干脆往肩头一抬——更是成了门户大敞的姿态,犹如被钉在砧板的一尾活鱼,再翻身不了。  单致远只得抬手遮住眼睛,颤声道:“与你何……呜……干!”  勾陈进退磨砺,便撞得他语不成句,只剩下凌乱喘息。他方才再俯身下去,压得那小修士身躯几欲对折,发出难耐喘息,随后柔软唇舌轻轻扫过耳廓,沿那精巧走向滑入耳孔内,抽舔时靡靡水声响起,“若是不肯坦白,我便唤了太羽来收拾你。”  太羽技巧最好,玩弄手段更是高明百倍,若是同勾陈交换,单致远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小修士顿时脸色一白,眼中水汽又再泛滥成灾,怒道:“不过是……你既然对那天帝恋恋不舍,趁早放了我,何必勾缠不清!”  勾陈不答,反倒以指尖沾了那金色灵液,送到单致远唇边,深入口中,逗弄舌尖,面色却柔和了,“尝尝什么味道?”  那灵液入口便化作甘美灵气,自上颚喉头几处涌入,凉丝丝带一点清甜。单致远反倒咬住勾陈手指,继续瞪他,口齿模糊道:“我虽一介凡人,也不愿做你的男……呜……”  勾陈长指轻轻一勾,在他上颚挠出阵阵瘙痒,随即划过喉头,暧昧抽拔,又继续柔声道:“什么味道?”  单致远竭尽全力偏头,吐出手指,气喘吁吁,这一次却不敢不答,“甜味……”  勾陈道:“分明是酸的。”  单致远顿悟,才要狠狠瞪他,又被猛烈顶撞,一腔怒气尽数泄成了无边欲念,再倔强的百炼钢,也成了绕指柔。  又听勾陈道:“致远,早些结丹,开阳若被关得久了,恐怕回不来。”  单致远顿时一惊,满腔儿女情长散得干干净净,收敛心神才欲行功,便觉一点情潮猛烈爆炸,席卷全身,连脚趾也忍不住哆嗦蜷紧,哑声道:“不要……”  勾陈却气息渐浓,行动愈发粗暴,“点火要灭火。”  又辗转反复了许久,单致远方才得了解脱,金色灵液渐渐积满蚌壳,又被二人运功收纳化去。    第五卷:危机  第57章 勾陈螳螂捕蝉    天方圣域中无昼无夜,不知时日。  单致远到最后早已麻木肿痛,失魂落魄。  直至勾陈嗓音有若沉沉琴韵响起,唤回了神智。  单致远恍惚睁眼,险些连手足知觉都失去,好容易在勾陈协助下正坐起身,正要入定之时,身旁人却微微一闪,出了天元合精蚌。  蚌中至纯的金色灵液已被吸收干净,那吸纳灵力的功能已至极限,唯有些许金光,点点滴落,便是尾声了。  此后白蚌又要蛰伏百年,方能恢复吸纳淬炼灵力的功用。  勾陈将那蚌壳打开,叮嘱道:“此地无人打搅,正合你修行。我去去便回。”  单致远却猜到他的去向,“你要去捉奸?”话音才落便觉不妥,讪讪改口道:“捉……内奸?”  勾陈道:“天庭正是多事之秋,我若不在,只怕大乱。”  单致远心中腹诽,你把那三清三御当成了摆设不成,面上却恭敬颔首道:“那速去速回。”  勾陈猜到他心中想法,两指弯曲一弹,在那小修士额头敲了个爆栗,方才冷哼一声,又警告道:“若是结丹失败,就把你扔炼丹炉里,重新炼过。”  随后不待他开口,转身便走。  单致远额头清脆响起一声“卟”,剧痛难当。他只得默默受了,揉着额头目送勾陈背影被白烟吞没。心中愤恨难当,怒道:“小爷我马上便二十四岁了,不是打屁股就是敲额头,当小爷只有四岁不成?”  这小声抗议却未曾传到勾陈耳中。他只得拉了青云天衣重新披上,摒除杂念,引导满满的至纯灵气灌入丹田。  水色九瓣莲花上方,已虚虚结出个尺余长的老道虚像,虽轮廓尚不清晰,仍能看出一袭玄色道袍,趺坐闭目,慈眉善目,一把雪白胡须垂直前胸。元神凝炼成型,可见单致远提供那成堆的天材地宝,仙草灵药起了作用。  待勾陈停他面前,天方便站起来躬身行礼,肃声道:“参见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勾陈道:“有劳老祖为我打开天庭大门。”  天方道:“谨遵圣命。只是贫道有个不情之请……”  勾陈眉头微敛,“既是不请之情,不说也罢。”  天方面色尴尬,复又鼓起勇气,面上一片毅然决然:“大帝怀金垂紫,高居三界显位,万民不过蝼蚁,自然入不得勾陈大帝之眼。贫道不才,却也知有道之人常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之志。如今既有幸得见大帝圣颜,冒死也要谏上一谏。”  勾陈听这老道慷慨激昂,一片赤忱,不免抬手抚额,又道:“你已同麒麟说得清楚。”  天方眼中浮起一丝得色,满脸都是“你休想哄骗我”的神色,转瞬又压了下去,口气中却藏不住,“麒麟大人乃宰辅之星,太羽大人乃后宫之星,勾陈大人才是帝王之星。勾陈得位的预言,最后仍要着落在勾陈星上。”  勾陈眼神晦暗,看向那一尺高的老道士,“以天方老祖之意,终有一日,我这四相皆要分崩离析不成?”  天方一愣,“这、这贫道尚未算过。”  “既如此,还请老祖算上一算。”勾陈半句话未落,已换了麒麟现身,继续柔声道,“天庭事急,不可耽误。”  天方足下的九瓣莲花微微瑟缩,已被勾陈气势震慑,只得急忙开启了通往天庭之门。  天庭圣殿,如今被一块巨大水晶包围。簇簇月白晶体有若利剑一般直指苍穹。如今早已被封锁,议事处便转移至四御殿中。  故而此时四御殿中挤挤挨挨,已站满朝臣与仙官。  三清四御之下,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内相外廷正神、三山五岳正神、雷、火、水、斗、玄、岁等八部主神皆位列殿中。  唯有众星官群龙无首,以天乙、幸臣、北斗,两文一武为首,立在殿中。  天庭之内如临大敌,连妙音鸟也止了声息。  少微、玄戈跪在三御座下,被缚仙索绑得结结实实,由长生大帝统帅的内廷天军从看守。  少微那平凡妇人的面容依旧宠辱不惊,玄戈终究历练少了,少女脸庞上难抑紧张。  圣锁被盗,负责守护圣锁的星官自然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长生秀眉微蹙,见青华、紫微二人一个假寐,一个发呆,皆不肯接着烫手山芋。殿中群臣激愤,窃窃私语声渐渐高了。  她只得暗暗记下这笔账,朗声压过群臣私语,“少微、玄戈,你二人可知罪?”  少微低眉敛目,极是恭顺,“卑职看守不力,愿受责罚。”  玄戈声音颤抖,亦是跟随少微低头,“卑职知罪。”  长生道:“既如此,暂且收押,众星官由勾陈统御,待勾陈回转再做处置。”  话音才落,雷部主神普化天尊便越众而出,那主神三绺美髯捶胸,身材高大,恭声道:“启禀诸位上御,圣锁之事非同小可,星官纵使取到手中也无力施展。只怕背后另有主谋,如今将这两位星官交回勾陈大帝手中,只怕追查不下去……”  北斗上前一步,怒道:“普化天尊这是何意?为何就认定是少微、玄戈监守自盗?”  普化天尊肃容道:“本官何尝说过监守自盗四字?这岂非是不打自招?”  北斗更是恼怒,抬手往身后一抓,却抓了个空,方才想起入殿觐见时,将他的宝贝棍子放在了外头。  幸臣按住北斗肩膀,将他拽回队列之中。天乙上前一步,温和恭顺,低头道:“少微、玄戈看管圣锁不力,固然难辞其咎。只是若有心算无心,却是防不胜防。以下官之见,眼下却是要以抓住内奸、重开天门为第一要务。”  位列五老之一的东华仙翁插话道:“内奸?这贼喊捉贼的戏码,老朽却不怎么想看。”  东华仙翁仙品远高过众星官,天乙任他冷嘲暗讽,却是敢怒不敢言。  北斗咬牙,却被幸臣更用力按住,低声道:“你是武官,切莫冲动插手,反坏了大事。勾陈大人定会前来。”  幸臣话音未落,便听勾陈冷肃威严声音自殿外传来:“贼喊做贼的戏码,既然你演得,为何旁人演不得?”  勾陈嗓音庄严,有若无声惊雷,自勾陈殿上空隆隆滚过,众臣皆噤,嘈杂殿堂再无半点喧嚣。  殿门大开,那神明背光而入,蝉冠紫绶,华服端严。朝服下裳上绣有一条金红腾蛇,行进时衫袍起伏,那腾蛇仿佛活物一般,散发骇人威压。  刻板容貌俊美却生冷,不怒自威,气势巍峨磅礴,竟令旁观者高山仰止,有些喘不过气来。  众星官精神一振,整齐拜下,齐声道:“参见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其余仙官朝臣,亦是躬身相应。  长生方才松了口气,抬手示意看押两位星官的内廷军退开。  勾陈自齐齐矮身,有若潮水般分开的众臣中间龙行虎步,走向四御宝座,身后跟进一列外防士兵。  东华仙翁见状脸色大变,上前道:“勾陈!你竟将外防军带入天庭,莫非想要逼宫?”  勾陈道:“仙翁老糊涂了,上有三清三御,下有仙官数万,本座何德何能,率这不足百人的天兵便能逼宫?”  东华仙翁哑口无言,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北斗终究年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便令这原本剑拔弩张的沉重气氛松快了几分。  幸臣含蓄一扫,目光中满是责备。北斗便缩缩脖子,心中怀念起六甲来。  青华大帝此时微微皱眉,方才道:“勾陈,擅自将外防军带入四御殿,委实不妥。我等辅佐天帝,理当以身作则才是。”  勾陈道:“青华大帝所言极是,此事我自会同天帝请罪。”随后一转身,下令道:“带上来。”  长垣星官恭声道:“遵命。”一扬手,外防军立时押了数名仙侍、仙官、女仙入内,在四御宝座下跪了一排,个个皆是战战兢兢,面色凄惶。  勾陈已大马金刀在太极宝座上一坐,放下奢靡繁绣的下裳,单手支颐,又道:“审。”  长垣仍是恭声道:“遵命。”  外防军一名青年将官见长官下令,便走向左首第一,问那名褐衣的仙侍:“天帝圣诞当日,你在何处值守?”  东华仙翁皱眉道:“这倒奇怪,如今追查圣锁失窃之事,为何偏偏提起半年前的天帝圣诞来?”  那将官两手抱拳,只朝仙翁施了一礼,转头又问了一次,“天帝圣诞当日,你在何处值守?”  那仙侍两手匍匐地上,竟全身颤抖起来。  将官眉头一皱,兽皮军靴踩住仙侍手指,渐渐加力碾压,冷声道:“讲!” 第49章 单致远待要大力点头,却被掐住面颊不能动弹,只得用力眨眨眼睛,这一次便答得斩钉截铁:“果真!”  他在天方圣域中结丹,既未遭遇瓶颈,更不曾被心魔困扰,只是……  恐怕那内幕远胜心魔滋扰。  单致远在天元合精蚌内静坐运功,不知不觉陷入玄明之态,浑然忘我。眼见得丹田内灵力汇聚成液,却渐渐化作一个漩涡,将他神识吸入其中。  眼前一黑,一亮,又再转换了场景。  许久不曾遭遇过的经历,竟在这等重要时刻降临,单致远虽有叹息,终究数次经历从不曾有危险,故而也只得见机行事,兵来将挡。  此时所处之地,乃是个寂静庭院,橙金阳光透过长廊精雕细琢的石窗照在地上,明丽瑰艳,斑斓成趣。  单致远顺曲廊前行,越过一座拱桥,绕过嶙峋山石,便见清凉树荫之下,绿草如茵,正有个黑衣少年坐在桃树下抱剑小憩。  应是春末夏初时分,桃花尽谢,狭长绿叶长得葱葱郁郁,为那少年阻绝阳光,绿叶间露出不过拇指大小,绿茸茸小毛桃,煞是可爱。  那少年正是勾陈,眉目已初显了日后的俊美冷漠,只是睡梦中依旧眉峰深锁,戾气难消,孤零零身影,无边凄清,叫人心生怜惜。  单致远不由自主,想要迈步靠近。  怎知却有个四五岁小童,一身华贵衣衫,蹑手蹑脚自门外溜了进来,随后自觉拉开那少年手臂,寻了个舒服位置,靠在怀里同那少年一道睡去。  单致远目瞪口呆,仔细看去,只见那小童生得玉雪可爱,蜷在少年勾陈怀中,满面惬意满足。  风声轻抚桃林,枝叶沙沙作响,如泣如诉,生怕惊醒这一大一小。  落花柔絮恐扰人,绿里同君梦乾坤。  这场景莫名刺眼,单致远甩袖就走,离了庭院,四处寻找出路。  再绕过假山,便见到一片波光潋滟,乃是条潺潺的小溪蜿蜒。  一个少年将衣摆掖在腰间,挽高衣袖与裤腿,露出结实修长的手臂同小腿,踩在溪中石头上,正专注凝视水面。  突然出手如电,水面溅起水花,那少年手中已牢牢抓住一条正活蹦乱跳挣扎的金红鲤鱼,随即往岸上一甩,鳞片有若珠宝璀璨。  岸边一个小童发出欢快喊声,将足有他半个身子大小的鲤鱼扑在身下。若是换身装束,便是好一副童子抱鲤鱼的喜庆图景。  少年勾陈直起身立在溪中,缓缓露出柔和笑容,眼中宠溺,唇边宁和,单致远前所未见。  他已隐隐猜到此时所在并非实地,只怕是……寄托在万神谱中的零碎记忆?  只是为何,偏生要叫他看见?  单致远心中酸涩,又转身再走。  待路过一个挑檐飞瓦的八角凉亭时,又见那童子趴在石桌上,少年勾陈坐在对面。那童子朝少年勾陈伸出右手小指,嗓音稚嫩,却摆出一副大人口气道:“既如此,那便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绝不分开。”  少年勾陈黝黑瞳孔定定凝视小童,过了片刻,又弯起那宠溺笑容,伸出小指,同小童勾在一起。  单致远气息一窒,酸涩泛滥,恍惚间眼前又是一花。  待他再清醒时,却见少年勾陈笑容近在咫尺,手指传来勾缠温热的触感。  那双清澈有若晨星的双眸正专注凝视他,柔声道:“永生永世,伴君身侧,绝不分开。”  单致远待要开口分辨你认错人了,只觉身后陡然生出一股吸力,将他猛烈后拽。  随即便自漩涡中弹了出来,更被弹出天方圣域,落在勾陈怀中。  待他内视一圈,不由哑口无言。不知不觉,竟已结丹成功了。  勾陈岂会被他蒙骗,见他目光躲闪,便知这小修士口是心非,又道:“究竟出了何事?”  单致远却万难开口。  莫非告诉勾陈,我嫉妒那小童曾与你共度年少时光,几欲成狂,恨不能以己身替之?纵不能两情相悦,得一句“永生永世,伴君身侧”便心满意足。  单致远将这些痴心妄想压下,方才肃容道:“无非不习惯——”  一声惊天动地巨响将单致远语调打断,震得千万年固若金汤的殿堂也随之轻微晃动,两位星官脸色剧变。  天际被血红光芒映照,杀气冲霄,赤色云层滚滚如潮。  单致远只得闭嘴,同勾陈一起,四道身影先后闪电一般飞掠出大殿。  勾陈殿按四极位置,位于天庭以西,天帝圣殿外高如铁塔的月白水晶已分崩离析,轰然爆炸。水晶断裂边缘锐利如刀锋,迎着漫天血红云光,仿佛一把染血的凶器。  天帝圣殿早已戒严,如今轰然爆炸,受伤的尽是内防军的天兵天将。乍然慌乱之下,立刻队列齐整,撤下伤员,换上完好军队严阵以待,以天帝圣殿为中心,立刻布下了先天八卦阵,将那破裂水晶塔团团包围。  断裂得有若一根百丈尖针水晶塔顶端,一名男子满目血红,手提金光闪闪阳炎神枪,衣袍碎裂,几缕碎布挂在身上,在勾陈等人刚看见时,又提枪横扫,磅礴剑意有若惊天怒涛,汹涌扫过,首先便将离位的天兵,连同足下祥云宝殿一同摧毁干净。  一时间刀兵交鸣,杀声震天,离位的朱琉宫在断裂倒塌声中,化作一堆废墟残垣。  离位为火相,乃八卦阵中攻击主力,被一举破坏,那主持阵法的将领急忙嘶声大喊:“占艮位,守坤位!”艮山地坤,皆为守势,顿时灵风爆旋,形成一个铁桶样阵势,将那男子困在阵中。  那手持阳炎神枪,大肆破坏的男子,正是开阳。  幸臣北斗等星官脸色铁青,这祸星神凶名在外,平常有勾陈压制也叫人胆寒,眼下暴走,却要——如何处置。  众人心思各异,却仍是顶着慑人煞气,往天帝圣殿飞驰靠近。  勾陈抓着单致远一边手臂,急速驾云而行,一面道:“致远,靠你了。”  单致远一口答应,“包在我身上,要如何做?”  勾陈摘下紫晶额饰,露出眉间星纹,宫紫华服的衣袍被气流卷得翻飞不已,令那腾蛇刺绣发怒一般起伏隐现,勾陈又一指那愈来愈靠近的人影,“以掌中星纹与开阳的星纹贴合。”  如今离开阳不足半里,灵压有若墙壁阻挡,连勾陈的行进速度亦慢了许多。  单致远却看得清楚,开阳半扇面具已不知去向,露出几近暴怒的冷漠面容,极冰寒又极炽烈,有若冰山之下岩浆爆发。  开阳那被剑气灵压卷得火焰一般猎猎翻舞的黑发下,左眼下方面颊上,便露出荼白星纹,衬得血红双眼更是奇谲莫名,有若鬼神。  身后血云漫天,手中神枪威势惊人,又一枪挥下,利啸的灵风被斩出数道裂痕,盘旋力道弱了几分,巽位天兵随即倒下大片。那通天彻地,其威力可戮神弑仙的先天八卦阵,眼看就要被破坏殆尽。  其余三御亦是接连赶到,长生望向满地伤员,不由脸色铁青。好在紫微大帝不惜耗损修为施展治愈法术,淡薄青雾自他指尖徐徐飘散,冲淡了血云猩红之色,罩住天兵天将,方才勉强保住性命。  只是三清上尊,依旧一个也不曾现身。这未免令在场众仙心头忐忑,惊疑不定起来。  勾陈神念一动,便招来泰半留守神界的星官,一面下达指令,派遣星官协助内防军重新加固阵法。北斗已身先士卒,冲进阵中阻挡开阳,二人斗成一团。勾陈法诀不断,在单致远全身罩下一个接一个防御禁制。  单致远扬手一招,遗留在圣殿的龙牙撞破水晶,激射而出,落在这剑修手中。握紧之时,隐隐能察觉到龙牙喜悦心情,单致远亦是微微勾起嘴角。他如今已是金丹修士,只觉丹田中灵力源源不绝,金丹湛然。虽仍难敌武将之星开阳,却也是斗志昂扬,跃跃欲试。  勾陈又挥出两柄灵剑,同单致远各乘一剑,往阵中突破而去。一面沉声道:“开阳应当不会伤你。”  单致远耳畔风声呼啸,只得大声道:“应当不会?”  勾陈道:“不知何人斩了魂线,失了联络,连我也不知他如今想法。”  单致远苦笑道:“这如何是好?”  勾陈道:“星纹。”随即手掌贴在单致远后心向前一松,单致远足下灵剑陡然加快,流星闪电一般直冲到开阳面前。  单致远只觉仿若在狂风中逆向而行,剑意骇人,纵使他已张开剑域,仍觉暴露在外的肌肤有若刀刮斧砍。  他咬牙顶住威压前行,北斗挡不住,被神枪尾部扫到,身形有若落叶一般被撞得连连翻滚,落到地上。  单致远趁他招式已老时杀至近前,龙牙黑影一闪,以极为刁钻的角度自上而下向开阳肩头刺去。  他算得极好,无论开阳或挡或避,皆会露出一丝破绽,他便可趁机触碰到面颊的星纹。  不料那神明血红双眸冷冷一扫,竟不管不顾任他利剑刺来,龙牙威力非同小可,锋锐无匹,竟将开阳左边肩头刺了个对穿。  数十丈开外,勾陈指尖符纹一滞,左肩同样位置,亦是洇出鲜血来。  单致远却不知晓,正因刺中了这神明而震惊不已。开阳却已收回了阳炎神枪,毫不犹豫,枪尖刺穿那剑修的胸膛。  顿时天地变色,连那血云也黯淡下来。一道惊雷倾泻而下,重重打在水晶塔残骸之上。    第60章 师兄自取灭亡    雷声先于神枪攻势,反倒令单致远惊了一惊,水晶塔残骸受不住雷亟之力,猛烈爆炸,化作漫天迷蒙灰雾,将八卦阵眼笼罩得严严实实。  单致远眼见那神枪刺来,分明是闪避不及,剑域抵挡不住的势头。  谁知待开阳随神枪靠近时,他却半点未曾感受到疼痛,电光火石间不及多想,单致远干脆不进反退,一纵身撞入开阳怀中,扬手抚摸上开阳脸颊。  数千年来,无人敢靠近开阳三尺以内。更遑论动手动脚,触碰面颊。  饶是单致远同他多次双修,灵元交融,此时仍是紧张得心头砰砰乱跳,竟生出一丝视死如归的劲头来。  开阳双眸血红,堪堪落在单致远面上时,星纹彼此呼应,单致远只觉掌心发热,白光耀眼,将那双不祥的血红眸子也尽数遮盖。  乌云滚滚聚集天顶,电光闪闪,雷霆万钧,竟比先前更为迅猛,一道接一道砸下,落在开阳同单致远周围,轰然震耳,呲啦电光声响不绝于耳。  青白雷电如雨落下,交织成光幕,轰然炸响将掩盖彼此声音。  开阳陡然爆出一声惨厉嘶吼,却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踉跄后退,双目院中,将半边脸颊捂住。  阳炎神枪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单致远直至此时方才发现,他胸膛竟毫发未伤。  神枪威势惊人,从先前开阳横扫千军可见一斑,如今却伤不了一个区区凡人。  单致远惊疑不定时,又见开阳背后飘出一道虚影,黑气森森,面容年轻端整,眉宇间却满是戾气,仿佛鬼影正遭驱逐,痛苦扭曲,变化无定,下半身收成一条黑烟,依旧固守在开阳躯壳之内,不肯离去。  单致远怔住,失声唤道:“师兄……陈际北,竟然是你!”  那鬼影飘忽不定,突然张口吐出一阵黑气,重又要往开阳躯壳之内钻入。  单致远足下灵力一灌,飞剑金光暴涨,冒着重重雷电追上开阳。  左掌心隐隐热涨,那星纹仿佛活物一般,要突破皮肉跳出来,他自是重新轻抚开阳面颊,眼见那双血红双眸之中暴虐渐消,显出几分清明来。  单致远又轻唤道:“开阳,快醒醒。”  星纹白光愈发闪亮,那鬼影再被逼出躯壳,怒吼道:“本座上穷碧落下黄泉,寻不到你这厮下落。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真的是你,圣阳——”  一道神雷伴随炸裂声劈下,将后半句打断,那鬼影勉强一晃,堪堪躲开,半边肩膀却被劈得消去了大半,整个躯干自深黑化作了深灰,颜色淡了许多。  那嗓音却仿佛二人合唱般同时响起,一人乃陈际北,另一人却阴沉嘶哑,却是灭道魔尊。  单致远记得这个声音,乃是两年前初见开阳时,现身的那名魔头,此时见陈际北身形若隐若现,被黑气——抑或可称之为魔气纠缠,便猜到些许,皱眉喝道:“陈际北,你莫非忘记了天乐门那名女弟子曾被这魔头附体,最后得了何等下场?”  陈际北冷笑道:“她鼠目寸光,半途而废将魔尊驱逐,不过自取灭亡。”  一面又张开成蝙蝠形状,猛扑过来,待要重附上开阳之躯。  单致远见他入魔已深,根本不听劝告,才提剑时,一道金光陡然越过肩头,正是那阳炎神枪,被开阳对准那魔头黑影猛掷过去。  阳炎神枪去势何等凌厉迅猛,陈际北躲闪不及,被刺个正着,这一次却与刺单致远不同,竟将他穿在金枪上,带出去老远。  漫天神雷仿佛寻到了目标,千万道青白弧光竟全朝神枪追去,接二连三劈中。 第51章 不过片刻,他便遥遥望见半山腰上一个村庄,散布了不足百户人家。村庄两面环山,另外两面则是就地取材,以岩石与松木共同砌了灰褐高墙。  高墙底部被撞破一个大洞,加固用的树干泰半折断,这便是钟大力等人冒死上山砍树的根由。  此时正有十余头黑色野猪围在洞口,一面尖叫,一面猛冲,想要将围墙撞倒。  好在那围墙造得极为结实,并且有法术加持,勉强挡住了攻击。  那些野猪撞了一阵,便仿佛听见了命令各自散开。一头比其余野猪大上两圈的巨型野猪停在围墙跟前,身形陡然暴涨。  樵夫们离得近了,亦是看见那场景,才要喊“不好!”,孰料还未张口,打头的仙师手腕微动,连动作也未曾看清楚,便见围墙前血瀑嘭嘭嘭接连炸开。  待血雾散去,墙外那些妖兽连完整皮肉也未曾留下一块。顷刻之间,十余头足有三阶的钢皮妖猪同一头进阶至五阶的妖猪王竟全被消灭了。  钟大力等人目瞪口呆,便知晓今日遇上了真正的高人。  乐松村村民正在全力抵抗妖猪时,便见成群妖猪接连炸成了血沫,头顶一道阴云掠过,悍然突破空中禁制,轰然一声巨响,震得村庄地皮颤抖。  村民惊愕时,便见钟大力等樵夫自树干上连滚带爬下来,一面激动不已喊道:“村长!快!神仙来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单致远听那呼喊愈加大声,接连有村民向开阳下跪叩拜,心道这些人倒是歪打正着,猜对了。  他担忧看去,只见开阳面无表情,阳光映照下,轮廓深刻,眼眸锐利深沉,不由担心道:“开阳,切勿滥杀无辜。”  开阳扫他一眼,道:“他日我为天帝,这些凡人便是我御下百姓,皆要虔诚供奉于我。既不曾忤逆,为何要杀?”  他说得太过理所当然,单致远不由怔愣,直至开阳跃下木堆,接受众人三跪九拜,仍未回过神来。    第62章 冷剑仙救人间    天庭中心,一片狼藉,黄金瓦,白玉砖,散落满地,失却了熠熠生辉的色彩,便如明珠蒙尘一般。  众仙官协同内防军救治伤员,直到日薄西山,方才渐渐散去。这一场混乱,数千年未遇,倒叫天庭众仙都有些许的心力交瘁。  余下扫尾工作,便只有零零落落人手散落各处。一名年轻仙官站在瓦砾堆中,突然轻轻咦了一声,靴间轻轻踢开砖瓦。砖瓦中露出的亮晶晶碎片有巴掌大小,似是护心镜的残骸,竟隐隐带有魔气。  只是那魔气太过微弱,这仙官踩上了方才察觉。  他方才弯腰,想要施法收了碎片,却被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打断:“将那碎片交给我。”  仙官忙直起身来,恭声道:“是,……大帝。”  随即却睁大眼,再发不出半点声息,整个身躯连同那碎片,一道被黑暗吞没。  那身影立在偏僻废墟中,缓缓收手,悄无声息离了原地,并未被任何人发现。  正是混沌方止的时刻,天庭仙官数量庞大,这一名的失踪,最后也被当做开阳作乱时,无辜受了连累,并未引起任何人怀疑。  而人间界,万渡山以西千里外,冬江一带,正盛传冷剑仙的传说。  据传,那位冷剑仙身高两丈,相貌狰狞,寻常人不敢直视,若是不慎看见,轻则肝胆俱裂,重则心脉断裂,药石无医。  据传,那冷剑仙虽相貌可怕,却宅心仁厚。七福城入城费如今水涨船高,入城条件亦是愈加苛刻。  凝脉以下修士,缴纳五千枚下品灵石或等值的仙丹法宝,无灵根凡人百姓,更需缴纳万枚灵石或等值的仙丹法宝方可入城。  而那冷剑仙驻扎在东江南岸的乐松村,却是来者不拒,将流离失所的凡俗百姓尽皆收入麾下。  据传,那冷剑仙乃是一名本领通天的剑修,一柄玄色灵剑端的是见妖斩妖,遇魔屠魔,从未遇到敌手。  虽性情冷漠,却力挽狂澜,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引来不少同道中人投奔,以“行正道、济苍生”为己任,短短数月,便隐隐形成了七福城之外的另一股势力。  这“冷剑仙”自然便是那日落足在乐松村的开阳,因不肯说出姓名,便被这些凡人安了如此凡俗的名号,好在开阳并不放在心上,任众人喊去。  如今乐松村人口上千,修士亦有五十余人,皆以开阳马首是瞻。又各自分工,挖空山壁,起屋宅,建要塞,扩张领地,重新种植农田、豢养禽畜,无论修者凡人,尽皆忙碌得热火朝天。  乐松村在和平时期最鼎盛时代,也未曾有过眼下的繁华,叫那老村长不由心生感慨。  乐松村得以扩张,一则得益于开阳人望渐长,二则却是因妖魔大军进攻的势头减缓。  血逝失了九方荒冥助力,众魔修群龙无首,不肯服从妖皇,分裂成许多小股势力,四处作乱,大肆杀戮抢劫。反倒被七福城各个击破,消灭了不少。  故而战事暂且胶着,无论仙魔妖凡,如今皆在静候转机。  妖皇在等守护封印的两处天军力量衰竭,得以聚合鬼王、修罗之力,灭正道,横行凡界;仙人与凡人却在等天门重开,降临凡间,助凡人除魔卫道。  焦虑重重之中,单致远却成了最百无聊赖、最悠闲的一人。  乐松村中,唯有开阳与周鹤能看见他,同他交谈。周鹤自为他挡了一剑,碎得不成模样,被开阳收在囊中从未放出。  故而便只有每日跟随那“冷剑仙”进进出出,听他发号施令,修整城墙、建立屋舍、耕耘农田、并在闲暇时训练,收服一干心腹,将这千余人的集团统治得井井有条。  行事有度,巨细靡遗,隐隐有几分勾陈的做派。  单致远左右无事,开阳又伤不了他,便愈发大胆起来,除了自己修炼、开阳出战外,便见缝插针,喋喋不休追问。  只是开阳虽前尘尽忘,性子却依旧,问十句也答不上半句。单致远只得自问自答,连猜带蒙,方才搞清楚一些真相。  这一位剑仙,最初的记忆便是被巨网束缚,陷入无边黑暗之中。耳边有人徐徐善诱,低声道:“……你手握重兵,八百一十道九霄神雷尚不能奈你何,何苦自困于天庭死板条条框框,臣服他人座下?生死在你手,行藏由你心,地挡灭地,天阻毁天,随心所欲,何等痛快!”  单致远初闻此言,讶异道:“你要灭天帝,自己取而代之,为的就是随心所欲四字?”  开阳道:“凡人无识,不觉自己命如草芥;神明有知,方知天道有常。纵使贵为三界巅峰之主,也只能依天命而行——凭什么天道恒常,不能违逆?”  这却是这几十天日夜相伴中,开阳对他所说的最长一句话。  单致远便沉默,他忆起幽冥城中,开阳代天帝受天罚。天庭内,勾陈次次断然拒绝天帝告白,无关心中喜爱,只为天道不允。  他素来以为,所谓天道者,便如日升月落,四时更替,恒大恒常,自然而然遵循便是。  开阳纵使对天道存疑,却要如何违抗?  单致远不觉便问出来,开阳道:“先收复三界,再灭你魂魄,得了帝位,再做计较。”  单致远嘿然不语,默默看开阳擦拭本属于自己的本命龙牙。  那剑魂自单致远重炼之后便再未发过声,唯有意志仍存。按勾陈先前所言,乃是因他修为不足,剑魂与主人一同成长,他弱,剑魂便弱。待剑意深厚,剑魂自然增强。  终究没忍住,又道:“你收服三界……便是从收买人心开始?”  开阳终于抬抬眼睑,视线落在单致远面上,“凡界是我囊中物,即使一只蝼蚁,也不容他人肆意践踏。”  无论目的如何,名震冬江的冷剑仙,却当真是庇护了许多老弱妇孺,平凡百姓。  单致远骤然眼圈泛红,黎民百姓若得君王如此……却是幸甚。  不由涩声道:“我代百姓先行谢过。”  一声尖锐鸣响在屋外响起,正是敌袭示警。  开阳便起身,闲庭信步般步出临时搭建的营帐,瞬间化作一道剑影,冲向围墙之外。  防御围墙外,田地被践踏成荒野,草木枯萎,尸骨遍地,一片人间惨象。  开阳站在高耸墙顶,居高临下看去。那些低阶妖兽贸然冲击过几次,死伤惨重,便知道了这剑仙的厉害后,此后渐渐习惯绕道避开。  如今前来袭击的妖兽渐渐少了,若是一来,大多是高阶妖兽,甚或是化形妖修,又或者是想要趁火打劫的魔修。  这一次前来袭击的,正是一伙魔修,总共四人,两男两女,个个黑气萦身,面色青白,笑容邪恶。  为首男子一身绣云鹤的白色道袍,头戴偃月冠,三角眼,鼠尾须,打个稽首,声音尖细,“这位道友有礼了。我等路过宝地,欲借点盘缠,几条人命,万望道友莫要推辞。”  单致远只觉一股阴寒之气自其中一名女魔修身上传来,令他不寒而栗,默默退至开阳身后。  开阳任他游荡,沉声道:“滚。”  低沉嗓音有若无形威压,震得那四人齐齐后退几步。  其余守备的修士此时方才赶来,其中有两位金丹法修,亦是一跃而上,立在开阳左右。  左首的红衣女修手掌中腾起一团烈火,“冷剑仙叫你们滚,莫非耳朵聋了?”  那鼠尾须魔修阴恻恻笑道:“既然如此,莫怪道爷不客气。兄弟们,上!”  四名魔修立刻各施手段,漫天飞起法器灵光,朝乐松村诸人袭击而去。  诸位修士不慌不忙,以开阳为首迎敌。  开阳连步子也未曾动一下,龙牙挽出滔天剑意,有若密集剑网四射,一名男魔修首当其冲,竟被剑光击碎丹田,惨叫一声,元神自眉心处冲出。开阳屈指弹出一道剑气,便将那元神在半空击碎。  一名女魔修狂呼道:“师兄!”目眦如裂,扬手挥出一片黑幡。  那黑幡迎风便涨,化作团团黑云遮天蔽日,顿时阴风阵阵,鬼哭声声,竟是一面专以魂魄炼制、阴毒至极的百骨千魂幡。  百骨千幡能吸人魂魄,融炼进幡中,魂魄化为厉鬼,日日受苦,便愈加凶恶,一旦施展,便将怨气发泄在活人身上。  眼见得那幡中便飞出无数条鬼影,冲向乐松村众人。单致远猝不及防,竟被数条鬼魅牢牢缠住,将他往幡中拽去。  鬼爪纠缠之处,阴冷侵骨,剧痛难忍。单致远急运灵力抵抗,将几条鬼影弹开,更多鬼影却前赴后继,将他牢牢纠缠住,飞快拽往幡中,竟脱离了开阳十丈距离。  单致远大惊失色,急忙掐剑诀,灵力运行到极致,将鬼影接连斩杀,魂体却离百骨千魂幡中的翻滚黑云愈加近了。  幸好开阳及时赶到,一剑斩下那女魔修头颅,第二剑斩裂百骨幡。顿时云破天开,那些阴云滚滚立时消散,收缩为两片残破幡旗飘飘坠地。  剩余的两名魔修见状,心下胆寒,转身欲逃。  漫天火球金光穷追不舍,将其中一人击成重伤。另一人则在半空被开阳腰斩,分成两截跌落地上。  单致远同其余人亦是抓紧时机,将那些失了凭依的厉鬼一一斩杀。随后心有余悸,只觉那阴冷侵入魂体,冷得牙齿格格发抖,只得一点点运功抵抗。  开阳交代部下打扫战场,转过身冷冷注视单致远。那小修士面色青白,似是冷得狠了。他又伸手,却一如既往只触摸到虚无,竟是只能坐视这魂体受苦,不由脸色一沉,一言不发落下城墙,往驻地大步行去。  单致远见他动作,苦笑起来,随他步伐而飘飘荡荡,压住阴寒之气,颤声道:“你处心积虑想要杀我,如今总算要如愿了。”  开阳倏然停步,转过身凝视那小修士,面色却是深沉莫明。  他并无太多记忆,这三界全然陌生新鲜,不知自己是何人,更不知为何而生。既然那声音明示过,若能求个逍遥自在,那便以夺天帝之位为目标。  既然如此,这现任天帝,理当除去。  起初是杀不了,如今却隐隐有些不肯杀。就连开阳自己也不明白,这股不乐意如何升起。  如今见这魂体受阴寒之苦,更是心内烦躁不已。  此时那红衣的金丹女修却自身后追了上来,朗声道:“剑仙大人留步。”  开阳眉头微微一皱,冷道:“何事?”  这女修名叫乐颐,是个散修,她知晓开阳最不耐烦他人啰嗦,便开门见山道:“请恕在下直言,方才那魔修召出百骨千魂幡时,在下无意中看见开阳大人身旁有个魂体。如今那魂体已受鬼气侵蚀,迟早要被同化,最终失去自我神识。”  单致远心中一沉,开阳面色更是阴得有若山雨欲来,问道:“如何解?”  乐颐道:“在下云游四海,曾习得点御魂之术,鬼气需以阳气祛除。只是这魂体飘渺,却碰不到活人阳气,故而,尚需放入血肉之躯中。”  单致远闻言,不由苦道:“我那血肉之躯如今不知被妖皇藏在什么地方,却如何去寻?” 第53章 只是一则年代久远,如今凡界同神界之间早已阶层分明,天神比幽冥城时地位更高出许多,自然不会有人胆敢如那时般怒骂驱赶。  二则,冷剑仙斩妖除魔,善待百姓,种种行为早深入人心,却也叫许多人动摇不已。  故而在震惊与迟疑之中,众人却只是一味屏息静气,不敢做多余动作。  就连那村长亦是身形摇摇欲坠,面无血色,仿佛一眨眼又苍老了二十岁。  玄阳子尚算镇定,又俯身下去,额头贴在地砖上,“玄阳子参见上神,求上神怜悯。百姓如蝼蚁,生存不易,上苍尚有好生之德,如今祸星临世,妖魔作乱……”  单致远越听越是怒火中烧,这言辞竟是将开阳打成了戕害苍生的罪魁祸首。他再按捺不住,蹬腿一跳,便落在开阳肩头,耳朵尾巴竖起老高,细声道:“你这老道,信口开河!开阳可曾害过尔等性命?若非冷剑仙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这乐松村早被妖兽占据,又几人能存活?如今却一叶障目,轻信传言,抹黑恩人……”  怎奈这小松鼠嗓音太过细小,那玄阳子隔得又远,中气十足,声音在大厅中隆隆回荡,将他声音全数掩盖。  那许多人又尽皆垂头跪拜,不曾看见开阳肩头,一只灰褐松鼠上蹦下跳、指手画脚。  单致远怒斥了许久,方才察觉自己演了半天的独角戏,顿时丧气已极,默默坐在开阳宽阔肩头。  头顶却落下一只手掌,轻轻摩挲。  而后景物又在视野里下沉,原是开阳站起身来,向门外行去,一面继续揉搓那小松鼠脑袋,“我带你去寻回肉身。”  众人被他气势所慑,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自觉分开。  开阳既不解释,也不发怒,只是目空一切,无论修士百姓,无一人能入他眼中。  这些人的善意恶意,厌憎喜爱,本就同他全然无关。  单致远被他如灵宠般轻抚,一时间思绪繁杂,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安坐开阳肩头,离了议事堂。  随即却又有个女子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唤道:“上神请留步!”  开阳置若罔闻,身形一晃,便化作剑光遁走。  单致远只来得及回头惊鸿一瞥,见到一个红衣的女修,满脸惆怅,立在黄蒙蒙沙尘之中。  正是乐颐。  半空罡风凛冽,却尽被剑域弹开,单致远依旧安稳坐在开阳肩头,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这数月来,开阳戾气渐消,无数次击杀邪魔,保护无辜黎民。恩深如海,众人有目共睹。如今只为区区一个传言,恩情与信任便土崩瓦解。  这场景只怕比幽冥鬼城更叫人心寒。  千万年中,开阳——勾陈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守护三界乃勾陈职责,被守护之人却一次次不知好歹。  也难怪四相之中,唯有开阳冰寒面具下藏着暴怒。  单致远悚然一惊,突然醍醐灌顶般开悟了。为何开阳一相被人神畏惧,为何开阳一相同三相截然不同?  只因开阳一相,乃是勾陈的心魔。  愤恨、怨怼、不甘甚至憎恨——  单致远侧头看去,却依旧只看见那神明面容俊逸,面无表情,幽深黑瞳中倒是没了那一丝令人生寒的血色。  终究忍不住,伸出细细小爪轻触开阳面颊,小声道:“为何突然被知晓了身份?莫非……血逝知道了?”  开阳道:“先前不知,今日之后,自然会知晓。”  单致远咬牙,“天庭至今不曾有动静,想来天门仍然封闭。还有谁知道此事?那奸细委实可恶,若被我知晓,决不轻饶。”  开阳微微侧头,扫他一眼,仍是平静道:“如何不轻饶?”  单致远道:“此人刻意在乐松村站稳根基之后放出消息,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不知为何,他竟在开阳语调里听出了些愉悦,“你要为我诛杀那泄露身份的奸细?”  单致远颔首,随即又泄气道:“只是尚需时日,漫说如何追查,我如今这样……”  “那却简单,自裁即可。”  单致远一怔,瞪大一双黑晶鼠眼朝开阳看去,“泄露之人……是我?”  开阳道:“正是。”  最初是单致远千叮万嘱,叫开阳不要自报身份。彼时开阳并不放在心上,便随他所言行事。  待乐颐将单致远封入这松鼠肉身之后,数次肆无忌惮唤他开阳,只怕早被人听见了。  若说同名,这天下又有谁胆敢假冒祸星开阳之名?  开阳眼中不无讽刺,又听那聒噪松鼠再度开口,期期艾艾道:“既、既然如此,为何,要助我寻回肉身?”  “不过从心所欲罢了。”开阳不肯明讲,在乐松村那片寂静之中,松鼠尖细嗓音,一味维护的情景,竟是依稀有些熟悉。  又过了半个时辰,祸星之神遥遥停在青空,注视不远处高耸巍峨的城门,正是万渡城。  万渡城门口严阵以待,零零落落在接纳百姓入城。  万渡城守备严密,入城条件极为严苛。故而每日投奔的人极为稀少,而守城士兵亦是引以为豪,就连眼神里都带有些许睥睨。行动上却是谦恭有礼,不出半点差错。足见这万渡城关氏一族对下属训练有素。  此时众守卫却被城门外新出现的一人给镇住了。  那男子玄衣长发,身形挺拔,却神色冰冷,剑意凶猛巍然,分明闲庭信步地走来,却仿佛一头巨大猛兽正沉沉靠近,无端端令众人胆寒。  靠得近了,众守卫才发现,那男子肩头上却立着一头小巧玲珑,憨态可掬的松鼠。眼神清亮,蓬松大尾巴高高扬起,正随那剑修步伐左右晃动。  骇人煞气仿佛瞬间减弱,一名守卫松口气,上前两步,抱拳道:“敢问这位仙长,是否要入城?”  那剑修正是开阳,嗓音冷淡沉静道:“正是。”  守卫头领便取出一块墨玉砖,恭敬道:“请仙长测一测实力。”  开阳眉心微微皱起,单致远察觉到他不悦,急忙弯下腿,在开阳耳边细声开解。开阳方才抬手,放在那墨玉砖上。  刹那间,整块玉砖化作透明,金光暴涨,随即几声清脆崩裂声中,玉砖化作了齑粉。  守卫头领同其余守卫脸色剧变,这墨玉砖能测至元婴巅峰的修为,竟轻易碎裂,这位剑修的修为只怕已在化神。  守卫头领双手奉上入城玉符,恭敬道:“得仙长相助,我万渡城如虎添翼,绝不叫妖魔得逞!敢问仙长高姓大名?”  开阳才欲开口,单致远便抢先道:“他——我家主人名讳叫单致远。”  开阳只看他一眼,并未反驳,收了入城玉符,便往大门内行去。  有这样的大能前来投奔,众守卫不敢怠慢,早有人去知会了城主。  万渡城中,行人比宗派大会时更为拥挤,却处处安静,并无往日的繁荣热闹。  单致远故地重游,情况却早已迥异,连人身也没了,颇有几分再世为人的感触。  开阳顺着中央大道一路前行,沉声问道:“去何处?”  单致远仔细回忆,想起六甲曾提过真仙派如今的驻地,便说了个地址。  开阳便带他行去。    第65章 虚情难掩真意    主干道行人如织,人人行色匆匆,又极为警惕打量四周。  单致远依旧坐在开阳肩头,一面打量四周景色。开阳身形高大,若以单致远平常身高,不过及肩而已。如今立在高处,远望过去便看见大多人头顶,这份滋味分外令他身心舒畅。  单致远一面欣赏,一面尚在烦恼如何寻个借口,光明正大登堂入室,此时便听见熙熙攘攘人声中传来一声细微猫叫。  开阳亦察觉了,停步转身看去。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正瞪着一双金色瞳孔,眼见开阳转身,向前迈步的前爪便生生僵住,半天落不下去。  随后便小心翼翼往后缩,眼眸却望着松鼠,又不死心叫了一声。  单致远见他耳尖、足见、尾尖皆有一点金色,遂知晓了黑猫身份,急忙一个纵身跳下,却陡然身形一滞,尾根剧痛,竟被开阳半途拦截,提着尾巴拎在手中。  单致远大怒,好在这松鼠身躯轻盈灵活,轻易便扭转身去,抱住开阳手腕狠狠咬住,“放小爷下去!”  开阳脸色一冷,眼中杀气浓烈,朝那黑猫望去。  黑猫悚然,弓起背威胁嘶吼,只是太过幼嫩,却全无半分威慑力。金瞳却依旧望向开阳手掌里握着的松鼠。  一名年轻人急忙跑来,将小黑猫提在手中,歉然一欠身,“这位道友,我家宠物冒犯了,得罪得罪。”  那年轻人正是胡满仓。单致远激动不已,四只爪子一同在开阳手掌里抓挠,细声叫道:“师弟!”  继而身形上浮,被开阳举至面前,“那黑猫骟过,不能交配。改日为你挑个合适的。”  单致远怔了怔,方才醒悟过来,开阳竟将他完全当做了灵宠,以为他同黑猫看对眼了。  奇耻大辱!  单致远狠狠将他手指咬得出血,方才压低了嗓音,恨声道:“那是我师弟!快同他回去!”  胡满仓未曾听见那一人一鼠窃窃私语,只见怀里黑猫一直挣扎,执着望向那松鼠,却也是心领神会,便上前一步,“在下姓胡,乃真仙派门下,在下这灵宠同道友的灵宠一见如故,不如请道友前往鄙门府上盘桓几日?”  落在旁的行人眼里,便只当这不过是灵宠之间一场偶遇。如今正值灵宠思春季,只要主人愿意,送两只去云雨一场,说不得能结下善缘。  故而只是笑笑,并不作他想。  开阳听闻了真仙派三字,便略略颔首:“带路。”  胡满仓怀抱阿桃,忙领开阳往前转过街角,又行了半刻,便抵达了一座宅院。  待进了一间侧房,胡满仓方才谨慎打量四周,而后小心放下阿桃,视线在开阳同松鼠之间游弋,迟疑唤道:“师兄?”  阿桃方才在他手中写了个单字,故而他才会做如此猜测,虽然出人意料,但夺舍之举,于修士而言却并不罕见。只是夺了舍,莫非连气势也会大变?  这位剑修委实有些冷冽肃杀,叫人不敢靠近。若非他豢养的灵宠如此讨人欢喜,胡满仓也不敢同他搭话。  悬在开阳掌中的松鼠立时细声应道:“我在,师弟!”  胡满仓才欲激动扑上前,看清楚是松鼠应声后,却不由止住脚步,惊道:“师兄,你怎的变成松鼠了?”  单致远叹气,“此时说来话长,暂且放在一边,叫六……阿桃过来。”  胡满仓见阿桃躲在对面椅子脚下面,目不转睛盯着松鼠,却又畏惧开阳气势,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便干脆弯腰,将它捞出来,往开阳面前一送,方才道:“敢问这位道友……”  开阳道:“我名唤开阳。”  胡满仓自然也知晓祸星之名,一个哆嗦,后退几步,阿桃顺势掉在地上,依旧一副又想靠近又胆怯的模样。  单致远见状皱眉,只得对胡满仓道:“我肉身被夺了,若要寻回尚需借这位之力。满仓,此事先不要告诉师父,你先出去。”  胡满仓虽然满心疑惑,见单致远下令,才要应声,突然又疑惑道:“你当真是单致远师兄?”  单致远道:“我八岁那年认识你时,你偷了王应全家两只珍珠白雉鸡,在降龙岭后山做叫花鸡,为了封口,送了我一只。”  胡满仓大惊,又听单致远继续道:“十岁那年,徐阁主一位小妾最爱的蓝璃鸟尾羽被拔光……” 第55章 血逝同灵枭相携,拾阶而下,一面笑道:“何必担心,若开阳当真下凡,也不过只剩百之一二的实力,纵使寻不回龙牙,胜负也在五五之间。至于天庭——不用操心,我自有后手。倒是那剑修的肉身就要熟成了,待瓜熟蒂落,我就为你换上,到时候……”  地牢之中,藤蔓茁壮成长,几乎将整个地牢填满。这片魔藤丛林正中,结了个庞大的血红色浆果。薄薄的果皮柔软得仿佛吹弹可破,透出内里宛如鲜血般艳丽的果汁来。  无数根血红细丝在浆液中,呼吸一般摇曳,尽数连接在浆果正中的人影上。  那人影有成年男子大小,蜷缩姿势如婴孩沉睡,五色灵光在身周缠绕不去。  血逝含笑望向那人影,握紧了掌中冰冷的傀儡手掌,神色愈加温柔,“五行灵根同长相思的炉鼎,滋味定然妙极。我为你添了子母丹,日后你便能为我传宗接代。”  灵枭依旧沉默不语,只静静立在血逝身旁。  “阿嚏——”单致远皮毛湿透,渐渐散发凉意,不由自主打个喷嚏,又用力揉揉眼睛,果然看见开阳脸颊上星纹若隐若现。便趁他对变大的阿桃再下手之前,尾巴绕上手腕,一面使劲挣扎,一面扬声唤道:“开阳开阳,你可记得我是谁?莫非记起来了?”  开阳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冷冷看六甲冲向阿桃,蹲在身旁为他检查伤势,沉声道:“聒噪。”一道灵光闪过,便将那松鼠皮毛烘干。  六甲已安抚了阿桃后,返身跪在开阳面前,“大人,幸不辱命,我如今法力恢复了些许。那魔藤改造的肉身熟成就在这几日,不如立刻出发,唯恐迟则生变。”  单致远闻言大惊,忙道:“好,我们快走。”又仰头看去,那星纹却已消失了,不由生出几许担忧来。  开阳道:“如何去?”  六甲一怔,他并不知晓开阳自四相中分裂之事,虽先前察觉了上司神魂衰弱了许多,却误以为是下界太久,抑或是受伤的缘故。勾陈知晓之事,开阳自然知晓,如今见他明知故问,便有些无措,迷茫视线落在那松鼠身上。  单致远叹气,只说了四个字:“四相分裂。”  六甲心中一沉,他乃天界实力第二的武官,仅次于北斗,曾随同开阳南征北战,降服了不少作乱的妖魔。如今那一位,便当真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上却仍是恭敬有加,无论是哪一个在位,终究都是他的上峰,故而垂目道:“在凤栖山的妖皇大本营中。”  正要汇报时,两个人绕过假山闯了进来。一人唤道:“师兄!”另一人唤道:“致远!”  单致远如今个头娇小,目光迟钝,连神识也大不如前,只来得及看见一人是胡满仓,另一人着锦绣华服,显得极为尊贵。才靠近时,开阳兀地抬手,五指张开,那人立时身形一滞,化作一道血红灵光,被开阳抓在手心里,转瞬消失得干干净净。  碎石与绿草铺陈的草地上,便只有几件凌乱衣袍飘飘荡荡,无声落地。    第67章 关门大肆屠杀    单致远惊呼道:“关兄!”  园外又飞速闯入几个身影,乃是关鸣山的贴身侍卫,呵斥道:“发生何事?”  单致远惊慌担忧,只道大事不好。  谁知那些侍卫闯入之后,却并未如单致远预料那般勃然发怒,拔刀相向,只是个个怔忡片刻,便纷纷稳住身形,朝开阳一拱手道:“公子可安好?”  开阳将手中松鼠抛上两下,依旧故我,“无事,退下。”  堪堪闯入的十数名侍卫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便又退潮一般散得干干净净。  一时间变生肘腋,单致远只顾张口结舌,被开阳当做玩物抛高甩低也不曾生气。只顾扭头看去,便见到勾陈一张素来高慢倨傲的面孔下,隐隐泛着杀气。  他略一怔愣,迟疑问道:“开阳?你将关兄……”  开阳道:“此乃我主魂残片,历劫已久,却是要好生重炼才能融合。”  胡满仓亦是义愤填膺,将路上散落衣衫一一拾捡起来,厉声道:“关公子何其仁厚良善,你竟然——一个照面就将他杀了。且不说有伤阴骘,可曾考虑过万渡城主雷霆震怒,我等又要如何应付?”  六甲已同胡满仓熟络了,此时见他无知无畏,挑衅开阳,忙上前将他拦住,“满仓,你且冷静,此事另有隐情……阿桃饿了,还要劳烦满仓兄弟取些兽肉和灵兽丹来。”  阿桃伏在草丛中,满目哀怨扫过松鼠,却不敢再随意靠近。也不知伤得是轻是重,唯有粗壮长尾间或摇晃一下。听见六甲所言,幽幽怨怨呜咽两声,算作应和。  开阳又扬起右手,一道红光落地,烟云缭绕中,缓慢显出一人身影。却是神色凄惶,外形朦胧,有若鬼魅。  待那影子缓缓凝成了实体,开阳方才开口,“此人同我一体同魂,我在魂在,何时害了性命?”  一言既出,众人皆静默不语。关鸣山手一挥,将衣衫重新披上,方才凄然笑道:“大人同我有言在先,这一世许我在父母先祖膝下尽孝,为何如今却出尔反尔,提前召回?”  六甲见势不妙,忙拉了胡满仓离了庭院,只道天机不可窥探,于己无益,于人有害。  开阳听见那凡人质问,剑锋一般锐利的眉毛深深皱起,冷道:“我何时与你有过这约定?”  关鸣山不知这开阳前尘尽忘,一时间气苦不已,连素来温文尔雅的神情也端不住,脸色隐隐铁青。  单致远见势不妙,挣开开阳手指,顺着他手臂灵巧攀爬,一直爬到肩头站立,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开阳,那是你——前身同他的约定,只是你如今不记得了。兹事体大,切勿随意泄露。”  开阳略略垂眼看去,脸色略有古怪,“你在关心我?”  松鼠双眼圆瞪,不假思索道:“这是自然。”  那剑仙气息略有和缓,一抖衣摆,在石凳上坐下,又道:“既如此,暂且放你去行事。你如今思绪郁结,有入魔之相,日后需慎重。”  关鸣山狠狠咬牙,却是连道谢二字也说不出口。  单致远见他神色激愤,不免有几分心有戚戚,低声叹道:“我同他说几句话。”  开阳目光一冷,却只是端起灵茶温热的玉瓷茶盏,并不开口。单致远便当他同意了,一路跳下肩头,往关鸣山面前跑去,两爪在胸前一揖,“关兄,别来无恙。”  关鸣山垂目看去,见那小松鼠立在脚前,似模似样地行礼,憨态可掬,原本郁结怨怼的心境竟有所松动。不由低叹一声道心不坚,却仍是蹲下身去,回了一礼,“致远弟,别来无恙。”  他如今协理万渡山事宜,听了下属来报,有一名远超元婴修为的剑修入城,其名为单致远,便匆匆赶来,却不曾想单致远遭了劫难,肉身不保。  如此一推算,那位修为高深的剑修……便是树下坐着那位了。  不由苦笑两声,抬手欲去抚摸那松鼠,却被单致远灵活躲开,失望之下,听那松鼠萧瑟道:“若我还是人身,就不会被人随意摸来摸去。”  关鸣山收回手,低声道:“可要为兄助你?”  单致远一怔,方才想起,若是能联合七福城众位大能,直捣血逝老巢,岂非事半功倍之举?  面上却谨慎道:“容小弟先想想法子。”  二人便将各自离开后的境遇简略说了几句。随后单致远忍不住劝慰道:“关兄,守得灵台清明,道心一片,何愁前路不明。”  他说得隐晦,关鸣山却何尝不明,只苦笑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一生注定止步凝脉,空有鸿鹄志,却被上天当头一棒,喝止前程。  那些软弱无力,虚有其表的安危,单致远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唯有默然静立,蓬松尾毛在轻风里吹得柔软摇曳。  关鸣山却收起了愤世嫉俗的神色,站起身来,依旧是世家高华贵公子的气度,柔和道:“告辞。”  单致远仰头看去,只觉那公子尤为高大巍峨,仿若历经风霜暴雨,却绝不肯低头屈服的虬劲苍松一般。他亦是应道:“告辞。”  这声道别,仿佛注定了二人再无缘相见。  单致远又分开草丛,向前迈了两步,怅然若失。  随即尾根一痛,身形腾空,竟被不知何时靠过来的开阳提起尾巴,倒悬空中。  那松鼠却不再激烈挣扎,只灵巧弯曲肥胖身躯,转身抱住开阳手腕,尖耳朵也耷拉下来。  开阳抬手,轻轻揉搓他一身软毛,开口道:“早作准备,出发取你肉身。”  单致远轻轻一点头,仍旧四肢缠在开阳手腕,隔着肚皮轻薄皮毛,有力跃动的脉搏仿佛无声慰藉。  关鸣山率众人离了真仙派,匆匆回府。府中侍从见公子脸色阴沉,皆纷纷退避,不敢作声。  关公子大步回了自己小院,迈入会客厅。  厅中有一名黑纱的丽人正坐在紫檀的雕花圆桌旁,细白手指轻轻捻起一枚朱果放入口中。眼见关鸣山入内,扬眉巧笑,“怎的回来如此早?还当你同故人要彻夜长谈。”  正是妖皇麾下的蜘蛛精,人称朱娘子的妖修。  关鸣山却似司空见惯,大步上前,宫紫华服袍角翻飞,随即重重一拳捶在桌上。  桌上盛装朱果的白瓷荷叶盘弹起又落下,发出清脆响声,朱娘子便收了慵懒闲适的姿态,端庄正坐,肃容道:“关公子可下定决心了?”  关鸣山在厅中踱步,停在窗前,望向窗外静雅景色,婆娑树影,流水潺潺。神色却是渐渐坚毅起来,“天要阻我,地要埋我,我偏偏不如他所愿。我愿与妖皇结盟。”  朱娘子巧笑倩兮,站起身来,自背后将那公子腰身环住,“吾主上必定龙颜大悦,不负前言,君临天下时,与君共享。”  关鸣山敛目,掩下讥讽之色,又听朱娘子道:“奴家如今便有事托付关公子。”  随后张开禁制,二人细细说了计策。  单致远翌日便托胡满仓传讯给关鸣山,告知了妖皇大本营所在地。  关鸣山立时便做了回应,道:“……拜谢贤弟高义,为兄已派遣人手前往凤栖山探查。决战之时,指日可待。”  集结七城之力,攻打凤栖山尚需时日,单致远同六甲却等不了。同岳掌门、胡满仓和于森短暂聚过,单致远便随开阳、六甲、阿桃一道离了万渡城,前往凤栖山。  少微被锁在了神界,好在这星官留下的传送法阵尚且有效,同胡满仓借了灵石,重新启动法阵。  临行之前,六甲为开阳奉上一枚灵符,解释道:“这灵符乃是少微所留,可遮蔽修为,隐藏剑气。凤栖山妖物众多,还请大人小心。”  开阳便收了灵符,激发法术。灰蒙蒙光芒有若轻纱,罩在开阳身上,随即通身的凛冽剑意突然消弭无形。  单致远坐在恢复了原样,却更见骁勇的阿桃肩头,见六甲又取出一枚灵符,拍在阿桃身上,皱眉道:“我的呢?”  六甲视线落在松鼠肥短身躯上,犹豫片刻,“你如今伪装得……极妙,断不会被发现。”  单致远脸色一黑,却也知晓六甲说的乃是实话,郁郁不语,停了片刻又突然询问:“六甲,你在天方圣域中如何修炼的?”  六甲正在法阵边缘摆放灵石,突然手指一颤,灵石滚落了一地。  随即便若无其事,重新将灵石摆放在符纹中灵力起源处,“心神合一便修炼了。”  单致远不疑有他,略一点头,又轻轻拍拍阿桃后颈,追问道:“想来那天方圣域对阿桃也有效用,日后还需多多修行才是。”  六甲不肯接话,脸色却有些微微发黑,只卯足力气,飞快摆完了灵石,方才道:“成了。”  众人迈入法阵中,一瞬间光芒耀眼。  故地重游,阿桃似是记得六甲在此逞威风的日子,一跃出了山洞,就想仰头怒吼,却被六甲一瞪,顿时灰溜溜闭嘴,只泻出了几声呜呜哼声。  满山的小妖们皆感应到了大王回归,不过片刻,阵阵雨点落地般的沙沙声愈来愈大,草木有若遭遇狂风,瑟瑟抖动。纷纷奔驰而来,喜悦唤道:“大王!大王回来了!”  阿桃再按捺不住,神气活现大吼一声,隆隆声响震荡山谷,竟果真有了几分王者之气。  神界之中,少了凡人供奉,祈祷信仰,渐渐生出几分荒芜清冷来。  天门锁时容易,重开却困难重重。少微与玄戈率领众多星官、仙官,日以继夜分解符纹,如今也不过解开十之三四。  更令人忧心者,却是暗杀不断,已有数位神明遭遇了毒手。  那下手之不露行藏,不留痕迹,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宝斩断因果,竟连追查也追查不到。  如此更是令长生大帝铁青了脸色,整日怒火中烧。  那不明身份的敌手,如今目的已是昭然若揭。锁了神界,隔绝对凡界的影响,再将神界众人慢慢有若猫捉老鼠一般,屠杀殆尽。    第68章 克内奸战外敌 第57章 那浣熊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片树叶顶在头顶,施法后砰一声变身,化作了身着宫紫华服,身长不足两尺的贵公子。黑白环接的圆尾巴自锦袍下摆里伸出来,双眼外仍留有白色圆环,眨巴一双黑亮眼眸,仍旧细声道:“约莫是这等模样。”  那长相太过平凡,六甲等人看了许久,仍不得要领。  好在众小妖极为热情,一只穿山甲道:“不妥,眉毛是这般模样。”一面说,一面伸出一只趾爪在泥地上画出形状锐利飞扬的眉峰。  浣熊见状,伸出两手在眉头一通揉搓,变化成了穿山甲所描绘的模样。  一只鼯鼠见状亦是飞过来,“鼻梁应当更挺些,鼻尖刚硬,鼻翼饱满,有若悬胆。”  浣熊揉面团样揉搓脸,继续更改。  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后,一张虽仍旧走样,却已能分辨清楚的脸型浮现出来。  正是勾陈。  勾陈如今自然不能现身凡界,那贵客十有八、九便是关鸣山。  那松鼠面上看不出神色变化,心头却是骤然一沉。  六甲许是也看了出来,一阵沉默后,方才赞许了浣熊几句,又特特留半个时辰,为各小妖指点修行。  单致远只在旁观,低声道:“若是寻不回肉身,我只怕也要请六甲指点修行。”  开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揉抚松鼠颌下软毛,“寻不回也无妨。”  单致远被揉得舒服,眯眼任他轻挠,过了片刻方才突然醒悟,抬起纤细前爪狠狠拍开手指,怒道:“你将小爷当做了什么?”  开阳又慢吞吞揉了几下,方才放下手指道:“松鼠。”  单致远顿时张口结舌,竟反驳不了半句,结结巴巴转了话题,“若、那位客人当、当真是关公子,只怕妖皇已知晓了我等目的。”  六甲仍在指点小妖,开阳不答,只将单致远往怀里一塞,再度召出阳炎神枪与龙牙握在手中。  单致远被头朝下塞入衣襟,自热烘烘衣衫中间找到交领处,费力翻身后方才爬出来,将脑袋探出交领,往那黄金长枪同玄黑利剑看去,隐隐预料到了开阳目的,不由吞口唾沫,“你……目的何在?”  开阳仍旧不答,足下生云,浮在半空,神识往四下一扫,寻到适宜地点,便骤然失去了身影。  六甲见开阳眨眼便离了山谷,不由迈了几步,抬起前爪。这姿势反倒又叫嘈杂小妖们静了下来,一双双黑亮眼睛满怀期待,环绕六甲身旁。  六甲只得暗中叹息,舔舔前爪坐下,又道:“……再加两个时辰。”  众小妖欢呼,将六甲团团包围。  开阳飞了千里后,骤然降落,落在一座石山下。那石山自山脚到山顶,皆是赤铁岩,远看去红艳艳一片,宛若洒了满山胭脂,煞是动人。悬崖峭壁高耸入云,有若一柄赤红铁剑,笔直刺向青空。  靠得近了,便觉热浪袭人,岩石缝隙里仍旧有植物顽强生长,铁锈红的枝叶坚硬莹润,有若玉质尖针。  开阳法力一转,便驱散了炎热,随后停在半山腰,眼神一凝,剑与枪同时脱手而出,狠狠撞在山壁上。顷刻间,地动山摇,岩石崩裂,黑金两色光芒一闪,竟将赤铁岩的坚固山壁撞出一个大洞,洞口周围裂痕有若蛛网般,蔓延到山顶山脚。  单致远突然灵机一动,忆起此处,失声道:“这——这莫非就是铁王洞府?”  开阳道:“正是。”  铁王洞府,乃是天方老祖传予单致远的秘境玉符中所列的一处上古遗府。乃所有秘藏秘境之中最小的一处,洞府中宝物寥寥无几,却拥有一样能令炼器修士喜若成狂至宝——三昧真火。  那一剑一枪何等强横,又被开阳全力一掷,径直撞破禁制,落在洞府最中心的三昧真火上。  分明只有勾陈看过玉符中各处秘境宝藏所在,前尘尽忘的开阳却是如何得知?  他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开阳身形一晃,玄色衣袍迎风招展,宛若凌厉苍鹰横空飞掠,闯入半山洞口之中,被单致远追问时,过了片刻方才应道:“隐约想起些端倪,仿佛天生就应如此。”  单致远心头一跳,又问道:“记起了哪些事?”  开阳道:“记起初见时,你惧我如虎。畏缩姿态委实不堪,遂将你绑在树下……”  单致远恼羞成怒,转头隔着内衫狠狠一咬,一面口齿模糊道:“住口!”  开阳任松鼠折腾,自那破开的洞中一路疾行向下,最后落在一个巨大洞府之中,宽阔大厅竟是冰魄岩建成,成块青蓝荧荧的巨岩堆砌成冰寒高墙与石柱,换了别处,只怕早已将殿中人与物冻成了永冻冰壁。  如今殿内却热意融融,仍是烈焰炙烤之相。大殿正中一点白光,正是能烧尽万物的三昧真火。  单致远松了口,正好奇望向三昧真火,尚未看得清楚,眼前突然一黑,竟被开阳遮住双眼,“热光炽烈,仔细瞎了鼠眼。”随即扣住松鼠头,将他整个压入衣襟之中。  单致远知晓厉害,只得乖乖埋头在开阳衣襟之内。只觉开阳通身法力暴涨,外头轰轰烈烈响动惊人。  他却百无聊赖,又唯恐缩在开阳怀里练功反倒干扰他行动,等了许久,不见消停,他只得蜷成一团,将尾巴盖在头上,沉沉睡去。  如此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循环数次后,终于听见外头再无声息。松鼠再按捺不住,动了几下,小声道:“开阳,可能出来了?”  开阳盘坐冰魄岩的地板上,缓慢调息,沉声道:“出来罢。”  一颗毛茸茸脑袋探出玄衣交领,好奇往殿中央望去。  殿中热度大减,白光也柔和得有若月色,故而单致远看得清楚,大殿正中央,有一点蚕豆大小的火苗正有气无力跳动。  那三昧真火上方,阳炎神枪与龙牙已不见踪影,唯有一柄漆黑长枪,厚重坚实,静静悬浮。森严厚重的威压感,远胜阳炎与龙牙任何一柄,竟隐隐生出一分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来。  单致远追问道:“那三昧真火原本有多大?那黑枪莫非是阳炎与龙牙合炼而成?”  开阳闭眼静坐,却仍是答道:“拳头大小。正是。”  果真是意简言赅,半个字也不浪费。  随即扬手一招,那黑枪化作一道玄金闪电激射而来,被开阳牢牢抓在手中。周身煞气顿时怒涛般涌向四面八方,又狠撞在冰魄岩壁上,坚硬墙壁立时迸出些许裂纹。  单致远突然又怔愣,惊道:“为何我的本命灵剑,你说炼便炼了?”  开阳站起身来,只道:“万神谱,双修法。”随即身形一闪,风驰电掣离了大殿。  停在半空时,开阳回手一枪,也不见如何使力,剑气咆哮,雷霆万钧撞在山顶。赤铁峰一阵沉闷轰鸣,峰顶大块崩裂坍塌,将洞口牢牢掩埋在碎石之下。  见行迹清扫得妥当,开阳方才折回小妖山谷。  单致远依旧稳坐,忧心道:“那三昧真火可有不妥?”  开阳道:“不过元气大伤,温养亿万年后自然复原。”  开阳语调轻松,单致远却倒抽口气,亿万年何等恒远,却是便宜了他的本命灵……枪了。  六甲在谷中训了几日小妖,又重新探了一次山中地道。那地道不足半尺宽,只能容如小黑猫般大小活物出入,他又小心布下种种隐秘法阵,故而躲过了妖皇军探查。  根据数只穿山甲同野鼠传回的消息,那地牢周围已加重警惕,巡逻小队出动亦是自每日十二队改为每日十八队。六甲不由犯愁,这等铜墙铁壁,纵使进了地牢,神魂回归,却要如何撤退?  六甲正趴在一株香柏树枝桠上,一面甩细长尾巴,一面冥思苦想。  顷刻间头顶狂风大作,树干动摇,他一时不察,竟被晃下树来,栽倒在地上。  众小妖惊呼:“大王!大王!”  他又利落跳起身来,抖掉一身枯枝败叶,扬声道:“无妨。”  开阳已落在六甲面前,沉声道:“你同单致远即刻出发。”    第70章 今日杀上门去    妖魔行动迅速,凡间界中,已开始谣言四起。  南疆葬魂潭中有三十三天玄明仙诀;北疆流波山中有金龙塔。此两件至宝乃初代天帝所有,威力之大,世间罕有,得之可掌三界。  而那祸星开阳心怀不轨,正设法突破两处防御,要闯入其中夺宝。  消息不胫而走,普通修士不敢肖想,七福城的诸位大能,抑或门派之主,却皆有蠢蠢欲动之辈。  血逝立在一间由万年金丝鸡血木搭建的木屋之内,用一块银蚕丝织就的丝巾沾了水,为灵枭擦拭手臂上的血迹,一面听赵玄昌同符舒一道禀报。  崇光城由兄弟二人统治,如今因意见相左,大小城主之间已有裂痕。  白云城中已有两名长老、三名护法扬言闭关,实则已不在城中。  万渡城如今算是盟友,有数名元婴扬着正义旗号,要联合讨伐入魔的祸星。  九枢城却是连城主也闭关了。  断渊城如今面临着数量最多的妖魔大军,故而正坚壁清野,无暇考虑其余。  龙见城、辽马城在七福城中实力稍逊半筹,至今仍在观望。  葬魂潭、流波山两处,修士的行迹亦是渐渐多了起来。  至于最初传出祸星现世传言的乐松村,对其质疑者有之,不满而打压者有之,却仍旧风头日盛。虽说比不上七福城多年基业,假以时日,做个小福城却也不是不可能。  血逝为灵枭擦拭干净,放下丝巾,再为他套上赤红盔甲,闻言时眉头一挑,问道:“以你之见,应如何处置?”  符舒立在门外,不敢窥伺血逝神色,只听他语调亦辨不出喜怒,只得小心翼翼道:“以属下之见,不若派遣一队精英,前去屠村。并留几个活口传话,只道开阳大人恼了乐松村背叛,屠村以示惩戒。”  血逝闻言大笑,引得一直呆若木鸡的灵枭微微转动眼珠,看他一眼。“好,好,好!就依此计行事。传……”  妖皇话语,却被一声尖锐鸟鸣打断。半空一只凤头鸟利剑般直直落下,厉声道:“报——有敌袭!”  那凤头鸟话音未落,天色骤然一暗,仿佛被红云覆盖,随即地动山摇,乱石纷纷落地,符舒站立不稳,急忙扶住了栏杆,随后愕然仰头看去。  这木屋位于凤栖山主峰山腰处,东面第三个侧峰宛如一尊天尊坐像,故名天尊峰,此时远远看去,天尊峰自左肩头至右侧腰,葱茏绿色中显出一条黑洞洞裂痕,待裂缝扩大,上半截峰体便顺斜面滑下,一面发出隆隆,倾侧之后,重重滚到山脚。撞得大地微颤,惊得山下众妖现了原形,四散逃窜。  有些修为高的妖修,不服气这斩山的挑衅,放出法宝剑气纷纷撞向那半截山峰,更激得落石如雨,砸得修为低等的妖怪们狼奔冢突,混乱不堪。  一名剑修足下踩着赤血般殷红的剑光,手持一柄玄金长枪,正冷冷立在半空,俯瞰众妖。  落雷、毒雾、妖兽、火球、水箭、酸液……各色攻击自四面八方袭来,那剑修却只冷着一张脸,不闪不避,众多攻击生生撞在距他三尺外的无形壁垒,或炸裂,或反弹,或消弭,竟无一人能近身。  那剑修只单手持枪,遥遥对东首第二座侧峰一指,赤焰般剑意呼啸射出,没入峰腰,整座山峰顿时轰然炸裂,碎石呼啸,往四面八法激射开来。岩石大如城门小若拳头,全都凌厉无比,撞得躲闪不及的众妖重伤吐血,自云头跌落下去。  血逝望向那剑修手中长枪,脸色微微一沉,“龙牙,莫非连你也背叛我?”金红袍影一闪,血逝离了木屋,往那剑修突袭而去。  妖皇右掌中血雾渐渐浓烈凝结,同样化作一杆长枪,枪身一抖,挽出数个枪花,枪尖点点,锐利森然。  开阳冷然望去,只见漫天仿佛刹那间开满了成片的曼珠沙华,肃杀萧然,剑气森森。丝丝花蕊,流朱灿赤,皆是杀意。繁花此开彼落,竟是不留半点破绽。  开阳棋逢敌手,嘴角微弯,终于换了两手持枪。神枪剑气暴涨,化作一条漆黑巨龙,片片黑鳞唯有边缘金光湛然,仰头一声怒吼。龙吟一响,鸣动千山,仿若整片大地亦随之震颤不已。  黑龙入红海,将成片剑意冲得七零八落,那血红剑意却也不甘示弱,每每擦过龙鳞,皆爆出金石碰撞的交鸣,但见半空血红玄金彼此对撞,火花飞溅,剑意对撞,周围众妖皆承受不住这等威压,纷纷退开至百丈开外。  缠斗了片刻,花海黑龙皆消耗殆尽,唯有些许森冷剑意残余,流窜在二人之间。  血逝手持血枪,双瞳亦是血红,咬牙冷笑道:“好个祸星,不愧为天庭第一武将。本座的龙牙怎会落在你手上?”  开阳却不管他,自顾自道:“尔等妖孽胆大妄为,竟敢擅传本神名讳,若是俯首就擒,本神尚可饶尔等一条贱命。”  血逝足下踩一柄灵剑,停在半空冷笑,“妖物与神明同为天生,贱在哪里?尔等又贵在何处?阁下身负祸星之号,神憎鬼厌,与妖物何异?凭什么做神?”这终究是血逝千年心结,一时怒极攻心,转而厉喝道:“龙牙!你何时成了神界走狗!”  玄金长枪毫无动静,半空剑风狂卷,一人赤枪朱袍,一人玄衣黑枪,猎猎飘扬。有若血狮对黑龙一般剑拔弩张。开阳眼眸中隐隐泛起血色,手中长枪泛起热度。  当是时,沉寂许久的龙牙嗓音骤然响起,“吾乃杀意凝结之剑魂,既是龙牙,亦是周鹤。剑魂以强者为尊,既得炼化,当为主人所用。” 第59章 单致远只目瞪口呆望向眼前变化,被开阳提了后颈衣领,远远撤离了那片群魔乱舞的魔性森林。  那松鼠受了惊吓,险些掉出单致远袖口,幸而六甲及时咬住它后颈皮毛,拖了回来。  单致远抬手,打量袖中的一鼠一猫,不由叹道:“鼠兄,这些时日多得你照应。”  便听开阳冷冷一哼,“嗯?”  单致远默默将握住后颈那只手挪开,低头道:“开阳,这些时日多得你照应。”  竟将对那松鼠所言话语,一字不改重复一次。开阳脸色愈发阴沉,单致远战战兢兢,跟随他一路疾行,回了小妖们驻扎的山谷。  六甲在半空就自单致远袖中跳下,扬声道:“随本大王撤退!”  随后身形一闪,自阿桃躯壳中脱出,阿桃就地一滚,恢复了原本大小,当先朝谷口外跑去。  众小妖听了召唤,纷纷自洞中、树下跑来,一见那黑猫化了黑豹,纷纷一愣,随即欢呼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终于修成正果!”  六甲哭笑不得,却只得同阿桃一道,指挥这群小妖逃生。  那妖异嗜血的森林一直蔓延了将近千里,方才渐渐停了下来。若是自高空看去,便仿若青山绿水间一块巨大而丑恶的瘢痕,令人望之生厌。  众人撤退至一处叫奇荟谷之地,那谷中本有几头狮虎熊罴占谷为王,各自为政。只是被开阳、单致远霸道剑意震慑,纷纷夹起尾巴逃窜了。倒便宜了这群小妖,乔迁新居后热闹了许久。  单致远将那只松鼠放下,那松鼠虽灵智未开,却已天然对开阳、单致远二人生出依恋,停在草丛中,回头用黑溜溜双眼看向二人。  单致远见它纤巧可爱的模样,便有几分不舍,回头看向开阳道:“不如……留下来?”  开阳道:“它又不是你。”  单致远哑然,又觉脸皮微热,只得硬着心肠,目送那只松鼠一步三回头,最后窜上了一株松树,不见踪影。  此时凡界七福城自然已收到了那妖异森林突然出现的消息,各自有了对策。  不曾想那联合神界内应,将三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妖皇,竟为了一具傀儡暴走,最后化了灵智尽失的嗜血妖物。如今想来,当真令人唏嘘。  单致远忆起此处,也沉沉叹了口气,望向谷中绿草如茵,其上成排正襟危坐的众小妖,正专心听六甲授课。不由道:“往后……”  话音未落,斜刺里骤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面颊掐住。    第六卷:天帝归位  第72章 返神界开杀戒    单致远被掐得脸颊微痛,仰起头来,便对上开阳幽若寒潭的双眼,眼眸深处泛起隐隐血光,同初见时并无两样。  他不由得抬起手,想要再触碰开阳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随即脸颊骤然生痛,竟被开阳狠狠一捏,原本要出口的话语便生生哽在喉中。  开阳又连捏几次方才松手,“果真是本尊。”  单致远气急,才要反唇相讥,开阳已收了手,走到一旁,将龙牙召出来握在手中。  原本春意融融的山谷,被枪身散发的杀气一震,刹那间成了万物沉寂,肃杀深秋。  众小妖或是钻洞,或是遁地,或是连路也走不动,只伏在原地瑟瑟发抖。  就连单致远亦是被那黑枪杀气激得面皮隐隐刺痛。  开阳将黑枪倒转,轻轻一掷,枪尖噗一声轻易刺入地面,立在单致远身旁。单致远不由后退一步,避开那凛冽杀气,又听开阳道:“物归原主。”  单致远心中暗叹,自三昧真火炼化之后,这剑魂太过霸道,纵使物归原主,他如今用来也有些力不从心。才开口道:“其实……”  却听开阳又道:“暂且留你性命,仔细看好,不得交给别人。”  单致远一惊,上前两步,抓住开阳腰带。那腰带织锦垂绦,压在掌心里强韧如钢,结结巴巴问道:“你、要去何处?”  开阳不语,只任他靠近身边,举止孟浪。  单致远终究撑不住那静默如山,颓然松了手,亦觉自己未免有些逾越了,只道:“外界传闻尘嚣日上,凡界终非你久留之地。”  开阳道:“十方三界,何处能留?”  单致远默然,这位祸星虽名开阳,却终究不再是往日那位。  前事尽忘,当真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往昔与他的纠缠,自然再无半点关系。  单致远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初见时分明只有抵抗畏惧,如今要一刀两断时,为何恋恋不舍的人,反而是他?  开阳依旧半敛星目,垂首看他。单致远一咬牙,将他左手握住,“你生在神界,自然应回归神界。我——我有一法,可带你回转。”  他心中揣测,开阳纵使分裂,终究同勾陈三相互有牵连。何况他亦曾现了星纹,能重回主魂也未可知,总归要寻到勾陈去试上一试。  开阳反手将他右手握紧,掌心相合,十指交扣,面上显出些许奇异神色,又道:“且先答我一问。”  他力道极大,握得单致远手掌隐隐钝痛,单致远道:“但有所问,决不隐瞒。”  开阳道:“若我与勾陈只能选其一,你待选谁?”  单致远不料他有此一问,顿时张口结舌。  彼时风清草绿,山谷中灌木摇曳,金丹修士分明寒暑不侵,单致远却骤然赶到一阵寒意,自后背蜿蜒爬上。  开阳见他怔愣,又追问一句:“选哪个?”  单致远被连番追问,茫然道:“勾陈四相,皆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何曾轮到我来选?从未曾……想过。”  开阳道:“如今想也不迟。”  单致远求助一般往谷中央的六甲与阿桃望去,六甲转过头视若无睹,又将蠢蠢欲动的阿桃牢牢摁在原地。  外无救援,内无对策,单致远一筹莫展,苦着脸道:“不若先将我师父等人自万渡城中救出来?”  自知晓了关鸣山同血逝勾结之事,单致远便请六甲遣了小妖,前往万渡城中查探,好在关鸣山藏得极深,面上仍旧对真仙派礼遇有加。  若他日东窗事发,只怕座上宾转眼便成了人质。自然要早些救出来才是。  开阳却神情漠然,冷道:“与我何干?”  单致远沉默半晌,方才叹息道:“言之有理……”  开阳道:“既如此,可还有话要说?”  单致远心中酸涩,人心不足,自古有之。与那等卓绝神仙相处久了,不知不觉竟生了妄念。察觉之时,更叫他惊出一身冷汗,自然将种种妄想强压下去。既无欲无求,便自觉底气足,腰身挺,昂然道:“你去吧。切莫忘记,天庭之中尚有上万神明虎视眈眈,若你在凡间作乱,迟早被天兵天将捉拿。”  开阳闻言,反倒沉思了片刻,重新握住单致远手腕,“此计极好。”  单致远不由怔住,“什么、谁定了计?”  开阳眼中杀气一闪而逝,扬手重又抓住龙牙,收了起来,“暂且再借我一用,待杀光天庭神明,便再无后顾之忧。”  单致远不由气结,狠狠抽出手道:“堂堂神明——终日便只会想着杀来杀去不成?”  开阳捻动手指,意有所指看他,“你期待本座再想点什么旁的?”  单致远陡然脸色涨红,瞪圆一双眼朝开阳看去,终究还是一句话不说,转身迈向六甲。  众小妖见那剑修袍袖翻飞,气势汹汹而来,又受了惊吓,齐齐跑到六甲身后。六甲不知他所为何来,亦是胆战心惊,生怕遭了池鱼之殃,忙笑道:“致远,我已派遣细作监视真仙派与关鸣山,每三个时辰传回一次消息。”  单致远被唤回心神,面色稍霁,略略点头道:“有劳。我将回神界,你可要同行?”  六甲略作犹豫,便一拂衣摆起身,阿桃亦是扑到单致远身前,绕膝而行,露出喜不自胜神色,喉间呼呼作响。  眼见众小妖露出恋恋不舍的神色,六甲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又兼一曝十寒,偷不得懒。本……咳,我日后自然会陪同大王,抽空前来检查,你等务必好生修行,锐意进取。待他日得成大道,大王在神仙界等候你等。”  众小妖顿时群情昂扬,有若烈火烹油,上蹦下窜,纷纷道:“遵大王命!大王威武!大王万岁!恭送大王!”  阿桃威风凛凛,仰头一声豹吼,震荡山谷,回声阵阵。随后方才趾高气昂,跟在单致远同六甲身后行去。  开阳见随行者众多,又是脸色一沉,却半个字也不曾多说。  单致远结丹之后,得了那超越五行的灵力滋养,又得了魔藤改造,灵力厚重凝实,远胜同阶。就连开启天方圣域也更为得心应手,光幕朦胧中,一神一星官一人一豹,再度迈入了天方圣域。  入眼一片葱茏绿意,单致远不由微怔。  往昔无天无地,无边无际,唯有白雾迷茫的天方圣域,如今足下绿草如茵,株株皆是稀世的灵草仙花,摇曳生姿,蔓延成一片草原。  行了数里,眼前便显出一片树林。  单致远对那丑恶狰狞的血逝妖林依旧记忆犹新,此时乍见树林,不免心有余悸。好在仔细一看时,那些树木上空灵力清澈,葱葱郁郁,却是一片仙界闲适的景象。  离得近了,当先便是两株小蟠桃树夹道相迎。枝干如白玉,全无树叶,唯有拇指大小的幼桃莹润如玉,散发阵阵诱人清香。  若是再放眼看去,小蟠桃后又立了成排的冬罗木,枝干透明,隐隐泛金,轻轻一压,便有若鱼皮一般温软而富有韧性。这灵木乃炼器至宝,只是极为娇嫩,举世难见凡界种种稀世珍宝,竟如寻常花木般遍布成林,纵使单致远已看遍珍奇,如今却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这种种天材地宝只对凡人有效,开阳与六甲神色自若,阿桃却不识得宝贝,便只有单致远一人惊讶感叹,未免有些寂寥。  他正暗自叹息时,自林中缓缓飘来一朵翠绿莲花,无风而动,缓缓张开花瓣。天方老祖依旧不足两尺,轮廓清晰,道骨仙风,手持拂尘,安坐莲花中央,肃容道:“恭迎祸星神。”  开阳却连半个字也不同他啰嗦,只道:“开门。”  天方老祖本积攒了满腹经纶,待要劝说祸星向善,如今一窒,只得道:“……遵命。”  反倒是六甲柔和笑道:“多日不见,老祖气色又好些了。”  天方笑道:“多亏单小友所赠的灵草仙树。”  单致远更是讶然,那些天材地宝,竟在这天方圣域中茁壮成长,化作了郁郁葱葱的草原绿树。这等功效,委实令人赞叹。  翠绿莲花射出的一线光芒亦是翠绿,如今天方老祖元神凝炼,那指路光芒便鲜明许多,更近了许多,出口光幕近在咫尺,开阳已抬腿迈去。  单致远虽想多问几句,又忧心开阳闯祸,只得告了罪,便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眼前骤然一暗。  曾经精美壮丽、富丽堂皇的天庭,如今天幕灰蒙,泰半宫殿皆化作废墟。  单致远所站之处原本是座桥梁,如今塌了一半,天河灵力不再,河水绯红,隐隐散发魔气腥臭。  最受震动者莫过于六甲,他任星官数千年,对天庭信任根深蒂固,这三界巅峰之所,势必永世延续才对。如今竟颓败若斯,更有魔物肆无忌惮在路上行走。  开阳已同一个肋生六翼、通体黑羽的人形怪物战在一起。  那怪物下颌生成金黄鸟喙模样,头顶黑羽高耸如冠,手持三尖叉,上身密布黑羽,下着玄黑鱼皮裤,左边三翼一扇,雷鸣电闪,右边三翼一扇,风沙大作。三尖叉使得亦是出神入化,竟同开阳战了个势均力敌。  六甲见状,不由惊道:“飞翼?他怎的自封神塔中逃了出来?”  单致远不知飞翼是何人,六甲便同他解释。  飞翼乃先代天帝座下猛将,非人非妖非魔,亦非生自星辉的神明,乃是上古神国遗民,因其种族繁多,又湮灭在浩浩时光中,早已不可考,故而一律称先民。  飞翼既为先民,武力又强,生性极为傲慢自大,就连天帝亦不看在眼里。先代天帝宅心仁厚,又怜他血脉凋零,故而并不以为忤,反倒委以重用。  不料飞翼却起了不臣之心,以复辟上古神国之名,纠集了一群逆臣贼子企图谋反。自然被勾陈等神明镇了下去。 第61章 那六字清清楚楚,落入单致远耳中。  他生怕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一遍,“你要谁归位?”  勾陈微微敛目,又待要抬手触碰单致远发梢,指尖却生生止在半途,改为一扬手,示意群神退下。  庭院中响起轻微脚步声与衣袍摩挲声,长生望向勾陈,又再看一眼那后背僵直的凡人剑修,美目含忧。却见勾陈微微摇头,她只得低叹一声,率其余下属撤离。  那二人纠葛,终有一日要做个了断,旁人……始终插手不得。  窸窣声后,群臣散去,院中顿时寂静。白砂刺目,溪水潺潺如泣如诉,阴霾云层仿若沉沉压在那月白冰柱上头,将坠未坠。  待时光流逝,云层愈加浓厚,正是山雨欲来风满庭,将这二人衣袍扯得猎猎翻卷,几缕银发拂过单致远面颊,沁凉微痒。  勾陈嗓音打破寂静,“诸行无常,天道却有常。神寂大阵非天帝不能启用,若圣阳不肯归位,纵使我拚尽寿元强启大阵,却也撑不过百日。如今……已过了八十日。”  勾陈素来寡言,唯有传道时方才肯多说几句,字字句句皆如醍醐,令单致远受益匪浅。  若说岳掌门如慈父,养他护他;那勾陈便是恩师,育他教他。  单致远刻苦修炼,从不畏惧艰险,心中亦是存着一份念想——修为深一分,便离勾陈近一步。  纵使远得隔绝云端,只需如这般,近一步,再近一步,积跬步而致千里万里。千年万年,终有一日,或能同他并肩?  却不料如今一转眼,他竟越过勾陈,站在了更前方。  单致远问道:“那百日之后?”  勾陈略略一停,方才道:“百日之后阵灭,天庭兵力吃紧,那叛军擅打游击,防不胜防,恐成大祸。”  神仙在凡人面前高高在上,若在神界,却同样分了三六九等,如六甲北斗这般武力强横者,终究不过凤毛麟角。只怕届时血满天庭,酿成惨剧。  大音者希声,大爱者薄情。无论天庭凡界,自古帝王将相,莫不如是。  他曾追问勾陈,若我为天帝,你当如何?  勾陈答道:“必定谨守君臣之礼,随侍左右。”  如今莫非要一语成谶。  单致远望向勾陈银白双瞳,只觉心痛如绞,险些站立不住,强笑道:“我怎会是那痴缠的圣阳?你若无情我便休,哪来这许多纠葛,不过妄念偏执,平白为自己增添……心……魔……”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骤然一片白茫,腰后一双手将他紧紧箍住,脸颊已陷入勾陈微凉怀中。  勾陈抱得极紧,仿佛要将他肉身紧紧嵌入怀里,令二人血肉相融,骨骸交错。  单致远只觉被铁箍禁锢,肋骨腰身咯咯作响,钝痛欲折。胸口却热得几欲涨裂,只得努力用颤抖手指牢牢抓住勾陈后背衫袍衣料,埋首在那人怀中。间或几声压抑粗喘,竟如负伤野兽一般,走投无路,惨痛无望。  浓黑银白的两色发丝,被狂风卷得纷纷扰扰,难解难分。  勾陈道:“致远,你不同。”  他又以温热手掌轻轻摩挲怀里青年后脑,风声低回,不知谁在重复,“致远,你不同。”  单致远留在天庭,如今已有三日。  天帝归位,这消息已传得无论敌我上下皆知。天庭迎来主心骨,自然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飞翼等叛将中却是阴云密布。他早已收到情报,开阳分裂,三相困守神寂大阵,自然不复往日威能。没了勾陈这强敌,其余神将等不过负隅顽抗,迟早覆灭,不足为惧。  不想半路却杀出个天帝来。  这年轻天帝昔日虽因一念偏差,惹出许多麻烦,其武力强悍,却不容小觑。纵使青华施计污了他那防御强横的宝甲,却依旧令得叛军内人心惶惶,动摇起来。  好在有重盛当头棒喝,言道我等有涅槃牒,不惧生死,怕他作甚?总算是稳定了军心。  然则这三日间,天庭军士气既涨,又得六甲这一强大剑仙相助,更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处处同叛军作对,令飞翼重盛等人吃了许多亏。  猖獗横行天庭的妖魔连番受挫,只得收敛锋芒,蛰伏起来,不再频频挑衅天庭军。  故而一时间竟是风平浪静。众人却个个心知肚明,这平静之下,只怕酝酿着更为猛烈的风暴。  是福是祸,是吉是凶,端看单致远如何抉择。  单致远却,无从抉择。  他独居勾陈殿中,只与阿桃相伴,不见任何人。这三日里,他连勾陈也不曾去探访一次。  更多时候,却是与阿桃流连在天方圣域之内,坐在枝叶扶疏的灵木树林下,躺在繁花如织的仙药草原上。云卷云舒,风起风落,宁谧闲适,仿佛现世安好,分毫不受三界战乱波及。  单致远也时常动心,不若将师门众人一道接来,就留在天方圣域中,修成了大罗金仙再返三界,届时岂非任由他呼风唤雨,随心所欲?  这点妄念却被天方老祖打碎得干净。天方老祖道:“你修行二十余年便能结丹,乃凡人中的佼佼者,不料竟连大道边也未曾碰到,能有如今成就,一切全靠外力与机缘罢了。莫说天方圣域不能容凡人久留,便是能留,以你如今心结重重,修个亿万年也再难有寸进。”  单致远远眺草原尽头,只见阿桃无忧无虑,在一片草丛中扑腾玩闹,乐不可支,不由再长叹一声,低声道:“晚辈惭愧。”  天方老祖依旧端坐莲花,垂目道:“人生在世,不如意十常八九,你又何必自苦。凡人修道,所求不过逍遥二字。”  单致远若有所悟,又独自想了许久,方才同天方老祖告别,只道改日再来访。  天方老祖眼见那一人一豹离了圣域,突然心中一动,拂尘挥处,灵力凝结的九转莲花盘缓缓在眼前成型,青绿莹莹的字迹再现。  那老道凝神一看,顿时脸色剧变,半晌方才喟然长叹道:“竟是……如此?孽缘啊孽缘!”  天方老祖出不得圣域,只能耐心等候,待单致远再访,好将新预言告知于他。谁知那小剑修竟许久不再出现。  待单致远折返勾陈殿时,便见空阔殿堂正中立着个玄衣的高大男子。  那祸星神通身血腥之气愈发浓重,见单致远现身,便走上前两步,自他肩头拈下一片碎叶,“若不甘愿,便随我离去,从此不问三界事。”  单致远一愣,却立时摇头道:“我堂堂真仙派传人,岂有临阵脱逃之理?我不过、我不过……”  开阳见他期期艾艾,说不出所以然来,眉头微皱,“不过舍不得勾陈?”  单致远被他话语一刺,便有些赧然,却低声道:“他虽不说,我却有数,若无天帝启阵,百日之后,勾陈便只有神魂俱灭一途。于情于理……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开阳冷嗤,又将他脸颊捏住,“那便将肉身留下启阵,我引你魂体回奇荟谷。这次松鼠刺猬,山猫野鸡,随你挑便是。”  单致远一面脸颊吃痛,一面却哭笑不得,郁结心思反倒隐隐有所松动,用力握住开阳手腕挣脱,方才怒道:“小爷我好好的人不做,为何要做个小畜生?”  开阳道:“做畜生时比如今舒心百倍。”  单致远愣住,仰头望向开阳,便被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冻得心底微颤。魂体时与开阳相处的点点滴滴,又再涌上心头。  松鼠体小力微,他便只得如寻常凡人一般,夜伏而昼出,开阳便陪他每夜安睡。夜色凉寒,他便躲在开阳怀中,待捂热了,又觉闷热,便自他怀里钻出去。待热气散去,又一身冰寒重新钻进开阳怀里。  如此一夜间钻进钻出不知多少次,开阳纵使嫌他折腾不休,却至多弹弹松鼠尾巴,从不厌倦。  如今想来……不免有些惭愧。  开阳又问道:“我与勾陈,你究竟选谁?早做决断,莫再拖延。”  单致远怒道:“人有千面百相,若你心中有谁,自然爱他千面百相。开阳暴虐嗜杀,正是勾陈千百年被疏离误解的怒火;麒麟温柔悲悯,正是勾陈生来怜悯苍生的本性;太羽倜傥洒脱,正是勾陈埋藏心底的风骨。哪一个不是勾陈?你叫我如何取舍?”  单致远一时激愤,脱口而出,却是字字惊心,把自己吓得有若当头冷水淋下,反倒心思澄明透彻,便觉出畅快无比。  开阳眉头皱得愈加深,冷道:“我是我,勾陈是勾陈。”  单致远抬手,贴在开阳左脸颊上。  刹那间白光刺目,自指缝间倾泻而出,将半个勾陈正殿照得一派明亮。  触碰间一股灵力汹涌酸热,自掌心涌入,顺手肘一路蔓延,几欲将整条手臂经络融化,酥麻渗入骨髓,引得情潮蠢蠢欲动。  单致远咬牙强忍骨中骚动,一面收回手一面笑道:“分明星纹仍存,险些被你骗了。”  开阳眼神沉凝,将他手掌按在面颊,星纹相贴,催生出令人腰身发软的热度,单致远心头慌乱,便愈加用力抽手,反被开阳环住腰身,躯干彼此紧贴,更带来焚人热度。嗓音却依旧冰结如霜,“我好心来救你,你却勾引起人来。”  单致远怒道:“胡言乱语!小爷我……呜……”  开阳哪里容他啰嗦,直接堵住双唇,辗转反侧,自唇齿到上颚,卷缠勾舔,细细巡疆拓土,堵得单致远闷声低喘,膝盖微颤,眼看就要站不住。一身邪火更有若枯草燎原,烧得神智昏沉,心跳如鼓。  开阳尝了甜头,若有所思道:“果然做人比做松鼠好。”腰间手掌下滑,令得单致远脑中警铃大作,抬腿就要踹他,继续怒道:“如今哪里是容你乱来的时候……唔勾陈……唔不用启阵亦可,你且听我说……”  殿外一片阴影映入,便有一个爽朗闲适嗓音笑道:“若不启阵,便只有一个法子。不知致远想的是哪个?”    第75章 入虎穴夺虎子    门口那男子暗金华袍,雍容贵雅,含笑负手,身形挺拔,逆光而立。  开阳同单致远齐齐扭头看去,开阳神色微沉,单致远如蒙大赦,手足并用自开阳怀中挣脱,迟疑问道:“太羽?”  太羽含笑,袍摆起伏间,缓缓靠近二人,将单致远彻底自开阳钳制中解救出来,反倒自己拥在怀中,“正是。”  单致远暗道不妙,任太羽强插一脚,亦装作未曾看见开阳愈发阴沉的脸色,沉声问道:“你既离了阵眼,如今由何人看守?”  太羽道:“自然有勾陈麒麟。”  单致远心中一沉,仰头望去,迎上太羽眼神,“那法阵本就不全,如今四相去其二,怎还能维持?”  太羽眼见开阳手指一动,便知趣将那小剑修松开,自怀中取出一条重紫绣金的卷轴,笑道:“故而勾陈尚能镇守十日,时不我待,莫再耽误。”  他将卷轴一抛,那厚重卷轴展开,逶迤坠地,黄金绣线闪烁刺目,竟是一篇太素经。金字灵动,散发寂静灵气,仿若万物靠近,皆化于无。  太羽又道:“这篇太素经乃是昆仑之主西王母历时百年炼成,若能取得涅槃牒,锁闭其中,便能破不死秘法。”  单致远先前所想的计策,正是破涅槃牒,而后一鼓作气击败叛军。  如今叛军猖獗,最大倚仗无非不死之身,如今看来,太羽同他倒是不谋而合。  单致远踱步沉吟,方才缓缓开口道:“若是此计可行,为何当初勾陈不肯告知于我?”  太羽道:“剑走偏锋,并非兵道正途。何况那涅槃牒被藏得极隐匿,短短十日,如何能寻得?纵使行此计策,也是臣子之事,断不能令天帝涉险。”  单致远眉头微皱,将绕膝撒欢的阿桃推开,小声道:“你并不赞同。”  他说得笃定,太羽自然也乐得承认,“那老头刻板死硬,无趣得很。开阳既敢叛,本座如何不敢?”  开阳冷嗤:“你也不过趋炎附势之辈。”  太羽冷冷一扫开阳,竖起一根手指,轻轻一摇,“非也,本座不过顺应时势,放任你去做出头鸟罢了。有开阳专美于前,引开众人视线,太羽行事便少了许多顾虑。”  开阳怒目而视,太羽怡然含笑,单致远却隐隐有些头疼起来。  勾陈只怕从未遇过,这般深刻的众叛亲离,偏偏是在这般非常时刻。  “故而,如今首要之事,便是寻到那涅槃牒所在之处?”单致远咳嗽一声,引开二人剑拔弩张对视,忧心问道,“天庭军寻了这许久也毫无线索,短短十日只恐……”  开阳慢悠悠道:“我知道涅槃牒下落。”  单致远哑然,这一次却连太羽亦变了脸色,“你如何得知?”  开阳道:“不可说。”  太羽又再冷嗤,“只恐是信口开河,说也没得说。” 第63章 飞翼眉头一皱,“还有话说?”  重盛神色和缓,“飞翼,灭了天庭后,你有何打算?”  飞翼大马金刀,往身后座椅一靠,六翼收拢背后,尾羽时时扫过地板,“传闻有一处化外仙境,乃先民遗孤聚集之地。此间恩怨一了,本座便去寻那仙境。你又待如何?”  重盛笑道:“若大仇得报,又没了天庭这帮多管闲事的刻板神明掣肘,我自然降临凡界,占山为王,做个富甲一方的妖王,逍遥度日。”  飞翼冷嗤道:“鼠目寸光。”  重盛仍是笑容可掬,拱了拱手告退。  才离了大殿,便在台阶下遇到等候的副官,面色铁青禀报战况,“……今日又折了二十一人,仍是不见了头颅,唯余无用之躯。”  重盛沉吟,天庭若有这等隔绝涅槃牒效力的法术,又何至于被叛军打压至今?只怕同前几日才归位的天帝有关。  他回了书房,取出堪舆图查看,又命人将每次发现无头之躯的地点尽数标记出来。  地点虽凌乱散落,时近时远,若抛却细节,纵观大局,便能辨别出,那地点正渐渐外移。  重盛皱眉,顿时眼前迷雾散去,真相水落石出。他收了堪舆图,匆匆折返飞翼居所。  飞翼正盘曲一腿,坐在圆桌前,抱着个黑陶酒坛牛饮,眼见重盛去而复返,哈哈大笑,随手将空酒坛往地上一砸,“你怎的又来了?”  重盛沉声道:“若天帝薨逝,你当如何?”  飞翼一怔,站起身来,身形有若铁塔一般倾轧而下,“天帝亡时,三界罹难。天河倒灌,山崩地裂,地火喷涌,生灵涂炭——这却是极妙。”  重盛含笑,神色从容平淡,眼神却极热,“既如此,不若派兵围剿天帝。”  飞翼皱眉道:“那小子整日龟缩在混沌楼中,外有重兵,内有星官武将,若围剿得成,何必等你开口?”  重盛傲然道:“若我所料不错,天帝已去了冲虚至道山。”  飞翼怔愣片刻,顿时拊掌大笑:“天助我也!儿郎们,取我屠海叉来!本座要亲手教那黄毛小子神魂俱灭!”  叛军首领亦是出发得隐秘,只率一小队精锐匆匆赶往边境。  单致远一行只花了一日半,便已抵达天门。  远远望去,有若一张巨大的银色蛛网自山脚连接天空。无数凡人祈神与供奉的灵念灵识,有若点点青紫薄红的萤火沾在银丝上,突围不得,挣脱不去,渐渐消弭无形,散落如尘。  长桓亲自率领外防大军,出营五百里相迎,又同妖魔军短兵相接,不大不小打了一场。单致远忧心圣域承载有限,并未再收头颅,只任外防军活擒了几个妖魔,一同回营。  进了军营,众将只知开阳前来,又是士气一振,又是担忧。  单致远也不在意繁文缛节,任开阳太羽在营中视察,他便径直赶往圣锁脚下,寻到了少微与玄戈。  少微已有破解圣锁之法,不过是因为勾陈命令,唯恐天庭祸乱殃及凡界,故而只在天门下镇守。  如今便引单致远前往圣锁处。  单致远本以为此物有锁之名,也应有锁之形,不料少微足踏祥云,引他升至半空,方才一指蛛网中央一物道:“这便是圣锁。”  单致远定睛一看,那网中一片璀璨银光,有若水银隐隐流转,波光潋滟,竟是一头身长百里的庞大蜘蛛。  通体银色毫无瑕疵,圆滚滚肚皮大如山岳,粗壮肢节有若八条狭长的白银山岭,分散蔓延向蛛网各处。  单致远极目远眺,不由生出望洋兴叹之感,“这蜘蛛是……圣锁?”  少微道:“禀天帝,正是。此法宝不过有天蛛之形,却并非活物。”  既非活物,单致远便更安心几分,待要搜索涅槃牒所在。不料神识堪堪靠近银光,便立时被弹开。  少微见状,又解释道:“圣锁天生不属五行,故而神识难侵,查探不了,至今……也未曾寻到法子。”  单致远听她解释时心中一动,他如今也拥有一样不属五行的灵力,却不知如何施展。  思来想去,最后便催动灵力,施展了堪舆术。  堪舆术咒文飘飘摇摇,其中泰半尽被弹开,近不了圣锁身。唯有些微灰茫灵光,轻轻松松渗透。  顿时眼前展开一卷纹路极淡的堪舆图。  单致远见这法子有效,便散了法术,再以九成灵力施展,五行之力尽被弹开,唯有一缕五行之外灵力轻易渗入。这一次成形的堪舆图便清晰些,却依旧有若以笔洗残留水渍描绘一般。  淡薄痕迹呈蛛形展开,两截身躯连接之处,有一点青绿光芒。单致远心中一动,指尖拂过光点,顿时一股沁凉气息涌入,他便脱口而出:“涅槃牒。”  饶是少微淡然沉稳,见状亦是讶然失色,“这、这便寻到了?”  单致远苦笑道:“这便寻到了。”  麒麟传他堪舆术,开阳助他夺回肉身,六甲同勾陈教他驱除魔藤,方才得了非五行灵力。  看似轻易,却是种种巧合际遇种了前因,方有今日之果。  单致远请少微转移云头,靠近蜘蛛前后两截的连接之处,放眼望去,不过是骤然收窄的一处平缓坡地。他不惜耗费全部灵力,金丹急速旋转,压榨所有非五行灵力,重施堪舆术,直到将那点绿光所在位置摸索得清清楚楚。  待收了堪舆术时,不由身形一晃,顿觉神魂疲倦,任少微搀扶,缓缓盘坐在云中,方才道:“东南一百二十六里,地下三十六尺处。”  少微为难道:“欲取涅槃牒,便只得拆圣锁,开天门。只是……”  单致远接口道:“只是天门开不得。”  少微敛目道:“陛下圣明。”  单致远被唤得后背生寒,只得转过头去,又道:“若是只解圣锁,不开天门如何?”  少微道:“圣锁天门本是一体,请恕卑职无能。”  单致远不由深深皱眉,眼见得涅槃牒在望,却被生生阻住前路,止步于此,莫非当真要功亏一篑?    第77章 与我同归天庭    天庭中央以东,三清圣观中。  草木苍翠葱茏,簇拥蜿蜒小路延伸进繁茂树丛中,绿叶掩映间,露出太上老君结庐居所。  老君此时正缓缓推门而入,外头不过普通草庐,门内却有广袤空间,光芒静雅,不见边际。  目力所及之处却立有一位高大男子,华服金光湛然,珠光宝气,面貌掩映在光华之中。  太上老君见状,忙转身掩了门,方才整衣正冠,一挥拂尘,上前见礼,却不发一语。  那男子抬手虚扶道:“老君不必多礼。”  太上老君也不客气,直起身来笑道:“如今天庭已搅成一锅粥,果然后生可畏。”  那高大男子亦是朗声长笑,显得极为愉悦,“无论祸福存亡,这三界终究要交予后人处置,你我都已老了。”  太上老君道:“无为即是有为,阁下一片苦心,却不知那一位能领会多少。”  男子叹道:“终究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只恐当初便错了。”  太上老君又道:“圣阳……不,单致远定然不会令阁下失望。”  男子不由失笑,“竟有这般十足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太上老君拈须微笑,“且拭目以待便是。”  而圣锁跟前,单致远已坐了一天一夜。  他已设想千百种方法,反复压榨金丹里一缕非五行之力以作尝试。只可惜,不过将涅槃牒位置摸得清清楚楚,此外却毫无寸功。  天门不开,圣锁不毁。  长垣不敢打扰,唯每日率外防军与妖魔对抗,对方虽加派兵力,我军亦得了开阳与阿桃相助,纵有不死之身加持,一样斗了个旗鼓相当,战事又陷入胶着。  少微静候,太羽陪伴,单致远却坐困愁城。  时而发狠道:“你堂堂天庭号称百万神明,面临这生死存亡困境,莫非真百无一用,竟要靠我一个凡人不成?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不如一起灭亡了事!”  太羽便轻抚他头顶,有若麒麟附体一般,却只是道:“若心中郁结,不如与我双修。欲生欲死时,自然烦恼全消。”  单致远气极反笑,只将他乱揉的手掌抓住,“这等关头,你却只记着颠鸾倒凤不成。”  太羽反手同他握住,十指相扣,掌心相合,眼神澄明,“若当真三界崩乱,神明陨落,自应当仔细筹谋,好生度过最后光阴。”  单致远不料他竟已做好打算,顿时心头荒凉酸涩一片,停了半晌方才涩然道:“为何偏偏,要我承担……”  太羽沉声道:“天命如此,任谁也逃不掉,避不开。”  单致远怒道:“若天命如此,我便逆天改命!”  太羽温柔看他,“志如鸿鹄虽好,怎奈时不我待。”  单致远闻言,不再开口,目光沉沉落在圣锁之上。山陵纵横,银辉煜煜。  又过了许久,单致远方才喟然长叹,缓缓站起身来,“五日之约已过半,勾陈只怕早有预料。允我前来,不过为叫我死心而已。罢了罢了,回去吧。”  单志远语意萧瑟,死气沉沉,再无往日半分的斗志与激昂。  他方站起身来,便见军营主营处黑光一闪,开阳已驾云而来。  听闻单致远决定无功而返,开阳静立在云头,神情晦暗不明,身姿巍峨如山。望向单致远的眼神中,却多了些许难以言明的情愫,低声道:“为何到了这般境地,仍不肯同我离开?天高地远,三界之外,哪里去不得?”  单致远悄声重复,“天高地远,三界之外,哪里去不得?”开阳目光深沉,凝得有若实质,只等他一句首肯。  然则,若当真一走了之,勾陈如何?天庭如何?凡界如何?师门如何?芸芸苍生又如何?单致远皆放不下,舍不开,抛不掉。  不过一介凡人罢了,恩怨,因果,缘分,身在尘世,便注定纠缠。便是修上千年万年,亦是如此。  他闭眼,轻声一笑,问开阳道:“当初你欲夺天帝圣位,以己身居之时,曾言道,苍生皆是你所有,要敬你拜你,虔诚供奉。故而对百姓爱护有加,为何如今说扔便扔了?”  开阳冷嗤一声,“孰不闻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凡人既叛,我为何要留?”  单致远又叹息道:“就算是咎由自取罢了……天门若开,妖孽肆虐,只怕奇荟谷也保不住。那一干小妖却何其无辜,也被连累。”  开阳不作答,依旧沉沉看向那凡人剑修,“若执意如此,随你便是。”  太羽却在此时又道:“死守君臣大防,不过勾陈一家之言,不必理会他。纵使做了天帝,我昔日如何待你,今后也如何待你。”  太羽如何待他?后宫之神掌床笫情爱,深谙此道,乐此不疲。昔日恶行历历在目,叫人记忆犹新。  单致远耳根微红,不由怒道:“莫非还想我坐上去不成?”  太羽大笑,欣然应允,“你若肯坐,自然最好不过。”  迫得单致远哑口无言。  开阳见他二人你来我往打情骂俏,眉头微皱,却停了一停,转过身去,望向远方。天边骤然一片黑云翻卷,气势汹汹袭来。  外防军亦是稍晚一步察觉了异样,顿时铜铃鸣响,自军营里各自杀出大队人马,列队迎敌。  诸多精兵强将,连同夏央麾下一百精锐,个个如临大敌,或是张弓搭箭,或是召出灵兽法术,待那黑沉沉云头一进射程,便要立时激发。 第65章 太羽仍是冷笑不已,“说得道貌岸然,不过是玩弄群神罢了。”那素来风流倜傥,游刃有余的神仙目色狠厉,手指骤然收紧,掌下自是落空,太上老君化作青烟消散,随即又在太羽十步开外恢复形体,容色中隐含不屑讥讽,却不知是嘲弄太羽无知,抑或讥诮自身无力。  “天意摆弄神明与凡人,神明便摆弄凡人,自上而下,层层阶梯,无非弱肉强食,这便是道。顺天行道,依理而行,时至今日,勾陈四相皆是如此,为何如今却来反悔?”  太羽只觉指尖生寒,一股冰寒冻气透骨而入,又顺手臂蜿蜒渗透,有若无形冰蛇缠绕经络,吞噬法力,正是被太上老君的无为心法反噬。心中暴怒,面上却依旧笑得矜贵无匹,倨傲道:“从今往后,勾陈便是勾陈,太羽便是太羽,同那刻板老头再无半分干系。”  太上老君敛目微叹,人有千面百相,方为平衡之道。摇摇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太羽从心之欲,嬉笑怒骂皆随心意,如今少了勾陈以正邪制约,麒麟以仁善牵制,方才会有炙烤飞翼之言。若是听之任之,只怕一星邪念也会燎原。  “总而言之——”太上老君沉吟片刻,拂尘轻扬,一缕淡淡白光自拂尘尖梢涌出,飘向雄锁中央,悬停在涅槃牒埋藏之处外围,缓缓盘旋成太极鱼形状。  定位已毕,老君方才沉声道:“天帝历经考验,仁心厚德,足可担当重任……”他见太羽眉心皱得愈发深,不敢激怒,靠近两步,布下禁制,又压低嗓音,只同他说了一句,太羽难掩错愕,随即大笑道:“竟有这等——”  他知趣住口,片刻后却又忍俊不禁,笑谈摇头,竟觉吞噬法力又回复了几分,“这……若叫致远知晓……”  太上老君敛目道:“终究要叫他知晓。”  太羽扬眉,将手掌一伸,横在老君面前,“若是如此,快些解了你的法术,此间事了,我要速速赶回去瞧热闹。”  太上老君不由心中低叹,却仍是依言而行,两指搭在这神明手腕,将那冰寒蚀骨的法力收回。  少微等星官全力布阵,却也耗了大半日方才完成。阵成时正逢旭日初升,一时间金红霞光有若无数利刃刺穿天际,大地巨震,天门撼动,雄锁八条分支自天门上脱离,一瞬间蛛网欲裂未裂,竟有残余灵光的祝祷祈愿自缝隙中猛然穿透。  缝隙中黑光炸裂,仙凡刹那间相通,因果之力汹涌而出,凡界顿时受了波及,海啸山崩,天火地裂,起初自人迹罕至的荒原枯山而起,随即渐渐崩裂毁坏,蔓延向群居之地。  那太极鱼淡淡白光终于寻到了涅槃牒位置,将雄锁中一点青光团团围住。  雄锁躁动,雌锁在阵中飞速膨胀,眼看就要同雄锁合二为一。众星官汗流浃背,手持玉符诵咒不止,太上老君一把握紧青牛犄角,喝道:“还不速速将昆仑太素经祭出来!”  太羽负手而立,刹那间神识穿透圣锁,落在凡界,只见偏僻山中凡人遭难,哀鸿遍野,好在先前妖魔作乱,七福城聚拢民众,如今竟躲过一劫。  若是坐视……  任其捣毁……  也未尝不可。  “太羽?”  太上老君见他巍然不动,嗓音中难掩惊惧,太羽却反倒转过身,对他闲雅雍容一笑,“三清上尊上位居得太久,只怕早已忘了,纵使蝼蚁也会争命,更何况神明?”  太上老君神色惊疑不定,那太极鱼光芒愈加暗淡,雌雄双锁合并在即,涅槃牒立时便要显露与隐没,若太羽再拖延几刻,先前种种准备便尽数功亏一篑。他不由将那牛角撰得更紧,哑声道:“若……双锁一合,涅槃牒藏得愈加安妥,单致远这天帝,便做定了。”  太羽依旧冷笑,漠然坐视眼前银光变换闪烁,渐渐融合成巨大山脉,八条支脉分散落在蛛网正中,已然合二为一。雌雄蜘蛛头部贴合,亦是彼此有若水银交融,相互渗透合一。  涅槃牒便会在头胸融合完毕之际,显露真身。  “老君你糊涂了,致远做天帝也罢,做凡人也罢,在我眼中并无差异。若勾陈拘泥律法天则,叫他拘泥自苦便是,同我何干?”  太上老君眼见那银色山岳合拢,绿光被太极鱼包裹,外围银光层层退下,真容渐露,只得长叹道:“你待如何,直说便是。”  “不愧为三清上尊,果决爽利,叫人佩服。只三条。”太羽怡然含笑,竖起三根手指。  太上老君心中焦急,只得皱眉道:“快讲!”  城下之盟即成,太羽笑容愈发愉悦。  圣锁合一时,震动直达天庭。彼时单致远同开阳风驰电掣,正往内廷赶去。  一路妖魔众多,皆被开阳一剑斩杀,一路红光冲天,血污飞溅。竟比去时快上数倍。  单致远被开阳牵住手腕,足下飞剑亦有些受不住这般惊人快速,微微震颤,只觉风声凛冽,自耳畔迅猛刮过,竟连剑域也有些挡不住。不由低声道:“不必……这般快。”  离混沌楼愈近,便愈是认命,若能迟一刻抵达也好。  开阳却沉声道:“既已做了决断,何必拖延。早去早了。”  单致远哑口无言,只得提起灵气,紧追开阳身后。  山岳震动时,单致远飞剑亦随之崩裂,开阳右手血剑横斩,削断一头巨鹰双足,左手一抄,已将单致远捞在怀中。  一路上已断了两柄飞剑,单致远自是轻车熟路,轻轻一跃,跳至开阳身后,龙牙在手,正好一剑将后方偷袭而来的象头神兵刺伤。  两人实力悬殊,配合却愈加得心应手,正是双剑合璧,琴瑟和谐。  开阳将拦路的巨神兵斩为两半,单致远顺势挑飞突袭杀来的蛇妖,飞剑去势不减,自成片宫殿废墟上头掠过。  眼见得混沌楼高耸灰瓦楼顶映入眼中时,单致远足下飞剑骤然消失,他一时猝不及防,猛然坠地,待要仰头去抓开阳手腕时,一双许久未曾见过的血红双眸骤然映入眼中。    第79章 勾陈去了哪里    单致远心中一颤,便察觉不妙,手腕已被那血眸男子反手牢牢握住。两人身形自半空下坠,单致远竭力张开剑域,二人轰然坠落在一堆碎石乱瓦中间,更将半塌宫墙撞得破碎四散。  震动太过剧烈,单致远一时头晕目眩,缓缓自碎石堆中撑起身来,方才发现不知何时开阳已转到他身下,承接了大半冲击。  四周妖魔被斩得干净,满地血色焦痕。断肢残骸在断壁残垣中攀爬,彼此寻找本体,渐渐重生愈合,一时间顾不上再袭击那二人。  血腥景象诡谲阴森,有若十八层地狱重现天庭。  单致远才欲起身,又被开阳猛力一拽,压回怀中。  他便跌坐回开阳双腿之上,臀下肌理坚硬有力,有若猎豹蓄势待发。  开阳血眸与气息同样炽烈,抬手扣住单致远后脑,手指深入发中,紧攥发根,令他头皮隐隐疼痛,不由微微皱起眉头,“开阳?”  开阳沉声道:“我改心意了。”  单致远不明所以,又听开阳道:“你既愚不可及,要回那堕落之地牺牲,我便绑了你走。”话音才落,手指又收紧。  单致远头皮愈加作痛,抬手按住开阳手指,忍不住怒斥起来:“胡闹!你我斩了多少妖魔方才回了天庭,你又怎的突发奇想……”  话音未落,开阳柔软双唇压上,将他剩余话语尽数堵在口中。舌尖火热,缠绕如灵蛇探渊,深吮轻扫,侵入得深而贪婪,鼻息相融,令单致远生出仿若连神智也被侵占的错觉来。  酥热有若野火燎原,如火如荼烧灼,犹如一条火龙呼啸爬过,将肌肤之下的血脉尽数点燃。单致远不由轻吟出声,连头皮疼痛也不足为意,反倒热血奔腾,连膝盖也随之微微颤抖不已。  开阳听他鼻息愈加急促,眼中血色方才稍减,松开紧攥手指,顺那剑修后背下滑,紧紧环腰箍住,随即分开双唇,又站起身来,顺势将那凡人身躯往肩头一抛,便往来时方向腾身而去。  单致远见混沌楼离得愈来愈远,不由心中焦急,开阳肩头又顶在他气海穴上,一开口便泄了灵气,一时怒极攻心,用力屈膝欲顶他侧腹,又怒喝道:“放我下来,你可曾问过我的意愿?”  开阳身形如电,狂风大作中,嗓音依旧清晰入耳,只轻轻扣住单致远腿弯,“我高兴做便做了,问你作甚?”  单致远被钳制了腿脚,又听他蛮不讲理言辞,终是狠了狠心,召出龙牙,便往开阳后心刺去——却终究是心软了,去势极缓,开阳只旋身,扬手,便一剑挑飞龙牙。  单致远自是趁他召灵剑之际,发狠自他臂弯中挣脱,身形利落灵活,化作一条青影疾驰,追上龙牙,轻巧抄在手中,随即祭出飞剑,足尖一点,稳稳落在剑身上。随即横剑摆出起手式,如临大敌立在开阳面前。  这般分开对峙,便显露出金丹修士同这天界神明的实力差异来。  开阳挡在去往混沌楼的方向,有若潜龙在渊,沉稳浑厚剑意无边无际,编织出漫天巨网,将去路挡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单致远在同阶修士中或算佼佼者,如今立在神明跟前,便有若螳臂挡车——此时应是车挡螳螂才对。  开阳手中血剑赤光缠绕,血腥慑人,却终究有所顾虑,并不对准那凡人,只斜斜指下方,皱眉道:“我念你在凡界曾随侍左右,不忍见你平白牺牲,致远,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若只是忧心师门受牵连,有本神守护,又有何惧?”  单致远视线落在开阳面上,眼前却浮现出勾陈霜雪般惨白形貌,银发如冰丝万千,双瞳毫无异色,整体有若冰雕一般,正是生机衰退之相。  神明寿元漫长,却终有尽头。青华几与天庭同生,历经无数岁月,寿终时尚且满心不甘,欲拉三界陪葬。  勾陈寿数不足万年,却肯以己身饲苍生,拼尽性命救护天庭。  存天理灭人欲,舍身取义,分明愚不可及……单致远却偏偏爱勾陈如此的愚钝刻板。  单致远只觉先前种种郁结不甘,皆是庸人自扰。此时更是释然一笑,目光湛然清澈,有若星辉,直视开阳,一字一句,字字坚定,许是心结一开,竟有无限愉悦豁达,遂扬眉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情意有尽时,大义无疆界,勾陈愿做个英雄,我便也做个英雄!”  他也不管开阳如何气息冰寒,两指在龙牙剑身一划而过。龙牙周鹤同察觉主子斗志,剑身嗡一声震响,清越有若龙吟贯彻长空,玄金剑光暴涨开来,在半空璀璨耀眼,斜斜向下一指。“开阳,勿挡我道路。”  开阳攥紧剑柄,眼神阴鸷,煞气有若熔岩沸腾,双眸赤红如血,却只是阻住单致远去路,沉默不语。  二人一时僵持,谁也不肯先动手。  彼时六甲北斗已率天兵赶来,见那二人对峙时,六甲低声叹气,就要自隐身之处跃出,却被北斗一把抓住手臂,低声道:“……祸星神在眼前,千万谨慎。”  六甲又叹一声,“放心,这两位打不起来。”  遂按下云头,尚未开口,不料一缕剑光骤然杀来,寒气逼人,六甲忙侧身险险避过,却已惊出一身冷汗。祸星大人不对那位下手,对旁人却并无忌惮,他许是在奇荟谷同开阳待得久了,竟忘记这一点。  六甲收敛心神,不敢再靠近,只远远立在二人战圈外,一拱手道:“拜见天帝陛下,将星大人,卑职奉命前来迎接二位。”  纵使单致远与开阳昔日种种亲昵,这般同他敌对之时,却也觉有若泰山倾轧,竭尽全力方才站稳脚跟。如今得了六甲解围,不由暗中长舒口气,沉声道:“有劳六甲星官。”  天际云头散去,露出一列天兵天将,为首的银发少年亦是笑容满面,远远向单致远招手。  单致远便收了龙牙,调转飞剑,缓缓靠近开阳,目光期冀,“开阳,回去罢?”  开阳目光中戾色愈深,扬手一挥,血色杀意咆哮涌出,有若一片滔天血浪,直直冲向天兵队列。  单致远同六甲皆是大惊,那杀意去势委实惊人,余威撞得单致远险些自飞剑上跌落,幸而被六甲扶住,不由惊呼道:“开阳!”  众天兵面临冲天剑意,个个心生胆寒,却来不及躲闪。剑气有若强风,自众将头顶呼啸而过,直扑向远处一波黑云。转瞬便将黑云撞破一个大洞,顿时妖魔怒号利啸不绝于耳,散乱肢体自云头纷纷如雨落下。  众天兵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北斗忙喝令,急急调转云头,飞驰而去,与叛军鏖战成一团。  开阳含怒一击,竟击溃泰半妖魔军团,反倒令天兵后续轻松获胜。  若那一击落在天兵身上……单致远颤巍巍转头看他怒色,开阳却已转过身去,眨眼便失去了踪迹。  那玄色高大背影一失了痕迹,单致远便觉心头一空,孤零零立在剑上,怅然若失。  六甲耐心等候了许久,待天兵战事将毕,方才恭声唤道:“天帝?”  单致远并不回头,只道:“出发。”  六甲见那青年身形伶仃,背影萧瑟,却自有一股坚强之气,令他挺直腰身,一列人浩浩荡荡,赶往混沌楼。  天门外,圣锁之中绿光骤亮,刹那间被一条黄金巨龙缠绕,将涅槃牒吞入口中。  太羽一扬手,将金龙召入手中,昆仑太素经密密匝匝,将涅槃牒包裹其中,不露半分痕迹。  银光游荡中,雌雄双锁融合,蛛网愈加坚硬冰冷,光洁如玉,顶天立地,将天门锁得愈加牢固。  太上老君、少微、长垣等人见状,神色皆是一松。  不过片刻,便有将领来报,只道那些身首分离的叛军已气绝,漫天元神灵光逃窜,令得军中一时慌乱,捕捉不力,竟有所遗漏。  长垣眉头也不动一下,下令道:“追,除恶务尽,绝不可放走一个叛贼。”  副将简短应了一声,转身遣兵去了。  太羽泰然自若,将太素经与涅槃牒皆收入袖中,“此间事了,还请上尊履行诺言。”  太上老君如雪须眉皆微微一动,见那华贵神明将两件至宝收入囊中,这便是太羽第一条要求。随即喟然长叹道:“罢了,随我回三清圣观罢。”  单致远同六甲、北斗一路赶往混沌楼,刹那间一股玄妙难言的气息一闪而逝,遍及天庭。  随即便远远望见混沌楼上空腾起七彩华光,祥云缠绕中,隐隐显出一头圣兽姿态,银鳞彩纹,龙首马身,双眸有若冰雪透彻,冷冷往下方一扫,白云如海汹涌而上,将那圣兽尽数吞没。  单致远讶然道:“麒麟?为何这等时刻显出真身来?” 第67章 单致远大怒,召龙牙在手,急追而去,六甲亦是追上,两道剑光呼啸袭向那金雕。  不料那金雕身形陡然一折,直飞冲天,横空里又涌出成片鬼渡鸟,挡住二人去路。  一剑修一剑仙不过花了数息工夫便将那团聚如乌云的鬼渡鸟杀了个干干净净。然则那金雕速度骇人,不过这数息工夫,身影已消失在天际。  二人追了许久,寻不到金雕线索,只得停了下来。  六甲神情凝重道:“那金雕应有鲲鹏血脉,这等速度,几近神尊。”  单致远脸色铁青,一剑怒斩而下,将纠缠不休的鬼渡鸟斩为两半。那鬼鸟凄厉一吼,自半天坠落下去。    第81章 别天庭回人间    天庭以东,青华殿毗邻之处,另有一座巍峨宫殿。结构古朴,厚重凝练,正是天庭最初建成的宫殿之一,名为道藏宫。  宫中藏有十方三界,古往今来所有典籍。光阴荏苒,其中典籍已是无量之数,想要寻得所求之物,纵有神明法术加持,依旧难上加难。  看守道藏宫的众仙官,这几日却是忐忑不安,唯恐惹怒天帝。  只因天帝领了一众星官,要在这浩渺有若宇宙群星的典籍之中,寻得补天神石所有记录。  待众星官整理出来,奉上天帝案头,那青年不过匆匆一扫,便露出失望之色。  求而不得终是苦楚,天帝不悦,也难怪人人愁云惨雾。  此时又是太上老君前来为众人解困。  单志远起初不肯接见,独自困在书房之内。玉符典籍漂浮半空,无穷无尽,有若繁星浩瀚。  道藏宫最深处,存有最古老的洪荒典籍,以兽皮、兽骨制成卷轴,再施以法阵保护,故而历经数万年不朽。  单志远取洪荒典籍之时,恍惚听见勾陈呵斥,“你身为天命之子,不肯习道,整日里舞枪弄棒,不通庶务,不明纲常,成何体统?”  那少年被训得垂头丧气,兀自不甘心,悄声道:“有你懂就足够。”  勾陈脸色冰寒,用上古卷轴在少年头顶轻轻一敲,皱眉道:“胡闹。三界至尊,怎能不学会独掌大局。”  那少年捂住脑袋,仍是不满反驳:“三界至尊也好,下界蝼蚁也罢,你在我便在,你若不在,我如何独自偷生?”  言之灼灼,犹在耳畔。  那神明如今却不知所踪。  单志远抽出一卷洪荒典籍,顺保护法阵留出的通路,将神识缓缓沉入其中扫描内容,依旧是野史杂谈,记录补天神石种种妙用。  幸臣又悄无声息入内禀报道:“太上老君仍在外头,只道他有补天神石的情报。”  这一次单致远便允了。  太上老君甫一入内,尚未开口,就听单志远开门见山,说道:“你若拿昔日女娲炼石补天这等寻常情报来糊弄,朕便治你个欺君之罪。”  这凡人剑修竟不怒自威,生出几分魄力来。  太上老君却也心知肚明,这凡人不过是一心要寻回勾陈,故而连向来抗拒的天帝之位也认了。忙躬身行礼道:“老道不敢,然则此事干系重大,老道受天道所限,却说不出口,还请陛下见一个人。”  单致远毫不动容,问道:“什么人?”  老君道:“那位大人在三清圣观中等候。”  单致远见贵为三清之首的太上老君亦如此崇敬,心中有所猜测,也不耽搁,立时起身,“引路。”  太上老君居所内,那华服男子身形高大,负手立在无边无际广袤厅中。遮掩面貌的光华渐渐散去,却是个中年男子,容颜清癯,依稀有几分眼熟。见单致远走近,便抬起手来,轻轻揉抚头顶,低声叹道:“你这痴儿。”  单致远心中惊异,这人分明是初次见面,对他作出这等亲昵行径,却半分也不显突兀,仿佛往日已做得轻车熟路。  他便后退一步,谨慎问道:“阁下是?”  那男子含笑道:“我名昱圣,忝居先代天帝,姑且算作你的前辈。”  单致远早已预料,此时倒不见如何惊诧,只是听他自称前辈二字,不觉有些异样。  先代天帝微微抬手,两张红漆雕龙八仙椅自动浮现,他同单致远分别落座后,又一抬手,蟠桃献寿的茶几自发漂浮在二人手旁,两盏仙灵绿茶清远回甘,茶香淡雅。  昱圣抬了茶盏,轻缓品茶,随后才解释道:“你应有所听闻,神界之中有两类生灵。”单致远颔首,他又笑道:“实则有三类,不过神国先民血脉凋零,最后遗孤飞翼如今也陨落,不提也罢。如我与圣阳,连同四御五老,皆自星辉中所生。三清圣尊与诸多神明,却是自凡人修行悟道而修得正果。”  单致远听得不耐烦,却仍压抑焦躁,追问道:“这同补天神石有何关系?”  昱圣仍是笑得气定神闲,“补天神石并非凡间之物,而是星辉碎屑,与我等原是同源之物。”  单致远顿悟,无怪那神石能困住四相魂魄。“若是……集齐四相神石,是否便能重铸勾陈神魂?”  昱圣颔首笑道:“好在你尚保存着万神谱,以耀魄宝为根基,熔炼神石,若能将勾陈召回,也未可知。”  单致远眉头深锁,重复一次,“也未可知?”  昱圣将茶盏放下,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自星辉生者,归于星辉,本不应留半点痕迹。勾陈却违背天道,固执留存,本就前所未有,若能成事,便是开天辟地头一宗。”  单致远手指紧握成拳,冷声道:“此事定要做成!”  昱圣转过身,沉静视线落在单致远面上,过了良久,方才缓缓笑开,“那便祝你,马到功成。”  “只是,尚有一事。”单致远又上前一步,“如何破先天壤隔离,如何寻其余补天神石?”  昱圣张口待言,却突然停下,凝神仰头片刻后,方才长叹一声道:“补天神石受天道维护,便是我也说不得。不过寻石的法子就在你手中,好生思量。”  话音落尽时,自天顶落下一条银色光柱,将昱圣全身笼罩在光芒之中。单致远急忙起身,召龙牙在手,飞身跃上,龙牙玄金光芒暴涨,硬生生劈在光柱上。  锵——震耳巨响中,玄金剑刃嵌入光柱正中而力竭,单致远立时拔剑,大喝一声,灵力奔涌,龙牙清吟,玄金剑光暴涨近丈,反手又狠狠劈在光柱另一侧。  那银色光柱被连番攻击,竟裂开蛛网般裂纹,刺耳声音里轰然爆炸,块块碎片有若飞雪,一面坠落一面消融,最终消失无踪。  昱圣神色僵硬,许是未曾料到单致远竟陡然出手。立在原地,光尘散去,只顾牢牢盯住单致远面容。  单致远得手后落地,缓缓站起身来,龙牙犹自颤动不已,战意高昂。  适才同贯彻三界的天道那逆天一战,竟令这神兵深受感应,隐隐有突破之感。单致远亦是心跳如鼓,热血沸腾,对剑意领悟,又深一层。  他这般气息急促时,便听见一个短促笑声响起,随即化作爽朗大笑,在寂静大殿中激昂回荡。  昱圣一甩衣袍,迈步坐回八仙椅中,单手支颐,笑容满面,愉悦看向单致远,“好身手,好剑法,好大胆!”  单致远气息稍匀,将龙牙收入丹田,方才拱手道:“过奖。”  昱圣道:“你将我强留下来,是何居心?”  单致远道:“天帝乃独一无二的三界至尊,如今却有两人。”  昱圣眼神稍冷,又道:“我已禅位于你,如今三界安危,尽系于你一身,同我再无干系。”  单致远便一撩衣袍,跪在昱圣面前,“草民斗胆,恳请天帝复位。”  昱圣微微敛目,掩住眸中错愕,在八仙椅中直起身来,“你可知三界至尊可号令苍生,使御群臣,掌三界资源,当真要舍弃不成?”  单致远笑道:“我不过凡界的金丹修士,连己身之道尚未寻得,力有未逮,忝居上位,非己之幸,更非三界之福。”  昱圣仍是苦口婆心劝道:“你不过百世轮回,做凡人久了,故而又这等想法。待召神仪式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不必烦恼。”  单致远正色道:“召神仪式后,圣阳回归,单致远却去了何处?”  昱圣一怔,迟疑道:“圣阳便是单致远,单致远亦是圣阳……并无不同。”  单致远扬眉笑道:“同也好,不同也罢,任由他去。还请容草民坚辞不受。”  昱圣皱眉道:“为何强人所难?”  单致远笑道:“前辈若当真不肯,又岂会此时与我援手?”  昱圣微愣,只得叹气道:“早被你看穿……竟伪装这许久。”  单致远笑容愈发柔和,“多谢前辈处处照拂。”  昱圣又一声长叹,站起身来,“天帝归位绝不可能,我却可为你执掌数百年,且看你能修炼到什么地步,再从长计议。”  单致远心头大石落地,喜道:“多谢天帝,拜谢天帝!”  昱圣又抬手轻轻揉他头顶,温暖掌心,几令他错觉丛生,仿佛勾陈回归一般。代掌天帝又叹息道:“你这痴儿。”  单致远了却心事,自是百般讨好,膝行上前,又道:“求天帝派遣几位星官,助我寻补天神石。”  昱圣自然应允,又道:“你与勾陈同在我眼下长大,形同子侄,惟愿你俩能得善果。”  单致远再度握拳,轻轻颔首。  天帝之位既定,单致远行事再无顾忌。昱圣遣了一队星官助他搜寻勾陈下落。天方圣域承受不住如此众多星官穿行,单致远便只带屠肆与六甲随行。  代掌天帝又允诺,待天庭之乱平息,便可徐徐开启天门,彼时乱象终将平息,三界恢复如初。  单致远便潜心在凡界搜索。  与此同时,真仙派举派搬迁在即。全派上下,连弟子与仆从,总共三十余人,虽不过微末之数,相较真仙派百年潦倒,却已算作长足进步。  自妖皇覆灭,群龙无首,游兵散勇不足为据,七福城中已陆续有门派外迁回原址,要重建家园。城中压力骤减,故而众人亦是乐见其成。  岳仲便修书一封,命大弟子送往关城主府上。  城主关荣在大战后便已闭关,万渡城由关鸣山全权代掌。被开阳擒获又释放之后,单致远便不免对关鸣山生了愧疚,亦不敢同他联络,故而不再用传讯灵符,而是带了两名弟子,亲自将掌门书信送上门去。  关府大门紧闭,许是因关鸣山荣任代理城主,防备看守愈加谨慎。单致远只在门外自报师门,送上书信,那侧门方才开了一线,一个陌生的小厮收了书信,却只叫他在门外等候,自己入内通传。  在门外枯等片刻,那小厮又匆匆赶了回来:“这位仙长,我家少爷正同几位长老议事,无暇分身。只叫小的转告,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还望仙长一路平安,若有需求,务必叫我家少爷知道。”  单致远一拱手:“多谢关公子厚谊,他日定当来报,告辞。”  那小厮亦是长施一礼后,方才将侧门关上。  单致远心不在此,故而也不介意被拒之门外,只转身欲走。随行的两名弟子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瘦高一位忿忿不平道:“这代理城主好大的架子,往日造访时和颜悦色,如今人未走,茶就凉,竟连见也不愿见上一面。”  另一位略矮的少年却道:“七师兄请慎言,代理城主日理万机,若个个送行,哪里还有闲暇?何况我真仙派往日倚仗公子颇多,断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那排行第七的弟子怒道:“我自然明白,只是大师兄千里迢迢赶回来,却也被拒之门外,未免……”他终究忍了一忍,未曾口出恶言。  单致远听他二人讨论,不由多看两位师弟一眼。一位行七,一位行九,那位九师弟虽年少,行事却极为笃定沉稳,若加以培育,日后定能独当一面。  三人回了真仙派,见门中人人忙碌,收拾行囊。这许多人手,自然要堂堂正正自城门离去,方不至于惹人疑心。  胡满仓却奉命留守,立志要将这真仙派阁楼建成一处大商铺。如此一来,清闲了许久的岳仲又重掌庶务,忙碌起来。  众门人弟子列队在前院,胡满仓率了其余仆从相送,一时间浩浩荡荡众人离了阁楼,便往城外行去。  到得城外,与守城卫兵登记完毕,岳仲便取出一艘浮空船来。那浮空船乃是大路货色,速度平庸,却胜在平稳坚固,防御力极佳。  他将浮空船放出,众弟子纷纷祭出法宝,飞身入船。修为低者,便借助同门之力,一道入了船。  浮空船缓缓前行,此去有近二十日路程,一路无话,单致远便在自己船舱中休息。 第69章 单致远一时间心潮澎湃,只顾将那神石捧在怀中,紧紧抱住。只觉那温雅神明仿佛降临人间,如云袍袖将他轻轻笼罩一般。  过了片刻,方才收起纷繁激动的心绪,向猴群看去。  猴群先是寂静,随即悲声大作,嘈杂刺耳。眼睁睁望着白雾消散,两眼温泉水不再满溢,原本丰沛灵力也有减淡趋势。  单致远既然取了神石,破了此处福地,断不能一走了之。先前堪舆图中有显示,这方圆百里内并无适合泉眼,眼见这群猢狲流离失所,终究生了点恻隐之心。  单致远沉思片刻,便轻拍驭兽袋,将阿桃唤了出来。  阿桃早就待得气闷,一出驭兽袋便就地打滚,转身扑向单致远,近两丈的魁梧身躯搭在他肩头,凑近用大舌头欢快舔舐。  单致远嫌弃将它推开,方才道:“阿桃,要借你驭兽袋一用。”  阿桃被推得落地,委屈眨巴眼睛,这才看见竹林中一群灵猴,顿时弓起后背,毛发竖起,怒吼出声:“嗷——”  吼声有若怒涛催林,成排青竹倾斜弯曲,险些折断。众灵猴自是噤若寒蝉,再不敢动弹,更是一声不吭。  单致远一见,心道早知如此,当初直接放出阿桃,岂非省了许多麻烦。  他将麒麟神石妥善收入乾坤戒中,又取出一瓶灵兽丹握在手中,对群猴道:“此地既已灵气丧失,我自然义不容辞,为诸位寻个安身之所。若不介意,不如先留在我这驭兽袋中,我带你等回奇荟谷。”  那些猴儿听得明白,却不曾回答,聚在一起探头探脑,叫声不停。过了片刻,便见猴王跳了出来,迈前几步,先是作了一揖,伸出两爪。单致远心领神会,将灵兽丹瓷瓶放在他爪中。  猴王便捧了瓷瓶返回猴群,同众灵猴分享。那灵兽丹本非凡品,群猴得了甜头,立时转忧为喜,纷纷聚集而来。单致远见状,便自腰间摘下驭兽袋。这驭兽袋亦是勾陈私库之物,能容万千灵兽,装百余只灵猴绰绰有余。金光闪过,灵猴群尽数进入袋中,重量却分毫不见变化。他这才将其系回腰间,转向阿桃问道:“若你不愿同猴群共处,这几日便与我同出同进如何。”  阿桃大喜,一甩豹尾,作势欲扑,被单致远厉声喝止,一人一豹这才腾空而起。  离了竹林后,单致远向东行。猴群固然要安置,首要之事,却是要先寻得另一处星光所在之处。  一面东行,一面再开堪舆图,行了近千里时,单致远眸光微凝,牢牢盯住那处微弱光芒。  星光竟在万渡城中。  万渡城高大城墙,再度映入眼中。单致远细细查探,便见那星光微闪,所在处正是关府内。  单致远心头便是一沉。若是旁的神石落在关府中,只怕是巧合,若是被那金雕夺走的开阳……  那关鸣山便绝难脱干系。  单致远盘坐飞剑上,悬停在高空沉思,阿桃便环绕他一路奔跑飞驰。过了片刻,他自乾坤戒中翻出个紫色面具。那面具平滑光亮,通体紫红,又坚硬如石雕,细细密密法阵一层连一层,覆盖在面具上。  他将那面具往脸上一照,又取出一柄灵剑,借剑身反射照出面貌来,一面尝试一面调整。  花了半柱香工夫,便显出一张眉毛疏淡,鼻尖微勾,下颌尖削的中年修士面容来。若是从侧面观之,竟有几分同弯月相似。  这面具能阻挡大乘以下修士神识查验,更能遮掩三层修为。单致远如今金丹中后期,被面具一掩,便成了徘徊凝脉九层十层之间的一名平凡修士。  他再换下青云天衣,换一身葛布长衫,眉宇间又显出几分郁郁不得志来。  任谁来查验,也分不清真假。  再剩下,便是那头尽情撒欢的黑豹。  单致远扬手招它靠近,轻轻揉它耳根,柔声问道:“你要进驭兽袋同那群灵猴共处,还是自己缩小了再做只黑猫?”  阿桃吞下两粒灵兽丹,歪头思忖了片刻,便摇摇尾巴,自己化作金光进了驭兽袋里。  单致远自是放心,又将手放在驭兽袋外,神念沉入,叮嘱道:“不可欺压灵猴。”  隐隐只传来阿桃喜悦之情,单致远别无他法,只得先任它去。  单致远离万渡城尚有数里,便按下飞剑降落,步行靠近,在城门缴了十块灵石作入城费,随后款步入内,寻了个客栈随意住下。  打听了两日,代理城主风评甚好,城中秩序井然,人人安居乐业。只是自从接掌城主之职后,便深居简出,极少有人能见关公子真面目。  这点异常,更叫单致远多了几分疑心。他有堪舆神术,要避开禁制与神识巡逻潜入关府,虽非易事,却也并非做不到。  单致远便稍作准备,傍晚便捏碎一张隐身玉符,按堪舆图指点,自阵法天生空隙之中,悄然迈入关府之内。  穿庭院,过回廊,那星光便在后院一间房中。  只是堪舆图中所示,这房内阵法密布,散发薄红之光,竟全无半分可乘之机。  他略略皱眉立在一根柱后,神识试探一扫,那房中却空空落落,看不出端倪。  只是堪舆图从不骗人,一如麒麟品格。好在不过浅淡红色,并无太多危险。  既如此,不如冒险一试。  单致远有若一尾游鱼,悄无声息滑入门中。  那房中果然空空荡荡,连寻常家私也没有,唯有房屋正中立有一株苍翠欲滴的幼小神木攀云树,一人高,手腕粗细,仍是树苗,根下地砖翻开,隐隐露出黝黑泥土。  补天神石,就在树下。  攀云树能长千丈高,根系自然四通八达,能覆盖方圆千里。这小小幼苗,根系只怕遍布关府,自然也能将神石牢牢困住。  单致远望向那幼苗,却莫名心惊,如临大敌,只得暗自警惕准备召唤龙牙,见机行事。  寂静中一时僵持,却骤然听男子低沉叹息嗓音在房中响起,“既然来了,何不坐坐?”  话音未落,单致远身旁地砖骤然被顶开,无数灰白根须破土而出,彼此纠缠联接,形成一把座椅的形态。  单致远眼前一阵恍惚,却见那立有攀云树之地,并无树苗踪影,反倒立了个沉稳冷厉的男子,玄袍端严,肩膀宽阔,容貌冷酷华美。  正是勾陈……不,正是关鸣山。  那熟悉容貌正在眼前,单致远不由心头狂跳,明知此人非彼人,却仍是按捺不住思念,视线胶着,半分也不舍移开。竟不觉颤声问了出口,“这些日子……你可好?”  关鸣山如今已非往日那俊雅矜贵,却心思单纯的城主公子,听了这问话,虽面露和暖笑容,嗓音却依旧不疾不徐,“致远如此挂怀,关某欢喜得紧。却不知致远问的,究竟是关某还是勾陈。”  单致远被说中心事,立显了愧色,立时道:“我问的自然是关兄。”  这一次诚意发自真心,关鸣山自然也有感应,展颜笑开,抬起手时,长袖曳地,露出一截青绿手腕,柔声道:“致远,靠过来些。”  补天神石就在他足下,单致远自然要靠近。只是目光落在关鸣山那只手上。肤色柔绿,与攀云树树皮同色同质。  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关鸣山又道:“为兄何曾害过你,致远,你为何要怕?”  单致远暗中警惕,缓步走近,又低声问道:“关兄,我听闻你代掌城主之位后,关荣城主自此闭关不出,无人得见。”  关鸣山和煦笑道:“家祖境界已臻大乘,自是潜心修炼,不问世事。”  单致远又续道:“你将府中一干仆从尽皆撤换,寻常也从不见外人。”  关鸣山笑道:“不想你竟如此在意为兄府中动静,为兄……甚是感动。”  单致远叹息,却仍是继续道:“攀云树寿数漫长,能长千丈之高,却嗜食血肉……只是终究这植株灵识未开,便不分善恶,故而难生魔气。除非与人共生,长此以往,只怕——”  关鸣山静静看他,仍是唇角勾起,笑得极为柔和,“致远,靠近些,让我看看你。这些时日不见,你可曾——过得好?”  致远心中一酸,终是迈步靠近,立在关鸣山面前。又道:“我很好。”  关鸣山两手伸开,将单致远轻轻环抱怀里,方才道:“为兄——不甘心。”  他手臂一紧,将单致远禁锢怀中,语调骤然激昂,极快极烈,继续道:“他要我止步金丹,凭什么?他说我不过一介神魂碎屑,要收便收,要灭就灭,凭什么?我偏要逆天抗命,与血逝结盟,与攀云树共生,谋城主修为,夺神石生机,假以时日,十方三界,再无人能阻我!”  单致远任他拥紧,仙树淡雅香气压不住血腥味,关鸣山灵气雄浑,灵压强横,却隐隐有入魔预兆。  他仍是一言不发,只听关鸣山侃侃而谈,剑气化作无数蛛丝,悄无声息避开攀云树根系,侵入泥土之中。  关鸣山道:“致远,待他日我为上尊,我便同你结为——”道侣二字尚未出口,足下骤然剑光四溢,轰然巨响中,将先天壤掀了个底朝天。  漫天先天壤与灰白根须当中,隐隐一点红光闪烁,被单致远飞身跃起,一把抄在手中。血红色纯正深厚,光泽却有些暗淡,生机消退,暴怒却更胜以往,正是被金雕夺走的开阳神石。  单致远屈膝落地,缓缓直起身来,神情冷肃,嗓音却轻忽微颤,“果然是你……”  关鸣山被他偷袭成功,跌在一旁,黑袍下摆翻开,露出青绿木质与无数断裂根须。  翻开四散的泥土中间,夹杂寸寸白骨,血肉尚未褪尽。  单致远垂目望去,不由涩声道:“关兄……”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关鸣山唯有面容灰白,颈下尽已化为木质,如今被斩断根系,屋外那些蠢蠢欲动的根须也失了主使,纷纷没了动静。往日的贵公子如今却狼狈至此,又惨笑道:“你当真不肯……”  单致远手提龙牙,灵力灌注剑身,隐隐腾火,又垂目道:“你对我情意深重,在下感激。只是情从何起?不过也是因了神魂碎片中一点眷念。若你并非勾陈主魂,在下何德何能,会入你关公子法眼?一切皆是,”单致远手中利剑外,烈火烧得愈发猛烈,赤红火舌暴涨三尺,已落在地上,缠住根须熊熊燃烧,“孽缘。”  二字轻轻出口,烈火呼啸,充斥房中。  单致远趁势撞开房顶,唤出阿桃,一人一豹冲散姗姗来迟的守卫,往城外逃去。  那房顶大洞处骤然腾起一点青光,单致远高举手中赤红神石,那青光便受吸引,猛烈扑入其中。  开阳神石暗淡光芒顿时亮了三分,生机竟比往日更充沛。  神魂碎片,至此归位。    第84章 再回首已百年    万渡城中烈火冲天,但见青玄两色光影飞驰冲向城外,负责守卫关府的众修士紧追其后,法宝轰轰烈烈,烟火一般杀向那奸细。  又有传讯灵符四散到城中各处,守城侍卫亦是列队出动,一眼看去满天皆是神识如织,追捕修士多如过江之鲫,围追堵截,各显神通,将那一人一豹从四面八方团团包围。  单致远眼见逃脱不能,只得取出一把烟雾弹,往上下左右撒网般布开。那灵符弹发出清脆破裂声,接连爆炸,浓烈紫红烟雾滚滚翻腾,遮挡五感六识。  只此一瞬便足够,单致远立时念了法咒,前方空间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他飞身跃上阿桃后背,一拍黑豹肩膀,阿桃知机,四肢矫健一跃,有若玄色闪电般窜入天方圣域。  待两名金丹修士驱散浓雾时,那逃亡者早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阿桃身躯降落在灵草丛中,顿时欢快一滚,扭头咬住单致远衣角,要同他嬉戏。  单致远却不为所动,只单膝跪地,龙牙倒转支撑身躯,两眼茫然失措,只觉胸口仿佛被刺伤一剑,创痛难抑。  阿桃摇头晃脑拽了几拽,见主人静默如雕像一般全然不理,似是察觉了单致远悲痛心绪,收起欢腾姿态,喉间低低呜咽几声,先是侧头在他身侧磨蹭,又绕至单致远背后躺下,身躯侧躺成半圆,将那剑修牢牢圈在怀中。  单致远终是克制情绪,顿觉疲倦已极,往后坐下,靠在阿桃腹侧。  再对上阿桃金灿灿双眸,不由涩然一笑,轻拍他油光水滑的厚实背毛,“阿桃,我,莫非错了?”  阿桃喉间发出低沉呜咽声,身躯圈得紧些,探过头颅,伸出血红倒刺的舌头,轻轻舔他手指。  如若不论前世因后世果,他与关鸣山确是一见如故,彼此欣赏。又同受天命捉弄,故而心有戚戚。所差异者,无非他贵为天帝,关鸣山却不过半片四御残魂。倘若异地而处,只怕他所作所为比关鸣山更为偏执。  天方圣域中寂静无风,草木辽阔,苍翠铺陈遍地,极目之处皆是青绿。  这三界罅隙之地,既无四季荣枯,亦无人生悲喜,便有若镜面一般,冷静映照出旁人心境。  极静之中,唯有关鸣山那声嘶哑低喊回响耳畔。 第71章 那一声厉喝带上天地之道,引得千山震动,雷鸣般回响,众妖兽察觉威慑,顿时转过头去,拼命逃了个干净。  不足半柱香工夫,单致远便落在那河床尽头,一块苍灰巨岩高耸如云,有若一座小山,浑然一体,表面满是苍绿苔藓、攀爬了无数细小藤条绿草。  那星辉正是在这岩石当中。  单致远抬手放在巨岩上,往石中注入灵力。  他所参悟的因果之道玄妙深奥,所耗百年亦不过初窥门径,对这天地万物自有特殊感悟。这般探查一番,巨石由来、材质、弱点便已一清二楚。  单致远查清后便收手,连龙牙也不必用,两指合并剑指,飞身跃上百丈高的巨石顶端,在“破”穴一点,灵力如剑笔直灌入。那巨石表面顿时密布裂纹,随即轰然爆炸,乱石如雨四散坠落。直迫得阿桃上蹿下跳,躲得不亦乐乎。  单致远只将剑域张开抵挡碎石,身躯下沉,往巨石原本所在地落去,将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块抄在手中,用力捏碎。  紫晶神石便自灰白石壳中露了出来,不见如何晶莹夺目,宫紫华彩却奢华威严,令人移不开目光。  自是勾陈无疑。  单致远险些喜极而泣,只将神石牢牢抓在手中。如此一来,便只剩太羽了。  那剑修跪在满地碎石当中,两手环胸,把神石圈在怀里,嗓音颤抖嘶哑,“无论百年千年,我势必要寻到你。”  第十二日,三山观警戒弟子被法阵惊动,急急御剑前往豪华灵船中,向紫霄上尊禀报:“那人出来了。”  钟清放开怀中少年,朱红身影一闪,便自舱中失去踪迹。其余人随即紧追而上。  九鹤往生剑阵正嘈杂鸣动。这剑阵由六十名修士操纵,共一千零八十口灵剑组成。  天罡剑三百六十口,地煞剑七百二十口,上金下玄,光华缭乱耀眼,剑气森森织成天罗地网,将一条人影团团包围其中,剑光如雨,招招刁钻,专攻其不备。  这剑阵厉害之处便在杀着连绵不绝,能随阵中对手而改变击杀策略,断其退路。催动至极致时,九鹤齐飞,任你是大罗金仙也逃不出这连绵杀阵。  ——只可惜,这一次困在阵中之人是单致远。  那阵法如何初创、如何改进、如何演化成今日模样,要穴在何处、灵力脉络如何散布,只需几次过招,便从剑气当中查验得清清楚楚。  他只需一动念,阿桃便心领神会,猛然自剑光缝隙中穿透,扑向隐藏在来势汹汹剑雨背后的一柄地煞剑。铁爪一击,铮然尖锐中,那地煞剑应声而断。  当是时,龙牙剑光陡然暴涨,亦是将头顶一片剑雨绞得粉碎。  几名操纵的修士顿时被乱窜倒卷的灵力猛撞,经脉撑裂,丹田重创,在法宝上站立不稳,更有两人直接跌落下去,才触到沼泽表面,便有无数妖蛇毒鱼蜂拥而上,将那二人团团咬住,撕裂开来。  惨呼声穿透剑阵鸣动,清晰刺耳。  剑阵便有若被拔了塞的皮酒囊一般,灵气骤然外泄,化作狂风漫卷,转眼便崩坏溃散。  可叹这威名在外的绝杀剑阵终遇敌手,竟连一只鹤也未成形,便被破得干净。  单致远同阿桃一前一后冲出劈开的剑阵,顿觉外头灵压浓重,险些迫得他喘不过气来,心悸阵阵,剑气波动,便知遇到了劲敌。  他全神贯注,龙牙亦察觉了危险,战意反倒高昂,剑身喜不自胜一般微微颤抖。  钟清一袭耀眼红袍,长发披在身后,面如冠玉,神色慵懒,立在一支玉如意上,有若玉树琼花一般。手中黄金长剑懒洋洋提起,眯眼笑道:“本座早知那剑阵困不住阁下,早在此恭候大驾。”  单致远沉声道:“竟在出口设下如此阴狠埋伏,三山观行事卑鄙,莫非不怕世人嘲笑?”  钟清又是一声轻笑,嗓音竟婉转悦耳,难辨雌雄,“成王败寇,谁人有资格笑?你这小朋友相貌倒合本座胃口,只要你将清鸣古地中的宝物交出来,本座便将你收入门下做个宠妾,也免得葬身泥沼,做了鱼蛇饵食。”  单致远眼神一沉,再不愿同他纠缠,只斥道:“让路。”随即身形一闪,直扑那修士而去,龙牙骤然挥出。  钟清却微微摇头,直道可惜。黄金长剑便轻描淡写扬起。  刹那间,一头上颌顶天,下颌贴地的巨大金蛇扑面而来,细长竖瞳中阴毒视线盯牢面前剑修,蛇信猩红,状似游龙杀来。  那剑意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单致远便有若被毒蛇盯牢的青蛙一般,身躯僵直,任凭毒蛇利口大张,要将他吞入腹中。  直至手中龙牙一震,他才倏然醒觉,强撑了剑域,龙牙横扫,将那蛇信大口一同拦腰斩断。  黄金蛇消散时,眼前又炸开一团硕大火球。单致远才扬手施个化雨咒破解火球,当头又顿时降下一片雷光。  单致远被这剑法双修的元婴修士连绵攻击迫得应接不暇,节节败退。此人修为高他半步,故而他窥不透因果,只得见机行事,见招拆招,直落得极为被动的下场。  眼见主人左支右拙,险象环生,阿桃勃然大怒,后腿一蹬,虎虎生风朝那元婴上尊扑去。  钟清轻咦一声,黄金剑斜斜一挑,滑过阿桃颈侧,带起一点金光。阿桃嗓音转作了痛呼,漆黑身躯便往沼泽中坠落。  单致远急忙放出缚仙索,将阿桃牢牢缚住吊在半空,鲜血如注染湿他漆黑皮毛,又颗颗滴落在泥潭中,只见灰亮潭水泛起阵阵涟漪,正是妖蛇毒鱼被这高阶灵兽的血味吸引而来。  钟清手中却把玩着一枚金色乾坤戒,叹息道:“真仙派好大手笔,这无数天材地宝,就连本座也有些动心,你却如此随意,就交给一头畜生保管。”  他将那乾坤戒收入自己的乾坤戒中,转而看正将阿桃拽回的剑修,金剑一闪,要割断那缚仙索。不料那绳索竟分毫未损。  单致远手腕巨震,虎口崩裂,却仍是咬牙将阿桃拖拽回来,收入驭兽袋中。  这般耽误,钟清已欺身靠近,将他圈在怀中,一面将左手放在单致远丹田位置,森冷灵力汩汩注入,低声笑道:“本座愈看你愈是中意,不如震碎丹田,斩断阳势,日后好生服侍本座,自然有你——”  话音未落,钟清只觉手指巨震,乾坤戒竟然炸裂开来,将他手指震断。两枚乾坤戒中如山宝物犹如烟花璀璨,喷洒得遮蔽天日。  单致远强运灵气,手腕一抬一送,龙牙刺耳锐响,贯穿钟清胸腹。他眼角却瞥到一件物事,不由眼神一沉,拔剑后撤,艳红血瀑有若牡丹盛放在半空。  饶是钟清也未曾料到变生肘腋,一时间脸色惨白,二人双双坠落泥沼,噗通两声,哗啦几声中,溅起数丈高泥浆浪涛。  钟清下属见状自是惊呼道:“上尊!”纷纷赶来救助,将那些闻血而动的妖蛇斩杀掉。  单致远竭力张开剑域,沉入沼泽中,不顾妖蛇咬噬手臂腿脚腰腹,只奋力往深处沉去,竭力伸手,终于抓住了那块阴影。这才长舒口气,召唤天方圣域,拚尽最后力气滚了进去。  天方老祖正闭目打坐,突见一团灰绿的人形海藻滚入圣域中,大惊之下,险些将其打了出去。  定睛一看竟是单致远,那些灰绿条状物却是无数咬住他不放的妖蛇。唬得急忙漂浮上前,助他斩断、清除了妖物。  他叹息道:“你这次又去了哪里?怎得弄得如此狼狈?”  单致远吞了半瓶解毒丹,又施法清除全身狼狈,便寻了片干净草坪盘膝而坐,神色疲倦却极其振奋,扬眉笑道:“此行不虚,请容在下先失陪。”随即气息渐沉,敛目打坐,驱毒疗伤。  天方老祖见他如此,只得摇摇头,九瓣莲花轻轻飘走,在四处摘了些疗伤解毒的仙草,放在单致远面前。  三山观弟子四处搜寻时,钟清自沼泽中骤然闯出,一身毒泥浆,半张脸血肉模糊,连嘴唇也被妖蛇啃噬掉,露出森森白骨齿根,令人望而生畏,森冷道:“给本座搜!”  无论搜多少时候,那潭底自然是寻不到单致远的踪影。  伤势痊愈时,已是半月之后。阿桃在驭兽袋中亦是恢复得精神饱满,照例在草丛中撒欢,将仙花灵草扑得一片狼藉,惹来天方老祖一顿说教。  单致远睁眼之时,所见正是这般一番场景。  他顿觉心情舒畅,取出一枚灰褐石蛋来。  这石蛋本是钟清乾坤戒中之物,他这堪舆术能寻天下万物,却不能窥探旁人标记神识的储物法宝。  不想阴差阳错,钟清将神界乾坤戒收入,引得双戒一起爆炸,将这石蛋暴露出来。是因果是巧合?天命难测,单致远干脆不去追究。  捏开石壳,内里正是淡金华贵的太羽神石。  四相神石齐集,单致远止不住笑容,轻轻抚摸那神石棱面,低声道:“你竟同那人妖色胚混在一处,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天方老祖训完阿桃,又飘飘忽忽靠近,长叹一声:“时隔一百零三年,四相神石总算齐集。”  单致远扬眉看向远处,“尚有最后一步。”  天方老祖在莲花盘上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长施一礼,“老道在此恭候勾陈大人再度大驾光临。”  单致远沉声道:“承前辈吉言。”  随即又唤阿桃,这一次,自是回了真仙派。  奇荟谷中专为大师兄留了山峰,名为剑神峰。单致远先是拜见师父,随后回了自己山峰。他早在峰底石崖中开辟一处炼器室,又取来三昧真火,引地火,储天火,百年间早已筹备妥当。  单致远进了宽敞得有若议事大堂的炼器室,取出天元合精蚌,稳妥放在地火坑中。  那蚌中经百年休养,又重新聚集了一层薄薄金色精华。便勾起单致远些许回忆。  双修之时,或是粗暴攫取,抑或抵死缠绵,或是窘迫的折磨,抑或那火热疼痛的触感,如今丝丝缕缕,皆成了叫人眷恋的甘甜。  单致远耳根微红,将那些绮念压下。现将四相神石按四极放置——勾陈在东,麒麟在南,太羽在西,开阳在北。共同放在蚌底,那金色精华只淹没神石不足半指。  最后心念一动,早已用心血炼化、温养了百年的玉白神石出现在他手中,单致远将其放置中央之位。  单致远催动灵力,引三昧真火缓慢与地火融合,隔着蚌壳慢慢炼制神石。又一面全神贯注,将上百样珍宝灵丹依序放入,待药力材质尽皆融合后,方才小心翼翼将蚌壳合上。  这熔炼持续一百零八日,单致远日夜守在火旁,一忽也不错神。  到了第一百零八日子时,那早已化作黑壳的天元合精蚌缝隙中突然亮起银光。  单致远精神一振,连掐法诀催生火力,灵力源源不绝注入。那缝隙中光芒一时绛紫,一时月白,一时淡金,一时赤红,变换了九十九次之后,外壳急速震动,最后白烟喷涌而出,遮蔽视线。  三昧真火耗尽能源,终于熄灭。  单致远僵立当场,竟不敢动弹。  白烟终于渐渐散去,单致远视线落在自动打开、高高竖起的蚌壳上。若勾陈在其中,自然会遮挡视线,他又怎能看见这蚌壳?  莫非……  失败?  单致远心头蓦然一片悲愤。  阿桃却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欢快吼叫一声,往天元合精蚌中扑去,随即一声悲鸣,身躯被撞得后抛,滚落回单致远脚边,一时间呜呜哼叫不停,显是极为委屈。  一个稚嫩嗓音冷斥道:“你这畜生,痴长百岁,仍是如此不济事。”  那嗓音自蚌中传来,单致远呆滞低垂了视线,这才看见半片蚌壳中坐着个小小男童,那白蚌几乎将他身躯尽数遮挡。容貌轮廓,有几分酷似勾陈,却稚嫩许多……分明不足十岁。  那男童不着寸缕,盘坐白蚌底部,眉心深锁,单手支颐,不悦神色竟同初见勾陈时毫无二致。他见单致远一脸呆滞,眉心皱得愈发深了,在这男童小小圆脸上,颇有几分冒充大人的童趣,“还不给本座拿件衣服披上?”  单致远笑容渐渐浮现,取了件青云天衣给那男童披上,又顺势将他自蚌中抱起,用力圈在怀中,那笑意自心底而起,释然恬适,透着悠远一声长叹,“你回来了,勾陈。”  那男童原本不耐被人如此亲昵拥抱,却在听见单致远那声长叹时放缓抵抗姿势,半晌才伸出一对藕节般手臂,费力环抱上着剑修后背,嗓音稚嫩,却语调沉稳,有若历尽经年沉淀后,尘埃落定,“我回来了,致远。”    第86章 勾陈处心积虑    修仙界不知何时开始传闻,真仙派出一位神童。  然则消息以讹传讹,却多出了许多不实的言论。  或言这童子精研符箓,不苟言笑;或道这童子擅长术法,端方温柔;或斥责此童子小小年纪,桀骜不驯,一身煞气,若不论修为,纯以剑意、剑招比试,便是金丹修士也甘拜下风。更有甚者,传言这童子心术不正,专研各类旁门左道,不思克敌制胜,只会以诡异法术削弱对手。  种种传言自相矛盾,言者自己尚且困惑,闻者更是无所适从。  唯独一点毋庸置疑,这童子以勾陈之星命名,虽不曾拜入真仙派门下,却深得一门上下礼遇,以贵客待之。  这不过十岁的童子,自然便是如假包换的勾陈。  四相神石炼化成形当日,单致远曾深深懊悔,只道自己定然在炼化中出了失误,才令得勾陈功亏一篑,倒退至十岁稚龄之年。  神明寿数漫长,成长亦极缓。勾陈若要成年,尚需少则千年,多则上万年时光。 第73章 勾陈已返了小院,在门外候他。见单致远现身,微微一笑,“成了?”  单致远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便猜到此事多半有勾陈怂恿,不由哭笑不得,“你堂堂万星主宰,何时成了牵线的月老,搭桥的喜鹊?”  勾陈面不改色,又上前同他牵手回房,“终归有用就行。”  单致远不明所以,只得同他一道回了厢房。  待谢非衣离开时,众多修士皆见证了那爽朗女修罕见的羞涩喜悦神色,遂回禀各自宗门:真仙派那位天才大弟子,已同天乐门的谢非衣两情相悦,不必再在此人身上白费力气,不如关注其他俊杰。  此后两日,竟无任何女修前来打扰单致远,却叫这小剑修又是欣慰,却又不免生出些失落。  反倒是勾陈安抚道:“旁人愚昧,看不见你的好处,我却知道。”  单致远盘坐蒲团,皱眉道:“此事定有蹊跷,我年少英俊,又是半步元婴,真仙派的大弟子,为何竟无半个人动心?”  勾陈视线冷淡,“莫非你还想趁此机会,领个道侣回家不成?”  单致远被他一噎,忙道:“自然不想,但此事干系到我男子汉尊严——”  话音未落,门外便有弟子声音响起:“大师兄,凝真派杜若青杜师姐求见。”  单致远眼神一亮,浑然不觉勾陈神情黑沉,转头道:“快请!”    第87章 赴宴谈心摘梅    单致远回头看勾陈一脸郁色,忙安抚揉他头顶,柔声道:“我去去就回,这百年间只顾奔波,也未曾同故人见过几面。”  勾陈拉开他手腕,神色却也松快几分,只略略皱眉,圆鼓鼓脸蛋有若赌气一般,沉声道:“那女修曾同刘皇勾结陷害你,算得什么故交?”  单致远将童子细软小手握在掌心,安抚般拍上几拍,“终究相识一场,我与师父客居降龙岭时,她曾于我有恩……”  勾陈毫不留情自他掌中抽回手,冷嗤道:“莫不是你在自家后院迷了路,得了绝色少女相助,故而感怀在心,至今难忘?”  单致远讶然,“我幼时的事,你怎知道得一清二楚?莫非——”  勾陈泰然自若,“不过推测罢了,纵使不中,亦不远矣。若是全中,纯属侥幸。”  单致远便信了他这番说辞,又叮嘱几句,起身去会客厅见杜若青。勾陈执意同行,他只得允了。  斗转星移,昔日清丽少女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青涩不再,一身桃红长裙,艳丽正盛。修为却不过凝脉七层。  杜若青见单致远现身,眼前便是一亮,顿时浅笑嫣然,温婉行礼道:“致远师兄。”  那嗓音亦是如黄鹂婉转,啁啾动听。  单致远便听勾陈在身后冷哼一声,他不由僵直了后背,忙虚扶杜若青道:“杜师妹不必客气,许久不见,杜师妹风姿愈加动人了。”  那小童跳上会客厅中一把太师椅,垂着两腿坐下。自有管事上前沏茶,他品了一品,便重重将茶盏往桌面一放。  咚一声闷响与茶盏瓷碟清脆碰撞声此起彼伏,单致远更是汗颜,暗中叫苦。早知如此,还不如闭门谢客,便是同勾陈闲谈也好过眼下这般局面。  杜若青落了座,见他神思不属,妙目一转,视线便落在那满面寒霜的小童身上,又笑道:“这位便是真仙派中的神童勾陈?竟生得如此玉雪可爱……”  单致远忙大声咳嗽,将杜若青后半截话语打断,又放下茶盏,忙道:“得罪。”  随后一把将勾陈抱起来,带离了会客厅,折回厢房中,才将他放在云床上,叹气道:“她……那些凡夫俗子看不透神仙表象,你莫要生气。”  勾陈短手短腿,被他一路扛回房中,此时神情非嗔非喜,只斜倚扶手旁,挑起一面眉毛斜瞅,随后却道:“此人来者不善。”  单致远道:“我心中有数,你放心便是。她那点微末道行,如何是我对手。”  勾陈颔首道:“难为你有点自信,速去速回。”  单致远不由微微一愣,“勾陈你……为何不生气?”  勾陈坐起身来,勾住那小剑修后颈,仰头在他额头轻轻落吻,柔嫩唇瓣,分外馨香,随后却冷笑道:“秋后算账时,你好自为之。”  单致远顿觉冷汗涔涔而下,不觉半点旖旎,只觉胆战心惊,又同勾陈讨价还价了片刻,方才铩羽而退。  杜若青在会客厅中枯坐,已等得不耐烦了。她见单致远匆匆而来,一脸愧色致歉时,却仍是笑容温婉,端坐如莲,“致远师兄同若青,委实不必如此生分。”  单致远心中有事,笑得便愈加勉强:“杜师妹言之有理。”  二人一时又相对无言。  杜若青终究知趣,多番试探下见他依旧心不在焉,遂歇了念头,告辞而去。  单致远长舒口气,忙又回了厢房,却见勾陈手持一枚羊脂白玉符,正皱眉沉思。  那玉符年岁久远,花纹古朴,他便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勾陈不动声色,将玉符收回储物戒指中,只道:“乡野杂物,不值一提。你那青梅竹马的若青姑娘可有什么异常?”  单致远神色黯然,叹息道:“我只当她念着往日情分,前来叙旧。却不料另有图谋……”  他施展术法,将堪舆图展开,指向其中一点青绿光点,那光芒距离单致远不远不近,正好一丈开外。“自杜若青走后,这小飞虫便一路跟随。”  勾陈按堪舆图所示方位释放神识,轻描淡写一扫,并不惊动那飞虫,只见那飞虫淡绿虫身,不过蚊蚋大小,轻盈飘忽,正轻轻停在厢房外头的回廊柱上。  他不曾动那飞虫分毫,收了神识道:“这飞虫名唤同心青蚋,雌雄伴生,无论相隔千里,雄虫皆可与雌虫心意相通,寻到雌虫位置。这青蚋稀少而娇贵,什么人如此大手笔,舍得以此物追踪你?”  单致远凝神沉思片刻,终究摇头道:“修行途中,难免与他人有争端,得罪之人不计其数……”他突然福至心田,轻轻一拍扶手道:“莫非是……寿宴后的助兴?”  天乐门所在采梅山中,有一片梅林树海,约覆盖了数百里谷地。那梅海一半神力天成,一半后人努力,成了一座天然迷宫,九曲八卦、神秘莫测。  这梅海迷宫却又是景色绝佳之所,数万梅树盛开时,红白绿紫,香飘万里。迷宫内藏有万年梅精,行踪不定,其花瓣果实,皆能安定心神,乃是破除心魔的绝佳圣品。  故而平时里天乐门将这梅海迷宫看守得极其森严。  唯独此次掌门大寿,广延宾客,便在寿宴后添了些助兴的节目。其中之一便是赴宴门派能各派两人入迷宫中,最先取得万年梅精之物者,便可带走一花一果。  这梅精的花果功效奇佳,能破元婴、大乘期的天魔级心魔,故而一花一果,便能为师门增添两位元婴。这等好事,众人自是趋之若鹜。  单致远道:“只怕杜若青将宝压在我身上,欲在迷宫中跟踪于我,若我寻到了万年梅精,她再设法哄骗……当真看得起在下了。”  说罢又是一声长叹,“终究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一时间有些黯然。  勾陈握住他手腕,“只怕另有隐情,切莫大意。”单致远方才心情稍霁,低声应是。  为防打草惊蛇,遂留了那雌蚋性命,只提高警惕便是。  第二日便是掌门寿宴,天乐门乃天下第一的剑修门派,各路人马献寿,皆精彩纷呈。  能容千人的广阔大厅中,单致远献上五口紫金鼎,鼎中各藏一团火苗,共分青、赤、蓝、褐、白,五色五行之火,火焰色泽纯净,鼎盖一开,顿时热浪袭人,五彩光华耀眼夺目,众人皆惊。  这火苗胜在品质出色,五行齐备,无论炼器锻魂,皆可获益良多。正是前月胡满仓亲自前往白云城中参与天下第一拍卖会时,重金所购。  随后于森站起身来,朝掌门一施礼,自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晶莹可爱的白玉葫芦来。  有识货者不由动容道:“那莫非是——酒仙葫芦?”  他那同伴不明所以,问道:“这葫芦莫非还是个宝物?”  那识货之人按捺兴奋,笑道:“你且看着便是。”  于森又自酒案上取了一粒紫葡萄,揭开葫芦嘴放入其中,淋上一壶灵酒。  随即便见那葫芦里悠然长出一根青绿葡萄藤,随后飞快抽枝生长,柔软藤条自发结成了一柄绿伞,亭亭如盖,覆盖了大半个宴会厅。  随后藤条上飞快花开花谢,结了一个个尺余长的紫色葫芦。  于森道:“此物正是酒仙葫芦,稍加培植,便能长出美酒树,请诸君随意品尝。我听闻掌门深谙酒道,此物献上,正是宝剑赠英雄。”  先前那识货人自是自头顶摘下一个葫芦,削开壶嘴,那葫芦中满满当当,皆是殷红的葡萄灵酒,香气四溢,甘醇入喉,竟似有百年陈酿的滋味。  众宾客满堂喝彩,天乐掌门素来好酒,更是朗声笑道:“于贤弟有心,杨某谢过。”  单致远一面品酒,一面叹道:“于森竟舍得将自己的宝贝献出,果然对谢师姐动了真心了。”  勾陈因了年幼,同他共席,此时斜睨一眼,却并未多言。目光穿过重重宾客,落在三山观的来人身上。  宴会之后,便是助兴节目。第一自是众人翘首以待了许久的梅海迷宫之行。  杨霜柏掌门兴致极好,亲自开了迷宫禁制,对一众青年才俊道:“鄙门无以待客,唯有这百里梅海尚能入眼。灵果自取,切莫伤了那万年梅精。”那大乘期的剑修傲然笑道,“这梅精旁的本事没有,逃跑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好,要伤他也不容易。”众人亦是纷纷奉承。  迷宫禁制一开,顿时梅香更浓了些许。众修士自入口鱼贯而入,杨霜柏则同其余人等在入口外的梅树下重设筵席,一面赏梅,一面饮酒。  单致远便同勾陈一道,自两株并列的梅树中间了过去。刹那间眼前一花,便见满眼枝节虬劲、盘曲各异的梅树有若一个个飞天舞姬般,无边蔓延开来。  谷中灵力充裕,气氛安闲,不时有灵兔灵鹿跑过。  山风一起,红白紫绿各色花瓣便纷纷扬扬,如雪一般落下。  单致远早养成习惯,开了堪舆术,只一扫便知晓了那万年梅精的下落。  才欲行时,勾陈将他手腕握住,“尚有三枚补天神石,交给我。”  单致远本想逗那小童,“叫声致远哥哥便交给你。”怎奈见他神情严肃,只得讪讪忍了,取出一个储物袋,放在他手中。  勾陈收了,方才道:“此地非同寻常,切莫乱闯。”  单致远见他如此慎重,自己也略略点头,向四周张望。  日光下,白雾飘渺在绿草梅树下,宛若仙境。  他随后陡然醒悟,日光高照,哪里来的白雾?    第88章 勾陈现天下安    红日高悬下,白雾迷离中,仍是树影扶疏,暗香轻送,一派世外桃源的安闲美景。  那白雾既非灵雾,亦非水汽,无嗅无味,悄然飘来,将单致远二人团团围住,连那所向披靡的堪舆术也穿透不能。若是凝神细查,雾中竟隐含一丝时空之力,这却是大乘者破碎虚空时,自异界所获的玄妙之力,即使天庭众神,能领悟其奥秘者亦是凤毛麟角。  这稀少法术竟在凡界显现,若换了旁人,恐怕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如今却偏偏在勾陈面前施展……  那小童圆润脸颊勾起一弯嘲讽笑容,只道:“雕虫小技,萤火之光。”随即并指一划,召出了少微。  少微自竖痕中款步而出,正是百年后初次蒙受星主征兆,自是喜不自胜,下摆道:“参见勾陈大帝,大帝平安无恙,属下万分欣喜。”  往日信手拈来的术法,如今竟让这小童脸色微微发白,他只略略一点头,下令道:“将破阵之法讲来。”  少微领命,向四周一扫,诧异道:“不想凡界竟有人行此上品阵法。此乃时空转换之阵,阵成时能将中术者送到元婴修士的独有空间内。那空间法则由修士自定,故而困入其中者,无过去未来,修为全消,皆要受其摆布。”  勾陈冷笑:“此人野心不小,竟要彻底将你俘虏。”  单致远眉梢微动,“莫非……是三山观之人?”  勾陈自少微手中接了金色符箓,放在单致远手中,仰头道:“我如今修为不足,一切靠你。”  单致远微愣,顿时热血沸腾,将金符收入乾坤戒中,反手握住那童子小手,郑重肃容道:“交给我便是。” 第75章 葬魂潭便隐藏在南疆的莽莽群山之中,外有应龙看守,内有少微层层禁制防御,千百年以降,水泄不通。  却终究经不住草绳锯木,水滴石穿的工夫。只因妖皇旧部一句谣言,这数十年来,妖魔修士侵扰从未间断,且法术手段层出不穷,日甚一日更为恶毒阴狠。  那上古神兽不堪其扰,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积年沉疴,险些伤了根本。应龙便上奏天庭,告假数年,静养伤势。  代掌天帝自是允了,然则对派遣谁人暂顶护潭神兽空位之事,却一时有些举棋不定。  天庭大乱后元气未复,应龙所守的葬魂潭又是镇压鬼王之处,职责非同小可,自然不容半分轻忽。  昱圣坐在案前,单手支颐,手中朱笔悬在半空,许久未曾落下。  此时门口有仙侍低声禀报:“阳权殿下与致远大人求见。”  昱圣眉心舒展,将御笔放下,道:“传。”  书房门口,九百万雨滴精华串成的晶莹珠帘一阵清脆乱晃,不足膝头高的小小稚童分开珠帘,蹒跚跑了进来,唤道:“天帝!”  那童子粉妆玉琢,不过两三岁模样,连步履也不稳,眼看就要跌倒。昱圣离了座椅,快步上前,下蹲将那童子接在怀中。随侍的仙女仙侍们方才追在那童子身后,鱼贯而入。  昱圣托在那童子腋下,往半空举了举高,喜得那小童一阵嬉笑,这代掌天帝亦是笑道:“你这小子,跑得这般快,仔细跌上一跤。”  单致远正于此时迈步入了书房,一身靛青长衫,腾蛇暗纹以深紫见黑的锦线织在衫袍之上,令这清俊剑修多了几分沉稳端严,再不复往昔初见时那般青涩稚嫩。  单致远闻言便笑道:“跌倒便跌倒,虽是三界至尊,却终究生自星辉,哪来这许多娇气。”  昱圣将那小童抱在怀中,在会客厅中坐下,眼眸中似笑非笑,注视单致远,“此子当真是凭空由天道所赐?”  若换了数年前,只怕单致远被这乍然一问,便会露出些许窘迫来。  如今却坐得安如泰山,自仙侍捧上的托盘中接过仙茶,惬意呷了一口,方才自若道:“一半乃是天成,一半却是诚心所求。我与勾陈遍寻三界,以十枚补天神石同无数奇珍精血共同熔炼,又诚祈上苍,历经千辛万苦终有所成,天帝如今却来质疑,未免令臣等寒心。”  昱圣叹息道:“自与勾陈行过结缘大典,你便愈发伶牙俐齿。朕何曾怀疑过阳权身份,不过好奇他如何诞生,故而多此一问罢了。”  单致远俊颜微红,将茶盏轻放手边方桌,肃容拱手道:“臣一时失仪,请天帝恕罪。”  阳权依偎在昱圣怀中嬉笑,不过片刻又被仙侍手中的玉雕白狮子吸引,挣出天帝怀抱,去追逐那术法化成的白色幼狮。  昱圣松手,宠溺看那童子在松软地毯中玩耍,略略摇首叹道:“闲话休提,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单致远垂首道:“臣自然为请天恩令而来。”  天恩令乃天庭中无职责神明欲降凡界时必备的通行之物。  单致远身份殊为不同,既是凡界门派弟子,又是四御之中,勾陈大帝道侣,故而得了恩准,可在天庭与奇荟谷间任意通行。如若要去往别处,却仍需持天恩令方可。  纵使他有天方圣域,不必经由天门亦可在三界通行无阻。若无天恩令,却也不能在别处任意现身。天庭法则,岂容儿戏。  昱圣知晓他来意,不由再叹息道:“可是欲前往葬魂潭?”  单致远也不掩饰,径直道:“天帝英明。”  妖皇旧部曾谣传,葬魂潭下有《三十三天玄明仙诀》,乃祸星不惜将人间拖入战火而觊觎的圣物。  他如今与祸星为侣,自是以辟谣为己任。  昱圣不由失笑,“开阳自己尚不放在心上,你怎的便坐不住了?”  单致远垂下明澈双眸,“人神皆非草木,孰能无情?臣昔日与开阳在乐松村遭遇之事,至今难以忘怀。开阳晨出暮归,冲锋陷阵,为百姓斩杀无数害人的妖魔野兽,却偏偏比不上几句流言偏见,救世的大英雄,转眼便被视作了祸害……”  单致远沉沉叹息,眼前又浮现出那众人畏葸抗拒的目光,沉声道:“谣言之害,苛猛于虎,臣断不能让开阳再受其扰。”  昱圣见他已言尽于此,再隐瞒不得,只得道:“实不相瞒,自天门重开一线,法则尽改,天恩令便全数交予少微星官重制与掌管。”  若是如此,要取天恩令,却非要勾陈恩准不可。  只是勾陈纵使经历这许多风波,却依旧霸道如昔,轻易不许他再独自游历三界。单致远如今虽有意辟谣,却尚未有对策,自是不愿与开阳同行,再令他面对种种不堪。  单致远不由眉心紧蹙,暗忖道要寻个妥当的借口才行。  单致远这般忧愁时,勾陈却不在四御殿值守,反坐在一片绿树成荫、湖泊如镜包围间。湖畔一座草庐依水而建,绿茸茸煞是可爱,顶棚垂下几株狗尾草,随清风惬意摇曳。  正是三清圣观中,太上老君的无为庵。  两名垂髫童子蹲在湖畔一座红泥小火炉前,轻摇蒲扇,扇旺炉火。火炉上茶汤翻滚,正散发清远雅致香气。  勾陈便坐在那顶棚下,宫紫色袍袖摩挲轻响,修长两指捻起一枚圆润黑晶的棋子,轻轻落在纵横分明的棋盘之上。  嗒,一声轻轻脆响,干净爽利,仿若秋雨入水,夏风穿林,竟有荡涤心神之效。  太上老君坐在围棋盘另一侧,待勾陈落子后,捻须的手亦是渐渐停下。  初时暗喜,只觉这一着棋落得突兀无理,是一出昏着。  再细细品之,却见这一步行得极尽神妙,与左翼呼应,与右翼遥接,暗含无穷后着,竟将太上老君先前的两分优势化得干干净净,更以包围之势,将白子攻城略地,征战围缴。  太上老君何等棋力,思来想去,却仍想不出破局之法,倒也干脆,将手中白子扔回棋盒,复又叹道:“只怕开局之时,你便已料到有此一劫了。”  大局既定,胜负已分,勾陈依旧容色淡然,只笑道:“不敢,承让。”  太上老君自是不肯就此罢休,袍袖一拂棋盘,黑白子各归其位,仍是让勾陈作陪下棋,一面却饱含深意道:“你素来行事,滴水不漏,怎的竟在神寂阵中受此大挫,竟令得神魂溃散,要躲在补天石中保命?”  勾陈执白,却下得随意零散,仿佛漫不经心一般,闻言不过淡然应道:“不过顺势而为,雕虫小技,原来早被老君看破,下官惭愧。”  太上老君仍是长叹,眼神融融,和煦落在勾陈面上,“如此兵行险招,良苦用心,你对他竟是用情至深。”  勾陈坦然认了,“自他剖白心迹以来,下官百般退避,反倒生出许多事端。逃也是劫,不逃亦是劫,既然如此,何不顺从本心而为?”  太上老君皱眉道:“我虽看出你故意而为,却不知为何如此行事?莫非是……”  勾陈笑道:“正是。”随即便为老君分说清楚。  原来凡人修仙,要历经三灾九劫方成。单致远遭师兄欺瞒,是为人灾。后遇妖皇劫持,是为地灾。这两灾却阴差阳错,轻易化解。  故而之后勾陈便趁代启神寂大阵时,耗尽法力、自溃神魂,随意寻了散落各处的补天神石,栖息其中。好叫单致远历经百年孤寂,接受磨练。即为天灾,亦为情劫。消灾历劫之后,自然天道眷顾,道心坚定,突破有望。  太上老君垂目叹道:“好你个勾陈,竟这般投机取巧,私设天劫。”  勾陈却摇头道:“此乃其一。他既执意要做凡人,仙凡之别在心中根深蒂固,在我面前难免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道侣并肩携手,岂能有上下之分,我示弱一回,得他救助一次,正能消除隔阂。此乃其二。”  太上老君手指轻轻滑过雪白长须,神色高深莫测,“这等一箭双雕之举,果然勾陈大帝出手,绝不肯无功而返。”  勾陈却道:“并非如此。”  太上老君微微一怔,又听勾陈道:“我自星辉诞生后,至今只历过两次灾劫,第一次,乃是为天帝代受天道雷罚,自此而得统御万雷之力;第二次,却是被天帝劈碎神魂,万神谱落入凡界,却侥幸落入致远手中。”  太上老君不由叹道:“你这究竟是灾劫还是福报,只怕要好生斟酌下词句才是。”  勾陈笑道:“故而第三次,神魂俱碎,与道侣百年分离,思念之苦,非常人能受。须知天之道,素来损有余而补不足。我既自损,结缘大典当再无阻碍,正谓之破而后立。”勾陈继而正色道:“此乃一箭三雕。”  太上老君更是无言以对。  素来只为三界大事运筹帷幄的神明,何时竟为了一人而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用心良苦至此。  这便罢了,那神明冷淡眉目间竟难掩得色,生怕旁人不知晓二人恩爱一般。  当真叫太上老君放下心来,如此,纵使他坑害勾陈一次两次……也算不得什么。  勾陈正自疑惑老君神情莫测,身后陡然杀气冲天,剑气冰寒,将宫紫袍服当胸刺穿。  ——自是只刺到了残像。勾陈已悄无声息,落在了老君身侧,嘿然无语,望向扑面而来的漫天剑光。  太上老君叹息道:“我这无为庵中,能隔绝一切神识窥探,故而勾陈察觉不到你近前——这却并非助你暗杀道侣的手段。”  单致远立在三尺开外,方才压抑怒火,收了龙牙,拱手道:“下官失态。”  太上老君依旧安坐如山,笑意溢开,悠然抚须,对勾陈冷肃目光视若无睹,柔声道:“不妨事,只是你同勾陈,切莫有什么误、会才好。”  老君将误会二字,咬得清晰明澈、意味深长。  单致远冷笑道:“多谢老君宽宏大量。属下正要请教勾陈大人,却不知方才一席谈,其四其五,其六其七,尚有什么章程,还请勾陈大人不吝赐教。”  勾陈敛目,沉声道:“致远,我全是为你好。”  单致远冷道:“我自知勾陈大人谋略过人,且步步为在下设计,感动之余,有此一问。却不知如何个好法?”  勾陈终究是心虚,沉吟少顷后,竟自遁了。只留麒麟在原地,为难叹息道:“致远。”  单致远见勾陈退避,更是勃然怒色,上前几步,立在麒麟面前,抓住他衣襟恨声道:“你当小爷每次都被你柔声软语几句便蒙蔽不成!休想!”  随即一甩衣袖,面如寒冰,转身离去。只留下掷地有声一句话,却叫麒麟轻揉眉心,老君窃笑不已。  他道:“不许回勾陈殿寻我!”  太上老君待那青年匆匆离去,方才拊掌扬声,大笑起来,“好!好一个鸠占鹊巢,好一个夫纲不振。麒麟,可要在我无为庵借宿几日?”  麒麟无奈,只得闭目叹息:“不想今日竟被你坑害……自然要叨扰老君。”  太上老君心头大快,被连胜四十七局的郁结一扫而光,笑道:“承让,承让。”便欣然命座下道童扫榻待客,为这无家可归的四御大人安置了客房。  单致远本是前去寻勾陈,设法取天恩令。却不料恰逢老君寻仇,叫他听见了这等秘辛。  他这一世,与勾陈相逢相守不过数年,这数年间亦是风波四起。先遇魔尊暗算,后逢妖皇作乱,更有四御之首欲覆灭天庭。  种种挫折奔波,令他不得片刻安闲。  单致远少年心性,未曾受过这许多辛苦,却仍是咬牙历经险阻。本以为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却又横生枝节,险些与勾陈天人永隔……  百年于凡人自然漫长,乃是一生一世。  单致远有无穷担忧、无尽困惑、前路未卜、无处可诉。却只凭一股执念,历经百年岁月,其中艰辛,难以道尽。  可笑他自以为与勾陈同命共运,心意相通,方才换来今日圆满。不想竟自始至终,被那神仙玩弄在股掌之中。  单致远刹那间只觉怒火滔天,恨不得与他生死相搏,来个至死方休。  然则他如今不过元婴,哪里是开阳的对手。若是对方一味容让,反倒更徒添气恼。  正是打得过也气,打不过也气。  单致远左右皆烦恼,干脆怒气匆匆回了勾陈殿,紧锁大门。  却不料勾陈被道侣赶出家门的消息,竟一夜之间遍传天庭。  勾陈自结缘大典后,冷肃面容有所松动,再不若往昔那般不近人情。然则余威犹存,翌日他于四御殿中行走时,便常常察觉四周窥伺目光,小心翼翼,却挥之不去。若转头去看,却只见众仙官若无其事,刻意避开。  勾陈不免生出些许厌烦来。  如此几日后,天庭震动。  那四御大人终归是往勾陈殿去了。  彼时单致远正提了龙牙,与北斗在演武场中比试。他剑意圆融,刚勇过人,招式间隐含一分戾气,竟同北斗的铸铁棍斗了个旗鼓相当。  二人正斗在兴头上,忽听神卫朗声传音道:“报——勾陈大帝在勾陈殿外求见。”  那神卫语调不免带上些许怪异,二人收势,自半空落下。  北斗依旧少年模样,闻言大笑不止,“勾陈大帝竟被关在勾陈殿外,这等奇闻……咳咳咳,致远,我尚有职务在身,不敢耽误,先走一步。” 第77章 贺峰楼面色如白骨,手指修长干瘦,亦如白骨一般,两手握住那漆黑阵盘两侧,沉声念诵道:“夺天之力,吞天之气,灭天之威,丧天之能,破苍天之桎梏,断青天之仁德。太极无极之混沌,归妹大泽之深渊,地魂天魄何在,速速听我号令!”  刹那间,阴风阵阵,鬼气森森,青雄峡本就位处鬼门关之处,此时得了鬼王阵盘护持,更是鬼气大涨,半点不见日光。  那峡谷中怪石嶙峋,此时更是自乱石滩上、悬崖峭壁中、水底山崖各处,皆有冤魂阴影爬了出来。正是千百年来,死在这峡谷中的天军与妖魔,经年累月遗留的怨念与不甘。  贺峰楼眼见这浓雾般怨念阴影大军渐渐集结,影影绰绰,露出血肉模糊的面孔,冷厉嘴边终于浮现一丝残酷笑意。惨白手指翻转,在胸口一挖,径直挖出三滴心头血,抹在那阵盘上,那些模糊阴影便更清晰几分,森然怨恨杀意,仿佛化作了实质。修罗方才喝道:“青雄峡中不留活物!给我——杀!”  话音一落,满地阴影顿时化作黑光,伴随利啸声往四处飞散,猎杀而去。    第91章 番外二 前因后果中    涧水外阴云密布,涧水内暗涛汹涌。  圣阳重张了剑域护体,顺着涧水流向一路狂奔。身后庞大阴影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少年微微一皱英挺眉毛,手指紧紧按住腹侧剑伤。那剑伤不过一指深半尺长,却因一股腐朽之力撕扯,竟是无法愈合,鲜血汩汩流淌,落在剑域薄薄光幕上,渐渐渗出,扩散在水中。  天帝继任者那甘美鲜血中元阳五行之力充沛异常,便有如暗夜中一盏明灯,在深沉水底煜煜生辉,引得那恶蟒一路穷追。好在涧水早被恶蟒霸占,并无其余妖物,倒叫圣阳逃窜得尚算顺利。  只是血流不止,神力耗损难以补充,圣阳先前率军与四方联军鏖战了十天十夜,再遭此暗算,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这少年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眼下竟也生出了几许危机——莫非我圣阳竟要葬身此谷不成?  这念头一起,圣阳只觉胸臆间满是苦楚愤怒,有若硫磺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勾陈尚未允他的求亲,他如何能死?  顿时只觉无穷力量自四肢百骸里升腾,圣阳反转阳炎神枪,在涧底猛力一戳,坚硬河床竟被他戳了个巨大窟窿,在水流倒灌之前,圣阳便就着反震之力纵身跃起,化作一枚利箭冲出涧水。  少年才跃出涧水,眼前骤然一暗,竟似从天庭坠到了地府一般,四处鬼气森森,阴寒逼人。就连他这寒暑不侵的体质,亦是打了个寒战,察觉到了漫天冰霜之意。  他方才暗道不好,两条阴影已自足下袭来,抱住他两条腿,那两道阴影隐约有半身人形,面目腐肉溃烂,只留下头骨,此时更是大嘴一张,啊呜一口,一左一右,咬住他大腿。  冻气刺骨,透体而入,圣阳暗道不妙,阳炎横扫,将两头怪物驱逐,一抬头却见铺天盖地,竟是无数阴影呜呜吼叫着扑了过来。  圣阳此时神力濒临干涸,血流染湿了半边衣衫,再无同修罗一搏之力,不愿缠斗,只得紧咬牙关,一踩足下暗淡云朵,转身便逃。  身后阴风直灌背心,圣阳暗自惭愧,他自诞生至今,何曾如此狼狈。若叫勾陈知晓……  若叫勾陈知晓……  心中念头才一闪时,便径直闯入一人怀中。那人胸膛宽阔坚实,和暖如春阳照雪。  圣阳顿时宽心,紧紧将那人腰身环住。  那人在他头顶开口,嗓音冷冽如刀锋,“抓好。”  随即强横杀气横扫而出,震天狂浪席卷半空,将漫天的鬼影剿杀了泰半。  圣阳手指紧扣住那人身后衣衫,顿觉满身疲惫,冰寒刺骨,痛楚遍体,再坚持不住,不由痛得呻吟两声,叹息道:“开阳,你总算来了。”  开阳才欲斥责,却见他腹侧血流不断,眉头微蹙,掌心压在伤口外,顿觉一股腐蚀魔力在伤口中肆虐,竟隐隐反弹了他的剑意。他只得将圣阳横抱在怀中,神识一扫,寻了个山峰,直接在峰顶挖出个山洞,大步迈入洞中。  开阳又脱下外袍铺展开,将圣阳轻轻放置其上。起身之时,已换了太羽露面。太羽迈向洞口,叹息道:“勾陈领了天帝口谕,绝不可插手此事……倒有些麻烦。”  太羽掐了法诀,在洞口布下重重禁制,减弱生气,伪装阴寒魔力。四相初分时,职责各异,太羽司掌后宫情爱,所擅长的术法多为迷惑心智、混乱神智之法。对这阵法禁制,却极为陌生。  他同麒麟二人轮番上阵,布下多重禁制,却也只能抵一时之用。  故而麒麟亦不耽误,回转蹲在圣阳身边,为他轻轻剥去外衫。  圣阳神智渐渐昏沉,见那三相轮转,看得眼花缭乱,不由苦笑道:“都怨我,害你受这神魂分裂之苦。”  那少年气若游丝,更欲抬手触碰麒麟。麒麟微微倾身,发丝自肩头顺滑散落,手下动作却不停,已褪去他内外衣衫,露出少年矫健紧实的上身。由胯骨至腹侧,半尺长伤痕已隐隐泛青,鲜血依旧汩汩流淌。  麒麟握住圣阳一只手,垂目肃容,竟是一语不发。手掌中法力如丝,渐渐描绘成繁花一般团团符纹,色泽如水,淡雅清隽,随后没入伤口之中。  圣阳顿觉些微和暖气息涌入冰寒伤口,不由低低叹出声来。麒麟依旧不语,只握一握他左手,符纹汇聚愈发快速,一次次没入伤口,袚除妖魔腐朽之力。  圣阳渐觉暖意回溯,那冻寒已极的伤口终是有了痛感,有若无数火红钢针,自伤口往腹内脏器猛蹿而去,一通狠扎。圣阳痛得面无血色,却一声不吭,只咬紧牙关,垂目看去。  只见麒麟全神贯注,反复施展净化,面色渐渐惨白,鼻尖已汇聚晶莹汗珠。  素来气定神闲,优雅矜持的麒麟,竟露出这般吃力的神色,圣阳只觉心头一紧,努力抬头,哑声开口:“麒麟……”  “你伤势未愈,噤声。”麒麟只冷淡叮嘱,持续施展净化,那清净污垢、袚除邪祟的净化术法需以自身为炉,炼化天地间汲取的五行之力,去芜存菁后,取其最纯粹、洁净之力凝聚成符纹,故而最是损耗心神。  如今身在青雄峡中,修为被压制,五行之力稀少,又施展了不下百次净化,饶是麒麟身为辅佐之星,也一样耗力甚巨,同圣阳相握的手掌,亦随之微微颤抖起来。  圣阳便不顾己身伤痛,出口再劝阻道:“麒麟,我不妨事了,你仔细伤了元神……”  麒麟却冷漠道:“住口。”  圣阳被他狠厉口吻骇得不敢动弹,他往日被勾陈斥责,太羽调笑,开阳怒吼,早已习惯了。麒麟春风化雨,却从不曾如此呵斥于他,想来……恐怕是气得狠了。  这少年便生出万分畏惧,竟连伤口疼痛也顾不上了,战战兢兢偷看麒麟脸色。  麒麟却顾不上理他,依旧自四面八方引了灵力,炼化施法,反复净化。那伤口早已褪去了青黑色泽,鲜血流淌亦是缓了下来,唯余一片刺目嫣红。  圣阳方才忐忑,却突觉一片冰凉柔软轻轻扫过腹侧肌肤,垂目看去,却是麒麟如瀑黑发正自他腹腿上滑下。旋即饱含痛楚的柔软滑腻自伤口处袭来。  他不由闷哼一声,便觉灼热有若岩浆奔涌,自舌尖触碰处一路烧灼炸开,轰得他识海昏沉,眼前阵阵发白。圣阳将麒麟左手握的更紧些,身躯紧绷得颤抖,连嗓音也带上了一分嘶哑,“麒、麒麟……”  那青年神祇仍按住他轻颤身躯,以舌尖轻舔腹侧伤口,直至毒血尽除。  圣阳手指紧握成拳,昏沉看去,连眼中也氤氲了水汽。分明只是疗伤,这般俯身在侧腹轻舔,却叫他生出些许缠绵悱恻的心思来。  山洞中寂静无声,洞口隐隐透进暗淡灰蒙的天光。麒麟抬起头来,便见那少年天神牙关紧咬,手背遮挡双眼,只有肩头细微颤抖,泄露了几分情绪。  麒麟知晓他心意,此事却终归是个死结。二人千百年相伴,既是殿上君臣,亦是修行师徒,更是战场同袍。圣阳情深意重,待他赤诚,更为洗刷祸星污名,次次同众神明针锋相对、据理力争。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然则私欲之上有公义,公义之上有天道纲纪。  勾陈肯这般严于律己,谨守臣子本分,不越雷池半步,却苦了圣阳年少心性,未免生出怨艾。  那少年小声道:“既然不愿同我亲近,又何必救我。”  麒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劝慰,只得低叹一声,又将他亵裤褪去,露出腿上被阴魂咬噬留下的伤口。年轻紧实的肌肤上一片淤黑,那怨气虽微弱,却盘桓伤口处,若是听之任之,蚕食鲸吞,仍会伤了圣体。  他又强打精神,再一一为圣阳净化除秽。随后二人服了丹药略作休息,麒麟便隐去身形,换开阳起身,将圣阳也一同拖拽起来。  圣阳身躯倚靠在开阳手臂,往洞口行去,却见禁制的阵法简陋,阵纹粗鄙,眉头便一蹙,“为何不让勾陈设阵,你也能多调息回复一些,贺峰楼那厮,有备而来,断不可大意。”  开阳眉心紧皱,似是暗中用力,实则却是将其余三相压制了下去,方才直言以告:“天帝有令,你既陷落青雄峡中便是劫数,闯得出去便闯,若闯不出去,自有新任继任者诞生。勾陈不得插手。”  圣阳闻言便冷笑,“三界至尊,也不过是天道手里的棋子罢了。若是如此……你何必不顾性命来救我?”  开阳只扫他一眼,手臂搀扶力道更重了些,将那少年摇摇欲坠的身躯支撑住,“我自是不愿来,不过勾陈想而不得之事,若是做了,叫他羡慕嫉恨,却也不错。”  圣阳心头欢喜,无奈膝头发软,后背虚汗一阵紧接一阵,黏湿了内衫。血虽止住了,怎奈亏空一时难补,稍稍用力,就连眼前也是阵阵发黑。他仍是咬牙迈步,紧跟圣阳身旁,虚软笑道:“强词夺理……你同勾陈一体同心,何来彼此?分明就是舍不得我。”  开阳移开视线不再言语,只握住那少年右手,单手执剑,向前猛力一刺,血红剑光匹练般倾泻,冲破山洞禁制,将半壁山峰照耀得一片血光肃杀,刹那间鬼气全消。二人腾身跃出山洞,落在应召而来的腾蛇头顶上。  远处黑烟滚滚而来,头顶乌云蔽日,阴风中怨灵号哭,闻之令人胆丧。  这青雄峡赫然已被修罗改造成了一处鬼域。两个穷途末路的神明站在腾蛇头顶,比肩而立,一执剑,一持枪,正面向深涧波涛中腾起的九头恶蟒,以及携翻腾阴云而来的北之修罗。  圣阳强运功法,支撑住身躯,却又忽道:“若是你我就此殉情……也是一桩美事。”  开阳只冷瞥他一眼,“若我死在此地,勾陈必定现身,违了天帝口谕,永生永世要受天火炙烤折磨,不得超生。”  圣阳一凛,顿时又生出无穷斗志,阳炎神枪金光暴涨,喝道:“杀出去!”  腾蛇听从命令,无声无息、却是威势惊人地一扫烈火熊熊的蛇尾,带着头顶两位神明朝成群的妖魔鬼蜮冲去。    第92章 番外二 前因后果下    单致远悚然一惊,睁开双眼,直勾勾瞪住头顶蔚蓝无尽长空。  两只仙鹤一前一后,正仙姿飘渺飞过青空。  正是午后时分,夏日斜照,映得白石刺目,绿叶如翠,奇荟谷深处仍是一片荫凉。瀑布哗啦啦流淌,激起成片水雾。  他正躺在树荫下,头枕着勾陈大腿,神智半醒,另一半尤沉在青雄峡浓雾中,与万千怨灵作战。  阿桃正伏在他身侧纳凉,吐出半截赤红舌头,眼睑半垂,遮挡眼中金光,结实长尾时不时一摇摆,轻敲在他小腿上。  单致远微微向后抬头仰望,男子端丽面容便倒映在眼中。  容姿昳丽,神情端肃,湛蓝长衫有若清晨时分的晨雾,柔软散开在绿茵之上。勾陈正倚坐松树下,一腿留给他权充枕头,一腿曲起,专注看手中卷宗。  单致远并未领受召神仪式,素来以凡人自居。如今点滴忆起圣阳往日种种作为来,却仿佛水到渠成一般自然。  宛如拾起不知何时遗落在角落的信函,展开一阅,竟然是自己往昔所书后转眼即忘。如今看来,即有新奇,又觉熟悉,更觉理所应当。  更是忆起身旁此人,千百年岁月里,始终不离不弃。  如今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勾陈见他静静醒转,一言不发,目光专注卷宗之上,只抬手轻轻在他头顶摩挲。  单致远只觉头顶温热柔软,不由低声长叹。惟愿此刻永驻,长长久久,莫要有人打扰才好。  这念头堪堪升起时,头顶柏树枝叶一阵窸窣,便自浓密树荫中探出颗毛茸茸灰褐小头颅来。  那小松鼠眼神灵动,动作轻巧,望向树下青年时,眼中泛起一抹依恋,与寻常松鼠尤为不同。  单致远便微微一愣,神色复杂,眼看着勾陈手掌扬起,那小松鼠顿时眼睛一亮,摇晃着蓬松大尾巴自树梢窜下来,轻盈一跳,落在勾陈掌中。小小兽爪里捧着颗金光灿灿的松子。  奇荟谷自当初单致远埋下灵脉,又经数次改造,已成了钟灵毓秀,灵气充盈的宝地,那松鼠所捧的松子也不知是何处的灵松机缘巧合,结出的先天真气之种。灵兽食之,大有裨益。  这松鼠修得灵智斐然,分明知晓先天真气的好处,却宁肯将其献给勾陈,足见其心赤诚。  单致远坐起身来,不免心中有些吃味。  那松鼠却依旧眼巴巴望向勾陈,又努力踮高后腿,将两爪捧高一些,极力炫耀那金光灿灿的果实。  单致远眉心微蹙,仍是开口道:“想不到勾陈大人风姿,竟引得个小畜生也拜倒在袍角下……别人一片心意,你千万莫要拒绝。”言语之间,却尽是一派埋怨与落寞。  勾陈眼帘半垂,淡淡一扫,便将那松鼠塞进他怀里,又将卷宗卷成一条,在单致远头顶不轻不重一敲,冷嗤道:“身为元婴上尊,竟沦落到同一只松鼠争风吃醋,成何体统。”  单致远脸颊微红,低头看怀里松鼠。那小兽安静依偎在怀里,两眼黑溜溜一转,犹豫看眼勾陈,又小心翼翼,将那金灿灿松子讨好递给他。  更叫青年生出些惭愧,轻柔抚摸那松鼠头顶,毕竟昔日曾借它躯壳,令魂魄得以栖息。也无怪它对勾陈身躯有眷恋意味。  这般吃味,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单致远便柔声道:“这灵种对我等并无大用,你只需留了自用,好生修行便是。”  小松鼠似懂非懂,单致远又移动坐姿,往勾陈肩头一靠,将那松鼠送回勾陈手中。  阿桃见状,不甘示弱挪了过来,将下颌放在单致远膝头。  这二人二兽安静坐在树下,又是一派祥和。  勾陈便伸手揽住他肩头,“昔日你一身剑气不懂收敛,进御园时连妙音鸟也被惊吓得噤声。如今却转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