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的怀抱》 两个伴侣 女人一生之中也许都在寻找两个伴侣——灵魂和生活的。 两者能够合而为一,那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 可惜,世事往往没有那么完美。 当你找到了一个生活的伴侣,时日久了,你不免感到有一点遗憾——遗憾他没有和你在灵魂上有更深的交流。 然而,当你找到了一个灵魂的伴侣,有时候,你又会觉得可惜——可惜除了灵魂深处的沟通之外,你们共同的生活太多瑕疵。 于是有人说:你太贪婪了!怎么可能最好的东西全落在你手上?接受不完美,本来就是人生的一部分。 更有人说:爱情就是一个套餐。你接受一个人的优点,也要连他的缺点一起接受。对方不也是这样接受你吗?可是,现在的女人,最大的迷惘,也许就是贪婪吧。 既然我一个人可以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我不可以提高对伴侣的要求? 我不完美,不代表我就不可以追求完美。 他接受我,不代表我要接受他来作为回报。 你问:那你什么时候需要生活的伴侣?什么时候需要灵魂的伴侣? 我怎么知道呢?那个人出现了我便知道。 到了只能二者择其一的那天,便要看看你对幸福的定义。 幸福到底是有一个人让你在生活上可以完全依赖,还是有一个人跟你一起追求灵魂的进步? 微笑的荒凉 朋友突然有感而发,说:“爱情是很荒凉的。” 他和旧女友几乎每隔几年便会相逢,最近,他又碰到好了。这几年,他改变了许多,她看上去却依然那么年轻。曾经深深相爱的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已经无话可说,大家都不想再提起分手的原因。然而,虽然不说话,彼此之间却还是有一种时间洗不掉的恨。 曾几何时,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个人,每次相逢都在对峙。他们总是无法共同生活,他们会变得讨厌彼此,他会去找别的女人。当她走了,他反而对别的女人没有兴趣。 一生的至爱,在相见的时候,竟是如此的贫瘠。爱情真有我们所歌颂的那么美好吗? 在爱里,我们宽容,也嫉妒;原谅,也报复;记仇,又脆弱,爱永远与其作为对立端的恨走在一起。 我们不会忘记曾经相爱和为什么分手,只是不再提起。谁在相逢的时候提起以前的种种,谁就是比较在乎的那个。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我在乎? 不是已经有一位哲人说过吗?爱是无聊沙漠中的危险绿洲。 有些爱情在结束之后无爱也无恨,那不过是个过程,是翻过去的一页。 有些爱情因为未能茁壮,反而增长了向往之情。 无论你付出多少,也难免有天流落在荒野,踽踽独行。但我们不会忘记爱与被爱的每一个时刻,这些逝去的日子也曾照亮我们的生命。爱情是一种微笑的荒凉。 爱欲的味道 有时候,我会很想念一种食物。想得疯了,很想马上就吃到。可是,却无法放下手上的工作,只得继续的想念。想念一个人,也许就是这种心情。 我像想念一碗美味的云吞面那样想念你。为了心中那最美好的滋味,我宁愿得不到,也不愿意将就,随便吃一碗不够水准的云吞面。 我像想念一个烧鱼头那样想念你。烧鱼头是那么容易做的一道菜,三十分钟的等待,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就像等待你的出现。 我像想念一碗热汤那样想念你。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得到一碗汤的拥抱。能在最想念的时候喝到一口汤,就是很简单的幸福。 吃和爱,本来就是同一样的渴求。 情人说:“我想把你吃掉。” 我不介意成为一道佳肴,只要对方吃到的是温暖和幸福。 我们都有过这些任性的时刻吧?捉住对方的臂膀,说: “让我咬一口好吗?” 他说:“不要!不要!很痛的!” “就只咬一口,快把手抻出来!” 他乖乖地交出臂膀,然后,我们一口咬下去。看到自己留在对方臂膀上那个清晰的齿痕时,就像吃到一道美味的菜,什么时候,还想再来一次。 人肉的味道不知道是怎样,爱欲的味道,令人昏昏欲醉。喂哺与被喂哺,都是一种圆满。等待,是个不可缺少的过程,就像想念丰富了人生的味道。 爱情是一场盛宴,我们豪饮幸福与缠绵的感受。 亲热的小鸟 当一个男人表现了他的智慧或者做了令女人感动的事,就是女人最想和他亲热的时候。 两个人聊天或者讨论问题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或一番见解,那一刻,她不禁心头一震,惊欢他的智慧。虽然,她一直也欣赏他,知道他大概有多聪明,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智慧再一次触动她的心灵,他简直帅呆了,比所有她认识的人都要出类拔萃,而他竟然爱上她。她真想冲上去吻他,身体和他纠结在一起。 当他做了一件令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流下眼泪的事情,她真想跳到他身上搂着他,一寸一寸的吻他,把他吃掉或者让他把她吃掉。 至于心情开朗的时候,与男朋友亲热往往不是女人的首选,反而购物或开怀大嚼才是。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还是购物和吃东西比较好。 沮丧和伤感的时候,女人要的是一个拥抱或一个安慰的吻,胜过肉体的缠绵。 男人又是什么时候想和女人亲热的? 是觉得她很有智慧的那一刻,还是当她穿着性感睡衣的时候? 是被她感动的一刻是大家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亲热了的时候? 男人有时候的确是用他们的小鸟去想事情的。 女人用的,是她们心头的鸟儿。这一双鸟儿,会朝智慧的光辉奔去,会因为感动而鸣转低回呢喃。 恋人的八卦 恋人之间的八卦,是一种情趣和秘密。从一个派对回来,他们会热烈地讨论刚刚在派对上认识的某个人。 “他真爱吹嘘。”他说。 “就是啊!有真材实料的人才不用吹嘘!喔!对了,你有留意他今天戴的手表吗?金表还镶满钻石,好恶心呢!”她说。 从朋友的晚宴回来,他们会对某位女士评头品足。 “我不喜欢她!她看来不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吗?你不会觉得她漂亮吧?”她说。 “当然不会。” “但她就是一副觉得自己很漂亮的样子。你喜欢这种女人吗?” “才不。”他露出厌恶的表情。 她满意地笑了。 从朋友的约会回来,她边笑边说: “你有留意他今天的打扮吗?真想知道他那一身衣服是在哪里卖的呢!这么离奇的衣服,倒要很有眼光才找得到呢!” “可能是从马戏班借回来的吧!” 透过这些小小的八卦,我们竟得以更了解对方。八卦原来也不是一无好处的,它是恋人们交换身世秘密和过去历史以外的一章,是每一段恋情中不可或缺的。 不雅的生活 不知道世事可否这样便宜呢?你只需要接受恋人美好的一面,而无须屈就于那些不美好的生活细节。 你在他身上看到智慧的光芒,但无须一并接受他那天摇地动、像恐龙袭地球一样的鼻鼾声。 你欣赏他的才华,但不必欣赏他剪脚趾甲和挖鼻孔的姿态。 你喜欢他的老实,但永远不用喜欢看他蹲马桶。 你沉醉于他的世故和见识,但不用替他收拾随处乱放的啤酒罐。 你爱上他的的细心和体贴,不必爱上他放的屁。 你喜欢跟他接吻,但不用接受他清晨的口气。 你喜欢他为你分析事情,但不用看到他用手指去剔牙。 你爱跟他谈天说地,但不用心爱他爱用手拿食物。 你渴望和他地老天荒,就是不能心爱他吃东西时狼吞虎咽。 你能够和他生死相许,但没法心爱他经常忘记剪手指甲。 爱情是优雅的,生活却有太多的不雅。 两个人可以冲破许多困难和障碍,义无反顾地走在一起。然而,当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他们才发现许多生活的细节琐碎如许,不值一提,却又非同小可。 爱情往往不是败于大是大非之下,而是流逝于微小的生活里。 我和你的地域 爱情与其说是两个个体的交流,倒不如说是两个地域的交流。 每个个体都有其历史,我们成长的背景、家庭、读过的书、受过的教育、爱过的人、经历过的事、过去的伤痕、不可千人的秘密、成长过程的创伤、爱恶和志趣,形成了一片地域。 初遇的时候,这两片地域并没有深入的交流,我们会战战兢兢地互相试探,惟恐自己那片地域不被对方欣赏,而他那片地域也是我无法进入的。 被爱的时候,我们期待对方所膑不只是我的外表、我的成就,这一切只是我的一部分,并且会随着时日消逝。我们期待他爱的是我那一片地域,它有我的脆弱和自卑,有我最无助和最羞耻的时刻,有我的恐惧,有我的阴暗面,有我的习惯,也有我的梦想。 爱上这片地域,才是爱上我。 我带着一片地域来跟你相爱。接受我,便意味着接受我的地域。 爱一个人的时候,也同时意味着你愿意了解这片地域。 爱情有时候难免夸大了两个人的相似之处。然后有一天,我们才发现相似和差异同样重要。 接受两个人的相同点,当然毫无困难,我们甚至会说,这是我们互相吸引的原因。然而,接受彼此的差异,却是惊涛骇浪,是两个地域的合并。 抱着你,睡一觉 有位好朋友,二十出头便结婚,从新婚的时候开始,她跟丈夫就分开睡。知道之后,我很诧异,哪个青春少女不渴望早上从恋人的臂弯中醒来? 她却说:“大家睡觉的习惯不一样,分开睡比较好。有需要的时候,他可以过来,我也可以过去。” 我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事后呢?” “还是各自回去房间睡。”她说。 当年,我觉得她是个顶没情趣的人。今天,我才明白,一个冷静若此的人,比别人幸福。起码,她不会有痛苦。 这些年来,她完成了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业,夫妇俩换了一间大一点的房子,仍旧各分开睡。她不会倾尽所有去爱,不曾渴望抱着心爱的男人直到天明,这样的人,也永不会被情爱所苦。 最近遇到另一位朋友,从小习惯独自生活的他,说:“我不习惯揽着女人睡的。” 他却有三个女朋友。因为有三个,所以,他的爱,都是很有保留的。 我同意,抱着一个人睡到天明,并不舒服。可是,当你倾尽所有去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多么渴望拥抱他的体温、倾听他的脉搏、呼吸他的鼻息?面对面不舒服的话,那就转过身去,让他从后面抱着你,大家弓着身子,像双匙羹那样。虽然看不见彼此的脸,却知道对方的存在,那样,才能够好好睡一觉。 心里的照片 忘记是哪一句外国电影的对白了,男人想约会一个他心仪的女人。女人很坦白的说:“对不起,你不是我的类型。” “那么,哪些才是你的类型?”男人问。 女人搔搔头,说:“我不知道哪些才是,但我知道你不是。” 我们或许未必能够准确说出自己喜欢哪一类型的异性,但是,我们几乎都很清楚自己跟哪些类型绝对没有可能。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张老旧而破损的家庭照片,爱是回忆与期待,我们会去寻觅那张照片里的人。类型早已形成,只是等待我们去邂逅。当那个人出现了,你便知道他是你的类型。 如果他真是你的类型,那么,甲喜欢乙,乙喜欢丙的凄凉故事便不会发生。你的类型是一定也喜欢你的,他不喜欢你,便不是你的类型。我们没爱上自己喜欢的类型,只是我们的类型没找上我们。 绝非你类型的,你一眼便能够看出来。在一个聚会里,有一位你从未见过的异性出现,或许他看来很自负,可是,你几乎连看都没兴趣看他一眼。你们唯一的共通点,是大家都不认为对方有任何潜在的可爱之处值得去发掘。 在寻找类型的过程里,有时候难免会出错。有些人看起来像你的类型,认识多一点之后,你才失望地发现他不是。有时候,甚至在爱上他之后,你才发现认错人了,他只是几乎是你的类型。 当我们毫无理由地依恋一个人,誓死相许,那么,他必然是那张老旧而破损的家庭照片里一个泛黄的印象。 一天的数字 发烧烧到四十度,吃了药之后,整天缩在被窝里,睡得天昏地暗。很久没有这样发烧了,早上用探热针探热,才不过三十八度,然后,休温就一小时比一小时高。 以前没有探热针,只能跟朋友说: “我好像发烧啊!” 现在有了探热针,就“权威”很多。朋友打电话来,我可以可怜兮兮地说: “四十度啊!” 同事想我回去办公室谈点事情,我可以凄凉地说: “是四十度呢!” 他们听到了,只好自己乖乖把事情解决。 无论我多么害怕数字,总是离不开它。 早上起床,首先看看闲头的钟是几点钟,然后再睡它十五分钟。做运动,是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一到,我就死也不肯多做一点。 把早餐的麦片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刚好一分钟。超过一分钟,就会变得太稠。 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分数。假如每样事情都是由零到一百分,那么,今天的沮丧度也许是六十五。无缘无故,就是感到很沮丧。 今天的亢奋度,于是只剩下三十五,所以做起事来不太得心应手。 今天的肥胖度有八十六,前天明明只有五十七的,定是昨天吃得太多了,再加上一点水肿…… 今天的自信度只剩下二十三,昨天明明还有九十七的。 今天的热情是负一百一十,不爱任何人,不爱爱情。 同类;或救赎者 恋爱本来就不应该计较年龄的差距,最重要是心智的距离。他年纪比你大,但心智幼稚,那又有什么意思? 女比男大,介意的往往不是男人,而是那个女主角。她在想,一天,当他三十五岁,风华正茂,而她已经四十三岁了,看上去不是像他姐姐吗?当其他年轻的女孩子出现,她也会给比下去。 谁知道明天的事呢?等到她四十三岁,说不定有更年轻的男人喜欢她。 爱情,先是一种际遇,然后才是选择。 我从没爱上过比我年轻的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但凡比我年轻的,我也跟他谈下来。我的男性好朋友和较投契的男同学,年轻都比我大。跟年纪比我大的男人一起,我毫无距离和代沟。与跟我同年龄的男孩子一起,我我觉得话不投机,他们大概也跟我合不来。 于是,在我身边出现的男性,都比我大好几年。我没法想像有一天我会喜欢一个比我小的人。 或许,我太害怕照顾别人了。 又或者,我有一种偏见,觉得年轻的男孩子欠了一点风霜和人生历炼,而这正正是男人迷人的地方。也有可能,无论我长得多么大了,还是摆脱不了那一点点女孩的心态,渴望关爱,也渴望安全感。 每段爱情都是一个自我延伸的故事,你是什么人,便会遇上同类;或救赎者。 运气与奇逢 统计学上有一个小小的发现:好运的人通常会走在一起,倒楣的人亦如是。 假使你鸿运当头,你遇到的也都会是好运的人:不幸倒楣的话,在你周遭的,也都会是倒楣的人。 有些东西的确分偏向一边,就像磁场一样,你不必向好运者靠拢来求取好运。你走运的话,那些人自然会在你周围:你倒楣的时候,同样会有跟你一样倒楣的伙伴。 谁不希望好运降临?但你有没有发觉,好运通常只集中在几个人身上? 譬如抽奖,在一次抽奖里,最好的那些奖品往往都会给那几个人抽到。他们一开始已抽到很不错的礼物,当人人有机会再抽一次大奖时,中奖的竟又是那一、两个人。这些人隔天去买六合彩不一定会中奖。中六合彩不但需要好运,还要有奇逢。 我没有中奖的命。有时候,听到别人中了巨奖,只有羡慕的份儿。很久以前,听说朋友的朋友在一次大抽奖中抽到了一辆价值六十多万元的欧洲名单。我与这位幸运儿有过一面之级,但并不认识。那阵子,大家提起这件事也都很羡慕她。 几年后的一天,我打开报纸,无意中在报章一个角落里读到她为情自杀的消息。看到她被送上救护车的照片,我突然想起她那辆欧洲名车。 她是好运还是倒楣呢?总也算是好运吧?她及时获救,留住了生命。运气就是这么吊诡的事情。 咬碎了初恋 男人告诉我一个故事。他很喜欢弹琴,可惜小时家里很穷,没法让他去学琴。那年他十五岁,有个朋友在琴行里当小工,因为要放假,便找了他去当替工。 难得有机会待在琴行里,只要钢琴没人用,他便自顾自跟着琴谱弹琴,补偿童年的失落。那时候,他遇到一个在琴行里教钢琴的女孩子。 她比他小一岁,有一把乌黑发亮的长发,青春姣好。他对弹钢琴的女孩子本来就有情意结,那天更是一见倾心。等到她下课,他很自然的就送她回家。 接着的几天,他总是等着她来,等着她下课,然后陪她走一段路回家。 两个人并排走在路上,当肩膀与肩膀有意无意碰撞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恋爱了。 夜里,当他躺在琴行那张狭窄的小床上,他总是一再回味她弹琴时那个美丽的背景和她偶尔抬起头时那张脱欲的俏脸。 这天,她扣当来到琴行上课。当她羞怯地朝他咧嘴微笑的时候,却把他吓坏了——她竟然戴了牙套矫牙! 那时正好有一部占士邦电影上映,戏中的大反派就是钢牙。 一瞬间,他的初恋幻灭了。 那天,他再没有送她回家。 他永远记得,他的一段钢琴之恋,是被一排钢牙无情地咬碎的。 明天再说吧 常常有女人问:“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喜欢我呢?” 我有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拣一个晚上,半夜三点钟用电话把他吵醒,然后说:“我睡不着啊!我们来聊天好吗?” 假如他很不高兴地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很明显,他对你毫无好感。 假如他马上拌擞精神说:“喔,没关系,我也睡不着,正想找个人聊天呢!” 这个男人对你不可能没意思吧? 如果他是夜猫子,晚上三点钟还是很活跃,那你就大清早打电话给他,那正好是他刚刚上床的时间。你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晚一点再找你吧!” 而他竟然温柔地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睡。” 这个人一定是喜欢你的。 你的开场白愈无聊愈好。他连你无无聊聊半夜吵醒他也能接受,就是很想和你开始的。如果半夜找他哭诉,他愿意聆听,有可能是他人很善良,不好意思拒绝一个伤心的人。 男人最有耐性的时刻就是他刚刚喜欢你的时候,他可以每天半夜跟你讲电话直到天亮,无论你说话的内容有多无聊,他也会说:“你这个人真有趣。”这段日子,你要好好珍惜。有一天,你半夜吵醒他,想跟他聊天,他会说:“明天再说吧!” 我在想什么 男人最不喜欢回答的问题,除了“你的钱去了哪里?”之外,也许便是“你在想什么?” 何止男人呢?女人也并不一定喜欢回答这个问题。 即使是最亲密的人,我们也无法坦诚告诉他,自己在想些什么。我们对自己的日记尚且无法诚实,何况是别人?假如我正在想一些自认为很有智慧、我会为之沾沾自喜的事情,我或许并不害怕告诉身边的人。假如我正在想一些好事,我也不介意说出来,因为这样说不定会令人更喜欢我。假如我正在想一些很普通的事情,譬如说,我正在想该去哪里吃饭,这样我也不怕别人知道。 可惜,有时候有些想法太傻了,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说了出来,你会批评我胡思乱想。 譬如,我在想你会不会爱上别人呢?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只是我突然就会这样想。你会用追求我的方式去追求别人吗?为什么不可能呢?我们本来也是这样开始的。我在想,如果你死了,那我怎么办?如果我虐待你,你还是会这样爱我吗?我背叛你,你还是会原谅我吗?这些相法太笨了,我不想说出来,不要迫我。 有时候,我不想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是因为太难为情了。譬如说,当你情话绵绵的时候,我在想明天穿什么衣服和配什么眼影。 还有,我讨厌你问我我在想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发呆。我不可以发呆的吗? 你朝我起来 你约了人在街上等候,当他出现,从远处朝你起来,那一刻,你竟会觉得有点尴尬,眼睛瞥向另一个地方。等他走近了,才回过头来看他。 无论跟你约会的是什么人,我们总会有这种窘困。我们不太习惯一个人从很远很远的一点向自己跑来。两个人相隔一段那么长的距离,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有些人会迎上去,主动把距离缩短。有些人会摸摸头发,检查自己的仪容。有些人会假装正在沉思,显示一下自己的智慧。 我们并不害怕和情人的目光相遇,看到他出现的时候,心里也觉得甜蜜。然而,看着他朝你跑来,又是另一回事。 也许,只有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才能够定定地望着他从老远的地方跑来。以前你会瞥向其他地方,是你还不够爱这个人,你不想让他看到你一直在等,你也不想看到他跑过来那个狼狈的样子。 每个人走路的姿态都不一样,然而,也没有一个人走路的姿态是无懈可击的。当那个人朝你走来,他走路的缺点也就无所遁形。他脸上的肌肉也许随着他身体的动作而跳动,他的肚子也许不够扁平,他的手摆得太厉害了,他的头发都乱了…… 一个人还是站着的时候比较好看。 定定地站着的人主宰了相逢的场景,他看到最细微的一切,也看到对方和自己的不完美。惟有当我爱你够深,以你为荣,才能够从容地看着你朝我走来。 try me! 去买香薰的时候,看到柜里每一瓶香薰油也贴着一个“tryme!”的标签。虽然明知道这是推销的手法,但是那一刻,的确有点心软和感动,想全部都带回家去。 请你试试我吧!如此温柔,你怎么好意思拒绝呢?而且,即使价钱不便宜,你掏腰包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心痛。那就好像当你走进一家宠物店,决定不了买哪一只小狗回家时,突然看到其中一个笼子里的一只小狗,用它那双深褐色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你,一副很想跟你回家的样子。它身上虽然没有挂着“tryme!”的胶牌,它的眼睛却说出了这两个字。那一刻,你会不计代价把它抱回家。 被需要的时候,我们都会变得感性。 当有人需要我们,我们会在顷刻间柔性万缕。 男人离不开一个很需要他的女人;女人也舍不得放下一个需要她的男人。 虽然理智告诉我们,没有了任何人,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但是,感性却说:“没有了我,他怎么办?” 你需要别人多一点,还是别人需要你多一点?当一个人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时候,他只是在懊恼自己。 情爱里的遗憾之一,是不再被需要。那个曾经很需要你的人,已经可以自己生活了。从前那份依恋,一去无痕。 将来的那个人 想知道自己是否爱一个人,只要想像一下,当他年老,卧病在床的时候,你愿意照顾他吗? 想到他老病的样子,你已经有些沮丧,那么,他决不是能够跟你厮守的人。 很久以前读过一篇访问,被访者是一位事业成功的男士。他说,年轻时他有过一个女朋友,一次,那个女孩子患了肺病信进医院里,他去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再去了,因为受不了病人身上的那种味道。女孩当然也明白,出院后没有再见他。 我不知道,到底是他不够爱他,还是他不能够忍受自己所爱的人软弱和生病。我也不知道,当他年老病倒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个爱他的人愿意包涵,不介意他的味道。 爱一个健康的人毫无困难。 爱一个穷人,是一种选择。 爱一个老病的人,是命运。当健康离弃了你所爱的那个人,你还能够爱他吗? 也许是几十年后的事了,但是,你现在就会知道他值不值得。 你到时候仍然能够爱他,也还是不够的。当你年老,病在床上的时候,你也愿意由他来照顾你吗? 只要他在,你就放心了。那么,他是你寻觅的人。 你只希望他是个来探病的朋友,而不是夜里抱你上而所的人,那么,你要找的人,也许不是他。 在最软弱的时候,你会想念的那个人;在那个人最软弱的时候,你会怜异,你们才是彼此将来的那个人。 远处的一双眼睛 我们或许都经历过这种日子:你做一件事情,是因为你知道有一双眼睛在看。 那双眼睛属于一个你在乎的人。他也许是你的亲人,也许是你的恋人,也许是你仰慕和崇拜的人,也许是你暗恋的人,也许是你的旧情人。 有了这双眼睛,你无论做任何事情,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双眼睛的主人。他会怎样看这件事情?又会有什么反应和评价? 因为感到他在看或者相信他会看,我们总是奋力做到最好。所有的一切,变成不是为自己做,而是为他做,渴望得到他的认同或赞许。 假使偶尔赢得一点赞美和注意的目光,我们会更加卖力。那一刻,我们恍然明白,一个人若只能为自己努力,毕竟太寂寞了。若有一个你在乎的人在看,那才不枉此生。 他真的在看吗?譬如说你暗恋的那个人或已经不爱你的那个人。我们惟有想念他们会看见,只有这样,生活才能够有更大的动力。 我曾经为了一位老师的一双眼睛而每个星期上教堂。 我也曾为了一个男人的一双眼睛努力上进。 然后有一天,有个男人告诉我,他做的许多事情,都是因为我的一双眼睛。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需要。我却从不知道,他为了这双眼睛而选择了另一种人生。 那一双在远处辉映的眼睛,既是一种鼓动,也是一种情结,是我们多么想去讨好却又害怕失去的一双眼睛? 离别的叮咛 离别的时刻,我们会有许多的叮咛: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要尽量让自己快乐啊!” “要小心身体啊!不要再那么晚才睡觉啊!” “不要再思念我了!我不值得!” “找一个比我对你好的人吧!” “不要再爱上像我这样的人。” 有权在离别时叮咛的,往往是提出分手的那个人。 因为他从今以后不在你身边了,因为他首先不再爱你和不需要你,所以他能够潇洒地说这样的话。 当你听到的时候,泪在眼眶里打转,无限依恋。 他说:“希望你快乐!” 你恨恨地说:“不用你来关心我!” 他说:“我是为你好。” 你终于哭出来了,哀求他: “我们不要分手好吗?” 他难过地望着你,说: “我们是没可能的了。” 那为什么还要有离别的叮咛? 也许,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明明是自己要走的,竟又以为最深情的是自己。即使离开了,也希望自己永远被对方怀念。有了离别的叮嘱,彷佛所有的罪咎感也减轻了那么一点点,走也走得比较漂亮。 下一次,你多么希望能够在离别时叮咛的是你,而那一句话,最好能够是:“以后不要再爱上漂亮而又聪明的女人,记着啊!” 如果有机会 朋友跟我说,如果有机会和他仍然深爱着的旧女友复合,他们相处的模式一定会改变。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当她提出跟他不同的意见时,他便马上驳斥她,并认为自己是两个人之中比较成熟和聪明的那个。 我说:“遗憾的是,我们不一定有机会。” 他凄凉地笑了,说:“这就是人生啊!” 在此之前,他正在跟我讨论一种没有欲望的爱。 没有欲望,就是我爱你,你不一定要回报我。昨天的欢笑,便是今天的泪水。有欲望,便想占有,而占有根本是不可能的。没有欲望的爱,就是无价的付出。 我告诉他,天底下的人都是想得到无欲的爱,尤其是女人。最美好是有许多男人爱我和守护我,而我不一定要爱他们。 可是,这种爱太宗教了,是不符合人性的。 他女友离开他六年了,复合的机会渺茫。六年来,他仍然远远地守候着她。这样子的爱,是山上蜿蜒曲折的小路,太过幽深。 不求回报的爱,不是全无可能,那得要有一段距离。我们总是向自己许诺,如果有机会可以和心爱的人一起,一定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可是,一旦真的有机会走在一起,却又难免会有新的争执和沮丧。 我们想望的爱是一回事,我们所能付出的爱,往往又是另一回事。 惟有永不结合,永远分离,才有可能成就一段无欲的爱。 缩了水 人不一定是老了才会缩水的,伤心也会使人缩水。 有位朋友,本来是个长得高瘦瘦的女孩子。失恋那段日子,她整个人好像缩了水似的。不是消瘦,不是憔悴,那种状况,就像一件衣服洗涤后缩了水,由成人尺码变成小童尺码。 以前我要微微抬起头望她,现在,她好像跟我平排了。我不好意思说她整个人缩水了,反而是她首先说: “我所有的衣服都不合穿了。” 缩了水的衣服,无法再穿在身上。缩了水的人,也无法挂上原本合身的衣服。 人为什么会缩水? 是眼泪流得太多的缘故吗? 两年前的一天,也是年底的时候,陪爸爸去买衣服。他拿着衣服走进试身室,我在后面看着他。那一刻,我才惊觉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缩了水。他的背有点驼,也变矮了。 我一直以为爸爸是穿大码的,原来,他现在只能穿细码。 穿大码的,已不是我爸爸,而是我喜欢的男人。 出生的时候,我们小得像个洋娃娃,之后一直长大。然后,生命之水一点一滴流走,最后便会缩水。 有一天,我喜欢的人会缩水,我也会缩水。 我们的单车 两个人之中,一个人进步了,而另一个没有,常常是感情转淡,甚至分手的原因。一个女人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我跟他一起许多年了,他对我这么好,难道因为我进步了,我便离弃他吗?我做不到。” 可是,两年后,她终于还是离开了他。过程虽然痛苦,但她知道不能在一段没有进步的关系里耽搁下去。他埋怨她无情,而且声称他也有进步。他还说:“若不是我的支持,你会有这种进步吗?” 她说:“有时我会希望自己从严没有进步,就像我跟你认识的时候那样,那么,我们的爱情便不会消逝。可是,我宁愿冒着失去你的危险而求取进步,因为这是我的人生。” 然后,她说:“如果你对我的爱够深,你是会和我一起进步的,可是你没有,你停留在那里。” 男人流下了眼泪,说:“不,如果你是爱我的,你不会在进步了这么多之后才让我知道。” 女人凄然笑了:“你看!你都不知道我在进步。” 热恋的时候,我们每一天都有进取的感受,我们会为了对方而进步,无论做些什么,都觉得对方在看,所以要为他而做得更出色。后来我们或忘记了进步,或觉得人生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直到被对方远远抛离了,才醒觉到,爱情就像踏单车,只能往前走,无可能后退。 再见旧情人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总碰不上以前的男朋友呢?假如碰上了,又会怎样? 希望那天刚好是我近年状态最好的一天,也刚好打扮得漂漂亮亮,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老,让他回去后悔一辈子。 至于他,最好也不要变得糟糕。 他毕竟是和我交往过的男人,召集这样古怪,我也会自惭形秽,怀疑自己当年瞎了眼。虽然是一件旧衣裳,你也不想人家捡起来的时候,看了看,皱起鼻子说: “哎呀!没想到你从前的品味这么糟糕!” 万一相逢,我们说些什么呢? “你好吗?”好像太老套,却又没有另一句开场白比这一句更好。 其实,我最怕看到的,是跟旧情人相逢时,彼此脸上那个陌生的笑容。 我们曾经那么亲密。 我们有过许多的承诺。 你知道我过去的故事。 我见过你最赤裸和最脆弱的时刻。 倏忽一天,这一切都成了只堪回味的往事。 我们飞快地打量一下对方,然后,眼睛定格在对方的嘴唇上。这是我吻过的嘴呢!他的视线,又会停留在我身上哪个地方? 相见的时候,我们在意,还是已经不再在意对方了? 我们不一样 男人娶了一个比他年轻十年的女人,两个人有一个孩子。只是,十年后,这段婚姻淡而无味,男人常常在外面流连,半夜三更才回家。女人则早睡早起,两个人的喜好和生活完全不一样。 曾经有一次,我问他:“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会结婚呢?” 男人笑笑说:“我年纪比她大,我以为可以改变她。” 没想到一个这么聪明的男人也有极度愚蠢的时候。 我们怎么可能改变另一个人呢? 我们今天仍然生活在一起,他没法改变她,她也没能力改变他。若可以重新选择,他们大抵都不会选择彼此。 当你发现此生与你长伴的人竟绝对不会是你来生的选择,那是多么伤感的事。 原来,我们今生长相厮守,只是一个误会。 男人常常抱怨女人企图改变他,男人何尝不一样?分别只是:女人会坦白告诉你,她想你这样这样。男人却不会说出口,而是暗暗在那里观察你,意图用他的聪明才智改变你。 一个人并非不会为另一个人改变,我们都曾经为所爱的人改变良多。可是,我们永可能把个性全部改变过来。 一对男女之所以能够成为佳偶,并不是因为他们完全一样,而是他们能够接纳彼此的差异。 你爱哪一样? 曾经有人问我: “你喜欢痛苦还是快乐?” 当时,我说:“不是每个人也追求快乐的吗?” 他说:“不是的。” 人有两极,我们追寻快乐,也追寻痛苦,如同我们恐惧生活,也恐惧死亡。 人害怕被人抛弃,因此需要依赖另一人,却因此对独立自主的生活和自我实现感到恐惧。人也害怕在亲密关系中被另一个人完全吞没,失去了自我,无法再过独立的生活。 快乐和痛苦都有它的吸引力。有时太快乐了,便会失去创造力。我们都有这种经验:在一个长假期若之后,原本应该精神焕发地再次投入工作。可是,我们却会变得有点懒洋洋,彷佛仍在度假。 然而,人在最痛苦的时刻却也有可能创作出最好的作品,了悟一些重要的道理。 人在焦急之中,会不断求变。安逸的生活,或许会消磨壮志。 每一段爱情,也有痛苦和快乐,这才让人回味。每一个人生,也不可能尽得快乐。 这样子的安全 有人说,建立一段感情不容易,摧毁一段感情却很容易。有时候,一年的折磨便可以毁掉一段十年的感情。 可是,我们有时却会有意无意的去摧毁一段感情。 你真的这么爱我吗?当我对你很差劲,当我变得面目可憎,你也会觉得我可爱吗? 我们会为了一些很小的事情吵得天翻地覆,你说: “是你小事化大!” 也许是的,你会爱一个小事化大的我吗? 我会无缘无故的讨厌你,不想你在我身边。你说: “你不够爱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爱我有多深,怎样才会离我而去。 有时候,我会说,我需要的是你的缺席,而不是你的在场,你不能理解,你问: “当你爱一个人,你不是想见到他的吗?” 不是的,缺席使思念悠长。我想有自己的生活,也想要你。 “是你叫我走的。”你说。 我叫你走,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真的走。 你说:“你做的事令我心碎。” 心碎之后,你还是像过去一样爱我吗? 有时,我会摧毁你,摧毁自己,也摧毁眼前的幸福,当我设法摧毁这一切而又失败的时候,我才能够想念你是爱我的。 倒楣的大夫 许多年前,认识一对男女,他们一起已经八年了。女人很渴望结婚,不止一次跟男人说:“我的朋友都结婚了!”、“我妈妈老是催我结婚呢”那个男人始终毫无表示。 他们的友人m有一次跟我说:“他根本不会结婚的啦!他以前已经结过婚,她又不是不知道的。这样的男人才不会想再结婚。” 言犹在耳,才不过一年,男人跟女人分手了。几个月后,他兴高采烈地跟另一个女人结婚,后来还生了两个孩子。 这样的故事也许并不鹇,医生们有一句老生常谈,说“好运医生医病尾”,意思是:一个病人换了好几位医生,病情还是没有进展,换到最后一位,这位医生把他治好了。这位医生的医术并见得比前几位高明,但他运气好,病人找他的时候,病情其实已开始好转,所以很快便痊愈了。 结婚,也有一点点这样的哲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假如没有那段八年长的感情,那个男人或许不会考虑再婚。 她是他的酝酿期,是他的适应期。可惜,她是个倒楣的大夫,没法治好他酷爱自由的病,最后也只能成为他的过渡期。 然后,好运医生出现了。不需要漫长的八年,她治好了他害怕结婚的病。 我们都想做那个坐在树下乘凉的人,无奈命运有时偏偏安排我们去种树。 我们的词集 即使是大家的文化背景差不多,每个人对个别的词集都会有些微的理解差距。 譬如说,我觉得骂人“贱”不是太好,但我有些朋友每天也说这个字好几次,他们随口便可以说“贱人”、“贱格”、“贱货”。“贱”字对他们来说,只是等同“衰”或“坏”,没有诋毁的成分。 有一次,我说朋友三岁的小儿子很老成。他听了之后,脸色一变,明显不悦,当天还两次重复说我批评他的儿子老成。事实上,我完全没有贬意。那孩子的表情早熟,好像满肚密圈似的,很可爱。对这位父亲而言,“老成”也许是个负面的形容词,而不是我一向所以为的那样。 当我们说:“你是疯的!”或“你疯了吗?”时,只是一句形容词,形容对方的想法或行为过火了一点。可是,有些人却会觉得这个“疯”字是冒犯。 我们习惯用什么词集和对个别词集的了解,源于我们的成长,生活和教育。对于“国家”、“民族”、“健康”这些词集,人们大抵不会有理解的差距。然而,对于“美”、“坏”、“富有”,甚至“幸福”,人们或许都有自己的一套诠释。 我们爱上一个不期而遇的人,正是因为彼此用的词集不谋而合,无须加以解释,也不用细说从头。 直到一天,大家对“自由”、“承诺”、“爱”和“道义这些词集都有了理解上的鸿沟,我们才恍然明白,原来彼此的距离已变得那么遥远。 不再无限的可能 年轻的其中一个好处,是相信有无限的可能。 可以浪掷的青春是如此悠长,有什么是无可能发生的呢? 只要有一个异性对你微笑,你便会相信自己跟他有发展的可能。在第二次见面之前,你已经把两个人之间的事幻想了不知多少遍。即使最后成空,也不会沮丧。 除了年轻人,谁又会把一个微笑想得那么遥远? 当你失恋的时候,你在悲观之中却也看到一线曙光。谁说你不会遇上更爱你的人呢?那个不爱你的人是愚蠢的,他抹杀了你所有的可能性,他竟然不知道你会变得更好。 当才华被赏识的时候,你会马上变得雄心壮志,以为这个世界是你的。 那个时候,没有不可能的爱,没有不可能的婚姻,也没有不可能的梦想。 年事渐长,当一个异性对你微笑的时候,你竟然会告诉自己:“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即使不是如此,你也会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人是否适合你。然后,你又告诉自己:“其实,每个人都是差不多的,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失恋的时候,你会埋怨为什么不是早一点失恋。 你比从前了解爱情,却也因为看得太透澈了,有时会觉得疲倦和无望。 你不再骄傲地以为这个世界是你的。听到别人的赞美时,你会怀疑他是在奉承你。 一天,当我们蓦地抬头,看到时光青鸟翩然飞过,振翅却已转弱,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所有的可能性都有了限制。 暂的解释 我们整天读到不同的科学报告。可是,这些科学报告又常常互相矛盾,甚至相反。譬如说,许多科学报告证实吃豆腐以防癌,却也有科学报告说吃豆腐会致癌。因为前一个报告而大量吃豆腐的人,看到第二个报告时,岂不是昏了过去? 那么多的科学报告,我们该相信谁? 假使尽信所有科学报告,我们也许早已经饿死了。因为,若将所有关于食物的报告集合起来,则几乎大部分食物都能致癌,都不能吃。 有人盲目迷信科学,却不知道,科学的理论是很脆弱的,它致力于让事实暂时得到解释,而不是致力于亘古不移的真理本身。 科学家也像艺术家,不断推翻自己,每一次创作,都要抛弃昨天的我。谁能解释真理呢?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对事物暂时的了解。我们对自己的了解,又何尝永恒?重看以前的自己,我们都不免有点尴尬,有点惭愧。那时的我,竟以为自己所相信的是真理,又怎会想到,数年后,那所谓真理,早就动摇了。 我们曾经以为人生该是这样这样,爱情又该是这样这样,信誓旦旦,结果,到了后来,自己都不相信了。我们所认定的目标,后来都改变了。我们所认定的人,最后都不一样了。 生活就像科学理论,让眼前的一切暂时得到解释,根本无暇探究亘古不移的真理本身。万一发现真理,也许就像一些伟大的科学理论一样,只是源于偶然。 有情但薄幸 有些人感情丰富,另一些人则不然。有些人的确没有什么感情。他看悲剧不会哭,见到别人受苦不会有什么感觉。他一样会谈恋爱和结婚,但是,他跟伴侣的关系更像伙伴多一点,甚至只是合作社,各取所需。 那天跟一位朋友聊天,我们讲座谁有感情谁没感情。他提起y,然后说: “不论怎样,他有感情。” “他当然有感情。”我说,“没有感情怎么能够薄幸?” y是个很薄幸的男人,两片嘴唇很薄,一双故作深情的小眼睛躲在眼镜后面,一副薄幸相。他的实际纪录,同样证明他有多么薄幸。 不要以为薄幸的人无情,他们只是很快就把感情收回去。 他爱你的时候,一往情深,甚至为你疯狂。他不爱你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可怕地冷漠。用情时的忠诚和无情时的决绝,都是如此真实。 薄幸的人会倾心去爱一个人,是因为他爱自己。那一刻,他追求的是那种能和某人相爱的感觉。只是,他的激情很快就过去了,开始觉得身边的那个人讨厌。为了自身最大的利益和快乐,他毫不犹疑就变习,然后觉悟地爱上另一个人。他知道怎样去勾引,但不知道何谓付出。 无情,便无法薄幸,正如恨一个人也要用一颗心去恨。 然而,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与薄幸对等的,不是无情,而是无义。 留在身上的习惯 我们也许都有过这样的体会:虽然已经分手了,但是你身上仍然留着他的一些习惯。在过往相处的无数个日子里,那些特质已经变成你的。 譬如说话的语气、神态、用来骂人的字眼、喜欢的食物和饮料、作息的时间、看书的品味,以至是最微小的细节,在在都有他的影子,而这一切本来是属于他的。 人离开了,没法带走的是曾属于自己的习惯。你的习惯,有一部分同样也留下给他了。 一天, 当你无意中做了一个小动作,说了一句话,你才惊讶地发现这是他的动作,他的语气。当你在餐厅里点了一份五成熟的牛排,你才想起这是他最喜欢的烹调方式。 有一些东西并没有逝去,而永远的融合了。 这种融合,怎会不唏嘘呢?然而,更唏嘘的是:分手后的某天,你发觉他的一些习惯已经改变了,不再是从前样子。 譬如说:你无意中在街上见到他,他开的新车竟然不是他最喜欢的蓝色,而是红色。他是什么时候爱上红色的? 或者是:他穿衣的风格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他是什么时候喜欢这类衣服的?而你已经没权知道。 当你摇电话给他,他还没有回家。他从前是很少晚归的,这个时间通常在家里。 你可以永远留住他的一些习惯,但没法阻止他拥有新的习惯。 新的一切,与你再不相干。你的新生活也如是。 想要去睡觉了 人的愿望有时候不过很简单。给你全世界,但不准你睡觉,长夜漫漫,要你日复一日无休止地躺在那里等待天亮,你肯定会举手投降,宁愿用你的荣华宝贵换回一宵的安眠。想要去睡觉了——这是多么微小却又千真万确的愿望? 与恋人咣架吵得翻天覆地,两个人互不相让,再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个时候,你们其中一人忽然很想去睡觉了。吵架是累人的,尤其没完没了的吵。 感情大不如前了,却又还没有到分手的地步,晚上一起躺在床上,相对无言,好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一刻,只想要睡觉去了。 当你提出分手,他哭哭啼啼地挽留,千言万语。你坐在旁边听着听着,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只想要去睡觉。因为想要睡觉,才又发现自己对他已经毫无感觉。 被自己所爱的人甩了,伤心得死去活来,不是找朋友陪便是躲起来哭。因为害怕回家之后失眠,宁愿天天在外面晃荡到精疲力竭才回去。然后有一天,你再也熬不住了,只想要去睡觉了。 即使是在花好月圆的日子,他在身边叨念着爱你,信誓旦旦,因为太累了,你渐渐什么也听不见,只想要睡觉去。甜言蜜言和恋人美好的容颜,也抵挡不住慢慢而无奈地漂进的睡眠。 亡命天涯的杀手,明知道追兵近了,也要找个地方卑微地睡一会。谁不曾用尽努力保持自己的一条小命?可是,想要去睡觉了,却是心底无可抗拒的呼唤。 期待的落空 每一段爱情,都会出现期待的落空。 有时候,那些期待不过很微小。譬如,今天晚上,你很想见他,他却没法来,又譬如说,你期望他会给你一点安慰,他偏偏没有。 那些期待,微小得有如生活中的琐事。你在最想听到他的声音时听不到,你在最想跟他说话时他没时间细听。你想跟他亲热的时候他看不出来,你只想跟他拥抱时他又以为你想要亲热。你想得到他的赞美时,他疏忽了。你想得到他的支持时,他以为你已经够坚强。 既然是生活琐事,我们早就习惯了期待的落;因为,有时候,那些期待并没有落空。 然而,更大的期待,并不是生活里的期待,而是对那个人的期待。 我们以为爱上了自己所期待的人,或许是一种误解。 你以为他是那样,他也努力成为你期待的那个人;可是,他真的是那个人吗? 我们都会奋力成为对方心中的那个人。如果他认为他爱的是个聪明的女人,我会尽量使自己聪明。如果他认为他爱的是个善良的女人,我会尽量善良。如果他认为他爱的是个独立的女人,我便会尽量独立。当他以为他爱的是个宠坏了的野蛮女人,我也会努力成为那样的人。 假使那个男人爱你够深,他同样会奋力成为你期待的人,譬如说:像你所以为的那么爱你、像你所期望的那么伟大。 直到一天,我们发现对方的要求已经愈来愈高,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期待,我们只好黯然承认:我没法成为你期待的那个人。 累人的时候 没有所爱的人,也没有被人所爱,难免会有点孤寂。 可是,被人所爱和爱人,也是很累的。被人所爱,便要回应那种爱。 告诉他,你爱他,以行动回报他的爱,这一切虽然甜蜜,却也是令人疲累的。 不是吗?当你做得不好,他会抱怨。当你做得不比他好,他会觉得你不够爱他。当你忘记回应,他会寂寞。 因为他是那样爱你,你自然希望能达到他的要求。要达到别人的要求,是多么疲倦的事情。 你告诉自己:“我要对他好一点!”这一切,却变成了压力,你总是责备自己做得不够好。 能被爱,或许是此生最幸福的事,只是,当一个人随着那么厚的一份爱,总会有吃不消的时候。 爱人,当然就更累了。 即使他是你此生最爱。去爱,本来就需要很多精力。 在营营役役的生活里,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已精疲力竭,哪里还有精力?惟有寄望在很快的将来可以一起去旅行,旅途上,我们会有许多共处的时光,用以修补平日的疏失。我们总是寄望那些未出现的日子。我们相信将来会美好一点,将来不会那么累,却不肯承认,爱情、感情、友情,以至亲情,都有它们很累人的时候。 依赖的重量 无论你是否相信人本来是雌雄同体,终生寻觅另一半这个神话,两个人之所以相爱,是一种配合。譬如说,喜欢依赖的,会爱上喜欢被依赖的那个。 依赖也许不是一种好东西,除非你还是个婴儿。太依赖的小孩令人担心,太依赖的成人被认为不成熟。然而,正正因为我们长大后发现仅可依赖的只有自己,所以才渴望依赖别人。 爱是一种依赖,我们想要成为另一个人的孩子。 成为孩子,意味着得到温暖、照顾、食物和柔情。终其一生,每个人都渴望可以得到这些美好的东西,在有需要的时候,就会被喂浦和拥抱。 当那个人说:“你太依赖了!我吃不消!”那么,他显然并不是和你分裂了的另一半,只能再去寻觅。 如果那个人沮丧地说:“为什么你好像不需要我?”他说的,就是感觉不到你的依赖。那么,你们的爱是不圆满的。 我们口里说自己喜欢比较独立的另一半,然而,假如他独立到完全不需要依赖你,自己就可以制造温暖、照顾、柔情和食物,那么,你们还拿什么来恋爱? 我们都知道适当的依赖是一种信任和亲昵的表现,去回应这种依赖就是爱。只是,我们往往无法准确地决定依赖的重量。太轻了,对方没有安全感;太重了,又轮到自己没有安全感。要有多重才不算重?才能够自持? 我对你特别好 女人一生之中大概都听过这一句话: 男人说:“我对你特别好!” 他对你比对别人温柔体贴,他更愿意任劳任怨,甘心做牛做马。在你面前,他也特别战战兢兢,特别有耐性,特别慷慨。 这不是应该的吗?我爱你的时候,何尝不是对你特别好? 当一人爱上另一人,他也许会短暂地失去自己,变成一个乖顺的随从。 某某正在热恋中,平日最讨厌逛街的他,竟然天天陪着女朋友去逛街买东西,并且非常耐心地给她意见。他的朋友摇头叹息:“他已经不是他了!” 谁没有试过不是自己的时候?除非你没爱过。 你对我特别好,跟你对我说“你是我最爱的人。”并没有太大分别。因为此刻最爱,所以我们竟然能够发掘自己的另一面。原来我可以这样温柔,原来我也会如此患得患失。 若此生有幸遭遇吉爱,我会有另一个样子。 男人告诉你,他对你特别好,既是微笑的叹息,也是一种自嘲,一种惊奇。他在你面前融化了,完全无力反抗。 问题是,他融化到什么程度? 融化得太多,女人会觉得他没性格。融化得太少,女人会埋怨他对她不够好。 像冰淇淋融化在热腾腾的疏芙厘里面,才会特别的滋味,特别的悠长。 你又能为我融化多少?是不是刚好感动我而又不至于让我瞧不起的程度? 相同的时光 当一段感情成为过去,你记得的是一些什么?是爱不是恨?也许都有一点吧。 你记得的和他记得的不一定一样。 女人告诉我,她最记得男朋友喜欢在做爱之后,搔她的胳肢窝。她的男朋友却告诉我,他最难忘记是有一次他生病,她为他煮了一碗面。那碗面,她却没有什么印象。 有个女人,最记得男人写过一张字条给她,说是怎么也不会放弃她。后来是她放弃了他。分手的时候,男人问她,她是否已不怀念从前的生活。她的泪水滔滔地涌出来。她不会忘记,二十五岁生日的那天。他带她去一家像梦境一般的餐厅吃饭,对她说: “希望每年的这天,你都会快乐,即使我不在身边。” 也有个男人,最怀念和女朋友某年到北海道的一次旅行。他们赶不上火车,天气寒冷,肚子又饿,在街上一直走一直走,竟然无意中发现一家还没关门的店,两个人走进去,吃了一个非常美味的牛肉锅。他因此相信,人生许多美好的东西,都是个意外。 她怀念的,却是有一次,她参加旧同学的婚宴,百感交集。散席之后,她一个人孤单地离去,却看见他来接她。原来,他前没有忘记她。 当一段感情成为过去,我们或许都会幻想,有一天,当我们年老,在某个地方相逢,彼此记得的,都是相同的时光吗? 恋爱的光阴 恋爱的时候,光阴也会变得矛盾。 在所爱的人身边,我们觉得自己年轻,却又害怕年老。 恋爱时,每个人都会变得年轻,彷佛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恋人之间,会有稚拙的表情,游戏和对话。我们觉得自己好像从头活一次,精力充沛,幸福却又笨笨的。 我还有人爱,证明我多么的年轻。我能爱一个人,也证明我依然年轻,拥有梦想和不顾一切的决心。 然而,恋爱的时候,我们却又比以往更害怕年老。 当我年老,这份爱会随着光阴流逝,会在生活里流逝,在身边流逝吗? 当我年老,不再是今天这个样子,我爱的人是否还会那样爱我? 当我年老,激情消逝了,还剩下些什么? 即使我爱的人对我始终如一,也不可以改变老去的事实。 老去的时候,死亡会将我们隔绝。所以,我既感觉年轻,也害怕年老。 我们会慢慢在彼此身上发现光阴行进的痕迹。我们之中,总有一个人要首先离去。 当我们太爱一个人,害怕失去他的时候,也许我们都曾渴望他变得年老,老十岁,老二十岁,那么,他便是我的,插翼难飞。可是,我们只是想他变老,不是想他枯萎。 每个人的光阴也不一样。时间是客观的,光阴却是一种感知。快乐的光阴是短促的,等待的光阴是漫长的。而恋爱的光阴,是往复不已的,一刻年轻,一刻年老。 年龄的秘密 对象的年龄是否一个问题,那得要看你是什么年纪。 三十岁之前,男人的年纪对女人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只要她喜欢就可以了。假使她疯狂地爱上一个国人,她甚至不介意他的年纪足以做她爸爸。这一段年龄的距离,也正正是爱情的见证。明知道他多凌晨会比她早一步离开这个世界,无可能跟她长相厮守,但是,她只要曾经拥有也就无憾了。 当她的年纪大了一点之后,她要她膑那个人保证,他不能比她早死。 既然不能比她上死,那么,他最好也不要比她大太多吧?要一个比她大三十年的男人不能早死,那未免强人所难这个时候,年轻虽不至于是个问题,但绝对是个考虑。 当她过了三十岁,或者更大一点,她爱的那个男人,年纪便不能比她大太多了,而且最好是看上去能活得长久一点的。 长寿或短寿,外表看不出来。生活习惯虽然有影响,可是,不烟不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人,也可能会早死。她只能从他的体魄和生活方式去猜测。这些猜测并不准确,最后,她还是凭直觉的。 当她要从两个或几个男人之中拣一个下半辈子的伴侣,而他们的条件相差不远,那么,毫无疑问地,她会选择看上去会长命的那个。 这或许是一种很原始的选择,女人需要一个能在危难时保护她的男人,男人则希望物种永续。当你问女人:“年龄是个问题吗?”那就等于窥探她年龄的秘密。 兔子与野兽 强壮和弱小,也许并不是对立的。有个爱情故事是这样的: 一回,男人跟几个流氓在街上争执,那几个流氓正要出手教训他。那个时候,与他同行的女人,毅然站到男人面前,说:“要打便打我。” 她长得很瘦小,还不到九十磅。她身后的男人,整整有一百四十磅,比她高出两个头。但是,在那个时刻,她无所畏惧地挡在他前面。 那几个流氓走了。男人本来不见得特别喜欢这个一直恋慕他才华的女人,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他被感动了。 当然,我不会喜欢这种男人。 可是,爱情就是能够令弱小的人变成强壮,又让强壮的人变得弱小。强与弱是内心的挣扎,并没有矛盾,并且因为爱与被爱而和平共处。 有时我会弱小,因为我知道有个人爱我、疼我、愿意保护我。有时我会强壮,因为我知道有个人需要我、支持我、鼓励我,害怕我不会照顾自己。 有些时刻,我会弱小,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强壮,就是有点自怜。 有些时刻,我会强壮,面对痛苦和挫折的能力,连我自己都惊叹。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野兽,同时又有一只兔子。有时是兔子走出来,有时是野兽。我们既希望自己强大,也希望自己一次又一次回到弱小的童年。没有野兽,也就没有兔子。 爱便是意味着同时接纳自己和对方的兔子与野兽。 跟你一起去讨厌 我们常常会遇到一些频道完全不对的人。你跟他谈论一部电影,他喜欢的情节跟你喜欢的完全不一样。你觉得幽默的地方,他理解不到;他觉得笑到捧腹的地方,你又觉得不是那么好笑,不明白他为何笑成这样。 你们可以聊天,但几乎每次也无法超过半小时,而且都是自说自话或应酬彼此。你们喜欢的书并不一样,喜欢吃的东西也不一样。当他说某家馆子的菜很巧手,你不会相信。 当你觉得那个人没趣,他或许并非真的没趣,而是他的频道跟你不一样。他会遇到一个认为他非常有趣的人,他更会觉得你才是那个没趣的人。 一旦遇到一个跟你频道相同的人,你才知道那是多么幸运的事。 你们能够一起爱上某样东西。 能够一起爱上某样东西并不是最幸福的,能够一起讨厌某样东西,才是幸福呢! 你们同样受不了某种装潢的房子。 你们都吃不消某种打扮。 你们都讨厌某一种颜色的车子。 你们一起讨厌一个地方,发誓绝不去那儿。 你们讨厌同一部电影。 你们也讨厌同一个人。 你们一起讨厌某种行为和作风。 你们同样讨厌某种味道。 遇上一些事情,你们竟会同时嗤之以鼻。 能够跟你一起讨厌我所讨厌的一切,原来是那么幸福的。 我们的男女主角 男孩子寻找的,是漫画中的女主角;女孩子寻找的,则是小说中的男主角。 我们没可能爱上漫画中的男主角,香港漫画里的男主角通常是肉球,只会报仇和决斗,绝对不是理想对象。我们也没可能爱上美国漫画中的蝙蝠侠,他们都不像一个活生生的男人。 弘兼宁史的课长岛耕或柴门文漫画里那些男主角都太懦弱了,而且在感情上总是拖泥带水,婆婆妈妈。手冢治虫的怪医秦博士不够英俊,小飞侠又太没可能《花生漫画》画了五十年,但查理布朗从来没有长大,我们当然也没法爱上他。 漫画中的女主角,却是令人向往的。她们不是美若天仙,便是绝顶聪明;不是柔情万缕,便是洒脱可爱,或性感迷人。即使是《人间昆虫记》里的十村十枝子,虽然那样邪恶,男人也会很想认识她。 漫画中的女主角,是依照男人理想中的原型画出来年。女人寻找的男人,却不在漫画里而在小说和电影里。 那些男人总是长得还不错,条件近乎完美。既是知识分子,也是浪子;既是英雄,也是大情人;既理性,又感性;既罗曼蒂克,又才智不凡;既风度翩翩,又一往情深。他的优点固然令女主角无法不对他死心塌地,他的缺点却更令她无法放手。 小说中的男主角,是女人的春秋大梦。有时候,她们甚至分不清梦与现实,期待一个来自现实的男人竟有小说的情怀。 上一次接吻 你上一次接吻是甚么时候? 是今天早上出门之前?是昨天晚上?还是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然而,回答的时候,你必定会想起那个吻,也想念那个吻。 曾经有个很傻瓜的女孩子来问我: “你喜欢深吻还是浅吻?” 这两种吻是不一样的,怎么可以二者择其一呢? “可是——”她说:“一旦和男孩子深吻,接着便会做那件事情,浅吻便不会。” 这个想法有多么笨呢!深吻不一定是性爱的开始,即使通常如此,那又怎样? 当你忽然觉得很爱很爱一个男人,你会想深深吻他一下。 当你所爱的人伤心沮丧,你也会给他情深的一吻,是支持,而不是欲望。 有些吻是序幕,另一些并不。我们一生接吻的次数无从记录,你记忆最深的吻,却不一定是深吻。 即使很爱很爱一个人,你也不一定每一次都很想和他接吻。当他还没刷牙、当他口里有食物、当他刚刚吃过洋葱和大蒜……那一刻,你会宁愿他轻吻你的脸。 我们最容易忘记的,偏偏是激情的吻,因为更深的记忆往往在后头。 我们会怀念一个悠长的吻,那是一个纪录。 我们会想念一个出其不意的吻,因为它通常发生在相恋初期最甜蜜的日子里。 我们渴求的,却是每天早上起床和晚上临睡的一吻,那是终生的厮守。 怯懦的爱 两年前认识一个人,当时,终日营营役役的他说: “有一年去塞班岛旅行,那个地方真美啊!那时我就问自己:‘为甚么要这么辛苦工作呢?’我决定回去之后要把生意结束,过一些写意的日子,或者移民去塞班岛。” 可是,两年后的今天,他仍然继续在几个大城市之间奔走,希望能赚到更多的钱。 我说:“你两年前不是说要移民去塞班岛的吗?” 他吃吃地笑,隔天又忙着上路。 我们对自由的爱往往是太怯懦了。我们当中大部分人都许过不少愿望。有人说要减少工作。有人说要去流浪。有人说要跟身边的人分手。我们对眼下的生活诸多不满,或觉得单调,或觉得疲乏,或觉得怀才不遇。我们许下不少豪情壮语,敢付诸实行的又有几人?当自由一旦降临,我们反而会害怕。那个时候,我们便会考虑后果、考虑一些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然后,我们忽然发现目前的生活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糟糕。我们周围的一切,早就成了我们的一部分。我们拥有它,它也拥有我们,要放弃和割舍,就等如割走自己的一块肉。 泰戈尔说:“一个人拥有甚么,他的限制也就在那里。” 自由是一种选择;但是,面对自由的抉择时,有多少人能够勇往直前? 这是为了甚么? 每次工作得很辛苦的时候,你会在心里问: “这是为了甚么?” 你可以少要一点钱,过简朴一点的生活,那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又是为了甚么?为梦想?为了自命不凡?那有多么傻呢! 工作不顺利,或者遇到挫折的时候,你又会问自己: “这是为了甚么?” 为甚么不降低要求?为甚么就不敷衍一下别人呢?人生苦短,何必为难自己? 遇到激气的事情,你忍下了那口气,却又禁不住问: “这是为了甚么?” 就是为了做一个好人吗?就是为了息事宁人?那真是太委屈自己了。 当你爱着一个人,他却没有同样的爱你,他总是让你伤心。你不禁问: “这是为了甚么?” 这就是爱情吗?总有一个人要付出多一点。 当你们好不容易才可以走在一起,相处时却有许多争执。灰心的时候,你问: “这是为了甚么?” 一生之中,我们会不停问这个问题:然后我们才发现,问完了,还是会继续。我们比自己所想的要顽固许多。 上一分钟的甜蜜 这一分钟的眼泪,往往会破坏了上一分钟的甜蜜。 上一分钟,明明是好端端的,有说有笑。不知是谁首先说错了一句话,或者说话的语气重了一点,所有的甜蜜便忽然一扫而空,换来一张冷面孔或两行泪水。 伤心的时候,我们不禁怀疑,这个男人到底是干甚么的?他上一分钟不是对我情深款款的吗?他上一分钟的上一分钟,还说爱我呢!下一分钟,竟然就向我发脾气。 一千四百四十分钟之前,他不是说过会努力对我好,让我开心的吗?才过了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就打回原形了。 于是,女人得到一个结论: 男人都没有甚么分别。 他可以上一分钟对你千依百顺,这一分钟说你很烦。 他可以上一分钟说你聪明可爱,这一分钟说你自以为是。 几百万分钟之后,他也许已经不爱你了。 正常的时间是一分一秒的过去,恋人的时间却是在多一分的爱或少一分的爱之中过去的。 上一分钟,你觉得他比平日爱你,你也比往常更爱他。下一分钟,他对你的爱少了三分,你对他的爱少了七分。 我们总想留住这一分钟的欢愉。一瞬间,下一分钟的争吵却把上一分钟的情意破坏了。 争吵的时候,女人脸上那两行激动或委屈的泪水,并不是为男人而流的,而是为消逝了的上一分钟。 星座是自己的好 我们常会为自己所属的星座自豪,狮子座会认为狮子座是最独特的,双鱼座也会相信双鱼座是最可爱的。明知道十二星座各有特色,没有高下之分,但我们会暗暗地觉得自己那个最好,最配自己。所以,一旦遇到跟自己属同一个星座,质素却不怎么样的人,我们是有点不快的。譬如说,天蝎座的我,觉得天蝎神秘、性感、感性而又有魅力,一直以此自豪。一天,我遇到一位很平凡的男士,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其实,我和你一样!” 我在心里嘀咕:“我会有甚么和你一样?千万不要吧!” 他含羞答答地说:“我也是天蝎座的!” 那一刻,我真想惨叫。他怎么可能是天蝎座的呢?一定是他父母弄错了他的出生日期,或者是他自己记错了!天蝎座才不要收留他! 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谁又知道其它天蝎座不会同样地嫌弃我? 可是,人就是这样。我们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同时又渴望自己所属的社群是最优秀的。当有一个你看不顺眼的人竟然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只是同月同日出生,难道你不会在心底惨叫吗? 样貌、身材、性格……不一定是自己的最好。然而,我们都相信星座是自己的最好;次好的,是自己所爱的那个人的星座。 你是梦里星河 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 “你喜欢很文静的男人。” 我心里轰然一响,为甚么我自己从不知道? 我喜欢的是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当然不是粗犷那一类,我对肉球没甚么兴趣。我喜欢穿黑、蓝、灰或卡其色的男人。我喜欢戴近视眼镜的男人。我喜欢有智慧,有情义而又有幽默感的男人。我喜欢英雄。我喜欢柔情的男人。我喜欢皮肤白皙的男人。我喜欢强壮的男人。我喜欢细心和体贴的男人。我喜欢老实的男人。我喜欢可以依靠的男人。 我喜欢的男人,是以上加起来的总和。 我从没想过“文静”这两个字。 “文静”听起来有点女性化,根据荣格所说,男人的潜意识中有一个“安尼玛”,而女人则有一个“安尼姆斯”。“安尼玛”是女性,而“安尼姆斯”是男性。换句话说,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个女人,女人心中也都有个男人,这些特质会在生命中显现出来。 “文静”就是男人心中那个“安尼玛”的特质之一吗? 我深信,我们由始至终爱的都是同一类人。这个类型老早就在我们心中酝酿,然后我们邂逅那个人,问题只在时间迟早。 可是,几乎每个女人有一天都会发现,她爱的是一个不存在的男人。她的理想太高,幻想也太多了,她爱上的不是男人,而是爱情。 爱上爱情,那么,她爱的男人根本不存在这个地球上,而是梦里星河。 梦里的向往 你曾否在梦里梦见你想成为的那个人?我在梦里梦到某人,朋友说:“因为你想成为她。” 这就是那个梦的象征吗?即使他是对的,他也只是对了一半。我远比他所想的要贪婪,我想成为别人,也想成为自己,最好是两者兼得。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我惟陶醉在梦乡莫名的抚爱之中。是的,我羡慕她,我也羡慕很多人。 我羡慕才智不凡的人,为甚么我就没那么聪明呢? 我羡慕博览群书的人,在他们身边,简直让我自卑。 我羡慕神童。其实我多么渴望一尝当一个神童的滋味!但此生已无可能。 我羡慕别人拥有迷人的风度和气质。我羡慕别人姣好的容颜。 我羡慕别人的幸运。你得承认,有些人就是比较幸运。 我也羡慕别人有那么多余暇去享受和品味生活,我总是有做不完的工作。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结的是另一张我自认为比较专长的网,暂时还不知道成败。 羡慕可以变成自我的激励,妒忌却不。羡慕是一种善意的妒忌,我向往成为那样的人。妒忌却是个沉重的担子,人在心底里发出痛苦的呼唤,含怒问苍天:“为甚么我不是他?” 我们永不可能成为别人,倒不如珍爱自己拥有的一切。 梦里不知身是客 当一个人暂时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在异地旅游或流浪,的确会有做梦的感觉。有一年,人在佛罗伦萨,那个地方太美了,真的不想回来香港,因为知道只要踏上飞机,十多个钟头之后,也要梦醒。 有朋友曾到法国旅行,住的酒店在山上。酒店游泳池的池水是从山下温泉引来的。在酒店里,任何东西都没有标价,你可以随便用随便吃喝,到结帐的时候便会知道价钱。于是,有好多天,她过着富豪一样的生活。虽然知道愈是不标价的东西愈不便宜,但是有时候放纵自己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结帐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游泳池的毛巾也要收费。然而,因为那是梦一样的生活,所以连心痛的感觉也好像并不真实。直到回来香港了,在疲倦和挫败的日子里,她会悬念那个梦、悬念那条昂贵的法国毛巾。 当你在希腊的小岛上漫步,或是在新几内亚的海底探险,那种感觉,何似在人间? 当你为了要忘记一段感情而远避他方,也像在梦里心碎。但是,在梦里心碎也比梦醒美好。 曾经有一段日子,我常常外游。去的地方不一定是我最想去的,但是每次回来,我便想甚么时候可以再走,彷佛眼前的生活只是过渡,旅行才是目的。那时候,也许是想逃避现实吧? 人在旅途之后,往往比在旅途中更珍爱那段日子,就像一觉醒来之后,你会怀念昨夜那个梦;因为你知道,很快很快,这个梦便会在记忆里消逝。 梦想那不可能之梦想 一天,跟朋友聊天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点子。隔天,我四处去打听这件事可以怎样进行。那是个疯狂的想法,成功了会很美好,只是,过程并不容易,我也没有经验。然后,一位朋友对我说: “你不是富翁,不是只拿自己一点点钱出来玩玩,所以要想清楚啊!梦想归梦想,有些事情还是要现实一点的!” 那一刻,我说:“我知道的,这只是个想法,我并不急于实行。” 而其实,我心里却有一把声音说: “为甚么我不可以梦想那不可能之梦想?” 中一时,英文科其中一本必读的书是塞万堤斯的《唐吉诃德》。可惜,老师当时只是用它来教我们文法,没有好好跟我们分享故事的精神。《唐吉诃德》对一个少女来说,或许深奥了一点。直到长大后重读一遍,我才明白它写的不是一个疯子。 要经历过人生许多事情之后,我才爱上唐吉诃德,并且为他流泪。 他说,我们要去梦想那不可能之梦想。 要多少年后,我才被这一句话感动? 当别人告诉我事情有多困难的时候,我会用这一句话来勉励自己。 当别人告诉我明天有多么悲观的时候,我也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当别人告诉我不要再做白日梦,我会偷偷在心里把这句话念一遍。 日月星宿也连成一线 巴西作家paulocoelho的寓言小说《lquimlsta》(炼金术士)里,一个牧羊少年追随着一个再三出现的梦境,经历了一段奇幻之旅。故事之中,老人对少年说:“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你完成。” 你相信吗?我们多么愿意相信人间有这种美事? 宇宙不会帮助你不劳而获,它只是给你提示和象征,路还是要你自己走的。 当一个人愿意聆听自己的内心,跟随自己的梦,时刻留意生命里出现的种种征兆,便有机会愿望成真。 生命会在某个时刻召唤我们,或者是透过梦境,或者是一本书、一部电影、一句箴言、一首歌、甚至是一次意外。是否聆听,选择在我们。 你曾否真心渴望某些事情?当你真心渴望恋爱,机会便会出现。我是这样相信的。如果机会还没出现,只是你没有留意身边的一切,或者是你还不肯放下另一个人。当你真心渴望变漂亮,你不一定会变成天仙,但肯定会比原本漂亮。你当然不能够甚么也不做,美丽是需要努力的,除了勤加保养之外,也要追求心灵的进步,更不要摧残自己。 我们或许都需要偶尔安静下来,聆听自己灵魂的声音,时刻准备响应生命的召唤。 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日月星宿也会连成一线来帮助你完成。这样相信的话,人生会美丽一些。 永无止尽的怀抱 很多事情是我想做的,但从来没有真正付诸实行。譬如说,我很想骑电单车,但我不敢。我喜欢的不是哈利或宝马,而是意大利的伟士牌小绵羊。如果我有一台小绵羊,我会把它喷成湖水绿色,驾着它轻快地到处去,想象自己是在意大利古旧的长街上漫游。 可是,电单车太危险了。在我做头发的那个地方,有位理发师是开电单车的。有一次,我跟他聊天,提到开电单车会有甚么麻烦,他说: “就是鼻上的黑头会比较多!” 这就是了,风驰电掣而没有挡风玻璃的代价,就是黑头。除了危险之外,黑头也是我想学电单车的障碍。 我的另一个幻想,是参加马戏班。自从许多年前看过《索拉奇艺坊》的表演之后,我常常想象自己有天加入他们,表演空中走钢索或在半空荡来荡去,跟着马戏班浪迹天涯。 可是,我的体操向来不出色,这个想法当然也无可能实行。而且,我虽然向往浪迹天涯,其实却是个害怕飘泊的人。 我也常幻想自己可以翻出很漂亮的前空翻、后空翻和侧手翻,实际上,我仅仅会趴在地上翻筋斗。 所有这些奇思异想,到了最后,都只好放到我的小说里,由我创造的人物去代我完成。小说,在某个程度,是作者的梦,抚慰了现实的遗憾。 我追求一种永无止尽的怀抱,这样的怀抱,也许同样要由小说去完成。我喜欢悲剧,但是只有小说的悲剧才迷人;现实的悲剧,从不美丽。 导向心脏的手指 我们对自己每一只手指的喜欢程度都不一样。 有人喜欢竖起拇指,但他不一定也喜欢拇指的形状。事实上,拇指的线条是十只手指中最不漂亮的。 食指可以用来戳人,用来使唤人,或者用来骂人,但它不是十只手指中最长的,不够出类拔萃。 中指本来不错,但是它有时会引起误会。 尾指太小,不够力量。 女人最珍爱的,或许是无名指吧。 我们会把情人送的指环珍之重之地套在无名指上。 除了因为这只手指外形最美之外,或许还因为它的“内涵”。据说,古埃及人解剖人体时发现一条极纤细的神经,始于无名指,导向心脏。因为这个缘故,人们相信在无名指上套指环是代表爱情。 每个恋爱中的女人都渴望得到情人送上的指环,它的意义跟项链或耳环,以至任何首饰,都是不一样的。它是朝向内心深处的。 嫁不嫁给他是一回事,却想得到指环的礼赞。然后,我们用那一只导向心脏的手指勾住一个甜美的盟誓。 女人既爱指环,也恨指环。电影常常出现女主角含泪把负心人送的指环狠狠地扔进大海去的经典场面,女观众看后通常久久不能忘怀。 女人大抵是天下间唯一会在一枚指环面前既脆弱而又坚决的一种生物。 他有一排牙齿 许多人都尝过失恋的滋味,那段日子,像行尸走肉,最痛苦的,是没法把他从脑海中抹走。醒着时、睡着时、走路时、洗澡时、吃饭时,每一刻都想着他。 忘也忘不了,却又没法见到他。 思念是够苦的,耶稣帮不了你,圣母也帮不了你,唯一帮到你的,只有你自己。你没法不去思念那个人,那么,你惟有改变思念中的他。 改变的方法,就是不要以整体的美丽形象来思念他。每个人都是由不同的部分组成的,头发、皮肤、五官、牙齿、骨头、骨髓、肌肉、筋腱、心、肝、脾、肺、肾、大肠、小肠、血汗、脂肪、唾沫、鼻水、小便、粪便……不要被他的外貌迷惑,不要被他的神态吸引,这一切都只是包装而已,你不妨把他拆开来看。他不过是一排牙齿罢了,顶多也只是一排会走动的牙齿。你对一排牙齿有兴趣吗? 他不过是一堆头发,没有血肉感情。他不过是一堆血肉,甚么也不是。 他不过是一层皮肤,没甚么特别。他只是一团脂肪,毫不起眼。 他是两条鼻水,你还想不想要?他是一堆小便和粪便。 只要把离弃你的人解剖,再独立每一部分来看,你才发现,你所钟爱的,原来只是外表和幻象。 他是一排牙齿,你现在是不是好过了一点? 牙齿的往事 每个人的牙齿都诉说着一个故事。 整排牙齿都是灰色的。他的年纪应该在四十岁以上,小时服用过四环素。 一口牙齿参差不齐,父母在他小时可能没有好好照顾他,也没有经济能力让他去矫牙。年纪轻轻就掉了几颗牙齿,还有一口蛀牙的,也是同一个理由。 见过一位女士,长得不错,但上排却缺了一颗犬齿,非常碍眼,而她竟然觉得无所谓。这个人,若不是生活很拮据便是很懒惰。 我也见过一个男人,才四十岁,一口牙齿可以用“残缺不全”来形容。每颗牙之间几乎都有缝隙。他不是没钱,而是不觉得这排牙齿有甚么问题。我想,他这辈子可能没洗过牙。你大概猜到他的出身,也知道他这个人多么不爱自己。 有朋友去牙医那里漂牙,牙医把两颗颜色有一点点差别的假牙放在她的牙齿旁边,一边想一边说:“漂哪个颜色比较好呢?”她说:“只要不像你牙齿那种颜色。” 法例没规定牙医必须有一口漂亮的牙齿,但每次见牙医,我们很自然的就会留意他的牙齿是否漂亮和整齐。 牙齿既可以是欢愉的记忆,也可以是沉痛的往事,是掉一颗便没一颗的,永难复活。每一次张开口,它都提醒我们关于自己的历史。 牙齿是一个人的出身。 我们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待到一天,有经济能力了,想好好关心自己那排牙齿,却也许已经太晚了。 绝望是好的 朋友说,他正准备写一个关于打劫银行的小说,故事将会很荒谬。 “为甚么不写爱情故事?我想看你写爱情故事啊!”我说。 “我都不相信爱情了!怎么写爱情小说?爱情是绝望的。”他说。 “很好!你现在正正适合写爱情小说。”我说。 我们都知道,许多一流的笑匠私底下是个很严肃,甚至有点乏味的人。他们也许不觉得人生有趣。正是这种人,能演出最好笑的喜剧。 某某名导演,怕血,也怕黑。可是,她拍的鬼片却令人不寒而栗。她拍的动作场面,可以非常血腥暴力。难道她是摀自己双眼拍出来的吗? 绝望并非全然是一件坏事。绝望的时刻,也许会有最深沉的洞见。 一个人对爱情绝望,那么,他必然有过一段伤心往事。一个好的作家,他所写的爱情,不单单是爱情,而是人生。爱欲是一种动力,结合我们过去的历史,也把我们推向将来。每个人终须一死,如果我们永远不死,我们还会热情地相爱吗? 命运并非指偶然降临在我们身上的不幸厄运,而是对于人类生命有限性的接纳和肯定,承认作为一个人的限制。在这种种限制里作抉择,便是自由。我们有自由去爱,也有感到无望的自由。惟有爱情,始于如此的兴奋,又终于如此的失败。绝望的人,或许是看得透彻的。 想念的滋味 曾经有人问:“你知道想念的滋味吗?” 我想,我是知道的。可是,你是说甜的那种,还是苦的那一种? 相思的思念是甜的,即使因为见不到面而苦苦思念,也是甜美的。 单思的思念,却是苦的。 无论你多么想念他,他也不会再那么想念你了。 想念一个人,是多么无助的一种滋味? 你在床上翻来覆去,已经换了十几种姿势,还是没法不去想他。 你喝了一瓶又一瓶的酒,思念反而愈来愈汹涌。 思念会让你失去理智,甘心放下自尊。 明知道他不爱你了,明知道他有别人了,你还是会在难熬的夜里拨一通电话给他,说: “我很想念你,我们可以见个面吗?” 你像死不瞑目的无主孤魂,但求有那么一刻不用再在苦苦的思念里轮回。 曾几何时,你不也对同一个人说过这番话吗?语气却是甜蜜的。 “我很想念你!我们见个面吧!” 他会放下手上所有的工作,马上在你跟前出现。 当我们还是恋人,我们才有义务为对方的想念负责。要你太想我,是我的错。 然后有一天,你发觉你不再那么想念一个人了;又或许,那个人已经不再想念你了。 你不会再等他的电话,他也不会再问你: “今天有没有想起我?” 我们想念的,是曾经那么想念一个人的滋味。 麻烦不是烦 男人的烦恼很多,女人的麻烦也不少。 男人很容易就觉得烦恼。事业、金钱、理想、前途、家庭,都是烦恼的根源。男人从生下来那天开始,便注定要应付这些烦恼。感情是烦恼。亲密的关系、妈妈的照顾、情人的关心,竟也是烦恼。不要深究他们的烦恼,他们就是会烦恼的。烦恼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他们不可能不烦恼,万一没有烦恼,他们也会去找些回来。 女人不爱烦恼,烦恼令人老。我们只是比较麻烦。有时是自找麻烦,有时是找人麻烦。当女人问心爱的男人“我是不是很麻烦?”时,无论答案是“你是的。”或“你不算麻烦。”女人也不打算改过。 女人若没有一点点麻烦,便会觉得自己太平凡。女人自找的麻烦之一,是在遇到所爱时,想得太远。 “他甚么时候会死?” “他老了会变成甚么样子?” “他会不会变成大胖子?” “他会不会老人痴呆?” 这些想法虽然笨拙、荒诞,而且有点卑鄙,可是,女人就是会这样想。 爱的机遇 恋爱是一种机遇。 既然是机遇,便需要一个有备的心灵。 有些恋爱的确会在你毫无准备之下来临,那只是说,你没想过在某个时刻遇上某人,而不是说你没有准备自己。 我们无法意欲去爱,但至少我们可以向机遇开放自己。当你开放的时候,你会察觉你原本拒绝的东西,你会让某些新的人和新的事物进入你的生命。 然后,你也许会发现,你能够爱一些你以为自己永不会爱的人。你无法勉强自己去爱某人,但你会因为察觉某个人的好处而改变了你对他的看法。 当你邀请爱情进入你的生活,它才有可能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很美好和重要的一部分。 我们会装备自己去应付考试和工作,为甚么爱情反而无须装备呢? 当你的知识来源是八卦杂志,那么,你也会遇到同好者,那个时候,不要埋怨缘份不眷顾你。 当你因为没人爱而自暴自弃,那么,你大可以继续自暴自弃,因为,稍微有条件的人都不会对你有兴趣。 当你不求进步,你也会永远停留在原本的位置,找不到你所谓的理想对象。 当恋爱还没来临,你已经要开始装备自己,使自己有值得爱的条件和智慧。等到机遇来临才去装备,就等于在跟旧情人重聚的前一天才开始减肥,为时太晚了。 女人的修练 不见一个男人多年,他的变化其实不会很大,顶多是秃了顶或者长了个小肚子。可是,不见一个女人多年,她的变化却可以很大。不是变好,便是变坏。 有些女人,几年不见,忽然苍老了。这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生活的痕迹。同样年纪的两个女人走在一起,其中一个也许会显得比较年轻,可见岁月催人老,也有快和慢。 我们无法选择岁月,却有权选择过怎样的生活。 生活颠倒,不好好注重健康,也没有灵性的追求,日子有功,样貌就会变得平庸,那是多么昂贵的护肤品也挽不回来的。 有些女人,本来不算漂亮,几年不见,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容光焕发。你可以猜到,这些日子,她多么努力为自己增值。就像练武功一样,一天不练功,只有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功,别人会看出来。三天不练功,渐渐地,就废了十年功力。 女人的日子,也是一种自我的修练。 同样是失恋,有些女人放弃自己,有些女人却比失恋前精采许多。 你无法选择不失恋,但你有权选择失恋后怎样过日子。 女人是随时会吓你一跳的。漂亮的女人固然不能小觑,聪明又漂亮的女人更不能小觑。聪明而不漂亮的女人也不能小觑,只要努力,她会蜕变。不聪明的女人,你也不要小觑她,那要看她有甚么际遇;际遇会改变她。 女人的投资 好几年前,一位投资专家朋友对我说: “女人最好的投资,是投资在一个男人身上。” 他是钻石王老五,对我进尽忠言,可能是怕我年老孤苦。 可他自己呢,一直也是单身,没让女人投资在他身上。可见投资与感情并不一样。你总会找到一样投资工具,但不一定找到一个值得投资的人。 无论是男人或女人,最好的投资,是投资在自己身上。当然,这项投资要有眼光。暂时亏蚀不重要,长远来说,必须聪明绝顶。 投资在一个男人身上,到头来也许血本无归。但投资在自己身上,你永远不会后悔。要栽培,首先栽培自己吧。连自己都栽培不起来,哪有资格栽培别人?要做梦,先做自己的梦吧,不要陪别人做梦。 把整个人生当作一番事业,投资就是经营。好好经营自己,胜过依赖别人。你可以找合作的伙伴,但伙伴不是永远的,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大业。有一天,大家或许要分道扬镳。 我们见过许多女人投资在男人身上,有的翻了几番,赚了;有的赔了。投资的过程,也许是快乐的;只是,这份欢愉抵销不了自己赔上的时间和感情。 朋友的说话,只对了一半。最好的投资,是投资在自己身上,剩下的,再投资在男人身上。但你要设法让他知道,这剩下的,是你全部。 应付一个女人 跟一个旧朋友吃饭,他侃侃而谈他现在的几个女朋友。我终于忍不住问: “她们最欣赏你哪一点呢?” 我其实想说:“她们为甚么喜欢你?我不觉得你那么有吸引力啊!” 他得意洋洋地说:“我甚么都能跟她们聊上半天。她们想聊时装吗?我可以奉陪。讨论时下流行的东西,我也可以。化妆、美容,同样难不倒我。我也乐意听她们倾诉。” 然后,他补充说:“女人其实很简单嘛!她们就是想要一个听她们说话的男人。” 如果我只想要一个听我说话的人,我跟他做朋友也可以啊!何必要爱上他? 爱上他的那几个女人,想必是太寂寞了吧? 他意犹未尽地说:“女人不过想要一个枕头!可以给她抱抱,让她休息,让她哭。” 我懒得告诉他,女人有时更会殴打枕头来发泄。 我仔细检视他的样子,不禁在心中跟自己说:“我可没法爱上他啊!” 我真是很糟糕呢!听人家说了一大堆情史,却对他的魅力存疑。或许,我是看不过眼吧。不是看不过眼他有几个女朋友,而是看不过眼他用情太浅。他根本不会很爱很爱一个人,他只是喜欢跟女人一起。他自诩很能应付女人,可是我想,他从没应付过一个他深爱的女人;那可不是容易应付的。 某种程度 许多东西,都只能去到某种程度。 财富只能累积到某种程度。当你有一千万,要将之变成三千万,或许不难。然而,当你拥有一千亿,要将之变成三千亿,便没那么容易。 经济发展,只能发展到某种程度。 一个城市的发展,也只能发展到某种程度。 想要超越某种程度,除非是延伸到其它领域去。 钱赚得够多了,你会追求自我实现。 荣誉赢得差不多了,你会思考人生其它价值。 大部分的东西都有期限。 而所谓无限,也只能到某种程度。 为一个人受苦,只能受苦到某种程度。然后,你会醒悟,不再蹉跎岁月。 思念一个人,只能思念到某种程度。当思念长久地落空,你早晚会绝望。 无论多么爱一个人,也只能爱到某种程度。 我天天虐打你,你还会爱我吗? 当恋人说:“我不知道我爱你有多深。”只是他还没到达那种程度罢了。 儿女情长,只是某种程度,若不能一起延伸到其它领域去,是会退步的。 别人问:“你相信有永远的爱吗?”如果是形体上的永远相依,我不相信。 永远,只能去到某种程度。相爱的时候,我们互相影响。纵使分手,这些影响会伴随一辈子,也是一种永远吧。 当你知道甚么都只能去到某种程度,你便不会太奢求。 不要让世界变小 一名英国练马师与女朋友的十五年恋情告终,闹上法庭。 她说自己是他女朋友,十五年来,有过不少甜蜜的日子。他说两个人之间只有性交易,十五年来,她是他的妓女而已。法庭判她胜诉,可以公开这段恋情。记者访问她,她提起他的时候,依然十分怀念,还说他有一双中国人的眼睛,喜欢吃中国菜,只是一直以来也很风流。 十五年的岁月不短,如果只把对方当做妓女,他会跟她一起十五年吗?可是,人心难测。他十分富有,分手后,却逼她和她妈妈搬出他名下的大宅。她没有青春,也没有钱。 她说,每次他回英国,她都悉心照顾他,把所有心思放在他身上。十五年来,他的世界愈来愈大,她的世界愈来愈小。 天下间的女人,也都应该以此为鉴吧? 有时候,你要到分手那天才真正认识一个男人。他也许比你想象中仁厚和深情,也许是你没法想象的卑鄙与无情。悉心去照顾一个你爱的人、对他一往情深,这都没有错。但你有否同时悉心爱自己? 爱情有时会使你的世界变大,有时会使它缩小。两个人的世界同时缩小或变大,那便安然无恙。一个缩小,一个变大,那就是两个世界了。 世界变大的那一个,是占上风的。世界变小的那一个,只能往回望。 爱上,一个人 有位女朋友,近十年来都是一个人生活。不是没有男孩子喜欢她,只是,喜欢她的那些她不喜欢。她喜欢的,又没有同时喜欢她。 以前,她还会害怕自己没人爱,将会孤独终老。到那一天,她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她想,她会很可怜,甚至变成一个不可理喻的老女人。 然而,这些年来,她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不只习惯,而是享受。 她一个人住。需要家庭温暖的时候,可以回去爸爸妈妈家里吃饭,反正他们就住在附近,随时欢迎她。想独处的时候,她可以窝在家里,没有人骚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用忍受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爱情会无可奈何地成为一种习惯,然后在生活里流逝。没有爱情的生活,最终也同样会成为习惯,却不会觉得无奈。 今天,她反而担心,万一有个男人在身边,她会不会不习惯?他会破坏她习以为常、而且甘之如饴的生活吗?何况,她已经不会像年少的时候那样,肯去迁就一个她爱的男人,甚至为他改变自己。 当同龄的朋友都忙着安定下来,她反而活得比以前精彩。她可以随时跟那些同样是单身的女朋友去旅行。当她买了自己喜欢的衣服时,也用不着向男朋友隐瞒价钱。她每星期有三天去上课,学跳舞、陶艺、瑜珈、游泳、唱歌。这些全是她以前没想过到这把年纪才去学的。 她的时间跟别人倒转了过来,如今才享受自由和青春。她爱上了,一个人。 归宿何处 有位朋友,还有几年便四十岁,至今仍然独身。自从四年前跟男朋友分手之后,她便再没有遇到称心满意的人了。最近,她跑去算命。 我笑笑问她:“算命的有没有说你甚么时候出嫁?” “他说我四十岁会有机会。”她说。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说:“算命的,通常会骗你八到十年。” “他这一次不会骗你了!”我说。 她很惊讶,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并不是会算命。可是,换了我是算命的,也会说她到四十岁有机会。骗她十年,即是差不多五十岁,哪个客人听了会相信? “找归宿真难!”她说。 那要看你的归宿是甚么。 将归宿等同一个惬意的丈夫,那么,寻觅的路当然是崎岖的。 归宿可以是很辽阔的。它可以是事业、可以是信仰、可以是梦想、可以是一种追寻、一种寄托、一种洒脱。 你就是你自己的归宿。我们出生,长大,寻觅所爱,经历无数挫败和沮丧的时刻,终于了悟,成长才是女人最后的归宿。 你把归宿想象成甚么样,它就是甚么样。它不是一种羁绊和无奈,而是自身的圆满。 爱上你的游戏 跟一位新相识的朋友聊天,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过去和现在做些甚么生意,赚多少钱,将来又有些甚么大计。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实在不够爱钱。 这种想法,对他毫无贬意。这位朋友虽然会赚钱,但疏财仗义,重视朋友。或许,他真正沉迷的,不是钱财,而是金钱游戏。 因为喜欢在金钱游戏中胜出,喜欢征服这个游戏,喜欢在这种游戏中潇洒来去,所以才能够赚到那么多钱。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个自己选择了的游戏。有人喜欢玩爱情游戏,有人喜欢名誉的游戏,有人喜欢智慧的游戏,有人喜欢冒险,有人喜欢简单,有人钟情金钱游戏。 爱上你所选择的游戏,并努力去玩的人,往往脱颖而出。 我这辈子大概没机会成为富婆,因为金钱对我来说常常只是一堆数字。要是上电视台参加那种只能在奖金或奖品中选择其一的游戏节目,我一定是那种顽固地坚持要奖品的人。无论主持人怎样诱惑我或打击我对那份神秘奖品的期望,我是铁定不会改变的。我是那种玩二十一点时,手上已经有十七点还想继续要牌的人。我很想知道那份奖品是甚么。万一它令我失望,我会告诉自己: “金钱是一个数字罢了!” 因此我明白,我此生选择的并不是金钱游戏。 糟糕的旅伴 我是个很糟糕的旅伴。譬如说,我不太会订机票和安排行程,甚至觉得这些事情很烦。我不会看地图,基本上分不清南北西东,又很羞于问路。我没甚么耐性,如果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一个地方,宁愿不去。要排队超过一个半小时的,无论是甚么伟大名胜、博物馆或一流的餐厅,我也会放弃。 我害怕舟车劳顿,只可忍受三小时以内的车程。如果要转车三次以上,我会咆哮。我在旅途上常常会有坏情绪,那是因为我一旦改变了作息的时间便会很累。如果旅程超过十二天,我一定会生病,譬如头痛或胃痛。 我觉得找好吃的东西比看风景重要。最想住一家舒适和现代化的旅馆,而且下午必须回酒店睡一觉。 所以,有一次,当有个人很幸福地告诉我: “我喜欢跟你一起去旅行!” 那一刻,我真的很惊讶,既感动又惭愧。 我自己都不喜欢跟自己去旅行呢! 可是,找旅伴就是很奇怪的事。有个男人跟我说,他才不喜欢跟一个爱安排行程和搜集数据的人一起去旅行,因为这样一来他便没事可做。 有些人,本来是朋友,去一次旅行回来便绝交了。还有许多情侣,在旅途上才明白大家是合不来的。我有自知之明,通常只会跟一个能忍受我的人一起去。 最美好的异国风光和食物,如果没有一个欣赏你的人在你身畔,毕竟是有点寂寥的。 你有生死之交吗? 甲问乙:“你有生死之交吗?” 乙说:“为甚么要朋友为你死?” 生死之交,是生死不相背离,而不是要求对方为你死。 c.s.lewis在其所著的《四种爱》里说:“恋人是面对面,朋友是肩并肩。”面对面,是共同的生活:肩并肩,是你也看到我所看到的。我们并肩向前,一路上,我们互相扶持。我们共同的世界是如此辽阔。 我们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兄弟或姊妹,但是,朋友是我们自己选择的。 我们都需要爱情或者爱情的感觉,需要情人的关顾和慰藉。然而,我们可以不需要朋友。人没有朋友,仍可以活得好好的。事实上,很多人也没有朋友。 朋友是我们在这世上难能可贵的自由选择。挑剔,是理所当然的。 朋友有许多层次:有吃饭聊天的朋友,有谈心事的朋友,有两胁插刀的朋友。你的朋友是哪个层次? 你有生死之交吗?有生死之交,是非常幸运的;没有的话,也不用感慨,这种朋友,本来就是难求的。我知道,只要我说一句,他会为我赴汤蹈火。我知道,当所有人也离弃我,他不会。他会对我说最真心的说话,即使那些说话我不会喜欢听。在我二人之间,富贵若浮云。 爱情最让人沮丧的,是互相占有的欲望。在友情面前,没有占有,只有分享和付出。 火腿的味道 关于火腿,有人喜欢意大利的巴马火腿,有人说西班牙的极品火腿无以上之。其实,我们从小吃到大的、那些普普通通的火腿已经十分滋味。 火腿是容易配搭而又好吃的东西,我们随便也可以列出一张火腿美食名单,譬如火腿鸡蛋面包、火腿通心粉、白汁火腿意大利面、火腿鸡蛋炒饭、火腿香肠泡即食面、火腿奶酪三明治。 火腿,从来是丰腴饱满的滋味。 火腿,也可以美容。 十八世纪的美国,有些绅士睡觉时会将两片火腿铺在脸上。他们相信嫩粉红色的火腿是最美丽的腮红。第二天醒来,拿掉火腿,便好像涂了胭脂。 我在想,万一当天晚上有老鼠怎么办? 好几年前听过一个故事,一群英国小学生由老师领去参观一家火腿制造厂。看到了杀肥猪、制火腿的残忍过程之后,这群小学生立誓以后不再吃火腿。 幸好,我没参观过火腿制造厂,偶然思念起火腿的滋味,可以买两片解馋。 某年某天,我喜欢的人对我说,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光是早上吃到妈妈做的火腿鸡蛋三明治。他妈妈老了,身体大不如前。儿女也大了,不用她再做早餐。 隔天早上,我做了一片火腿鸡蛋三明治给他。 我知道我做出来的味道永远比不上他妈妈。隔了光阴的距离,这片火腿三明治也不会是从前的滋味。但是我做了,因为我无法当作没听过。 同学少年 因为要做一些数据搜集,所以打电话找一位许多年没见的旧同学。跟他约好见面,他在电话那一头笑着说: “我变了很多!胖了,头发也掉了不少。” “怕甚么!我以前又没喜欢过你!”我说。 这天,终于见到他了。他的头发的确稀疏了,身材由从前的小码变成了现在的中码和大码之间,还长出了一个小肚子。除此之外,他依然是我年少时认识的那个很纯的男孩子。 一别经年,我们谈了很多往事。他取笑我:“你从前常常逃课呢!” 我反击他:“你勤力上课又有甚么用?你的成绩不见得好呢!” 他告诉我这些年来他爱恋过的女孩子,还有那些他单恋过的,也谈到早年到处流浪的日子和近年的生活,我也告诉他我的。说着说着,竟不觉得我们是隔了无数光阴之后重聚的,彷佛昨天还一起上学。 他跟从前一样,满足于简单的生活。他从来就没有甚么野心和抱负,只想自在过日子。一顿饭下来,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 “像我这种条件,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啦!” 他反过来问我,我要追寻一些甚么? 一瞬间,我竟答不上来。也许,我依然是他年少时的那个同学,追寻我所追寻的、一些永远没有答案的东西。 幸福的领悟 人在不同的年纪,对幸福也有不同的定义。 小时候,一杯香蕉船已经代表幸福。长大之后,我们对幸福有更多的要求。 被自己爱的人所爱,是幸福;被他宠坏则更幸福。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幸福。做自己喜欢的事,更且非常成功,更以此赢得荣誉和生活,那就更幸福。 容易满足,是另一种幸福。 还会流泪,是幸福。 还有追寻,是幸福。 拥有希望和梦想,是幸福。 无求,是幸福。 自由,是幸福。 儿时,幸福是一件实物。长大之后,幸福是一种状态。 然后有一天,我们才发现,幸福既不是实物,也不是状态。幸福是一种领悟。 我们曾经以为的幸福、我们曾经死命保住的幸福,原来都不再是幸福。 如果我的心灵没有领悟,幸福也永远不会升华。 幸福是灵魂的觉醒,我们的心澄明清澈。 天堂之岸 墨西哥电影《衰仔失乐园》(ytumamatambien)里,两男一女结伴去寻找“天堂之口”,这本来是那两个男孩虚构出来的地方,想哄骗那个女的跟他们一起上路。谁知道,他们无意中竟真的来到一个叫“天堂之口”的地方。那是个铺满细沙,漂亮得像天堂的蔚蓝色海滩。 两个男孩离开之后,女人留在那个海滩上度过了她最后的岁月,结束了一段短暂的人生。 我们的天堂又在哪里? 从小到大都是在会学校念书,但我从不相信有天堂,也不相信地狱。有一次,我问宗老师:“上帝怎知道谁可以进天堂?”老师说:“到了世界末日,会有审判。”然后,她笑笑说:“或许,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像一卷录像带那样回放一次。” 我不知道她是当真还是说笑,直到现在,录像带的比喻还是令我毛骨悚然。假如要公开一生的录像带,那么,我最不堪的时刻也将会无所遁形吗?上帝就是那部闭路电视。 要是这样,我宁愿放弃天堂的入场券,保留一点私隐。 普鲁斯特说:“唯一可能存在的天堂,是我们失落的那些天堂。” 我并非不相信天堂,我只是不相信天堂是死后的生命。天堂或许只是个比喻。 当我在爱人的怀抱里,我便是在天堂。 当我觅得此生最爱,我与跻身天堂何异? 天堂不在我头顶,而在我心中。我所享用过的爱,是我横渡时间的小舟,送我到那天堂之岸。 后记 曾经有人对我说: “你不是你写的小说,我也不是里面的人物。” 一瞬间,我醒觉了。 我一直想成为我写的小说里的人。我是我的小说的上帝,主宰悲欢离合,主宰一个人有多爱另一个人,主宰所有场面。我渴望自己也像主角那样,被一个人深深地爱着。那种爱,使我失去了对尘世的知觉,荣登天堂。 我也是我所写的散文的上帝,自足自满于一个自我创造的世界,却终究不肯承认,真实的我,活在一个充满遗憾的世界。这种遗憾,不会像文字那么美好。 一九九二年年底,我开始在香港《明报》写专栏,到今年年底,刚好十年。十年的时光一晃而过,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我也不一样了。从十年前的一个机遇,到十年后的种种改变,我好像更了解命运,也好像更不了解。我将往何处去?我所拥抱的爱,明天还会在我身畔吗? 写东西的人都是自寻烦恼的,甚至挖出一个深渊,让自己掉下去,又爬上来,再掉下去,累积所谓人生经验和智慧,来供养他永不厌足的作品。 我有时候没法解释我为甚么做某事,正如我没法解释为甚么我爱一个人的时候偏偏也想要伤害他。我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原来却弱小如故。或许,正如某个人说,我爱的是自己,我跟自己谈恋爱。 我不知道另一个十年会是怎样的一片天空。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向往一个永无止尽的拥抱。我是如此冥顽不灵地相信它是存在的。 二○○二年六月二十二日 于香港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