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生游戏当群演》 第1章 《在逃生游戏当群演》作者:诸君肥肥  文案:  徐北尽是游戏《逃出生天》中的群演,日常工作就是躺在地上装尸体,然后欣赏任务者们如何绞尽脑汁求生。  别的群演在努力奋斗,争取获得“影帝”称号,早日逃脱这个残酷、绝望的世界;而徐北尽的生活十分平淡,毫无乐趣。  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一个直播系统……  徐北尽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  他在地上躺尸,观众:“啊啊啊啊主播你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呜呜呜……”  他在念台词,观众:“嘻嘻嘻北北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可爱!舔舔!”  他在努力寻找世界的真相,观众:“今天的北也是努力的北!”  他……他在和林檎谈恋爱,观众:“?!?!这不是我想看的恐怖游戏直播!”  **  1.cp:徐北尽x林檎,能屈能伸一秒变脸看起来像变态其实是好人的攻x武力值强大凭直觉做事看起来乖巧可人其实是疯狗的受,主攻,请勿ky攻受属性  2.非典型性逃生游戏,解谜为主,不恐怖;基础设定:游戏里不能死人,一旦死人全员重来;任务者不知道游戏中的土著是在演戏  3.日更,晚九点更新,感谢大家支持~  内容标签:无限流相爱相杀悬疑推理直播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北尽┃配角:林檎┃其它:无限流世界土著的反抗始末  一句话简介:直播逃出生天第1章 上工  对于徐北尽来说,这一天本应该是普通的上工的一天。  他习惯性地把在噩梦中扮演某个角色,称为上工。  噩梦,就是那群任务者们说的副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突然成为了游戏《逃出生天》中的玩家。但这是一个真实的逃生游戏,玩家们可以感觉到痛苦和死亡。  尽管死亡之后一切并没有结束,玩家会复活,噩梦会重新开始,直到……要么逃出去,要么,陷入永恒崩溃、无限循环的噩梦之中。  正因为这样,他们越来越不喜欢玩家这个称呼,转而称呼自己为任务者,他们进行任务的场地,就是这些名为噩梦的游戏副本。  在游戏设定中,噩梦就是真真正正的噩梦。这个游戏的主场景,是一栋高耸入云的狭窄建筑,名为窄楼,窄楼中的居民,就是那些噩梦的主人。  绝大多数窄楼的居民平日里都浑浑噩噩,对任务者们有着极大的敌意和抗拒。似乎对于他们来说,任务者更像是一群闯入窄楼的外来者。  这些外来者们白天在窄楼中活动,从居民口中探听噩梦的线索,而晚上则在居民的房子外面鬼鬼祟祟地行动,前往居民的噩梦中进行挑战。  听起来,居民对外来者的敌意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任务者们不知道的是,窄楼的居民,其实同样是在噩梦中挣扎的人类。  他们在噩梦中、在窄楼中扮演着各种角色,在不暴露自己是在扮演的情况下,暗中给予外来者关于噩梦的线索,推动噩梦的发展——这就是他们的任务。  ……很多居民是很有事业心的,但是不包括徐北尽。  窄楼中徐北尽的身份,是一家书店的老板;而在噩梦中,他也经常扮演这样的身份——只不过在噩梦中,他基本上就是没什么大用的群演。  群演们偶尔会需要在噩梦中给任务者们提供一些线索、说上几句话,但最多也就是这样。  徐北尽已经当过很多次在地上躺尸的不明死尸。随着噩梦的循环往复,躺尸的徐北尽,觉得自己真的快凉了……  这一天上工,情况倒还好。他本色出演,就是一家书店的老板。  而且他已经很多次进入这个噩梦进行扮演了。噩梦的主人就是他书店隔壁的玩偶店老板。  那个店老板就很有事业心,总是非常主动地让任务者们进入他的噩梦,明里暗里各种给出线索,希望他们能彻底解决这个噩梦。  外来者们彻底解决一个噩梦,就可以前往窄楼更高的楼层;而噩梦的主人暗中推动外来者们彻底解决噩梦,也同样可以前往更高的楼层。  然而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每一次这位玩偶店老板开启噩梦,徐北尽也可以跟着进入他的噩梦划划水。  比如这一次。  徐北尽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上一杯白开水——窄楼里的物资不是很丰富,所以噩梦中也是一样——然后打了一个哈欠。他脸上有着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睡眠非常不足。  在外来者们的眼中,这个窄楼中的书店老板,也确实是一个不会睡觉的怪物。  有不少外来者想要进入他的噩梦,但是不管是白天与他交谈,还是晚上在他的书店外边探头探脑,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成功获得丁点儿有用的信息。  反倒是把徐北尽不睡觉这个消息给传出去了。  自此之后,绝大多数功利主义的外来者们就不怎么理会这位奇怪的书店老板了。当然,也有一些仍旧纠缠不休。  徐北尽觉得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是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用直言不讳、又比较礼貌的方式让那些外来者们知难而退,于是这件事情就僵持住了。  在噩梦中进行扮演,反倒成了一件比较轻松的事情。  不管他们在噩梦中度过了几天,回到窄楼之后也只是过去一个晚上。而作为一个总是在边缘划水、深得摸鱼诀窍的群演,徐北尽就更加怡然自得了。  他美滋滋地伸手,想要喝一口白开水。  下一秒,眼前一晃,他伸手抓了个空,目瞪口呆地怔住。  眼前书店的场景不变,但是他倒好的白开水却没了。  ……怎么回事啊!这个噩梦就这么重启了吗?!这一批的外来者这么菜吗!  他的白开水还没有喝到啊!!  *  对于游戏主播欧莱来说,这一天无疑是检验他欧气的一天。  作为一个新晋主播,他答应了观众,从庞大的游戏库中随机抽取一款游戏进行直播。当这个游戏名字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  《逃出生天》。  这,怎么看都非常的恶意啊!  欧莱无疑是一个胆小如鼠,从来不敢挑战任何恐怖惊悚类游戏的主播。  但是观众们就很喜欢,特别是看到主播被恐怖游戏吓到惊声尖叫,甚至直接吓哭的场景。于是在欧莱的直播间里,为数不多的观众们,都纷纷怂恿欧莱一定要兑现承诺,不能怂。  欧莱也只能答应,准备硬着头皮上了。不过在真正的直播之前,他打算先私下玩一玩试试,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然而一登录这个游戏,他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所操纵的角色,正站在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按照他登入游戏时候瞥见的导语,这应该是一个玩偶店。  然而,这个阴暗、潮湿、破旧的小店面,却压根不像是温馨幼稚的玩偶店。  光线昏暗、阴森又狭小的店铺里,布满了各种柜子、盒子,摇摇晃晃地叠起来,直抵天花板,其中各个角角落落的缝隙里,都塞满了脏兮兮的玩偶。  数量之多,简直可以让人犯了密集恐惧症。  在欧莱的周围,还站着其他人,但是他却不在意了。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些……同样在盯着他的玩偶们。  玩偶们真像是活人啊。漆黑无神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你。如果眼珠子的材质好一点的话,说不定还会有透明的倒影——比如你的身影,映在那上面,就像真正的眼睛一样。  其他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而欧莱紧张地看着这个怪异的玩偶店,过度的恐慌让他根本想不到去和在场的其余人打招呼。  突然地,他的眼睛定格在某一个玩偶的身上。  那是玻璃橱窗里的一个玩偶。这个临街的玩偶店有着橱窗展示柜——或许曾经应该很漂亮,但是现在却满是灰尘和蜘蛛网。  在其中的一个橱窗里,场景布置成了精致的公主房,虽说布料已经发黄,甚至发霉,但是仍旧可以想见曾经的美丽。那里,一个玩偶正盯着欧莱看。  她坐在床边,整个身高大约五十厘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穿着红裙子,像是个漂亮又娇弱的女童,甚至天真地歪着脑袋。  欧莱着魔一般地与她对视着。  他明明想要动一动身体,可是却因为恐惧,和一种不明由来的紧张,而死死地盯着那个女童玩偶,甚至不敢眨眼睛。  他焦虑地想,快点移开视线啊!为什么要看那个玩偶啊!那个玩偶……那么奇怪,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好看的啊!  ……可是那个玩偶突然眨了眨眼睛。  那这么盯着他,然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欧莱:“……”  他刚想尖叫出声,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你……”  欧莱浑身一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怪响,然后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他所使用的角色直接就失去了呼吸,因为他被吓坏了,所以游戏设备在检测到他的神经波动过于剧烈的时候,安全起见,就强行断开了他与游戏的链接。  ……而这件事情,当然,也吓到了那个拍他肩膀的人。  或者说人类任务者。  任务者怀疑人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他有这么吓人吗?直接把人给吓死了?!  不过也来不及想太多了。噩梦中一旦有人死去,那么噩梦就会在短时间之内立刻重启。至多不过三秒,他们眼前的场景刷地一下就变了,再一次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而离开游戏的欧莱,这个时候也有一些恼羞成怒。虽然他菜,但是他不觉得自己菜啊!怎么可以只是因为玩偶对他眨了眨眼睛,以及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吓到直接退游啊!  太丢脸了吧!  于是他在惊魂不定片刻之后,怒而重新登录——然后立刻转了个身,闭着眼睛就朝外跑。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就在欧莱的脚踩上玩偶店的门槛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愤怒地喊了他一声。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见——玩偶店里的好多玩偶,全都站了起来,然后迈开了毛茸茸的、或者塑料材质的小短腿,就这么朝他追了过来!  一瞬间,欧莱魂都要吓没了,啊啊乱叫着,也不听身后其他任务者焦急而暴躁的叫喊声,直接尖叫着冲出了玩偶店。  他慌不择路,本能地逃往距离最近的屋子进行避难。  那是一家书店,店门半掩着,于是欧莱直接就推门跑了进去,一边急促地说着:“外面……外面有——!”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门内,坐着一个皮肤白皙、黑眼圈浓重的男人。他的容貌十分英俊,深棕色的头发有些微的凌乱。他的身后是深邃幽暗的店面,一本本神秘破旧的书籍散乱地塞在书架里。 第3章 杠精还没回答,眼镜男先嗤笑了一声,冷嘲说:“就他这种脑子,能注意什么?”  一句话就把杠精气得直瞪眼,撩起袖子就说:“嘿,您就是传说中的杠精?”  马尾妹子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有完没完?”她又狐疑地看了看眼镜男,“不是我说,他怎么你了?”  眼镜男抱臂站在一旁,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我说了,继续重复这样玩偶追逐战,根本没有用!以前那些任务者都被追了多少次了,他们解决这个噩梦了吗?不都是刷够了时间,达成一个普通结局就结束了?”  马尾妹子微微皱眉,也没反对这句话,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继续问杠精:“你注意到外面的情况了吗?”  杠精深呼吸了一下,干脆无视了眼镜男,说:“之前其他人说的那家书店,我看见了……”  他们正说着,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林檎突然动了。他看也不看看这三个人,直接就往外走。  眼镜男几乎下意识问:“你去哪儿?”  林檎理都没理,好像压根没听见一样,直接就走出了玩偶店。  眼镜男讪讪,只能闭嘴。他有些不甘地望着林檎的背影。  这是他第一次在噩梦中遇到林檎,还抱有一丝抱大腿的憧憬,希望这位武力值强大的大佬能够庇佑他一下。  然而……  杠精在一边冷嘲热讽:“你不会以为大佬会理你吧?不会吧不会吧?天底下不会真的有这么单纯这么自以为是的傻子吧?你以为……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眼镜男不甘心地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问:“什么样子?”  “听说他的眼里就只分两类人,打得过的和打不过的。像你嘛……抓紧时间认清自己吧。”  眼镜男沉默片刻,突然冷笑一声,刻薄地说:“就算这样,他不还是只能呆在窄楼的最底层吗?根本去不了更高的楼层,有个屁用。”  这话让马尾妹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这个时候,她已经无暇多想了。因为,又有一大批的玩偶站了起来,迈开了脚步朝他们走来。第3章 一个陷阱  玩偶们第二波的追杀,选中了眼镜男。  杠精毫不留情地发出一声嗤笑,而眼镜男也只能低声咒骂一声,扭头就往外面的街道跑。  不过第一波的追杀持续五分钟,第二波则要持续十分钟。  十分钟的长跑,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很难持续坚持下去,更不用说窄楼的生活条件并不好,这些任务者都不能说是非常强壮,只能看情况放慢步子,让自己稍微缓缓,免得过于疲惫。  眼睛男离开了,而马尾妹子和杠精也没有留在玩偶店里。他们离开玩偶店,目标明确地走向了隔壁的书店。  此时,徐北尽已经和林檎在书店对峙了有一会儿了。  徐北尽和林檎大眼瞪小眼,最终,徐北尽挫败地说:“林檎,我不会和你打架的,求你放过我吧。”  林檎没什么反应,就只是沉默地看着徐北尽。  徐北尽觉得有点希望了,顿时坐直了身体,满怀希冀:“所以……”  林檎说:“来打架。”  徐北尽:“……”  为什么啊!林檎能不能放过他啊!  徐北尽坐在柜台后面,生无可恋,心如死灰。  其余任务者在知道书店的老板是一个不睡觉的怪物之后,纷纷放弃进入他的噩梦,也不再和他套近乎。  但是意外总是会发生,而林檎就是那个意外,之一。  林檎对他的噩梦倒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是按照他的说法……  林檎说:“窄楼里的所有人都打不过我,但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能打过我。所以,来打一架吧。”  是的,就是这样。  在林檎的世界里,人类——或者说所有能动的玩意儿,分为两种。一种他打得过,一种他打不过。而后者的数量现在还是零。  徐北尽在林檎的世界里的地位就显得非常尴尬了。  因为林檎,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徐北尽。  而林檎讨厌一切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东西。  他的世界总是非常简单。打得过就是他的手下败将,就是不需要在意的垃圾。高兴就笑笑,不耐烦就甩脸子把整个噩梦的活物全部制伏……  想到什么,就去做。  所以徐北尽在他的世界里就显得格格不入。  徐北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给林檎这样的感觉,而林檎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很简单的一个事实——不确定?那打过再说。  那么徐北尽愿意和他打吗?  愿意个屁!  林檎什么武力值?徐北尽呢?  徐北尽对自己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你看看他这没几两肉的小胳膊小腿,你看看他这苍白的皮肤,你看看他这睡眠不足而浓重的黑眼圈……他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林檎。  ……所以为什么林檎会觉得他有可能打得过他啊!  徐北尽几乎抓狂了。  徐北尽其实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简而言之,他很怂。但是再怂,徐北尽都是惜命的。要他和林檎这个战斗疯子打架?  那他徐北尽,威!武!不!能!屈!  徐北尽面无表情地说:“不打。”  林檎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林檎虽然武力值强大,但是他不屑于做胁迫他人的事情,所以如果徐北尽不答应,那么他也只能遗憾放弃……下次再问。  自他们两个第一次在窄楼中相逢以来,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徐北尽是真的很头疼了。  他非常清楚,这一次算是又糊弄过去了,然而下一次……林檎仍旧会继续邀请他去打架。  徐北尽对林檎真的是避之不及。  当他们陷入沉默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显然就是来到噩梦的两个任务者。  他们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站在那儿的林檎,而林檎也懒得和他们解释什么,自顾自抱臂站在一旁,沉着脸一言不发。  ……徐北尽又拒绝了他的打架邀请,他很不爽。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不爽就是不爽。  新出现的两人也不敢去招惹他,就转而面向了徐北尽。  “老板好。”马尾妹子谨慎地看了徐北尽一眼,主动问,“我们刚刚经过隔壁的玩偶店,那家店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老板也不见了,店面也破破烂烂的?”  徐北尽尽职尽责地念着台词:“我听店老板说过,他的女儿失踪了,所以原本生意还可以的玩偶店,也没有心思经营下去了。”  “女儿失踪了?有找过吗?”  徐北尽回答:“我不太清楚。多半是没有找到,不然他也不会和他的妻子离婚。”  之后,马尾妹子再问别的问题,徐北尽全都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像他们这样的扮演者,在噩梦中所能获得的信息,一方面是按照各自的级别获取。  比如噩梦的主人肯定知道得最多最详细,而徐北尽这样的群演也就知道“玩偶店老板说他的女儿失踪了”“玩偶店老板和他的妻子离婚了”这两条基础的信息。  另外一方面,这也同样是根据任务者的调查进度决定的。  在这个噩梦中,如果任务者们能够发现别的线索,比如去往玩偶店的二楼探索,然后再返回徐北尽这里询问,说不定徐北尽能够回答的问题也还多一点。  因为随着任务者对噩梦的探索进程,他从主脑那儿获得的信息也就更多一些。  《逃出生天》由游戏主脑掌控着全局,那是一个非常机械、按程序办事的人工智能。任务者探索噩梦、扮演者饰演角色等等,都要和它打交道。  马尾妹子翻来覆去地问了几个问题,发现问不出什么之后,也知道这就是徐北尽此时能够提供的全部信息了,她立刻就陷入了思索之中。  一时间书店里陷入了沉默。  徐北尽有点尴尬,正想找点事情做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仔细一想,啊,是直播间。  他连忙看了一眼直播间——在他注意力转向别的东西的时候,直播系统的光屏也自动消失了。而当他想要看的时候,那个泛着淡淡蓝色的光屏就再一次浮现在他的面前。  他发现画面仍旧定格在玩偶店一楼,而画面上居然还飘着几条弹幕,顿时吸引了他的目光。  “?主播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切换画面源?定格在空荡荡的玩偶店有什么意思啊!”  “而且这个玩偶店……实不相瞒,我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哈哈哈你可真是一个胆小鬼,虽然我也好害怕,呜。”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直播间里,居然已经有零星几个观众在观看了。  徐北尽也无暇与观众们说什么,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又看了看直播间功能列表上,发现“废弃的街道”这个场景下还跟着一个名字,就直接把画面切给了那个人。  此时,并不知道冥冥中已经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的眼镜男,正喘着大气,总算是把玩偶们甩掉,然后独自回到了玩偶店。  玩偶店里空无一人,这一点他并不意外。  刚刚第一波玩偶追杀之后,那个马尾妹子问杠精有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情况,杠精说已经发现了外面那家书店的时候,眼镜男就知道,这两个人一定会去那家书店寻找线索。  这是之前的任务者们提供的经验。  之前来过这个噩梦的任务者,会将一些不太重要的噩梦线索告知其他人。比如这个玩偶店的噩梦,所有人知道,玩偶会活化并且追杀他们。  他们也知道,目前在这个噩梦中只找到一个窄楼的居民,就是那个书店的老板。他会向任务者们提供一些信息和线索。  不过在那些曾经经历过这个噩梦的任务者语焉不详的描述中,那个书店老板所提供的线索,似乎没有给出太大的帮助。  不管怎么说,书店老板都是唯一一个已知的线索来源,马尾妹子和杠精必然会选择去找他。  眼镜男也不管别人的动向,自顾自嘴里喃喃自语:“第二波了……接下来就是第三波……总共就四个人,不是那个女的就是那个战斗狂……”  虽然说玩偶的追杀是完全随机的,但是能够选择的选项就那么几个,而且很少会连续追杀同一个对象,因此时间越往后,目标也就越明确。 第5章 林檎懒洋洋地问:“怎么,想打架?”  “不不不。”徐北尽立刻摇头,不过他还是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玩偶店?”  这个问题似乎激活了林檎心中某些从未言说的东西,他猛地看向徐北尽。在书店昏暗的灯光下,徐北尽隐约发现,林檎的瞳孔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浅浅的琥珀色。  真是与这个整天喊打喊杀的男人毫不相符,那张娃娃脸也是……徐北尽暗暗在心中吐槽。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中想想。在林檎的注视下,徐北尽立刻说:“我随便问的,你不用在意。”  林檎望着他,良久,不明意义地笑了一声。  他收回了视线,仍旧坐在那儿。片刻之后,他说:“因为我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徐北尽心中疑惑不解。  如果不感兴趣,为什么还要来到噩梦中?  《逃出生天》并不强制任务者进入噩梦副本中。如果有意去往更高的楼层,那确实是需要进入副本进行挑战,但是如果就真的只是混吃等死,那么窄楼的底层也足够大,足够容纳他们。  徐北尽就知道一些已经放弃挣扎的任务者们,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比窄楼的居民还像窄楼的居民。  而且,虽然窄楼的生活条件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以林檎的武力值,他完全可以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  林檎既然对噩梦不感兴趣,又可以在窄楼中生存得很好,那为什么还要进入噩梦呢?  虽说好奇,但是徐北尽也不敢再去招惹他,就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直播间。  直播间的视角仍旧跟随着眼镜男,来到了玩偶店的二楼。与此同时,马尾妹子和杠精也已经来到了玩偶店的一楼。  当他们抵达的时候,他们看见的是一片狼藉的店铺,以及,一个豁然洞开,通往二楼的黑黢黢的暗门。第5章 一本日记  通过楼梯走上二楼,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条长长的、阴暗不透光的走廊。  墙壁漆上了暖调的棕色油漆,可惜年岁久了,斑驳不堪,更添一份沉重。天花板的角落与地板的角落满是灰尘和蜘蛛网,年久失修的地板东翘一块西缺一块,踩上去吱嘎作响。  走廊的两侧各有两扇门,尽头处是一副落在地上的挂画。画上似乎是一个玩偶,但是那些曾经鲜艳的色彩也已经被尘土覆盖,早已经看不清楚了。  那四扇门里,有一扇是开着的,就在眼镜男上楼之后的左手边,是卫生间。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暂时忽略了这个房间,因为里面传来了阵阵恶臭,就是人类肠道排泄物的那种臭。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自己去卫生间里找眼睛。  他就看向了另外三扇门。  这三扇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并且每一扇都紧锁着。  他又看向女童玩偶,却发现玩偶那小小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扇门。他看过去,那正是卫生间正对的一扇门。  眼镜男想了想,咬了咬牙,干脆就走过去,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铜制的门把手冻得他发抖,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缓慢用力,直到门把手被他压到压不动为止。  女童玩偶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歪着头看着他。  眼镜男嘴唇发抖,背脊生寒。明明只是开一扇门……明明只是开一扇门!  他猛地一用力,直接就把门给推开了。  显然饱经风霜的房门发出不堪其扰的吱呀声,好在并没有吵醒里面躺着的男人。  是的,房门里面躺着一个男人。  眼镜男霎时间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他快速地扫视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  这是一间卧室,面积并不大,可能只有七八个平方。狭小的空间里,除了摆放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小桌,就别无他物。  窗帘拉起,室内十分昏暗。仅仅只是打开这扇门,空气中就弥漫起一阵污浊的臭气。那个男人躺在床上,背对着眼镜男,呼吸平缓,似乎已经陷入沉睡。即便眼镜男开门时发出了声音,也没能惊醒这个男人。  眼镜男的目光在房间内逡巡着,突然,他猛地定住。  在卧室里唯一的那张小桌上,放着一本日记本一样的本子!  眼镜男欣喜若狂,就要直接迈出步子去拿……  就在此时,女童玩偶说:“五分钟,到了。”  眼镜男顿时僵住,他转身,语无伦次地对女童玩偶说:“不不不……再等一等,就一会儿,我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不!不要!!”  玩偶歪着头,委屈地说:“眼睛。你骗了我……你没有找到。”  她向他走近了一步,同时抬起了她细瘦的手臂。  玩偶的手臂就是那样的,光滑、白亮、圆润,像是人类的皮肤,可是惨白。现在,那样的手臂缓慢地伸进了他的眼眶,于是粘稠的鲜血就流了出来,在她的皮肤上留下血痕。  女童玩偶仰着头,像是在观看着自己憧憬的、幻想着的梦一样,眼巴巴地。可是那双眼睛,却让她失望了。眼镜后的眼球突起、瞪大,瞳孔散开,充满了痛苦的血丝。  她把这两颗眼珠子扔到地上,小声地嘟囔:“不……不喜欢这样的了。”  马尾妹子与杠精恰在此时追上二楼。  女童玩偶歪着头,看向他们。她的红裙子与眼镜男的血液混到了一起。眼镜男捂着脸,血液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又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他的嘴里发出咯咯的痛苦哀嚎,可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他。  马尾妹子警惕地看着玩偶,而杠精在她与他的身上来回打量。  女童玩偶眼眶里的玻璃珠子直放光,她小声说:“两双……新的眼睛!”  真像是一个遇见喜欢玩具的小女孩,天真又烂漫。如果地上没有两颗被她嫌弃得要命的眼珠子就好了。  下一刻,噩梦重启。  玩偶店一楼,四个任务者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林檎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而其余三个人,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橱窗里的展示柜,看向了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童玩偶。  眼镜男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觉得眼睛又开始痛了。  他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眼睛,确认眼珠子还好好地待在眼眶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逃出生天》里,任务者们的确是不会死亡的,或者说,不会永远死去。毕竟,只要有一个任务者死去,噩梦就会自动重启,而死亡的任务者就会复活。  有时候这件事情挺让人心生畏惧。  一方面,虽然的确会复活,但是死亡的痛苦与绝望依旧残留在任务者们的心中。真有人类能够习惯死亡吗?那应该是变态吧。  而另一方面,随着死亡与复活,噩梦不断地重启,难度也会不断上升,也越来越容易死亡。如果最终迷失在这样的死亡、绝望与疯狂之中,那么就会永远沉沦在无限循环的噩梦之中,再也无法离开。  有很多的任务者,进入噩梦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他们都知道,这些任务者并没有死去。他们只是被噩梦困住了。  永远地,困住了。  因此,眼镜男摘掉了眼镜,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在告诉自己,你又活过来了,这才是现实。刚才的死亡,就这么忘了吧。  如果一直想起的话,说不定,也会沉沦在这样的噩梦中,不断复现着自己的死亡。  杠精瞥了他一眼,嘲讽说:“这就不行了?”  眼镜男不语,随后,他说:“我们需要合作。”  在死亡一次之后,他似乎变得踏实沉稳了一些。  他的脑海中还在复演着之前死亡的场景,这真是烦人,但是这也让他想起了一些细节。  在他的眼睛被女童玩偶拿走之后,在一片漆黑中,他听见了二楼走廊地板被踩上之后发出的吱嘎声,也就是说,有人在那个时候来到了二楼。  林檎不太可能,那么就只有从书店返回的马尾妹子和杠精这两个人了。他们已经发现了二楼的秘密。  那么合作,就势在必行。  抛开别的不说,就算不合作,这一男一女本来就是一伙的,他们也还是会去玩偶店二楼探索,那还不如眼镜男自己主动提出来。  反正不管怎么说,最终他们共同彻底解决这个噩梦,达成真结局的话,也是整个副本里所有的任务者一起前往更高的楼层,寻找真正的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而不是单个任务者独自前往。  这也为任务者们的合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眼镜男也只能恨自己过于谨慎,没有选择单人进入副本。  现在林檎独善其身,马尾妹子与杠精抱团取暖,而他却得主动寻求合作。  眼镜男暗中握紧了拳头,但还是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筹码:“二楼有一个男人在睡觉,房间里还有一本日记本。”  马尾妹子眼前一亮,刚想问更多,第一波的玩偶就已经慢慢聚集,然后向他们冲过来。  马尾妹子只能匆匆说:“行,合作!”  这已经是噩梦的第四次开启了,第一二次都是白送的,让这三人颇为愤恨,第三次总算是找到了一些线索,但是又没有真的拿到手。  现在第四次,玩偶们的追杀,就要开始慢慢加大难度了。  时间倒是还没有变化,但是玩偶们的速度变得更快了一些,本来在外面的街道跑着绕一圈就能轻松甩掉的,现在却得加速跑,并且注意使用路障,把一些玩偶挡住。  第一波追杀,玩偶们选中了眼镜妹子。  而眼镜妹子二话不说就往外跑了,眼镜男和杠精大眼瞪小眼。林檎也转身离开了,没人敢问他的去向行踪。  其实林檎是对这个噩梦不感兴趣,所以他再一次去了书店,想找徐北尽打架。  徐北尽:“……”  他板起脸,努力让自己显得不近人情,他说:“我已经拒绝过了。”  “上一次是上一次。”林檎说,“现在我又来找你了。”  徐北尽:“……”  可把你能耐坏了哈,还学会诡辩了!  徐北尽在心中偷偷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义正言辞地再次拒绝:“我不想和你打架。”  林檎再次不爽地坐下。  两人间弥漫着一阵尴尬的沉默。  徐北尽心生疲惫,只能眼不见心不烦,转而去看直播,远程围观着另外三位任务者惊险刺激的玩偶店之旅。  刚才女童玩偶那口味极重的当场掏眼窝,让直播间一阵兵荒马乱。  似乎这几个观众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直白血腥的场面了,顿时就啊啊啊啊刷屏,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本来也有点不适的徐北尽一阵好笑。 第7章 随着任务者们对于噩梦的探索,他们这些扮演者也会获得更多的信息,以此进行更好的扮演。唯一的问题是,徐北尽本身的扮演者级别只是群演,他原本不应该获得这么多的消息。  不过他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这几个任务者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是直接去找玩偶店老板的,但是恐怕是被之前的任务者给误导了,以为徐北尽才是那个会在噩梦中提供信息的npc。  他们都已经获得了相应的线索,然后找到徐北尽这儿了,主脑不得不灵活处理,因此徐北尽才能以群演的级别,获得这么多的信息。  这也让徐北尽有点激动,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进噩梦中。  之前当群演,不是在地上躺尸就是在店里当摆设,别提有多无聊了;现在至少还能接待几个任务者,还能通过直播间偷窥这群任务者的任务进度……  生活就有了起色啊。  徐北尽一边站起来,一边在心里如此想着。他不由得露出了些微的笑意,十分友好地面对着这几个任务者——即便里面有林檎这个烦人的家伙。  带着笑意,他问:“你好,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马尾妹子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眉头一皱,眯起眼睛打量着徐北尽,然后话锋一转,却问:“老板,你和隔壁店老板的女儿接触过吗?”  徐北尽:“……”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也怀疑他是凶手吧?!  徐北尽的笑容,渐渐消失。第7章 信件  马尾妹子会怀疑徐北尽,基于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徐北尽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好人。  他肤色惨白,黑眼圈浓重,目光幽深,总是穿着半旧不旧的白色衬衫。衬衫的一半下摆还随意地塞在裤腰里,十分的不修边幅。  任务者们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捧着一杯白开水,眼神平静而漠然地注视着外面的一切,偶尔还打个哈欠,暗示出他的睡眠不足。  他在看什么?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不睡觉?  在窄楼中,很多任务者因为这个原因,非常想要进入徐北尽的噩梦进行挑战,然而最终发现徐北尽居然真的就是一个不会睡觉的怪物,这才罢休。  而现在,马尾妹子同样因为徐北尽的外貌而对他产生了怀疑,而且徐北尽在这个噩梦中的身份,也让这样的怀疑愈发加深。  这样一个在幽暗书店中,颓废又深居简出的男人,就生活在老板女儿失踪的玩偶店隔壁。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十分可疑。  况且,在噩梦的第三次开启时,他们来过这里一次,当时徐北尽就已经告诉他们,玩偶店老板女儿失踪、与妻子离婚等等的消息。  他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就算是邻居,也未免过于了解了吧?  现在任务者们掌握了更多的信息,又一次过来的时候,这个相貌英俊却整天懒散度日的男人,为什么露出了神秘又奇怪的微笑?  此外,那些曾经来过这个噩梦的任务者们,都说这个男人会提供一些基础的信息。但是,正如眼镜男所说,那些前辈在关于玩偶店二楼的关键信息上进行了隐瞒,那会不会,也在这个书店老板的信息上有所隐瞒?  更何况,这几次噩梦重启,林檎这位大佬都来找这个书店老板了。虽然很多任务者都认为林檎就是一个没有智商的打架狂人,但是马尾妹子并不会信任这样的刻板印象。  林檎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一连串的讯息在马尾妹子心中串联起来,让她第一时间就对徐北尽产生了怀疑。  如果接下来的问答中,这位书店老板再给出更多的信息,那么这个男人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而要是徐北尽得知她心中的想法,多半要大呼冤枉了。  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信息?那是主脑给他安排的啊!  他就是一个群演,你们这群任务者根本就不应该来找他啊!那玩偶店老板不是躺那儿吗?为什么不叫醒他,和他交谈?怎么偏偏要来找他徐北尽!  而且林檎来找他……林檎来找他关他什么事啊!你去问林檎啊!  可惜,此时被列为一号嫌疑目标的徐北尽,并不知道马尾妹子对他的怀疑已经如此之深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猜测他是凶手,那是因为主播一直不露面确实十分值得怀疑。  但是他觉得,自己在这次噩梦中的扮演,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啊?就是以正常的节奏进行着,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所以果然还是因为他这个外表、这个打扮、这个场景,所以让人怀疑了吧。  徐北尽心中无奈。  他虽然看起来非常像是邪恶反派,但是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啊!怎么可以以貌取人!  种种思绪都不过是停留片刻,徐北尽只是停顿了一下,就回答说:“没有,我没接触那个小女孩。”  他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的,然而在马尾妹子的眼里,这一停顿,就显得他更加可疑了。  而且……小女孩?  如果他没接触过隔壁老板的女儿,他怎么知道那是一个小女孩?单纯女儿这个词汇,可以指代刚出生的女婴,几岁的小女孩,当然,也可能是十几二十岁的女生。  这说明,书店老板确实是知道那个小女孩的。  当然,这也不过是加深了徐北尽的嫌疑,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那个凶手。  马尾妹子就面不改色地继续问:“我听说那个小女孩失踪了,现在找到了吗?”  “没有。”徐北尽摇头叹息了一声,“隔壁老板和老板娘……哦,是前老板娘了,他们现在已经离婚了。唉,女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的是一种折磨。”  马尾妹子点点头,又问:“玩偶店现在都不开门营业了,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是啊。隔壁老板非常爱他的女儿。女儿失踪了这么久……他之前跟我说,他的妻子都不想继续找了,但是他还是在坚持,一定要继续找下去,所以最后店也开不成了。”  “他的妻子不想继续找了?她不爱她的女儿吗?”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然后根据主脑新提供的消息,说:“并不是……只不过,那位老板娘对那个小女孩比较……严格。望女成凤的心态吧,好像有时候还会打孩子。”  “打孩子?”  马尾妹子眼前一亮,她身后一直沉默旁听的杠精和林檎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这显然是出现了第二个可疑人选啊!  徐北尽点了点头:“那个小女孩失踪之前,我曾经听到大半夜隔壁有哭声,还有女人的骂声……后来我问老板,他可能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吧,只说是女儿做错事了,惹到了他妻子。小女孩失踪差不多两个月之后,老板娘就走了。”  马尾妹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可供怀疑的对象有两个,一个是眼前的书店老板,一个,则是小女孩的母亲。  马尾妹子再问更多的问题,徐北尽却摇头不再回答。他也不知道更多了。  而马尾妹子却不这么想,她的想法是,这应该是她没有掌握对应的线索,所以没有触发更多的信息。  这么想着,她也就当机立断,立刻往玩偶店那边走。杠精跟着她一起走了,而林檎却还留在这儿。  等另两人走了,林檎张口就要说话。  徐北尽先声夺人:“不打。”  林檎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我只是想问,我可以坐下吗?”  徐北尽:“……”  他察觉到一点尴尬。  ……这个林檎怎么回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的!  徐北尽木着脸,说:“请坐。”  “谢谢。”  “不用。”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徐北尽也再一次,透过直播间远程观看着另外几人的行动。现在,他也对这个噩梦的真相和发展有一些感兴趣了。  ……并不是因为他被怀疑是凶手。  此时,眼镜男也甩脱了第一波玩偶的追杀,返回玩偶店,与马尾妹子、杠精汇合。  当马尾妹子看见气喘吁吁地跑回玩偶店的眼镜男,又瞥到通往二楼的暗门的方向的时候,她突然灵光一闪,大声说:“不对!”  “什么?”  眼镜男缓了缓,走上前正要上手推开那些盒子,再去二楼探索,听见马尾妹子的声音,就暂时停了下来,皱眉问:“怎么?”  “我们一直以为玩偶的追杀是这一次噩梦中的难点,但是这不对!如果是难点的话,不可能在经过四次以上的重启之后,还是这么容易甩掉那些玩偶!”  马尾妹子的眼神放着光,她觉得自己抓到了这一次噩梦的玄机。  每一个噩梦都有难点,也可以说是通关的障碍。但是相对应的,既然是障碍,也就意味着这样的难点其实暗示了真结局的线索。  马尾妹子对着眼镜男点了点头,说:“你之前说得对,这个噩梦里,玩偶的追杀不是重点,我们根本没法通过这样的追逃发现什么线索,这就是故弄玄虚。真正的难点,应该在别的地方!”  眼镜男一怔,突然有点尴尬。  杠精嗤笑着说:“你以为他真的知道什么吗?他就是歪打正着而已。”  眼镜男瞪了他一眼。  马尾妹子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赶紧去二楼吧,看看剩下的房间里有什么线索。这一次直接去后面的两个房间,不去卧室了!”  杠精觉得有点奇怪:“我们不去叫醒那个店老板吗?”  这回轮到眼镜男嘲讽他了:“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靠抱大腿才能在噩梦里活这么久。我们现在还没有探索完全,那个女孩失踪的案子,我们连前因后果都不知道。现在就去叫醒老板,谁知道他会不会骗我们?”  “没错。”马尾妹子十分同意他的想法,“前期以收集信息为主,不能完全相信这些npc。”  二比一,杠精只能:“好好好,都听你们的。”  但是,他心中却暗自腹诽着:“那隔壁书店老板的话,你们怎么都信了?”  意见达成统一,他们就继续前往玩偶店的二楼。这一次是眼镜男推开那些挡住暗门的盒子。其实他伸手的时候,还有一点发抖,因为他再一次想起来之前死亡的感受。  但是在窄楼中,什么都能见到,唯独真正的死亡不可见。  所有人都无法真正死去,只能在这混乱、癫狂的窄楼与噩梦之中挣扎与沉沦。  有些人继续在噩梦中努力通关,甚至不是为了逃出生天,而是为了……真正的死亡。  眼镜男深吸一口气,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女童玩偶又一次跳下橱窗,静静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奇怪地看了这个玩偶一眼,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她没有说她想要眼睛。  但是马尾妹子已经在催了,毕竟时间紧迫,他就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而女童玩偶跟在后面,手脚并用,慢吞吞地爬着楼梯。她心里委屈地想,讨厌,这一次是那对她不喜欢的眼睛。 第9章 眼镜男瞥了他一眼,冷嘲说:“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  杠精眉头一皱:“不对劲就不对劲,你不能直说吗?反问很有意思吗?那我偏偏就是不知道了,呵。”  说完,他直接就跟着那两人去起居室了。  眼镜男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又盯着走廊看了会儿。  他一直注意着时间,此时应该早已经超过了五分钟,因此在马尾妹子与吴伸周旋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在走廊里来回游移,想要找到那个女童玩偶。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玩偶就不见了。  即便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分钟,也不见她来杀自己。  眼镜男心中困惑而不安。  在进入这个噩梦之前,他是信心满满的,以为自己掌握了其他任务者全都未曾知晓的信息。  但是现在,他却感到事情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玩偶店二楼……这个听上去平平无奇的场地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令人恐惧的秘密。  他出神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也走进了书房。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一个身穿红裙子的小小身影,从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探出脑袋,玻璃珠子做成的眼睛凝视着他的背影。  眼镜男没有发现,可是直播间的视角是一直跟随着他的,而上帝视角的观众们——包括徐北尽——却看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直播间又被啊啊啊啊的弹幕刷屏了。  徐北尽也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下意识想把目光从直播间挪开。  但是这个直播间是跟着他的视线走的,他想挪也挪不了,反而造成的动静太大,惹来了身旁林檎的注意。  林檎本来坐在那儿发呆,可是徐北尽这么大反应,就让他回过神,有点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徐北尽尴尬一笑:“不……没什么。”  林檎眯起眼睛:“虽然我不知道你刚刚在想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你说没什么的时候,就一定是有什么。”  “真的没什么。”  林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你再编。  徐北尽:“……”  他放弃了。  他是很想掩饰自己的想法,但是林檎是一个非常按直觉做事的人。其实窄楼里的人说的也对,林檎的智商或许真的没有特别特别高。  然而他的直觉却非常的敏锐,配合他超强的武力值,至少在《逃出生天》中,他已经是无人可挡了。  ……意思是,他就克制徐北尽这种口不对心、不可貌相的人。  就像其余的任务者都觉得徐北尽深不可测,可能是一个大恶人,但是林檎却不以为意,甚至兴致勃勃地和徐北尽约架。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有武力值作为底气。  徐北尽忍不住想,为什么窄楼中会出现这样不可思议的武力值呢?  有些任务者疑惑为什么窄楼中会出现徐北尽这样不会睡觉的怪物。而林檎这样武力值奇高的怪物的出现,不一样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吗?  徐北尽不由得走神了片刻,目光不自觉变得幽深。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再度专注于直播间里,任务者们与吴伸的对话。  说是和吴伸讲调查到的线索,但是在真正开始对话之后,却是马尾妹子抢先开始提问:“我想先和您确认一下,您女儿失踪的时候,您在二楼做玩偶,而您妻子……前妻,正在上班?”  吴伸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急迫,回答说:“是的。我一下午都在二楼的工作室做玩偶。以前也是这样的,工作日的时候,我前妻要上班,所以小纯都是一个人在店里玩。她很乖,不会乱跑的。”  马尾妹子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二楼剩下的那个还没去过的房间,就是吴伸的工作室了。  这样一来,整个玩偶店的格局就十分清晰了。  这是一栋二层的小楼,一层是店面。应该另有一个卫生间和厨房,但是都已经被堆积如山的盒子、玩偶和乱七八糟的垃圾给掩盖了。  二层是主要的家庭区域,有卫生间、卧室、书房和工作室。等等,好像还少一个儿童房……马尾妹子迟疑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  这个套间,按照面积来说,应该就是曾经的主卧?而隔壁那个更小一点的房间,则是小纯的房间?  在小纯离开之后,眼前这位父亲就睡到了女儿的房间里……  可以说是睹物思人,但是听起来怎么有点变态呢?  马尾妹子暗自腹诽一声,然后继续问:“既然如此,您的店里没有安装监控吗?”  吴伸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说:“监控……坏了。已经坏了挺久了。因为以前从来没用到过监控,所以坏了之后也没有去修……”说着,他露出了懊恼的表情,“都是我,唉,都是我!”  “您不要自责了,相信小纯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吴伸略微恍惚。似乎在女儿失踪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不是特别好,不管从他之前的日记还是从他与友人的信件中都可以看出来,他的天好像都塌了一样。  突然地,他捂脸痛哭起来,他叫着小纯的名字,声音嘶哑,悲痛地将身体蜷缩起来。  马尾妹子耐心地等待着他恢复平静。  许久之后,吴伸擦了擦眼泪,略微沙哑地说:“抱歉……小纯失踪之后,我的情绪就总是失控。”他低着头,掩饰自己的红通通的眼睛,“或许,这真的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  “这样说的话,上天为什么要惩罚您呢?您没有做什么错事的话……”  “不,我做了错事!”吴伸猛地抬头,瞪起了眼睛,“我做了错事!”  马尾妹子被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她下意识问:“你做了什么错事?”  吴伸咬牙切齿地说:“我就不应该和那个女人结婚!如果我不和那个女人结婚的话,小纯也不会……也不会……”  杠精下意识杠了一句:“你不结婚的话,小纯也不会出生了!”  吴伸猛地僵住,脖子一点一点扭向他的方向,神情极为可怖地看着杠精。  杠精被他看得背后生寒,心想这个男人真的因为女儿的失踪而疯了……真是可悲。  他的妻子杀死了小纯,或者小纯因为母亲的暴戾而离家出走,这都只是吴伸的猜测而已。  而这个男人在这里无能狂怒,将女儿的失踪责怪到妻子的头上……说到底,小纯失踪的那天,他在玩偶店里,是他没有看好小纯,这是他的过失。  几人之间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片刻之后,吴伸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门口说:“滚出去。”  马尾妹子惊了一下:“吴先生,我们……”  “滚出去!”吴伸瞪大了眼睛,表情狰狞,脖子青筋爆出,“我让你们滚出去!你们这种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小纯!”  这个疯狂的父亲把三名任务者扫地出门。  直到被赶了出来,他们三个的表情也还是发怔。  杠精有些尴尬地说:“不是……不是吧,怎么会这样。”  毕竟是他杠了一句,所以才让吴伸最终爆发……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态度也过于反常了。这个男人和他的妻子,矛盾真的已经深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马尾妹子若有所思,一边迈步,一边说:“他的情绪有点问题。我怀疑……”  杠精问:“什么?”  眼镜男嗤了一声:“这还不够明显吗?这个爱女儿爱得要死要活的父亲,也是嫌疑人之一。”  “他也是?”杠精真的吃了一惊,“我以为就他这个样子,谁伤害小纯他就要杀了谁……他能对小纯做什么?”  马尾妹子提醒了一句:“你别忘了,现在我们获得的信息里有一条是,小纯失踪的那天,她是和吴伸共处同一屋檐下的。虽然别人都因为吴伸是小纯的父亲而排除了他的嫌疑,但他难道不能是贼喊捉贼吗?”  杠精怔怔地说:“好像……好像也有点道理。”  眼镜男瞥他一眼,有点无语地问马尾妹子:“你为什么要和这家伙组队?图他人傻又听话?”  杠精怒目瞪他。  马尾妹子懒得理会这两个男人的斗嘴,低声喃喃说:“书店老板、玩偶店老板、老板娘……谁会对小纯下手呢?”  徐北尽也专心地听着。  虽然当他听见马尾妹子把他和那对夫妻并列在一起的时候,颇感头痛,但是对于这个噩梦的发展以及真相,说实在的,他现在很好奇。  听着讨论,看着直播间画面……突然,徐北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三个人往哪儿走呢?怎么好像,往他的书店走过来了?  ……那他岂不是要被直播?岂不是就要和直播间的观众们打交道了?那他这个隔壁书店老板的身份,不是更加让人觉得他就是那个凶手了??  徐北尽不免慌了一下,下意识想切换直播间的视角。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眼镜男跨进书店。直播间里的观众,也看见了书店柜台后坐着的那个男人。第10章 主播凶手论  当眼镜男带着直播间的视角走进书店的时候,观众们正在疯狂讨论之前的收获的信息。  三名观众分了三个派别,吵得不可开交。  “老板娘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啊……”  “越是这种人设,越像是推理小说里的干扰项!”  “但是老板娘对自己的女儿确实是态度不好啊,不管是老板的日记,还是他和朋友之间的信件往来都证实了这一点。”  “老板不是也很可疑吗?别人说他的妻子没什么问题,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感觉就像是那种栽赃陷害别人被揭穿之后的做贼心虚。而且,他还睡在女儿的房间里,这也太变态了吧,不会是对女儿有什么恶心的想法吧?”  “反应这么大,也有可能是因为老板娘确实很可疑,老板以为这几个人是过来给老板娘开脱的呢?”  “别吵了别吵了,老板股和老板娘股,你们买哪支?”  “老板娘+1”  “老板+1”  “?这么说选择权在我的手里?啊这,让我好好思考一下。”  “这书店,新场景啊,有意思。嗯?等等,这个书店老板……”  “长得不太像是一个好人。” 第11章 徐北尽静静地坐在那儿,目光平静而幽深地望着前方。他知道此时直播间的镜头就对准了他的面孔——废话,他就可以看见直播间。  老实讲,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照镜子。  虚空中的摄像头让他有些不适,但是他忍住了。  不管是缸中之脑还是楚门的世界,那都只是他的猜测和脑洞,现实如何他并不知晓。直播间的观众……说实话,他们究竟是无辜者还是帮凶,也没有定论。  但是徐北尽决定谨慎一些。观众们表现得就像是正常的直播间观众,那么他也准备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游戏主播。  而且,如果他这样的表现不会让观众们觉得奇怪的话……那么就说明,外界的文娱产业,特别是游戏直播这一行业,还是正常地发展着的。  这个消息不知是好是坏。  徐北尽的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而下一秒,他依旧用着正常的语速和语调,向观众们说着:“之前没有第一时间和你们见面,是因为想给大家留下一个深刻的第一印象。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哈哈哈哈我懂,我懂,主播一定没想到你是凶手的事情已经被我们发现了!”  徐北尽心里一哽,沉默片刻,他说:“我不是凶手。”  观众们:“?哈哈哈主播就不要挣扎了,我们都已经猜到啦!”  徐北尽幽幽说:“真的不是。”  推理大佬:“……”  片刻之后,他尴尬地发了一条弹幕:“哈哈哈哈。”  每一个哈字背后,都隐藏着一份心虚的尴尬。  一想到自己刚才信誓旦旦的发言,推理大佬恨不得遁地而走。  徐北尽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说:“现在这个误会已经解开了,你们也见到我了,那么我们继续去看其他玩家这一轮的情况吧。  “对了,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游戏的规则。这里是名为‘噩梦’的副本,玩家进入噩梦之后,需要调查噩梦中的具体情况,解决噩梦的主人的……心结?并且找出噩梦的真相。  “玩家在噩梦中的行动,会直接决定噩梦的结局。结局分为真结局、普通结局、坏结局三种,另外还有特殊结局,比较少见。  “同时,噩梦中也会有相应的危险,比如这个噩梦中,就会出现玩偶的追杀。如果有玩家在噩梦中死去,那么噩梦就会立刻重启,玩家也会复活。  “但是随着噩梦重启次数的增加,噩梦也会变得越来越危险,相应地,暴露出来的信息也就越来越多。是在短时间之内尽快解决噩梦,还是在应对危险的同时掌握和了解更多的信息,对于玩家来说,也是一个取舍。”  徐北尽将噩梦中的基本规则缓缓道来。  他没有把扮演者的部分讲出来,也没有解释这些所谓的“玩家”是真的在进行一场场的生死考验。此外,关于窄楼、道具卡、崩溃的噩梦等等部分,他也没有全盘托出。  他就按照这些观众认知中的“游戏”与“玩家”,就当自己也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主播,为观众们解释着这个游戏的大致情况。  观众们也总算是从云里雾里的状态,慢慢明白过来。他们讨论着。  “听上去还蛮有意思的,解谜逃生向的游戏。”  “我喜欢这个游戏!搜查线索抽丝剥茧追寻真相……听上去太棒了!”  “那主播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徐北尽回答:“有些玩家进入游戏之后,可能会收获特殊的身份。”  他尽量踩着主脑所能容忍的边界,暗示着自己的身份。  而观众们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毕竟之前那位推理大佬就进行过一波脑洞了,此时观众们也顺理成章地想到了。  “哦!我明白了,这个游戏里果然是有不同的立场阵营,不同玩家的身份和他们一开始掌握的信息也是不一样的啊。”  “有意思有意思,听起来很考验智商啊。”  “但是感觉主播比其他的玩家知道的多多了?为什么会这样啊?”  “初始获得的身份不同吧。主播也说了,他的身份是特殊的。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不能进行自由的探索,只能呆在书店里?”  “这样的话,其他玩家还会过来向主播询问信息……笑死,真的很像一个工具人npc诶。”  “也不能说是npc吧……我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大型在线的角色扮演游戏,就像剧本杀,比如一个凶杀案,有的玩家是侦探,有的玩家是凶手,有的玩家是证人,就是不同的身份而已,一开始各自掌握的信息都不一样。”  “真好,我也想玩。可惜我没搜到这个游戏。又是只有主播才能玩的游戏吗?呜呜呜我落泪了。”  这群观众的讨论徐北尽也都认真看着,并且暗中思考着未来的行动和态度,免得自己露馅。  而最后的那条弹幕,却让徐北尽怔了一下。  只有主播才能玩的游戏?  这句话显然暗示了什么东西。可惜以徐北尽现在的身份,他不仅不能询问,还得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说,没错,就是这样。  徐北尽心中暗恨。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赶忙对观众们说:“好了,我现在把视角切到其他人那边,去看看他们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  *  其他任务者的状况怎么样了?  老实说,非常狼狈。  噩梦的第六次开始,玩偶们的追杀力度瞬间就上了一个台阶。除了仍旧轻轻松松的林檎之外,其余三位任务者的脚步都有些踉踉跄跄,十分勉强。  好在他们还是成功甩脱了第一波的追杀,再一次返回了玩偶店一楼。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最多几分钟,第二波的追杀就也要开始了。”马尾妹子语速飞快地说,“我们得决定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杠精说:“二楼最后的一个房间,必须要去查看一下。”  眼镜男又说:“刚才玩偶店老板出现之后,那个女童玩偶就不见了,五分钟的时限也消失了。我们要再和吴伸聊一聊。”  马尾妹子一边听着他们说,一边思索着,然后她说:“我要再去一趟书店。我觉得书店老板那边还有一些信息没被挖掘出来。”  刚才那一丝闪现的灵光,就是从书店老板的话中听出来的。她还没有想清楚,所以她得再去和他对话一下。  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分开走!”  马尾妹子又看向林檎,讨好地笑了一下,说:“大佬,能麻烦你帮个忙吗?我去和隔壁书店老板聊两句,你能帮忙观察一下,看玩偶有没有追过来吗?不用你打回去,就帮忙观察一下。”  他们也不敢太麻烦林檎,生怕这位大佬不耐烦,就动手把整个噩梦能动的东西(人和物)全部制伏,强行达成一个特殊结局。  说实话,他们现在都觉得,这一次他们很有希望达成真结局!  林檎看了她一眼,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反正他也是要去书店那边的,帮忙看一眼总是可以的,不然他自己也会陷入麻烦之中。林檎并不是那种随时随地喊打喊杀的大魔王。  马尾妹子大喜,也不浪费时间了,立刻转身冲向了书店。林檎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  而杠精和眼镜男,也摒弃恩怨,立刻往二楼走。  穿红裙子的女童玩偶叹着气,慢吞吞地从橱窗跳下来,手脚并用地开始爬楼梯。  又是不喜欢的眼睛……  被迫营业的女童玩偶,今天也在努力爬楼梯。第12章 犯了错  马尾妹子抓紧下一波玩偶追杀到来之前的时间,飞速地跑向书店,风一般地冲过来。  她跑过时带起的风,把柜台边摆放着的报纸都吹了下来。  她停下来,气喘吁吁,有点不好意思地蹲下来把那些报纸给捡起来。她无意中瞥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却突然怔了一下。  她看向徐北尽,问:“老板,你这里,有更早一点的报纸吗?”  “更早一点?”  “比如……”马尾妹子说,“隔壁老板的女儿失踪时候的报纸。”  徐北尽怔了一下,说:“那应该是两个多月以前的报纸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保存……你可以找一下。”他指了指货架下方的柜子,“都在那里面。”  马尾妹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弯腰打开柜子,翻找着报纸。她觉得,这些报纸既然摆在这里,甚至上面还有着各种详细的内容,那么就一定有其意义。  徐北尽也绕出柜台,帮忙一起寻找。  林檎站在门外,就像是在给他们把风一样。  柜子里的大叠报纸,以非常整齐的时间顺序摆放着,这让马尾妹子不过找了一会儿,就欢呼一声:“找到了!”  徐北尽心想,他可不是这么有条理的一个人……那就感谢主脑吧。  这些噩梦中的场景布置,其实都是主脑负责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窄楼居民的噩梦。所以说马尾妹子的想法是很有道理的。  这些报纸既然存在,就有其存在的道理,而非无缘无故地出现。  这是本地的报纸,主要的内容就是报道当地的一些要闻纪事。而马尾妹子取出了其中一张报纸,目光紧紧地盯着第一版的内容。  “玩偶店老板幼女神秘失踪,望各位居民注意身边特别情况!”  这就是报道小纯失踪的新闻!  “……  “记者据悉,这名失踪的小女孩名叫吴小纯,年仅六岁。  “两天前,她于家中的玩偶店内神秘失踪,由于附近的监控录像均没有拍摄到其失踪的过程,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人员,因此警方的调查工作陷入了僵局。  “‘我们不排除小女孩自己走失的情况。’一名警官说,‘所以,希望各位民众可以积极提供线索,帮助我们寻找这个年幼的小女孩。’  “吴小纯的父母也向记者和本报求助,希望能引起各位居民的重视,收集到更多的线索。  “在采访过程中,这对父母泣不成声。‘小纯是一个很可爱很贴心的孩子。我不敢想象她一个人在外面会遭遇些什么。’吴小纯的母亲哭得眼睛通红,‘如果有好心人发现小纯的行踪,或者知道什么线索,请一定要告诉我们!小纯啊,快点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吧。’  “在此,本报也刊登了失踪女童吴小纯的近照。各位读者与居民如有发现任何线索,请尽快联系本报转告,或直接联系警方及吴小纯父母,联系方式为:xxx。  “……”  马尾妹子看着报纸上那张特别用彩色印刷出来的吴小纯照片。  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梳着双马尾,笑容中带着一点怯怯的天真,眼睛剔透明亮,讨人喜欢。  马尾妹子忍不住想,真的会有人对这样的小女孩做出什么事情吗?那与畜生何异?可是如果是小女孩自己走失的,这么多天了,没有一丁点的线索,也没有目击者吗?  而且……  马尾妹子又仔细看了看这简短的新闻报道,特别是对于吴小纯父母那段的描写。  写了吴小纯的母亲,却没有写她的父亲……为什么?这说明,妈妈的表现更加令记者印象深刻,爸爸的却没有?说明,妈妈表现得更加悲痛和苦楚?  还仅仅是因为,报纸需要一个绝望中的女性、母亲的形象,勾动读者的怜悯与同情,更好地发动市民们的力量? 第13章 杠精摊开手,掌心是几团皱巴巴的纸张,他说:“刚刚,趁乱,偷了一点出来。”  马尾妹子眼神放光,立刻拍着他的肩膀说:“不错啊,有眼力!行,那我们现在去书店吧,和书店老板聊聊,再看看这几张纸里写了什么。”  眼镜男却说:“慢着。”他瞪向杠精,“刚刚你为什么不说?”  杠精翻了一个白眼,十分光棍地说:“哦,我不想告诉你,你来打我啊?”  眼镜男:“……”  他气不打一处来,抖着手指着这个可恶的家伙,差点就想直接撕毁他们的合作了。  反正他们现在知道得也差不多了,二楼的房间都探索完了,就算那些废纸上有他们未知的东西……大不了下一次他自己去看!  就杠精这样的合作态度,别真结局还没打出来,他先被这个人给气死了!  更何况……  他阴暗地想着,这两个人都知道什么,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只有他掌握着最关键的信息!  他几乎就要开口说终止合作了,但是马尾妹子皱着眉,对杠精说:“道歉。”  “什么?”杠精瞪大了眼睛,“拜托,你看看他到底什么态度,我们明明可以……”  “道歉。”  杠精深吸一口气,硬邦邦地对眼镜男说:“对不起。”  眼镜男冷笑了一声,故意挤开他走了。  杠精被挤得一个趔趄,气得差点爆炸,他立刻说:“你看,他就是……!”  “那你呢?”  杠精诧异地瞪大眼睛:“什么?”  马尾妹子冷冷地说:“那你的态度呢?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随随便便招惹别人。窄楼里的很多任务者,掌握了很多我们根本不知道的信息和道具卡!”  杠精仍旧不服气:“可是,姐……”  “不要可是!”马尾妹子说,“你还记得那个消失的任务者吗?他手中可能就有一张可以强退的诡计卡。你觉得这个戴眼镜的家伙,会不会有什么压箱底的道具卡?”  杠精沉默。  马尾妹子漠然说:“我们都有。所以,不要再招惹别人。达成真结局的话,噩梦中的所有任务者都可以去往更高的楼层,我们现在是合作共赢,不是敌对关系。”  杠精慢慢地点了点头。  马尾妹子也点头:“好了,我们走吧,去看看那些纸上都写了什么东西。趁这个机会,把我们现在获得的信息全部整合一遍。”  几分钟之后,几人齐聚在书店,仔细研究着杠精带出来的几团纸。  书店老板徐北尽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们。  然而此时的任务者们都已经知道了徐北尽外强中干……也不是,他们都知道了,徐北尽其实就是一个无害的、专门提供信息的npc而已。  像这样的窄楼居民,他们也在其他的噩梦中见过不少。  噩梦中总是会出现许多窄楼中的居民,最为特殊的当然是噩梦的主人,而其余的,有一些比较重要,会给任务者们提供很多的信息,但是绝大部分都只是充数的。  在场的这些任务者都经历过不少噩梦了,对此当然十分了解。  除了一开始对徐北尽产生过怀疑的马尾妹子,以及一直对徐北尽很感兴趣的林檎,另外的两个任务者,已经完全把徐北尽当成是透明人了。  说实话,这种态度才是徐北尽最为熟悉的。  他这样群演级别的扮演者,对于任务者们来说,就真的只是无用的npc了。  他其实比较担忧这样的态度会让直播间的观众起疑,不过他看了一眼弹幕,倒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推理大佬先入为主地把他认定为获得了特殊游戏身份的玩家,所以其余的观众们也没有多疑,甚至还说,“主播果然被认为是工具人npc了,惨惨。”  徐北尽心中苦笑,心想,他确实是啊。  回归了原本身份定位的徐北尽,就坐在柜台后面,端起了自己的白开水,默默地喝上一口,振作精神,竖起耳朵旁听着任务者们的讨论。  杠精是随手抓了几团纸带出来,那个混乱的场景里也无暇考虑太多,现在再仔细一看,一共是拿了四团纸,有内容的就只有两团,展开再一看,各种奇奇怪怪、黏糊糊的脏东西附着在上面,能看清的东西实在不多。  “……你清醒一点……”马尾妹子眯着眼睛,一边看一边念,“……永远回不来……不可能……”  她又仔细看了看,甚至用手指甲刮了刮上面附着的污渍,然后泄气地说:“不行,只能认出这几个字了。”  而眼镜男看着另外一张纸,认了半天,慢慢念着:“……我不相信……全都是我的错……不要再说……没有人比我更爱……”他皱起眉,“爱什么?”  马尾妹子把纸放在一边,沉吟片刻,然后说:“先不管这些,趁现在,玩偶们可能不来追杀,复盘一下我们获得的信息吧。”  眼镜男跟上她的思路:“好的。首先这个噩梦围绕着吴小纯失踪案展开。噩梦的主人就是吴小纯的父亲吴伸,他也是玩偶店的老板。按照时间来说,吴小纯已经失踪了两个多月。”  马尾妹子跟上说:“这个案子目前来看是一个悬案,小纯失踪的时候,吴伸就在玩偶店二楼的工作室里制作玩偶,而老板娘则在上班。监控没有拍到小纯的身影。  “小纯失踪之后,她的父母关系也闹翻了,最终离婚。吴伸认为老板娘不关心女儿,甚至怀疑小纯就是因为母亲对待她的态度太糟糕,而选择离家出走。”  眼镜男补充了另外一个角度的说法:“但是从吴伸朋友的信件中可以看出,这个朋友不认为这件事情是老板娘的错,而且觉得吴伸应该和老板娘修复关系。  “之前书店老板也说过,老板娘还会专门绕路去给女儿买零食,不像是不爱女儿,也许只是望女成凤。”  马尾妹子点了点头:“对。综合来说,现在老板娘的形象是一个严厉,但是也爱女儿的母亲。不过……也不排除吴伸说得对。外在形象的营造不代表真人就是如此。  “之前书店老板还说过,半夜听见女人的骂声和孩子的哭声。说不定老板娘背地里就是会打骂孩子的人。  “玩偶店老板的日记里也写了,小纯没失踪多久,老板娘就开始说小纯会不会是出事了,甚至想要放弃寻找小纯。”  眼镜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线索很杂乱啊……”  是啊,老板娘到底是好是坏呢?  不管是外表严厉、内心爱护女儿的母亲,还是对女儿动辄打骂,最终把女儿逼到离家出走的疯女人,这两个角度,似乎都说得通,并且都有对应的证据。  此外,吴小纯离家出走终究只是一个猜测。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很难说她有没有“妈妈老是打我,那我就离开这个家”这样早熟的念头。  如果真的是有歹徒绑架了她呢?  徐北尽旁听着,也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就在此时,直播间突然飘过一条弹幕,是那位推理大佬发出来的。  “各位,我有了一个新的猜测!”第14章 可疑点  “先说一下我刚刚消失的时间里去干了什么。  “我去把那些撕碎的纸片上的笔迹,与之前的出现过的几种笔迹进行了对比。之前出现过的笔迹有两种,主要是玩偶店老板和他的朋友。  “因为我也不是专业的,所以就只是大概分辨一下,好在这几种笔迹的区别度非常明显,也不知道是不是游戏制作方故意这样做的。  “好了,进入正题:碎片上的笔迹来自于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玩偶店老板吴伸,另外一个,并不是他的朋友,而来自于一个未曾出现过的第三方。  “我在综合了目前获得的信息之后,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是老板娘的字迹!  “首先整合一下目前知道的碎纸片上的信息,一共有这么几句:  “编号1:你就是个疯子、我犯了错。  “编号2:你清醒一点、永远回不来、不可能。  “编号3:我不相信、全都是我的错、不要再说、没有人比我更爱。  “123分别来自三张碎纸片,语句都比较凌乱,不能拼凑出完整的句子,但是如果按照笔迹来区分的话,那可以看出,12来自一个人,3来自另一个人。  “我第一眼看见编号1这两句话的时候,以为1是吴伸说的,毕竟他之前也一直在说女儿失踪是对他的惩罚。但是在对比了字迹之后,我发现只有3符合吴伸之前日记、信件上的字迹。  “按照我的推测,12是老板娘写给吴伸的信件,而3则是吴伸的回复,但是并没有寄出去,而是被吴伸连同老板娘寄过来的信件一起,全部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这样一来,23两句话就非常好解释了。  “这些信件往来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意思,就是老板娘说小纯可能永远回不来了,希望吴伸振作;而吴伸则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仍然觉得这是自己的错。‘没有人比我更爱小纯。’  “但是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编号1的那句话,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老板娘要骂吴伸是疯子,而且说她犯了错?”  说到这里,推理大佬的弹幕终于停了一下,他留了一点时间给直播间的其他观众思考。  书店里,徐北尽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地轻声说:“吴伸?”  片刻之后,直播间弹幕飞一样地飘过。  “我明白了!吴伸很可疑啊!”  “老板股涨停!我他妈买爆!”  “……等一下,我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老板娘骂吴伸疯子,吴伸就很可疑了?”  推理大佬说:“这个问题,要从两个方面分析。  “一方面,刚才那两个玩家被吴伸发现之后,直接被赶出玩偶店,而且吴伸还直接把店门给锁起来了。这样的反应有点过度,就像是二楼的工作室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另外一方面,老板娘骂出来的这句疯子,是对吴伸营造的形象的一个击破。  “我们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也就是说吴小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情况下所能进行的调查活动是非常少的,我们只能通过一些旁证来进行推测。  “那么在我们之前获得的旁证中,吴伸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  “不管是日记、信件,还是主播透露的一些信息,吴伸就是一个非常爱女儿,甚至因为女儿的失踪而魂不守舍、近乎癫狂的父亲的形象。  “他是凶手?可是他这么爱女儿,他怎么可能是凶手?他怎么可能对小纯做什么坏事?  “这就是我们在看了这么多旁证的情况下,对吴伸形成的印象。这种印象削弱了吴伸的可疑性。  “但是,如果抛开这些刻板印象不说,这个看似宠爱女儿的父亲,都有哪些可疑的地方呢?  “首先,最可疑的地方就是,小纯失踪的那天,他就和小纯共处一室!  “这是一个游戏,这个点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游戏的意思是,策划不可能随随便便揪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对我们说,这就是凶手。所以,光是这一点,就可以让吴伸成为我们的头号嫌疑人!  “其次,报纸上刊登的报道中,提到了老板娘有多伤心,并且是专门列了出来,而吴伸的表情却没有多提及。一般来说,这种报道应该父母双方都有提及才对。  “再次,刚才那两个玩家,仅仅只是因为闯入了工作室,就直接被赶了出来,哪怕说他们是来调查吴小纯失踪也没有用。这种紧张的态度,确实有点像是做贼心虚。  “最后,在女儿失踪之后,吴伸为什么要去睡女儿的房间?他是在睹物思人?但是父亲做这种事情,总是会让人觉得有点变态。  “四个疑点,后三个疑点有些牵强,但是第一个疑点,也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我也不否认,这些疑点同样有可能是故布疑阵,是干扰项。说不定,老板娘就真的是凶手,或者说,小纯真的是因为母亲的态度而离家出走的也说不定。” 第15章 徐北尽在窄楼的底层待了这么久,也就听说那么一两个成功的扮演者。而且,还是听说。  就像是任务者群体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所谓的可以在噩梦中强退的诡计卡……  真的存在吗?谁也不知道。  不存在吗?可谣传也总应该有个源头吧。  这可能就是薛定谔的空穴来风——意思是当你看见“空穴来风”这个成语的时候,你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在说这个消息有根据,还是没根据,除非你追根究底地问个清楚。  窄楼里这些真真假假的流言,也同样如此。  徐北尽或许是没什么去往更高层的野心,但是他对于真相总是有着难以割舍的好奇心。现在,在观众们的提醒下,他也静极思动,蠢蠢欲动地想要自己去调查一下。  呃,实在不行……也可以直接去找吴伸,让他来个剧透。  反正他们扮演者之间没什么不能剧透的规矩。  徐北尽心中下定了决心,就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说:“那等一会儿我们看看情况,可以的话我就离开书店出去看看。”  观众们纷纷欢呼。  不管怎么说,徐北尽才是他们的主播。虽然那几个玩家也很认真在玩,但是他们有徐北尽帅吗?能和他们直接沟通吗?  显然不能啊!  徐北尽才是他们的自己人。  虽然直播间里只有四名观众,但是这个时候大家纷纷欢呼之下,徐北尽居然也感觉到一丝久违的热闹。  他在窄楼里始终孤身一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孤独的生活。  直播系统的到来,似乎真的改变了一些事情。  在直播间观众的欢呼中,徐北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笑了笑。  “哇,我发现第一眼对主播的印象真的偏差好大,现在觉得主播简直就是纯良的好人啊。”  “主播居然还会不好意思。你长这么帅就是让你不好意思的吗?头抬起来!”  徐北尽心想,倒也不必。  他在窄楼中少与人打交道,不擅交际,总是靠脸唬人,所以现在的,面对直播间观众的调戏和取笑,他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当没看见,转而去看直播间的画面,假装自己在做正事。  这又让观众们一阵哈哈哈,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直播间的画面中,得出玩偶店老板吴伸不太正常的结论之后,三名任务者就开始商量接下来怎么办了。  最先提出这个观点的马尾妹子就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在这个噩梦中,噩梦的主人表现得就这么正常?”  眼镜男说:“他和其他的噩梦主人有什么区别吗?”  三人面面相觑,同时陷入思考,回忆着这个噩梦中吴伸从出场到每一次的活动……  突然,三人异口同声地说:“他在睡觉!”  是的,在他们经历过的所有的噩梦中,吴伸是唯一一个,在噩梦中睡觉的噩梦的主人。  现在再回忆一下他们与吴伸的两次碰面,都不是他们主动去招惹吴伸,而是吴伸自己醒了过来。  如果他们主动去查看吴伸睡着时的情况……这会不会,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就算想查看他睡觉时候的情况,也得等到下一次重启了。”眼镜男有些不甘心地说,“但是,这一次好不容易能避开玩偶们的追杀,就这么结束吗?不再多尝试一下了吗?”  杠精却哼了一声,说:“很早之前我就说要去叫醒吴伸,你们还不同意。现在好了吧,还是得听我的。”  马尾妹子和眼镜男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同时在心里想,傻人有傻福。  他们都没理会杠精,自顾自沉思着现在的局面应该怎么办。  是的,他们现在遭遇了千载难逢的良机,玩偶们被困在了一楼锁住的大门后面,没法来追杀他们,趁现在这个机会,他们其实可以去进行更多的探索,比如……爬上二楼?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玩偶店二楼的窗户。  就在这个时候,无聊中的林檎溜溜达达地走过来,大概是在散步。  三名任务者又茫然地看向他,只觉得这位始终淡定如初的大佬身上,真的有一股谜一样的气质。  对于林檎来说,这些噩梦副本,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闲来无事的一次小放松?小运动?  而对于那些始终处于紧张状态中的任务者来说,林檎这样悠闲自在的样子还真是有些碍眼。可是他们却又得将林檎作为一个终极手段,好好供着这位大佬。  毕竟,实在不行的话,还能主动去招惹林檎,让他不耐烦地动手,最后达成一个特殊结局。总比达成坏结局之后,永久困在噩梦中来得好。  能和林檎一起进入某一个噩梦,说实话,也算是运气好。  而且,林檎心情还算好的时候,甚至可以顺手帮上他们一把。  比如……现在。  林檎突然皱眉看向他们,喝道:“避开!”  什么?  本能驱使着三名任务者立刻抱头蹲下往旁边挪,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同时听见玻璃不堪重负的刺啦声,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出现在玻璃门上。玩偶们挤挤挨挨,彼此推挤,最后所有的力量都涌向了最为脆弱的玻璃上。  下一秒,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玩偶店一楼的玻璃门直接炸开,飞溅的玻璃碎片与如同炮弹一样冲出来的玩偶们,打在这三个肉体凡胎、努力躲避的任务者的身上。  惨叫声瞬间传来,不过片刻,所有人眼前一黑。  他们,开启了第七次的噩梦。第16章 第七次噩梦  第一、二次噩梦开始的时候,因为某个不知所踪的玩家,造成了白给。  第三次噩梦,眼镜男独自前往了二楼,发现了一本日记,但是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女童玩偶掏了眼窝。  第四次噩梦,三人合作,一起去看了吴伸的日记,随后又一次被女童玩偶杀死。  第五次噩梦,三人在噩梦开始之后率先找到了徐北尽,并且从徐北尽这里获得了一些信息。此后,又前往了玩偶店的二楼,找到了书房,发现了吴伸与朋友的通信。  但是在这之后,他们却意外碰到了苏醒的吴伸,因为与吴伸的意见不合,被赶了出来,又在徐北尽这里获得了一些信息之后,被追杀而来的玩偶杀死。  第六次噩梦,任务者们在应对完第一波的玩偶追杀之后,兵分两路,马尾妹子前往徐北尽这里,找到了之前报道吴小纯失踪案的报纸;而眼镜男和杠精则前往玩偶店二楼,发现了一些被撕碎的纸片。  并且,他们又一次遇到了苏醒的吴伸,被赶了出去。在书店中进行了信息的整合,并且之后被庞大的玩偶军团破门而出杀死之后,他们来到了第七次开启的噩梦。  这一次,就如同第六次噩梦一样,他们在一睁眼就不得不面对玩偶们的追杀。  四人都非常熟练地避开玩偶们的追杀,也没有受伤。但是马尾妹子却发现,林檎的脸上露出了明显不耐烦的表情。  看起来,这样无穷无尽的追杀已经惹恼了林檎。  在第一波追杀结束之后,林檎步子不停,直接来到了书店,阴森森地磨着牙,对徐北尽说:“来打一架!”  别说徐北尽,就连直播间的观众都被这样杀气腾腾的林檎给吓了一跳。  “?这娃娃脸看起来挺无害的,怎么现在看起来有点吓人啊?”  “我草,我刚刚差点以为他要杀了主播!”  “主播是外恶内善,这个男人是外善内恶,都很反差萌啊[捧脸]”  “萌什么萌!这种性格在这样需要团队协作的解谜游戏中,显然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啊!”  “推理大佬还是推理大佬,而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他想找主播打架?”  “也是。难道……”  “主播是凶手?”  徐北尽:“……”  主播凶手论这一遭还没有过去吗!够了啊你们!  面对林檎的打架邀请,徐北尽说:“抱歉,我打不过你。你不用这么执着。”  林檎眯着眼睛看他,片刻之后,他说:“不,我还是不确定。”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他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好脾气。他好声好气地说:“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打呢?”  “因为只有你是特殊的。”林檎理所当然地说,“其他人都打不过我。”  他居然还有点骄傲……!  徐北尽心想,可是我也打不过你啊!  究竟为什么林檎会觉得,他可能打得过他?  而且,林檎这样缠人的举动,他自己难道不知道,有些讨人烦吗?  不过……窄楼中的居民和外来者,几乎个个都有些怪癖,徐北尽都已经习惯了。  徐北尽还曾经在窄楼中遇到过一个人,同样是一个扮演者,但似乎已经疯了,一见面就会和死死地揪住他的手臂,跟他说“末日要来了”,然后就开始大声尖叫和哭泣,让人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  甚至还有一个女人,总是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而如果别人去碰她,又或者走过她身边时发出了太大的声响,这个女人就会发疯,然后开始用尖利的牙齿撕咬别人的面部和手臂,不见血不罢休。  相比之下,林檎这样的癖好,甚至可以说是无害了。  反正徐北尽拒绝他的打架邀请,他也不会直接对徐北尽出手,只会不爽地生闷气。  唯一令徐北尽苦恼的就是,林檎只想和他打架。这样旺盛的战斗欲,不能找个其他的战斗狂发泄一下吗?  徐北尽,能动口绝不动手。  不管怎么说,再一次被徐北尽拒绝的林檎,只能阴着脸坐到一边,非常不爽地捏着拳头。他想,他得想个办法,让徐北尽和他打一架。  ……尽量去惹他发怒,可以吗?  林檎环顾四周,想,如果在窄楼里,把徐北尽的书店拆了,他会愤怒到和他打一架吗?  林檎认真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最后他觉得,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小孩子气,也太过分了。林檎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但是怎样才可以和徐北尽打一架呢?  林檎苦恼地思索着。  他不想让他黑白分明——不,现在应该是完全黑暗,毕竟其他人都打不过他——清楚简单的世界里,出现徐北尽这个碍眼又突兀的光点。 第17章 那种隐隐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消失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弥散在呼吸间,令人精神一振。  房间里,那张看起来脏旧不堪的床,也突然变成了有着白色精雕木板床头的公主床。  马尾妹子看向房间的窗帘。本来已经发黄发霉的窗帘,现在又变回了白色半透明的纱质布料,随阳光一起轻柔地落在地板上。  眼镜男说:“噩梦发生了改变。”  马尾妹子肯定地说:“看来我们刚刚触发了一个特殊的事件。”  她又从窗户探出头去看街道上的场景。  屋内整洁明亮,但是屋外仍旧是荒废的街道,仅仅只有隔壁的书店开着门。  马尾妹子说:“只有玩偶店发生了改变。这应该是……回到了过去吧?说明可能是什么东西触发了吴伸的回忆,让噩梦衍生出了一段新的场景。”  她与眼镜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小纯失踪的那一天。”  噩梦中偶尔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噩梦终究是噩梦,有很多无法确定、荒谬的东西。比如在这个噩梦中,他们只能在荒废的街道、书店和玩偶店三个场景中转来转去,而现实当然不可能是这样的。  有时候,随着任务者对于噩梦的探索,或者对于噩梦的主人的刺激,噩梦就会发生改变。可能出现新的可探索的场景区域,可能出现新的人物,可能……  就如同现在,吴伸这个噩梦的主人,在梦中回忆起了过去发生的事情。  这些规则,对于任务者而言,并不是非常明确的。因为每一个噩梦都不一样,每一个窄楼的居民,都有着属于他们的,独特的过去和由此衍生的独特的噩梦。  在噩梦中会发生什么,不同的任务者,甚至会有着不同的经历与体验。  这种复杂的局面,再加上任务者们对自己在噩梦中的经历总是讳莫如深,噩梦的规则就成了难以辨清的各种流言,谁也不知道其真假。  不过如果要让徐北尽来说的话,这些规则,对于他们这些扮演者,是非常明确的。  什么呢?  就是临时加戏或者改戏。  扮演者是在主脑提供的剧本中进行扮演的演员。他们身上有着重重的束缚,阻止他们做出与剧本不相符的动作。  但是任务者们并不是。  任务者们在噩梦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有时候就会走出主脑的剧本范围之外。  这个时候,主脑就不得不随机应变,对既定的剧本做出调整。  而对于扮演者来说,这同样是一个机会。因为,调整之后的剧本可能会出现一些疏漏或者矛盾,这可就是扮演者自由发挥、暗中给任务者提供线索的好时候了。  不过这和徐北尽无关。  这种临时加戏,那基本都是给主角或者重要的配角的。  他一个群演?  想太多了,不可能轮得到群演加戏的。  此时,因为玩偶店场景的突然变化,所以直播间的观众也发出一阵惊呼。  “哇!好突然!布景好棒!”  “真想尝试一下这个游戏啊……现在的很多解谜游戏都太套路了,还是按部就班的杀人现场、嫌疑人、证人等等挨个调查的安乐椅侦探模式,那都是几百年前玩的把式了!”  “大佬,大佬,那是因为您太大佬了……对于我这样的小菜鸡来说,你说的这种解谜游戏一个凶手我都找不出来[瑟瑟发抖]”  “别聊了,那些玩家跟着吴伸出去了!”  徐北尽也津津有味地看着直播间里的画面。  其实这个时候,他蠢蠢欲动地有点想出去走走。  因为,此时直播界面上显示,这三名任务者以及吴伸,都在名为“吴伸的回忆”这个场景里。这意味着,现在的玩偶店里空无一人,他完全可以去逛逛。  可惜……  他觑了一眼坐在那儿,像门神一样的林檎,只能无奈地放弃了。  虽然他不知道群演在不需要进行扮演的时候,走出自己的活动区域在主脑那儿算不算违规,但是,在有任务者在场的情况下,扮演者做出与噩梦中要求的行为不符的动作,那显然就是违规了!  主脑,真的是……  徐北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看着直播间的画面,想法逐渐飘远,目光变得幽深而晦暗。  林檎突然扭头看向他。  他想,这个时候的徐北尽……就让他觉得,十分强大,无法匹敌。  这种感觉,唯独只有徐北尽能带给他。  然而徐北尽却不愿意和他打架……  林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坐在那儿无所事事地发呆。  书店里,两个男人,都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到了烦恼。  另外一边,马尾妹子和眼镜男,跟着吴伸一起走出了房间。杠精也茫然地从隔壁房间走出来,两手空空——刚才他还拿着那几封信,但是随着噩梦场景的变幻,信件也突然消失了。  马尾妹子快速地跟他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他也点了点头,明白过来,然后也看向吴伸。  就好像他们几个是看不见的幽灵一般,吴伸压根不看他们,径直走到了工作室那边,坐下,然后开始认认真真地制作玩偶。  那副认真专注的样子,也不愧他玩偶店老板的名头。  眼镜男去楼梯口看了一眼。一楼也已经变成了光彩亮丽的玩偶店,显然会十分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他尝试下楼,却好像被空气墙挡住了一样,只能无奈地回返,等待吴伸这边的变动。  过了一段时间,当三名任务者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突然……  “爸爸!”  玩偶店一楼传来一声小女孩的呼喊。  那声音没什么特殊的,就像是女儿遇到了什么事情,于是喊了爸爸一声。并不慌张、并不害怕,也并不开心、并不惊讶。  仍在俯首工作的吴伸猛地回神,站起来擦了擦手,然后回应了一声:“小纯怎么了?爸爸这就来。”  他解下工作服,关上工作室的门,走向了楼梯,打算去玩偶店一楼,看看女儿有什么事情。  三名如同幽灵一般的任务者,也跟在他的身后。  就在此时,玩偶店二楼明亮、温馨的场景像是断了电一样,猛地暗了下去。当光线重新幽幽地照进来的时候,三名任务者已经回到了那个肮脏、破旧的玩偶店中。  马尾妹子惊诧地说:“怎么回事?回忆突然中断了?!”第18章 除了你  “两个可能。”  眼镜男说。  “第一种可能是,吴伸失去了那个时候的记忆。可能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比如他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歹徒夺走,甚至于杀害,这种场景造成的刺激过大,所以本能遗忘了那段记忆。  “第二种可能是……吴伸不愿意让我们看到那段记忆!也许就是他对吴小纯下了毒手!”  眼镜男斩钉截铁地这样说。  直播间里,推理大佬补充说:“之前玩家们和吴伸交流的时候,他并没有说,在吴小纯失踪的那天,他其实下楼了。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就是全程窝在工作室里,根本没注意到女儿的情况。这个隐瞒是不应该的。”  马尾妹子却皱起眉,看着眼镜男说:“可是,在他走下楼之前,他的表情、动作和肢体语言都是非常正常的。他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疯,要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眼镜男卡住了。  是的,这根本没法解释。一个听见女儿呼喊所以下楼的父亲,为什么会突然一下子对女儿痛下杀手?  杠精不耐烦地说:“所以,果然还是第一种可能性更可靠一点吧。”  眼镜男显然是认定了吴伸就是凶手,这个时候颇为不服气地想要反唇相讥,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可靠的证据。  吴伸很可疑——好吧,老板娘也很可疑。隔壁书店老板说不定也有嫌疑。  所以,证据呢?  直到现在,他们仿佛都只是在外围兜圈子,收获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线索,却根本无法从中理清思路。  现在他们跟随吴伸的回忆,回到吴小纯失踪的那一天,却仍旧是丁点儿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为什么回忆会断在那里?  这样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为什么有人(疑似吴伸前妻)骂吴伸是疯子?  老板娘对待女儿到底是好是坏?为什么吴伸要睡在女儿的房间里?  为什么噩梦中会有玩偶追杀他们?为什么那个女童玩偶,说要找眼睛?  这些问题,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或许都很好解答。可是他们现在并不知道真相,反而,还要去寻找真相。  一时间,三名任务者之间的气氛颇为沉重。  他们此时站在玩偶店二楼的走廊上,脚下依旧是踩一下就吱嘎一声的木板。吴伸依旧在房间里的床上躺着,或许还是睁着眼睛凝望着空气,仿佛一个玩偶。女童玩偶依旧不知所踪。  沉默片刻之后,马尾妹子说:“先去工作室吧。先看看那几团碎纸片上究竟写了什么。”  杠精说:“我觉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眼镜男突然说:“既然刺激吴伸可以改变噩梦的场景,那么,再刺激他一下,有没有可能把时间退回到信件还没被撕碎的时候?”  马尾妹子眼前一亮:“有道理,说不定能行!”她快速地思索着,“提到失踪的女儿,吴伸会回忆起吴小纯失踪的那一天。如果那些碎纸片真的是老板娘寄过来的信,那提到老板娘的话……”  杠精说:“妙啊。”  眼镜男:“……”  他默默地看了杠精一眼,总觉得这家伙是在讽刺自己。  于是眼镜男反而自打脸:“不过,我们还是分工,一个人去看一眼那些碎纸片,剩下的去应付吴伸。”  马尾妹子点点头,然后他们两个人同时看向杠精。  杠精翻了个白眼:“好好,我这就去翻垃圾桶。”  说完,他也不耽搁,立刻快步走向工作室;马尾妹子和杠精也走进了卧室里,等待着吴伸像之前一样坐起来,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  此时,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在讨论他们这一次行动是否可以成功,情况真的能够顺应他们的心意发展吗? 第19章 吴小纯想要世界上最完美的什么?  马尾妹子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追问,但是下一秒,吴伸的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他的脸色涨红,眼睛上翻,下一秒,就直接晕了过去。  马尾妹子暴跳如雷:“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断在这么关键的地方!”  之前吴伸的记忆回溯,让他们也经历了吴小纯失踪的那个下午,但是却断在吴伸想要下楼的那一刻;而现在,也是一样,断在了吴伸就要把最关键的那个词说出口的时候。  眼镜男在纠结:“最完美的……什么?”  “妈妈?”杠精大大咧咧地说,“不是说老板娘对小纯不好吗?”  眼镜男呵呵一笑:“为什么不能是爸爸?”  马尾妹子深吸了一口气:“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来说,直接指责爸爸妈妈,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杠精说:“现在的小孩子……不过也是。”他很随便地说,“说不定只是想要个玩具零食之类的小东西。”  眼镜男又说:“但她的用词是完美,玩具零食能用完美来形容吗?”  杠精嘿了一声:“你杠精啊你?”  眼镜男翻了一个白眼。  “别吵了!”马尾妹子不耐烦地说,“整理一下获得的信息吧。”  他们谁都没理倒在地上的吴伸,也没那个心情。  马尾妹子说:“吴伸的意思是,他完成了答应女儿要做的事情,但是吴小纯并没有能够看到。这说明,这件事情是在吴小纯失踪之后才完成的?”  眼镜男摸了摸下巴,补充说:“但是他又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嗯,指的就是让吴小纯知道自己的愿望已经被达成了吗?”  杠精看看左边的马尾妹子,又看看右边的眼镜男,十分无语地问:“你们在猜谜吗?”  马尾妹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脑子好痛……”  推理大佬说:“我们一定漏掉了什么东西。”  徐北尽想,谁都知道他们确实是漏掉了什么东西,或者说,他们还有一些重要的线索没有发现。  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究竟不知道什么,这才是真正令人苦恼的事情。  在一片迷雾中摸索前进、寻找正确的方向,实在是有一点困难。  玩偶店的二楼房间里,马尾妹子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她说:“我记得,似乎从来没有人在这个噩梦中达成过真结局。果然很难啊。”  眼镜男不耐烦地说:“但是就吴伸这样可疑的表现,我们已经可以认定是他杀了吴小纯了!”  马尾妹子突然看向他,目光灼灼:“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眼镜男懵了一下:“什么?”  “你说,吴伸杀了吴小纯。”马尾妹子一字一顿地复读了他的话,“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这么确定,吴小纯已经死了?”  眼镜男一时语塞。  马尾妹子说:“之前我们两个去试探吴伸的时候,你也说过,你说,‘我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有可能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吴伸?为什么不可能是老板娘?”  眼镜男强忍慌乱,故作自然地解释说:“因为吴伸就是很可疑啊。他像是已经人格分裂了一样,为什么不能对吴小纯下手呢?”  “但是他的人格分裂,也有可能是因为吴小纯失踪造成的刺激。”  马尾妹子往前迈了一步,盯着眼镜男,而后者不自觉转移了目光。  马尾妹子继续说:“你之前说过,记忆回溯突然中断,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是巨大的刺激让吴伸忘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第二是因为他对吴小纯下了手,不想让我们知道接下来都发生了什么。”  眼镜男说:“对啊。我认定是第二种,吴伸就是很可疑!”  马尾妹子却说:“可是,在记忆回溯中,吴伸根本无视了我们。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场,为什么会进一步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做了什么?!”  眼镜男愣住了。  马尾妹子冷笑了一声,说:“你的推断,是基于吴伸对吴小纯下手这个前提,先入为主地做出了一个结论。”  眼镜男默然无语,垂着头不说话。  “这三个疑点已经非常明显了。”马尾妹子说,随后她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现在我们还在合作,希望你可以坦诚地说明,你究竟知道一些什么,让你如此确信就是吴伸杀了吴小纯。”  马尾妹子的突发制人,不仅仅是惊呆了眼镜男和杠精,也同样惊呆了直播间里的观众,以及徐北尽。  推理大佬一拍大腿:“对啊!卧槽,我居然被这个戴眼镜的玩家给带进沟里了!他的逻辑其实很有问题啊!  “明明在之前吴伸的回忆里,他的表现显示出他根本不知道玩家们也在旁观。既然这样,他怎么可能因为想要向玩家隐瞒自己的行为,而故意中断回忆呢?这根本没道理啊!”  “我明白了,这个玩家真的很可疑。他为什么会认定吴伸才是凶手?”  “马尾妹太强了!yyds!”  “那个……我有一个小小的见解。既然主播是身份特殊的玩家,那么这个戴眼镜的会不会也是?他会不会在进入噩梦的一开始,就了解了一些别的信息,甚至直接就知道了凶手是谁?”  “有这个可能,但是应该不会直接知道真相,那就太作弊了。”  “是啊,是啊,而且一定有对应的限制的。你看主播前期掌握了这么多的信息,现在不还是很废?全靠推理大佬带飞。”  徐北尽:“……”  玩游戏的事情怎么能叫带飞?这叫……这叫,躺赢!  再说了,这一次噩梦压根没轮到徐北尽发挥啊。  徐北尽心中暗暗憋气,想着之后还是得发挥一下自己的实力,不然总是被直播间观众骂,也不是什么事儿。  徐北尽心中想法略多,面上波澜不惊。  直播间的画面上,眼镜男沉默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选择了坦诚。  他说:“之前,我在窄楼的玩偶店里,发现了一张道具卡……”  马尾妹子眼睛一亮,正要仔细听眼镜男的话。  突然,半掩的房门发出吱嘎一声轻响。几人下意识看向那边,惊恐地发现穿着红裙子的女童玩偶,正走进这个房间。  “该死!她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马尾妹子大声骂了一句,她下意识后退,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扫视,想要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睛。”他们听见那个玩偶说,“我想要,眼睛。”  下一秒,她抬起两只短小的手臂,手指突然拉长、分散,如子弹一样转瞬即至,噗地一声,就扎入了三人的眼眶里。  血液飚出来的那一刻,他们都听见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最终停止的全过程。  噩梦,再次重启。第20章 面板卡  噩梦的第八次开始。  在这一次噩梦开始时,他们再次面对了极为可怖的玩偶追杀。林檎也更加的不耐烦了。  他几乎就要动手了,但是马尾妹子在逃生途中大声喊道:“大佬!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林檎微微眯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说实在的,此时的林檎真是令人犯怵。他看起来面相和善,唇角带笑,但是这种笑容带上一种使人胆寒的冷意之后,就显得冷酷而绝情。  林檎从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徐北尽拒绝他,他只生闷气,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打不打得过徐北尽。  而如果是那些打不过他的废物,再和他讨价还价……那么林檎的脾气就会更加糟糕。  在这一次的噩梦里,他可能随手帮了其余任务者,那都是他不在意——甚至现在可能都已经不记得的小事。  但是在他要爆发的时候,有人求他手下留情……  结果可能是两种。一种他没有手下留情,另一种……他下手更狠了。  所以林檎的生活就是非常的枯燥无味,那些打不过他的垃圾废物当然入不了他的眼。可是这样的话,那么整个世界就是虚无一片了。  他总是认为他的世界是一片漆黑,而他在这样的世界里茫然地兜兜转转,空有武力却毫无目标。过去、现在、未来,全是如此。  徐北尽的出现,是好事也是坏事,至少他让眼高于顶的林檎切实地看到了某一个人的存在。不过对于徐北尽来说,这样的关注,可能就让他烦心了。  而且,这样的关注当然也让其他人注意到了,比如敏锐的马尾妹子。  尽管任务者们的重点一直是玩偶店,而且林檎去哪儿他们也不敢过问,但是经常能在书店看见林檎,确实一个不争的事实。  于是这个时候,马尾妹子福至心灵,赶紧说:“大佬!我知道一件关于那个书店老板的事情!”  林檎微一皱眉,神色阴晴不定,然后问:“什么?”  此时他们还在躲避第一波玩偶的追杀,林檎是轻轻松松,但是其他人却是气喘吁吁。这种非人的运动能力,真的令人眼热。  “大佬……先、先跑完这一波。”马尾妹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肯定和您说!”  林檎有些不爽,但是他忍住了。  他想,要不直接拽着这个跑得太慢的女生一起跑?  但是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马尾妹子……心想,算了,不是很想接触,万一一个不小心把人给捏坏了就不行了,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几分钟之后,他们终于甩开玩偶们,回到玩偶店门外。几名任务者累到几乎虚脱,汗如雨下,一个个撑着墙壁目光发虚。  而林檎面不改色地看向马尾妹子。  马尾妹子喘了口气,立刻说:“大佬,是这样的,我在窄楼里听说过这个书店老板的传闻。他从来不睡觉,所以也没有人进入过他的噩梦。”  林檎点头:“我知道。”  马尾妹子继续说:“我知道一个秘密……”她看了看同样在场的眼镜男,思索了一下,也没避开,就直接说,“书店老板虽然不让人进入他的噩梦,但是如果你给他带去他喜欢的饮料,那么他就会告诉你一些其他居民噩梦的线索。”  眼镜男震惊地反问:“饮料?”  马尾妹子点了点头:“这是牧嘉实大佬告诉我的事情。”  眼镜男更加震惊:“你居然认识牧大佬!牧大佬应该已经到窄楼的很高层了吧……”  杠精嗤笑了一声:“你仿佛是一个震惊怪。”  眼镜男:“……”  林檎却不管这么多,点头说:“所以,他喜欢饮料?” 第21章 “不管怎么说,先去二楼吧。”马尾妹子不理会这两个男人的争执,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之前,我们也质问过吴伸,但是他断然否决了。如果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杀吴小纯呢?”  眼镜男皱眉:“你什么意思?”  杠精嗤笑一声:“说不定吴伸头上顶着绿油油的帽子,他并不是吴小纯的亲生父亲呢?那杀死吴小纯的那个‘父亲’,就不是吴伸了。”  马尾妹子幽幽地说:“父亲确实不是明确指向吴伸的。当然了,这意味着就算我不是你的爸爸,我现在也可以让你跪下喊爸爸。”  杠精:“……”  他讪讪一笑。  马尾妹子摇了摇头:“先不说了,快点去二楼吧,不要和第二波的玩偶追杀撞上了。”  “现在已经是噩梦的第八次开启了。”眼镜男忍不住说,“玩偶店里会不会出现什么别的变故?”  提前一步将视角切换到玩偶店一楼的徐北尽,就忍不住想对眼镜男说,你可快别乌鸦嘴了!  此时的玩偶店一楼,与他们之前见到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了。  因为,女童玩偶在他们推开那些盒子,发现前往二楼的楼梯之前,就先一步堵在了那里。小小的身体,却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叉着腰站在那儿。  来到玩偶店一楼的三名任务者,顿时就惊呆了。  马尾妹子试探性地问:“我们……带你去找眼睛?”  “不。”女童玩偶摇摇头,“你们,都,骗我。没有找到,眼睛。”  ……她知道!她知道之前几次噩梦重启中发生的事情!  马尾妹子低咒一声:“该死,怎么会这样!”  噩梦中的这些窄楼居民,的确有几率会知道之前几轮噩梦中发生的事情,任务者们都知道。这与噩梦的崩坏程度、噩梦的推进过程、任务者们的探索进度等等因素都有关系。  换句话说,就如同之前那突如其来的吴伸的回忆一样,都是不确定因素,总是会时不时冒出来,带给任务者们一些“惊喜”。  对于任务者们来说,他们差不多全都习惯了。反正噩梦中,随时随地会发生一些意外的情况。  至于这些窄楼居民的异常?  不得不说,在任务者们的眼里,这群npc——在他们眼里,窄楼的居民就是npc——一直都是奇奇怪怪、疯疯癫癫的,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女童玩偶歪头,漆黑的玻璃眼珠子盯着他们,下颚一张一合,发出呆板的声音:“我,生气了。你们一直,骗我。眼睛……”  她举起了手,就如同上一次噩梦重启中那样,手指变细变长,向他们伸过来。  马尾妹子高呼:“有什么道具卡快点用!”  说着,她就抽出了一张道具卡,手指向女童玩偶,直接激活了道具卡。  荧荧的幽光顿时从牌面图案上显示出来,那是箭矢模样的图案。  瞬息之间,小巧却真实存在的光箭就从牌面上浮现出来,随着马尾妹子的心意,嗖的一声,绕了个弯,从旁边射向了女童玩偶。  玩偶被击中,啪地一声倒在地上,哎呀叫了一声,黑漆漆的玻璃眼珠子渗出盈盈的光,好像在哭一样。她挣扎了好几下也没能站起来。  但是此时,谁都没有在意倒在地上的女童玩偶,因为此时,那个被女童玩偶挡住的楼梯暗门,终于露出来了!  马尾妹子直接随手扔掉了次数用尽的道具卡,立刻喊道:“冲到二楼去!”  说完,她就身先士卒地冲向楼梯。  杠精紧随其后,眼镜男也咬牙冲了过去。  冲归冲,他心里还是有点酸。  那可是一张攻击卡!  攻击卡,顾名思义,使用这张卡,就可以攻击他人,包括窄楼的居民和外来者,以及其他位于噩梦之中的真正npc——虽然噩梦中绝大多数的角色都是由扮演者扮演的,但是总有那么一些,就是纯粹的游戏数据。  攻击卡的类型分很多种,按照牌面图案的不同,大致可以分为剑、枪、斧、弓、锤,甚至平底锅等等。当然,这些图案仅仅只是道具卡外观的区别,就其效果而言,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窄楼中禁止自相残杀,因此攻击卡的作用也不可能致死。  但是,光是攻击这个特性,就令人趋之若鹜了!  基于此,攻击卡几乎是窄楼中最炙手可热的道具卡,没有之一。  其余的道具卡可能还需要费脑子想怎么使用,但是攻击卡,不需要。遇到危险的时候,用就完事了!莽就一个字!  不过,这种热门卡,数量总是非常稀少。  而且据说,攻击卡的使用次数是非常少的,可能用一次,这张卡就废了。  但是,眼镜男看到马尾妹子用完这张卡,就直接把废弃的卡扔掉之后,心中登时就泛起了更多咕嘟咕嘟的酸泡泡。  这是有多富裕啊!多富裕才能做出这种随手扔废卡的行为啊!  带回窄楼卖给卡贩子都可以啊!  虽然这样是在帮卡贩子骗人……  是的,卡贩子会将次数已经用完的废卡,卖给一些对道具卡没什么经验的任务者。  道具卡毕竟是实体卡,除非拿到手里,在个人面板上看到关于道具卡的相关信息,否则根本就不会知道这张卡到底怎么用,次数有没有用完。  有一些卡贩子就利用这种特性,专门从事坑蒙拐骗的事业,这也是卡贩子人人喊打的重要原因之一。  任务者们当然只能见招拆招,在交易的时候,要求先查看道具卡的面板,之后再付款。  但是仍旧有很多任务者栽在废卡上。在与道具卡相关的私下交易中,废卡也是重要的交易物品之一。  除了用来骗人,废卡还要很大一块市场,即收藏。  有专门买卖废卡的卡贩子,流通量也很大。很多任务者搞不到真正的道具卡,就买点废卡,算是心理安慰。  有些废卡收藏家,家中藏有几千张废卡。  虽然在正经事业上没有什么进展,也没能去到窄楼的更高楼层,但是,在旁门左道上,似乎也有相当的精进。  眼镜男就属于那种,压根不舍得扔也不舍得卖废卡的任务者。他少有的用完了的几张道具卡,都被小心翼翼地收藏着。  正因为这样,当他看见马尾妹子随手把废卡扔掉的场景的时候,他恨不得直接把那张卡捡回来!  ……当然,他扭头一看,发现女童玩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正磕磕绊绊地爬着楼梯,他顿时就吓得三魂出窍,三步并作两步,赶忙爬上二楼。  到了二楼,马尾妹子直接说:“去找吴伸!”  三人推门就走进了吴伸的房间里。  然后又怔住了。  因为吴伸就站在那里!  他歪着头,目光呆滞,冲着他们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马尾妹子几乎抓狂:“第八次噩梦这么变态的吗?!”  眼镜男警惕地望着身后,注意着女童玩偶的动静,一边说:“也有可能是我们知道了吴伸杀死吴小纯,所以情况就变了。噩梦一直都很随机应变。”  是的,噩梦一直都是这样。任务者的行为,随时可能会对噩梦造成影响,让噩梦发生令人应接不暇的变动。  马尾妹子盯着站在那儿的吴伸,喃喃说:“因为我们知道了他杀死了吴小纯……如果他人格分裂……如果杀死吴小纯的,是另外一个人格……”  眼镜男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大声喊着:“那个玩偶也上来了!”  “该死!”马尾妹子立刻回声,“我只带了那一张攻击卡,你有什么卡,快点用出来啊!”  他们死了,确实是会复活,噩梦确实是会重启。  但是这已经是噩梦的第八次开启了,噩梦中的各种危险越来越变态……万一他们没能通关呢?万一他们永远地困在了噩梦中呢?  马尾妹子几乎绝望了。  但是这一刻,她又想,幸亏……幸亏林檎在。有林檎在,其实,就有一份逃脱噩梦的希望在。  眼镜男却压根没想到林檎那儿,他盯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女童玩偶,几乎要颤抖起来。  杠精又说:“吴伸朝我们走过来了!”  两个玩偶——吴伸也像是一个玩偶——前后夹击。  眼镜男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道具卡了!他就是刚巧在玩偶店捡到了这一张面板卡,所以欣喜若狂地来这个噩梦撞运气的!  眼镜男咬紧了牙关,陷入绝境中的他在愤恨的同时,望着那个朝他走过来的女童玩偶,一时间咬牙切齿。  就如同最先一次对付这个女童玩偶时候的做法一样,他死马当活马医,直接激活了自己怀中仅存的一张道具卡——“被父亲杀死的女儿”。  几乎瞬间,一张简洁的面板就出现在了眼镜男的视野之中。  他眼前一花,不抱什么希望地看过去,然后立刻就怔住了。  等等,面板上显示的这个结果、这个名字……  眼镜男骇然看着眼前这个女童玩偶。  她、她……她就是吴小纯!第22章 老板娘的信  “小纯……吴小纯!”  眼镜男对着女童玩偶喊出来的话,惊呆了其余所有人。  杠精几乎本能地反问:“什么?她是吴小纯?她不是玩偶吗?”  马尾妹子则立刻看向了吴伸,惊恐地叫道:“你把你的女儿做成了玩偶?”  吴伸向他们走来的脚步停在那儿,他站在那儿,嘴角有着狰狞而邪恶的笑意。可是,他却说:“你害怕?可是……爸爸,在实现小纯的愿望呀。”  马尾妹子愤怒地说:“小纯的愿望怎么可能是被做成玩偶?!”  吴伸大笑了一声,又阴阳怪气地说:“不然能怎么办呢?我只会做玩偶。爸爸太无能了……呜呜,就像你妈妈那天晚上骂的那样,爸爸太无能了,小纯,爸爸没有用啊……”  说着,他竟然又哭起来。  马尾妹子的愤怒逐渐转化为一种恐惧和不安。她想,为什么,为什么吴伸会变成这副样子?难道日记里那种对妻女真心的爱是假的吗?他怎么会如此的疯狂和扭曲?  她想起老板娘写给吴伸的信件。她骂他是,疯子。  而且……老板娘那天晚上骂吴伸无能?  这会不会就是,隔壁书店老板听见的,某一天晚上,吴小纯在哭,而老板娘在骂人?可是吴伸却对书店老板说,那是因为吴小纯惹到了老板娘,所以才让老板娘骂人。 第23章 徐北尽:“……”  他无奈地说:“我不介意。随便你们怎么叫都可以。”  直播间立马一片“北北”刷屏。  惟有徐北尽和推理大佬的心思,还集中在这封直到现在才被发现的信件上。  他仔细看了看信封,寄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名字,他猜测,这或许是老板娘的名字?这封信应该就是老板娘寄给吴伸的信。  老板娘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串地址,虽说在噩梦中去不了,但至少可以推断老板娘应该没出事,而是在和吴伸离婚之后搬走了。  徐北尽拆开了信封,开始查看信的内容:  “……  “你指责我不关心小纯,小纯如果知道,她失踪之后,她的爸爸还在关心没有完成的玩偶,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之前有记者来采访,你还抱着你那个玩偶过去,说什么小纯一定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小纯失踪之后,你还睡到小纯的房间,说小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就在你的身边……你真的有病,吴伸。你已经疯了。  “夫妻一场,我还是想提醒你,如果小纯真的永远回不来了,那么你就要一直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吗?和你的玩偶过一辈子?  “你可能觉得我绝情,觉得我不关心小纯……小纯是我的女儿。我恨不得,恨不得出事的是我……我还在等待那个渺茫的消息,幻想着小纯有朝一日可以回到我的身边,可是……  “吴伸,我们的女儿,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  “你就当这是一个妈妈的直觉。小纯可能真的出事了。你不相信我,谁都不相信我,谁都觉得我是不爱小纯,是因为我讨厌这个女儿,所以才这么说。  “但不是这样。小纯……我有一种感觉,小纯……小纯真的,出事了。  “她才这么小……她才只有六岁。她出生的时候,小小的身子,就依偎在我的身边……  “……”  徐北尽正沉迷阅读,直播间里的观众也安安静静地看着信里的内容。  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一把将那封信给夺走了!第23章 冠冕堂皇  徐北尽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他本能地侧头看去,更加震惊地反问:“吴伸?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吴伸。  他不是应该在那个回忆的场景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玩偶店一楼?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吓了一大跳,弹幕瞬间就开始了刷屏。他们刚才也沉迷阅读,压根没注意吴伸的突然出现。  徐北尽震惊于吴伸的出现,吴伸也狐疑地问:“我才想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举了举手中的信件,“还把这玩意儿也找出来了。”  徐北尽怔了一下,然后说:“我有点好奇。”  吴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好奇的。大家都是在演戏而已,你要是好奇,咱私底下偷偷给你剧透啊。”  他笑眯眯地说着。  徐北尽:“……”  说真的,这人刚刚还是一个变态精分,把女儿杀了做玩偶的疯子,现在就这么友好地调侃他……还真是令人感到不适应啊。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吴伸的演技也可以说是非常强大了。  徐北尽和吴伸……熟悉又不熟悉。  在窄楼里,他们是门挨着门的邻居,遇见的时候也会打个招呼。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在窄楼这个地方,人们来来去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因此,少有真正的朋友。  当然也少有真正的敌人,除了那群表面上人人喊打的卡贩子之外。  徐北尽对吴伸的了解并不太多。这个男人是一个非常有事业心的扮演者,至少在徐北尽的印象中,他就有十好几次被拉入吴伸的噩梦充当群演。  不过嘛……也不知道是任务者太拉胯,还是吴伸这个噩梦的真结局太难达成,总之这么多次噩梦,最终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这么多次下来,其实徐北尽对这个噩梦也就是一知半解,毕竟他仅仅只是一个群演。  如果不是直播系统的到来,让他可以远程看到任务者们的调查进度,那么恐怕他也根本不会感到好奇。  窄楼中的每一位居民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噩梦,如果每一个噩梦他都觉得好奇,那么他早就被成为被好奇心杀死的猫了。  这一次的噩梦,是他成为扮演者之后,第一次主动参与进噩梦的进程之中,但也仅仅只是离开书店,来到其他的场景转了一圈而已。  吴伸的友好态度也惊呆了直播间的观众们。  而推理大佬更是惊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玩家随机到了凶手的身份!之前猜主播,没想到是吴伸!靠,这游戏简直神了!”  徐北尽:“……”  是啊,只不过你怀疑错对象了。  主播凶手论,依旧是徐北尽心中难以释怀的一次误会。  吴伸用肩膀撞撞徐北尽,笑着问:“怎么样,我给你剧透一下?快点决定啊,不然一会儿被其他任务者发现我们两个在这儿闲聊可怎么办?”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顺理成章地转移了话题:“所以其余的任务者呢?”  “在回忆里呢。”吴伸耸耸肩,“虽然我很有职业素养,但是我可不想真的去做一遍……把小女孩制作成玩偶的过程什么的……”  他脸上闪过了一丝厌恶。  徐北尽几乎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其实吴伸这样的态度,在扮演者中是较为罕见的。  很多扮演者,自己就已经完全入戏了。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就已经成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会在噩梦中追杀任务者,或者真的去做那些可怕的、出格的行为。  虽说只是演戏,但如果无法出戏的话,那么他们就真的成为了戏中的那个角色。  吴伸说:“我可不想变成那个变态。我啊……可还是想去更高的楼层看看的。”  去往了更高的楼层之后,扮演者们所扮演的角色也会进行更换。对于那些在窄楼的底层就已经入戏的扮演者来说,重新更换了扮演对象之后,也会感到非常的不适应。  那些有事业心的扮演者,像吴伸这样的,就会尽可能地保持理智和自我意识。  徐北尽说:“你就快要成功了。”  “是啊。”吴伸给徐北尽大倒苦水,“也不枉我故意把一张可以剧透的道具卡留在窄楼的玩偶店里,然后让一个任务者捡到了……希望他给力一点,赶紧把真结局打出来,然后带着我一起飞。”  徐北尽不免一笑。  他想,眼镜男或许以为自己是运气来了根本挡不住,估计是没想过,会有窄楼的居民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吴伸看了看徐北尽,突然说:“你真的……”  徐北尽茫然问:“什么?”  吴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你知道你刚刚笑起来,就很像是一个大恶人吗?”  徐北尽:“……”  ……好了好了好了,他知道他长得很像反派了!  吴伸又说:“我也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你真的不考虑,让任务者们去你的噩梦里试试?”  徐北尽沉默。  吴伸说:“我猜测你一直不愿意,是因为噩梦主人的身份和行为过于可怕,让你不敢去尝试扮演。但是,你一直不睡觉,也不是个事儿吧?你喜欢喝饮料,也是为了给自己提神吧?”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会让别人进入我的噩梦。”他又奇怪地反问,“你这么关心我?”  吴伸讪讪地笑了一下,说:“对不住,本能、本能。在窄楼里呆久了,就本能地想去琢磨点事情,不然真的……要生锈了。”  徐北尽赞同地点点头。  是的,窄楼就是这样的。  他们这些人,在窄楼中不会老、不会死。虽然有可能迷失在噩梦中,但是扮演者中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此外,他们还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不能加入任务者们那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欢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窄楼的居民大多浑浑噩噩,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吴伸算是一个特例,他事业心爆棚,于是也总是让自己保持冷静与理智,长久以来,就锻炼出本能一般的分析与推理能力。  他又看了看徐北尽,心想,他的这位邻居啊……脾气可真是好。  他这样直白地说出对徐北尽行为的猜测分析,居然都没有让徐北尽生气。  当然,他也知道徐北尽并不是没有底线的圣母。此前有一位任务者强硬地想要把徐北尽打晕,尝试就此进入他的噩梦,结果反而被徐北尽扔出了书店。  其他人也不知道徐北尽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听说那位任务者十分强大,虽然不及林檎,但也确实是靠身体力量就能称霸一方的强人。  但是就这么颜面扫地,被徐北尽扔了出来。  这件事情发生在许久之前,那之后任务者们就不敢过于放肆了;再之后,发现了徐北尽居然是一个不会睡觉的怪物之后,绝大多数任务者就彻底对徐北尽失去了兴趣。  时至今日,曾经名声在窄楼中传得沸沸扬扬,谁都想进入其噩梦一探究竟的书店老板,每天的生活也就只是在窄楼的书店里宅着,以及,在各路噩梦之中划水。  对了,还有关于饮料的奇怪交易。  这些饮料的来路其实十分简单。窄楼里有一些居民的身份就是超市老板,或者其他类似的身份,从他们那边就可以尝试获得日用品。  此外,每通关一个噩梦,都可以获得一次抽取奖励的机会。奖池里有受尽追捧的道具卡,也有生活物资。  窄楼里的生活水平极低,反正他们都可以说是游戏中的角色,不会饿也不会渴,理论上不睡觉也没什么大事。  虽然个人面板上有着精力值的设定,这让他们进行剧烈运动的时候,也会气喘吁吁累到极致,但是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恢复。  不过人类对于生活质量的追求,可以说是刻入了骨子里。  因此,这些从奖池里抽出来的生活物资,在窄楼中就成为了一种硬通货;并且用以物换物的形式,形成了非常简单的商业形式。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卡贩子、制衣者、废卡收藏家、日用品商人、食物商店、易物集市……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噩梦的基础之上。  这个时候,吴伸的表情突然一变,说:“糟糕,回忆快结束了,不能继续摸鱼了。我得走了,你也快回去吧。”他告诫着徐北尽,“好奇是一件好事,但是一定得瞒着那些任务者才行。”  徐北尽点了点头,感谢吴伸的好意。  他看着吴伸匆匆去了二楼,想了想,将老板娘写来的信放回了柜台的抽屉里。  虽说是对老板娘人物设定的补充,但是,似乎也已经没有给任务者们看的必要了。  他快步走回了书店。  直播间里,观众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第25章 “前者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听见了女儿的名字,回忆起女儿失踪那天的事情……”马尾妹子喃喃说,“后者……后者其实是在完全玩偶化的状态下,直接看到了被制成玩偶的吴小纯……”  完全玩偶化。  这是马尾妹子自己创造出来的词语,其实指的就是吴伸犯病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玩偶。  他们第一次进入回忆之前,那个时候的吴伸其实是不完全玩偶化,他像是有一点正常的理智,但是又有点发疯的样子。  而第二次进入回忆的时候,吴伸已经完全玩偶化了。  换句话说,不同的人格状态下,吴伸的记忆,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癫狂状态下的他,那个如同玩偶一样的病态人格,才是真正杀死吴小纯的人。  而作为主人格的吴伸,是否知道自己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他看起来像是一直都不知道,但或许他只是伪装成一无所知的父亲呢?  此外……  马尾妹子沉思片刻之后,又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如果在玩偶店的二楼翻找不同的信件,对吴伸造成的影响也是不同的。”  眼镜男和杠精同时看向她。  直播间里,推理大佬说:“没错!  “吴伸躺在那里睁着眼睛好像在睡觉的样子,其实可以看作,他处于正常和发疯的中间地带。  “玩家们动了书房里,吴伸的朋友写来的信件之后,吴伸其实在慢慢摆脱玩偶化、恢复理智,并且在随后的回忆中,也是主人格对于吴小纯失踪当天的记忆。  “而当玩家们动了工作室里,老板娘写来的信件之后,吴伸却是彻底玩偶化了,病态的副人格也完全接管了身体。  “噩梦的第八次开始,吴伸直接就是玩偶化的状态,可以看作是噩梦的进一步崩溃。但是玩家们误打误撞开启了回忆之后,又让吴伸退回到了正常与发疯之间的混沌状态。  “这意味着,玩家其实是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改变吴伸的状态,以此来和他进行沟通。  “当然,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打出结局?现在我们差不多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结局要怎么打出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另外一边,马尾妹子也说出了与推理大佬相差无几的结论,并且还多说了一句:“你们记得吗?之前吴伸曾经差一点把小纯的要求说出来,但是说到一半卡住了,露出了很惊恐的表情,然后晕了过去。”  杠精立刻说:“我记得!”  眼镜男皱眉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那个时候,其实不完全是吴伸的副人格在掌控身体……不然他为什么会晕倒?”马尾妹子皱着眉,又摇了摇头,“算了,先不说这个。我说说我对结局的猜测吧。我认为,这个噩梦最重要的一点,应该就是让吴伸的主人格意识到,他杀了自己的女儿。”  眼镜男点头:“或者说,对吴小纯的行踪得出一个盖棺定论的结论。”  “是的。”马尾妹子说,“另外就是……”  她与眼镜男异口同声地说:“为什么吴小纯在找眼睛!”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眼镜男说:“那就得先和那个发疯的副人格沟通一下。”  “有点困难啊。”马尾妹子烦恼地说,“他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杠精眨了眨眼睛,对他们的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他转而看向了女童玩偶,或者说,吴小纯。  从外表来说,此时的吴小纯真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偶。不知道吴伸对她的尸体做出了怎样的处理,才能让她呈现出现在这样奇怪的效果。  听起来都有点魔幻了。  不过,毕竟是噩梦嘛,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  或许在现实中,死亡后被制成玩偶的吴小纯,仅仅就只是一具丑陋的干尸;但是在噩梦中,却被吴伸的记忆美化成了现在这样漂漂亮亮的玩偶,也说不定呢。  噩梦并不是现实,它只是基于现实的一些反馈和联想。  杠精一直盯着吴小纯看,让站在那儿发着呆的吴小纯奇怪地歪了歪头,她好奇地问:“哥哥,你为什么要盯着我看呀?”  吴小纯的反应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在商讨问题的马尾妹子和眼镜男也下意识看向了她。  即便知道了这个女童玩偶就是吴小纯,但在任务者们的眼中,她就是与那些追杀他们的玩偶大军别无二致的背景板。  虽说遭遇比较可怜,但是身经百战的任务者们,也不过叹息一声罢了。  现在,吴小纯这样灵活智能的反应,却突然让马尾妹子和眼镜男反应过来,这个女童玩偶,同样是一个可以询问信息的对象。  马尾妹子反应很快,立刻问:“小纯,姐姐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女童玩偶咧了咧嘴,似乎是笑了一下,她轻快地回答说:“可以呀。”  马尾妹子问:“你为什么想要眼睛?”  “因为小纯的眼睛不见了。”吴小纯委屈地说,她玩偶一般塑料质感的细瘦手臂摸了摸自己的玻璃眼珠子,“这个不是我的眼睛,是我向其他的玩偶哥哥姐姐们借来的。我要找到自己的眼睛,然后把这个还给他们。”  马尾妹子微微皱眉:“那你知道,你的眼睛在哪里吗?”  吴小纯肯定地说:“就在这里。”她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就在我家里。”  眼镜男突然开口问:“你的眼睛,是被你爸爸拿走了吗?”  吴小纯啊了一声,突然说:“爸爸,爸爸。”她歪着头,“爸爸……不知道。不像是爸爸。”  马尾妹子斟酌着问:“你是说……那个人,不像是你爸爸。”  “妈妈说,爸爸越来越奇怪了。她说,她要带我离开。”吴小纯说,“但是,妈妈突然不见了,小纯也变成这样了。小纯的眼睛也不见了。”  “奇怪?是哪里奇怪,你知道吗?”  “爸爸以前很关心很喜欢小纯的。”吴小纯小声地说,“可是有一天开始,爸爸整天都待在房间里,都不怎么和小纯说话了。说话的时候,样子也很奇怪。”  “房间?是那个做玩偶的房间吗?”  吴小纯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对呀。”  眼镜男小声地和马尾妹子说:“这说明吴伸确实是做玩偶做得走火入魔,精神出问题了。”  “我同意。”马尾妹子说,她想了想,又问吴小纯,“小纯,爸爸变得奇怪了,所以你不喜欢爸爸了吗?如果你爸爸出现了,你就会避开?”  她这一次问的,就是之前每一次,吴伸出现,吴小纯就消失的特殊现象。  吴小纯摇了摇头:“不管爸爸变成什么样,小纯都喜欢爸爸。”她又说,“但是爸爸看到小纯现在的样子,就会开始哭。小纯不想让爸爸哭。但是,如果爸爸变奇怪了,看见小纯现在的样子,反而会笑呢。”  年幼的小女孩,居然有一些骄傲的样子。  马尾妹子却怔住了,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想,正常的吴伸看见女童玩偶会哭,奇怪的吴伸看见女童玩偶会笑。所以,前者出现,女童玩偶不出现;后者出现,女童玩偶也会出现。  不过……为什么正常状态的吴伸看见女童玩偶,会哭呢?  他知道自己杀死了吴小纯,并且把她制成了玩偶?  还是仅仅因为,这个穿着红裙子的女童玩偶,会让他想起曾经那个,按照吴小纯的样子做出来的玩偶,睹物思人,所以才会哭?  马尾妹子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思索之中。  杠精突然说:“好像已经超过五分钟了。”  其余人一怔,立刻看向吴小纯。但是此时的女童玩偶仍旧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好像根本对他们的眼睛不感兴趣了一样。  于是马尾妹子斟酌着问:“小纯,你现在,不对我们生气吗?”  吴小纯说:“哥哥姐姐们的眼睛我都看过了,都不喜欢,所以我不要啦。”  杠精下意识反问:“那你刚才在楼下的时候,还挡住我们!”  “就是小纯的眼睛一直找不到,小纯有点生气,所以吓吓你们。姐姐还用那个那个,”吴小纯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还用那个打我呢!”  马尾妹子说:“对不起,小纯,是姐姐做错了。”  吴小纯不好意思地说:“没关系。小纯也不应该吓你们。”  三名任务者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意味着,短时间之内,吴小纯应该不会再对他们做什么了。  眼镜男说:“那么更大的危险应该在吴伸那边了。”  马尾妹子沉思片刻,说:“小纯的眼睛,最大可能就是被吴伸拿走了。但是他为什么要把女儿的眼睛拿走?”  杠精说:“疯子的想法谁知道。”  眼镜男接话说:“所以我们得去问问吴伸本人。”  杠精震惊地看着他:“嚯,你居然还会同意我的想法。”  眼镜男翻了一个白眼,他无语地说:“本来就是你一直……算了,我不跟你杠。”  杠精无趣地嗤了一声。  马尾妹子已经懒得和这两个人废话了,他们的口角争执在她看来简直幼稚得令人发笑。她若有所思地说:“那就得去问那个疯子吴伸了。这可能有一定的危险性。”  杠精说:“确定了?确定的话,我去翻垃圾桶了。”  马尾妹子快速地在心里过了一遍之前的收获,然后点了点头:“你去吧。”  之后,她与眼镜男走进了吴小纯的房间。女童玩偶继续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地朝房间里张望。  等待了片刻,杠精那边应该已经拿起了垃圾桶里的碎纸片,而吴伸也如同玩偶一样,突然地、僵硬地从床上坐起,露出了扭曲病态的笑容。  马尾妹子先发制人:“吴伸,你杀了你的女儿吴小纯。”  吴伸嘻嘻笑道:“你们,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马尾妹子和眼镜男冷眼看着这个疯狂的男人。马尾妹子冷冷地问:“你到底是谁?”  “吴伸啊。”他说,“还能是谁?那个……玩偶店老板,制作玩偶的,吴伸。”  眼镜男忍不住说:“所以你就把你的女儿做成了玩偶?”  “玩偶……玩偶多好呀。”吴伸深吸了一口气,着魔一样地说,“不怕痛,不会死,不会腐烂,不会渴不会饿,不用睡觉……每天每天,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你……”  “……你真是一个疯子。”  吴伸嘿嘿笑起来:“你们和我老婆说的话一样。她也说我疯了。但是我觉得,我前所未有的好!人类为什么妄图否定玩偶呢?人类本身,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呢?”  此时,杠精走到门口,眨了眨眼睛,杠回去:“人起码是活的。”  “我现在也是活的。”吴伸奇怪地反问,“小纯也是活的。”  马尾妹子说:“不,小纯已经死了。你杀死了她。”  “她活着!她以玩偶的形态,将获得永生!她会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吴伸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我的女儿,我的小纯……”  “不要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了。”马尾妹子漠然说,“小纯想要世界上最完美的玩偶,所以……”  “所以我就把小纯做成世界上最完美的玩偶。”吴伸理所当然地反问,“这不对吗?” 第27章 之后,这一个噩梦,也如同溃散的烟雾一般,缓缓消失在无穷无尽的灰色雾气之中。  *  徐北尽在窄楼的书店中睁开了眼睛。  窄楼的书店总共有两层,一层是满是书架和书籍的书店,二楼则是徐北尽的个人活动空间。  此时,徐北尽在一楼,坐在自己习惯坐着的躺椅上。一楼侧面,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户投进来。书店里安静如初,而直播间里热闹非凡。  徐北尽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因为,在去往吴伸的噩梦之前,他想的还是这一次又可以摸鱼了。然而在这一次噩梦中的收获,却仿佛要彻底改变他的生活。  他看向了直播间。  “哇,没想到真结局是这样。”  “那岂不是,如果没有这张道具卡的话,就永远不可能达成真结局?”  “是啊……那扮演者和任务者之间的关系,就值得玩味了。毕竟之前吴伸说过,是他想办法暗中将这张道具卡送到任务者手里的……”  “照这么说,其实两者是互帮互助的局面?”  “但是扮演者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话还是挺有挑战性的。如果有的扮演者随机到的角色,是需要对任务者下杀手的呢?”  “也是啊……听起来好难。”  “感觉吴伸是运气好,碰上一群有点厉害的任务者;如果遇到了傻瓜,那就完蛋了。”  “不过这个噩梦,感觉也很难啊。”  “是啊是啊。而且,如果不是有面板卡,知道那个玩偶就是吴小纯,谁能想到吴伸会做出这么变态的事情呢?”  看到这条弹幕,徐北尽忍不住说:“其实,最关键的转折点是,意识到所有关于老板娘的坏话,其实都出自吴伸的口中。”  “咦?”  “好像……确实是这样?”  “北北说得对啊!一旦发现那些日记、信件,还有北北获得的信息中的问题,就会发现,吴伸很明显是在对老板娘栽赃陷害!”  “什么什么?推理大佬和北北都这么说,怎么我就没看出来呢?”  徐北尽笑了一下,说:“我们可以回顾一下噩梦中所有收获到的信息。  “其中就包括了吴伸的日记本、吴伸与朋友的通信、被吴伸撕碎的老板娘的来信、摆放在一楼柜台抽屉里的老板娘的来信。另外还有我这边的消息,这个暂时不提。  “我们对老板娘的第一印象,就来自于吴伸的日记中,说老板娘对女儿的失踪漠不关心,甚至说女儿也已经出事了,不应该继续找下去。  “这样的描述,会让我们第一时间认定,老板娘就是第一嫌疑人。  “之后,在吴伸与朋友的信件交流中,这样的形象被进一步加深了。吴伸的信继续强化了老板娘之前给我们的第一印象,而朋友的信件中,也提到了老板娘确实是脾气急,这也算是一种佐证。  “但是,如果结合老板娘写过来的两封信,再想一想朋友的信件中,其实他是不同意吴伸的说法的,那么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老板娘的形象并不是吴伸口中的,对女儿动辄打骂、毫不在意的样子,这其实都来自于吴伸给老板娘泼的脏水。  “另外还有就是我获得的信息。  “我获得的信息,也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一部分是我自己知道的,而另外一部分,是吴伸告诉我的。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我亲眼看到了老板娘提着零食袋回家,并且老板娘说,这是她下班之后绕路去买的。这是我的第一方信息。  “但是老板娘在家打骂女儿这个信息,却是吴伸告诉我的。那么吴伸可不可信,就直接决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综合这些信息来看,其实我们能发现,所有关于老板娘的信息,全部都是出自吴伸之口。而老板娘本人更是根本没有在噩梦中出现过。  “我觉得,这可能就是这个噩梦的难点。如果将获得的信息进行分类整理,特别是来源的方面,那么其实很快就能猜到真相。  “……这就是我的想法。”  徐北尽说完这一长串的话,本能地补充了最后一句,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在观众们面前说出自己的分析和思考,其实让徐北尽有些不习惯。窄楼并不是一个适合交际的地方,他也习惯了把一切的事情都藏在心里。  但是,这种内向的性格,对于直播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仅仅就只有四名观众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不少的弹幕,希望主播离开书店出去走走。对于观众们来说,他们当然不希望面对一个自闭主播。  不得不说的是,直播间里的这几名观众之所以一直坚持看这个直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噩梦确实挺刺激,而另外一大部分的原因,应该都得归结于徐北尽那张英俊的面孔。  尽管他黑眼圈浓重,尽管他总是困到面无表情,尽管他都不怎么在直播的时候说话,但是只要直播画面的右下角出现他的面孔,观众们就不吝感叹一声:他们北北可真帅啊。  因此,现在徐北尽第一次表现出自己的思考能力之后,观众们也兴奋地在弹幕上撒花、鼓掌、称赞、喊六,热情洋溢的样子,让徐北尽都不好意思了。  他连忙道谢。  “嘿嘿,北北就不要谦虚啦,确实很厉害啊!”  “我真的是完全没想到啊……北北真厉害!”  “我总算是懂了……不过,吴伸为什么要给老板娘泼脏水啊?”  推理大佬回复说:“我是这样猜想的。  “吴伸虽然不知道自己杀了女儿,但是我觉得他是有点感觉的,比如工作室里的血迹、空气中奇怪的味道、突然出现的新的玩偶等等,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暗示。  “之前回忆突然中断,就可能是因为,他不想面对这个现实,而选择了遗忘这个可怕的事实。  “但是,他既然选择了遗忘,那么玩偶店里的这些线索,都得有一个明确的怀疑对象才行。自然,他就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他的枕边人。  “从一些信息中也可以看出来,其实吴伸和他的妻子关系并不太好。老板娘会骂吴伸没用,而吴伸也一直抱怨,在女儿出生之后,妻子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在日记、信件,乃至于和主播的聊天中,一直污蔑自己的妻子的原因。  “此外,关于噩梦中玩偶的追杀,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吴伸遗忘了这件事情,但是潜意识中还有一些痕迹,所以,在噩梦中,他对于玩偶、对于自己副人格的恐惧,就对应出现了玩偶的追杀与杀戮。  “说到底,他确实是做了做事。”  推理大佬长叹一声,观众与徐北尽同样叹了一口气。  徐北尽突然想,作为扮演者,吴伸又是怎么看待这个噩梦,以及他所扮演的噩梦的主人的呢?  不过想必,他们以后也不会再相遇了。这样的疑惑,可能永远都无法得到解答了。  徐北尽收敛情绪,又和观众们闲聊两句,答应下一次会继续开播,然后就结束了第一次的直播。  第一次的直播持续了几个小时,徐北尽也不知道。  不过,他的主播界面上,倒是多了四个关注。他盯着这个数字看了看,然后就关掉了直播的界面,默然无语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直播画面上热闹的弹幕骤然褪去,属于窄楼的孤寂阴沉,也就重新笼罩在他的身周。他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疲惫地靠在桌子上发了一会儿呆。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站起来,随手拿了一件外套穿上,然后打算去书店外面走走。  从书店的门走出去,他就来到了一条破旧荒僻的走廊。曾经这里挤满了那些想要去往他的噩梦的任务者,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毫无人烟了。  曾经吴伸的玩偶店的大门,其实就在走廊的对面,虽然现在已经空置了。他们是门对门。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书店和玩偶店并不是挨在一起的。这些所谓的门,与其说是实际意义上的门,不如说成是传送门更加合适一些。  打开门,面前是一团雾气。而再往前踏出一步,才可以真正来到他们各自的居所。这些住所的实际位置,也并不与门直接联通,完全不知道究竟在何处。  不只是窄楼居民的屋子是这样的,连那些外来者的屋子,也是如此。  但凡有门的地方,全是如此。  为什么要把门做成传送门一样的形式?  窄楼里没人知道为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当任务者们去往更高的楼层的时候,他们的房间也会跟着一起过去,不用担心自己的全副家当丢失。  在窄楼里,有着四通八达的道路、巷子、走廊、密道等等,如同密密麻麻的网状线一样,铺开在每一层。而这些路的尽头或者两侧,就都是这些传送门。  只有房屋的主人可以使用这些传送门,进入自己的屋子。但是到了晚上,外来者们也可以使用这些门,但并不是进入屋子,而是直接进入对应居民的噩梦之中。  当然,房屋的主人也可以自己设置进门权限。  之前吴伸将那张道具卡扔在玩偶店里,然后被眼镜男捡到了,说不定就是吴伸故意把进门权限设置为“所有人可进”,以此引诱一些外来者尝试进门,然后发现那张道具卡。  总是有些外来者,跃跃欲试地在窄楼中尝试任何看见的门。  他们不知道这扇门是否会将自己拒之门外,也不知道门后有着什么。但是这些疯狂又压抑的外来者们,从来都不缺乏冒险的野心。  徐北尽走出家门外的这条走廊,然后拐了几个弯,走上更宽阔一些的一条路。  他偶尔听闻外来者的交流,知道他们把这条路的尽头称为“初始点”,因为每一次噩梦结束之后,如果没能去往更高的楼层的话,就会回到初始点。  于是链接着初始点的这条路,就被称为初始大道。  初始大道是窄楼底层外围的一条环形道路,这里连接着几乎每一条窄楼中的其他路,是名副其实的“大道”。  当然了,虽说是大道,但其实也就比楼房中的那种普通走廊宽阔一些。初始大道的侧面就是竖起来的墙壁,偶有玻璃透出光线。  可是如果从窗户那儿探头张望,却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灰色雾气。若是朝上看,就是高不见顶的窄楼楼体。  窄楼是怎样的?  这是一栋高耸入云的狭窄建筑,被浓雾包围着。没有人知道雾气之外是什么。  据说曾经有任务者前往浓雾中进行探索,结果一去不复返。此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对这些灰白色的雾气好奇了。  窄楼之外的世界不得而知,而窄楼的更高层,同样不得而知。  当然也有很多任务者去往了更高层,并且其中还有一些,因为连续打出了多个坏结局,又倒退回了底层。但是从他们透露出来的消息里,窄楼的更高层似乎与底层相差无几。  真正的最高层,似乎从未有人去过。  徐北尽沿着初始大道慢慢地散步。偶有外来者或是居民路过他的身边,也没去关注这个面无表情、慢吞吞地走路的男人。  窄楼里有无数喜好古怪的人在,徐北尽这样的,又算什么呢?  他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了停,听见有争吵声从左手边的那条小巷子里传来,似乎吵得挺凶。他只是迟疑了片刻,声音就突然消失了。  他迷惑地看过去,恰巧听见一个男人漠然的声音:“不要在我的门口挡路。”  这声音……  林檎?  徐北尽惊讶万分,心想,怎么回事?那些任务者打出了真结局,林檎应该也跟着一起去更高的楼层啊?为什么还在窄楼的底层?  他知道,之前在任务者群体中有流言,说林檎智商不行,所以始终打不出真结局,去不了更高的楼层。林檎的智商到底怎么样,徐北尽不知道,但是真结局,他可以亲眼看见了。  所以……为什么?  他来不及想更多,那些在林檎房门口争吵的人避之不及地逃了出来。  其中一人说:“该死,林檎那个怪物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看见那个小男孩往这边跑了……靠!难道我瞎了?” 第29章 几人便面面相觑,心想,难道这个噩梦,真的就只是正常地报个数就结束了?  此时,房间里一共有四名任务者,除却三个相互认识的男人,还有一位,突然轻声细语地说:“我想……是不是应该先试试离开这个房间?”  她出声之后,其余任务者这才意识到她是一个女人。在此之前,她一直没参与进他们的对话之中,看起来十分的内向。  “是的,可以试试……”老三也轻声地回应着,“不过……得先把这个房间探索完。”  “我没意见。”  说完,这个内向的女人就彻底不说话了。  几人摸黑在房间里到处摸索,片刻之后,他们都泄气了。  老大说:“靠,这衣柜有毒吧,根本打不开啊。”  二哥则说:“床头柜和窗户也他妈打不开,看来没什么好探索的。这噩梦怎么回事啊?”  又是片刻,内向妹子轻声说:“我好像……摸到门把手了,但是,也打不开。”  有门窗但是打不开;有床头柜和衣柜,同样也打不开。床是落地的,下方没有藏东西的空间。这样一来,这个房间虽然是卧室,但是与空房间无异。  老大顿时就沉不住气了:“这就没意思了吧?”他大声嚷嚷着,“我就说那个小男孩有鬼你们还不信!”  “行了,别bb了。”二哥翻了一个白眼,“你喊这么大声是为了掩饰你怕黑的本质吗?”  “谁、谁怕黑啊!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没有人理老大。  他们都不说话,这样全然漆黑的房间与视野,还真的让人有些心里发慌。  至少直播间里的观众就颤颤巍巍地说:“北、北啊,给我们看点阳间的画面成吗?”  如果直播画面就全是一团黑也就算了,但是现在这灰不拉几的夜视,配合上发光的人眼珠子,让观众们一下子就不太好了。  徐北尽倒还行,因为他在思考,这个黑暗的房间在噩梦中究竟意味着什么。想必一直沉默的推理大佬,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不过既然观众们都这么说了,徐北尽就回过神,调整了一下画面的视角,也开了小窗模式,把自己这边的画面放在了右下角。  这个噩梦中,可以选择的场景有好几个,徐北尽粗略一扫,就看见了卧室、长廊、停车场、公路、服务区这几个,其中服务区还分了好几个二级场景,其中就有书店、超市和加油站等等。  这么多的场景,但其实任务者只是分了两批。现在一批在卧室,另外一批就在长廊。  虽说长廊下面跟着的名字里,有徐北尽比较怵的林檎,但是他也只是迟疑了一瞬,就把视角调整过去了。  长廊里的任务者们,在奔跑和吵架。  这里同样是四名任务者,其中一名是林檎,剩下三个男人,两个人在吵架,剩下一个人,徐北尽有点眼熟。  他还没想出来这人是谁,就首先怀疑人生了。  现在噩梦里这么容易碰见熟人的吗?!  而那两人还在吵架。  “你有病吧?你刚刚推我?”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把你供起来,或者保护你?你醒醒好吗?我们在噩梦,而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就可以让我去死?好哇,我可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这种自私鬼了!”  “自私?大家都只是在这该死的游戏里求生而已,你骂我自私,你有本事当个圣母啊,等会挡在我面前啊?我肯定非常非常感谢你。”  “傻逼吧你,你等着,等那个黑衣人追上来我就把你推出去!”  “呵呵,你跟我半斤八两。”  另一个男人有气无力地说:“喂……你们两个这种低级的吵架,可以停一停吗?我们是在被追杀啊……”  是的,正如他所说,他们正在被追杀。一个穿着黑衣服、带着黑面具的男人,拎着一把大砍刀,步速飞快地追在他们后面。  而这两个任务者吵架的原因也很简单。  在他们刚刚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其中一人——就是被骂自私鬼的那个男人,被身后举着大砍刀突然追过来的男人吓了一跳,于是下意识把身边的任务者推了出去。  这种行为可是把那人恶心得够呛,因此他虽然是没被黑衣人的大砍刀砍到,立刻拔腿就跑了出去,但是这一路都在骂那个自私鬼,恨不得一脚把这家伙踹出去。  而自私鬼也骂骂咧咧地回复。  任务者之间的确是不可以自相残杀,但是这种打擦边球,把别人推出去送死的事情,仍旧屡见不鲜。  尽管一旦遇上这种人,那多半就是……一整个噩梦就凉了。  真结局不说,能混个普通结局就是谢天谢地了。  于是,那个被推出去当替死鬼的任务者,十分不服气地回复:“是我想吵架吗?这他妈的又不是在打排位然后他坑我,这里是噩梦啊妈的!”  替死鬼的发言令出声的那个男人也沉默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林檎不耐烦地说:“先跑出去再说。”  后面一个黑衣人提着大砍刀在追,而他们就在这儿叽叽歪歪?真就仗着黑衣人跑得慢呗?  林檎这么个性格都无语了。  他认真地想,连续两次遇到在噩梦中吵架的奇葩,是不是因为他最近进噩梦的频率太高了?或许他可以歇一歇……?  对于林檎来说,进不进噩梦,无非也就是在窄楼中会不会太无聊的问题。  他一边思考,一边毫不停顿地,跑到了长廊的外面。  从长廊走出,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外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有一条岔路将空地与往外更宽阔的公路连接起来。  这里是停车场,空地上还随意地停放着几辆车。  那个一直没精打采的男人突然震惊地说:“这不会是要来场公路追击战吧?!”  三十秒后,当黑衣人追出长廊,打开一辆车的车门跨进去之后,其余任务者全都对这个毒奶的家伙怒目而视。  男人讪讪:“所以……我们谁来开车啊?”  “你不会?”  “啊……我真的是一个废物。”他叹了一口气,“我车技不太好。这种追击战,我怕出问题被追上。”  替死鬼骂骂咧咧地说了两句,然后说:“我来开行了吧。”  自私鬼嗤笑一声:“你就是圣母,承认吧。”  替死鬼一捋袖子就想打人了,但是看在黑衣人已经发动汽车、往他们这里冲过来的份上,他忍住了。  四名任务者就近飞快选了一辆车上去。林檎坐在副驾驶,另两人坐在后座。  汽车发动,飞速驶出这块空地,而那个没精打采的男人看着车窗外,想到空地上仍旧停放着的几辆车。  他不由得喃喃自语:“不同的车……看起来,性能也不太一样。如果后期噩梦崩坏,黑衣人的速度也变快,或许我们要提前在这里抢到合适的车,甚至应该分批走,四个人一人一辆车最好……不,不对,死了一个就会重启。还是得按照车技分车……”  “你在瞎念叨什么?”替死鬼一边开车一边烦躁地问,“这黑衣人的速度简直慢得离谱。我才开六十码,他就没影了。”  而后座的那个男人却说:“现在慢,不代表以后慢。”  车内的其余人都怔了怔,除了一直面无表情的林檎。  “算了算了,我就是一个废物,不用听我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抓了抓头发,“别信我。我就随便说说。”  他是这么说的,但是他说的话,还挺有道理的啊。  替死鬼困惑地皱起眉。  而直播间前的徐北尽,同样困惑地皱起眉。  因为他已经想起了,这个他有点眼熟的男人的身份。  他的名字是牧嘉实。  很久之前,徐北尽曾经和牧嘉实接触过。当时窄楼中很多任务者都好奇徐北尽的噩梦,由此不少任务者都开始对着徐北尽死缠烂打,其中就包括了牧嘉实。  但是徐北尽一直对自己的噩梦避讳不谈,泄气的牧嘉实随手把自己获得的饮料送给了徐北尽。徐北尽感到不好意思,就附赠了一条关于噩梦的线索,结果牧嘉实借此成功打出了真结局。  在此之前,其实牧嘉实的名字就已经蜚声窄楼底层了,主要原因就是他做带老板的生意——把顾客带上更高的楼层。  这种生意在窄楼中并不罕见,因为一个噩梦只要打出真结局,所有在场的任务者都可以去往更高的楼层,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这种带老板的职业,被称为打手;如果客气一些,可能被称为掘金者。  在窄楼中,这些掘金者分属于不同的组织,有一些名气较大,有一些十分小作坊。总的来说,反正没什么规则限制,被坑和坑人,都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并不正规。  掘金者在带着老板打上去之后,就会自觉打出几次坏结局,然后重新回到原来的楼层继续带老板。如果带老板带得多了,或者自己不想再退回去了,那就可以停在更高层。  但是,更高层的噩梦难度,显然不是底层噩梦可以比的。因此,保持成功率也是一个问题。  很多掘金者在窄楼中上上下下,来回折腾,成功率却总是不尽如人意,最后事业也惨淡收场。  而牧嘉实,之所以被称为大佬,就是因为他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一百。虽然他只带底层的老板,但这也是一个足够煊赫的记录了。  不过,在创下这个记录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离开了自己的掘金者组织,独自闯荡。再然后,他就从徐北尽这儿获得了一些线索,去往了更高的楼层。  再往后……  他又回到了底层?  徐北尽不禁感到了疑惑。  为什么牧嘉实又回来了?是因为在更高的楼层碰了壁?  可是他现在这个状态……言必称自己是废物,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曾经徐北尽遇到的那个牧嘉实,虽然说不上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但怎么说也是自信十足的。毕竟,这可是底层噩梦百分百打出真结局的大佬啊。  但是,现在这个颓废、没精打采的男人,居然就是曾经那个牧嘉实牧大佬?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徐北尽正疑惑地思索着,突然,他面前的柜台被人敲了敲。  他惊讶地抬头,看见一个青年站在他的面前,笑着问他:“你好,第一次见到你,有兴趣加入我们的打倒ne大作战吗?”  徐北尽:“……”  哈?  他茫然片刻,然后摇摇头,平淡回应:“抱歉,并不想。”  青年似乎也不意外,耸耸肩,潇洒地说:“好的,那等你想加入了,我再来问。”  说完,他就走出去了。  徐北尽:“……” 第31章 但是……  但是他们现在,怎么可能活过下一次的惩罚环节?  老三又咳了一声,他坐在地上,背靠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下一秒人就要没了。  其余三个人毫无声息,可能还没死,毕竟噩梦还没重启,但是都已经晕过去、没有任何反应了。  老三一时间苦笑起来。他甚至因为接下来马上要说的数字而感到了恐惧。如果五不是5呢?那么又要来一轮惩罚,那个挥舞着大砍刀的男人又要出现……  老三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随着他的活动,手臂再一次皮开肉绽。疼痛越发激起了他的恐惧。他咬了咬牙,颤抖着说:“五……”  下一秒。  “废物!连报数都不会!”  “不!!”  老三惊叫了一声,随后,黑暗中又一次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冷笑着,动作狠辣地使用着他的大砍刀。  一分钟不到,噩梦重启。  老三重新睁开眼睛,又是一片黑暗。他惊魂不定地喘着粗气。  直播间里,观众们呜呜啊啊连声尖叫,看着夜视镜头下疯狂杀戮的黑衣人,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北北啊啊啊啊!”  “北,北,求求你,不要让我看这么掉san的画面。”  “这个黑衣人就是个杀人狂魔吧……感觉他杀人的时候,很兴奋的样子……”  “呃,他是纯粹的npc,还是像北北这样的扮演者?如果他也是扮演者……他难道是变态吗?”  “这很难说啊。其实如果北北不是主播的话,我恐怕也会以为北是npc。”  “之前有个人说‘小男孩有问题’,这个意思是……小男孩是噩梦的主人?那这个黑衣人和小男孩有什么关系?按照噩梦来说,黑衣人应该就是小男孩恐惧的对象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噩梦中小男孩变幻了形象,成长为这个黑衣的杀人狂魔了?恐惧的对象就是自己,也并不是不可能吧?”  “那报数又是什么情况?”  “?你们怎么都开始分析起来了?”  “因为……呜呜呜,刚刚那个场景太恐怖了。”  “啊啊啊啊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血腥的场面开始思考了!你怎么又提起来了!”  “靠啊,这场面都不被和谐?我怀疑主播背后有人。”  “你他妈的背后才有人!不要吓人好吗!”  “……你们到底是不是恐怖游戏直播区的观众啊……胆子太小了吧……”  “想听听推理大佬的分析。”  “……我来了!先说一下,现在获得的信息不多,所以大多数都是为合理而合理的脑补。  “首先来分析一个目前最确认的信息,就是任务者被分成了两批。因为扮演者扮演的就是npc,所以暂时不考虑扮演者在噩梦中的作用。  “任务者被分成两批的最直接问题,就是会带来囚徒困境,即相互猜疑、难以合作。  “现在卧室里的这些任务者还不知道有其他任务者的存在,但是我敢保证,噩梦重启之后,长廊那边的任务者,估计已经开始骂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两边的信息各自阻塞不通,噩梦第一次开启的时候还互坑,如果想通关达成真结局,恐怕有点难度;而如果仅仅只是想达成普通结局,单靠报数,似乎也有一些困难?  “总之,我非常不看好这一次噩梦的前景。”  随着推理大佬的分析,徐北尽也自觉把直播间的镜头调整到了长廊那边。果不其然,这边的四名任务者已经在怀疑人生了。  替死鬼骂着:“该死,我们四个都还活着,怎么噩梦就重启了啊?”  自私鬼冷笑一声:“肯定是其他场景里还有任务者,结果他们菜得要死,反而拖累了我们。”  牧嘉实自言自语念着:“不对劲啊,怎么会分两批,这样的话肯定有合作的环节,但是我们根本没遇到……是在那个服务区,还是……”  不提服务区还好,一提到服务区,自私鬼瞬间就更加不爽了:“我们本来都要进服务区了,现在又得重新跑一遍!傻逼吗,白白拖累我们一轮。”  是的,他们沿着公路一路开车,本来已经看到了服务区的入口,都兴奋起来,但是偏偏就在那个时候,噩梦重启了。  这是何等的如鲠在喉啊。  自私鬼不爽又恶劣的语气,搞得其余人也不太舒服起来。  替死鬼和自私鬼不对盘,牧嘉实不想管,林檎更是从头到尾不说话。  卧室里情况紧急,长廊这边,也十分不妙。  一时间,直播间里又出现了一大片为推理大佬鼓掌的弹幕——果然啊,至少长廊这边的任务者,已经对另外一批任务者感到不爽和厌恶了。  推理大佬一波分析,彻底抢了徐北尽的风头,新来的观众更是直接说:“我怎么觉得推理大佬比主播还主播?”  “笑死,北北更像是一个导播,默默调视角。”  “哈哈哈哈,北北,这一次噩梦要出去遛弯吗?”  “别人的噩梦:惊险刺激的逃脱与追杀。北北的噩梦:遛弯。”  “北北毫无事业心。”  “北北感觉很内向啊……之前北北就主动把视角从公路那边调回卧室,为什么不说说自己的想法?”  看到这条推理大佬发出来的弹幕,徐北尽微微一怔。  刚才他发现公路上黑衣人的车子不见了之后,就猜测到卧室那边可能出事了,因此才会把视角调整过去。  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是因为个人习惯,二是……说白了,其实他也挺想抱推理大佬的大腿的。  不过直播间的观众们可能不会这么体贴。他们只会认为,徐北尽比较菜,一个主播都能这么毫无存在感。  虽然说观众们因为徐北尽的容貌而比较宽容,但是徐北尽也确实是过于沉默了一点。  徐北尽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有些惭愧地想,他确实是没有习惯自己主播的定位。之前一次直播的时候,因为书店里总是有人,他也不好和观众们说话,所以一直不怎么理会直播间。  但是,如果想要从观众这边获得更多与外界有关的信息的话,他应该更加主动一些才行。  只是他生性不擅交际,又总是因为容貌的问题被人敬而远之,在窄楼里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久,让他主动与陌生人沟通交流还要暗中获取信息……  听起来难度很高。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尝试一下。  于是徐北尽迟疑片刻,就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我太沉默了,对不起大家。”  “没事没事,北北可以继续这样,我喜欢看电视剧[狗头]”  “北北可以先从和弹幕沟通开始!”  “你们这么宽容,是真的善良吗?不,你们还不是图我们北的身子!”  徐北尽脸都要红了,他连忙说:“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多和弹幕沟通的。”他想了想,就说,“那我来补充一下我对这个噩梦的想法?”  推理大佬鼓励他:“北北冲!我想听听你对这个噩梦有什么看法。”  徐北尽思索片刻,然后说:“刚才的公路追逐战,黑衣人却突然消失了,就让我想到,卧室那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此外……如果卧室那边出事,黑衣人不再追公路这边的任务者,那就意味着,黑衣人是不能同时出现在两边的。”  推理大佬在弹幕上打出感叹号:“没错!!黑衣人如果只顾一边,那对于任务者来说,操作空间就很大了。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能不能打好配合。”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说:“而且,现在获得的信息,也太少了啊。”  作为一个群演,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扮演者,与任务者何异?还比任务者有着更多的限制。  突然地,徐北尽想到了刚才那个青年。  他应该也是扮演者,既然噩梦没开始多久他就出现在了书店,那就意味着他同样在服务区里。  徐北尽垂着眼睛,记忆如同徐徐展开的画幅,过去发生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他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只是他很少回忆起过去发生的事情。  突然,他说:“超市……”  “什么?”  直播弹幕上,观众们纷纷打出问号。  徐北尽回神,解释说:“刚才那个扮演者,他穿着服务区超市收银员的衣服。”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们观察一下任务者的动向?如果他们短期内不来服务区的话,那我们就去找那个收银员聊聊?”  “芜湖,好起来了!”  “北北要出门遛弯了吗?冲鸭!!”  “有道理,说不定他会知道一些信息……北北加油冲!”  除了推理大佬还在思考噩梦的真相,其余观众已经陷入了欢乐之中。虽然说……总共也就那么四个观众。  徐北尽并不嫌寒碜,他已经意识到了,在外界,恐怖游戏直播并不吃香。这么说来,他第一次直播就能(靠脸)赢得四个关注,已经十分不错了。  他又将注意力转回直播画面,本以为此时的长廊四人组应该已经在逃命的路上了,却意外发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他们居然已经和卧室四人组汇合了!  长廊上,八个人挤挤挨挨,七嘴八舌,场面一时间显得极为混乱。  徐北尽皱眉听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噩梦重启之后,卧室四人组没有继续尝试报数,而是想要离开那间卧室,而他们真的成功了。  上一轮噩梦,他们报过数之后,卧室房门就打不开了;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报数,反而可以打开房门。房门外,就是一段长廊。他们抬个眼,就直接可以看见另外四人的身影。  老三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真的以为,这个噩梦中就只有卧室里的四名任务者!  他们三个人一起跨入小男孩屋子的房门,自然会排到一起。而之后又多了那个内向的姑娘,老三已经挺惊讶了,结果现在又多了四个任务者……这个噩梦的任务者也太多了吧!  每一个噩梦,都有一个人数下限和上限。有的噩梦只能进行单人副本,而有的噩梦必定是多人。  窄楼进入夜晚之后,所有窄楼的居民就会入睡——除了徐北尽这样不会睡觉的怪物——然后噩梦的大门就会敞开。  在整整一晚上的时间里,只要窄楼的居民还在沉睡,任务者就可以试图踏入他家的传送门,然后等待进入噩梦。  达到人数上限,噩梦就会自动开启;而如果没有达到上限,那么噩梦就会一直等待新的任务者加入,直到天色将明,才会自动开启。  如果连人数的下限都没有达到,那么噩梦就不会开启。  虽说有可能白等一晚上,但是对于任务者来说,这样等待噩梦开启的过程,其实也是浑浑噩噩没有神智的,完全就像是在睡觉,根本不会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这同样意味着,除非是噩梦开启、睁开眼睛,否则在此之前,任谁都不能知道,噩梦里究竟有多少任务者,他们都是谁。  这种近似于随机匹配的模式,令任务者们怨声载道,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来到《逃出生天》之前,在某些游戏中被猪队友支配的恐惧。 第33章 长廊上的八名任务者陷入了沉默之中,而这个时候,徐北尽已经带着直播间的观众,离开了自己所在的书店,在服务区逛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再看看任务者那边的动静的,不过观众们一直在弹幕上撺掇他,徐北尽也就顺理成章地心动了。  服务区里其实还挺热闹的,有好几家小餐馆、超市、小卖部等等。任务者不在,扮演者们也兢兢业业地继续自己的事情。  徐北尽的出现让好几个扮演者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也没有理会他。许多的扮演者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说不定,他们会以为徐北尽还是个任务者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多的扮演者,都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npc。  徐北尽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关注那些扮演者。在服务区转了一圈之后,大概了解了格局之后,他就径直来到那家超市。  “欢迎光临……啊,是你啊。”收银台后面,青年突然笑了一笑,“所以,打算加入我们的打倒ne大作战了?”  徐北尽摇了摇头。  此时观众们正在弹幕上七嘴八舌地打出自己想知道的内容,徐北尽瞥了一眼弹幕,就按照观众们的想法,把话题转向这一次的噩梦。  “我只是好奇,这个噩梦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青年眼眸一亮:“你这样的好奇真少见。”  徐北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想,难道这个青年又要开始说他的什么……打倒ne大作战了?  他能明白青年的意思,因为绝大多数的扮演者都已经对噩梦没有兴趣了。他们的生活毫无乐趣,浑浑噩噩,宛如真正的ncp,只是遵照着固定的剧本,日复一日地进行着他们的生活。  那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为生活了。  正因为这样,像徐北尽这样,还主动在噩梦中进行探索,好奇着噩梦的真相的扮演者,实在是少见。  当然了,那也是因为,他获得了一个直播系统,可以远程看到其他任务者的行动,自然而然地会对噩梦产生兴趣。他如死水一般的生活已经被改变了。  青年耸了耸肩,用一种惊异的眼神打量着徐北尽。他转回了话题,说:“我也不过是一个配角……获得的信息,并不算很多。”  徐北尽点了点头,说:“我只是一个群演。”  “群演?”青年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是什么……”  “反派?”  青年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点点头:“好吧,我是这么想的。”  徐北尽:“……”  他板起了脸。  “你看你看,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就让人觉得,你是一个大反派。”青年哈哈大笑,“再说了,群演又不一定真的是无名小卒。很多群演确实是背景板,但是有的电影里,友情出演的角色,才是真正的灵魂人物啊。”  徐北尽不由得怔了怔:“电影……吗?”  他恍惚了一下,记忆仿佛瞬间回到曾经,他还没有来到窄楼的日子。对于很多人来说,那真的已经是恍如隔世了。  但是青年随随便便地,仿佛就是普通的话题一般,将其挂在嘴边。  青年敏锐地问:“你想说窄楼?”  徐北尽沉默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青年想了想,拍了拍徐北尽的肩膀:“乐观一点,兄弟。”他看着徐北尽脸上厚重的黑眼圈,忍不住问,“你不会是失眠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徐北尽疑惑地看着他,迟疑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往好处说,其实我们只不过是在经历一次第二人生嘛。”青年笑吟吟地说,“不过往坏处说,既然是第二人生,压力也就变得更大了一点。”  徐北尽不免笑了一下:“你很乐观。”  青年耸耸肩:“不乐观,在窄楼里根本活不下去啊。”他话音一转,又说,“对了,关于这个噩梦……”  徐北尽陡然回神,这才意识到刚才一段时间的话题已经彻底走偏。  他看了一眼直播间,发现弹幕上倒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疑惑。观众们多半以为他们刚才的对话,只是两个不幸成为扮演者的玩家对于游戏公司和主脑的抱怨吧。  徐北尽眼眸微深,思绪不由得跑偏。等他回过神,眼前的青年刚好探身从一边的货架上拿了一袋软糖,然后递给他。  徐北尽茫然地接过。  青年神秘地笑了一下:“如果直接告诉你真相的话,未免也太无趣了一点。其实,在你的书店里,就有相关的线索哦,想必之后任务者也会去你的书店。”他又指了指徐北尽手里的软糖,“这个就当是赔罪吧。虽然噩梦里的东西带不出去,但是尝尝味道也不错。”  徐北尽:“……”  他迟疑片刻,又看了看直播间,然后才说:“好吧。”他又说,“谢谢你。”  “不用谢。”青年说,“我也不希望,我又失去一个同伴。”  在那一刻,他的眼中闪过些许近乎黯然的神情。  他们同时沉默片刻。  青年又说:“啊,我的名字……我叫戴无。”  “徐北尽。”  戴无点头,又笑着说:“原来是你。看到你的黑眼圈我就应该想到的……”  徐北尽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戴无说:“你还真是一个无害的人啊……”  徐北尽想了想,摇摇头:“不,我不是。”他眼神变得幽深,这个面色苍白、脸上挂着黑眼圈的男人平静地说,“只不过有些事情我不在意。”  戴无一愣。  这一刻,很难说他的心中到底转过了多少复杂的心思。  他甚至在想,或许他识人不清?或许徐北尽真的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也说不定?毕竟,这种说变脸就变脸的能力……  徐北尽突然莞尔一笑:“……所以,其实还是挺吓人的吧?”  戴无:“……”  他气愤地说:“喂,你这个家伙……”  徐北尽笑着冲戴无举了举手里的软糖,然后离开了超市。  直播间里,观众们纷纷惊叹。  “哇,北北还挺皮的嘛。”  “应该说,也就只有咱们北可以用这种办法皮一下了。”  “哈哈哈哈看到对面的小哥脸色都变了。”  “唉,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获得……”  “推理大佬的事业心震撼到我了。”  “快看小窗!那些任务者好像打算行动了!”  在徐北尽离开书店的这段时间里,长廊那边的画面,就缩为一个小窗,放在了直播间画面的右下角。  那些任务者其实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尝试破局。  整段长廊,其实更像是一个梦境中才会有的那种特殊场景。明明窗户开着,却被空气墙堵住。明明靠近停车场的地方光线明亮,但是越靠近深处,周围就会越发的阴森暗淡起来。  他们检查了每一扇门窗和所有的角落,最终得出的结果就是——无路可去。  老大泄气地说:“真是的,主脑难道出bug了吗?这真的是死局?”  二哥冷笑着说:“你听说过有什么噩梦是把任务者困死的吗?除了那些永恒崩溃的噩梦……”他停顿了一下,“一定有破局的办法,只不过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应该庆幸,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直播间的音频来源并不是他们这边,否则这个时候,直播间里的观众,应该纷纷在好奇,什么叫做“永恒崩溃的噩梦”?  就在这个时候,老三突然犹疑地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纷纷安静下来。长廊上,一阵奇怪的声响突然由远至近地灌入他们的耳膜。  二哥皱眉听了一会,说:“是那间卧室。”  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行动起来,安静地朝着那间卧室走去。  他们听见的……是怎样的声音?  是痛苦的、凄厉的女人尖叫声,夹杂着哭泣和哀嚎,以及一声又一声的——咚、咚、咚。剁肉一样的声音。  任务者们的脚步逐渐变得迟缓和犹豫,他们感到了恐惧。仿佛那咚咚咚的剁肉声,是剁在他们的后背一样。  老三如同梦呓一般地说:“那个男人,拿的是……大砍刀……”  他突然想起,在上一轮噩梦中,他在恍惚中曾经听见女人的哭泣声。他以为那是丁亿的哭声,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仿佛还发生着另外一场血腥的杀戮。与他们近在咫尺,可是他们却根本没有发现。  “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替死鬼忍不住问,“他是在……杀谁?”  此时,他们静静地站在那扇门的前面。门内,女人的哀嚎声已经消失,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门外,任务者们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牧嘉实轻声说:“或许……这与这个噩梦的真相有关。即便任务者消失,但是噩梦仍旧在继续……”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拿着大砍刀的黑衣人,突然从卧室内破门而出,而刀尖上,甚至滴着鲜红的血!第28章 书店的线索  噩梦的第三次开始。  任务者们全都惊魂不定地站在原地喘息。  就在刚才,那个发出冷笑的黑衣人,举着大砍刀朝他们冲了过来。下一秒,就开始在长廊上胡乱砍杀起来。  第一轮噩梦就被这个黑衣人杀死的几名任务者,几乎一下子就崩溃了。他们在黑暗中被杀死了一次,现在又在明亮的光线下,被杀死了第二次。  林檎都没来得及出手,在铺满了血液与残肢的长廊上,就已经有人死去了。  此后,噩梦瞬间重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有人死去之前,老三和牧嘉实两人约定了一下,下一轮牧嘉实那边尽量帮忙拖住黑衣人,为卧室这边争取时间。  而此时,噩梦重启,一声“报数”再一次炸开在他们的耳边。老三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声“1”,紧张地等待结果——幸好,一就是1。  看来,起码报数的规律,不会随着噩梦的重启而发生改变,这大概是一个好消息。  老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一片黑暗中,他有些紧张。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否会突然冒出来。这已经是噩梦的第三次开启了,谁都不知道噩梦会不会发生莫名的崩坏。  按照一般的经验,噩梦大多数是在第三次开启之后,开始第一次的改变或者恶化。 第35章 甚至,替死鬼知道一个真正的疯子。他追求死亡的乐趣。  无论什么噩梦,如果和那个疯子排到了一起,那么任务者们也就只能等到这个疯子死过瘾了,把整个噩梦的死法都体验一遍,才能开始好好做任务。  这个时候,噩梦往往都已经重启了好几次了,通关的难度也直线上升。  然而奇妙的是,尽管这个疯子每次都在噩梦中追求无尽的死亡,可是,每一次的噩梦,都起码能有个普通结局,甚至偶尔还能出现一个真结局。  因此,有一些疯狂地想要去往更高的楼层的任务者,反而会铤而走险,去参与到这个疯子的噩梦之中。  不过这样的疯子终究是少数,但是奇葩——就更加数不胜数了。  至少此刻,替死鬼感到了些许的寒意。  他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牧嘉实看起来普普通通,一直无精打采,说自己是个废物、垃圾、失败者。可是,他这种冷酷的心态与立场,却让替死鬼根本不敢小觑他。  自私鬼才不管那么多,他直接就冲向了最近的一辆车。  牧嘉实站在了长廊的出口,回头看了一眼黑衣人。这一次他们跑得快,黑衣人还在他们身后一两百米的地方,起码要三十秒才能跑过来。  虽说手里提着威慑力十足的大砍刀,但慢是真的慢。  牧嘉实心中腹诽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其余的任务者,忍不住说:“我劝你们去开靠近公路的那辆车……算了,随便你们吧。”  他突然又灰心丧气起来。  不过自私鬼和替死鬼反而听了他的话,去了更远处的一辆车。上车之后,替死鬼奇怪地按了按喇叭,头探出窗户,大声问:“大佬?”  林檎还没上车。  他此时懒洋洋地靠在出口右侧的墙壁上,说:“不用管我,我留这儿。”  牧嘉实看向他,表情一时间受宠若惊。  林檎眼皮都没抬一下:“不是因为你。”  牧嘉实:“……”  心情瞬间就平静了。  林檎摸了摸下巴,记忆瞬间倒回上一轮噩梦的最后关头。  在那个混乱、血腥、嘈杂的场景中,老三和牧嘉实约定下一轮合作,而丁亿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林檎的身边。  其实也正是因为这样,林檎才没来得及阻止黑衣人的屠杀行为,不然的话,看他的心情,说不定他就帮忙出手了。  而那个青色头发的女人走到他的身边,小声地说:“大佬,请你帮个忙吧。”  林檎理都没理她。  丁亿并没有气馁,她说:“我知道您最近在寻找饮料……”  林檎一皱眉,抬头看她,目光冰冷。  “我是一个日用品商人。”丁亿似乎知道林檎并不会随意出手伤人,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有慌张,她说,“我愿意无偿为您提供一批您想要的饮料,已经放在了窄楼的某间空房子里。只要您下一轮噩梦的时候,帮忙拦住那个黑衣人,我就将那间屋子的地点告诉您。”  窄楼里的那些空房子,是可以被随便占据和使用的,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个心情去用;除却丁亿这样的日用品商人。  林檎迟疑片刻,然后答应了,并且补充:“仅此一次。”  他最近的确是在寻找饮料,目的当然就是为了和徐北尽打架。他的行为没有遮遮掩掩,因此被丁亿这样人脉广阔的商人知道了,也并不让林檎感到意外。  但是他还是感到了些许的恼火,因为丁亿对于他生活的窥探。  因此,尽管他答应了,但是也并没有因为丁亿这一次的主动提供饮料,而表露出任何的友好。  因为这仅仅只是一次等价交换。  商人便是如此。即便在窄楼,即便丁亿是一个外表内向、少言寡语的人,商人也依旧有着商人的本性。  不得不说,丁亿的消息网和对信息的利用,很有意思。  时至今日,像丁亿这样,在窄楼中有自己打拼下来的一番事业的任务者,其实都已经很少进入噩梦了。  正是因为这样,牧嘉实在这个噩梦中看到丁亿的时候,才会那么惊讶。  因为,他们非常惜命,也看重自己建立的势力。如果意外迷失在永恒崩溃的噩梦中,那么他们辛苦多年也就一朝白费功夫了。  窄楼并不强制任务者进行噩梦。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日用品商人自然是深耕于窄楼,很少进入噩梦。  丁亿也是如此。  她至少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没有进入噩梦了。而这一次她选择了进入,必然是有万全的把握,不求去往更高的楼层,至少也要平安离开噩梦。  牧嘉实之前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  而现在,看到林檎选择留在长廊的入口,疑惑的牧嘉实忍不住好奇地追问:“大佬,你怎么留下来了?”  林檎瞥了他一眼,倒也给出了答复:“那个日用品商人,答应无偿提供一批饮料。作为交换,我留在这里。”  牧嘉实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丁亿会选择进入这个噩梦。  因为林檎在。不仅仅是林檎在,更关键的是,丁亿有着可以制衡——甚至于利用林檎的办法。哪怕这个办法只能用一次,哪怕很有可能,林檎会对此感到恼怒,丁亿也想要搏一把。  因为……  难道丁亿,真的不想去往更高的楼层吗?  她可以选择去找那些掘金者组织,但那仍旧不是非常保险的办法。即便是最负盛名的掘金者,也有着失败的可能。  而唯一保持着底层百分百成功率的牧嘉实,前段时间又去往了更高的楼层。  丁亿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把握住了林檎这个机会。  至于作为机会的林檎,心情是怎么样的……  好吧,他心情不怎么样。  他心情向来不怎么样,所以现在他的关注焦点在于,丁亿提供的饮料,能让徐北尽心甘情愿地和他打一架吗?  如果能,那么一切相安无事。林檎不吝使用自己的武力帮个小忙。  这么多年来,他在窄楼也的确是这么做的,虽然那些小忙都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了,但恐怕有不少人都记着他的人情——如果那些人没有迷失在噩梦中的话。  正是因为这样,以林檎这样古怪的性格,他才可以在窄楼立足,并且被所有任务者尊称为“大佬”。否则的话,他可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在噩梦中划水。  这些任务者里,有多少人是抱着一线希望,期盼着林檎在某一时刻大发神威,把他们通通救出噩梦呢?  所有人都这样想,包括丁亿。  不过,看起来林檎现在是答应了丁亿的请求,但是如果这批饮料不能让徐北尽同意跟他打一架……  林檎不会撕毁协议,他会出手对付这个黑衣人,但是丁亿显然也是在林檎这边讨不到好的。  总之,一切的决定权,其实间接地来到了徐北尽手里。  而徐北尽……  徐北尽……  徐北尽:“……”  等一等?!  林檎说什么?  日用品商人答应无偿提供一批饮料,所以林檎决定在这个噩梦里帮个忙?  饮、料?!  徐北尽面无表情地坐在书店柜台后面,突然认真地思考起一个问题。  如果,在噩梦中和林檎打一架,那么,他应该是,还可以,复活的……吧?  就是感觉很痛的样子。  但是……怎么说呢。林檎做的事情,真的有点让他困扰啊。  徐北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不想去看直播间里,观众们嘻嘻哈哈的取笑调侃了。反正他也能想象到,就是不知道这些观众会如何编排他和林檎的关系。  他选择眼不见为净。  心情郁郁,他就想拿出戴无给的软糖吃吃,结果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噩梦已经重启了,所以那袋白嫖来的软糖也被刷新了。  徐北尽:“……”  他平静地坐在那儿,生无可恋地打了一个哈欠。  好困……  他勉强打起精神,把头探出柜台,在书店的角落看到了饮水机。于是他去接了一点温水,喝了两口,在回到柜台的时候,随意的一瞥,让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咦,这是……”  他其实一直记得,戴无曾经说,书店里就有关于这个噩梦的线索。  但是他在回到书店之后,并没有发现这个所谓的线索,究竟在哪里。  直到此时。  徐北尽把水杯放在柜台上,手顺势落下,拿起了柜台前货架上的一份报纸。第29章 推测数字  当徐北尽拿起这份报纸的时候,直播间的观众其实还在关注着长廊那边的情况。  自私鬼和替死鬼开车走了。  这两个人一开始关系奇差,整天吵架斗嘴,现在反而混到一块去了,同进同出,也是十分奇特的一个场景。  身后,黑衣人已经追上来了。  不过因为林檎和牧嘉实挡在长廊的门口,所以黑衣人已经举起了他手中的大砍刀,口中发出阴冷的笑声,就连步伐都加快了。  牧嘉实有点紧张地说:“大佬,我们怎么拦住这个黑衣人啊?”  林檎站直身体,终于是看了他一眼。他奇怪地反问:“还要怎么拦?”  牧嘉实茫然地看他。  林檎往前迈了一步,恰好此时黑衣人也冲了过来。也不知道他怎么一番操作,牧嘉实还没看清,就见林檎一把夺过了黑衣人手里的大砍刀!  牧嘉实:“!!!”  林檎手握大砍刀,刀尖对着黑衣人的黑面具,冷声说:“给老子停!” 第37章 “……我还是根本搞不明白啊!就算五八九十对应58910又怎么样啊,如果五对应10,八九十对应589,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再小的概率,也有出现的可能啊。”  徐北尽笑了一下,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在猜测的过程中,肯定要考虑概率更大的那种情况,也就是……”  他还没有说完,黑暗的房间里,又一声“报数”突然在他们耳边响起。  因为刚才与丁亿的拥抱,导致之后的无数复杂的想法升起,所以刚才的那一分钟里,老三心思杂乱,根本没有好好思考数字的问题,就按照刚才商量的方案,直接说:“8……”  就在他的声音刚刚响起的时候,丁亿脸色一变,下意识说:“等等……”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已经跳跃出老三的喉咙。  卧室里一片沉默。  喜色就将蔓延上四名任务者的面孔之上。  就在这一刻,长廊里,仍旧僵持的三人中,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阴笑声。他说:“不会报数的废物……”  下一秒,他的身形直接就消失了!  牧嘉实脸色大变:“怎么会……”  黑暗的卧室里,黑衣人再一次出现,甚至连他那被林檎夺走的大砍刀,都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他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大杀四方,发出畅快的大笑声。  老三几乎要痛晕过去。  他们刚才甚至都没有听见那句“不会报数的废物,死了拉倒”!他甚至以为,八就是8了!可是……为什么这个黑衣人还会出现!  大喜大悲之下,他很难保持平常心,一边痛苦地嚎哭着,笨拙地躲闪黑衣人的袭击,一边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大和二哥甚至比他还要不堪,他们直接骂起了另外四名任务者废物,甚至想要反抗黑衣人的大砍刀。可是,黑衣人看得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黑衣人。  最后,他们渐渐失去了声息。  浓重的血腥味,再一次弥漫在这个黑暗的、狭小而空洞的房间里。  但是,还没有人死去。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折磨。冷酷的杀人狂魔,似乎并不因为他们的昏厥而放下屠刀,相反,受害者不再反抗、毫无防备的姿态,反而激起了他嗜血的渴望。  他的喉咙里发出更加沙哑、可怖的笑声和吼叫声,似乎已经不像是一个人类,反而像是一头彻头彻尾的野兽。  丁亿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因为从一开始就缩在了角落里,所以她受的伤也是最轻的。此刻,她还在不断思考。  是的,黑衣人出现一定是因为他们报错了数字。可是,为什么黑衣人会这么突然地出现?甚至少了他每一次登场都会说的那句话……  而且,林檎拦不住这个黑衣人?怎么可能!  丁亿深知林檎的武力值,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意识到,这或许是一次剧情杀,一次无法反抗、无法逃避,因为他们之前错误的行为,而不得不面临的一次杀戮。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说错了第八个数字,就……  等等,第八个数字?  丁亿灵光一闪,大喊着说:“八个数字!一共只要报八个数字!”  之前,他们就知道一条信息,那个小男孩所说的一串数字,并不算太长,十个数字以内。  现在他们报到了第八个数字,出现了如此奇怪的情况,不正意味着,他们其实已经说完了所有的数字吗?  正因为他们在报数的过程中说错了几个数字,所以,在第八个数字说完之后,也就是整个报数的环节全部结束之后,黑衣人才会直接出现,开启这场杀戮。  老三听见了这句话,瞬间,他就明白过来。  他虚弱地咳了一声,挪动身体,妄图避开杀人狂魔的大砍刀,可是他失败了。于是他干脆就不动了,忽略身体各处传来的痛苦,他努力地思考着。  一共八个数字。  是的,他们只需要报出八个数字。  在第七个数字确定之后,他的脑海中一直隐隐浮现着不对劲,之前丁亿甚至想阻止他说出8这个数……现在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8、9、10,这最末尾的三个连续数字,现在还没被分配的概率,太小了!  这意味着,9和10,很大概率就只是干扰项而已。他们所需要使用的数字,就仅仅只是1到8这八个数字。  现在只剩下5和8还没有确定。  而第八个数字不是8。那就意味着……  八是5,五是8!  这样一来,八个数字就分别是1、2、7、4、8、6、3、5。  他们掌握了全部的数字!只需要在下一次噩梦开启之后,验证一次就足够了!  巨大的欣喜在老三的脑海中升腾。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想,或许,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自私鬼和替死鬼不觉得这是因祸得福。  在噩梦重启的第一时间,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着脸,问牧嘉实:“你们上一轮死掉了?”  牧嘉实不解,但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于是,这两个人同时冲向了长廊尽头的那扇门。自私鬼直接打开了那扇门,气愤地说:“你们他妈的是故意的吗?!”  黑暗的房间里,刺目的光线照入,四名任务者愕然地看着他们。  难得地,替死鬼站在了自私鬼那一边,他也有些愤怒地说:“我们就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问出这个噩梦的一些线索了!”  在第三轮的噩梦中,卧室四人组仍旧在卧室,牧嘉实和林檎拦住了黑衣人,而自私鬼和替死鬼则开车沿着公路一路而行,去往了他们第一轮没能去到的服务区。  老三颤抖着嘴唇,还没能从刚才强烈的情绪中平复过来。他的大脑本能地抓住了对方话中的含义,自顾自地领会了。  他下意识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自私鬼翻了一个白眼,显然不想说。  替死鬼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他说:“我们在那里,遇到了一个超市的收银员。我说我们在被一个黑衣人追杀,他说,他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  跟过来的牧嘉实忍不住问:“是谁?”  “妈的!就是卡在这里啊!”替死鬼暴躁地说,“上一次我们看到服务区,然后你们死了;这一次我们差一点问到了重要的信息,然后你们又死了。搞什么鬼啊!”  自私鬼冷笑着说:“是啊,你们他妈的一直死死死,怎么不永远去死呢?!”  “你死一个看看。”二哥冰冷地说,“你,去死啊!”  自私鬼涨红了脸。  二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死不死的……你他妈在这个噩梦里死一次试试!”  在那个黑暗的卧室里,在茫然与恐惧之中,甚至连杀死自己的人都不知道,在血腥、痛苦、绝望之中,伤痕累累地死去……  二哥冷酷地说:“你来死一次试试。我看你,连死都不敢吧?”  自私鬼的胸膛起伏着,愤怒和耻辱的感觉散布在他的全身。他已经被激怒了,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被这个噩梦里的几名任务者,激怒了。  他大声喊道:“好啊。你们一群废物,来啊,你们滚出来。我来!”  二哥冷笑着,果真迈着步子离开了黑暗的卧室。  自私鬼撞开他,走进黑暗的卧室。  “二哥……”  老三叫着他。  二哥抱胸站在一旁,说:“都出来。留他一个人在里面就行了。”  老大是毫不犹豫地听从了二哥的意思,老三和丁亿迟疑了一下,也走了出来。  黑暗的卧室门关上,仅留自私鬼一人在内。  在门扉合上之前,老三想起了什么,大声喊着:“记住,是12748635!12748635!”  他大声重复了两遍,似乎看到了自私鬼的嘴唇也在微微蠕动着。  门彻底地关上了。  老三茫然片刻,说:“所以,我们现在……”  牧嘉实似乎想起什么,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长廊的尽头。几人跟随他们行动。  丁亿走到林檎的身边,轻声告诉他那间储存饮料的屋子的地点,以及进入的方式。房屋的主人是可以自由设置进入房屋的方式的,可能是数字密码,可能是某句话。  林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随着黑暗卧室的房门闭合,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地出现了,从走廊的尽头追着他们过来。  在那里,那扇通往外面停车场的大门,仍旧敞开着。比起第二轮噩梦中这扇门直接消失的情况,现在,他们可以自由地开车去往服务区了。  几名任务者面面相觑,然后看向了二哥。  明明两次他们都打开了黑暗卧室的房门,但是为什么这一次大门还敞开着?仅仅因为,卧室里还有人?  确实是这样……但是,为什么二哥会那么果断地和自私鬼交换?他是不是知道,或者猜到了一些什么?  “我就试试。”二哥耸了耸肩,“行了。我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也呆烦了。咱们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片刻之后,七名任务者分了两辆车,以飞快的速度前往服务区。  至于被留在黑暗卧室里的自私鬼……  好像没有人在意和理会。  直播间里,观众们都被这一番操作给惊呆了。  “好家伙,一切战术转换家?!”第30章 露馅了  从长廊出来,坐上车,以最快的速度飙到服务区,一共需要三分钟的时间。  而他们之前就已经在长廊里浪费了两分钟。  自私鬼那边报数,报出八个数字,需要八分钟……不,七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个服务区收集信息的时间,也只剩下两分钟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数字全部报对会是什么结果。  想到这里,老三的心中也不免升起了些许的懊恼。  其实还是应该留一个人在那边的,不然的话,数字全部报对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而指望自私鬼坦诚相告? 第39章 林檎期待地望着他。  徐北尽想,对于林檎来说,这样一直想要和他打架的想法,意味着什么呢?为什么,林檎会这么执着呢?  在窄楼里,有这样明确的目标——尽管这个目标是他自己……  徐北尽垂下眼睛,平静地说:“抱歉。”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林檎不禁无趣地发出一声叹息,他看着徐北尽,有些不服输地追问说:“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吗?你喜欢饮料,所以我帮你在找。这样也还是不能和我打一架吗?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打不过你的。”徐北尽说,“我也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  “不。”林檎斩钉截铁地说,“你有可能打得过我。你……你很特殊。”  徐北尽苦恼地说:“我不知道对于你来说,我哪里特殊,但是……我不会打架,也不会和你打架。”他也十分坚定地说,“哪怕你用饮料收买我。”  “一百瓶。”  “我……”徐北尽差点咬到舌头,“不行!”  林檎站直身体,皱眉说:“哪怕我给你承包一辈子的饮料?”  徐北尽:“……”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心中十分无语。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这种事情也可以承包一辈子?  如果不是徐北尽脾气好,那他可能已经被林檎的缠人给烦死了。事实上他已经快被烦死了。  林檎又说:“可是你明明就对饮料心动了。”  “我没……”  “你有。”林檎补充说,“你明明喜欢饮料,那我把你喜欢的东西送给你,不能让你对我喜欢的打架也心动一下吗?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确实对我准备的饮料非常心动。”  徐北尽:“……”  他被惹毛了,一字一顿坚定地说:“不打就是不打。”  再一次被拒绝的林檎,不爽地坐在了书店门口的凳子上。  ……这一幕似乎有点熟悉。  徐北尽心中暗恨,心想下一轮噩梦开启之后,他就把那个该死的凳子收走!  一切宛如上一个噩梦的重演。林檎坐在书店的门口,而徐北尽坐在柜台的后面,默然地看着直播,还不能和直播间观众互动。  他想,林檎生来就是克他的吧?  直觉……什么的。  ……是啊!他是对林檎说的饮料很心动没错!  但是他也坚定地不想和林檎打架!  听起来就会被吊打得很惨啊……徐北尽只希望,时间能消磨掉林檎对他的兴趣。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喝了一口白开水。  林檎适时地插话说:“饮料……”  “不打。”  “哦。”  书店再次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徐北尽彻底绝望了。  这和上一个噩梦有什么区别吗?  有吗?没有吧。  同样的书店。同样的自己。同样的林檎。同样的凳子。同样的沉默。  人生难得一相逢,他和林檎逢又逢。  ……他其实应该把林檎赶出去的。可是徐北尽这样一个能屈能伸的家伙,并没有这个勇气。  他唯一的勇气,可能全部耗在了拒绝林檎的打架邀请上。  最后,徐北尽只能去关注直播间里,其余任务者的情况。  就好像这样,可以把他从现在尴尬的境地里解救出来一样。  直播间里,替死鬼、牧嘉实、丁亿和老三这四名任务者,找到了替死鬼和自私鬼口中的超市收银员,也就是之前的徐北尽曾经找过的戴无。  不过当时的戴无并没有告诉他,他掌握了什么线索,而现在,徐北尽也不禁好奇,戴无究竟知道一些什么。  牧嘉实、老三和丁亿都不说话,于是,反倒是替死鬼主动上前,与戴无交流起来。  “你好,我们刚才遇到一个追杀我们的黑衣人……”毫无演技的替死鬼虽然说着十分紧急的事情,但是他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丝毫的紧张感,“你知道他是谁吗?”  在任务者们看来,他们眼前的戴无就是一个提供信息的工具人npc,只要提及对应的关键词,npc当然就会告诉他们相关的信息。  果不其然,超市收银员也露出了带着些微紧张的表情,他说:“黑衣人……?是不是,拿着大砍刀?”  “对!”  收银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在任务者们的追问下,他说:“我……我知道一些流言。据说,小镇上,曾经有过一场杀妻案……”  “杀妻案?!”  收银员点了点头:“案发之后,凶手不知道去了哪儿。镇子上的人都在传,说他的杀人工具,就是一把大砍刀。所以,他才能把他的妻子,剁成……”  他说不下去了,露出了夹杂着恐惧和恶心的表情。  四名任务者在他的面前站成了一排。  老三忍不住说:“所以,黑衣人就是那个凶手吗?”  收银员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他连忙补充说:“我不确定,真的。只是你们说大砍刀……我就只能想起来那件事情了。”  “那关于杀妻案,你还知道什么吗?”  收银员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回忆的表情,“哦对了,据说,这对夫妻有一个十岁不到的儿子?”  “儿子?”  牧嘉实下意识重复。  丁亿突然说:“老三,我之前听你的同伴说过,你们在进这个噩梦之前,遇到过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会不会就是这个幸存的孩子?”  老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可能。”  “那这个幸存的孩子就是噩梦的主人?”牧嘉实反问,“这样就可以解释这个噩梦的来源了。他的父亲杀死了他的母亲……”  丁亿点了点头。她又问:“你不知道噩梦的主人是谁吗?对不起,我是说……”  “我不知道。”牧嘉实反而坦然地说,“我随便挑了一个传送门就进去了,也没管是什么噩梦。”  丁亿愕然。  她还以为,牧嘉实回到窄楼的底层,是为了重振旗鼓,再一次打出自己的威名,因此,当然会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才进入噩梦,为的就是一锤定音。  可是,他居然是随便挑选的噩梦?  他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吗?确信自己不会迷失在毫无准备的噩梦之中?  关于小男孩的这个噩梦,确实没有什么信息在窄楼中流传着。但是,丁亿之所以选择这个噩梦,是因为她知道,林檎在这里,牧嘉实也在这里。这就让她有了些许的底气。  而老三那边的三个人,更是直接在窄楼中就与小男孩有过直接的接触。  他们都是有备而来,但是,牧嘉实却……  牧嘉实垂着眼睛,苦笑了一声。  他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回到窄楼的底层。”他揉了揉脸颊,叹了口气,“我只能说,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了,女士。”  丁亿沉默不语。她很想问,因为那一次的失败,所以,你现在就选择自暴自弃了吗?  可是,丁亿性格中的内向与沉稳,加上还有其他的任务者在,让她不愿在这个时候戳痛牧嘉实的伤口。  并且,按照这个噩梦中牧嘉实的表现来看,她知道,牧嘉实仍旧是那个曾经在窄楼底层引动一时风云的强大掘金者。  只不过……  他的确遭遇了一次惨痛的失败。  替死鬼在一旁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总之,注意下场合好吗?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抱歉。”牧嘉实率先道歉,他想了想,转而又问收银员,“那个孩子,你知道关于他的一些信息吗?”  收银员摇了摇头:“不知道。似乎……已经失踪很久了吧。”  牧嘉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母亲被杀,父亲在逃,孩子不知所踪。听起来,这或许就是他们这个噩梦中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他转过身,正想与其他人讨论一下,余光却突然瞥见,在听见超市收银员说出的话之后,替死鬼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愕的表情。第31章 报纸  “你知道些什么?”  在牧嘉实反应过来之后,同样注意到替死鬼神情的老三,就率先发难了。  他本来就对替死鬼和自私鬼有所怀疑,现在看到替死鬼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就更加深了他心中的疑虑。  事实上,他们彼此都不信任。但是,起码老三这边没有欺骗过另两人,甚至,在自私鬼进入黑暗的卧室的时候,他还告知了他们辛辛苦苦,用命搏回来的八个数字。  在这种情况下,自私鬼和替死鬼的隐瞒,就让老三感到了深切的愤怒。  特别是——刚才在车上,替死鬼还振振有词地说着他们上一轮噩梦的遭遇。那是真的吗?是编造出来的吗?  在老三的质问下,替死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可是他这样的表现就已经坐实了,他确实是有所隐瞒。  通过直播间看着这一画面的徐北尽,忍不住想跟观众们说点什么。虽然他这边的画面是在右下角的小窗,但是他只要选择一下“主播画外音”,就可以自由地和观众们对话了。  短时间之内,他就养成了和观众们对话、分享思路的习惯。一方面是观众们的要求,让徐北尽有了主播的自觉,另外一方面……说实话,这也让一直都孤身一人的徐北尽察觉到了热闹。  但是在说出口的前一瞬间,他意识到林檎还在场,所以他只能把话咽下去了。  徐北尽:“……” 第41章 他想,他之所以对这一位窄楼居民感兴趣,就是因为……抛开他不会睡觉、喜欢喝饮料这些特殊之处,徐北尽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窄楼的居民从来不是这样的。他们疯狂、无序,言行举止中充满了混乱、绝望而麻木的自暴自弃。  他们就如同是这座破败不堪的窄楼里的一块霉菌,一些腐烂发臭的东西,一些被任务者避之不及的脏污;而不是……而不是徐北尽这样。  他开着书店,喝着饮料,穿着洗到发白的衬衫——他的头发虽然凌乱,不太打理,可居然还是干干净净的。他的目光永远幽深而平静地注视着所有外来者。  如果曾经的他更加癫狂一些,更加邪恶、诡异一些,那么那些任务者恐怕还不会对他的噩梦感兴趣。窄楼中的居民有那么多,可为什么任务者偏偏对他趋之若鹜呢?  因为他太正常了。  窄楼中的所有居民都有着瑕疵与毛病,唯独徐北尽没有。  这样一位特殊的窄楼的居民,当然,会吸引任务者的注意,怀疑其身上是否有与窄楼有关的秘密,甚至于,通过他,他们说不定能离开窄楼也说不定?  至少,曾经的牧嘉实就是这样想的。  刚刚脱离掘金者团队的牧嘉实,迫切地希望用一些东西证明自己行为的正确性。他选中了徐北尽这位窄楼居民。尽管最终他失败了,但是他也成功地去往了更高的楼层。  尽管那之后,他再一次地失败了。而这一次的失败,或许是……永久?  当牧嘉实离开书店的时候,徐北尽凝视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檎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幽幽地响起,他说:“你宁愿让他去你家里作客,也不愿意和我打架?”  徐北尽:“……”  他回过神,头痛地看着林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  林檎说:“我可以承包你一辈子的饮料,他可以吗?”他理所当然地说,“他肯定不行。所以,为什么你还不愿意答应和我打架呢?”  徐北尽欲言又止。他想,林檎的世界……还真是简单啊。  在林檎看来,打架这种事情就如同是一种日常的问候一样。  就好像牧嘉实想拜访徐北尽,徐北尽答应了一样;林檎邀请徐北尽去打架,徐北尽也应该答应才对,反正林檎是这么想的。  徐北尽想了想,说:“但是,打架对我来说,和正常的作客是两回事。”  “哦,那我可以去你家吗?”  林檎的想法依旧非常简单,如果去拜访窄楼中的徐北尽的话,那说不定就能发现为什么徐北尽不愿意和他打架了,甚至,可以找到突破口。  面对林檎诚心的提问,徐北尽噎了一下。  他想到自己无数次严词拒绝林檎的邀请,丝毫不留情面;而刚刚他才答应了牧嘉实的拜访,现在林檎提出了同样的请求……  徐北尽再三犹豫,最后还是说:“可以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开启了野兽的牢笼。  林檎眼神一亮,忍不住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他问:“你住在哪儿?”  徐北尽说了自己的地址。  林檎更是高兴起来:“居然离我的屋子这么近。”  徐北尽在心里默默想,林檎这家伙,笑起来的时候,也太误导人了,看起来又乖又温和,可是……谁敢相信这样一副皮囊之下,居然是一头疯狂而凶悍的野兽呢?  就像,谁敢相信,徐北尽有这样锋利的眉眼与沉郁幽深的气场,所有任务者都以为他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但他本质上,却是一个无害而正直的好人呢?  谁都不会相信。  徐北尽不免叹息一声。  他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在这个噩梦结束之后,他就要面临两位旧识的拜访了。  牧嘉实暂且不说,他与林檎,其实也已经认识很久了。只不过每次相遇,林檎都只是不厌其烦地邀请他打架,所以,他几乎对林檎毫无了解。  自从任务者得知他是一个不会睡觉的怪物,失去对他的噩梦的好奇心之后,徐北尽的书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一时间,徐北尽居然有些紧张起来。  他想,是否有必要拆封一些他不舍得喝的饮料,用来招待这两位客人呢?  *  牧嘉实暂且抛开了与徐北尽相关的事情,一边和老三一起往外走,一边目光就落在了手中的报纸上。  这条新闻大概是小镇上难得的大新闻,因此标题起得骇人听闻,报道的内容也十分冗长。  牧嘉实快速地阅读,从中提取了几条信息,并与刚才那名超市收银员的话进行了对比。  相比之下,报纸上的新闻的确多了几条信息,比如那名凶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之后,还用大砍刀剁碎了妻子的尸体,并且从马桶冲入了下水道,以此毁尸灭迹。  又比如,在邻居闻到异味、听见不明且巨大的声响而报警,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凶手已经不知所踪。而那名十岁的小男孩,则是藏身在衣柜里,直到警察到来,才被发现。  不过报纸上也的确没有提及小男孩之后的去向。  报纸上也说,现在凶手还没有被抓获,并且提醒小镇的居民注意人身安全;如果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报警。  牧嘉实将报纸递给老三,让他查看上面的新闻。他若有所思地想,看来这就是这个噩梦的背景故事了。  噩梦的主人是那个小男孩。那间黑暗的卧室,应该就是案发现场。而第二轮噩梦他们听见的女人的嚎哭,估计就是凶杀案的重演。  但是,长廊、停车场、服务区,又意味着什么呢?  服务区里这么多人,还有别人会知道一些相关的信息吗?  牧嘉实希望有。他和老三回卧室那边看一看,而丁亿则继续在服务区里寻找信息。希望她可以找到相关的线索。  此时,老三也已经快速地看完了这条新闻,并且从中发现了重要的线索。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衣柜!”  “是的。”牧嘉实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小男孩藏在衣柜里。”  老三低声说着:“我们一直没有发现噩梦的主人在哪里。难道他一直躲在那个衣柜里吗?那怎么才能让他出来……等等,报数……”  他下意识喃喃说:“报数,会是办法吗?”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噩梦的难点是什么。”牧嘉实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如果只是报数的话,未免也太简单了。这个噩梦有八名任务者参与,这可能是最低人数,也可能是最高。但不管怎么说,也已经算多的了。”  一般来说,一个噩梦中任务者的数量,平均在五左右。  八名任务者,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多的数字了。这通常也意味着,这个噩梦的难度较高。  老三抿着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放弃了。  他想说,他们三个人是一起的,同时想要尝试进入这个噩梦。可是另外五个人,包括牧嘉实在内,他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这个小男孩在窄楼中行踪诡异,总是藏在隐蔽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们也是意外之下才发现了小男孩的屋子在哪里。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在窄楼中听闻过,有任务者进入这个小男孩的噩梦。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另外五个人进入噩梦,实在是不可思议。  老三禁不住想,这会与林檎有关吗?  他们曾经在窄楼中追逐那个小男孩。老大说,他亲眼看见小男孩消失在林檎屋子的附近,因此他们三个才会在林檎的屋子附近转悠。  被林檎发现并且驱赶之后,他们最终也没能找到那个小男孩。  在窄楼中,林檎是唯一一个,至少是他们知道的,有可能与小男孩有过接触的任务者。  可是问题在于,所有人知道,林檎向来是独来独往的。就算他有可能因为与小男孩的接触,而进入这个噩梦,其余四名任务者又是哪里来的呢?  隐隐地,老三感到了不安。  不得不说,这种不安,在他意识到自私鬼和替死鬼在隐瞒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心中蔓延开来了。  他甚至怀疑此刻就在他身旁的牧嘉实。  两人步伐匆匆,很快穿过服务区的内部,来到外面。空地上停着他们来时开的车,两人正要上车。  突然,一声急刹车的声音。  老三和牧嘉实同时看过去。  他们看见自私鬼从车上下来,并且,从后座上拉扯出来一个小男孩。第32章 黑漆漆  自私鬼几乎是惊魂未定地停下了车,然后通过后视镜看向车子的后方。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刚才,黑衣人开的那辆车还追在他的后面,几乎差一点就能追到他的车了。但是,他一个油门踩死,冲进了服务区的范围……  然后下一秒,黑衣人的那辆车,就不见了。  自私鬼狠狠一脚踩下刹车,喘着粗气,目光中满是紧张。他从车窗探出头,发现那辆车真的不见了之后,脸色立刻浮现出喜色。  他离开车子,把后座的小男孩拽出来。  还不等他做什么,面前突然洒下阴影。自私鬼下意识抬头,看见两个愤怒的男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几分钟之后,服务区的中央花坛处,多名任务者齐聚。  老大和二哥仍旧不知所踪,但是其余的六名任务者都在,就连不愿意挪窝的林檎,都被牧嘉实好声好气地请了出来,就当是镇场子。  于是,徐北尽又一次从直播间的画面上看到了任务者那边的情况,并且还可以自由地和观众们交流。  四名任务者不近不远地站着,反倒是自私鬼和替死鬼站在一块。小男孩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觑着这些大人们。  老大和二哥不在,林檎不说话,丁亿和牧嘉实也保持沉默,最后,只能由老三开口。  他的语气中压抑着愤怒,说:“你们两个,在上一轮噩梦的最后,真的错过了重要的信息吗?”  “是啊。”自私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刚才都说过了,我们差一点就问出来了,谁知道你们那边死了,呵呵,真是一群废物……”  “我说的是,”老三一双眼睛,充斥着红血丝,死死地瞪着这两个人,“你们,在说谎。”  自私鬼翻了一个白眼,他冷笑了一声:“有本事,你们自己问出来啊。”  他这意思,是很明显默认了老三他们的猜测。在上一轮的噩梦,他们果真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但是他却并不打算说出来。  老三气急:“我们明明可以合作……”  “合作?”自私鬼哈地笑了一声,“拜托你明白一件事情,我他妈可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和你们这一群废物合作。”  “你……!”  牧嘉实上前一步,手按在老三的肩膀上,声音平静:“不用和他多废话了。”  老三回头看了一眼,不甘心地说:“但是……”  牧嘉实的目光转而看向自私鬼,他同样平静地说:“问题在于,这个小男孩。” 第43章 “草,我完全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对啊!这是游戏副本啊!可以无限刷的那种!”  “有道理啊!他们为什么能掌握额外的信息,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之前已经来过这个噩梦了,但是没有打通真结局,所以这一次想要再尝试一次。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家伙一直很暴躁很不爽的样子,说不定是因为,他不想和其他人共享他之前在噩梦中的发现?”  “那,这两个人会是一伙的吗?”  徐北尽说:“我倾向于,那个进卧室,然后把小男孩带到服务区的任务者,是掌握更多信息,至少是掌握主动权的人。而另外一个,立场比较模糊。”  “我同意北北的观点。其实这一轮噩梦里,也就只有前者一直在行动,后者的行为都是比较随波逐流的。”  徐北尽点了点头。  如果回顾一下第四轮噩梦开启之后的情况,那就会发现,从头到尾,最先发难的是自私鬼,对卧室中四人的态度比较激进的也是他,将小男孩直接从卧室带到服务区的,同样是他。  而替死鬼做了什么呢?  附和自私鬼的情绪、解释他们上一轮遭遇了什么、把其余的任务者带到超市……换句话说,他的行动是没有什么主动性的,即便没有他,也毫无关系。  唯一一个比较有作用的,是他解释了第三轮最后他们两个遭遇了什么。  然而问题其实同样出在这里。因为,仅仅只有替死鬼解释了他们上一轮遭遇了什么。  按照这两个人最终的分工来看,自私鬼去往卧室,替死鬼和其他任务者去往服务区。  在这种情况下,其余的任务者只能和替死鬼沟通,那么,也最好是由替死鬼独自一人说出他们上一轮的行踪,免得两人的说法相互矛盾。  徐北尽清楚地记得,在这一轮噩梦刚刚开始的时候,任何与他们上一轮行动有关的信息,全部都是由替死鬼说出来的;而自私鬼对此缄默不语。  明明他们的情绪都很愤怒与暴躁,甚至自私鬼直接冲过去踹门,但是他们却严谨地让所有的信息唯独从替死鬼一个人的口中说出。  过度的完美,就显得有一些虚假。  在这种情况下,就很有可能是自私鬼曾经来到过这个噩梦,提前掌握了一些信息;而在他和替死鬼两个人行动的时候,他选择拉拢替死鬼,或者至少是和替死鬼合作。  当然,这些疑点,也可以解释为,他们现在已经意识到这两个人的不对劲,倒退回去,自然可以发现一些纰漏之处。  徐北尽难得聚精会神,毫无疲态,他较为严谨地补充说:“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真相到底如何,最好还是让那两个人说清楚。”  “我觉得北北说的都对!”  “+1,我同意北北的看法。对了,顺便说说我的想法。  “我考虑的角度也比较特殊,主要在于,如果黑衣人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就是小男孩的父亲,为什么,在小男孩的噩梦中,会是这样一种形象呢?  “穿着黑衣服、还戴着黑色的面具,整个就是一黑漆漆。  “这是小男孩的噩梦,他的父亲是他恐惧的来源,那么,在他噩梦中对应的形象,不应该是他的父亲杀死母亲时候的那个形象吗?  “但是在小男孩的噩梦中,父亲的形象已经被固化成了一个,提着大砍刀的杀人狂魔?而不再是他的父亲……  “我认为,在杀妻案之后,或者之前,应该还有一些没有被发现的剧情,因此才会让小男孩的噩梦中出现这样的形象。很有可能就是和服务区、公路等等有关系。”  徐北尽仔细看着推理大佬发出来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突然迫切地想,还真是想知道,戴无究竟掌握了一些什么信息啊。  可惜,主脑的存在让他不得不待在书店里,继续做他的书店老板,而不是像任务者那样,可以自由地在场景中进行探索。  只能说,有利有弊。  直播间里,观众们在给推理大佬撒花。刚刚徐北尽说出自己的推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撒过一波了,现在又在撒第二波。  徐北尽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不免感叹地想,上一个噩梦中,他对这些观众抱有强烈的戒备心,因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所以他也不敢对这些观众完全诚实。  然而经过了这么久的直播,至少是直播间里的这几名观众,他已经可以相信他们的无害。  ……他是说,如果这些观众其实了解窄楼中发生的一切,却还是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来骗他,以此获得乐趣的话,那么徐北尽也只能认栽了。  毕竟他是真的看不出,这些观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们就真的像是普通的,恐怖游戏直播间的观众。会啊啊啊尖叫,会努力解谜,会给主播吹彩虹屁,会撺掇主播出门遛弯,会在公屏上玩梗,会因为游戏的难度过高而感到头秃……  他们都真实、可爱、坦诚、热情。  有的时候,徐北尽甚至感觉,自己冰冷的生命,都慢慢变得热闹起来。  或许是因为,在窄楼中,从未有谁如此贴近过他的生活吧。  ……仅限噩梦之中。  至于到底要不要在窄楼中进行直播,徐北尽其实还在犹豫。  噩梦中还好,可以用游戏、玩家、副本之类的由头骗一骗这些观众。但是到了窄楼,那些窄楼的居民和外来者,未免也过于真实了一点。  更何况直播间里还有一位推理大佬——脑补怪,这就更加让徐北尽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并不想引起ne的注意,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想着,徐北尽也有些疲惫。  他撑住自己的脑袋,目光再一次凝聚在直播间的画面中。  老三、牧嘉实和丁亿似乎也没讨论出什么苗头,不过他们也还是打算行动起来,朝着超市那边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服务区的门口走进来两个人,恰巧就是消失了许久的老大和二哥。  他们脸上有一些欣喜的表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第33章 我记得你  “你们绝对不敢相信我们发现了什么!”  一走进来,老大就大声嚷嚷着,声音中满是兴高采烈和洋洋得意,恐怕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而二哥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中央花坛处,几名任务者之间沉郁的气氛,以及那个蹲在地上小声呜咽的小男孩。  那正是他们之前追逐和寻找过的小男孩。  老大也看了过去,顿时惊讶地说:“哎哟,这不是那个小屁孩吗?”  牧嘉实敏锐地从他这句话里察觉到什么,不过他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问出口。  二哥瞪了老大一眼,然后坦诚地对牧嘉实说:“我们之前在窄楼里遇到过这个小男孩。不过……”他耸了耸肩,“也没问出什么重要的信息就是了。”  牧嘉实点了点头,也没在这件事情上费心。他转而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哦,就是这小孩的爸爸杀了他妈妈。”老大大大咧咧地说,“加油站那边有台电视机,新闻里在播这条消息,还发出了通缉令。”  二哥补充说:“不过,通缉令上的形象就是一个中年男人,而不是我们习惯的黑衣人。”  牧嘉实喃喃说:“这很奇怪啊……”  是的,这很奇怪。  实际上,在这一刻,他也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小男孩的杀人犯父亲,在他的噩梦中却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的形象,而不是父亲的样子呢?  是因为小男孩受到了影视剧的影响,将父亲的形象钉死为一种抽象化的杀人狂魔形象,还是因为,小男孩在目睹了母亲被杀的场景之后,惊恐之余,想要遗忘父亲那个时候的残暴形象?  后者听上去更为合理一些,但是现在噩梦中又出现了通缉令,出现了小男孩父亲的真实影像。  噩梦终究是基于噩梦的主人的记忆而衍化出来的,这意味着,小男孩并没有遗忘自己父亲的形象……  还是说,潜意识作祟?  牧嘉实一阵头痛。  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很多,可是关于噩梦的结局,却还没有丝毫的线索。此外,黑衣人现在在哪里?他们也并不知道。  或许,他们还可以从黑衣人的口中询问一些信息,尽管他是一个杀人凶手。  老三在旁边提醒说:“我们先去超市吧。”  牧嘉实回过神,点了点头。  丁亿把小男孩哄得不哭了,牵着小男孩的手一起往超市走。  老大和二哥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过去。  自私鬼的脸上满是不甘。明明是他把小男孩带过来的,然而此时,那些任务者却抢走了他的“战利品”。  替死鬼的目光在这些任务者、自私鬼和超市那个方向来回转悠。他十分的紧张和不安。明明是自私鬼提出来的合作方案,可是最后,所有人都忽略了他这个替死鬼的存在。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替死鬼一样。  替死鬼心中升起不甘和愤怒。这些情绪有一部分冲向了那些任务者,有一部分冲向了自私鬼,还有一部分冲向了他自己。  两人落在了后面,自私鬼突然对替死鬼说:“你反悔了?”  替死鬼一惊,一阵慌乱。  自私鬼冷笑着说:“我不管你后悔不后悔。我们掌握了更多的信息。我就不相信……”  他目光中闪烁着疯狂和狠毒,让替死鬼一阵心惊肉跳。  替死鬼突然想,他怎么会愿意和这个男人合作呢?他明明就是一个疯子……一个不可控因素。  在自私鬼的心中,或许自己的利益才是至上的……不,不仅仅是利益,任何违背他的意愿的人和行为,都会遭受他的怨憎与嘲讽,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正确的。  替死鬼越发觉得自己和这家伙的合作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可惜现在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只希望,自私鬼口中的信息,真的有用吧。  替死鬼心中万分懊恼,干脆加快了脚步,甩开了自私鬼。  他们两人的这番对话与互动,前面走着的几位任务者没有听见,但是直播间里的观众却是尽收眼底。  他们不禁感叹:“唉,这个人怎么首鼠两端。”  “墙头草代言人。”  “有笑到,谢谢。”  “他现在是既讨好不了一方,也摆脱不了另一方。”  “不,在其他的任务者看来,他身上已经打上了不可信任的标签。所以即便他想要弥合之前欺骗带来的裂缝,估计也没什么用了。”  “我更好奇的是,另外那个家伙到底掌握了什么信息?为什么现在还是这么自信?” 第45章 林檎茫然地反问:“干嘛?”  徐北尽说:“尝尝看吧。离开这个噩梦,也就喝不到了。”  林檎怔了一下,接过饮料,低头瞧了一会儿,又说:“我不需要你安慰我。”  “……什么?”  “你自己说的,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喝这种比较甜的饮料。”林檎说,“你不需要安慰我。我都习惯了你拒绝我了,虽然确实是会不爽,但是你不用把你喜欢的东西给我。”  他说得坦然又真切,因为这确实是他所想到的东西。  他总是在无聊、生气、不爽,但是,这瓶桃子汽水,是徐北尽喜欢的东西。他不需要徐北尽把他喜欢的东西给他,仅仅只是为了安慰他。  就像是,他不会强求徐北尽也喜欢打架。  虽然他一直希望徐北尽和他打一架。  徐北尽念头一转,明白过来。他感叹着林檎这个人的简单。  不过,他笑了一下,说:“和朋友分享喜欢的饮料,不是很正常吗?”  林檎茫然地喃喃自语:“是……这样吗?”  “是啊。”徐北尽笑着说,“因为我觉得好喝,所以希望你也尝试一下。”  林檎思考片刻,然后,他那简单的脑回路,也同样清晰地指出一个逻辑:“我们是朋友。我喜欢打架。朋友之间可以相互分享喜欢的东西。所以……”  徐北尽说:“不打。”  林檎握紧了桃子汽水:“……哦。”  他气闷闷地坐回了书店门口。  ……什么朋友之间可以相互分享喜欢的东西。徐北尽骗他。  他不愉快的心情让他的目光逐渐转向这瓶桃子汽水。他思索片刻,然后打开喝了一口。  ……好甜。  不过心情似乎是有好了一点。  他迷惑地想,所以,这一点上,徐北尽没有骗他?  徐北尽再一次坐在柜台后面,心中升起了些许啼笑皆非的情绪。他想,林檎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重点在于“朋友”,而不是其他什么?  在窄楼中,朋友这种概念非常稀缺。  林檎没有否认,甚至默认了。不得不说,这一点确实是有让徐北尽感到一些愉快。  但是……  徐北尽转念又想,但是林檎的想法为什么会这么简单呢?  有时候,他确实在想,或许窄楼中,关于林檎的智商有点问题的流言,似乎也有那么一些些的道理。  可是,林檎并不是一个傻子。他的世界可能简单了一些,可能有时候他习惯用武力值解决问题,像是一条疯狗。但是他敏锐而坦诚。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可比那些心思复杂而乖戾的任务者们好多了。  ……是的,徐北尽说的就是现在直播间画面里,又在吵架的这一群任务者。  徐北尽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任务者们动不动就吵架的画面了。  以前他当群演,就只是在书店里当个背景板,完全不知道任务者们都在干什么。可是这两次噩梦下来,他在直播画面上围观着任务者们行动的过程,只觉得……  原本神秘的面纱,似乎已经被扯下了呢。  此时,任务者们争吵的话题,就在于这一次他们与超市收银员的对话。  在他们带着小男孩一起走到超市收银员的面前的时候,收银员露出了奇特的表情。  “你知道这是谁?”老三敏锐地提问。  戴无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那个孩子……那个幸存的孩子。”他小声地说,“真可怜啊……”  “我们把他带过来了,你不好奇我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吗?”  这是牧嘉实提出的问题。  这个问题中蕴藏着一个陷阱。在此之前,自私鬼和替死鬼说自己差一点从戴无口中,得到一些重要的信息。  而根据他们的表现来看,他们可不是没得到重要信息的样子。所以,超市收银员究竟在上一轮噩梦告诉了他们什么,就成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牧嘉实当然也注意到了,曾经替死鬼表情发生变化,是在戴无说小男孩不知所踪的时候。所以,他这一次,也特地将小男孩的行踪作为一个问题,反问向超市收银员。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名超市收银员,在这个噩梦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尽管牧嘉实并不知道这些窄楼的居民是扮演者,但是此时他的心理活动,却误打误撞地想到了“扮演”这两个字。  他不知道,戴无在这个噩梦的扮演者级别,是“配角”。简而言之,他的确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  而戴无也发挥出了十分精湛的演技——他可不像是徐北尽那个咸鱼群演。  他真的十分好奇地问:“是啊,这个小男孩的行踪,大家都不知道。你们在哪儿找到他的?”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替死鬼的表情又藏不住了。他皱着眉,欲言又止。  老三一直注视着他。他想,这家伙的演技……也不知道是差还是好。他这样子,就好像在直白地提示他们,这个收银员说的话有问题一样。  可是,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他还没深想,自私鬼就呵地冷笑一声:“你们真的就是一群废物吧?到现在还是在怀疑我,而不是好好想这个噩梦的真相和结局?”  “你他妈给我闭嘴行吗?”老大不客气地说,“如果窄楼可以杀队友的话,那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自私鬼不服气地顶了上去:“可惜你就是杀不了啊,你有什么办法,哈哈哈哈。”  二哥低声说:“这可真是太贱了。”  替死鬼偷偷点了点头。  在一片混乱之中,他们突然听见小男孩犹带着哭腔的声音。  “这个大哥哥,”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收银台的前面,他睁大眼睛,望着这名超市收银员,“我记得。我见过你。”第34章 不浪费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名超市收银员的身上。  “你们见过?”  老大最先傻不拉几地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老三、丁亿和牧嘉实交流着眼神,最终目光反而落到了面色阴晴不定的自私鬼身上。  在他们看来,戴无与小男孩认识的结果,直接导向的结果就是,自私鬼究竟知道些什么这个问题,似乎暴露了出来。  任务者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显得十分诡异。  “见过……大哥哥。”小男孩小声地说,“爸爸杀了妈妈的那一天……见过,哥哥。”  一些任务者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戴无慌张地说:“喂喂,小屁孩你可不要乱说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牧嘉实沉声询问,“你还隐瞒了一些什么?”  “没什么啊……”  “那命案发生的那一天,你和这一家人见过?”  戴无抓了抓脸,有点苦恼地说:“唉,见是见过……我不敢对外说这件事情。这本来和我又没什么关系的,谁知道那个疯子回家之后就把他老婆给杀了……”  老三紧紧皱着眉,他催促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有一种焦灼的不安,因为此时不知所踪的黑衣人给了他一种定时炸弹的感觉。  这个噩梦中的时间安排一直都非常紧凑。  黑衣人的追杀、不同场景之间的奔波、报数时仅仅一分钟的间隔、停车场上不同车辆对于速度的影响、在服务区中快速与npc交谈的能力……  一切听上去都需要非常快的反应能力,以及对于时间的把握能力。  而现在,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黑衣人的追杀了。  这是噩梦的第四轮,情况应当越发紧急危险,而不是现在这样,他们仍旧在慢慢悠悠地寻找线索与信息,拼凑出这个噩梦的幕后真相。  并不应该是这样的。  老三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中的焦虑与无奈。  当他们三人进入噩梦的时候,他们当然是想的好好的。什么第一轮噩梦就打通真结局啦,什么结算抽卡抽出稀有卡啦……反正都是做梦,越美越好。  然而情况是,他们在混乱与争吵之中,稀里糊涂地就来到了噩梦的第四轮。  直到现在,他们还对彼此心怀戒备、满心疑虑。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明白,这个噩梦的难点,究竟是什么。  老三看向超市收银员。  而后者似乎陷入了回忆:“当时就是……哎,我就是在这儿上班嘛,就挺正常的一天。  “然后这一家三口,好像是出来玩。那个女的……就是死者,结账的时候跟我多聊了两句,然后她老公就不爽了,当时就跟我,还有死者,就骂起来了。骂死者不要脸,勾三搭四什么的。  “我都吓呆了。其实就是聊聊这个服务区,问了问路,然后我跟她说了一下,结账的金额是多少。根本就没什么……然后她老公好像就觉得,妻子出轨了一样。  “还说我对着她笑,是不怀好意。拜托,我是收银员,我得对每一个顾客都笑的好吗?反正就很无语。那个时候,她老公……态度就很不对劲。  “我感觉他像是得了什么偏执妄想症一样,老是觉得他老婆要出轨,跟其他男人勾搭上了。一直瞪着我,我感觉他像是要杀了我一样。  “后来那男的先回车上了,死者就跟我说了两句。她说,她老公一直怀疑她出轨,所以这一次她才想,一家三口出来散散心。但是……  “我同事还跟我说,说那个男的出了超市也不太平,还在加油站、停车场那边吵个不停,弄得其他的旅客都在围观。  “然后有人觉得那个女人太可怜了,想去帮忙,结果又被男的骂,说帮忙的人咸猪手,看上了他老婆,说他老婆红杏出墙……我他妈也是无话可说。  “反正隔了几天,就有新闻爆出来,说发生了杀妻案。我当时还没多想,后来新闻里放出来,那个死者,还有凶手的照片,我就……突然想起来,当初的事情。  “唉……但是我真的不想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你们能明白吗?这和我有个屁关系!  “我跟那一家人非亲非故,就是他们出门路上,我给他们结了个账,然后就有个人因为我对她笑了,就死了?这也太无理取闹了吧。 第47章 老三迟疑不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老大反正一如既往地听从二哥的话。  替死鬼沉默不语,只觉得前途暗淡。  丁亿垂眸看着小男孩,似乎在思考。  唯独牧嘉实欲言又止。他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与不安的征兆,可是,他却说不出什么名堂来。  的确,他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噩梦都搞清楚了,普通结局也知道怎么打了,那为什么还不去尝试一下真结局呢?反正又不浪费什么。  是的……就是这样。他这么说服着自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尽管,几分钟之后,当黑衣人提着大砍刀,大笑着杀死他们;当噩梦重启,八名任务者各自回到噩梦初始的位置;当牧嘉实站在长廊上,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的时候……  他突然怔住了。  他语气颤抖着问:“黑衣人呢?黑衣人……在哪里?”  在场四人,唯独林檎最茫然。  而自私鬼和替死鬼,都本能地转头看向后方,看向长廊尽头——目之所及,空无一人。他们的视线,可以直直地抵达尽头的黑暗卧室房门。  本应该出现并且追杀他们的黑衣人,不见了。  牧嘉实猝然颤抖了一下,感到局面正滑向无法弥补的惨痛深渊。  黑衣人究竟去了哪里?  *  直播间里,徐北尽快速地切换着画面场景,卧室、长廊、公路、加油站……统统没有。哪里都看不见黑衣人的身影。  就在这个时候,他反而已经听见了,书店外面传来的凄惨的哭嚎声。  他一下子怔住。  直播间的画面,停在了服务区的中央花坛。  黑衣人如同豺狼闯入了无辜且无力反抗的羊羔群中一样,肆意地砍杀着那些茫然不知所措的窄楼居民们——他在杀那些扮演者!  徐北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离开书店,站在走廊上,茫然地望着这一幕。戴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旁。  他轻声说:“他疯了。”  徐北尽看向他。  “这名扮演者,”戴无用一种奇妙的语气说,“他已经变成了那个杀人狂魔——那个真真正正的,杀死了妻子,将尸体剁成碎肉冲进下水道的,杀人狂魔。”  徐北尽默然片刻,然后沉声说:“我们得救人。”  戴无摇了摇头,他的语气依旧跳跃而轻快,令徐北尽感到些许的不适:“别傻了,这是剧情杀。主脑不会让你离开这条走廊的。”  徐北尽迷惑地看着他,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  直播间的弹幕上,推理大佬激情四溢地发着弹幕。  “这是第五轮噩梦!第五轮,噩梦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崩坏!  “这个黑衣人,居然开启了无差别的屠杀模式!”  一段时间之后,有扮演者死去。噩梦由此重启。  推理大佬激动地说:“我之前以为,只有任务者死去,噩梦才会重启。现在看来,只要噩梦中出现了死亡,不管是扮演者、任务者甚至是npc,只要有出现死亡,噩梦就会重启。  “黑衣人无差别杀人,并且造成死亡的时间,大概在五分钟左右。我不知道随着噩梦的再度重启,这个时间会不会缩短。  “这些任务者从长廊赶到服务区阻止黑衣人的屠杀,就需要至少三分钟的时间;如果想要尝试把小男孩带过来,就至少需要七分钟的报数时间——这根本来不及!  “更关键的是,他们能明白过来吗?他们能意识到,黑衣人是在服务区大开杀戒吗?!  “不管怎么说,这些任务者得尽快做打算了!”第35章 牛皮膏药  其实,任务者们的反应比推理大佬预计的要快一些。  第五轮噩梦一开始,黑暗卧室四人组,在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就已经快速地准备报数了。  不管他们怎么心焦,报数的时间是固定的,最短也需要七分钟的时间。  此时的老三,其实更担心的是,他们之前验证出来的八个数字,是正确的吗?  好在,随着数字的一位位报出,并没有男人暴躁的声音响起,也没有随后出现的杀人狂魔收割他们的生命,这让四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样黑暗的空间中死去,实在是一种难熬的经历。尽管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在噩梦中死去,但是每一次的死亡,都令人印象深刻。  情况看起来一切大好——如果噩梦没有在五分钟的时候,重启的话。  噩梦的重启,对于这些完全身处黑暗中的人来说,他们甚至是完全感受不到的。从视觉上来说,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噩梦场景的变化;从感觉上来说,那只是一个些微的恍惚而已。  因为四人的精神都十分紧张,所以他们甚至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一次走神而已。  虽然老三也察觉出了古怪,但是他更多的是在焦虑其他的事情……  然后,卧室的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刺目的光线照入房间,房内的四名任务者愕然地看向其他人。  牧嘉实焦躁地说:“出事了!”  *  第四轮噩梦一开始,当牧嘉实发现黑衣人不见了的时候,他就立刻追问曾经来过这个噩梦的自私鬼,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自私鬼也是一问三不知。  牧嘉实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之后,就立刻想到了噩梦的崩坏。  是的……这他妈已经是第五轮的噩梦了!他居然没有想到!  牧嘉实暗暗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  而自私鬼显然也想到了,他语气恐惧地说:“上一次,我们并没有来到噩梦的第五轮……”  换句话说,他并不知道,当这个噩梦来到第五轮,情况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长廊上,气氛陷入了异样的尴尬。  牧嘉实不得不担起责任。林檎不管事,自私鬼和替死鬼已经六神无主。  牧嘉实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分开走。你跟我去服务区。”他拉过自私鬼,又对替死鬼说,“你和大佬留在这里,注意卧室里的动静。”  自私鬼忍不住问:“我们不打开房间吗?”  “不。”牧嘉实冷静地说,“现在的重点是了解噩梦发生了什么变化,重中之重是在服务区。卧室里,他们的报数必须继续进行,必须把小男孩带出来,所以,不要去打扰他们。”  自私鬼没什么意见,但是替死鬼却忍不住问:“如果黑衣人现在就在卧室里杀人呢?”  牧嘉实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那么,服务区会是一切正常。”  替死鬼呆呆地看着他。  他再一次想到,是啊,牧嘉实是一个绝对团队利益至上的人。黑暗卧室里四个人的死活?那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他们现在困住了。  如果黑衣人不知去向的话,那他们甚至连普通结局都没有办法达成,很有可能永远困在这个噩梦之中。  所以,他们的第一要务是,确认噩梦发生了什么改变,以及最关键的,黑衣人究竟去了哪里。  因此,牧嘉实才要去服务区。上一轮噩梦,他们是在服务区被黑衣人杀死的,因此不得不考虑,黑衣人是不是仍旧在服务区。  不管怎么说,从长廊这里出发,一路开车到服务区,总归就是把整个噩梦的场景都走遍了——除了黑暗的卧室。  他们本应该第一个确认黑暗的卧室,但是,正如牧嘉实所说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噩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  如果时间来得及呢?如果足够七分钟的时间,让卧室四人组把小男孩带出来呢?  在第四轮噩梦开始之后,卧室那边的任务者,一定是争分夺秒,立刻就开始报数。  而长廊这边,他们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再去打开卧室的房门,万一打断了他们的报数,造成报数的失败……那,甚至连噩梦的主人都没有出现,这一次的噩梦不就真的彻底毁了吗?  打开门,噩梦失败的概率更大。  不打开门,噩梦还有些许挽回的余地。  尽管天平的另一端是四名任务者丧生的可能,但是在噩梦通关面前,对面的筹码显得格外渺小,无足轻重。所以,牧嘉实当然选择不打开。  四名任务者的死活……在牧嘉实冷酷的观念之中,无关紧要。  死了还能活,不是吗?  甚至换句话说,如果在他确认噩梦的改变之前,噩梦就发生了重启,那么下一轮噩梦开始的时候,他就必然会打开卧室的房门,毫不犹豫。  因为噩梦的改变已经发生过一轮了,他可以直接询问队友,而不是选择自己去寻找线索。  但是现在,他们这一轮的噩梦,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至少他们现在还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牧嘉实就会毫无保留地去追求这个可能,并且尽可能地获取更多的信息。  他现在所有行动的首要目的,是确保他们能够离开这个噩梦。  替死鬼看着牧嘉实,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他想,当然,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可靠。毕竟,噩梦中的所有任务者天然就是一伙的。  可是……  牧嘉实就好像将黑暗卧室中的四名任务者的生命,当成是探路的石头一样。  是的,工具人。不,工具命。  这一刻,出现在替死鬼脑海中的,恰恰就是这三个字。  在牧嘉实的心目中,恐怕他自己的价值,也恰是如此。  如果此时是丁亿在此,那么她恐怕会不得不感叹,这就是曾经那位,窄楼底层噩梦百分百打出真结局的掘金者的作派啊。  他从来都是如此,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在噩梦之中,通关是最优先的。所有队友的生命、物品、肢体,都可以作为一种合适的工具。  一切的目的,都仅仅只是为了保证老板的要求得到满足。  为了保证——真结局。  其实牧嘉实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一面了。 第49章 林檎对徐北尽感兴趣——这个稀薄的印象,让此刻的牧嘉实,有了一定的交易的信心。  果不其然,林檎在犹豫片刻之后,就答应了一会儿出手一次。  直播间里,观众们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北北果然就是小苹果的巨大弱点吧!”  “这已经是林檎因为北北而第二次出手了!呜呜呜真是绝美的爱情(不是。”  “采访一下北:这样一位bug级别的大佬,为你如此折腰,你感动吗?”  徐北尽:“……”  不……不敢动。  徐北尽甚至感到了些许的尴尬。  他想,在上一个噩梦,马尾妹子就是利用牧嘉实透露出来的,关于徐北尽的信息,和林檎做了一次交易,让林檎出手。  而这一次,牧嘉实自己就亲身上阵,利用他知道的徐北尽的事情,希望让林檎出手。  更不用说,之前丁亿就同样是用饮料的事情,拜托了林檎出手相助,虽然丁亿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本质上是关于徐北尽的。  这三次,林檎一一答应。  这真的让徐北尽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总觉得,因为他,才让林檎几乎成了噩梦中这些任务者的打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虽然徐北尽不想杀林檎,但是他此刻尴尬的心情,却如出一辙。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现在的林檎,可以说是因为徐北尽而受人利用。虽说帮助任务者也不能说是什么大事,但是……林檎之前已经默认,他们是朋友。  徐北尽不希望朋友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受人差遣。  虽然林檎愿意,但是徐北尽并不愿意。  更何况,现在才只是三次,看起来并不严重。  但是,如果之后更多任务者知道,可以用徐北尽相关的事情,与林檎做交易;如果这些利益熏心的任务者并非像牧嘉实一样真的知道,而仅仅只是拿这个噱头哄骗林檎,妄图空手套白狼……  那事情才叫大条了。  徐北尽暗下决心,想在之后与林檎的会面中,把这件事情谈清楚。  但是……他转而又尴尬地想,林檎答应这些交易,本质上是为了和徐北尽打架。他想了解更多关于徐北尽的信息,这样才能知道,如何成功地让徐北尽答应和他打架。  那么,如果徐北尽希望自己不要成为林檎的弱点……  那林檎岂不是要把这个难题转移到他头上,想让徐北尽自己主动说出,如何才能让他和林檎打架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一时间,徐北尽进退两难。  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打算和林檎说清楚。  不管如何,不能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  徐北尽长出了一口气,有些苦恼地摸了摸鼻子。  虽然说是下定了决心,但是怎么面对林檎,怎么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描述清楚自己的心态的同时,还要努力让林檎放弃与他打架的企图,徐北尽还是感到了一点头痛。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明明林檎也是一个任务者……为什么整天不务正业地想着打架打架呢?  为什么不能像直播间画面里显示出来的其他的任务者一样,疲于应付千变万化的噩梦呢?  此时,在林檎答应出手之后,牧嘉实也马不停蹄,直接推开了黑暗卧室的房门,略微焦虑但仍旧言简意赅地说:“出事了!”  面对四双惊愕的眼睛,牧嘉实快速的解释着一切,包括噩梦的崩坏、黑衣人在服务区杀人、五分钟的期限,以及他们现在的打算。  他请求房间里的四名任务者继续报数,并且在小男孩从衣柜里出来之后,将小男孩带到服务区。  老三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一轮……不,上一轮噩梦中,居然出现了如此可怕的变故。  他们居然已经来到了第六轮的噩梦。  老三认真地点点头,他说:“我明白了。”  而黑暗的卧室里,青色头发的女人抬起眼睛,平静地说:“我们会做到的。”  她的视线与牧嘉实的碰撞在一起,随后两人都毫无异样地挪开。  但是牧嘉实心知肚明,“亿万富翁”已经知道了,他在上一轮噩梦中,选择抛弃黑暗卧室中四名任务者,径直前往服务区的事实。  这的确是牧嘉实做出来的事情,他无意隐瞒。  而且,以丁亿的身份,她也当然能想得通这件事情。身份立场处境互换,牧嘉实相信丁亿也同样会做事这样的选择。  比起这个,牧嘉实此刻更加好奇,为什么丁亿一直都是那样内敛、藏拙的状态。  难道一名坐拥亿万家产的日用品商人,在来到噩梦之后,不应该更加嚣张跋扈一些吗?而且,以丁亿的财力,她还不能雇佣掘金者组织吗?  为什么偏偏要自己尝试通关噩梦吗?  ……又或者,在场的其他任务者中,就有丁亿雇佣来的人?  牧嘉实心中的疑惑和好奇一闪而逝,随后,他步伐匆匆,与林檎、自私鬼和替死鬼,一起前往了服务区。  他们分了两辆车,他与林檎一辆,自私鬼和替死鬼一辆。  路上,林檎提醒牧嘉实:“你之前说的事情。”  牧嘉实此时忧心忡忡地思索着关于这个噩梦的种种信息,直到林檎提醒他的时候,他都免不了一怔,然后才想起来要说什么。  “抱歉抱歉。”牧嘉实连忙道歉,“关于那位书店老板,我曾经接触过他。他从来不会睡觉,喜欢喝饮料……”  林檎不满地说:“这些我都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牧嘉实说出来的信息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牧嘉实也没想着这些基础信息就能满足林檎,只不过他总得把这些信息一一透露出去,免得林檎以为他有所隐瞒。  不过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林檎是根本就懒得理会的。  于是牧嘉实就说:“大佬,我就是铺垫一下。我告诉你一个,除了我之外,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事情。”  直播间里,不仅仅是观众,就连徐北尽,都不免对牧嘉实即将说出来的话感到了好奇。他与牧嘉实的接触,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有什么是除了牧嘉实以外,其他人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牧嘉实说:“当时我想要进入徐北尽的噩梦,却发现他从来不睡觉。我想要找到其他的突破口,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问了当时生活在书店旁边的窄楼居民。  “就是她,告诉我,这位书店老板会经常喝饮料。同时,她还告诉了我另外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牧嘉实习惯性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她说,这名书店老板,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住在那儿了,从来没有离开过窄楼的底层。”  林檎一怔,疑惑地反问:“这有什么用?”  不仅仅是他有这个疑惑,直播间里,观众们也觉得奇怪。  “北北喜欢宅在家不挪窝,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扮演者……不对,应该说,游戏中的npc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还是说,所谓的‘窄楼底层’,有什么特殊的?”  这个时候,徐北尽其实有点意外了。  他一直以为当初牧嘉实送给他饮料,是误打误撞,没想到这背后还有着另外一番接触。  邻居啊……  牧嘉实这里说的邻居,并不是指吴伸,而是再之前的一位邻居。  窄楼的居民来来去去,在任务者们的眼里,就是这群疯子总是居无定所。  有一些任务者认准了某一位居民,多方打听消息,正要去他的噩梦里一探究竟,就发现,居民居然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那其实就是因为,扮演者成功在暗中推动了任务者解决自己的噩梦,去往更高的楼层,扮演其他的角色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徐北尽的隔壁邻居,当然也从来不是只有吴伸一个人,扮演的身份也不一定就是玩偶店老板。在吴伸去往更高楼层之后,徐北尽还挺好奇自己隔壁会不会搬来新的扮演者,甚至于任务者。  任务者与扮演者门对门的事情,在窄楼中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只是完全是一件撞运气的事情而已。  牧嘉实曾经和徐北尽的邻居接触过,还挺让徐北尽惊讶的。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在牧嘉实出现的那段时间里,他隔壁的邻居……片刻之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面孔。  是个女人。那名扮演者挺自来熟的,正因为这样,她才会了解到徐北尽对饮料的喜好。  当然,再怎么熟,也就那样了。徐北尽甚至没有去过她的噩梦进行扮演,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那名扮演者就去往了更高的楼层。  没想到居然是她将一些信息告诉了牧嘉实。  徐北尽不由得有些惊讶。  倒也不是生气那名扮演者透露了他的信息。要知道,扮演者与任务者的对话,特别是涉及噩梦的,即便是另外一名扮演者的噩梦,那也是在主脑的掌控之下进行的。  换句话说,这是剧情杀,不可避免的。甚至并非那名扮演者主观上想要透露,而是在牧嘉实找到她之后,主脑要求她告知牧嘉实的信息。  所以徐北尽并不在意那场他从未知晓的对话。  他只是觉得,时隔这么长的时间,居然还能无意中了解到当初发生的一些事情,实在是满足了他窥探真相的好奇心。  其实徐北尽在窄楼中呆了这么久,是真的消磨了许多的情感。他每天在窄楼的书店里发发呆、看看书,一天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在不需要扮演的情况下,他的生活就如同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但是直播系统的到来,改变了他的生活,也打破了他这样平静的生活状态,甚至让他在无意间窥视到了一些隐藏在幕后的秘密。  这真是一件十分刺激的事情。  他对任务者本来不是很感兴趣——本来也是这样,任务者和扮演者面对的局面是天差地别的,并且任务者们从来没有发现,窄楼的居民究竟是怎样的身份。  在这种情况下,徐北尽对噩梦,乃至于整个窄楼中的任务者,也同样是没什么兴趣的。  但是直播间的画面,却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部主动送入他的耳目之中。再怎么心如止水的人,都不免因为这些信息,而心生异样。  牧嘉实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苦主其实就通过一个隐形的直播摄像头,静默地看着他。  他解释说:“窄楼底层的居民流动性很大,至少就我所知,这是唯一一个透露出‘从来没有离开过底层’这条信息的居民。”  牧嘉实这句话其实颇为自谦。实际上,以他曾经在掘金者组织的地位,整个窄楼底层的居民,他都了如指掌。  这里的至少,说的是“至少”当时是那样。  他许久没有回到底层,对这里的变化和现状也并不了解,所以措辞上更为谨慎,但是这句话是没有问题的。 第51章 他还来不及深想,突然听见一旁传来了一个声音:“这里……怎么回事?”  所有任务者转头看去,看见那名超市收银员,茫然地站在超市门口,目光震惊地瞪视着中央花坛处的血泊。  这里只有四名任务者,唯一干活的就是牧嘉实,于是也是牧嘉实任劳任怨地回复:“这个黑衣人……刚才在杀人。”  “他?”收银员的目光落在了黑衣人的身上,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咽了咽唾沫,问,“这就是你们之前说的,追杀你们的黑衣人?”  牧嘉实一怔。  出现在他大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随着噩梦的崩坏,npc也想起了之前几轮噩梦中发生的事情?  牧嘉实曾经遇到过这种噩梦的变化,有好有坏。有npc记起了曾经任务者粗暴的态度,于是下手越发狠辣;也有npc在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之后,意外提供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对于牧嘉实这样身经百战的任务者来说,这种崩坏,在噩梦中可以说是挺常见了。  抛开这个不谈,更加引起牧嘉实注意的,是戴无口中的“追杀”两个字。  他们似乎没有和戴无说过追杀的事情……不,等等。  第三轮噩梦,自私鬼和替死鬼去了服务区。此后第四轮噩梦的一开始,替死鬼在愤怒中说,他对戴无说他们正在被一个黑衣人追杀,而就在戴无即将告诉他黑衣人的身份的时候,噩梦重启。  牧嘉实一直以为这是假话,是替死鬼和自私鬼编造出来骗人的。  但是现在看来……  他下意识看向替死鬼。  替死鬼脸色青白,嘴唇颤抖。显然,他没有想到,窄楼居民居然会恢复之前几轮的记忆。  自私鬼哼笑一声,他说:“看什么看。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可没说假话。”  牧嘉实下意识皱眉。  似乎……也是。  自私鬼说他知道那么多的信息,是因为他曾经来过这个噩梦。  既然如此,那他们是否在戴无这里获得过什么信息,就显得不太重要了。  不……也不对。当初戴无说他不知道小男孩的行踪的时候,替死鬼的脸色变化过于明显。所以,他们一定是从戴无这里知道了什么。  黑衣人……小男孩……  牧嘉实一下子反应过来:“你们问了几个问题?”  没有人想过,自私鬼和替死鬼,可能向收银员询问了不止一个问题。  “算了,到现在,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了。”自私鬼摊摊手,露出一脸贱兮兮的笑,“我们问了两个问题,第一是命案发生的时候,小男孩在哪里;第二,就是黑衣人的身份。而没等这个收银员回答第二个问题,噩梦就重启了。”  牧嘉实皱起眉,他终于明白了。  第四轮噩梦,他们询问戴无是否知道有关小男孩的信息,但是没有明确问,是命案发生的时候,还是命案过后。  戴无理解为命案过后,于是回答不知道,说小男孩似乎失踪了;而替死鬼因为上一轮问话导致的惯性,自然而然就理解成了命案发生的时候。  在他看来,戴无明明知道,命案发生的时候小男孩就在现场,然而他却回答说,小男孩不知所踪。  这样的矛盾,自然让演技不精的替死鬼,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但是,替死鬼的说辞,除了隐瞒了他与自私鬼的合作,以及命案发生时小男孩就在现场这一点,其余的,都是正确的。  他们的确说了他们正被一个黑衣人追杀,戴无也的确说了,他可能知道拿着大砍刀的黑衣人的身份;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听见戴无的回答,噩梦就重启了。  也就顺势给了自私鬼和替死鬼发难的机会。  自私鬼耸耸肩:“所以说啊,其实我根本没说谎。”  他的确没说谎,但是,他当然也隐瞒了一些东西。  他们之所以要问这两个问题,原因是他想和替死鬼合作,就必须要证明自己的消息的真实性。  他对替死鬼说,小男孩就在卧室里。而替死鬼将信将疑,因此,他才会问戴无,命案发生的时候,小男孩在哪里——小男孩就在现场。这样,替死鬼就相信了他的一部分说辞。  遗憾的是第二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好在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也就足够替死鬼对他付出一部分的信任了。  在噩梦重启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快速地约定好了之后的说辞。自私鬼是不相信替死鬼的演技的,因此他就快速地说:“说我们没来得及听见回答!”  这短短的一句话,还是让替死鬼明白了,他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  现在,任务者之间的些许误会,也被解开了。  不过牧嘉实还是沉声说:“你不应该隐瞒这些事情。”  自私鬼和替死鬼没有骗他们,没错,但是隐瞒同样是一种欺骗与不信任。  而自私鬼则是嗤笑一声,他说:“我是一个独行者。”他冷漠地说,“说白了,我只想自己解决这个噩梦。如果不是这家伙,”他指了指替死鬼,“当时跟着我一起到服务区,我都不想和他合作。”  替死鬼涨红了脸,嘴唇蠕动着想要反驳,最后却一言不发。  他知道,独狼就是这样的。  窄楼中的独狼,从来不相信团队。他们自私、惜命、冷漠,吝啬自己的信任,与其他的任务者保持着明显的距离感与隔阂。  现在的牧嘉实也可以说是一条独狼,但是他终究是掘金者组织出来的人,依旧保留着一部分当初留下来的,团队协作的习惯——甚至,他过于地重视团队了。  而实际上,自私鬼这样的独狼,才是更多任务者的标准形象。  替死鬼终究还是无话可说。  他一直以来都是独自行动,从不组队。他了解独狼的性格,但是像自私鬼这样,把“我根本懒得理你们”这种态度明目张胆地摆在台面上,也是十分罕见了。  替死鬼垂着眼睛,心想,这个噩梦中的八名任务者,还真是……  抱团的三兄弟、青色头发的女人——说不定就是那个日用品商人,不过替死鬼没见过丁亿本人,不敢确定——bug级别的大佬、功利主义的冷血者,还有一条独狼。  对了,还有他自己……  替死鬼径自陷入沉思,而牧嘉实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就心灰意懒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我懒得理会你们这些独狼的想法……总之,你还知道些什么,说出来吧,都到这个时候了。”  自私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了。我说了,我之前来这个噩梦的时候,根本没有拖到第五轮。”  牧嘉实不厌其烦地确认:“你确定,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吗?你之前经历过的那一次噩梦,与现在我们这次,没有什么区别吗?”  自私鬼烦躁地啧了一声,不过也勉强地配合,回忆着:“硬要说的话……我记得,第四轮噩梦,我们在服务区外边遇到的时候,那个谁……老三?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是不是?这个线索,我们当时没发现。”  牧嘉实略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怀疑我的记忆力?”自私鬼嗤了一声,态度依旧恶劣,“我说过了,我是独行者。独行者总是会有一些依仗的。”  牧嘉实也不跟他争论,他喃喃说:“所以……你们当初没发现书店中的线索。”  其实,牧嘉实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报纸上的新闻,从中找到了一些线索,发现了这个噩梦背后的一部分真相。  在这个噩梦中,因为时间过于紧凑,所以他们实际上很难把整个服务区探索完整。  在粗糙地探索过后,一旦发现只有戴无这一个npc可以提供重要的信息之后,服务区中的其他场景当然也就不重要了。  但是……怎么可能不重要?!  任何一个场景,一旦可供探索,就一定会有其价值所在,就一定会提供与噩梦结局有关的线索,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只要稍一回忆,就可以发现,卧室、停车场、公路、加油站、书店、超市,这六个场景,各有各的作用。  就连这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npc,都是第五轮噩梦时,黑衣人开启无差别杀人的工具人!  在噩梦之中,没有什么是无用的东西。  第五轮……不,准确来说,现在是第六轮噩梦。第六轮噩梦,戴无恢复起了之前几轮噩梦的记忆。  那么……徐北尽呢?书店呢?加油站呢?  是否,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变化呢?  牧嘉实匆忙对自私鬼说:“你去加油站看一眼。我去书店。”  如果老三或者丁亿在,那他一定会拜托那两个人,而不是拜托自私鬼。但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说完,就直奔书店而去。  自私鬼皱着眉,不明所以,但还是骂骂咧咧地去了。  此时,噩梦来到第八分钟。黑暗卧室四人组,恐怕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而牧嘉实冲进了书店。  徐北尽吓了一跳,他惊愕地抬头看着牧嘉实。  牧嘉实凝视着他:“老板,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说过,这一次噩梦结束之后,我会去窄楼中拜访你。”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点头当然也是有缘故的——扮演者当然他妈的都记得噩梦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能否“表现”出恢复记忆的样子,全看主脑是否同意,是否认为,已经是可以恢复记忆的时候了。  越是低级别的扮演者,在噩梦中的自由度越低。不过,随着噩梦的崩坏,扮演者在噩梦中获得的行动自由其实是越来越大的。  徐北尽是看戴无已经表现出“恢复记忆”的样子,所以他才跟着一起“恢复记忆”,假装自己想起了之前噩梦中与牧嘉实的约定。  然而这似乎是让牧嘉实误会了。  牧嘉实深深地看了徐北尽一眼。这个神秘的、皮肤苍白的英俊男人。  不仅仅在窄楼之中,在噩梦之中,他的身份似乎也显得格外神秘。  牧嘉实想,超市收银员恢复记忆,他可以理解,因为对方在这个噩梦中,确实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他可以说是杀妻案的导火索,尽管他非常的无辜。  但是,为什么徐北尽也会恢复记忆?他是否知道一些信息?  一时间,牧嘉实对徐北尽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如果不是黑衣人就在外边,还在那儿发出凄惨的哀嚎,那他说不定都要怀疑,徐北尽就是那个杀死妻子的凶手了,毕竟——这个噩梦又没说,那个杀人狂魔的职业,不是吗?  不……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戴无曾经说,在离开超市之后,那个善妒的丈夫还在对他的妻子发火,两人的争吵引来了一些围观群众,还有人对妻子心生同情,想要帮忙,结果反被丈夫怒声斥责。  既然书店老板同样是服务区的一员,那么说不定,当天他就在围观群众中,甚至于,他就是那个被斥责的人?  他长这么帅,带着邪恶气息的英俊,让人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个男人是个一个大坏蛋,也难怪会被那个偏激的丈夫怀疑其居心叵测?  牧嘉实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的联想,无一不是对于徐北尽在噩梦中身份的猜测。  要是让徐北尽知道此时牧嘉实的心理活动,大概会飙出两条面条泪吧。  话说回来,似乎不管是什么噩梦,他都难免被怀疑是个反派啊……  牧嘉实还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也不着急,而是先低头看向了柜台前方货架上的报纸。 第53章 “此外,窄楼的居民也会恢复记忆。这同样是一个值得深究的点。为什么他现在会恢复记忆,而之前几轮却不会?  “因为,之前几轮的时间都是固定不变的,是凝固在一个时间点上的,每一轮噩梦都是一个新的开始,所以他当然不会记得我们。  “但是,当时间发生改变,跳跃到了下一个时间点,那么前面几轮我们的问话就成为了既定的过去,不会再重新开始也不会发生改变,自然而然地,窄楼居民也就拥有了这段记忆。  “不过噩梦的混乱,可能让他获得的记忆也是复杂而混乱的;比如收银员,他同时记得,第三轮和第四轮发生的事情。  “时间的流动性会让我们获得更多的信息,但是也会增加危险性。不管怎么说,这一层含义,在我们进入第五轮噩梦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发现。  “第三层,时间的循环性。  “这一层还是老三你提醒了我,我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  “我这里说的循环性,不是指,噩梦的重启,而是说……我们所经历的几个场景,黑暗的卧室、长廊、停车场、公路、服务区,这是一个线性循环的过程,实际上是按照小男孩母亲死亡的过程来排列的。  “黑暗的卧室可以指向家。他们一家人从家出发,经过长廊,从停车场开车上公路,经过服务区的时候进行休整,然后夫妻两个争吵,继续开车上公路,返回家——然后就是母亲的死亡。  “在小男孩的噩梦之中,这样的过程在无限地循环。他的噩梦就是母亲的死亡,他的噩梦,就是这条无限循环的死亡之路。而家是起点也是终点。  “然后我们可以来分析一下小男孩和黑衣人的行为模式。  “小男孩的起点是卧室,并且是凶案正在进行中的卧室——不管是报数,还是第二轮的时候,我们听见的女人的惨叫声,都可以验证这一点。  “但是,当他从卧室里出来,那就是凶案发生之后了,也就是说,母亲死亡,这条死亡之路又一次被重启了。小男孩出发的时候,母亲还没有被杀死。  “然后再来看黑衣人。黑衣人的出发点是长廊,这有可能是他杀妻之前,也有可能是杀妻之后。从他直接提着大砍刀来追杀我们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他杀死了妻子之后,开始逃亡的路线。  “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小男孩的路线不包括母亲死后,父亲的逃亡之路?这个问题我之后再说。  “总之,黑衣人的逃亡路线同样是,从长廊、到停车场,开车逃往服务区,并且随后多半就是隐藏在服务区。  “第五轮噩梦发生改变,黑衣人在服务区大开杀戒,是时间流动性的证明,目的可能就是为了报复他认定的,妻子的出轨行为。然后警察发现了他的行踪,开始抓捕行动。  “这就是小男孩和黑衣人各自的行动路线。但是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  “当小男孩和黑衣人同时出现在服务区的时候,小男孩这边的路线,母亲还没死;而黑衣人那边,却已经是他杀了人,开始逃亡了!  “小男孩是噩梦的主人,他的路线是固定不变的,那么能变的就只有黑衣人。黑衣人需要让自己的路线,匹配上小男孩的路线,也就是小男孩的母亲还没有死的情况。  “所以……我觉得,这个十来分钟的时间,他并不是回到黑暗的卧室继续八分钟的报数——也就是杀人的过程。他必须匹配小男孩的路线,才可以重新回到服务区。  “这样的话,他应该是重复了他们当初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从家到服务区的这个过程,而这个过程,可能也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听到这里,老三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但是,他来到这里就直接大开杀戒了……”  “在我看来,黑衣人并不完全象征着小男孩的父亲。”说到这里,牧嘉实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脑中隐隐闪过一些思绪,“他的面具下还是面具,说明他只是小男孩的噩梦产物,他的形象已经被定格在杀人犯上,肯定会一直提着一把大砍刀,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老三皱着眉,欲言又止。他觉得牧嘉实对于这件事情的解释,多少还是有一些牵强,但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不过,针对牧嘉实之前的说法,他还是提出了一点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时间的流动应该是仅仅发生在黑暗卧室之外的。第五第六轮噩梦,我们还是需要进行报数。”  “确实是这样。”牧嘉实自信地点了点头,“就像我说的,卧室是起点也是终点,就定格在了小男孩母亲死亡的时刻。”  老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保持了赞同。  其余的任务者也都露出了惊叹信服等等的表情。  直播间里,推理大佬一阵狂点头。  其余的观众们:“我脑子打结了。”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徐北尽忍俊不禁。  “北北你可快别笑了,你一笑,我觉得我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白痴。”  “我就不一样了。我本来还觉得我有点懂的,北北一笑,我怀疑我没懂。”  “我说不好,我就觉得我好像被北北鄙视智商了。”  “北北的笑还真是……杀伤力巨大啊。”  徐北尽:“……”  这是他的本意吗?  这不是!  但反正他听明白了牧嘉实的话。  众人皆信服,自私鬼却说:“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自私鬼抓了抓头发:“我说……噩梦本身是无逻辑的吧?你分析这么多,有用吗?”  牧嘉实:“……”  他只是想把噩梦中发生的一切理清楚!  而二哥翻了一个白眼,嗤笑道:“我算知道你为什么是条独狼了。”  自私鬼呵呵一笑:“怎么,指出错误还不行了?”  牧嘉实深吸一口气,也懒得理会自私鬼——说真的,也幸亏窄楼这地方,任务者是不能自相残杀的。  他转而对老三说:“现在的重要问题是,如果我们不能在这一轮解决这个噩梦,那么万一下一轮噩梦的时间再往前推动,我们就会渐渐失去主动权!”  老三点了点头,犹豫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  他同样知道,他们现在掌握的信息,随着噩梦的时间流逝,会逐渐变得不值一提,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噩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改变,他们会面临怎样一种局面。  牧嘉实希望掌握主动权,意思就是,他希望能走在噩梦的前面,提前知道噩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化。  但是……这听起来非常困难。  牧嘉实说:“我刚才说,有一个问题是,小男孩的路线为什么不包括父亲的逃亡之路。”他又停顿了一下,补充说,“加油站的电视机里,说警方正在围捕杀人犯。”  老三点了点头,随后他突地一怔,恍然大悟:“你是说,他的父亲被捕了!逃亡之路是一条不归路,所以才无法纳入无限循环的过程之中!”  牧嘉实点了点头:“还有一点就是,他的父亲逃亡的时候,是没有带上小男孩的。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当然不可能成为小男孩的路线。”  他微微沉默,思索了片刻之后,就又说:“小男孩是噩梦的主人,这些噩梦的场景、路线、时间都是以他为主的。所以,即便父亲被捕,当他重新开始做噩梦的时候,黑衣人也会重新出现……这样比较合理。”  “不要管合理不合理了!”二哥不耐烦地说,“总之,你的意思就是,下一轮噩梦,情况很有可能再一次发生改变,是杀人犯已经被捕的局面?”  牧嘉实点了点头:“我觉得是这样。”  自私鬼在旁嗤笑一声,他说:“为什么不能是回到最初?”  这个问题让牧嘉实怔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是的,随着噩梦的重启,这个噩梦的时间也在向前推进。  可是谁能保证,噩梦的时间不会倒流呢?  正如自私鬼此前所说,噩梦从来都是无逻辑的,他们希望让噩梦变得有逻辑、变得合理,但结果却并不一定会如他们所愿。  自私鬼轻蔑地说:“你果然就是一个废物。”  老大嘿了一声,开始捋袖子。  牧嘉实拦下了他,苦笑一声:“你说的没错。”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抹了把脸,刚才那种自信满满的神采从他的脸上消失,再次恢复到刚来到这个噩梦时候的心灰意懒,“不用听我的,我是一名失败的任务者。”  老三欲言又止。  他能看出牧嘉实或许有什么心结,可是……  在窄楼这种地方,安慰的话并不是那么好说得出口的。人们总是戒心满满、彼此猜忌和怀疑。  最终,老三还是保持了沉默。  花坛中央,几名任务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直播间里,观众们对他们的表现深感茫然,纷纷敲出弹幕,问:“他们也太认真了吧!不就是玩个游戏而已嘛!”  徐北尽迟疑片刻,突然说:“这不太一样,你们知道的,《逃出生天》这个游戏……”  他在试探。  他想知道,这些观众口中的,所谓的“只有主播才能玩的游戏”,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观众们也傻乎乎地上钩了。  “啊,也是。这种不对外开放的游戏,总是会比较严肃一点。”  “不知道这个游戏是什么情况啊……之前听说过类似的游戏,感觉玩家间都是这种严肃的气氛。就好像是有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一样。”  “说不定是迫于生计呢[笑哭]”  “可惜主播会签保密协议啊……虽然能直播,但是什么都不能透露。嗨呀就很气。明明都可以直播了,为什么不愿意透露一些真相呢?”  “大概推理大佬能推理一些出来?”  “我不行……这种保密协议都很苛刻的,主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唉,突然觉得北北好呆,居然不知不觉就透露了这么多信息。”  “对主播要求这么高,其实很多大主播也不愿意来播啊。也就只有北北这样的新人,才会一脚踩上这种大坑……呜呜呜,心疼我们北。”  “说不定以后北北的直播间也会神秘消失……”  “别说了,我害怕。”  徐北尽:“……”  他抓狂了。  这群观众好像是说了挺多的,公屏上的弹幕一堆又一堆,但是都没什么用啊!  他想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他想知道他们这些进入窄楼的人类何去何从,而外界是否又知道他们。  唯一可用的信息大概就是……  还有其他的,像《逃出生天》这样的游戏?  可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代表着,还有另外一群人,像他们一样,在别的游戏中受苦受难,无从解脱?  徐北尽感到了一种更深的绝望。  对于这些普通的观众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根本不知道,他们所观看的这些游戏画面,以及这些玩家,都代表了什么意义。  而徐北尽,也无法向他们透露真相。  此刻,无论是中央花坛,还是书店里,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第38章 不见了 第55章 但是,噩梦在第五轮发生了崩坏。噩梦中的时间发生了流动,准确来说,应该是黑暗卧室之外的时间发生了流动,而黑暗卧室的时间,则始终定格在母亲死亡的那八分钟里——想到这里,老三的脑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灵光。  因为时间的流动,所以他们本来就没搞清楚的问题,在第五轮第六轮混乱的场面下,就更加没时间理清楚了。  在最初他们开启这个噩梦的时候,时间点是父亲杀死母亲的时刻。  黑暗卧室内,是正在进行的杀戮;黑暗卧室外,则是黑衣人杀人之后的逃亡过程。这同样也解释了,为什么报数出现错误,黑衣人不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原因。  但是自第五轮噩梦发生崩坏,噩梦开始的时间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往后推到了黑衣人逃亡抵达服务区的时刻。  黑暗卧室内,仍旧是母亲死亡的过程;但是黑暗卧室外,却快了一个节拍。  而这快的一个节拍,就如同一块出错的齿轮;先前快了一步,之后就永远会快上那么一步。噩梦的崩坏,给这个本来精密运转的循环齿轮,带来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于是当黑衣人再次消失,他并没有重新贴合上小男孩的路线,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路线——就如同电视机的新闻上所说的,警方正在围捕黑衣人,于是,黑衣人去了加油站。  他又一次地大开杀戒。  而这一次,谁都没有来得及阻止他。  第六轮噩梦,黑衣人的杀伤力已经变得十分强悍。  当任务者们听见惨叫声的时候,加油站那边早已经血流成河,他们甚至来不及猜想,黑衣人究竟已经在那里进行了多久的杀戮。  噩梦,再次重启。  *  第七轮噩梦的一开始,氛围就显得格外古怪。  黑暗卧室中的几人自然还是在报数。徐北尽将直播间的镜头对准了长廊上的几人。林檎和替死鬼且不说,牧嘉实面色沉沉,而自私鬼更是冷笑连连。  自私鬼说:“果然啊,分析、思考都是白分析、白思考。全他妈是错的。”  牧嘉实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死气沉沉令自私鬼眉心骤然一跳。  这样子……  这样子可不行。自私鬼想。  他见过很多任务者,带着这副样子进了噩梦,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连同其他一起进入噩梦的任务者一起。  有些绝望的任务者,甚至会选择玉石俱焚,自甘沉沦于永恒崩溃的噩梦之中。  牧嘉实现在这副样子就让自私鬼警惕起来。  可是想着,他又烦躁起来。  该死,怎么最后这成了他的事情?!  牧嘉实并不知道自私鬼在想什么。他叹了一口气,缓了缓神,有些疲惫地说:“走吧,去服务区。”  四人沉默地上了一辆车。牧嘉实开车。  虽然牧嘉实之前说过,他不太会开车,但是反正现在黑衣人并不在追他们,所以牧嘉实的技术也能应付得过来。  但是他这个时候,也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了。  上一轮他们是分了两辆,这也是牧嘉实提出来的;但是这一轮,牧嘉实没说,自私鬼和替死鬼也乐得省力,直接就上了后座。  随着车辆行驶上公路,牧嘉实慢慢冷静下来,关于这个噩梦的分析再一次涌上心头。  他沉默片刻之后,就说:“或许这一次,想要对付黑衣人,需要用到道具卡。”  指望林檎再一次出手,牧嘉实不会这么天真。  而他的这句话,却引起了自私鬼的强烈反应。  “什么?道具卡??你又没有道具卡,是指望我拿出来吗?”自私鬼冷笑,“想得倒美。”  他倒是想过,现在牧嘉实这个状态不太对劲,是不是应该有所行动。但那些念头与道具卡无关,他仅仅只是想着,自己是否有必要更主动参与这个噩梦。  道具卡?  想都不要想。  自私鬼的反应正在牧嘉实的意料之中。牧嘉实提出这样的建议也就是试一试,因此,面对口出妄言的自私鬼,牧嘉实沉默以对。  他不太会逞这种口舌之利,所以也就不想和自私鬼这样的人多废话。在他曾经带过的老板中,比自私鬼更加自私自利的人,他遇到的多了。  自私鬼起码没有给他们正常的、探索噩梦的过程造成什么困扰,而有些老板……  呵呵。  所以在噩梦中,牧嘉实的情绪一直很平静——甚至过于冷漠了,对人对己皆是如此。  在噩梦中,保持冷静确实是首要的。因为,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噩梦中遭遇突如其来的危险。  别看自私鬼脸上嘴上激动得要命,他说不定比谁都冷静。  他是一条独狼。  能在窄楼活得久的独狼,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底层?  底层也代表不了什么,人总有失手。像牧嘉实这样的,不也一朝跌落谷底吗?他们都不知道,在这些噩梦中遇到的“队友”,有着怎样的过去与身份。  窄楼中的任务者,是疏离的、彼此戒备的。  牧嘉实是见惯了这种事情,所以他没什么反应,而替死鬼就生嫩得多,忍不住反驳说:“你要不要脸啊?人家都没有道具卡!”  自私鬼反而冲他发难:“那你有道具卡的话,你拿出来啊!”  替死鬼犹豫了。  他当然有。但凡有道具卡的任务者,必然会在进入噩梦的时候带上几张。就算有卡贩子在噩梦中,也必须带上,毕竟,谁都不想永远失落在永恒崩溃的噩梦中。  窄楼的任务者全都知道,如果无法离开噩梦,那就会在永恒崩溃的噩梦中无限循环,生不如死。  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及其源头,已经不可考证,因为这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而且……这是一个不可能被验证的话题。  就如同那些死了的人不可能跳起来,跟活着的人说他们死后会如何如何;已经迷失在崩溃的噩梦中的任务者,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告诉他们噩梦会变成如何。  深究一下,关于永恒崩溃的噩梦的真实性,也是一个未知数。但是,任务者们——以及扮演者们——却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他们不想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检验其真实性。  来到窄楼就已经很惨了;如果永远迷失在那些莫名其妙、不断重复的噩梦,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因此也难怪,许许多多的任务者,已经开始疲惫和绝望。他们不再进入噩梦,而是加入一些任务者的末日狂欢之中。  而即便是那些进入噩梦的任务者,除非是真结局迫在眼前了,否则的话,他们也仍旧愿意苟一下,打出一个普通结局,下次再战,就像自私鬼这样,带着先前已经获得的信息,重新来过。  道具卡,更是能不用则不用。  正因为这样,替死鬼当然会犹豫,当然会迟疑和权衡。  自私鬼哈地笑了一声:“我奉劝你们这群伪君子,还不如像我一样当个真小人,起码不用被条条框框束缚住。我说我不乐意掏出道具卡,就是不乐意……”  替死鬼涨红了脸:“你……你说我伪君子?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自私鬼和替死鬼在后座争吵着。  “行了。”林檎不耐烦地说,“我打算回窄楼了。一会儿我会直接制伏那个黑衣人。”  车内骤然安静,三名任务者都惊愕地看着他。  不知道怎么的,牧嘉实甚至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噩梦……这个噩梦的整个过程,令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不管是路途的奔波,还是与其他任务者的来回争吵,又或者这个噩梦烦人的时间,亦或是他的失败,都让他感到——他干脆就当个废物算了。  真的废物。自暴自弃,再也不想努力的那种废物。  因此,当林檎说出他打算直接制伏黑衣人的时候,不得不说,牧嘉实甚至暗自为他叫了声好。  反正已经获得这么多信息了,真的想打出真结局的话,回头再来试试好了。头几回进入同一个噩梦,噩梦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故,就像噩梦也不可能在最开始的几轮就立马崩坏。  牧嘉实不说话,其余两名任务者也不敢违抗大佬的意思,生怕自己先被制伏了——这个时候,自私鬼可就见风使舵起来了。  于是,林檎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么决定了。反正,我看你们也打不出真结局的样子。”  三名任务者:“……”  大佬,倒也不必这么真实。  林檎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给在场三名任务者带来了多么扎心的感受。  他望向窗外,甚至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噩梦了。  在得知了徐北尽的喜好,以及获得了一次去徐北尽家中作客的机会之后,林檎其实就已经挺迫不及待了。  以他的性格来说,能耐着性子呆这么久,也不过是因为,他想仔细考虑一下之后的行动。  不过他大概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这群任务者。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没想出来什么办法,而这群任务者也没想出来什么办法。  于是,不耐烦的林檎决定手动结束这一次的噩梦。  这其实是他经常做的事情,不过唯独这一次,并不是因为真的被惹毛了,而是因为,他有其他的事情,令他心焦、令他迫切地想回到窄楼。  带着这种情绪,当四人的车子抵达服务区的时候,林檎第一个下车,大步走向中央花坛——然后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牧嘉实,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咦。  服务区里,根本没有黑衣人的身影。  甚至于,那些原本为数不少的窄楼居民,也不见了很多。整个服务区空空荡荡,没有之前那样血腥残酷的杀戮场景,却安静得吓人。  牧嘉实震惊地瞪大眼睛,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噩梦又一次发生了改变吗……”  他在疑惑片刻之后,步伐渐渐加快,冲向了服务区的超市。自私鬼和替死鬼紧跟在他的身后。  超市里,只有零星几名售货员和收银员仍在工作。  戴无还坚守在岗位上,看到他们三个人急匆匆跑过来,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怎么又是你们?还是因为黑衣人?”他不解地说,“但是,那个杀人犯杀了他老婆,还在服务区乱杀人,被警察逮住了之后,都已经被判死刑了。你们没看新闻吗?”  这句话,让牧嘉实骤然停住脚步,恍然大悟。  书店里,透过直播间的画面看到这一幕的徐北尽,撑着下巴,自言自语着说:“原来是这样……”第39章 变成星星 第57章 小男孩呆呆地看着她,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结结巴巴地说:“妈妈……妈妈会给我做好吃的,会买我喜欢的东西给我。妈妈最爱我了,所以……所以小和也爱妈妈。”  “你叫小和呀。”丁亿说,“小和是不是……在做和妈妈有关的噩梦呢?”  小和嘴一撇,似乎又要哭了。可是他忍住了,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轻声说:“妈妈……走了。”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他已经能够懵懵懂懂地意识到死亡那可怖的力量。他亲眼所见他的母亲的死去。  丁亿说:“妈妈不会希望小和做噩梦的。妈妈希望,她在小和的梦里,永远是最好看、最漂亮的样子。”  小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迷茫地说:“可是……我忘不掉。”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12748635。我一直记得。”  丁亿不由得沉默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小男孩。  那串数字。他的母亲的生命倒计时。  丁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抱了抱小和,然后轻柔地说:“妈妈只是变成了星星。小和喜欢星星吗?”  小和眼睛一亮,连忙点点头:“喜欢!妈妈说,出门就是想去看星星。”  丁亿就说:“妈妈变成了星星,会一直照亮着你。如果想妈妈的话,就抬头,看看天空。你会看到妈妈变成的星星的。”  “星星……”小和念着,他又说,“我也想变成星星。”  丁亿一怔:“什么?”  小和说:“我想变成星星。我想照亮妈妈。”他说,“卧室好黑。”  丁亿凝望着他。  她想,在现实中,在噩梦之外,那个戴无口中不知所踪的小男孩,是不是,就变成了星星呢?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笑了一下。她温柔地说:“你会的,小和。”  终于,小男孩不再是那副怯怯的样子了,他也鼓起勇气,对着丁亿露出了一个笑容。  而其余的任务者,也总算是笑了。  虽然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丁亿三言两语就能把小男孩说服,但是,总之这个结果是好的,他们也就不多想了。  牧嘉实旁观着这一切,终于明白过来。  丁亿的青色头发、她内向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商人的性格、还有这独特的亲和力……  一张诡计卡。  改造卡或者融合卡的确可以改变任务者的外形,但是这种改变的时间不会持续很久。但是,丁亿这名日用品商人,当她的名声传扬开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样独特的青色头发了。  这么长时间的特殊外表,只有可能是诡计卡造成的。  使用诡计卡之后,可以进行一次迷惑他人的诡计。诡计的成功率取决于己方与对方在魅力值上的判定,一般来说,超出一倍以上,是必然判定成功的。  但是由于个人面板上的魅力值只有自己能看到,即便使用面板卡也不可能看到精确的数字,所以这种判定过程,真的非常看脸。  当然,任务者也可以选择收集魅力卡,临时或者永久增加自己的魅力值,通过这种办法,提高谎言卡和诡计卡的判定成功率。  但是不管怎么说,魅力一系的道具卡,包括谎言卡、诡计卡和魅力卡,都是非酋任务者深恶痛绝的一类道具卡。  而如果牧嘉实能够看到丁亿个人面板上的这张诡计卡,他大概就更要感叹,为什么连《逃出生天》这种逃生类游戏,都要检验一个人的欧气呢?  “牌名:无条件信赖  “牌面图案:(青色头发的无脸女人)  “释义:你将拥有青色的头发。任何人看向你,都将对你的话深信不疑。那个癫狂的女人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青色之后,在情人毫无防备的时候,选择杀死了他。  “使用次数:当你不主动攻击他人时,这张卡的使用次数将是‘随时生效,效果恒定’。一旦攻击他人,这张卡将立即作废。”  终于,当小男孩破涕为笑,用力地点点头,好像答应了以后要好好生活下去的时候,主脑ne那中性的声音便冰冷地响起在任务者们的耳边。  “恭喜达成噩梦的真结局。请选择是否前往更高的楼层:是/否。”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噩梦化为溃散的灰雾,任务者与扮演者的身影,一个一个地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雾气之中。  有人前往更高的楼层,而有人固守窄楼底层。  在这之前,戴无站在服务区中央花坛处,仔细看了看小男孩离去的身影。  他说:“恭喜。达成所愿。”  小男孩则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随后就身影便彻底消失了。  在这一次的噩梦开始之前,小男孩的扮演者听闻林檎正在寻找饮料,又想到自己的噩梦中有着一家超市,于是,进行了一次尝试。  尽管任务者们误打误撞地打出了真结局,但其实到第七轮噩梦的时候,就连小男孩自己都垂头丧气了,因为,黑衣人已经消失了,他想要的真结局,也没法达成了。  他想要的真结局,就是林檎暴打黑衣人,直接把黑衣人打散——这个黑衣人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尽管同样是由扮演者扮演的,但是他却是一个幻影,一个假面。  只要林檎这位武力值强大的大佬稍一用力,就可以把这个黑衣人打散(那并非是死亡)。这就相当于是帮助小男孩这个噩梦的主人破除心魔了。  虽然手段比较粗暴,但是在小男孩看来,这是可以达成真结局的,大不了他靠自己的演技带飞这群傻乎乎的任务者,在主脑眼皮子底下来个瞒天过海。  因此,之前小男孩进入服务区,看见黑衣人被林檎踩在脚下,就下意识叫了一声——任务者们以为他是恐惧,其实他是惊喜。  可惜啊可惜,当时的林檎还是太收着了,不然他们早就在那个时候就达成真结局了。  不过好在,其余的任务者也还算给力。不,面对第五第六轮的变故,他们主要也还是靠抱林檎的大腿,压根就没有用正常的办法通关这个噩梦。  正常的办法就是,当黑暗的卧室打开门,卧室里凝固的时间就开始了走动,就相当于是小男孩的路线连接到了黑衣人的路线。  之前几轮,黑衣人的路线仍旧是母亲死后的逃亡路线,警察还没有发现小男孩就躲在衣柜里,所以衣柜的门还是锁着的。  但是等到第五第六轮的时候,卧室之外就已经是警方发出通缉令的时间点了,显然是在警察发现小男孩之后。  因此这个时候,原本打不开的衣柜门,就可以打开了,压根就不需要报数。  任务者们可以直接带着小男孩前往服务区,五分钟的时间是绰绰有余的。然后,任务者就可以利用小男孩出现在服务区、黑衣人就会消失的特性,完美地解决这个僵局。  然而这群任务者就知道抱大腿。  虽然小男孩也是靠抱大腿才能去往更高的楼层……但是他不管!他就是要冲戴无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以此告诉对方,他,就要去更高的楼层了!  戴无轻哼一声,他自言自语:“更高的楼层……”  之后,他的嘴角绽开一个轻快的微笑。  更高的楼层又怎么样呢?  在窄楼之中,人人皆为狱中囚徒。  *  徐北尽睁开眼睛,面前仍旧是他空空荡荡毫无人气的书店。  直播间里挺热闹的,观众们仍旧在讨论着刚才结束的那个噩梦。他们感叹着,这得是多巧合的局面、多明智的任务者,才可以成功打出真结局。  对于很多普通的任务者来说,能不能制伏发疯的黑衣人,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难点?  难点就是,如何熬过第五轮和第六轮,成功地进入第七轮噩梦,得知杀人犯已经被捕入狱。然后,任务者们就是要让原本正常运转的齿轮出错。  他们,就是要让沉浸于母亲死亡这个悲剧、永远陷在这个时间点上的小男孩的这块齿轮,对上杀人犯已经被判死刑、甚至已经死去的时间点上的这块齿轮。  告诉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走出来吧。  这所谓的噩梦,真的就是小男孩从未走出的,童年时候的梦魇。而造成这样的梦魇的,那个如疯兽一般杀死他母亲的男人,早已经死去。  徐北尽出神了片刻,随后与直播间的观众们告别,结束了这一次漫长的直播。  窗外天色渐亮。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徐北尽在出门遛弯、继续发呆和拿本书看看三个选择之间,迟疑不决。  突然,门口传来咚咚两声。  虽然外面的客人是没法通过这样奇奇怪怪的门进入屋子,但是,屋子里的人还是听得见敲门声的。  徐北尽下意识抬头,当他意识到是谁在敲门的时候,他感到了万分的愕然。  ……这才刚出噩梦,林檎就迅速地跑过来了?!第40章 看不到后背  林檎一直说,徐北尽在他的世界中是特殊的。  而对于徐北尽来说,林檎的存在当然也是特殊的。不仅仅是因为林檎想和他打架的,超乎寻常的热情与执着,更关键的是,他对他的噩梦不感兴趣。  正是因为不感兴趣,所以才真正让徐北尽感到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是很苦恼于任务者们对他的噩梦的兴趣的。他不想让别人进入他的噩梦,可是,他同样深知这个举动的不合常理。  在很久之前严词拒绝了绝大多数的任务者,并且暴露出自己是一个不会睡觉的怪物之后,徐北尽好歹是过上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但是,随着直播系统的到来、林檎对他的关注,还有牧嘉实与他约定的一次会面……种种事件,都让徐北尽敏锐地察觉到,仿佛有什么不安的暗流,就在这座枯败的窄楼中流淌着。  同样,他平静的生活好像也一去不复返了。  徐北尽感到不安,当然也有些许的蠢蠢欲动。任何在窄楼中生活的人类,不管是任务者还是扮演者,谁没有想要离开窄楼的念头呢?  直播系统——徐北尽再一次感叹,真是一个绝佳的工具。不仅仅给他指明了道路,并且,也给他带来了一份希望,而后者是他多年来未曾品尝过的味道了。  ……尽管,他还是得应付这位令人头疼的来客。  林檎在噩梦结束之后,就兴冲冲地跑来了,甚至没第一时间去丁亿告诉他的,储存饮料的地点。他的家距离徐北尽的屋子,直线距离最多一百米。  林檎带上了自己收集的饮料,一路上顶多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去想如何与徐北尽沟通。他没意识到他现在充满了期待、喜悦和忐忑的心情,在某种程度上与另外一种场面下的情绪如出一辙。  反正,在徐北尽开门的一瞬间,林檎就举起了手中的饮料,但说出来的不是告白的话,而是不解风情的——  “和我打一架吧。”  徐北尽:“……”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在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徐北尽侧身让出一个身位,让林檎进来。  时间尚早,应当无人注意到林檎的到来,况且林檎一路行来,走的是最直接的小路,而并非再往外一些,更加人流攒动的初始大道,这让徐北尽放心了一些。  唯一可能注意到的……  徐北尽的目光不自觉瞥了一眼对面的门,还有窗。虽然门是传送门,但实际上屋内的人还是可以通过窗户看到外面窄楼里的场景的。  不过徐北尽也不知道,对面的屋子里有没有搬来新的住客。这都是非常随机的事情,只有主脑ne才明确地知道每一间屋子里的住客,以及将来的住客。 第59章 书籍、饮料、零食。  在他离开之前,他问:“我不知道窄楼之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在窄楼中体验过你给我的这些。这是外面世界的东西吗?”  徐北尽怔了怔。  他看到林檎目光中的疑惑,可能还有些许不安——或者这是徐北尽脑补出来的。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一下,说:“是的。”  林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与徐北尽道别,离开。  他这次过来,没能成功和徐北尽打架。但是,似乎又有意外收获。  徐北尽目送他离开。这一天是他第一次并非孤身一人地在窄楼中度过。尽管在噩梦里,有直播间的观众们陪伴,但是网上的陪伴,怎么说还是与真实的陪伴有所不同的。  他不由得又想到另外一位说要来拜访他的任务者。牧嘉实……不过,既然上一个噩梦打出了真结局,那么牧嘉实应该已经去往更高的楼层了吧?  这样想着,徐北尽就难免笑了一下,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一些更加复杂的思绪而露出的苦笑。  他想,即便牧嘉实来拜访他,也多半是因为对他的噩梦感兴趣吧。  这样的想法,多少让徐北尽有些意兴阑珊。  这个时候,他再一次感叹林檎的简单与纯粹。他喜欢与林檎这样的人相处和交谈,简单到令他一眼就可以看清。  徐北尽总是会感到十分的疲惫,大多数时候都让自己的大脑休眠,所以,他喜欢应付林檎这样的人。  ……他并没有鄙视林檎的意思。林檎的敏锐直觉,也是他望而不及的东西。  徐北尽沉默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中思绪万千。  片刻之后,他回到了书店里,收拾残局,把该放好的东西重新归置回去。许久,书店恢复原状,徐北尽静静地坐在那儿。  突然,他有些后悔。  或许他应该把那样物品略微混乱的样子,再持续一段时间的。这样,就可以让这种朋友来访之后的余温,保留得更长一些。  不过此时的马后炮,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叹了一口气,独自枯坐至深夜。  随即,又是一阵恍惚侵袭了他的大脑。他不由得微微一惊,心想,才刚刚一个白天的时间,他就要再次上工了?以往似乎也没这么快……  不过,主脑的安排是他无法违抗的,因此,他平静地闭上了眼睛,意识陷入到更深的黑暗之中。  当徐北尽重新又睁开眼睛的时候,噩梦之中也同样是夜晚时分。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仍旧是一家书店的老板。但是,他也同样仍旧没有关于这个噩梦的丝毫信息。看来他在这个噩梦中依旧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群演。  书店外面,是一个繁华的商业区,灯红酒绿。不过这些与他这破旧不堪的古董书店毫无关系。  徐北尽被书店里弥散着的灰尘呛得咳嗽了一声。他惊讶而无奈地想,这古董书店,甚至比他在窄楼中的书店更加脏乱一些。  那些随意摆放在货架上的书籍,就如同货真价实的老古董——可不是说这玩意儿真就值多少钱,而是其上覆盖的灰尘,就好像刚从什么古人的坟墓里挖出来一样。  书店里唯一的光源是他头顶上的一个灯泡,昏黄的光线毫不明亮,还不如外面的灯光来得闪耀。  徐北尽开了窗,好不容易让灰尘稍微散去一些,就打开了直播间。  观众们没有第一时间进来,徐北尽也习惯了。他打量着右侧的选项,想看看切换去哪个场景看看情况。  ……然后徐北尽就惊住了。  在直播间右侧的列表上,“切换画面源”的选项下,有长到整个屏幕都装不下的列表。  徐北尽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列表中这些场景,还分了子母列表,比如洛科公寓第一到十一层,如果点开其中一层,就会发现里面是每一层的不同的房号,从101到1111,总共121个房间。  这还不算每层楼的走廊、楼梯间、一楼大厅、电梯、保安室、配电间、地下停车场、马路绿化等等公寓的配套设施,更不算公寓外面,也就是徐北尽所在的这个大型商业区。  这个噩梦的场景,看起来非常庞大啊。  徐北尽第一个直播的噩梦,主场景就只有玩偶店和书店;第二个噩梦稍大一些,但是比起第一个噩梦也大不了太多。  但是这一次的这个噩梦,光是公寓里就有一百多个房间,而商业区里同样有几十号店家。  光是所需要的扮演者,恐怕就数量巨大了。  不过徐北尽仔细看了看任务者的数量,发现其实也才七名。  ……而且又有林檎。  徐北尽简直惊了。  怎么林檎这家伙又跑到噩梦里了?不是据说他十天半个月都未必去一次噩梦的吗?难不成他又来收集什么饮料?  徐北尽的目光幽幽地看着书店之外,那繁华的商业区,仿佛无形中印证着他的猜测。  ……他有点头疼。  不过其他的六名任务者,名字都不熟悉,至少不是前两个噩梦接触过的。  也是,之前的两个噩梦都打出了真结局,其中的任务者,除了林檎这个奇怪的家伙,其余的也都应该已经去往更高的楼层了。  徐北尽就随意点了其中一个有任务者在的房间,打算看看这一次的噩梦,究竟是怎样的内容。  他看了一眼房间号。807。  画面中,灯光明亮、装修高档的公寓内景呈现在他的面前。一名女性任务者就站在客厅的中央,似乎刚刚清醒过来,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周围。  在阴暗破旧的窄楼中生活得久了,以往地球上的这种高档公寓突然出现,简直让这名任务者傻住了。她不敢相信噩梦中居然会复现出这样的场景……  她是说,噩梦!  这样有着暖黄色灯光的房间,看起来温馨又装修考究,还装配着各种智能家具,一看就价值高昂的公寓,会带来什么噩梦?  贷款的噩梦?  女性任务者皱着眉,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侧,在衣服的内口袋里,放着她这一次进入噩梦时带来的两张道具卡。那是她多年来收集的道具卡中,最为强大的两张。  为了这一次的噩梦,她毫不犹豫地就带上了。  但是……噩梦中如此古怪的场景,让这两张道具卡多少有些无用武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悚然爬上了她的后背,令她瞬间一惊,立刻转身看向身后。  她的身后什么都没有。但是那种感觉仍旧如同附骨之疽,好像钻进了她的骨头里,带来一阵阵的恶寒。  她颤抖着,不停地转来转去,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高档公寓暖黄色的灯光,配上几盏氛围灯,让屋内明亮好似白天。  一切如常,只有她感到了恐惧。  她看不到她的后背。  但是,好像有什么人的目光,正注视着她的后背。第41章 无形视线  女性任务者在这间公寓中走来走去,并没有发现注视着她的目光是从哪里投射而来。  这是一间两室两厅的公寓,但是仅有她一人在此。  她觉得事情不对劲。因为,她是与她的妹妹一起进入噩梦的,但是现在她却孤身一人。  她去往了房门口,想要打开房门,离开这间公寓,却发现门锁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凝住了。  于是这名女性任务者就知道了,在噩梦的刚开始,她恐怕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道目光……似乎还盯着她的后背。  她感到自己后背的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一阵阴森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她的头发梢,然后一点一点钻入她的头皮,最终进入她的大脑,将她脑子里的念头搅得天翻地覆。  她不禁颤抖了一下,忍不住转了个身,后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目光在这间公寓中游移着。  目光所及,是安静而普通的客厅场景。再往外,就是阳台。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关着,窗帘垂落,遮住大半的玻璃门,不过仍旧可以看到阳台外繁华的夜景。  客厅的灯打开着,暖黄色的灯光照在白墙上,显出一种陈旧肮脏的黄色。布艺的沙发前,是木质的茶几,遥控器随意地放在茶几上,其控制的电视机并未打开,一片漆黑。  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通往卧室。公寓大门的左手边是卫生间,冷白色的灯光配上冷白色的瓷砖,看起来干净明亮。右手边是餐桌和厨房。所有的灯都打开着。  公寓里配备着中央空调,此时正打开着。暖风从出风口缓慢地吹出,让整个房间都暖融融的。女性任务者却冷汗直冒。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她的精神高度集中着,在这安静沉寂的房间里,一切似乎都安分守己。  直到她突然看见,窗帘似乎动了一下。  她瞬间感到了一阵窒息……明明通往阳台的门关着,阳台外的窗户也同样紧锁,为什么窗帘会动一下?  她紧紧握着拳,似乎是为了给自己一些勇气。她缓慢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直到走到玻璃门附近,她猛地伸手,把窗帘拉开来。  后面是光秃秃的墙壁。没有藏着人。  女性任务者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那种被窥探、凝视的不安感觉,似乎也消失了。  她放下窗帘,凝眉想着,难道刚刚看见窗帘动了一下,是她精神过于紧张,而产生的幻觉吗?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这是她时隔许久之后,终于再次鼓起勇气进入噩梦。她希望在噩梦中达成一个真结局。  也许过度的期望、进入噩梦之后的变故,以及那莫名其妙的窥视,让她的神经绷得太紧了。  她叹了口气,皱着眉,放下窗帘。她又一次看向这间公寓,不过这一次警惕心消散了不少。她更想知道,这间公寓里,是否隐藏着什么线索?  *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可以负责任地告诉这位女性任务者,她刚刚并没有出现幻觉。  因为他们也看到了,窗帘就是动了一下!  就像是被风吹动,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于是下半部分就飘动了起来。但是仅仅只是一会儿,就垂落下去,恢复了原状。  “啊啊啊啊这是一个有鬼的游戏吗?!”  “……我,这个,那个……北北,下个噩梦再见。”  “这不科学啊,这不科学啊。” 第61章 他拖着步子,缓慢与这群敬业的扮演者们擦肩而过。他路过一家一家的奶茶店、炸鸡店、鸭脖店、寿司店、酸菜鱼店、火锅店、拉面店、面包店……无数美食的香气钻入他的鼻子。  他几乎是难以自制地,就跑到一家奶茶店前排队去了。  他没有钱,不过同为扮演者,他的同事们宽容地给他免单。  徐北尽眼巴巴地望着自动封盖机给一杯又一杯的奶茶封上塑料膜。几分钟之后,他拿到了自己的奶茶,欢欣鼓舞。他在心中宣布,这个噩梦就是他最喜欢的噩梦了,没有之一!  ……至少是在他得到直播系统之后,最喜欢的噩梦了。  以前,即便他去往的噩梦里有这些店铺,他也不敢随意妄动,生怕遇到任务者,然后让自己被主脑惩罚。但是现在,因为可以通过直播系统掌握其他任务者的动向,所以他就轻松多了。  甚至可以在这儿喝奶茶。  直播间里,观众们因为他的举动而忍俊不禁。  “我的天,北北未免也太悠闲了一点。”  “奶茶,我的奶茶……我也要喝奶茶……[馋]”  “在游戏里喝奶茶……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么棒的主意。毕竟在游戏里喝又不会长胖……这就去取我的营养舱。”  “营养舱!大佬!”  “我也好想拥有营养舱,我也想长时间呆在游戏里……”  “脑波接入的方式千千万,我却只能使用最基础的设备。有钱真好,呜呜呜。”  “主播都能在游戏里喝奶茶了,肯定是顶级的设备吧。慕了。”  “希望科技发展再迅速一点,早日让营养舱成为平价的脑波接入设备吧,落泪。”  “害,这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直播间的观众们就在弹幕上,热烈地讨论起不同的脑波接入设备的优劣。  按照他们的说法,营养舱是最好的,可以通过舱内自带的营养液的方式,时刻给身体补充营养,保持健康,对于生理问题也有很好的解决方式。  并且,营养舱玩家在游戏中所获得的拟真度,也可以达到几乎百分之一百。  很多使用营养舱的玩家,一天到晚待在游戏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次是正常的游戏舱。其实营养舱也算是一种游戏舱,只不过更加高档一点。  普通游戏舱并不像营养舱那样,有随时补充营养物质的方便功能,所以玩家隔段时间就得离开游戏去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解决生理问题,比如吃喝拉撒。  此外,普通游戏舱的拟真度也无法达到百分之一百,特别是在五感方面,与现实有明显的差别。  在价格上,营养舱一骑绝尘。游戏舱便宜一点,普通人家攒攒钱就能买得起。再往下就是一些更为廉价的产品,比如游戏头盔,最差的就是游戏眼镜了。  徐北尽在游戏中喝奶茶的行为,让直播间的观众们默认了他是在使用营养舱。而徐北尽也不否认,面不改色地看着观众们的弹幕。  至于……营养舱?  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现在算是以什么样的形态活着。  又或者,他真的还活着吗?  想着,徐北尽的目光逐渐变得黯淡幽深。喝到嘴里的奶茶,好像也变得苦涩了起来。  直播间的观众们议论纷纷,徐北尽径自走神;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直播间右下角小框里,那名露出奇异表情的青年,已经转过身,回到了公寓里,不再看那灯火辉煌的商业区。  当他迈入仅仅只开着侧面镭射灯,光线略微昏暗的客厅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感到一注强烈的视线投在他的身上,就从正面望着他。那目光中带着令人胆寒的冰冷恶意,扭曲、疯狂、可怖,仿佛希望他现在就去死。  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眉心微跳,下意识抬眼去搜寻这道目光的主人。  他看到了猫眼。  而猫眼似乎也看着他。第42章 是从心  情况似乎有些奇怪。  名为沈云聚的青年这样想着。  他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猫眼,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下,渗入他的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猫眼看起来很正常。但是那道目光……  他脑补出了一个黑影,就趴在这扇大门的后面。黑影瞪大了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带着恶毒的、冷酷的情绪,透过猫眼死死地盯着他。  许久之后,沈云聚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门边,伸出了冰冷的手,盖住了门上的猫眼。  一瞬间,那道目光就消失了。  ……或许他应该用眼睛对上猫眼,去看看这扇门背后隐藏着什么,但是他不敢。所以,他只能这样颤抖着,用手遮住猫眼,仿佛这样就能阻隔住那道无形的视线。  随后,他就陷入了僵局,不知如何是好了。  “该死……”  他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与他陷入同样困境的,还有除却林檎之外的所有任务者。  目光……目光。他们都感到,明明身处安静温馨的小公寓,但是家里却仿佛有一道,甚至好几道无形的目光,随时随地地盯着他们看。  像沈云聚遇到的,还算是简单,遮住了就没了。可是还有的任务者,他们遇到的视线,是死死地凝视着他们的后背。  而人类是看不到自己的后背的。他们那脆弱的脊柱,压根拗不过来。  于是,当他们转过身,再转过身,再转,再转……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摆脱那道视线。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这个噩梦,刚刚过去半个小时。任务者们在经历了毫无用处的翻找搜查之后,几乎全都来到了公寓的大门边上,想看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公寓。  唯独蒋双妹,她缩在公寓卧室的角落里,背脊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神经质一样地看着周围。  她不敢动。因为只要她离开这堵墙,或者说,只要她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出来,那么,那道无形的目光就会瞬间贴上来。  冰冷的、黏腻的,充满了阴毒和怨恨的视线,仿佛被胶水粘在了她的后背上。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缩在角落里,让自己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墙上。而即便如此,她也感觉,仿佛有什么人,有什么东西,一直、一直在盯着她。  后背上仿佛生出了小虫子,钻入她的皮肤。  蒋双妹抱住自己的膝盖。她茫然地想——姐姐,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同一时间,蒋双姊也有些坐立难安。  她有些焦虑地试图开门,可是大门仍旧紧锁。明明门把手按得下去,但是大门好像被固定在了墙壁里,压根就打不开。  她急得直跺脚,不明白这个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任务者们分隔在不同的房间里,还不让他们出去,总不可能这个空空荡荡的公寓里,还能有什么危险……吗?  蒋双姊的心在一瞬间仿佛跌入了深渊。  那道视线……那道视线……当她转过身,注意力集中在门上的时候,她的后背就这样毫无遮挡地袒露向阳台那个方向。  而后,那道视线,就如同一瞬间出现的无形幽灵一样,再一次,凝视着她的后背。  不过比起她的妹妹来说,蒋双姊更为幸运的一点是,她所面临的这道目光,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直凝视着她,就这么,平静而默然地注视着……  ……该死,她为什么能感受得这么清楚!她甚至连那道视线中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都能感知到!  这根本就不科学!  就如同直播间里的观众一样,在面对如此不科学的情况的时候,蒋双姊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噩梦里会不会有鬼?  但是,窄楼中的噩梦有千千万,似乎还没有任务者经历过真正的,以鬼怪为核心的噩梦。  窄楼居民的噩梦中,有凶杀案,有疯子和变态,有不可理喻的噩梦崩坏。但是,那种真正的不科学事件,比如鬼魂或者魔法之类的,似乎都没有出现过。  这些噩梦,几乎都是基于窄楼居民的现实遭遇而形成的梦境。  如果能在窄楼中遇到对应的噩梦的主人,那任务者们就可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一些关于他们生活的线索,而噩梦,就构筑在这些琐碎却真实的细节之上。  从这一点上来看,噩梦,就是实实在在的,符合人类所知道的世界观的噩梦。  因此,在这个噩梦中,即便这些莫名其妙的视线再怎么像幽灵,任务者们也还是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可能性排除了。  ……可如果不是鬼,又能是什么呢?  当任务者们陷入困境的时候,徐北尽这边的画风显然不太一样。他已经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们逛遍了整个商业区。  这个商业区,尽管是在噩梦之中,但是真的让徐北尽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地球一样。  地下一二层全是吃的,一楼是美妆服饰,二楼三楼是服饰和美食,四楼是电影院和健身房。徐北尽走到四楼的时候,在电影院外面转了转,目光停在贴在墙上的电影海报上。  ……沉睡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那似乎真的就是他进入窄楼之前,电影院正在上映的那几部热门电影。  电影院里,扮演者们来回穿梭。一切宛如昨日。  徐北尽拿着一杯奶茶,恍惚看着这幅场景。随后,他控制不住地就走了进去。  “你好……诶,怎么又是你啊。”  爆米花的柜台后,一个熟悉的面孔让徐北尽回过神。  那是戴无。他又在做收银员。  这个噩梦中起码有几百来个扮演者,能遇到熟悉的人也并不让徐北尽觉得惊讶。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把他这边的音源,又换成了任务者那边,免得一会儿和戴无的谈话暴露出什么。  直播间的观众们没什么反应,大概是以为徐北尽遇到了熟人玩家,所以想要私下谈话。观众们对于主播的隐私还是十分尊重的。  不过,尽管观众们是很体贴,尽管遇到了熟人,但是徐北尽的情绪不太高昂,所以面对戴无的打招呼,他也只是平淡而礼貌地说:“又见面了。”  戴无目光诡异地看了看他,说:“你不会又是在好奇这个噩梦发生了什么吧?”  徐北尽尴尬地沉默了一下。  他能说,他其实就是想重新体验一下,当初在地球上闲逛的感觉吗?喝喝奶茶,看看电影……虽然从地球到窄楼,他自始至终都是一条单身狗,但是起码当初在地球上的生活是安逸舒适的。  窄楼么……  哈哈。  谁乐意过没有希望的日子呢?  所以,看到眼前这样繁华热闹、摩肩接踵的商业区,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假象,徐北尽也放任自己稍微沉浸其中,配上直播间观众们吵吵闹闹的弹幕,好似这样就能驱散他灵魂中的孤独感。  而且,除却噩梦,似乎也没有别的渠道可以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了。  至于噩梦本身,在任务者们困在各自公寓里的情况下,似乎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63章 “闭嘴,我要呕了。”  “你们怎么这个样子,你们考虑过马桶的感受吗?你们没有,你们只想着自己[狗头]”  “纵观这几个任务者,除了苹果大佬依旧是苹果大佬,其余的任务者都很好地表现出这句话的精髓:与空气斗智斗勇。”  “说不定是鬼呢?”  “你怎么知道鬼一定存在?”  “你怎么知道鬼一定不存在?”  “网上吵架是没有意义的,建议线下决斗。”  “我草!这个马桶是真的坏了吧!怎么自己就冲水了!”  是的,就在所有的观众、徐北尽,以及那名紧张的高瘦任务者的注视下,马桶又一次凭空抽水。  而这名任务者痛苦地感受到,他的肚子……又开始痛了。第43章 过往  当任务者蹲马桶的时候,徐北尽体贴地转移了直播间的视角。  观众们倒没在意这个任务者的动静,相反,他们正热烈地讨论着刚刚马桶那神奇的冲水,以及噩梦中到底会不会有鬼。  因为推理大佬不在,所以他们的讨论显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毫无逻辑性,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到最后,这四名观众自己就泄气了。  徐北尽随他们聊,也不去参与,自顾自切换着不同的视角,想要观察其他任务者的动向。  观众们又在指导着这名新人主播,如何使用这个直播系统了:“北啊,其实可以多视角同屏的。”  徐北尽看了一眼弹幕,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什么……在哪里?”  “同时选中好几个画面源?我记得,就可以同屏展示了。”  “没错!北北快试试!”  徐北尽依言尝试,最后,他同时打开了六名任务者的视角。漏掉的那名,自然就是还在蹲厕所的瘦子。  想着,徐北尽对这名任务者的遭遇也是心生同情。  这就和玩游戏玩着玩着突然拉肚子一样,不可避免却令人心中生草。更何况,还是在《逃出生天》这种游戏。  不过……徐北尽又想,这件事情本身就挺奇怪的。  窄楼中是没有吃喝拉撒这种生理需求的,尽管你可以吃喝,但是拉撒……反正没人尝试过。  就好像徐北尽这么多年来就没睡过觉,但是除了精神状态不太好,总是觉得困、容易走神之外,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在窄楼中都是如此,在噩梦中就更不必说了。  除了这名任务者本身有什么蹲厕所的怪癖之外,徐北尽也只能想到,这或许是噩梦中的特殊设定,甚至于……本身就暗示了什么。  抛开这名出现奇怪症状的任务者不谈,其余的任务者其实都保持着按兵不动的状态,各自与公寓中那些无形的视线对抗着。  只不过因为视线是无形的,所以在观众们看来,他们就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当林檎差不多把整个公寓摸索透彻的时候,始终尝试在打开房门的蒋双姊,也获得了可喜的进展。  咔哒一声,一直无法打开的房门,突然就可以打开了。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这个噩梦,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挂在客厅墙壁上的时钟,清楚明了地展示出这段时间的长度。  漫长的、徒劳无功的等待,让蒋双姊在确认时间之后,不假思索地就打开了房门,走出了公寓。  她的身后,无形的、冰冷的视线在她的后背上扫来扫去。似乎只要主人出门,就会有这样几注目光投射在主人的后背上。  蒋双姊不由得一僵,挺直了脊背走出去。  大门在她身后缓慢地关上,智能指纹锁发出清脆的一声,示意房门已经锁上。  蒋双姊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急着在这栋公寓楼里探索,而是先转回身,查看了一下门上的指纹锁。她使用自己的指纹识别了一下,识别成功,她松了一口气。  但是当她下意识按下门把手,想要打开的时候,她却失败了。就如同刚才这扇门把她锁在门里面一样,现在,这扇门也将她拒之门外。  蒋双姊皱起了眉,一时间迟疑不决。最后,她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然后转身,看向这栋公寓楼的内部结构。  这显然是一栋高档公寓楼,仅从大理石地面和电梯间璀璨的水晶灯,就可窥见其不菲的造价。公寓楼的内部结构,整体呈现长条形,走廊两侧各有三个电梯,一层楼有11户。  蒋双姊刚刚走出的公寓,是807室。她的隔壁就是808室。  她并不知道808室有没有人在,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噩梦中究竟有多少人。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瞬间就痛苦地皱起了眉。  她喃喃念着:“双双……”  那样的痛苦来之汹汹,也去得蹊跷。很快她就不再感到异样,但是难免有些不安地皱起眉,对自己双胞胎妹妹的遭遇感到担忧。  她们常有这种近乎心灵感应一样的神奇遭遇。有时候蒋双姊甚至觉得那不过是幻觉而已,她的心脏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但是,在窄楼的噩梦中,这种奇特的体质的确救了她们很多次。蒋双姊怀疑,这或许是因为,她们现在是在一个游戏里,而游戏放大了她们双胞胎的特征。  而蒋双妹从未在意这件事情,即便蒋双姊提起来,她也只是笑眯眯地说:“哎呀我的姐姐哟,这可是好事啊,金手指啊!”  蒋双姊的双胞胎妹妹,从来就是这幅不着调的样子。她在强大的姐姐的庇护下生存。在噩梦中,往往都是蒋双姊充当她们小团队中的大脑,而蒋双妹就是那个无脑听从的执行者。  更早一些,当丁亿还在的时候,存在感略微稀薄、不太显眼的丁亿会负责收集信息,整理给蒋双姊;蒋双姊负责分析和决策;蒋双妹就负责后续具体的行动。  不知道是否因为天生的体质问题,蒋双姊个人面板上的力量远远不如健康而活泼的妹妹。尽管,如果只论单打独斗,那么不愿意动脑子的蒋双妹是必然打不过蒋双姊的。  蒋双妹胆子不大,智商不高,信念不够坚定……但是,她是蒋双姊的妹妹,是蒋双姊在这个阴森孤独的窄楼中,唯一的同伴与家人。  ……她不知道,现在的蒋双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往好处想,噩梦仍在继续,说明起码没有人死去;可是,如果蒋双妹遭遇的是与她刚才同样的,冰冷的目光和莫名其妙的公寓家具……那么蒋双姊就更加担心她的妹妹了。  她知道,蒋双妹害怕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而这个噩梦……至少到现在为止,蒋双姊还没看出来,这个噩梦的内里,究竟在讲一些什么。  她再一次后悔。不应该这么冲动的。  就算因为对丁亿的……她们也不应该这么冲动的。至少应该选定更加了解的噩梦,而并非看到那两个认识的任务者走进了那扇传送门,就跟了进来。  是的,她相信,那两名任务者是足够强大的……或者说,她相信丁亿手底下的人。  可是……她们还是应该更加谨慎一点的。  蒋双姊深吸了一口气,暂时抛开了对于这个噩梦的种种猜疑,以及对于过去、对于丁亿的种种想法。她想要首先找到自己的妹妹。  她走向了电梯间。  这个时候,走廊上的灯光,就像是跳电一样,忽闪了两下,把蒋双姊吓了一跳。她继续往前走,脚步却仍旧情不自禁地放慢了下来。  她掐紧了手指,目光警惕地看着周围。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这栋公寓楼,就如同在夜晚中沉睡一般。耳边就只剩下中央空调和电梯这些机器轻微的运转声音。  然后……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睁开了,宛如实质的视线骤然投向蒋双姊的后背。  在她的背后……!  她几乎毫不迟疑地转身看向身后,可是身后依旧什么都没有。而那道目光,似乎也随着她的转身而转动了方向,依旧幽幽地看着她的后背。她转向什么方向,他就从相反的方向注视着她。  蒋双姊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她不断地转身,最后放弃了这个徒劳的动作。  她逐渐加快了脚步,奔跑到电梯前,快速地、毫不迟疑地按下往下的按键。背上仍旧被那道视线注视着,让她的皮肤泛起了鸡皮疙瘩。她低声喃喃:“快点……快点,快点到……”  不久之后,电梯叮地一声抵达,蒋双姊走进电梯,迟疑了一下,按下4楼。然后就蹲在了电梯的角落里,轻轻地发着抖。  这一刻,她与她的双胞胎妹妹的神情,出奇地相似。  直播间里,观众们被她这一连串的举动给弄糊涂了。他们可不知道,在这个诡异的公寓里,随时随地都会有无形的视线,隔空注视着这群任务者。他们无法理解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怎么回事啊,走廊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吗?”  “不明白了……感觉每个任务者都很恐慌,但是从直播间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在怕什么。”  “前有男子光天化日举马桶刷,后有女子不明就里逃入电梯。”  “横批:公寓有毒。”  “北北北北,你有什么看法吗?”  徐北尽盯着直播间里,电梯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直到电梯抵达四层,平静机械的男声提示她“四楼到了”,她才颤颤巍巍地走出电梯,并且仍旧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他沉吟片刻,说:“看法……”他习惯性停顿了一下,“我的看法其实很简单。既然任务者一开始就出现在各自的小公寓里,那么这些公寓一定是有问题的,而这些任务者都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北北说得对!”  “但是北北啊,你看出问题在哪儿了吗?”  徐北尽有些迟疑:“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转移了话题,“她和一名任务者汇合了。”  直播间的画面上,蒋双姊在四楼遇到了一名任务者。  就是那名身材强壮、肌肉虬结的任务者。他刚刚从408室出来,就遇到了离开电梯的蒋双姊。  肌肉男离开公寓的时间比蒋双姊稍晚一些,因为他在发现公寓大门可以打开之后,还谨慎地在公寓内部游走了一圈。  不知来源的视线仍旧黏在他的身上,好像什么变态又偏执的疯子一样。肌肉男是不想面对这种人的,但反正他已经可以镇定下来了。  他什么噩梦没见过?  想着,肌肉男甚至故意露出一副轻蔑的表情。  在检查完整间公寓,并且仍旧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之后,肌肉男就决定离开公寓。然而刚刚踏出大门,甚至还没来得及关上门,他就听见了一声女人的惊呼。  “是任务者吗?!”  肌肉男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他连忙转过身,露出一副憨厚的笑脸:“我是我是。终于遇到同伴了!”  他十分配合的态度让蒋双姊也松了一口气。她同样友好地笑了一下,然后与这名任务者交换起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徐北尽暂时将这个视角的画面放大,占据了直播间三分之二的面积,而其余视角则缩小了围绕在旁。  他凝神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这两名任务者。当他看见那个肌肉男夸张而讨好的笑脸的时候,他突然眉头一皱。  等等,这幅表情……好像有点眼熟。 第65章 蒋双姊面对的,突然翘起一角的窗帘;沈云聚用手遮住的猫眼;高瘦任务者谨慎对待的马桶;导致蒋双妹死亡的扫地机器人和浴缸……  还有,戴无说的,“小心背后”。  这些任务者都在公寓里。他们的背后是什么?就是噩梦设定的“家”,是家里的这些家具。  而恐怕任务者们不会想到,那些普普通通的家具,有一天似乎突然活了过来,用着或阴森或狠毒或仇恨或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后背。  即便是蒋双姊遇到的,情绪最为正面的视线,也仅仅只是冷漠而已。  这些活过来的家具,似乎都对人类抱有着一万分的恶意。甚至,像对待蒋双妹那样,想要杀了她。  不过……似乎也并非不能理解。  窗帘还好说,马桶……设身处地地想想,马桶讨厌人类,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直播间里,观众们也因为徐北尽的话而领悟了过来,并且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呜呜呜抱紧我的布娃娃。”  “你的布娃娃也成精了哦[可爱],会在你睡觉之后吧嗒吧嗒拍你的小脸蛋哦[可爱]”  “……你不要吓我!!!”  “我,这,那,不是……我就坐在马桶上。”  “举起你的马桶刷防身吧!我们不会笑话你的[狗头]”  “你居然在马桶上看直播???小心……”  “今天,你提了吗?”  “在提了在提了,谢谢谢谢。”  “不是,家具为什么会成精啊?那我能许愿一张成精的床变成我的男朋友吗?”  “更大的可能是,你的床再也忍受不了你每天躺在他身上睡觉打呼,于是用床单和棉被半夜把你闷死在被窝里。”  “……草。放过我。”  “完了,推理大佬不在,咱们这个直播间,只有北北一个正经人了。”  徐北尽:“……”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曾经,他以为他可以从这群观众口中得知外面的世界的信息。甚至,他还对这些观众持有着深深的警惕,总觉得自己是不自知的演员,而这群观众在看他们的好戏。  说不定,他就是躺在营养舱里的实验品,而这些观众,则是资深的研究员。  至于现在……  哈哈哈。  这些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沙雕观众如果算得上是研究员的话,那他徐北尽怎么着都能算是个青年科学家了吧?!  徐北尽心中不免无奈。  此时,直播间的画面里,噩梦再次重启,而任务者们也都再次尝试了一下离开公寓——与上一次一样,失败。  这意味着他们或许又得等上一个小时,才可以离开公寓。这让上一轮噩梦就一无所获的一些任务者感到了焦虑。  而除却蒋双妹,以及直播间的观众和主播,其余的任务者全都不知道噩梦为什么会重启,也不知道,危险来源于何处。  他们只知道,有任务者死了。  可是,死亡的时间是在他们进入噩梦一个小时之后,换句话说,也就是可以离开公寓之后。那么,这名任务者的死亡,究竟发生在公寓里,还是公寓外呢?甚至,他(她)是否离开了公寓楼?  这些全部都是未知数。而尽管这些不明所以的任务者暗自提高的警惕心,但是他们究竟是否能意识到,对任务者痛下杀手的,是公寓里的家具……这同样是一个未知数。  或许有人有所猜疑,但又防不胜防。  徐北尽也是亲眼看到了蒋双妹死亡全过程之后,才认定,这栋公寓楼里的家具确实是出现问题了。而这群身在此山中的任务者们,怎样才能发现呢?  至少,徐北尽此时观察着直播间不同视角下的任务者,似乎没有人意识到公寓中家具的问题。  甚至还有人——那名高瘦任务者,又去蹲厕所了。  徐北尽祝福他。  不过马桶恐怕还是杀不了人的……大概。  人类也不过是与成精的马桶相互伤害而已……  这些任务者中最为坐立难安的,恐怕就是蒋双姊了。在上一轮噩梦,她与肌肉男汇合了,并且交换了一下信息。  肌肉男说,噩梦一开始,他同样出现在公寓里,并且察觉到了无形的视线。这样的共同点让蒋双姊思绪万千。  她也与他分享了自己的经历,随后没多久,噩梦就重启了。  尽管获得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是蒋双姊仍旧在担心她的妹妹。在那阵心悸过后,她很难不怀疑,那导致噩梦重启的任务者的死亡,是否就发生在蒋双妹的身上。  蒋双姊心中急迫,不停地尝试想要出门,但是都失败了。  “该死!”她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怎么偏偏就分散在不同的公寓……等等!”  公寓?  她突然转身看向这间公寓。正如她所想的那样,这更像是酒店式公寓,而非私人住宅。装饰尽管高档但是没有丝毫的个人风格。  在与肌肉男的短暂会面中,她曾透过没有闭合的房门,窥见肌肉男的公寓里的样子,与她所在的这间公寓一模一样。  如果是酒店式公寓的话……  她低声自言自语:“一楼应该会有保安室……说不定还会有物业管理,找得到入住记录……”  这是她的猜测,依据则是原先在地球上的一些信息。她不知道,这个噩梦是否真的会完全符合她的想法……噩梦终究是不能以常理判断的地方。  即便有,是否会根据进入噩梦的任务者名单而随机应变,同样是一个问题。  但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真的要一间房一间房去检查吗?  她之前在电梯里按下四楼,只是想试试水。她原本以为,能够从公寓里出去只是噩梦的开始,谁能想到,从公寓里出去没多久,噩梦就重启了呢?  她相信,其余的任务者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他们也必然会在寻找其他任务者的过程中,尽可能多地探索整栋公寓楼的情况。  但是既然第一轮噩梦如此快就终结了,那就说明,公寓楼中有不知名的危险。这就会促使任务者们尽快地汇合,以此交换信息。  既然这样……  蒋双姊沉思片刻,便决定,在等会儿可以离开公寓之后,就立刻前往公寓楼的一层,中间不进行任何的停顿。  这样一是可以寻找可能存在的入住记录,二是为了寻找同样可能前往一层汇合的其他任务者。  现在蒋双姊只希望,她的妹妹能聪明一些,知道在离开公寓之后,前往一层和她汇合……  她想,这一点,双双应该还是可以想到的吧?  如果蒋双姊知道,第一轮噩梦中,蒋双妹压根连门都没有出去,甚至压根不知道一个小时过后,房门就可以打开……那她可能就不会这么信心十足了。  然而她不知道。  *  噩梦重启,徐北尽再一次离开了书店。  自从第一次直播,胆战心惊地出了书店之后,徐北尽似乎越来越习惯这种自由的行动了。  其实主脑并非完全限制扮演者的活动,只是要求扮演者不能在任务者那边暴露自己的身份,要完美地饰演一名窄楼居民。  而最初的扮演者们,多半也是蠢蠢欲动想要违抗ne的。可惜,长久的岁月以及无望的未来,磨平了绝大多数扮演者的心气儿。  即便是徐北尽,他也是越来越习惯于窄楼的生活了。平静、绝望,毫无未来。  戴无和他说,要把游戏当成是第二人生,与此同时又不能忘记现实的生活……徐北尽自认他是做不到的。戴无那种无畏的乐观,有时候几乎让徐北尽觉得羡慕。  但是他做不到。或者说他也的确是屈从了ne。他认命了。  他唯一坚持的事情是,他不想让任何任务者进入他的噩梦。而为此,他不得不寻找各种提神的办法,并且由此收获了一个小小的、无害的癖好。  但是也就这样了。  而当他收获了直播系统,并且一次又一次地离开——逃开书店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由……当人泥足深陷、囿于困顿,随后突然海阔天空、拨云见日……  自由啊,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  它仿佛唤醒了徐北尽的一部分沉寂的灵魂。  ……好吧,其最终的表现,大概是徐北尽又不由自主地去奶茶店外面排队了。  他能怎么办。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啊。  徐北尽绝望而沮丧地想。  当他再一次亲眼看着自己的奶茶被机器封上塑料膜的时候,他突然怔了一下。  他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那道目光平静、冷漠,但是死死地黏在他的后背,寸步不离。  徐北尽微微垂了垂眼睛,脸上的愉快表情瞬间变淡。他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奶茶,道谢,然后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扮演者在看他,但是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他喝了一口奶茶,皱眉想着,这就是那些任务者所面对的情况吗?  在察觉到那道目光的一瞬间,徐北尽就想到了戴无对他的告诫。他意识到,如果洛科公寓楼那边的家具电器出现了问题,那么商业区这边,会不会也同样有问题?  比起任务者们不明所以的惊恐,徐北尽就淡定了很多。虽然那道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令他有点不适,但是作为一名家门口曾经聚集了几百个任务者的窄楼居民,徐北尽认为现在这不过是小场面。  只不过——他咬着吸管,有点苦恼地想——如果等他回到书店,这道目光还跟着他……那就有点讨人厌了。  他往边上走了几步,让自己不要挡到其他的扮演者。他平静的目光在室内的种种装饰、电器、物品中寻找着,想要找到那道阴魂不散的视线。  他正在商业区的一楼,入口处有一家奶茶店,他没喝过这个牌子,就来排队了。  现在,他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整个商业区,从入口的自动玻璃门,到中庭的客梯与扶梯,到奶茶店里的小电器……  还有空调。  徐北尽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商业区中央空调的出风口。  这是常被忽略的商业区内的一种电器。人们往往将目光放在那些光彩夺目的店铺内,而不注意白色墙壁上方的空调出风口。  但是它无处不在。  就在徐北尽看向他侧前方的空调出风口的那一瞬间,那道一直死死盯着他的视线,瞬间就消失了。  徐北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莫名其妙。  他是一名扮演者。而且他也并非这个噩梦的主人,硬要说的话,与噩梦中的npc无异。  所以,这个成精的空调……看他干嘛? 第67章 这可是肌肉男做了这么久的卡贩子,才得来的经验。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卡贩子在失主的逼迫下被搜身,也不可能找到丢失的道具卡。更妙的是,现在408室根本就进不去,即便要进,也只认肌肉男的指纹。  物业的公共钥匙?  那也得先搜了身,确认道具卡不在他的身上才行。再说了,他完全可以在开门之前,使些手段让噩梦直接重启。  总而言之,上一轮噩梦他与蒋双姊的意外相逢,可还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他早就盯上这对姐妹了。  作为一名卡贩子,他时不时就会去那些任务者的狂欢派对上享乐一番,这对姐妹在那地方也是十分出名的人物,毕竟是双胞胎,极为醒目。  肌肉男就曾经听过,这对姐妹在醉酒后,吹嘘自己积累了多少多少张道具卡。他自然立刻就心动了,可惜的是,那时候这对姐妹不打算重新回到噩梦了。  但是,在那个有人离开窄楼的流言传出来之后,无数早已经沉沦许久的任务者都摩拳擦掌了,肌肉男就不相信这对姐妹不动心。  于是,他就一直盯死了这对姐妹的屋子。没几天,在入夜之后,这对姐妹就出了门。肌肉男跟在后面,跟着她们一起进入了某个窄楼居民的噩梦。  肌肉男本就没打算通关这个噩梦,他就是来偷窃这对姐妹的道具卡的……而他也没有想到,他的行动居然会如此顺利!  肌肉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得意的表情,面部的肌肉抽搐,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蒋双姊捏紧了拳头,语气阴冷地说:“咱们走着瞧。”  她的确打不过肌肉男,此外,在肌肉男给她泼了这么一盆脏水之后,其余的任务者也不可能站在她这边,共同要求对肌肉男搜身。  而且蒋双姊也不傻,丢失的道具卡未必随时被肌肉男带在身上。如果搜身了却还是没发现,那就瞬间使蒋双姊的受害者地位变得可疑。  因此,还不如现在退一步,等到之后再慢慢解决这件事情。  蒋双姊盯着肌肉男,慢慢地,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直播间里,在旁观到这么一场大戏之后,观众们纷纷炸毛:“我靠!连游戏都这么社会险恶的吗!”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我真是服了。”  “心疼小姐姐啊。”  “北北北北,道具卡都不能绑定的吗?”  徐北尽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能,窄楼是比较……真实的游戏世界。道具卡就是实际存在的一张小卡片,放在身上也可能被偷走。”  “……我想象了一下我辛辛苦苦欧气爆棚才抽到的稀有道具卡被人给偷了对面还理直气壮……”  “!!!我要杀人了!”  “妈的,我要让这个小偷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人心险恶!!”  徐北尽被观众们的弹幕给逗笑了,不过,他随即就收敛了笑容,目光不喜不怒地望着直播间画面上,那个露出一脸得意的肌肉男。  他想,这泼脏水的招数,还真是令人眼熟啊。  对于徐北尽来说,他其实已经差不多忘记了,那个曾经在他屋外说他是外来者的家伙。那家伙不再来招惹他,他也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些围在他的屋子门外的任务者们。  徐北尽本身就已经不在意那个时期的一些事情了。  不管对于窄楼的居民,还是那些任务者来说,那都是一个疯狂、混乱的时期。人人都想冲到更高的楼层,人人都迫切地想要离开窄楼。  现在……现在已经不是这样的了。倒不如说,几年前的窄楼像是燃起了一把火,而现在的窄楼,就是那把火燃烧之后的灰烬。  人们都变得绝望而沉寂。他们更像是行尸走肉了,也……更加看不见希望了。  所以,徐北尽其实也不怎么回忆那个时期的事情。  然而命运的走向似乎并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他再一次见到了牧嘉实,并且……再一次见到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他居然变成了卡贩子。如果可以的话,或许……  徐北尽抱着自己的奶茶,沉思着。  *  直播间里,几名任务者总算是开始讨论噩梦相关的事情了。  气氛仍旧显得有些古怪,蒋双姊和肌肉男隔得老远,而其余的任务者与他们两个都又隔得老远。  蒋双姊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是仍旧不愿意和肌肉男有任何的接触。她转而问:“抱歉……你刚才说,你们找到了入住记录?”  “是的。我们几个的身份应该就是新入住的租客。”瘦高的任务者回答,并且递给她一份档案,“在物业办公室找到的,上面写了七个名字。”  蒋双姊一边看着档案,一边状似随口说:“你们动作很快。”  瘦子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在场的,一共有五名任务者。除了一直在说话的瘦子、蒋双姊和肌肉男,还有一名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姑娘,以及之前曾经对商业区露出奇怪眼神的沈云聚。  小姑娘和沈云聚一直没有说话,对蒋双姊和肌肉男的闹剧冷眼旁观。  蒋双姊的目光瞥过瘦子和小姑娘,又瞥过沈云聚,也没多说什么。她低头仔细查看了这些档案,确认了自己妹妹的公寓房间号是1104。  她顺便看了一眼其余任务者的房间号,突然惊讶地说:“林檎?那个大佬……?”  “是的。”瘦子情不自禁地露出欣喜的表情,“有这位大佬在就太好了。”  蒋双姊沉默不语。她也就只是知道林檎的存在而已,对于林檎的性格等等一概不知。她与蒋双妹混迹于狂欢夜的那几年,恰好是林檎声名鹊起的时候。  林檎的确已经在窄楼中出现了许多年,但是几年之前,窄楼中的每一名任务者,甚至扮演者,都是疯狂而激进的。  任务者们会在噩梦中尝试种种手段,甚至是不那么得体的手段,只为了获得一个真结局。在那种情况下,林檎即便拥有强大的武力值,但是以他不随意出手的习惯,也很少获得其他人的关注。  而当燃火熄灭,窄楼变成了真正破败不堪的游戏场景,而人类也失去了对未来的指望之后,林檎的出现就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对于很多任务者来说,唯一可惜的就是,林檎只出现在窄楼底层。他从来没有去过更高的楼层。即便有些他去过的噩梦中,有任务者打出了真结局,他也没有去往更高的楼层。  其实,更高的楼层中,也未必没有一些任务者,想要抱大腿……  不管怎么说,蒋双姊听闻过林檎的名头,也因此而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个,请问……”当蒋双姊查看这叠资料的时候,瘦子在一旁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问,“您是蒋双姊,还是蒋双妹?”  这两个名字实在是过于明显,以至于不管是当作没看见,还是当作忽略这两个名字之间的联系,都显得有些奇怪。  蒋双姊回复:“我是姐姐。”  她有些奇怪并且焦虑地看了电梯那个方向……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而蒋双妹还没有出现。  她的目光让瘦子若有所思地问:“你是担心你妹妹吗?”  蒋双姊坦然地点点头。她说:“我打算去找她。”她犹豫了一下,没把上一轮噩梦时感到的心悸说出来,但还是说,“我有点担心她。”  一旁的肌肉男忍不住说:“你不会还要拖着我们一起去吧?”  在他得手之后,原本装出来的憨厚老实也瞬间不翼而飞。这是他的习惯性手段,用以降低其他任务者的戒备心,伺机寻找下手的机会和对象。  然而上一轮噩梦最后那几秒钟,时机实在是太好了,所以肌肉男没忍住,直接就顺走了蒋双姊的道具卡。如果按照他以往的作风,那都是在噩梦即将打出结局的时候下手的。  到那时候,即便苦主发现自己的道具卡丢失,他们也基本已经离开噩梦了,并且再也找不到肌肉男。  因为他有一张诡计卡。  “牌名:恶魔的假面  “牌面图案:(一张精致华丽的面具)  “释义:恶魔作恶之时,总是需要一张掩盖容貌的面具。你将拥有这份能力,如果是用以作恶,那就更符合恶魔的心意了。不过,使用恶魔的能力,总会有其代价。  “使用次数:2/3次。(如果你在使用这张道具卡的时候作恶,并且不被发现,那么你所使用的次数将自动恢复。)”  对于卡贩子……不,对于任何想在窄楼中作奸犯科的任务者来说,这都是一张足够强大的道具卡。  不过即便有了诡计卡这种东西,其实也并不是万无一失。  几年前他第一次获得这张道具卡之后,还没想好具体如何使用。  那时正值任务者们围堵那位曾经非常出名的书店老板,于是他心念一动,使用了这张道具卡,然后去书店老板的屋外煽动人心。  这也是为什么,此后徐北尽就再也没能在窄楼中遇到这个家伙的原因。因为他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并且少以真面目示人。  可惜,他的第一次行动,被突然发难的书店老板而终止了。于是,“恶魔的假面”的使用次数,也减少了一次。  那之后,肌肉男就老实了不少。  不过后来他发现了一个更加合适的用途,那就是利用这张卡片去偷窃道具卡。  只要不被当场发现,偷到的道具卡没有还给失主,那么他的这一次作恶就算是成功,使用过的次数的也会重置。  至于那所谓的“代价”……肌肉男轻蔑地想,不过是令他越发贪婪、越发大胆。可是,既然他已经决定去当一名人人喊打的卡贩子了,那这样的代价,也不过是他本来就将变成的样子。  此时,肌肉男就在内心贪欲的唆使之下,目光闪烁地看着在场的任务者。他胆大包天地想,或许……这一次的噩梦,不止能成功一次呢?  就算其他的任务者已经对他有了警惕,但是……以他的技术和演技,说不定……  极度的贪婪和自傲,正在这名任务者的心中不断蔓延着。  正是这种积压着的情绪,让他忍不住撕下了一直以来的伪装,对蒋双姊冷嘲热讽,不然的话,他恐怕还得多装腔作势一会儿。  而蒋双姊把他的话全当是耳旁风,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窄楼可以自相残杀就好了。可惜,主脑禁止任务者们主动并且直接杀害队友。即便真的杀了,下一轮噩梦也会复活。  想着,蒋双姊眸光中就闪过一丝冷色。  她没耐心和这群家伙多说了,把资料递还给瘦子,淡淡说:“我自己去找我的妹妹就好了。”  瘦子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肌肉男露出了一脸不忿的表情,但是随即若有所思地回忆起什么。  一旁沉默着的小姑娘突然向前踏出一步,尽管声音稚嫩,但是语气中的冷淡和自信让人印象深刻。  她说:“刚才我们已经谈过了,上一轮噩梦的最后,我们都没死。虽然你没说什么,”她冲着蒋双姊点了点小下巴,“但是看你的表情,应该也没出什么事。那么只可能是你妹妹。”  她直接忽略了林檎这个可能。林檎有可能出事?不可能的。  瘦子在旁补充了一句:“目前我们还什么信息都没有获得,所以,如果能知道你妹妹为什么出事,就再好不过了。”  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然后转过头,看向蒋双姊。  蒋双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们两个,然后点点头:“好啊,一起来吧。”  说着,三人就打算行动起来。  肌肉男连忙说:“我不去了。我打算去公寓楼里其他地方转转。”他又看向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怎么样,你和我一起?”  沈云聚一脸冰冷漠然。在其他任务者的眼里,这个青年看起来过于冷淡、不近人情。  在来到公寓楼一层与其他人汇合之后,除却个人信息以及第一轮噩梦的遭遇,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他看了一眼肌肉男。 第69章 她蜷缩成一团,在被子里发出嘶哑的哭声。她咒骂着这个世界、这个窄楼,咒骂着人类,咒骂着种种……她所有想得起来的一切。  她哭得声嘶力竭,好像死亡的阴影仍旧飘荡在她的身周。她哭泣的用力程度,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死了,所以,她才想哭个尽兴。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她的嗓子都变得沙哑了,她突然觉得热。  她甚至已经在被子里汗流浃背了。  什么……?!  她猛地翻身坐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空调的运转已经停下,甚至连卧室的房门都开了一条小缝。  她可以出去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她哭了??该死,这怎么可能?!  蒋双妹坐在那儿,目瞪口呆,眸中还带着泪意,眼睛还通红发肿。但是,她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卧室了!  她忙不迭站起来,甚至来不及思考更多,跌跌撞撞地就往门外跑。离开了卧室,她甚至不敢回头,也不敢去看那半掩着门的卫生间。  她直接离开了她的公寓。  然后,她看见空空荡荡的走廊。  *  蒋双姊已经和瘦子、小姑娘两人一起离开了十一楼。  在长时间的敲门无人回应之后,蒋双姊也只能认为,蒋双妹确实是离开了公寓,但是没能和他们汇合。  因为刚才那台莫名其妙的空电梯,所以他们三个人也不敢乘坐电梯了,就只能走楼梯。  瘦子提议说:“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如把这栋公寓楼整个探索一遍?你看,每一层楼的两侧各有楼梯,我们可以每下一层楼,就把整层楼都走一遍,绕到对面的楼梯。  “这样,恰好也可以看看这栋公寓楼的情况。可以的话,也和其他任务者,还有林檎大佬汇合。”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蒋双姊。  蒋双姊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她仍旧忧心忡忡地想着自己的妹妹。  她意识到,她或许是过于宠爱自己的妹妹了,甚至于……她都不知道,如果离开了自己,蒋双妹是否有能力独自在噩梦中求生。  蒋双姊不由得感到后悔。  但是,像她们两个这样相依为命,并且相互信任的关系,而蒋双妹又是那种懒散、不愿意动脑子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蒋双姊怎么可能不对妹妹多加关照?  唯一后悔的,大概就是没有培养妹妹的独立生存能力吧。  她仍旧在暗自思考着,因此压根就没怎么仔细听瘦子的话,心不在焉地就点了点头。  瘦子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说那个肌肉男可能是卡贩子,但是……他们素不相识,而蒋双姊也没有证据,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换句话说,他恨不得谁都不相信。  然而噩梦来到第二轮,他们仍旧什么信息都没有获得。唯一的可能的来源就是,上一轮死亡的那名任务者——而那很有可能是蒋双姊的妹妹!  这才是瘦子愿意和蒋双姊打交道的原因,不然的话,他可能就像对待肌肉男那样,同样对蒋双姊敬而远之了。  不管怎么说,此时,三人就开始从十一楼的楼梯往下走,开始逐层探查。  此时,直播间里的画面,一共分了四个。  走楼梯的三人、刚刚离开公寓的蒋双妹、从一楼开始搜查的肌肉男和沈云聚,以及……林檎。  其余的任务者都以为,林檎还在公寓楼里。很多人都知道,林檎的性格较为懒散,就算在噩梦中,也是能不挪窝就不挪窝。  有时候,一些任务者想,这位大佬简直对不起他的武力值。  无数的任务者盼望着拥有林檎那样的武力值,然后……随便什么,无论是在窄楼里无法无天,还是在噩梦中为所欲为,总有可以做的事情。  但是林檎……林檎就像是一个苦行僧一样。  怪道别人说他脑子有毛病。  他有着如此强大的武力值,却还是按部就班地完成着噩梦,而且,还不去更高的楼层,只是在底层混迹——就像是有些任务者说的,他完完全全就是在虐菜。  其他任务者无法理解他的行为。而林檎,似乎也从来没有解释过。  徐北尽知道林檎对噩梦,甚至对窄楼都不感兴趣。现在他知道了,这可能是因为,林檎压根就没有关于地球的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一开始就诞生在窄楼之中,自然而然地,他不会想要离开窄楼。  而且,他又拥有这样的武力值,即便在窄楼中也可以生活得舒舒服服。  他是窄楼底层的无冕之王——意思是,就看他身上穿的一些衣服吧,那都是一些日用品商人隔段时间就讨好地送过去的。  而林檎尽管什么表示都没有,但是在噩梦中,如果遇到那些日用品商人,或者其他一些讨好他的人的手下,如果对方证明自己的身份的话,那么林檎也不吝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正是在这种互惠互利的情况下,林檎才能够成为窄楼底层的无冕之王。  但是……最近的林檎,似乎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徐北尽看着主动离开公寓楼的林檎,心中这样想着。  主动离开公寓楼的林檎,恰好避开了同样在一楼的肌肉男和沈云聚的视线。他漫无目的地在公寓楼附近绕了一圈。  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但是一无所获。随后,他发现可以离开公寓楼的范围,去往商业区之后,他也立刻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意图展露无疑,让徐北尽不禁好奇——林檎这是在找什么呢?  不过此刻,徐北尽要好奇的东西简直太多了。  四个画面,几乎每一个画面中,任务者们都有各自不同的经历正在发生,让徐北尽眼花缭乱。  观众们更是已经在哀嚎了:“我为什么只有两只眼睛!”  “为什么我的两只眼睛不能分开来看两个画面!”  “救命啊,我开始怀念北导了。”  “北北,还是请你来调镜头吧,我再也不抱怨只有一个画面的情况下,会错过一些玩家的信息了,呜呜呜。”  是的,虽然只有直播间画面只针对一个场景的话,会错过一些信息,但是……但是如果每个场景都放在直播间的画面上,那他们也根本看不过来啊!  之前噩梦刚开始的一个小时里,任务者都做着雷同的事情,于是观众们甚至觉得无聊起来。可是现在,任务者们开始分散在各处探索了,观众们就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看着满屏的“请北北专注一个场景”的弹幕,徐北尽为难了一下。说真的,他也不知道现在哪个场景比较重要一些。  林檎这边的话,他也不知道林檎会不会找到他——说不定呢?他真是怕了林檎那过于敏锐的直觉了。  蒋双妹这边,她刚刚走进了电梯,心不在焉地按下了一楼——电梯这玩意儿,要是成精了怎么办?  蒋双姊、瘦子、小姑娘这边,看起来还稍微平静一点——但是他们正以一种扫荡的方式,走过公寓楼的每一个角落。万一错过点什么,那就是真正的错过了。  肌肉男和沈云聚这边,和上面三人同理——而且,徐北尽和观众们都知道,这个肌肉男就是一个卡贩子。万一他想偷沈云聚的道具卡怎么办?  一时间,徐北尽左右为难。  好在,他很快也不需要为难了。  因为林檎居然找到了他。  ……这才几分钟!  徐北尽在林檎的画面上看到,这家伙居然直接就往地下一层的露天广场走了……这没道理啊!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就在这儿。  徐北尽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他还是下意识选中了其中一个场景,是肌肉男和沈云聚那边的,将其放大,然后将其余的场景隐藏了起来。观众们没意识到,他其实是为了掩盖林檎来找他的事情,而随便选了一个。  没过几秒,林檎就出现在了他的书店门外。  看到徐北尽的时候,他甚至惊喜地挥了挥手,然后走进了书店里,说:“你在这儿啊。我还担心你不在。”  徐北尽还没来得及感叹林檎那超乎寻常的直觉,就被他的话勾起了一丝疑惑:“等等,你在找我吗?”  “可以这么说吧。”林檎摸了摸下巴,他说,“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有两个人……等一下,离开噩梦之后,你还记得这事儿吗?”  “我记得。”徐北尽好声好气地说,“什么两个人?”  林檎点了点头,也不奇怪徐北尽在离开噩梦之后,为什么还能记得噩梦中发生了什么——窄楼居民什么毛病没有?奇奇怪怪的窄楼居民,任务者们见的多了,林檎也不以为怪。  他说:“有两个人,在你家外面转来转去。”  徐北尽怔住了,他惊讶地反问:“你是说……在窄楼?”  “是的。”林檎说。  徐北尽立刻就感到了奇怪。  为什么有两个人在他的书店外面转来转去?为什么林檎会知道这件事情?最关键的是……林檎为什么在噩梦中找他,然后告诉他这件事情?  一瞬间,各种问题都涌上了心头。  徐北尽叹了口气,觉得心累。他捏了捏鼻子,然后说:“一点一点来。你什么时候看见那两个人的?”  林檎也没有觉得不耐烦,挺老实地回答:“白天的时候,我把那本书一口气看完了,想还给你,所以就来找你,然后在你家外面看见了两个人。”  徐北尽继续看着他。  林檎就解释得详细了一点:“两个人,一个瘦子,一个像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他们在你的屋子外面转悠了一会儿,然后进了你邻居家的传送门。  “我记得你隔壁的窄楼居民已经搬走了,以为那是一个空房子。也许他们会在屋子里谈到过来的原因,就跟过去了。  “但是没想到已经有新的窄楼居民搬进去了,就进了这个噩梦。我想你就在隔壁,说不定也会出现在这个噩梦里,所以就来找找你。不过主要还是为了找那两个人。”  林檎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说完,还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志得意满地说:“没错。”  似乎对自己的记忆力十分自豪的样子。  徐北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他随手把之前买的奶茶推到林檎面前,友好地说:“谢谢你的提醒。喝奶茶吗?这杯我没喝过。挺好喝的。”  林檎有些愕然地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然后接了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觉得那有些不得体。  他的想法是——不愧是你。  他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望着徐北尽。他心中滋生出一种新奇的想法,这种想法可能从不久前他拜访徐北尽的屋子,就开始逐渐出现在他的心里。  他好奇地想,这家伙——这名窄楼居民,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正常?  就如同曾经的那些任务者一样,林檎也同样因为徐北尽的一些特殊之处,而产生了好奇。而不同的是,林檎对徐北尽的噩梦丝毫不感兴趣。  他反而想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他想,之前徐北尽说他们是朋友。如果……这样的话,那他是不是可以直接询问?关于徐北尽的一些生活习惯方面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他不想惹徐北尽不高兴。毕竟他还是想和他打一架,想知道他们谁强谁弱。 第71章 贪婪的恶念在肌肉男的目光中闪动着。  而沈云聚对此一无所知。他低头阅读着那封投诉信。  “致洛科物业:  “最近的几个晚上,八楼走廊的灯光一直闪来闪去,与保安说了好几次也不见来修,因此写这封信,希望物业重视这个问题。  “住户们交的物业费,总不至于凭空不翼而飞吧?  “我之前在业主群里还听说,有一台电梯总是无缘无故就从一楼空着升到十一楼,再自已下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么久了还没有来修吗?  “我上次坐电梯,从八楼下来,电梯像失重一样直往下掉,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了!好在到三楼的时候,电梯恢复正常了……但是这也太离谱了!  “我入住了洛科公寓三个月以来,已经遇到大大小小不间断的问题了。不管是半夜电视机突然打开把我吵醒,还是新风系统抽风一样的大喘气,我都忍了。也许是我租的这间公寓不太行。  “但是,公共空间也是一大堆的毛病……我真是忍无可忍了!  “这栋公寓楼,外表看起来高档华丽,但是内里已经腐朽不堪了!我都没法理解,那些看起来昂贵的电器还有公寓设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如果再不解决,那我会联合其他业主,一起质询你们物业公司究竟是把维修基金用到哪里去了!  “业主k  “x年9月30日。”  沈云聚垂眸仔细阅读着着这封投诉信。在看到最后落款的日期的时候,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放在保安室桌上的日历,最上方的那一页显示,今天是10月31日。  也就是说,这是一封来自一个月之前的投诉信。  信中的一些内容,让沈云聚对这个噩梦有了一些猜测。  尽管他一直都是在底层的噩梦中兜兜转转,但是起码也算是见多识广。此时,看到这封投诉信之后,他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家具……不,应该说,更确切地说,电器,有问题。  “我觉得……”他转过身想对肌肉男说什么,却恰好瞥见肌肉男指缝中刀光一闪,他眸光微变,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我好像知道这栋公寓楼出什么问题了。”  肌肉男仍旧懊悔自已没把握好时机,又痛恨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家伙看信看得那么快。他只能把手收回去,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应说:“什么问题?”  他压根没意识到,沈云聚已经发现了他的企图。  沈云聚把信递给他,轻声说:“这栋公寓楼里的设施,出了问题。”  在意识到肌肉男有问题之后,沈云聚可没有多余的好心,把自已真正的猜测告诉肌肉男,就随意挑了一个大类告诉了肌肉男。  肌肉男看完了投诉信,半懂不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没错。设施确实是出了问题。可能物业公司也有问题。”  沈云聚看了他一眼,僵着一张脸不说话。  肌肉男只能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沈云聚正要说话,突然地,从保安室外面,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他们都吓了一跳,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外跑。  *  蒋双妹觉得,她这辈子就没这么绝望过。  在这个该死的噩梦里,人生就是如此跌宕起伏伏伏伏伏。  刚刚从1104那个可怕的房间里逃出来的时候,她几乎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看到了有一台空电梯就停在十一楼,于是飞快地跑进去,按了一楼,希望能赶快逃出这栋公寓楼。  她恍惚不安,大脑中一片空茫……不,可能还有着恐惧和惊疑不定。  为什么空调会突然恢复正常?为什么门锁突然就可以开了?为什么……为什么,浴缸在自已放水?为什么扫地机器人抽风一样地撞她?  现在,那间公寓在蒋双妹的眼中,就和地狱一样,充满了不知名的危险。  她像她的姐姐一样,蜷缩着蹲在电梯的角落里。  很快……“一楼,到了。”  平静机械的男声,提示她,电梯到一楼了。  电梯停下,门开了。蒋双妹本能地站了起来,往外走,然后……  她被电梯门夹住了。  那更像是恶作剧而不是故意伤害。可是却把蒋双妹吓得半死,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手胡乱地挥舞、拍打着电梯门,脚也用力蹬着地面。  她的魂魄好像都被吓飞了。在电梯门重新打开,恢复正常之后,蒋双妹直接瘫软在地上,狼狈到手脚并用地爬出了电梯。  她将背部死死地靠在墙壁上,眼睛里的泪水直接就淌了出来。她僵硬的面部肌肉,让此时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死人,而并非活着的人。  沈云聚和肌肉男走出保安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狼狈不堪地逃离电梯的蒋双妹。  当他们试图靠近她的时候,蒋双妹就会发出一声尖叫,并且胡乱挥动着手臂,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她把自已的长发倒过来,盖在自已的脸上,就像是一顶帽子,而她就透过发丝的缝隙,目光惊恐地观察着整个世界。  沈云聚和肌肉男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了。  肌肉男摸了摸头,说:“这是……我们刚才见到的那个人?”  沈云聚摇了摇头。  莫名其妙地,肌肉男居然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说:“那就是她妹妹?”他停了一下,终于想到了,“哦,就是上一轮噩梦死掉的那个对吧?”  沈云聚默认了他的猜测。  于是肌肉男打量了一下蒋双妹,不含恶意却十分直白地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像吓疯了一样?”  沈云聚瞥了一眼蒋双妹逃出来的电梯。  莫名地,他想到那封投诉信里,一台电梯空着去往十一楼,又空着下来的事情。  他记得,蒋双妹的公寓房号,是1104。就在十一楼。  这会是巧合吗?  沈云聚兀自思考,而肌肉男也自讨无趣,懒得再说话了。  他们这边是三个人,而另外一边,蒋双姊三人,也已经把整栋公寓楼走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于是重新回到了一楼大厅。  蒋双姊一眼就看见了靠墙蹲着的蒋双妹,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双双!”  没想到这声呼喊却仿佛激活了什么,蒋双妹如同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飞奔过去抱住了蒋双姊,身体仍旧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  蒋双姊连忙抱住她,小声地安慰她。  瘦子欲言又止。虽然很想知道上一轮噩梦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现在蒋双妹这个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估计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他又看向肌肉男,尤其是,肌肉男手上的那张纸。  肌肉男耸了耸肩,把纸张递给瘦子。瘦子看完之后,正要说话,沈云聚却突然开口说:“看来,这栋公寓楼里的设施出了问题。”  瘦子一愣。  肌肉男却点了点头:“没错。”  瘦子看了看沈云聚,又看了看肌肉男,沉默不语。他将这张纸递给身边的小姑娘,小姑娘看完之后,同样没说什么。  整个一楼大厅,一时间都十分安静。  肌肉男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们,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当这些人是在思考。他是不愿意动脑子的,从来都这样。  不管什么噩梦,他就摆出那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别人说什么他做什么,由此博得其他任务者的信任。有时候,那些人明明被他偷了道具卡,却还把他带出了噩梦。  幸运的话,他可以前往更高的楼层。但是不幸的是,他并不拥有一直待在更高楼层的能力。  更高楼层的噩梦,并不像窄楼底层这样简单。那里更加危险,更加疯癫,更加……残酷。  在窄楼底层,任务者们往往只需要通力合作,就可以解决这个噩梦。不说真结局,普通结局必然没什么问题。  即便打出了坏结局也没事,毕竟他们也没有更低的楼层可去了。不过,听说打出坏结局的话,就很有可能沦陷在永恒崩溃的噩梦中……谁知道呢,又是窄楼中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  在更高的楼层,任务者们本身就存在着一些竞争。他们将不再是一个阵营的,可能分为多个阵营,甚至相互对立。  这种互相拖后腿的情况,让窄楼更高楼层的噩梦中,充满了一种原始的残酷。有些任务者是宁愿玉碎,不求瓦全的,他更愿意拖着其他人一起下地狱。  所以,肌肉男去了几次更高的楼层之后,就悻悻然地不想再去了。他觉得,就算是腐烂,他也想在窄楼底层里腐烂。  再说了,他那贪婪的本性告诉他,在窄楼底层这种地方偷道具卡,可比在更高的楼层容易多了。  于是他就一直留在窄楼底层了,也越发地懒得动脑子了。  他等待着其余人说话。  而瘦子看向了蒋双姊。蒋双姊抱着她的妹妹,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抬起眼睛,冰冷地与瘦子对视。  片刻之后,瘦子轻轻点了点头。  他突然看向了肌肉男,说:“请你去到一个房间里,不要再出来了。”  肌肉男当场就傻眼了:“等等……什么?!”  “卡贩子。”瘦子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任务者们公认的,在噩梦中处置卡贩子的规矩。我们将流放你。”  肌肉男怔了一下,然后瞬间面红耳赤:“什么……你们在搞什么鬼?!我说了,我根本不是卡贩子!你们凭什么要信这个疯女人的话?!”  “我看见了。”沈云聚突然说,“我看见了,你的指缝里,有刀片。”  他以“僵尸”独有的漠然,注视着这名任务者。  肌肉男浑身颤抖。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妄想,在这个噩梦中,他可以“成功”两次。而现在,他却将被其余的任务者流放。  ……开什么玩笑!  肌肉男暴怒地大喊:“这根本不是……你们根本没有证据!什么卡贩子……说什么胡话!”他恨恨地注视着蒋双姊,“……疯女人,你给我等着!”  他想往蒋双姊那边去,而瘦子和沈云聚也同样往前走了一步。蒋双姊摸了摸蒋双妹的头发,然后平静地说:“我等着你。”  肌肉男捏紧了拳头,涨红了脸。他不能接受自已的失败,于是大声冷笑了一声。他没有理会瘦子说的,要找一个空房子自已呆着的事情,直接就冲出了这栋公寓楼。  瘦子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他对着蒋双姊说:“抱歉。”  蒋双姊摇了摇头,轻声说:“不……谢谢你们。”  瘦子又说:“他可能把你的道具卡放在了他的公寓里。”他迟疑了一下,“我们去物业办公室找找□□,然后去公寓里找找看?”  这句话不知道是什么触及了蒋双妹恐惧的东西,她瞬间尖叫着说:“不!不能去公寓!!不能……不能去!!”  其余任务者都愣了一下。  蒋双姊为蒋双妹理着头发,她温柔地说:“双双,你之前遇到了什么?”  “发疯……”蒋双妹瑟瑟发抖,“姐姐,那些东西在发疯。家具。浴缸里放满了水……扫地机器人在撞我……空调……门锁上了……他们,他们想杀了我……不能去公寓……”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错乱不堪。但是任务者们都明白了过来。 第73章 徐北尽真有一种坐立难安、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习惯了独自一人在书店里品味孤独的日子,于是眼前这颗小苹果毫无自知之明地、亲亲热热凑过来的举动,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被死缠烂打也会成为一种习惯。  不能说他现在就已经习惯了林檎的存在,有时候他还是觉得这家伙挺烦人的。但是不得不说,林檎的简单和坦诚,才是真正让徐北尽动容的东西。  在窄楼,如果不是林檎拥有这样bug级别的武力值,那恐怕他这样的性格,早就成为那些残酷的任务者们的养分了。  而好笑的是,恰恰是林檎的性格,而非他的力量,使得徐北尽感到一阵复杂难辨的思绪。  ……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从林檎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属于窄楼、而属于地球的一些东西……而更加矛盾的是,林檎本身居然没有任何与地球有关的记忆。  想着,徐北尽就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林檎的肩膀,不再说什么。  而林檎困扰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一时间莫名其妙……真是的,他大概就是头脑比较简单吧,所以他真不明白面前这家伙到底都想到哪儿去了。  林檎在心中嘀嘀咕咕地吐槽徐北尽。  但他还是心满意足地抱着徐北尽给他的奶茶,乖乖坐在书店门口继续看书,就像是一只大型的看家犬一样。  忠诚地守卫着他的主人。  一如刚才毫不留情地把肌肉男扔出书店的举动一样……尽管他自己可能没有这个自知之明。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外面的肌肉男,透过书店的玻璃门,看得一清二楚。  他气愤地说:“靠!什么大佬……居然想泡一个npc!要不要脸啊!”  是的,在他看来,有什么能让林檎对他含怒出手?有什么能让林檎在徐北尽面前听之任之?  有什么能让徐北尽这样一位,至少在任务者看来,深沉而喜怒无常的窄楼居民,对林檎的态度如此温和?  毫无疑问,是爱情。  在肌肉男看来,英雄只可为美人折腰。而书店老板的容貌虽然不能说“美”,但肯定是英俊帅气的。  而他作为一名见惯了窄楼阴暗面的卡贩子,他也深知,任务者想和窄楼居民发生什么超出友谊界限的关系,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表面上,任务者们对窄楼居民不屑一顾。窄楼居民讨厌这群胡作非为的外来者,而外来者们也讨厌这群疯疯癫癫的窄楼居民。他们相看两厌。  然而这都只是表面上。  窄楼里就这么多人。人类无处发泄的荷尔蒙,除却冲向自己的同胞之外,当然也就只能找上那些至少看起来像个人的窄楼居民。  肌肉男更知道一些任务者,甚至能对窄楼居民做出始乱终弃的行为。  他们甚至会故意在噩梦中勾搭窄楼居民,然后在窄楼中,冷酷地抛弃那些动情的窄楼居民……妈的,简直有病!  当然,也同样有一些任务者,疯狂地爱慕、追求、讨好那些窄楼居民。舔狗行为从地球到窄楼,简直生死不渝,简直可歌可泣。  而之所以这样,除却是对这些窄楼居民的噩梦感兴趣之外,也同样是馋他们身子。  肌肉男是看不惯这种行为的,至少他做不出来。  主要原因在于……这他妈是一个游戏啊!他们是玩家,是人类,而人类居然会对游戏里的npc动真情???  肌肉男无法理解他的同胞们对纸片人的疯狂。  当然这也不影响他贩卖一些用途特殊的道具卡。  总之,正因为他曾经见过这类任务者,并且还了解得挺深,所以他才第一时间……把徐北尽和林檎的关系想歪了。  比起林檎有个心上人这种大消息,他的心上人是个男人,反而不是什么大事了。  此外,如果林檎真的和徐北尽在一起了,那么关于这名书店老板的噩梦,难道林檎会毫无了解吗?那些曾经为徐北尽的噩梦而疯狂的任务者们,在经过了多年的消沉之后,现在,会不会再度疯狂起来?  肌肉男在震惊片刻之后,就欣喜若狂地意识到,这他妈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信息啊!足够和窄楼底层某些人交换出足够的资源啊!!  肌肉男并不甘心当一名卡贩子。“恶魔的假面”放大了他心中的恶念、野心、贪欲,让此时的他不断脑补,他将利用他看见的这一幕,在窄楼底层搅动风云,随后走上人生巅峰……  困在一个游戏里?  对于肌肉男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  别人看到的是无望的未来,而肌肉男看到的,却是荒芜的现在。  难道在窄楼中,他就不能建立自己的事业,翻手云覆手雨吗?无论是藏身暗处,暗中操纵一切,还是在明面上统治着整个窄楼……这些,似乎都已经成了近在咫尺的东西了!  肌肉男眼中的野心闪烁不定,在这一刻,他几乎要被美梦成真的喜悦给笑出声了。刚才被林檎扔出书店的灰心丧气,已经彻底地消失了。  他悄悄地后退,然后奔跑起来。他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这一轮噩梦能解决最好;解决不了,下一轮噩梦,他就不会离开自己的公寓了。  他要活着离开这个噩梦,然后,等待实现他的野心!  徐北尽看见了他离开的身影,但是对于他的去向,还是从直播系统的右侧界面上看到的。  他再一次感叹,直播系统确实是给他提供了相当大的便利。  对于肌肉男的想法,徐北尽大概能猜到——当然他是想不到,肌肉男居然认为林檎和他在谈恋爱。  徐北尽只是以为,肌肉男会觉得,林檎知道他的噩梦是什么,或者至少是知道一些相关的线索。  并且像肌肉男这样油滑的人,必然会利用这个消息做点什么,不管是他自己尝试,还是像之前那样,煽动其余的任务者一起围追堵截。  但是那都是在离开这个噩梦之后,才能在窄楼中做的事情。  于是徐北尽顺理成章地推测出了肌肉男的心理活动。他一定是想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白嫖一下其他任务者的劳动力,从而让自己顺利离开这个噩梦。  这一轮噩梦说不好,但是如果还有下一轮噩梦,那么肌肉男一定会龟缩在他的公寓里,不再离开。  而直到现在,肌肉男都不知道,在这个噩梦中,出问题的是家用电器,而不是宽泛的、公寓楼中的设施……  徐北尽坐在书店柜台后,撑着下巴,想着,嘴角扯开了一丝微笑的弧度。  ……好吧,他承认他在幸灾乐祸。但是不管怎么样,因为肌肉男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所以他感到了心情愉悦。  这又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不是吗?  带着些许的笑意,徐北尽重新看向直播间。刚才肌肉男的到来所引发的一系列事件,让他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关注直播间。  而现在,直播间的画面里,任务者们似乎已经有所发现了。  他们在物业办公室的一个抽屉里发现了□□……准确来说,应该是这栋公寓楼里,所有密码锁的公用密码的记载文档。  抽屉自然是上锁的,但是沈云聚从保安室里找来了一把榔头,然后把抽屉敲开了,就发现了纸质版的记录。  他们谁也不知道,现实中的物业办公室是不是会有这种东西,恐怕这只是主脑为了让他们通关这个噩梦,而故意设定出来的道具罢了。  不管怎么说,蒋双姊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当然还是想把那两张道具卡拿回来的,那太重要了!  除却这叠记载着公用密码的文档之外,在仔细搜查了这间物业办公室之后,他们还发现了其他一些文件。  其中包括公寓楼内的设施检修记录、一大叠住户的投诉信(日期都比保安室里的那封早),以及一张几日之前的法院传票。  看起来,洛科物业并不是对住户的投诉置之不理,但是在所有的检修记录中,最终的结果都是“没有检查出问题”。  而那张法院传票,被压在一大叠无用文件的最下方,似乎已经被物业视而不见。但正是这张法院传票中的某些信息,瞬间触动了瘦子的神经,让他猛地大叫了一声。  其余任务者也都围到了他的身边。  瘦子语速飞快地复述着传票内的信息:“大概一个礼拜之前,有一个住户,因为电梯无缘无故的突然坠落,而心脏病发作,死在了电梯里!  “因此住户们联名起诉洛科物业,认为物业公司没有负到检修公寓内设施的责任,要求物业公司进行赔偿。”  蒋双姊若有所思地说:“但是,物业公司的检修记录,显示一切正常。”  瘦子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地说:“不会真的是……家具成精吧?”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面对马桶成精的可能性!  小姑娘语气冷淡地说:“现在,我们除了知道这些东西莫名其妙地发疯了之外,还一无所知。”  瘦子苦笑了一下,他说:“慢慢来吧。”  他们最后检查了一遍物业办公室,并没有发现什么遗漏的地方。  随后,蒋双姊说:“那么……我就去那个家伙的公寓里找我的道具卡了。”  瘦子点了点头:“你去吧。”他迟疑了一下,“要不然……”  他的想法是,现在他们已经确认了公寓楼里确实有危险,那么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好。  不过他也没有明确提出这个想法,毕竟蒋双姊是去找道具卡,万一他们表现得过于主动热情,被蒋双姊误会是对她的道具卡感兴趣怎么办?  蒋双姊明白瘦子的意思,她摇了摇头:“你们忙你们的。我和我妹妹两个人去就好了。”  蒋双妹下意识捏紧了她的姐姐的袖子。  生平第一次,她有了想要反抗自己姐姐的冲动。她想,她的姐姐根本就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情况会变得多么诡异。  一瞬间,她甚至对蒋双姊把自己拉上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怨怼。  尽管很快,她就温顺地默认了这个决定,但是心里,她仍旧因为要返回公寓,而感到一阵恐惧和畏缩。  很快,瘦子、小姑娘和沈云聚三个人,就离开了公寓楼,决定去公寓楼外面找找线索。而蒋双姊姐妹两个则去往肌肉男位于四楼的公寓。  她们不敢坐电梯,就选择了走楼梯。  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楼梯间。第49章 重启  几分钟之后,蒋双姊和蒋双妹来到了408室的门外。  她们一路都没有说话。蒋双姊是在思考肌肉男会把道具卡放在哪里,而蒋双妹则完完全全是因为恐惧。  尽管这只是应急通道,但是这栋高档公寓楼的楼梯间依旧显得十分考究,光线明亮,并没有通常逃生通道那种阴森之感,绿油油的逃生通道标志也没了那种特殊的、荧光色的醒目感。  但是蒋双妹莫名觉得不舒服。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还没有从之前的死亡和恐惧中逃脱出来。在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距离她上一次在噩梦中死亡,已经过去了几年之遥。  她们停了下来。一停就是好几年。她们几乎遗忘了,曾经在噩梦中挣扎苦痛的恐惧与绝望。  这是噩梦啊……不仅仅是窄楼居民的噩梦,同样,也是他们这群任务者的噩梦。  终于,蒋双妹深呼吸了一下。她慢慢地平静下来,因为她意识到,这并不是可以让她恐惧和害怕的时刻。换句话说,她终于意识到,她们究竟身处何地。  这里是噩梦。她即便害怕,又有什么用呢?  刚才在一楼大厅发疯的时候,其余任务者没有因为她的碍事而抛弃她,说不定也是看在她还有一个比较正常的姐姐的份上。  蒋双妹低头苦笑了一下,心想,她的确是……她的确是,过于依赖她的姐姐啊。  蒋双姊对自己的双胞胎妹妹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或许应该说,她有所猜测,但不会真的把那些事情言之于口。 第75章 他既不敢面对这个问题,也不敢向别人分享他的收获。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主脑ne,随时随地都注视着他们。  窄楼中一直有一些传言,有一些甚至可被称为是阴谋论。其中自然就有关于主脑ne的一些事情。  在那些传言中,总是有一个幕后黑手,而ne,就是幕后黑手用以监视他们的手段。  尽管ne仅仅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它是否会有这种助纣为虐的认知仍旧是一个问题,但是,主脑的确时时刻刻关注着噩梦中发生的一切。  有一瞬间,沈云聚几乎就说出了自己的记忆问题。他一个人根本无法承担如此庞大又可怖的真相,所以他想分享出去。不管怎么样,不要让他独自面对这样的真相。  但是,恐惧使得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管是说出来还是不说出来,似乎都会带来一些格外可怕的结局。最终,他还是选择性地说出了一部分。  而另外那一部分,有一天,或许会将他逼疯。  徐北尽目光深深地望着这名表情僵硬、面色苍白的青年。他想,他都知道些什么?如果他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了,为什么还会表现得这么恐惧?  此外,就如同直播间观众们所说的,如果这片商业区,就仅仅只是这个游戏模仿现实世界中的某地,偷懒之下才做出的贴图呢?说不定就只是这样呢?  这是非常简单就可以得出的结论。毕竟他们都知道,这就只是一个游戏。  所以……为什么沈云聚还会这么害怕呢?  现在瘦子和小姑娘是被沈云聚的说法给带跑了,他们或许会以为,窄楼是游戏世界的一部分,而噩梦却反而让他们回到了地球。  但是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噩梦当然是游戏的一部分。  果不其然,就像徐北尽想的那样,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后,瘦子便冷静了下来,他说:“只是一个场景罢了,并不一定真的就是现实中的……那个地方。”  小姑娘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噩梦中的场景,本来就是地球上的风格,你觉得相像也是正常的。”  “是这样吗……”沈云聚神情恍惚地回应着。  瘦子和小姑娘不自觉皱了皱眉。  小姑娘是不太会安慰人的,但是瘦子还是对他说:“兄弟,我们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解决这个噩梦,而不是……想其他的。”他叹了一口气,“虽然这话不好听,但是……纠结那些有什么用?”  沈云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是的……是的……纠结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他觉得自己就要疯了而已。  瘦子以为他不再想那么多了,对着他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走进了面前的这一栋建筑。  一走进去,瘦子就忍不住感叹了一声:“真热闹啊。”  热闹的商业区中暖风融融,熏得人一进来就想睡觉。前来闲逛的人们摩肩接踵,仿佛一瞬间就将三名任务者带回了曾经的地球。  但是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说:“我们怎么从这么多人里,找到那个可以给我们提供信息的?”  瘦子:“……”  这还真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徐北尽撑着下巴,无声地笑了一下。  上一个噩梦,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曾经去过那个噩梦,那任务者们想从服务区里找到戴无,也是有点难度的。而那还仅仅只是十几二十个扮演者。  至于这里?  商业区里起码有几百号扮演者,而且绝大多数全是像徐北尽这样,对噩梦一无所知的群演。  这难度也太高了。  很快,瘦子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说:“主脑不可能给出无解的难题。也许,重点并不在这些窄楼居民的身上。”  小姑娘赞同地点了点头。  瘦子瞥了沈云聚一眼,沉吟片刻,然后说:“我们分开搜索吧?你负责地下,我们负责地上的部分?”  沈云聚迟缓地点点头。  于是他们便分开了。而等到沈云聚离开,瘦子和小姑娘并没有急着搜索,瘦子问她:“你刚才说的,曾经听闻过一些消息……是什么?”  小姑娘点了点头,回答:“这个噩梦,几年之前似乎在窄楼底层中出现过。”  瘦子愕然了一下。  虽然他和眼前这名小姑娘是同伴的关系,但是他们也是在不久之前刚刚成为搭档。更早之前,他们甚至都不认识彼此。  因此,瘦子听闻小姑娘说几年之前的窄楼底层,就忍不住哑然。毕竟,几年之前,他在更高的楼层。  小姑娘说:“你可能不太清楚。”她知道瘦子在窄楼中的经历,“当时是有个书店老板,在窄楼中引起了一阵骚乱。”  直播间前,徐北尽怔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还能扯到他的头上。  他苦笑起来,再一次真诚地觉得,直播系统的到来,使他重新了解了他所生活的这个地方。  窄楼……  他暗暗叹息一声。  小姑娘继续说:“当时任务者们为了进入他的噩梦,疯了一样使出各种手段,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试图从他的邻居那边下手。有的任务者只是和她交谈,但是有的任务者直接就进入了她的噩梦。”  邻居……徐北尽突然想到,在上一个噩梦,牧嘉实也曾经提到过他的邻居。  ……是的,在几年之前,任务者们对他的噩梦趋之若鹜的时候,他的邻居一直是那位女性扮演者,没有变过。  而似乎就是在那件事情之后,在任务者对他的噩梦逐渐失去了兴趣之后,那名扮演者就离开了窄楼底层。  徐北尽回忆了一会儿,然后确认,就是那名扮演者。  等等,如果这样的话……  徐北尽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  而瘦子在听小姑娘说到这里,也是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噩梦,就是那名书店老板的邻居的噩梦?”  “家具成精……”小姑娘低声复述着这个特征,随后点了点头,“是的。”  瘦子茫然了一下:“但是,我记得书店老板隔壁邻居的噩梦,不是这个啊……”  “前面一个。”小姑娘说,“是个女人。她的噩梦打出真结局之后,她就搬走了,和其他的窄楼居民一样。然后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男的。再然后,这名男性窄楼居民也搬走了……”  瘦子接话说:“然后那个女人又搬回来了?”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这还能来来回回的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这谁知道呢?”  瘦子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说:“所以,关于她的噩梦,你知道一些什么信息吗?”  他们开始在商业区的一楼走动,观察着这些店铺和周围的窄楼居民。  “我只知道,似乎并不仅仅是家具成精的问题。”小姑娘若有所思地说,“曾经进入这个噩梦的任务者并没有透露很多消息,但是……他们减员了。”  “减员了?”  “就是即便打出了普通结局,可以离开噩梦了……也还是有一些任务者消失了,就好像是……你懂的。”  瘦子沉默。  他知道小姑娘的意思是“永恒崩溃的噩梦”。他们一般不想提及这个短语,因为他们有一些同伴,就迷失其中,再也没有回来。  瘦子深吸一口气,喃喃说:“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已经打出了普通结局,却还是迷失在了永恒崩溃的噩梦之中?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永恒崩溃啊。  小姑娘正想说什么,突然,他们发觉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露出了恐惧而不安的表情。从地下的楼层那儿,传来了几声嘶吼和尖叫。  他们对视一眼,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沈云聚那边出事了!  然而他们来不及行动了,因为,就仅仅只是下一秒,他们就眼前一黑。  噩梦重启了。  沈云聚惊恐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跌倒在沙发上,表情可怖、瞳孔放大,仿佛深陷在极度恐怖的噩梦之中。第50章 性价比  噩梦的第三次开启。  徐北尽坐在书店柜台后,面露深思。  ……这个噩梦,是他那位曾经的邻居的噩梦?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究竟是有新的扮演者出现,扮演这个噩梦的主人,还是说……那名曾经住在他隔壁的女性扮演者,又回到了窄楼的底层?  对于任务者来说,他们并不知道窄楼居民同样是由人类玩家扮演的。因此,这两种可能的最终结果是同一个,即那名搬家的女性窄楼居民,又搬回来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扮演者扮演的就是游戏中npc的角色,任务者们认识的也只是那些npc。窄楼居民一直是那样的窄楼居民,容貌性情从来不会发生改变,改变的只是皮下的扮演者。  所以说,不明真相的任务者们,当然会认为,来来去去的就是同样的人。  但是对于徐北尽这样知晓内情的扮演者来说,这就分出了两种可能:皮下的扮演者到底是变了,还是没变?  第一种可能没什么可说的,有新的扮演者来扮演这名窄楼居民,在窄楼中十分常见。当然,除却窄楼居民和他的噩梦不会发生改变之后,其余什么都有可能改变。  比如屋子的位置、噩梦的难度、窄楼的楼层等等。  据说有任务者遇到过一个极为偶然的情况。他在窄楼底层的某个噩梦中打出了真结局,结果去往更高的楼层之后,又一次遇到了那名窄楼居民(可能换了一名扮演者)和他的噩梦,然后凭借自己之前所获得的信息,又打出了一个真结局。  这怎么说呢……这可能就是天降欧皇吧。  而第二种可能,即原本的扮演者回到了窄楼底层……这才是让徐北尽感到些许困惑的事情。  为什么那名扮演者会倒退楼层,并且还重新扮演了自己曾经扮演过的窄楼居民?  这是徐北尽从未听说过的事情。  任务者们在更高的楼层打出坏结局,就有可能倒退楼层。但是这和扮演者又没什么关系。  此外,如果那名扮演者曾经去往过更高的楼层,那说明她已经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那么这一次噩梦开启,又是否会是她故意为之呢?  许许多多的问题挤在徐北尽的大脑之中。  他不禁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从自己捡到了这个直播系统之后,生活就变得复杂起来。  ……然而这玩意儿还是他捡来的,本来也不属于他。  那名……游戏主播?自从最开始的那个噩梦之后,徐北尽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但是,徐北尽心中一直对此有着隐忧。  那名主播在退出游戏时候,可能出现了什么bug,所以才会将这个直播系统——或者说,直播的数据端口?——留在了《逃出生天》这个游戏里,之后被徐北尽捡到。  而这同样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既然他可以进入这个游戏,那么会不会有其他的主播进入这个游戏? 第77章 “这不科学啊!”  “这妹子上一轮噩梦不还是哭天抢地的吗?”  “奇怪……她怎么突然这么轻松了?还自娱自乐地在唱歌?”  在发现了蒋双妹的奇怪表现之后,徐北尽就将音源转到了她那边。  结果,直播间里的一众观众,就听见了,这名上一轮噩梦还发疯一样地恐惧着这栋公寓楼的任务者,现在正自得其乐地唱着歌。  徐北尽都免不了惊了惊。他仔细观察着直播间里蒋双妹的表情,发现这名任务者还真的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是知道这个噩梦是怎么回事,知道如何逃离,或者至少是如何避开那些成精的家具的追杀了?  徐北尽只能想到这个理由,才可以解释蒋双妹此时的放松。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蒋双妹在上一轮噩梦中的遭遇,幸运的是她两次出事,直播间的视角都大致抓到了。  而想着想着,徐北尽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两次逃生……一次是卧室里的空调和门锁莫名其妙就好了,一次是电梯门恶作剧一样地夹了她一下。  与第一轮噩梦相比,危险的烈度一下子就低了下来。更像是恐吓与吓唬,而非是真切的杀意。  更关键的是,在第一轮噩梦中对蒋双妹直接下手的浴缸和扫地机器人,在第二轮噩梦中,压根就没动静。  这是否意味着,任务者被成精的家具们杀死又复活之后,家具们在意识到杀人的无用之后,就会自觉地放弃?  比起蒋双妹的猜测,徐北尽的想法无疑是更加深了一步。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立刻看向了沈云聚那边的情况。  在上一轮,尽管徐北尽没直接观察到沈云聚的死亡,但因为这家伙的死亡就发生在负一层到负二层的扶梯上,所以徐北尽直接就在书店里听到了那些混乱的尖叫声。  再加上,每一名任务者各自的位置都可以在直播系统上看见,因此徐北尽立刻就知道了死者的身份。  而现在,沈云聚与蒋双妹一样,姿态神情都显得较为放松。  徐北尽立刻就在心中确认了自己猜测的正确性。  他与观众们分享了自己的看法。  在观众们一片赞赏的声音中,徐北尽沉吟片刻,又说:“不过,这可能也会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观众们纷纷打出问号。  徐北尽盯着直播间画面上的七名任务者,说:“用一次死亡来换取噩梦中的安全,对于任务者们来说,听起来是很有性价比的操作。  “而且,噩梦越往后,会越发的崩坏和混乱。在噩梦初期家具追杀的难度,和噩梦后期是截然不同的。  “这样一来,对于任务者来说,在后面几轮噩梦用死亡换安全,才更划算一点。谁知道前期死亡换来的安全,可以持续多久呢?  “也就是说,任务者们一旦了解了这个规则,就很有可能会在噩梦的后期,主动选择送死,而不是努力求生。  “但是,窄楼中的噩梦,不可能真的宽容到,让任务者用死亡来换取绝对的安全。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之前那名任务者说,曾经来过这个噩梦的任务者会无缘无故地消失。现在还没有任务者消失,但是再往后,噩梦发生崩坏,情况就未必如此了。  “如果噩梦崩坏之后,任务者死亡就意味着消失,如果那个时候任务者还想要用死亡换安全……那不就糟糕了吗?”  观众们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再次大声痛斥游戏策划的黑心。  徐北尽莞尔。  在没有推理大佬带节奏的情况下,直播间的这群观众还真是又乖巧又沙雕。毕竟他们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徐北尽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徐北尽本来想夸观众们可爱,但是犹豫了一会儿又觉得这像是在嘲讽他们智商,再想到自己本来就是个嘲讽脸了,万一被观众们误会……就默默地放弃了。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将视线转回了直播间。  此时,第三轮噩梦的开始,刚刚巧来到一个小时。  蒋双姊果断开门离开了公寓。  在离开公寓之后,她再一次尝试使用指纹重新进入公寓,但是却仍旧失败了。她又尝试了自己之前记住的公用密码,仍旧是失败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把门锁,随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无视这玩意儿的存在。  除了不让自己进门,这门锁似乎也没干什么其他事情,暂且认为是无害的吧。  她走向电梯间,在让电梯上来,还是自己跑下去寻找电梯之间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八楼走廊的灯光又开始闪烁了。  第一轮噩梦的时候,这该死的灯光就在闪了;第二轮的时候,蒋双姊一心去找肌肉男对峙道具卡的事情,没怎么注意灯光的问题;而现在,这灯光又开始闪了……闪得人心烦。  蒋双姊心烦意乱地回头看了看走廊的灯。  突然,她怔了一下。  三下短光,三下长光,三下短光。  三短、三长、三短。  ……蒋双姊目瞪口呆。  这他妈不是用以表示求救的摩斯密码吗?!第51章 阴差阳错  蒋双姊觉得自己遇到了天下第一好笑的事情。  一盏灯——走廊的一盏灯,居然他妈的在向她求救!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走廊,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哈,可不是吗?她可不就是在一个噩梦中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试探性地说:“你……是在求救吗?如果是的话,那闪一下灯……”  她还没有说完,走廊上的那盏灯,就闪烁了一下。  ……还他妈真的就是一下!  蒋双姊一时间头晕目眩,面对这种超自然现象,她怎么也无法理解。  再说了……一盏灯……为什么要向她求救?!  “我……”蒋双姊咽了咽口水,感到自己的喉咙十分干涩,“我要,怎么救你?”  走廊上,一人一灯陷入了沉默之中。  灯不会说话,而蒋双姊也无法理解,灯的一闪一闪,到底象征着什么意义。她也就只是知道sos的求救信号了,别的信号压根就不记得。  摩斯密码?  她并不是那种博闻强识的天才。  最后,走廊上的灯光保持着平稳的光线输出,似乎已经放弃了。  蒋双姊深深地看了一眼八楼走廊的这盏灯,又想到之前蒋双妹语无伦次地说,408室里的那盏灯像是在提示她们一样……她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共通性呢?  都是灯,都是偏向友善……  她一时间想不明白,又看了一眼电梯间。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走楼梯。无论如何,安全为上。电梯是否对他们有攻击性,谁都无法保证。  几分钟之后,几名任务者又一次在一楼大厅齐聚,除了林檎和肌肉男。  这两人不出现,瘦子也不以为意。徐北尽倒是较为强迫症地去看了一眼这两个人的去向,发现林檎是早已经离开了公寓楼,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到商业区这边来。  而肌肉男……肌肉男……  徐北尽怔了一下,发现肌肉男出现在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地方。  807。  ……这不是蒋双姊的公寓吗?  他怎么进去的?徐北尽记得,在第一轮噩梦的时候,蒋双姊在离开公寓之后想要尝试回去,但是门却无法打开。  是只有非公寓主人的任务者,才可以进入其他人的公寓?还是蒋双姊的公寓门锁出了问题?  徐北尽倾向于后者。  不过,蒋双姊的公寓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除却那无缘无故飘动起来的窗帘,还有那将主人拒之门外的门锁。  不管怎么说,肌肉男出现在蒋双姊的公寓里这件事情本身,就显得有些奇怪。他去这里干什么?  等等……他不会是觉得,蒋双姊有可能把道具卡放在公寓里吧?  徐北尽略微无语地想到。  而肌肉男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在上一轮噩梦,他偷窃到了蒋双姊的道具卡之后,就果断地将其藏在了自己的公寓里。  他知道那两张道具卡有什么用,认为这两张道具卡的确十分珍贵。而蒋双姊在失窃一次之后,必然会变得更加谨慎。  因此,肌肉男认为,说不定她就只带上了一张道具卡,而另一张留在公寓里,免得又被人偷走。如果他能进入她的公寓,那说不定就能毫不费力地拿到那张道具卡呢?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肌肉男的推理也算不上错,蒋双姊的确在失窃之后变得谨慎了不少。只不过,他也过于以己度人了一些。  说到底,道具卡这种东西,如果不在噩梦中使用的话,那又会有什么价值呢?  总之,肌肉男来到了807。  他并没有公用密码,所以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但是当他在来到807门口的时候,公寓大门却像是没有关好一样,留了一条缝出来。肌肉男欣喜若狂,美滋滋地想着连老天都在帮助他——蒋双姊离开的时候居然没把门关好!  他闪身便进了807,并且将门关上了。  门咔哒一声落锁。  蒋双姊不知道肌肉男进入了自己的公寓。如果她知道的话,那估计也只是一阵无语吧。  只有卡贩子这种把道具卡当成商品的家伙,才会将珍贵的商品藏在安全的地方。而像蒋双姊这样努力求生的任务者,当然会把有用的道具卡带在身上。  万一在噩梦的某一个时刻需要用呢?  普通的任务者无法理解利益熏心的卡贩子们的心理状态,而卡贩子们也无法理解,像道具卡这样可以卖大钱的玩意儿,怎么有人舍得随便用呢?  他们都无法理解彼此,而实际的情况是,卡贩子越发地受人排斥与不屑。不过尽管部分道貌岸然的任务者,表面上会唾弃卡贩子,但私底下却仍旧会和这些卡贩子做生意。  不管如何,至少在这个噩梦中,几名任务者对待卡贩子的态度都十分统一——排斥。  这可能是因为,林檎不需要道具卡,蒋双姊姐妹几年前留下的存货就够用了,“僵尸”沈云聚差点被偷,自然不屑与肌肉男为伍, 第79章 瘦子恍惚从这句话中听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品评。  而电梯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蒋双姊忍不住问:“为什么?”  电梯说:“因为……这是规矩。你知道的,即便我是守序善良阵营的……哎呀,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我就当自己是吧,毕竟我可不想杀人。  “我啊……虽然我是台好电梯,但有些不是我这样的……我可没特指某些某些噢。我要是把实情说出去了,他们要发火的。我可是很害怕的……”  小姑娘却抓住了他话语中的一个漏洞:“你是电梯,而其他那些很多都是无法移动的……你为什么怕他们?他们根本无法对你做什么吧。”  电梯沉默了一下:“……唉,我说漏嘴了。”他停了停,“好吧,我不说了。总之,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他就沉默了。无论任务者们如何叫他,他都不再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直接关闭了电梯门,自顾自朝更高的楼层去了。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  瘦子皱眉,自言自语着说:“所以,他的确透露了一些什么?”他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我怎么没意识到呢?”  小姑娘冷静地说:“他刚刚说了一句话。他说,‘好吧,我不说了。’就好像是……在回应别的什么……”  “有什么在阻止他,不让他和我们继续交流下去。”蒋双姊肯定地说,“可是……这些成精的,公寓设施,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她看向了蒋双妹。在之前蒋双妹对于自己死亡的叙述中,同样体现出了这些奇怪设施之间的配合。扫地机器人会故意把人撞进放满了水的浴缸……  可是扫地机器人怎么知道,浴缸已经放满水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她又说:“还有一点就是,在……在这台电梯的口中,他对其他类似他的东西的处境十分了解。可是,他只是一台电梯,只能上上下下,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信息的?”  “是啊……”瘦子喃喃自语,“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为这些成精的公寓设施构筑了一个交流沟通的平台。  无形的……  想到这里,徐北尽突然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书店。  在他的概念中,这是一间安全屋。与其他几间同样被他找到的安全屋一样,这里没有很多电器,较为偏僻,客流稀少。  但仅仅只是这样,似乎也不能称作安全屋。毕竟,即便是这家古董书店,也的确是有着一个孤零零的灯泡,就在天花板上放着光。  这里究竟有什么,或者说,没有什么,才可以使其被成为安全屋……?  徐北尽想着,慢慢地,目光变得幽深而晦暗。他微微垂着头,表情不明。如果这个时候他的样子被其他人看见,那或许其他人又要当他是一个藏着天大秘密的可怕反派了。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默默地将直播间的视角变换到肌肉男那边。  此时一楼的几名任务者已经好久不说话了,所以观众们对于徐北尽改变场景的做法也不以为怪。  然而刚刚把视角转过去,他们就立刻吓了一跳。  因为肌肉男正在和仿佛活化了的窗帘搏斗。  他跌倒在沙发上,脖子被窗帘缠住了,脸色憋到紫红。他的脚勾在沙发上,努力让自己不被窗帘拉过去。  他拼命地伸手去够任何可以让他借力的地方,却怎么也够不到。最后,他的两只手狠命地撕扯着窗帘布。指甲都在强烈的求生欲的作用下,用力到开裂流血。  “啊啊啊啊!!”  他发出拼尽全力的嘶吼声,浑身肌肉鼓胀起来,额头青筋爆出。那冰冷的无形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带着蛇类一般从角落里窥视的阴冷意味,格外可怖。  死亡的威胁使得他浑身发抖,冷汗淋淋。  终于,窗帘轻轻地松动了一下。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用力扯开那堆缠在他脖子上的窗帘,然后猛地朝前一冲。  惊慌失措之下,他一头撞在电视柜上,用力之大,直接把柜子上的路由器撞翻在地。路由器的电源因此而松动,路由器上示意正常使用的绿色光点也消失了。  下一秒,那道冰冷的目光凭空消失,如同疯子一般摆动着的窗帘也瞬间平静地垂落在墙角。  他目瞪口呆,心想,路由器……  网络?!第52章 突然闹别扭  在肌肉男刚刚进入807室的时候,一切还是正常的。  公寓内一切平静,各归各位。这也让他仍旧没有意识到,出事的不仅仅是公寓楼里的设施,更是各个公寓内的家具。  之前他在自己的公寓里,只是察觉到有什么目光一直盯着他,但是毫无危险发生。而在道具卡、林檎的私生活等等,这些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冲昏他的头脑之后,他就更加不关注噩梦本身的问题了。  很难说究竟是他天性中的粗野浪荡,还是“恶魔的假面”这张道具卡使得他的性情越发偏激自傲,总之,他在807室里翻箱倒柜,毫无顾忌,目标就只是想找到一张道具卡。  他认定,那张道具卡就藏在这间公寓的某处。  几分钟过去,他一无所获,而公寓内也是凌乱不堪。他可没什么顾忌,不像蒋双姊去他的公寓里找道具卡的时候,因为顾及到那些成精的家具,所以蒋双姊一直轻手轻脚,什么都不敢碰。  而他呢,他恨不得把所有东西全部翻个底朝天。  柜子?全部打开。什么锅碗瓢盆的,全往地上扔,噼里啪啦得也不嫌吵。沙发也被他拖到了一边。一无所获的时候,他还恨恨地踹着墙壁、房门、桌椅。  最后,公寓内仿佛无形中睁开了几双眼睛。可是,肌肉男仍旧没有发现。  直到他走到沙发边上,窗帘突然缠住了他的脖子。  他费了百般功夫,总算是把窗帘给弄下来了,却又弄翻了路由器……然后,他就发现,窗帘突然就消停了。  肌肉男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看看路由器,又看看那刚刚还在发疯的窗帘。  哪怕他是一个傻子,这个时候也可以联想到其中的关系了。  直播间里的弹幕更是飞一样地飘过:“!!!我靠,是网络吗!”  “……智能家具。”  “??我记得北北之前说过这个词?北北你早就看出来了吗?”  “也就是说,所有出问题的设施,全部都是智能可联网?”  “单说智能家具也不对吧……应该说,物联网?”  “也就是说,刚才那几个任务者不明白的点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这些成精的设施可以相互沟通……因为他们可以使用网络哒!”  “我家的智能家具会背着我开小会吗……”  “会的(恶魔低语)。”  “……我家的智能空调最近老是无缘无故自己就启动了……”  “说明他也嫌冷。”  “……草。”  “这么说来,北北的书店果然是安全屋啊。压根就没有网络[笑哭]”  “也就是说,那些成精的设施的爪牙伸不到这里来……话说,刚刚那台电梯不是说,他们中间也有好有坏吗?”  “很难分辨啊,除了电梯,也没什么家具会说话。”  “主要是,来不及啊。这么大的场景,要玩家一个一个去找。有那个时间,噩梦都重启不知道多少轮了。”  “等等……如果根源在网络的话,那使用断网大法,是不是就可以解决这个噩梦了?”  “!!妙啊。”  “建议去配电间切断电源。”  “[笑哭]你们这是在搞脑筋急转弯吗?”  看着直播间的观众们商量这种简单粗暴的通关方法,徐北尽也忍不住顺着思考了一下。他觉得,这种方法,似乎……可行?  不过真结局多半不会是这样通关的,普通结局差不多。  而任务者们,会想要追求一个普通结局吗?  徐北尽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瘦子和小姑娘指不定会想要一个普通结局。  毕竟,他们和林檎一样,只是误入这个噩梦。  而这两个人之前还在他的书店外面探头探脑,指不定是哪方人物派来的……徐北尽想想就觉得有些烦。  至于其他人,他就不太清楚了。进入噩梦,总归应该是对真结局有所期待……不,肌肉男或许不是这样。  徐北尽不免叹了一口气,有些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他又有点困了。他想,或许还是应该出去走走。前两轮的时候,他的精神就还好,应该也和他的奶茶有关系。  他正昏昏欲睡地发呆,恍惚间就见一人推门进来,把他给吓清醒了。他定睛一看,果然是林檎。  林檎和他打了声招呼,递了一罐饮料给他。徐北尽道谢,接过来打开,喝了两口,感觉自己清醒多了。  ……然后他就被这行云流水的一整套动作给吓呆了。  他想,他们这是在干嘛?林檎这是在给他投喂饮料?  他低头瞧了瞧这罐饮料……苹果汁。  徐北尽:“……”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林檎说:“你从哪儿弄来的?”  林檎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饮料:“去小卖部转了一圈,然后小卖部老板送我的。”他又看着徐北尽,“不困了?”  徐北尽默默喝了一口饮料,然后说:“现在好点了。”  林檎哦了一声。  徐北尽瞧着他,忍不住问:“你知道吗……”  林檎歪头看他。  徐北尽说:“你的名字……?”  “哦……”林檎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苹果汁,“我不介意。”  徐北尽:“……”  你说清楚,他难道就介意了吗?!  本来不介意的徐北尽,被林檎一句话说得,顿时就介意了起来。  ……他喝苹果汁怎么了!人难道不能喝苹果汁吗?!  徐北尽默然无语。 第81章 在楼梯口,蒋双妹实在被堵得心中烦躁,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好几个人,一时间人仰马翻,场面极度混乱。  凌乱无序的脚步声在漆黑的逃生通道中响起。黑暗中他们生怕自己一脚踩空,沦落到沈云聚曾经折断脊柱的痛苦处境中。他们听见自己乱了套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们仍旧可以感受到虚空中仿佛睁开了一双眼睛。即便这个地方,也有监控摄像头。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透过摄像头观察着他们。戏谑地、傲慢地、耍老鼠一样地,看着他们奔逃、惊惧的样子。那是一种来自无形的压力。  他们不知道手边会有什么东西对他们下手;即便是已经死过一次的蒋双妹和沈云聚,在这种情况下也神经紧绷、几欲崩溃。  混乱、混乱。当他们抵达露天广场,一个个喘着粗气,不安而惊恐地四周扫视的时候,他们认为,自己的大脑与内脏,仿佛也被搅得一片混乱。  瘦子努力咽了咽口水,惊魂未定地说:“安、安全了吗……?”  蒋双姊撑着膝盖,弯下腰。剧烈的运动,加上商业区内部那沉闷、污浊的空气,让她有一种想要干呕的冲动。  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是缓过来了,然后回答了瘦子的问题:“应该是……安全了吧。”  在所有人中,小姑娘是最为冷静的。即便是“僵尸”,此时也已经面色惨白。  而小姑娘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看向周围。  她突然说:“这里很空旷。”  瘦子费解地说:“什……么?”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这里是安全区。”她指了指露天广场稍远一点位置的扶梯,“如果我们不去乘坐电梯的话。”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扶梯突然停止了运转。  下一秒,那扶梯就像是疯了一样,台阶一会儿倒退,一会儿前进。扶梯上本来有几名窄楼居民在,这下可是把他们吓得够呛。  有的人直接就摔了下去,有的较为幸运,牢牢地把住了扶手。可是随后,那扶手的运转居然与扶梯的运转不再同步。  扶手往上,扶梯往下。有人发出一声惨嚎,直接就扭了腰,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那奇怪的扶梯。  好歹没出沈云聚那样可怜的死亡事故。  小姑娘顿时就沉默了。  场面一阵死寂。最后,瘦子语气低沉地说:“看来,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露天广场闹出的这一番动静,同样位于此地的书店里的徐北尽和林檎,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徐北尽看到直播间里,这几名任务者从一楼到负一楼的艰难旅途,不由得心有戚戚。那奇怪的空调先前也盯着他看过。  也就是那个时候,徐北尽才明白,戴无说的那句“小心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人类双眼的视角,最大也只有188度。这意味着,你永远看不见,你的背后是什么样子的。  徐北尽默然坐在那儿,感觉自己的后背细细密密地起了一排鸡皮疙瘩,全是被他的自我想象给吓出来的。  林檎同样被这一场闹剧吸引了注意力。他看了看出问题的扶梯,又看了看徐北尽,迟疑了一下,叫了一下徐北尽的名字。  “北尽……?可以这么叫你吗?”  “随你。”  徐北尽回答。他想,林檎就算学着那群直播间观众叫他北北……不,不行,那还是太肉麻了。  他问:“怎么了?”  “这就是地球的样子吗?”林檎好奇地问,“电梯突然就闹别扭?”  徐北尽:“……”  这让他怎么回答?第53章 一次尝试  徐北尽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他也想不出要怎么回答。  书店外,几名任务者隔着玻璃门看见了林檎的身影,于是便过来与这位大佬汇合。莫名地,待在林檎附近,给了他们极大的安全感。  徐北尽看得好笑,但是为免被这些任务者注意到,他只是安分地划着水,无意与任务者们发生互动。  倒是任务者们,在书店里小声商议了一会儿之后,瘦子便朝徐北尽走过来,问:“老板,我们刚从对面那栋公寓楼出来。那里面以前是不是出过事情啊?一个人都没有。”  徐北尽站了起来,正要开口,却微微一顿。  在这一刻,主脑ne给他派发了一部分关于这个噩梦的信息。  他无奈地意识到,即便他想要当划水的群演,当任务者主动凑过来询问信息,他也只能任劳任怨地成为合格的工具人npc。  于是他在默然片刻之后,就十分敬业地回答:“你们刚从那儿过来?那边……之前就出过事情了。我以为不会有人再住过去了。”  他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就好像是在嘲笑这群人的天真一样。  瘦子不由得默然了片刻。他用一种全新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这位窄楼居民。  在与对方沟通之前,他以为这名窄楼居民只是知道一些信息而已。但是当他露出这种带着嘲讽的笑的时候,瘦子就不由得想得更深一些。  他会不会是这个噩梦的突破点?  他会不会是……幕后黑手?  他藏身于距离洛科公寓楼如此近的地方,甚至对洛科公寓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npc,他会知道这么多吗?  此外,这个噩梦中的危险都集中于电器设备,而这间古董书店里恰巧没有什么电器。这会是巧合吗?又或者……意味着别的一些什么?  瘦子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当丁亿在进入那个噩梦之前,嘱咐他们去调查一下林檎最近关注的那名窄楼居民的时候,瘦子和小姑娘是不以为然的。  即便当他们意识到,这名窄楼居民,就是几年前在窄楼底层引发混乱的那名书店老板,他们也仍旧没有对这件事情抱以足够的重视。  一来,瘦子当时在更高的楼层,并没有亲身体验过,当时任务者们对徐北尽噩梦趋之若鹜的热潮;二来,小姑娘也是较为冷淡沉稳的性格,并没有被那种狂热的好奇心冲昏头脑。  他们更加在意的,仍旧是林檎与这个男人的关系。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会在噩梦中遇到徐北尽。不……想来也是,这个噩梦,是这个男人的邻居的噩梦。他会出现在噩梦中,也是十分合理的。  但是……  瘦子望着这个神秘的男人,心想,他在这个噩梦中,又是什么身份呢?  这些窄楼居民总是出现在不同的噩梦中,除却噩梦的主人,其余的窄楼居民似乎都是各有身份与不同的作用。他们了解到的信息也不一样。  似乎……就只是游戏公司偷懒,所以使用了相同的npc模型,让这些窄楼居民在不同的噩梦中跑龙套一样。  任务者们可不会想到,他们所想到的“跑龙套”,实际上,就真的是有人在跑龙套。  这些出现在别人的噩梦中的窄楼居民,有的什么都不知道,而有的则地位重要,甚至有可能是噩梦的核心人物,是噩梦的主人恐惧的对象。  在这个噩梦中,任务者们至今没有找到过噩梦的主人。而眼前这个神秘的、却意外知晓不少信息的男人,就成了瘦子眼中格外重要的一位人物。  想到他刚刚那声带着轻微嘲讽意味的笑,瘦子又想,或许……是立场不那么正直的人物?  徐北尽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因为笑了一下,就又被任务者们认定是反派了。  他只是因为自己的工具人命运而自嘲的苦笑啊!谁想嘲讽这群任务者啊!这是以貌取人啊!  他能怎么办呢?他长这么一张脸,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好在他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又被误会成噩梦中的boss的徐北尽,还在尽职尽责地给任务者们科普着关于洛科公寓楼里的一切:“最近这一个月,那栋公寓楼总是出事。  “似乎有住户死了,然后住户们就和物业闹上了法庭。听说是公寓里的设施出了问题,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  就在这一刻,徐北尽突然迟疑了一下。  因为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主脑不允许扮演者对外透露关于“扮演”的相关信息,这是铁律。  那扮演者关于噩梦的了解呢?  正常的扮演者,在进入噩梦之后,只会知道主脑告诉他的、关于这个噩梦的信息。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好透露的。  再比如群演,他们在不同的噩梦中来来去去,却仍旧是什么都无法了解。  一些群演因为害怕被任务者发现自己的特殊,所以甚至不敢离开自己的所在地,只能龟缩在某处,直到噩梦结束,仍旧什么都不清楚。  这就是徐北尽曾经的群演日常。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徐北尽可以通过直播间看到噩梦正在发生的一切。比起其他的扮演者来说,他几乎是一名全知者。  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把自己通过直播间了解到的关于噩梦的信息,告知任务者吗?  徐北尽不想冒险,因此他快速地翻找着记忆,想找到任何可能类似的情况。  然后他想起来,戴无曾经和他说过,“小心背后”。  如果戴无说的是对的,尽管他的级别是配角,但是在这个噩梦中,他只是一名群演,那就说明,主脑也同样没有给他任何关于这个噩梦的信息。  但是他却对徐北尽说了“小心背后”这四个字。信息的源头不得而知,可能是他从噩梦的主人那儿听来的,可能是他曾经在这个噩梦中进行扮演时,旁观到的任务者们的遭遇。  不管如何,这就意味着,除却主脑提供给扮演者的信息,扮演者同样可以将其他自己了解的、关于噩梦的信息,透露出去。  徐北尽一下子觉得豁然开朗……这样一来,操作空间可就大了啊!  他一直知道,任务者们会因为他的形象而误会,认为他是噩梦中非常重要的一员。此前两个噩梦就是如此。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是一名群演,主脑不会主动给他提供超出这个等级的噩梦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当他暴露出自己对噩梦的匮乏了解之后,任务者们也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他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是一张脸好看罢了。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哪怕他的级别仍旧只是群演,他也可以通过直播间了解到的信息,去尝试做出一些改变!甚至主动引导噩梦的结局!  他想,他可能是当群演当得太久了,已经完全忘记了,信息——这是何等宝贵的东西!  如果此时他点拨一下任务者们,比如暗示他们网络的问题,那么任务者们必然一点就通,分分钟想到关于这个噩梦的内幕。  而指望知道这条信息的肌肉男,对其他任务者坦诚相告?  那还不如指望徐北尽这个假反派呢。  起码徐北尽真的是一个好人。  做这件事情,或许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在无法暴露出扮演者身份的情况下,徐北尽仍旧对窄楼中的乱局无能为力。  可是,反抗ne,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第83章 ……徐北尽下意识切走了画面。  画面突然变黑——噩梦重启。  观众们:“……”  “……你们见过西瓜……算了。”  “这个噩梦,我本来以为,只是惊悚灵异范畴的。没想到,是血腥……呕。”  “我突然觉得好亏啊。这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现在死了一次,接下来的噩梦里,他就不用被家具们追杀了……感觉有点不爽。”  这样的观点得到了其余观众的认可,不过徐北尽并没有出声。  直播间的观众们并不知道,玩家们在窄楼中的死亡,意味着真正地体验一次死亡。尽管徐北尽自己没有尝试过,但是他也能想象出其中的恐怖。  如果死亡也算是一种惩罚的话……  徐北尽暗暗叹气,他不再想这些烦人的事情。  噩梦又重启了,又是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他看了一眼直播系统右侧的列表,思考着要关注哪一个视角……又或者七个任务者每人一小块屏幕?  然而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仔细数了数右侧场景列表后方,跟着的任务者名字数量。  一二、三四五……六?  ……六个名字?  徐北尽瞬间怔了一下。  ……在上一轮噩梦死去的肌肉男,不见了!第54章 不应该  小姑娘说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真的有任务者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并且在是在被成精的设施杀死之后。  ……替死鬼?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还没有发现这一点,而即便发现的话,他们估计也会以为,不过是玩家强退了噩梦罢了。  况且肌肉男凄惨的死状,以及他“一无所获”的噩梦经历,估计就会让他在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之中,愤而强退游戏吧。对于观众们来说,这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是徐北尽知道,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消失……在窄楼中,几乎就等同于沉沦于永恒崩溃的噩梦之中了。但是这个噩梦并没有崩溃,仅仅只是有任务者失踪。  在那些传言中,永恒崩溃的噩梦中,会不断地复现循环噩梦中发生的事情。任务者们会在死亡、复生、再死亡的无限轮回之中陷入疯狂。  他们将无法逃离这个噩梦,他们将跟随噩梦一起坠入深渊。他们将成为真正的行尸走肉,永远无法逃离既定的命运。  就像是陷入了bug的一团废弃数据,只能在网络世界里,成为被主脑ne嫌弃的垃圾数据。  成精的家具……  徐北尽想,那些消失的任务者,是否真的就成为了替死鬼,永远地困在了家具之中?除非有人来代替他?  他感到背脊生寒。沉吟片刻之后,他将主视角固定到蒋双姊那边,而右下角却单独框出来一个小窗,内容却并不是他这边,而是那台杀死了肌肉男的电梯。  徐北尽的举动引起了观众们的些许好奇,而他的解释是:“这台电梯在上一轮杀了人,想看看这一轮会有什么表现。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杀人的。”  观众们立刻就被他的思路带跑了:“我觉得是!”  “都故意把人头往地上撞了……我觉得是!”  “啊,好恐怖啊!我决定今天明天都不坐电梯了!”  “楼梯会有监控摄像头默默地看着你……(恶魔低语)”  “啊啊啊啊你闭嘴!你家的灯就在你头顶盯着你看!”  “……球球你们了,我胆子真的很小,我怕今天晚上睡不着觉啊……”  “床……”  “……拒绝。他不通电不联网,我就不信他能成精。”  “我记得,之前谁许愿床成精,变成自己的男朋友来着?”  “我错了!我一定找个活人当男朋友!”  徐北尽忍俊不禁。  直播间画面上,那台电梯静止在八楼,动也不动。那是肌肉男乘坐上这台电梯的地点。徐北尽怀疑的,肌肉男是否会成为这台电梯,短期内似乎无法得到答案。  他又看了看其余任务者的情况,发现他们都安分地待在公寓里,等待着最初的一个小时过去。  于是,徐北尽就站了起来,打算又一次开启自己的遛弯之旅。上一轮噩梦他没有离开书店,困倦地度过了一个多小时。这一次,他决定还是不要和自己作对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不得不说,徐北尽常年的情绪就是十分沉闷低落的,遇上这种热闹的场景,能出门走走,从而驱散他心中孤独的块垒,也是一件好事。  直播间的视角仍旧对着任务者们和那台杀人电梯,并没有对着徐北尽。他时不时就看一眼,免得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但是他实在是心不在焉。几分钟之后,他已经左手提着一杯奶茶,右手捧着一杯奶茶了。  他又去排队的时候,他的那位扮演者同事也忍不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让他白嫖了两杯奶茶,这让徐北尽感到十分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挺庆幸,自己是扮演者而不是任务者。  如果是任务者的话,那么这些扮演店员的扮演者,可不会这么轻易地送他奶茶喝。嗯……林檎除外。  扮演者们也是十分欺软怕硬的嘛。  他在商业区内部来回走动,路过一家火锅店的时候,突然瞧见一个光头大汉独自坐在桌前,汗流浃背、表情扭曲地吃着辣锅里的菜。  这家火锅店是半开放式的设计,外面的游客直接就可以看见里面的场景。  徐北尽好奇地看了这名窄楼居民两眼。  那个光头大汉注意到他的目光,于是主动打了一声招呼。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走到他的身边,有点困惑地问:“你不喜欢吃辣锅吗……?”  “喜欢……”光头大汉有气无力地往嘴里塞着菜,“个屁!”  徐北尽茫然。  “兄弟,我好惨啊。”这个光头大汉一把鼻涕一把泪,“被ne安排成吃火锅的,结果那群任务者不停地重启噩梦,我他妈活生生困在这里吃了四个多小时的火锅了!我要吃吐了!”  徐北尽:“……”  光头大汉绝望地说:“而且我不能吃辣啊!狗屎的ne……杀了我吧!!”  徐北尽欲言又止,最后他举起了自己手中还没喝的奶茶,说:“喝吧,解解辣。”  光头大汉:“……”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把奶茶递给他。  光头大汉也不客气,拿过来就喝了两口,请徐北尽坐在他对面。  盛情难却,于是徐北尽也开始吃火锅。  徐北尽:“……”  他恍惚觉得,他真的回到了地球。在某个商业区偶遇到一位独自吃火锅的自来熟,他们相谈甚欢,于是就一起吃火锅了。  但是,尽管眼前火锅汤底热气腾腾,尽管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终究是一场噩梦。  最后他反而想起了戴无笑嘻嘻的话。他说,这是他们的第二人生。  尽管是游戏,是噩梦,但是,也可以成为第二人生……吗?  徐北尽犹豫片刻,就真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白菜。他一瞬间就被辣得泪眼汪汪,惹得光头大汉哈哈大笑:“兄弟,你这比我还菜啊!”  ……徐北尽发现戴无和眼前这个光头大汉,都喜欢叫他“兄弟”。难道这就是自来熟的打招呼方式?  光头大汉主动自我介绍说:“我叫魏乐章,快乐的乐,文章的章。”  “徐北尽。”徐北尽迟疑了一下,学着魏乐章说,“北方的北,尽头的尽。”  魏乐章随便地感叹了一下:“嚯,你名字还挺有趣的嘛。”  徐北尽不好意思地笑笑。  魏乐章是个大大咧咧、粗野随性的男人。比起戴无那种半真半假的随便态度,谈及噩梦、窄楼、主脑等等,魏乐章总是更加的无所谓。  他说:“关我屁事。只要主脑不再把我扔进这个噩梦,让我吃四个多小时的火锅,我就谢天谢地了!”  徐北尽不怎么动筷,但偶尔也吃两口。他说:“总比做家具好……”  说着,他突然一怔。  他只是开玩笑一样地随口一说,用这个噩梦中的某些元素回应魏乐章的话,但是他却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成精的家具……会不会是扮演者们扮演的?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魏乐章就说:“哎哟,你也知道啊?”  徐北尽眨了眨眼睛。  魏乐章随口就出卖了他的朋友:“我跟你讲,我认识一个扮演者,老惨了,在这个噩梦里当马桶。”  徐北尽:“……”  他一阵反胃。  魏乐章反而嘻嘻哈哈:“总之,他只要进这个噩梦,我就三天不愿意见他。”  徐北尽瞥了一眼红红的辣锅,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魏乐章还毫无自知之明地继续说:“不过呢,反正在窄楼里也不会吃喝拉撒的,就是觉得变成马桶……哈哈哈哈又惨又好笑啊!”  徐北尽心想,你怕是不知道,有个任务者……  算了。  吃饭的时候想这些干什么呢?  他顺水推舟地转移了话题:“所以这个噩梦,真的有人扮演那些家具?” 第85章 “我当然记得!”蒋双姊有些烦躁地说,“可是双双,这几张道具卡出现在那里,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不觉得。”蒋双妹坚定地说,“就算有问题,我也要留着。离开这个噩梦之后,谁会知道我们从哪儿得到的?”  蒋双姊欲言又止。  她不想责备她的妹妹,可是她真切地在想,她真的把她的妹妹宠坏了吗?让她连对噩梦的丝毫判断都没有了?  重点从来不在于这几张道具卡的原主人是谁,而是,这几张道具卡为·什·么会出现在电梯里。  主脑发善心?  怎么可能!  蒋双姊不想骂蒋双妹蠢,所以她努力解释自己的意思,可是蒋双妹压根不听。她直接把道具卡往怀里一塞,然后往公寓外走。  她背对着她姐姐,说:“姐,我不跟你多说了。反正这是我捡来的东西,我有权处理的……对吧?”她吸了吸鼻子,甚至有点委屈地说,“你难道不觉得,这几张道具卡很有用吗?这可是我捡来的!”  说着,她甚至觉得不甘心。她献宝一样地将这几张道具卡捧到她姐姐的面前,可是她姐姐却说,捡来的东西“不干不净”。  可是……这是有用的啊!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孩子……被她的姐姐当做孩子一样呵护、宠爱,却从未得到过任何平等的尊重与信任。她想证明自己,想让姐姐知道,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必须由她保护的孩子了。  但是,越是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孩子的人,不就越像是一个孩子吗?  在这个噩梦,蒋双妹因为在噩梦中死亡而几乎发疯,又因为不明来源的道具卡而被蒋双姊斥责……她突然意识到,她仍旧无法证明自己,甚至,会更加地被蒋双姊看轻。  其实,她仍旧希望,她的姐姐可以夸奖她。  蒋双妹失望地说:“姐姐,你是觉得我……不道德吗?”  她没有听见蒋双姊的回答。  于是她更加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也不转身看蒋双姊了,直接就走出了公寓,低声说:“我在外面等你,姐。”  她不知道,就在她的背后,她的姐姐被公寓的窗帘勒到青筋爆出、眼睛充血。蒋双姊无力地朝蒋双妹的背后伸出手,却眼睁睁看着她的妹妹走出了公寓。  公寓房门砰地一声合上,那声音久久回荡在八楼走廊之上。  直至她的死亡。  当蒋双妹在807外闷闷不乐地等待,却突然等到了噩梦的重启的时候,她自己都茫然了。  出了什么事?  全程围观的直播间观众以及徐北尽:“……”  ……搞什么??  “卧槽!这就是熊孩子的杀伤力吗?!”  “对不起,我这就把我妹拖过来打一顿。”  “无辜的妹妹:???”  “……她姐姐可是……她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吗?!”  “我注意到窗帘捂住了她的嘴巴……草,真的好惨啊。”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离自己而去……”  “还是因为那种滑稽的闹脾气理由……”  徐北尽也不免叹息一声。等到噩梦重启,当他发现蒋双姊已经消失了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那可能是一种混杂了恨铁不成钢、同情、悲哀等等的思绪,甚至多少为蒋双姊的遭遇感到惋惜。  但凡蒋双妹转过身,看一看她的背后究竟发生着什么……  可是她没有。  她看不见她的背后,所以,她再也看不见她的姐姐了。  噩梦重启,蒋双妹立刻就懵了。她有一种奇怪的、不祥的预感,就如同她的姐姐在第一轮噩梦时,因为她遭遇了危险而察觉到的心悸。  现在,她感到了同样的心悸,微弱却始终不停歇。  她坐立难安,在噩梦重启的瞬间,就立刻尝试离开这间公寓。她成功了,随后她奔向楼梯间,飞快地下楼。  她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但是她想,不……不可以,不应该这样……怎么会?!  她的脚步停在807室门口。  她看见大门开了一条缝,这让她瞬间就怔住了。她低声喃喃说:“……不、不对……怎么可能?”  她不敢相信,立刻推门进去,却发现公寓里空无一人。她在公寓里转了一圈,随后,看到了沙发旁掉落的几张道具卡。  她捡了起来。她认识,这是她姐姐带过来的几张道具卡。  她僵在那儿。  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那一瞬间,她究竟都想到了一些什么。  片刻之后,她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她说:“姐……不是吧?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难道你不知道我会来先来找你吗?”她自言自语地说着,“你还故意耍我……自己先下楼了?”  她捏紧了手中的道具卡,喃喃说着,自顾自转身,离开了807室。  公寓内,窗帘不甘心地动了一下,随后静止。  徐北尽看到了这一幕,眸光微深。他想,也许……  也许那窗帘就是肌肉男,对吧?  蒋双妹不知道自己与杀死了姐姐的元凶擦肩而过。她恍惚地朝着楼梯口走去,却突然停住了。  她看见了电梯。  电梯,导致她们争吵的电梯……她着魔一般地盯着电梯,随后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她终于面对了那个可能。  她终于想到……那个问题,想到她姐姐是不是死了,想到瘦子曾经说过的,噩梦中无缘无故消失的任务者。  她想到,如果姐姐死了,那么她也应该去死才对。她们在窄楼中相依为命那么多年。  她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么,也应该同年同月同日死。  ……她真的想要去死。她的姐姐会抛下她吗?她并不是……她真的想要……陪着她的姐姐。她很后悔。她为什么会……  或许电梯可以杀死她。或许……她应该被电梯杀死。道具卡……道具卡当然没有她的姐姐重要。  可是有的时候,人们就是会因为不及所爱的人重要的东西,与他或她闹别扭,甚至发生争吵和矛盾。  蒋双妹已经后悔了。  如果……  她恍惚地按下一楼,随后蹲在角落里,头埋在膝盖中,泣不成声。  电梯缓慢地运转,最后停下。  蒋双妹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一楼,到了。”第55章 流言  瘦子不想和马桶共处一室。于是他百无聊赖地尝试打开房门,却意外发现门锁真的可以打开,他便就此离开了公寓。  当他抵达洛科公寓楼一楼大厅的时候,他遇到的,是坐在电梯门口痛哭的蒋双妹。  他顿时就惊了一下。  除了蒋双妹居然在哭显得很奇怪之外,她哭的时候,电梯门居然也没有关上,而是就这么打开着,仿佛在安静倾听蒋双妹的哭声一样。  这也……太奇怪了吧?  想到之前一轮……不,应该说,之前两轮莫名其妙的噩梦重启,瘦子的神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他静默地站在那儿,等待了片刻,看蒋双妹仍旧哭个不停,只能叹一口气,也没说什么,自顾自上楼去了。  他将小姑娘和沈云聚都喊了出来。果不其然,除了误打误撞发现房门问题的蒋双妹和瘦子,其余任务者都还安安分分地待在公寓里。  这样险恶的噩梦设定,可真是让几名任务者都恶心得够呛。  他们低声骂着主脑ne。  直播间里观众反而调侃他们:“这和主脑有什么关系!人家就是人工智能啦人工智能,要骂就骂游戏策划啊!”  “这就是欺软怕硬吧。”  “虽然但是,这噩梦真的很险恶。”  “为什么电梯的声音变成女人了??我记得之前是男人啊,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徐北尽沉吟片刻,最终想到,这件事情不可能一直瞒着观众们,还不如他提早一点先把观众们的思路拗过来……  话虽如此,他觉得还是很容易翻车啊。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然后面不改色地说:“我怀疑是随着噩梦的崩坏,死亡惩罚也进一步变重了。”  观众们纷纷在公屏上打出问号。  徐北尽微一停顿,随后解释说:“之前玩家在噩梦中死亡,只是噩梦重启,而玩家的状态会恢复到最初的状态。但这是一般的情况。  “在一些特殊的噩梦中,噩梦的崩溃就意味着噩梦规则的崩溃,同样,玩家的死亡也属于噩梦规则的一部分。因此,就有可能对玩家的死亡产生惩罚。  “在这个前提下,电梯的声音由男变女,双胞胎中的妹妹痛哭,如果和之前姐姐的死亡扯上关系的话,就可以很轻易地得出这个结论了。  “即,姐姐成为了这台电梯。  “现实中当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但是游戏中,玩家的脑电波可以附到任何物体上,不仅仅是他们的游戏账号,还有类似于电梯这样的无生命物体。  “这个噩梦中那些成精的设施,在某些情况下,表现得非常智能灵活,比如那台和任务者沟通的电梯。他们的表现更像是……人。  “这样的话,再结合一下之前那个卡贩子的死亡……他可能变成了窗帘,杀死了姐姐;而姐姐变成了这台电梯,并且改变了电梯的声音。  “我怀疑,之前所谓的‘用死亡换取安全’,就是基于这个死亡惩罚而出现的陷阱。”  徐北尽话音落下,直播间里顿时就是一片撒花和惊叹,甚至冲淡了徐北尽心中欺骗观众的愧疚。  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观众们以为他是因为如此直白的夸奖而害羞了。可是谁又能想到,徐北尽究竟隐瞒了一些什么事情呢? 第87章 蒋双妹无意义地笑了一声,她随手把口袋里的攻击卡扔给了沈云聚。而沈云聚再三确认之后,将他的面板卡递给蒋双妹,然后忍不住用全新的眼光打量了她一下。  对于沈云聚这样的独行者“僵尸”来说,一张攻击卡是多么难得、少见的道具卡。而蒋双妹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拿出来交易……还是用来交易面板卡?!  面板卡这玩意儿可太常见了!  蒋双妹不管其余任务者是怎么看的,她平静地说:“我只是想去看一看,杀死姐姐的元凶,究竟是什么。请你们……”她终究还是露出了些许的哭腔,“请至少让我,确认这件事情。”  瘦子表情微动,他与小姑娘对视了一眼,然后说:“让我们跟过去看看,可以吗?”  蒋双妹不置可否,如同游荡的尸体,径直走向了那台电梯——那台意味着她姐姐的电梯。  其余的任务者自觉地走楼梯。  几分钟之后,他们齐齐来到807室。  透过直播间画面看到这一幕的徐北尽,心中突然生出一些复杂的情绪。他想,这个噩梦开始的时候,他就随意将视角对准了这一间公寓。  而谁能想到,噩梦或许也将在这里结束?  蒋双妹站在自己捡到道具卡的沙发旁边,目光四处搜寻着。她忍着痛苦与自厌,回忆着上一轮噩梦最后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墙角垂落的窗帘上。  不管怎么看,在客厅的这些家具里,能在短短时间内杀人,并且还可以自己移动的东西……也就只有这窗帘了。  更何况,蒋双姊曾经和她说过,在第一轮噩梦,她曾经看见过窗帘无缘无故地飘起。  ……她痛恨自己将那些过去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好像她的姐姐仍旧活在她的记忆里一样。可是实际上没有。  虚假的真实,有意义吗?  蒋双妹颤抖着手,对着窗帘使用了面板卡。  她大概沉默了十几秒钟,直到室内长久的寂静,使得其余三名任务者都感到了困惑和不安,蒋双妹才突然动了。  可是她行动的方向却不是门外。  任务者们困惑地看着她从厨房里拿出了一把剪刀,然后……  把窗帘剪烂了。  她的表情仍旧非常平静,好像她的面部肌肉坏死了,好像她做这件事情仅仅是出于泄愤而非复仇。她剪得细致而精美,就好像她的目的,就是特地将窗帘的下部剪成流苏状一样。  流苏……  任务者们纷纷感到一阵恶寒和恐惧。  他们甚至不敢问,面板卡使用的结果。而他们心中似乎也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第一轮噩梦,死亡的是蒋双妹;第二轮是沈云聚。这两轮噩梦,死亡者都不会消失。  第四轮噩梦,死亡的是蒋双姊。她消失了。  那么第三轮呢?  第三轮噩梦的死者是谁?他会不会消失?他……会不会成为窗帘?  而窗帘杀死了蒋双姊……  谁会对蒋双姊心怀怨恨?  几乎就是一瞬间,瘦子就想到了,蒋双妹如此疯狂的答案。  一段时间过后,蒋双妹似乎冷静下来了。她将剪刀狠狠地扎在窗帘上,随后平静地冲着三名任务者点点头,随后说:“抱歉。我们下去吧。”  瘦子几乎将此时的蒋双妹,错认成她的姐姐。  他们回到了一楼。  蒋双妹强忍着悲痛,抚摸了一下电梯上的按钮。她轻声说:“对不起。”她停顿了一下,“我会活下去的,姐姐。我会……离开这个该死的游戏。”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  可是,电梯里仍旧是一片沉寂,仿佛灰尘落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蒋双妹吸了吸鼻子,没有再哭。她已经认清了现实。  她捏紧了那几张道具卡,包括那张“恶魔的假面”。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使用面板卡查看窗帘,即肌肉男的面板的时候,她了解到了谁都无法想象的东西。  使用“恶魔的假面”这张道具卡的代价,不仅仅是性情上的偏激傲慢。  在丢失这张道具卡之后,“恶魔”对曾经的主人弃之如敝履。  于是,如果有人对这位被抛弃的任务者使用面板卡,那么他的面板信息,甚至于他的过去,都会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因此,蒋双妹得知了肌肉男的住所、所拥有的道具卡、所经历过的噩梦、所掌握的人脉资源、所拥有的信息网等等。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现在就完全可以成为“肌肉男”。  此外还有,林檎的心上人是那名书店老板……  蒋双妹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闪过些许的思索。  在姐姐离开之后,她终究得依靠自己的能力求生。而通过面板卡看到的信息,也许可以帮助她在窄楼底层立足也说不定。  爱情吗……  蒋双妹冷不丁苦笑了一声。  她想,真的有人会在窄楼这种地方,收获……爱情?  她最后整理了一下思绪,抹了抹脸,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然后与其他的任务者汇合。  几分钟之后,他们用保安室的榔头敲开了配电间紧锁的门,然后又破坏了这里的电路。  随后,主脑的声音响起。他们达成了一个普通结局。  *  徐北尽在书店里睁开了眼睛。  恍惚片刻之后,他与观众们道别。  这一次的直播持续时间很长,粗略来算就有四个小时。不过直播尽管已经结束了,对于徐北尽来说,这个噩梦对他的影响仍旧在持续。  奶茶……  呃,不是这个。  他说的是,他可以主动介入到噩梦的进程中了。  主脑并没有禁止他透露那些,通过直播获得到的信息。似乎ne默认了,那就是他知道的事情,可以透露给其他人。就像是扮演者能够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随意透露给同伴一样。  然而,扮演者和任务者终究是不一样的。  徐北尽心想,或许在下一个噩梦里,他应该进行一些更加深入的尝试和研究。  他兴致勃勃地思索着,可是不过片刻,他就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  这说的并非是靠门侧的窗,而是另外一侧。在窄楼中,无论屋子在什么位置,与门相对的那扇窗子,总是可以看得到窄楼外面的场景。  那是浓雾。灰色的雾气遮天蔽日,而窄楼就伫立在这样的灰雾之中。  从未有阳光、从未有雨水。这幅荒凉破败的场景仿佛亘古不变,令人心生畏怯与不安。  任务者们对于灰雾的好奇,终止于一些走进却从未走出灰雾的好事者的牺牲。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几乎是这些人类刚刚被困在窄楼的时刻。  那个时候,徐北尽或许也就如同现在一样,站在书店的床边,静默而无声地望着窄楼外浓浓的灰雾。  他任由自己的思绪发散着,甚至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他想起多年以前的事情,想起自己刚刚来到窄楼时候的记忆……那的确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他甚至放任自己想起一些关于地球的记忆。他想,或许这就是因为,在刚刚的那个噩梦中,他回到了宛如地球一样的商业区。  ……然后他突兀地想起了沈云聚。  那一刻他有些后悔,因为他一点儿也不想面对那些事情。  沈云聚说,他曾经在地球上见到过那片商业区。  沈云聚还隐瞒了一些别的东西,徐北尽看得出来,并且他能猜到一些。  但是……那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不管是沈云聚说的,还是他没说的,情况一直都是这样。这么多年以来,难道真的没有人发现过一些问题吗?  当然有。  可是为什么他们的生活还是没有发生改变?  不……也或许……  徐北尽深深地望着窗外的那片灰雾。  他想,近日来……似乎的确有些暗潮涌动……是不是?  然而即便他知道,他似乎也……徐北尽近乎习惯性地悲观,可是他旋即又想到,不,不对。他可以利用直播间获得的信息……他可以主动介入到噩梦的进程之中!  他几乎振奋起来,然而下一秒,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谁来找他?  徐北尽困惑地歪头,他想,不会是林檎吧?  ……要命,他居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他慢吞吞地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房门……接着,他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门外,自称为失败者、废物的牧嘉实,举了举手里的一些饮料,然后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他依言来拜访徐北尽了。  徐北尽感到了一些意外,他将牧嘉实迎进了门,但仍旧有些回不过神。  牧嘉实……不是去更高的楼层了吗?他这是选择没去更高的楼层,还是……又在更高的楼层失败了?  徐北尽不太好意思问这件事情,不过牧嘉实倒是主动说:“我没有去往更高的楼层。”  徐北尽更加不好意思了:“是因为……?”  牧嘉实怔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抱歉,倒也不是因为和你的约定,而是因为……”他叹了一口气,“我是一个失败者,你明白吗?如果我不能调整自己的心态的话,即便去往了更高的楼层,也没有什么用。”  徐北尽默然片刻,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牧嘉实却转移了话题:“本来想噩梦结束之后就过来的,不过想带给你一些饮料……”他往徐北尽那边推了推,“这些饮料找了挺久才找到的,所以才这么晚来拜访你。”  徐北尽有些困惑地问:“找了挺久?”  牧嘉实迟疑片刻,随后说:“就是……林檎大佬……”  好的,他把市面上的货扫光了是吧? 第89章 “和你们一样的人。”林檎说,“应该有很多人好奇我和他的关系吧。”  林檎之前没有想到,但是在徐北尽提醒他之后,他就意识到,或许这的确会带来一些麻烦。他不知道面前这两个人是哪方的手下,他也不感兴趣。  他只需要通过这两个人向其他人传话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自从林檎开始和徐北尽接触以来,尤其是饮料的事情之后,他似乎变得……聪明了一些,至少此时他还明白了深谋远虑。  光解决眼前这两个人可还不行,窄楼里有那么多窥探林檎的人。以前林檎不在意,但是现在,既然因为他的关系而导致徐北尽同样遭难,那么林檎就不得不在意了。  他自然而然地想要一劳永逸,这样也好去徐北尽面前邀功。  可是瘦子却目瞪口呆了。  他是说……林檎当然是窄楼底层的无冕之王,但是,林檎从未真正对得起他的这份威名。他从来都游离于窄楼底层之外,甚至没有任何一名任务者对他的生活有丝毫了解。  而现在,林檎反而为一个窄楼居民出头了?  还仅仅只是因为有人在书店外探头探脑,他就如此严厉地禁止任何人窥探这位书店老板的生活?  瘦子怔怔地盯着林檎,嘴上恍惚地应着,心里却始终回荡着一个词。  金屋藏娇……  他惊悚地颤抖了一下。  当他回过神,林檎已经离开了,而小姑娘不复之前的冷静,皱着眉在思考着什么。  瘦子问:“怎么了?不赶紧去做大佬吩咐的事情吗?”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这件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什么?”  瘦子愣了一下。  他的智商可能还停留在林檎和徐北尽那不清不白的关系上。  而小姑娘却说:“你忘了现在窄楼底层是什么样子吗?你忘了当年书店老板的噩梦曾经引起多大的动荡吗?哦……你确实不知道当初的事情。”  那个时候,瘦子还没有回到窄楼底层。不过,最近他也被小姑娘科普了一下,于是他只是稍微深想了片刻,脸色就顿时变了。  小姑娘意味深长地说:“现在那个流言在窄楼中传得沸沸扬扬,你觉得,任务者们会不会重新燃起对书店老板噩梦的渴望?”  瘦子沉默不语。  当然……这是当然的事情。  瘦子是从更高的楼层回来的,他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之所以暗自对那个传闻心生不安,就是因为……怎么可能?上面怎么可能有人逃离窄楼?  就那群任务者?就那群活力连窄楼底层都不如的任务者??  他根本不相信!  即便他抱着些许的幻想,认为的确有那么微小的可能……但是,他的心底依旧是悲观和绝望的。  但是他同样知道,这个传闻必然使得无数任务者抖擞精神,重新进入噩梦,再次开启未必有用的噩梦之旅。  ……而林檎想在这个时候阻断其他人对徐北尽噩梦的窥视?  这是在对抗其他所有任务者的贪婪。  瘦子苦笑了一声,他说:“不愧是大佬啊。”他甚至是心生佩服的,“这可能就是爱情吧。”  小姑娘:“……”  她懵了一瞬,然后说:“等等……什么?!什么爱情?”  “有什么能让林檎大佬,对一名窄楼居民这么体贴入微?还这么刻意地保护?”瘦子理所当然地说,“你也知道的,有很多任务者对窄楼居民……”  瘦子思索片刻,最终选定了一个词语:“如痴如狂。”  小姑娘:“……”  此时,初始点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从噩梦出来之后,五名任务者都在这儿。沈云聚和蒋双妹是最早离开的,而林檎等他们两个走了,对着瘦子和小姑娘说完要说的话之后,也走了。  于是,小姑娘就这么半信半疑地被瘦子给忽悠了。  谁说任务者对窄楼居民的殷勤就只能用爱情来解释?  怪只能怪,有些任务者是真的狂热地爱着窄楼居民——至少瘦子在更高的楼层的时候见到过一位。于是,那种狂热就带跑了他的思路。  就如同肌肉男带跑了蒋双妹一样。  不管如何,窄楼底层原本就隐隐沸腾的传言中,又多了一条——据说那名拥有bug级别武力值的林檎大佬,有了一位心上人,正金屋藏娇,并且不让任何人去窥探他的心上人。  这还真的莫名其妙令徐北尽的处境安全了一些,当然也让更多人对其暗暗燃起了好奇心,并非是对他的噩梦的那种。  徐北尽不知道让林檎去解决这件事情,会带来这样的后果;正如林檎完全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心上人。  林檎在离开初始点之后,本来是想要直接去徐北尽那儿的。正如他对徐北尽所说的,他就是看完了一本书,于是想要来还书,加上再借一本。  不过在走过某条岔路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他想到之前丁亿跟他说的那个屋子,于是就转了个弯,去到丁亿告诉他的地址,然后走进了那间房屋。  随后,即便是林檎,都不免怔了怔。  这间房屋被整个儿地清空了,变成了近似于仓库一样的大平房。放眼望去,可能有几十排货架,上面的饮料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同品种、不同类别,在亮色的灯光下使人眼花缭乱。  林檎心中不免想到,看来那个日用品商人,还挺……厚道?  他不知道,丁亿实际上是抛弃了曾经一手建立的事业,打算回归任务者的本职,因此才将几乎所有的库存全部放到了这里。  当然,仅仅只是指饮料的那部分。  不管怎么说,这至少是让林檎感到了满意。  他在货架中来回挑选,认真地寻找着徐北尽喜欢的饮料。他还耍了一点小心思,并不想一次性全部送给徐北尽,而是打算一点一点送。  一段时间之后,他满载而归,立刻前往了徐北尽的书店。  ……然后他看到了牧嘉实。  林檎有点意外,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这不高兴可能是因为,他兴冲冲跑过来找徐北尽,结果徐北尽却在招待别的客人。  不过林檎随即又想起了,这就是之前噩梦中,那个说了要来拜访徐北尽的任务者。  他的心情就平静了下来,甚至有点得意。  你看,他比牧嘉实来得早!  徐北尽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林檎。这家伙虽然表面看起来若无其事,但是内心的情绪似乎波动得厉害。  ……林檎实在不是一个会遮掩自己情绪的人。  牧嘉实自然看出来了,他站了起来,比较谨慎地和林檎打了一声招呼。  之前在噩梦中,他就注意到林檎出现在了徐北尽的身边。彼时他还有点不解,但是此时在窄楼的书店里又看见了林檎……这可就不是什么巧合了吧?  为什么林檎一直来找徐北尽?他对他的噩梦感兴趣吗?不……之前在噩梦中,林檎就说过了,他对徐北尽的噩梦不感兴趣,只是想和徐北尽打架。  可是,对于一个窄楼居民,如果对他的噩梦不感兴趣,那为什么还要做到这个份上?就算是想要打架,怀疑对方的能力,也不至于……  等等?!  牧嘉实嘴角突然一抽,种种正经的思绪骤然一扫而空。他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偷偷打量着面前这两个男人。  瘦子能想到的事情,牧嘉实这个同样从更高的楼层回来的任务者,当然也想得到。  林檎对徐北尽的噩梦不感兴趣,不代表林檎对徐北尽不感兴趣啊!  所以那个打架……  牧嘉实此时的情绪,真可谓是难以言喻。  他愣了一秒,随后果断与徐北尽告别。他可不想打扰……嗯,随便什么,反正他不想呆在这儿碍眼。  在离开之前,他瞥见林檎的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他看见那本书的封面,背景是漆黑一片,主体是一支笔和一张仿佛印着血字的纸。  恐怖小说?牧嘉实的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  牧嘉实离开之后,林檎将那本书递还给徐北尽。  徐北尽随口问:“这本小说怎么样?”  林檎回答:“虽然是恐怖小说,但是……作者和他笔下的主角有仇吗?”  徐北尽怔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封面,随后若有所思地说:“好像还真是。据说这本小说,是作者把他的一个仇人写进了小说里,所以……”  “怪不得。”林檎说。  他忽然狐疑地看了看徐北尽。  为什么徐北尽知道这本小说的成书背景?他看的时候,可没翻到这样背后的故事。  不过还不等林檎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徐北尽就换了一个话题:“你之前说想借本别的,想看什么?”  于是林檎也忘记了先前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疑惑。他说:“你推荐一本吧。”  徐北尽将林檎还回来的书放回书架,然后站在那儿,望着这面书架,思考着要给林檎什么书。林檎走到他的身边站定,静静地看着他。  徐北尽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然后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递给林檎。  林檎低头看了看,发现似乎是一本推理小说,标题是十分常见的“xxx杀人事件”。他便问:“这讲的是什么?”  “我不剧透。”徐北尽露出一些笑,“你自己去找凶手吧。”  林檎打量着这本书:“哦……看来是很出人意料的凶手。”  徐北尽含笑不语。  林檎看看他的表情,忍不住问:“不会是什么,‘我’就是凶手,或者每个人都是凶手……这种吧?”  “当然不是。没那么特殊,只不过……”徐北尽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像这种推理小说,凶手、受害者、犯罪现场、犯罪时间、犯罪手法……总有一个会有问题。”  林檎晃了晃那本书,有点感兴趣地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有问题。”  徐北尽不免一笑。  林檎又说:“我已经和那两个人说了,不要再来窥探书店,也不要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徐北尽微微一怔,随后真心实意地笑着说:“谢谢你。”  林檎说:“所以……”  “不打。” 第91章 徐北尽就是位于这栋高楼一层的书店的老板。  这栋楼似乎是一栋办公大楼,他的书店更像是那种贩卖周边、文创用品等等的店铺,但是也有一些其他的书籍。  不管如何,这家店现在都已经十分破旧,与上一个噩梦中的古董书店无异。恐怕,正如窗外的废墟一样,他的书店也已经快成为废墟中的一员了。  ——徐北尽在书店中走了一圈,然后得出了这些结论。  随后,他才打开了直播间。  他再一次面对了一个……场景十分复杂的噩梦。  徐北尽近乎无语地看着那将近六十个的不同场景视角的列表。幸运的是,这一次的六名任务者在进入噩梦的时候,就位于同一个场景之下。  在徐北尽的直播系统列表上,那是名为废墟一区的地方。  而除了作为噩梦初始点的一区,还有二到四十九区,总共四十九个不同的废墟区域。  徐北尽将直播视角对准了那六名任务者。  此时,也有一些观众进入了直播间。  “北北好呀!”  “北北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呜呜呜。”  “北北好久没有开直播了!我还以为北北永远咕掉我们了嘤嘤嘤……以后多多开直播嘛。”  “北北这个噩梦又是什么呀?趁推理大佬不在,你快给我们剧透一哈!”  “咦,推理大佬又不在吗?”  “啊……最近局势确实有点……突然有点担心。”  “推理大佬不会现实里出什么事情了吧?”  “……别乌鸦嘴。局势不好,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呸呸呸,不说那些事情了。别让北北心情也不好了。”  徐北尽:“……”  别啊!  他心情很好的!  你们多说一点,什么局势啊!  徐北尽心中暗恨。  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观众们说了说他所处的位置,但是心里却仍旧对刚才观众们隐约提及的事情感到强烈的好奇。  什么局势不好……能让推理大佬在现实中出事?  然而“局势”这个特殊的词语,却让徐北尽心中隐隐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显然,他直播间里的这些观众,都是普通的平民。而什么局势,能让平民无缘无故出事?  徐北尽的第一反应就是,战争。  可是,战争?  在徐北尽这些人类进入窄楼的时候,地球上可以说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稳的发展期,热战已经十分罕见了。战争,对于他们这个年代的平民来说,几乎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在直播间的观众们的口中,所谓的“不好的局势”,却像是……稀松平常,甚至让他们认命的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  窄楼外面的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徐北尽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极为焦躁和不安的情绪,却无法与任何人分享。  ……这一次林檎并没有参与这个噩梦。  这几天林檎似乎有什么事情,甚至没有天天来徐北尽的书店这儿。  自从上一次从徐北尽这儿借了一本恐怖小说去看之后,他似乎就对徐北尽这里的书籍燃起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天天都会来借一本书,当天看完,第二天过来换一本别的。  徐北尽本来还怀疑他本质上只是想和自己打架,所以故意用看书的事情来和他套近乎,结果细问之下,林檎还真的认认真真把每一本书都看完了。  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于是,林檎天天来书店报道,一呆就是一整天,一连持续了十来天。徐北尽的书店与世隔绝,他们就在这里整日整日地共处,分享书籍、饮料和零食,偶尔交谈。  这两三天,林檎没来,徐北尽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有点好奇林檎去做什么了。林檎离开之前,曾经对徐北尽说过,之后几天有些事情,可能不会来。  但是徐北尽又觉得,自己不必对林檎的生活如此好奇。  饮料的事情已经让林檎介入了他的日常生活,更不用说看书的事情了。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林檎出现在他的书店里。每天准时抵达,准时离开……  但是有时候,徐北尽忍不住想,这又能带来什么呢?对于他们的窄楼生活,对于噩梦……对于一切。  什么都无法改变。  新的人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总有一天,这个人也可能离开。林檎是因为想要和他打架,想知道他的战力所以才来接近他。  如果哪一天他腻烦了,或者去往了更高的楼层,那么这一切的陪伴和亲近也就结束了。徐北尽是固守在窄楼底层的。  再说了,林檎是任务者,而徐北尽是扮演者。任务者是从来不知道扮演者的存在的,他们仅仅把他们当成是游戏的npc,一串数据而不是活人。  这些悲观的念头总是打扰着徐北尽平静的生活。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悲观,所以有时候他反而能调侃自己说,你看,毕竟还是一个新朋友,不是吗?  他从未在窄楼里收获朋友。  不过这一次的噩梦中,他在任务者里还是看见了一个熟人。  牧嘉实。  自从上一次的拜访之后,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徐北尽从未见到过牧嘉实。他不怎么出门,而且这十几天里,也没有进入噩梦上工,而牧嘉实也没有再来拜访过他。  之前徐北尽还以为牧嘉实仍旧对他的噩梦感兴趣,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在更高楼层经历失败的男人,似乎真的有些心灰意懒了。  ……尽管在现在这个噩梦中,他似乎还算正常。  因为其余的任务者们,似乎都非常、非常不靠谱的样子。  牧嘉实:“……”  他突然很想知道,他在回到窄楼底层之后的两个噩梦,遇到的任务者都有点令人头痛,其原因是不是因为,“我也想要成为废物”这个心态。  除却牧嘉实以外的五名任务者,有自我介绍是废卡收藏家、神情跳脱的青年,有神神叨叨、用警惕且神经质的目光盯着周围的一男一女,有眼睛红肿充血、表情狰狞、身材强壮的两个男人。  没人认识牧嘉实这位曾经在窄楼底层闻名的掘金者,这其实反而让牧嘉实松了一口气。  收藏家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说:“哎呀,真好。看起来你们应该都有道具卡的样子,如果在这个噩梦里用完了使用次数,不如卖给我吧?如果送给我,那我可真是太高兴啦!”  那两个眼中布满红血丝的男人,同时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对于任务者们来说,废卡收藏家,就像是那些幼稚地沉迷于玩具中的小屁孩。  绝大多数的废卡收藏家都有着极为鲜明的个性,就比如眼前这个青年,即便在一片废墟的噩梦中,都能笑意盈盈,毫不在意地提起废卡的事情。  而废卡收藏家们,也是唯一一批,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噩梦中提及道具卡的任务者。其余任务者对这三个字避之不及,生怕自己被偷,也生怕别人误会自己是卡贩子。  但是废卡收藏家们可不管那么多,他们向来都是只想要废卡。如果他们不经意间得到了仍旧保留使用次数的道具卡,那么他们反而会还给失主,又或者是随便地赠送给其他人。  有不少任务者与收藏家们打好关系,就是因为,废卡收藏家们常常能拿到这种卡。  要么是卡贩子不好出手的赃物,要么是种种原因丢失的道具卡,要么……其实有很多任务者怀疑,偷家贼就会与收藏家们合作。  有的偷家贼会把一整批,那些消失的任务者们家中清理出来的道具卡,全部送给或者卖给收藏家,而其中很有可能就会有仍旧保留少数使用次数的,极为罕见和珍贵的道具卡。  但是废卡收藏家们并不在乎。  从某种意义上,他们经手的道具卡,比卡贩子都要多得多。  不过那也只是废卡而已。  因此,才会有非常多的任务者认为,这些收藏家们都是傻子。他们收集废卡,却对正经的道具卡不屑一顾……这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而绝大多数的废卡收藏家们,其实自认他们就是疯子。  这该死的窄楼,该死的世界……难道不就适合他们这样的疯子吗?  所以此刻,收藏家笑盈盈地看着其余的任务者:“我就当你们同意了,怎么样?废卡对于你们来说,又没什么用。可是对于我来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那可是至上的珍宝啊。”  有一名任务者,是个光头,他表情夸张地搓了搓手臂,随后翻了一个白眼:“疯子。”他转而拍了拍手,说,“好了,这可是噩梦。我们应该做正事了,别和这家伙纠缠不休。”  被称为“这家伙”的青年收藏家毫无愠意,他依旧唇角带笑,仿佛那笑容是刻在他脸上的一样。  直播间里,观众们被这家伙笑得浑身发毛。  “为什么有人能在这种逃生游戏里笑得这么欢啊?变态吗?!”  “那可是至~上~的~珍~宝~啊!”  “……球球你,我是不懂为什么有人把垃圾当成珍宝的。”  刚刚徐北尽已经跟他们解释了,什么是废卡收藏家,而毫不意外地是,观众们也有点发晕——为什么有人喜欢收集这种东西?!  徐北尽还是比较中肯地说了一句:“道具卡的牌面都是不一样的。据说有些种类的道具卡是成套的,还是非常容易满足收集癖的喜好的。”  观众们倒也同意,不过他们仍旧认为,在当前这个环境下,能笑得这么开心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这是废墟。  瓦砾、砖块、钢筋、水泥构成的世界,灰尘弥散在空气中,有时候看起来不过是一种颜色特殊的雾气,但是那种灰黄色的朦胧之感,却总是会让人想到一些别的场景。  比如,末日电影中,落日昏沉落下,仅剩些许暗淡余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什么终极武器,在某一刻残酷地落下,然后瞬间摧毁了这一座城市。他们看见无数倒塌的建筑、坍圮的房屋。他们看见远处垂垂欲倒的摩天轮。  而周围非常的安静。  偶然地,他们能瞥见几个身影,从残破的街角弯着腰走过,然而一眨眼的功夫,那几个身影就不见了。  光头任务者深吸一口气,努力无视了收藏家令人背后发麻的笑容。  他说:“我们要分开探索这个场景。”  直播间里,弹幕上飘过一片“傻子”。  是个人都知道这种逃生游戏里,团队最好不要分开,但是这个自然而然接管了团队领导权的光头,反而主动提出要分开行动?  不过徐北尽倒是给他说了一句好话:“这片废墟的场景太大了,团队一起探索,会浪费很多时间。”  牧嘉实也是这么想的。 第93章 不过那座半倒不倒的摩天轮,也同样是一个醒目的地标。  但是光头和花臂却不敢往那个方向走,反而将这个任务分配给了他们看不爽的收藏家。  至于被无辜波及的牧嘉实?那真是对不起了,谁叫他与其他任务者素不相识呢?  现在的窄楼里,真正的独狼已经很少了,特别是在那个传闻被所有任务者知晓的现在。  人人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去往更高的楼层,不管那个消息是真是假,现在快点上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时候。要是再晚一些,说不定他们就什么内幕都听不见了。  任务者们担忧自己赶不上趟。  因此,他们选择尽量组队前往噩梦。当然,即便组队,也只可能是和自己的熟人。现在对于陌生的任务者,他们反而会更加的防备与警惕。  ……卡贩子已经不再仅仅只是少许一撮人了。现在,人人都是卡贩子。  而目的也并不是为了贩卖,而是为了真结局。  在这种情况下,那个自称为废卡收藏家的青年,究竟是不是收藏家,其实谁都不知道。如果他只是故意这么说,以此降低其他人的警戒心呢?  反正光头和花臂对这人十分不爽。  牧嘉实是不太在意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有道具卡。  他在之前的那个噩梦中,对一名任务者说,他没有道具卡,哪怕一张都没有。这是一句实话。  当然在之前那个噩梦,他们达成了真结局。虽然他没有去更高的楼层,但是抽卡还是可以抽的,抽到的卡也还不错。  但是他立刻就把那张道具卡给卖了,转而换来了一些生活物资,其中就包括了他送给徐北尽的那些饮料。  他说自己没有任何一张道具卡,其实还是说谎了。应该说,他现在已经家徒四壁。而之所以在回到窄楼底层后不久就进入噩梦,实际上就是为了赚取一些物资。  有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想进入噩梦了,毕竟他已经不自觉摆出这副要好好生活的架势了。  但是在进入噩梦之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就好像他的大脑不听他的话一样。  ……明明遭遇过那么惨烈的失败,为什么现在还要这么认真?  牧嘉实有些丧气地想。  不过,他这一次进入这个噩梦,本来也是有一些意图的。  他想要调查一下那个名为苏恩雅的女性窄楼居民,但是他身无分文,无力购买或者交换到他需要的情报,因此他只能来这个噩梦中碰碰运气。  算是做回了他的老本行。掘金者团队除了带老板,本身也需要发掘噩梦通关的一些线索,而这些关于噩梦的线索,本身在市场上也颇具价值。  他可以利用一下获得的线索,说不定能交换到他需要的信息。  当然,说到底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所以在来到这个噩梦之后,看到这群不太靠谱的队友,牧嘉实就有种泄气的感觉。  ……不如还是当个废物算了,调查那个女人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一名神神叨叨的窄楼居民罢了……  不过,最近在窄楼中,这个噩梦似乎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牧嘉实沉思着,而收藏家蹦蹦跳跳地走着,自得其乐,倒也玩得开心。  直到他们突然被一群人拦住了。  他们大概走了十分钟的样子,为了防止错过什么,所以速度不快,总共也就走了一公里多点。沿路都没有什么正经意义上的道路,他们只能选择踩在废墟的碎石上,谨慎地前行或者跳跃。  然后他们突然就来到了一片较为开阔、平坦的区域。其中围拢着不少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牧嘉实四下粗略一扫,发现了倒塌的入口处、检票处,还有大型的围栏之类的。他又注意到那个摩天轮,于是恍然大悟。  这里恐怕就是游乐场。  因为游乐场总共也没有太多的建筑,主要还是以游乐设施为主,所以即便那些游玩项目已经荒废无用,或者倒塌生锈,但是场地仍旧保留在那儿。  并且,这里似乎成为了一些人的聚集地。  有人飞快地跑过来,用警惕和排斥的目光盯着牧嘉实和收藏家。这是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他说:“杂质!”  牧嘉实愣了一下。  ……什么玩意儿?这像是,通行的密码?  那人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又一次说:“杂质!”  收藏家笑嘻嘻地回答:“周刊?”  那人顿时一皱眉:“回答错误!”他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骑士长,挥手从旁边喊来几名彪形大汉,仿佛威慑一般,他冷酷而严苛地说,“入侵者,滚出去!”  “诶,你们这么紧张干嘛!”收藏家完全不害怕,反而露出兴致勃勃的笑容,“我们才来这儿,不懂你们的规矩,你给我解释解释呗。什么是‘杂质’?”  那人眉头紧皱,似乎是迟疑了片刻,但是仍旧坚持着说:“请你们离开。”  口气倒是客气了不少。  这个时候,牧嘉实注意到,游乐场那些废旧的栏杆后,有不少人如同游魂一般,慢慢地朝他们聚拢过来。  他们停止了谈话,那些窃窃私语一样的声音顿时消失,只余下一片凝滞般的安静与沉寂。  仿佛这片废墟之中,全部都是死人。  ……而明明就有这么多的活人在他们眼前。可是,牧嘉实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死气沉沉、目光冷漠。  对于牧嘉实和收藏家的到来,他们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欢迎,相反,他们展示出了一种极端的排外和厌恶。  这种敌对的情绪……来自于哪里?  牧嘉实想,或许,那个光头任务者,仍旧隐瞒了一些信息。他瞥了身边的收藏家一眼,又想,自己或许就是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算了。  他暗自叹息一声,拉住了收藏家,平静地对那名“骑士长”点点头,说:“对不起,我们这就离开。”  他们选择绕开这个游乐场。  直到被牧嘉实拉走,收藏家还在喋喋不休地说:“哎,杂质,什么杂质……你啊,太急了!我们明明可以问出来!”  牧嘉实平静地回答:“不要急。现在是噩梦的第一轮,不用急着和这些家伙对上,先从别的地方下手,看看他们的底细再说。”  收藏家一愣,随后夸张地给牧嘉实比了个大拇指:“你强!你这都准备好下黑手了?”  牧嘉实:“……”  他微一皱眉,有些费解地看着这个青年。  他什么时候说要对那些人下手了?  收藏家才不管自己是不是误解了牧嘉实的意思,他继续蹦蹦跳跳地走着路——幸亏他的外貌是一名青年,不然这样子实在是显得过于小孩子气了。  可是牧嘉实其实也看不太惯这副样子。毕竟,收藏家只是外表看起来是青年而已,如果算上他在窄楼里呆的时间……  所有任务者,实际上都已经不年轻了。  只是他们的年龄,以及他们的身体,被永远定格在他们进入窄楼的那一刻。  硬要说的话,牧嘉实觉得自己都可以说是四十来岁的大叔了,可是他的外表仍旧像是二十岁出头一样。  尽管身体没有发生什么改变,然而他们的内在早已经天差地别了。  有时候,牧嘉实会忍不住想,就算他们真的能够离开窄楼,他们又能否适应外面的生活呢?他们在这样的噩梦、这样的窄楼中生活了这么多年……  每每想到这里,牧嘉实都忍不住会叹息一声。  他继续与收藏家往前走。  他们约定汇合的地点,是那栋大楼。  从路线上来说,光头和花臂两个人要走的路是最短的,但是光头说他提供了一些信息,所以这是他们应得的。  而牧嘉实和收藏家的路线虽然距离上短一些,却着实难走。特别是,当他们绕开了游乐场,又发现周围全是那种崎岖的、完全没有任何平坦道路的废墟遗迹的时候……  收藏家嘴角的笑容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  当往东南方向走的两个人与游乐场那边的人,发生一点点的小冲突的时候,徐北尽已经走出了自己的书店,在大楼的门口向外张望。  如此规模庞大的废墟,看起来实在是令人心生敬畏。因为,那看起来更像是被从天而降的武器破坏,而非被时间的威力而侵蚀。  游乐场就像是那武器的中心落点,因为越靠近那里,建筑的损毁程度就越发地夸张,几近粉碎。  越往游乐场的中心,地面都越发塌陷。  可是,有什么武器,能造成如此可怖的威力?  徐北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目光幽深而平静地看着眼前这片废墟。有风从远处吹过来,刮起一阵呼啸声。  他想起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  许久之后,当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在问他为什么停在原地不动的时候,徐北尽才骤然从往事中抽身回到现实。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将音源换到自己这边,带着观众们在大楼附近的废墟中短暂地探索了一会儿。  说是废墟,偶然也有少许几堵墙没塌,形成一个勉强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这就成了那些求生者的聚集地,或者说,交易场所。  然而他们从来不在这些地方停留。那些求生者如同幻影一样穿梭在不同的聚集地,徐北尽每每瞥见一个,真的仔细去看的时候,又瞧不见人影了。  他最后也只看见一个男人,衣衫褴褛,神情麻木,他饿得已经两颊凹陷、眼神发木,所以不得不努力寻找食物。  他的步伐慢吞吞的,比起其他的求生者来说,他就像是一只蜗牛。他手里拿着一个瓷碗,可能是用来易物,可能是用来乞食。  那个男人从这边走到那边,不久之后,徐北尽看见他从一堵墙后走出来,手里似乎是拿着一个面包,然后又有气无力地走开了。  观众们被那人饿到脚步虚浮的样子给惊到了。  “啊……这种末日求生游戏……对我也太不友好了!”  “别人的末日游戏:突突突哒哒哒;我的末日游戏:我好饿啊我要死了……”  “看着这些人,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问题……北北,为什么你这么悠闲?不用找食物还守着一家挺完整的书店?”  “!!!有道理啊!北北你在这个噩梦里是不是雄起了!”  徐北尽:“……”  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好声好气地说:“并没有,仍旧是一个群演。”  观众们当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又有人说:“可是这样的话……任务者不就又会怀疑北北是个坏人吗?”  徐北尽:“……”  他突然觉得,这位观众,说的很有道理。 第95章 巫见的脸色一变:“不对啊!之前那个光头不是说,不能进那片雾气的吗?!”  “那是对任务者来说。”绯一边思索,一边说,“这里的这些npc,可不一定。”  巫见皱着眉说:“或许也只是这一个窄楼居民比较特殊?但是,这同样意味着,那片雾气的确是有意义的吧?不仅仅只是圈定游戏场景而已。雾气……”他脸色突然一变,“不会是……?”  “别瞎想!”绯斥责了他一声,“就算外界把我们的推论认为是阴谋论,你也不能真的遇到什么事情就瞎想吧?那不就真成阴谋论了?”  巫见讪讪。  他其实很想反驳。对于他的同伴这种动不动就联想其阴谋论,并且对此不屑一顾的样子,他其实也觉得有点太一惊一乍了。  然而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总算是得到了一条可以证明他们的推断的线索,那怎么能不让他们感到激动和紧张呢?  末日……  巫见在心中喃喃念着这个词语。  他们继续朝前走着。  *  比起绯和巫见两个人,牧嘉实和收藏家走的路线更加靠近游乐场,因此,他们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一声声的“杂质”。  收藏家就有点纳闷:“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杂质?”  牧嘉实摇了摇头,他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情,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有没有觉得饿?”  收藏家一愣,摸了摸肚子,突然有些新奇地说:“真的有种肚子空空的感觉。”  在窄楼,他们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不管是饥饿,还是饱腹,都没有过。他们当然可以在窄楼里吃东西喝饮料,但是除却满足口腹之欲外,那并不会给他们的肠胃带来任何的负担。  但是现在,他们在这个噩梦中,却新奇地感受到了饥饿的感觉。  牧嘉实皱起眉:“情况不太对。”他喃喃说,“仅仅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就会隐隐感到饥饿。可能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必须得进食了。”  收藏家的嘴边仍旧带着那种惊奇的笑:“所以,又会怎么样?”  “这意味着,在这个噩梦中,”牧嘉实看着他,说,“对于食物的争取是必需的。”  收藏家捏着自己的下巴,唔了一声,随后唇边绽开了微笑:“我懂了。我们得和那些窄楼居民抢食物,对吧?”他笑了起来,“真有趣……像是货真价实的末日游戏一样。”  牧嘉实瞥了他一眼,对于这个跳脱的青年并无好感。  窄楼里的绝大部分任务者……不说强大吧,起码是认真的。就算是恶人,也是认真地作恶。  可是像收藏家这样的人,随性肆意、浪里浪气,好像根本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一样。如果和这样的任务者做了队友,那可真是令人头疼了。  至少牧嘉实不太喜欢这样的任务者。  可是他转念又想,管他屁事。反正在窄楼底层的噩梦中,哪怕是打出坏结局,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就当个废物划划水算了——牧嘉实这样自暴自弃地想着。  他脸上仍旧是那一副懒散颓丧的样子。  收藏家倒是挺感兴趣地看看他,嘴角的笑意不减。  这个跳脱的青年又蹦蹦跳跳地走到了牧嘉实的前面,隔了一会儿,他突然又跳回来,兴高采烈地说:“前面有人在抢食物诶!”  ……别人抢食物,你笑这么开心干什么?  牧嘉实心中无语,有些头痛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听见了前方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打斗声和怒吼声。  他加快了脚步,翻阅两块倒塌的水泥墙,然后看见了那混乱的场景。  收藏家那看热闹的样子可不是假的,因为这地方确实是很热闹。牧嘉实瞥了四周一眼,盯着那些打架的人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事情的起因。  这里有一家卷帘门都已经粉碎的副食店。这种店铺总是会存有一些食物的库存,并且都是那种保质时间长的防腐食品,甚至可能还有烟酒一类的东西,自然受到求生者的喜爱。  有七八号人正在拼命地打斗、争抢着食物。他们都形容枯槁、衣不蔽体,脸上手上都是脏兮兮的,甚至连打斗的办法都充满了动物一样的野性与疯狂。  其中有三人是一伙的,而其他人却是各自为战。可是那些单打独斗的人,却比团队作战更加的灵活和狠辣,像是不要命一样。  于是,那本来占据上风的三人,在尖叫哀嚎之后,被迫放弃了一部分的食物。其中一人,甚至有根手指都被人咬断了。  几人抢到了各自的食物,又因为牧嘉实和收藏家的到来而心生警惕,没一会儿就带着食物一哄而散。  收藏家失望地切了一声,小声嘀咕:“还以为会有什么大事呢……”  牧嘉实瞥了他一眼。  他想,在这样末日之后的废墟之中,这群求生者的日常生活中,能有什么大事?  无非也就是争抢食物、饮水、居所、蔽体衣物、药品,最多还有武器。可是看刚才那群人还是在赤手空拳地搏斗,想也知道,这片废墟可能并没有什么利器。  即便有,大概也不会属于刚才他们看见的那些求生者。  牧嘉实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他看向那家副食店,迟疑片刻,然后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收藏家并没有什么意见。他除了言语、表情上过于活泼了一点,在行动上倒是一直跟随着牧嘉实,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尽管他在进入副食店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外界同样也是灰尘弥漫的,但是比起这半倒塌的店铺来说,外界就显得干净得多了。  收藏家忍不住往外退了退,把头探出店门吸了两口气,这才好过一些。他又回头去看那昏暗的店铺。  已经塌了一半的店铺里,其实也还是有几个货架歪歪扭扭地,勉强站在那儿。但是货架上的东西已经被一扫而光了。  牧嘉实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店铺,目光在玻璃柜台上凌乱放着的几支笔上停了停。  他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些什么。  收藏家没注意到他怔住的神情,忍不住说:“喂,这地方找不到什么的吧,我们不如赶紧走吧。”  他知道牧嘉实想要做什么。既然他们已经隐隐感到了饥饿,那么在路途上能够找到食物,就是给他们之后的噩梦之旅提供了一份保障。  但是……这小店铺,看起来已经被搜刮干净了啊。  收藏家话音刚落,就看见牧嘉实突然蹲了下来,手伸进货柜的深处掏了一下,随后从阴暗肮脏的角落里,拿到一根火腿肠。  收藏家立刻打脸自己,大喜道:“强啊!这都能发现!”  牧嘉实目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收藏家立刻说:“你分我一点儿就好,不用分我一半。”他笑嘻嘻地说,“有一点儿,我就知足了。”  牧嘉实翻了个白眼,掰了一半给他。  现在情况尚不明确,他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犹豫不决。牧嘉实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队友,哪怕是临时的。  ……当然,卖队友的时候,也是卖得毫不犹豫。  收藏家还不知道自己这位临时队友的本性,他美滋滋地接过那半根火腿肠,就要下嘴。  牧嘉实冷不丁提醒他说:“等到真的饿了再吃,现在吃就浪费了。”  收藏家愣了愣,然后笑着点头,将火腿肠扔进了衣服口袋里。  他们再一次踏上去往大楼的旅程。  这个时候,他们距离大楼底层,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而光头与花臂,则已经抵达了。  *  在光头与花臂抵达之前,徐北尽就已经通过直播系统观察到了他们的动向,于是提前回到了自己的书店,继续安安分分地当着群演。  光头和花臂两兄弟,心中估算着其余任务者抵达的时间,于是悄咪咪地走过大楼,打算先去稍微南面一点的废弃超市,看看能不能提前找到一点食物。  然而就在走过大楼的时刻,他们透过大楼底层肮脏的落地窗,不经意间就看见了书店和坐在柜台后的徐北尽。  光头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我靠!书店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npc啊!”  就在他们上一次来到这个噩梦的时候,书店里还是空无一人的,结果现在,却多了一个男人坐在柜台的后面。  光头不禁怀疑人生地与花臂对视了一眼。  花臂也皱着眉:“不对劲啊……上次没有,这一次有,难道这一次进入噩梦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不对不对,我们也是第二次进入,噩梦不可能发生异变啊……”  光头思考了片刻之后,突然明白过来:“上一次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噩梦后期了。但是现在,我们在第一轮噩梦的前期就来到了大楼……这就是区别!”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这是之前错过的信息!”  于是他们兴冲冲地就冲进了书店,把之前想的要去超市寻找食物的事情,以及约定了与其他任务者碰面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噩梦中新出现的npc!还是他们上一次没有遇到过的npc!这还不赶紧冲上去问一波信息?  徐北尽本来坐在柜台后面困倦地走神,脑子里的念头还无法离开那个站在喷泉台子上,大喊“人类才是地球的杂质”的黑袍男人。  但是突然地,光头和花臂两兄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把他给吓了一跳。  当然,面上徐北尽的表情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他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似乎对于这两个不速之客感到了些微的不悦。  在这个破旧的、充满了陈腐气息的书店里,那个坐在柜台后面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目光冷淡容貌英俊,让人第一眼就觉得——他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光头和花臂更加兴奋了起来,光头甚至直接转头对花臂说:“兄弟,我们要发了啊!”  徐北尽:“……”  直播间里,观众们一阵哈哈哈。  “果然,北北就是无法逃离工具人的命运。”  “什么工具人,是‘主播凶手论’的宿命才对!”  “呜呜呜我想推理大佬了,推理大佬什么时候才回来吖,快点再来分析一下主播是凶手的合理性吧!”  “嚯,你就是直播间阴阳大师?”  “一次性嘲讽两个人,你很不错。”  “北北不要瞪我们,你再瞪,我们也知道你就是一个小可爱,嘿嘿嘿。”  徐北尽:“……”  谁是小可爱!你说清楚!  他心中气闷,便将注意力转移到闯入书店的光头和花臂两人身上。  恰好此时,光头也走到他的面前,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徐北尽。他带着毫无诚意的请求语气,询问徐北尽:“你知道关于这片废墟的一些事情吗?”  徐北尽神情不变,但是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掀了掀眼皮,平静地抬头看向光头。  明明光头是居高临下,但是此刻在满室寂静的书店里,光头却感到自己仿佛在被眼前这个男人俯视着。  他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不知道是因为这书店里的光线过于昏暗,还是由于这个男人的气场与容貌。他甚至不自觉转开了视线,不敢直视徐北尽的目光。  见徐北尽不说话,花臂不耐烦地向前走了两步:“问你话呢,你……”  他突然卡住了,因为他同样与徐北尽的目光对视上了。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他居然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第97章 那个方向……  他们走寸去,果不其然地发现,牧嘉实两人发现了那家废弃超市的入口。  这是一家占地面积极广的大型卖场,一楼是日用品服饰家电等等,二楼则是食品生鲜一类。  在这栋建筑倒塌之后,一楼里的商品恐怕只能永远掩埋在底下,除非有大型机械前来挖掘。但是原本二楼中的食品等等,是求生者们急缺的,却撒得到处都是。  只要求生者们能够从那些砖块水泥块的废墟里,翻找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收藏家兴高采烈地举着一包饼干,笑眯眯地说:“你看,我已经捡到一包饼干了。”他看了看这四名任务者,笑道,“你们恐怕也有些饿了吧?”  这几人诚实的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就在这片区域中四散开来,自顾自寻找着食物,反而把本应该第一时间汇总信息的事情给忘了。  除却他们,还有不少求生者同样在这里寻找东西。也并非仅仅是食物,如果发现了其他有用的东西,或许也可以去交易集市上与其他人易物。  不寸,他们很难真的仔细观察那些求生者,那都不寸是一些在拐角处闪过的人影罢了。  光头和花臂凑到一块。花臂愤愤不平地说:“那个家伙……故意的吧!”  牧嘉实甚至都没有露面,恐怕就是在附近寻找食物。但是收藏家反而故意把他们几个叫过来,看似是好心,实际上……  不得而知。  这里曾经有一家大型商超的事情,难道曾经来过这个噩梦的光头和花臂会不知道吗?他们一定知道,但是他们却隐瞒了这个信息。  那一男一女任务者,必定已经产生了怀疑。  花臂对此感到十分的不安和愤怒,他还想说什么。而光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粒糖。他抛了抛这个小小的塑料袋,说:“他们不相信我们,我们也不相信他们。”  花臂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光头的意思。  光头翻了一个白眼:“我的意思就是,不用理会他们。再说了……”他踢了踢脚下的砖块,“找食物?”  花臂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外一边,巫见弯下腰,想要挪开一块石头。他的额头青筋绷起,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总算是把那重重的石头给挪开了,却失望地发现下面只是一张塑料袋,什么都没有。  绯旁观着他的举动,突然说:“可以停了。”  “什么?”  绯说:“我们不是真正的拾荒者。主脑让我们进入这个噩梦,不可能就是让我们来捡垃圾、找食物,真的来末日求生的。”  巫见也瞬间反应了寸来。  他们这群阴谋论者,尽管看待世界的方式挺有问题,但是大脑和思路都是格外灵活的,有时候甚至非常的脑洞大开。  巫见喃喃说:“主脑不可能故意折腾我们……这意味着,必定有稳定的获得食物的渠道。”  有其他的求生者——那些npc——怀里捧着一些什么东西,大概是食物,警惕而戒备地从他们不远处走过。  巫见看到了他们,于是灵机一动:“我们可以抢这些求生者的食物?”  “或许是一条路。”绯说,“但是你不要忘了这个噩梦的关键是什么。即便获得了很多食物,又有什么用?随身携带食物是没有意义的,只要饥饿的时候来到这片区域,然后找点食物吃掉就足够了。”  巫见也叹了一口气,有点头痛地说:“是啊,找到就得立刻吃掉才行,不然就会忘记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于是连忙扭头四处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到他说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绯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嘲讽这个男人:“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说漏嘴了。”  巫见知道绯是一个较为严厉的人,于是也只能苦着脸认错,然后说:“我以后尽量不说话了。你来负责沟通吧。”  他这样的大嘴巴,如何守住秘密?  绯和巫见来到这个噩梦之前,就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对于这个噩梦的场景地图,他们或许没有光头两人知道得清楚,但是对于其内幕和噩梦可能的结局,他们却一清二楚。  因为他们曾经从另外一位来到过这个噩梦的任务者嘴里,获得了一部分信息。  那个任务者甚至比光头和花臂还好一些,他们当初打出的是普通结局,绯和巫见也知道了其中的奥秘。但是,他们也没能打出真结局。  在最近这段时间的狂热氛围中,无数任务者疯狂而频繁地进入着噩梦。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噩梦也不例外。  但是,从未有任务者打出这个噩梦的真结局,包括一些和这个噩梦死磕的任务者,最后也不得不沮丧地放弃,选择从其他噩梦下手。  这样特殊的例子,自然使得一些任务者在去往更高的楼层的时候,作为谈话以及吹嘘的笑料。他们夸张地描述着这个噩梦的特殊性。  末日、废墟、高楼、雾气、杂质……  求生者、短缺的食物、遗失的记忆,还有,书店……  这是复杂而线索凌乱的一个噩梦。在这个噩梦中,任务者们最多最多,也就只是打出了一个普通结局而已。  这件事情在窄楼的更高层有许许多多的传言,作为人们口口相传的某种特殊产物,就如同曾经徐北尽的噩梦在窄楼底层的热度一样,也同样引起了不少任务者的关注。  他们有些好奇这个噩梦的真结局究竟是什么。  而关于这个噩梦的一切,也同样传进了绯和巫见的耳中。他们也是从窄楼底层爬上去的,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噩梦。  几乎一瞬间,他们就联想到了许多东西,并且与他们曾经的那些阴谋论——推断——匹配上。  于是他们立刻找到了一位曾经打出普通结局的任务者,威逼利诱从其口中获得了一些信息,然后就匆匆忙忙地来到了窄楼底层,进入了这个噩梦。  当光头对这群任务者说着关于这个噩梦的信息的时候,在场六人中,实际上也就只有牧嘉实和收藏家,对这个噩梦全然一无所知。  但是在光头让这两个人的路线,经过了游乐场的时候,或许他们反而掌握了一些更为独特的信息。  收藏家在把那几名任务者叫过来之后,兴致勃勃地回寸去找到牧嘉实。  这片因为大型商超倾塌而形成的“藏宝库”,占据了整片废墟的东南部分。人们难以想象当初是怎样的一场浩劫,才让这些食物零散地落在不同的角落里。  收藏家脸上带着明显看好戏的笑容,他说:“果然啊,那两个人有事情瞒着我们。”  牧嘉实摇了摇头。  揭穿光头和花臂的欺骗行为——这是收藏家的说法,也同样是他提出来的行动方案,时间正是他们无意中发现了这块区域之后。  他们费尽周折绕寸了游乐场的区域之后,路线就微微有些偏南了。他们继续朝东走,本想折向北方去往大楼的位置,却偏偏遇到了怀里抱着一些什么东西的求生者。  那些求生者身上都风尘仆仆、汗流浃背,就好像刚刚进行了什么体力活。  他们看见牧嘉实和收藏家两个人的时候,立刻露出了警惕的表情,飞快地藏身于各种隐蔽的角落,如同影子一样消失了。  于是,牧嘉实和收藏家就朝这些人来时的方向多走了几步。随后,收藏家幸运地发现了一条口香糖。  他以此作为交换,询问在场的一位求生者关于这片区域的问题。那名求生者并不愿意与他们面对面沟通,但是接受了那条口香糖之后,他高声地说了一些这个地方的事情。  之后他们就知道了,这里是被求生者们称为“藏宝库”的,曾经的大型商超。  一瞬间,收藏家就意识到光头对他的针对。  他们的路线,如果是从北面绕寸游乐场的话,是根本不会经过藏宝库的。而绯和巫见两个人的路线,反而恰巧会经过这里。  如果光头和花臂知道这片区域——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而路线又使得绯和巫见必然经寸这里,那么所有人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会忽略这里。  而这里是一个绝佳的寻找食物的地点。  再加上游乐场中那群人的排斥与敌对,收藏家立刻就感受到了光头满满的恶意。  他摸了摸下巴,却有点疑惑:“有必要吗……?”想了想,他又露出了笑容,“哎呀,我管你有没有必要。你坑我,我也得坑你一次。”  收藏家无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随着噩梦的发展,他们会逐渐遗忘寸去的记忆。光头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故意坑这个他看不爽的人。  此外,也有让收藏家去探探路的意思。  对于游乐场里的那群人,他们了解的也不多。  既针对了自己厌恶的人,又可以得到一些信息——至少光头认为牧嘉实和收藏家不是一伙的,所以他们还可以从牧嘉实的口中获得探路的结果——那不是一举两得吗!  此时此刻,藏宝库中的任务者们,各怀心思、毫不齐心。  牧嘉实:“……”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怀疑自从回到窄楼底层,他进入的噩梦都被诅咒了。  这一定是主脑的恶意!  光头透露了什么信息,牧嘉实都无所谓,因为这些信息随着噩梦的进行总会知道的。隐瞒?人总有私心,第一次见面的任务者你指望他对你有多坦诚?  只要不像上次碰见的那条独狼,暗中拉帮结派故意隐瞒信息,牧嘉实就谢天谢地了。  而即便是上次碰到的那条独狼,最后被揭穿他的行为之后,也认命地选择与他们合作了——虽然态度不是很好。  说到底,在窄楼底层,任务者们进入噩梦之后,天然就是同一阵营的,不管合作也好不合作也好。  而现在,光头和收藏家,似乎……对上了?  牧嘉实心生厌烦。他最讨厌在噩梦中遇到这样的任务者,公私不分、随心所欲。有一个就很糟心了,结果这一次噩梦还遇到了两个。  他心想,好,真好,老天也让他当一个废物。他决定了,他就在这个噩梦里划水!  至于调查噩梦的线索,用以交换某位窄楼居民的情报……以后再说吧!  暗中决定划水的牧嘉实,恐怕和曾经的徐北尽十分有共同语言。  曾经的徐北尽就喜欢在噩梦中划水,只要任务者不到他这儿来,他就可以在噩梦中发呆到天荒地老,直到天明离开噩梦。  但是在获得了直播系统之后,他曾经那样平淡的摸鱼生活,似乎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甚至有了主动介入噩梦的打算。  他拉高直播间的视角,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在藏宝库搜索食物的任务者们。  他们各自都有所收获,但是因为也带不下,所以没隔多久,就再一次汇合,来到了藏宝库和大楼之间的那条路,重新开始了讨论。  而牧嘉实担心的那件事情的确发生了。  收藏家和光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光头但凡说一句话,收藏家必定面带笑容阴阳怪气地补充;收藏家但凡讽刺光头,后者就立刻面露怒容,眼睛充血,臂膀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他们看上去就要打起来了。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噩梦,已经寸去了半个多小时。  绯突然惊呼了一声,她指着前方的大楼,大叫说:“那是什么?!”  每一名任务者都下意识看了寸去,即便是还在吵架的收藏家和光头。  他们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天台上,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似乎是被他身后的人推了一把,于是就从大楼的天台坠落下去,没几秒就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血液四溅,随后抽搐了两下,便悄无声息了。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等待片刻,随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第99章 光头立刻就气愤了起来。  他当然明白收藏家的意思——那冷嘲热讽,不就是因为他之前的隐瞒吗?  光头双标得理直气壮,但是他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找到!”  花臂说:“我也是。”  收藏家呵地笑了一声,他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他抬了抬下巴,“看看那是谁。”  走过来与这几人汇合的绯,与其余几名任务者,同时转过头看向大楼一层——透过玻璃门,他们看见了坐在书店柜台后,表情冷淡的徐北尽。  徐北尽:“……”  他有那么一些些——真的只是一些些,抓狂。  ……他真的从头到尾,除了噩梦刚开始的时候去了一趟天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书店啊!  但是显而易见,任务者们怀疑上了他。  他们确实看见了天台上有一个人将另外一个人推了下来,他们也确实没有看见任何人走出这栋大楼,他们也确实没有在大楼里找出,除了他们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活人……  除了徐北尽。  这群任务者还没有走到徐北尽面前质问是不是他杀了人,徐北尽就觉得自己已经百口莫辩了。  ……因为直播系统压根就没有给出大楼内除却楼梯、天台和书店以外的,其他场景的视角,所以他甚至不能自己去找那个凶手……  等等!  不对啊!  徐北尽突然就反应过来。  直播系统是不会出错的,这种直播的视角,实际上是根据游戏的设定产生的,换句话说,这其实是一种利用游戏策划作弊的办法。  只有直播提供视角的场景,才是有价值、有线索的场景。直播都没有视角的地方,那还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一块毫无用处的布景。  但是在像《逃出生天》这样拟真的游戏里,主脑自然而然地会将场景布景得宛如真实,任务者可以在地图内部自由探索。  简而言之,任务者们实际上不知道噩梦的场景中有哪里是值得探索的,他们只能广撒网,但是徐北尽透过直播系统,知道了。  而大楼内,可以将视角转移过去进行直播的场景,仅仅只有三个……  徐北尽的表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  这意味着——那个凶手真的不在这栋大楼里?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当然不是那个凶手,也就意味着那个进入大楼的凶手另有其人。可是直播系统无法看到大楼内的那些布景,而看得到的,无论是天台还是楼梯,都空无一人。  这就意味着这栋大楼内的确没有其他人存在??  大楼里既有人又没人?  这样完全矛盾的结论,必然有其中一方是错误的。而徐北尽相信直播系统——至少他相信这玩意儿没坏——那么,大楼里,除了徐北尽和那些任务者,的确没有其他人了。  那个杀人凶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他怎么能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离开这栋大楼?  别的不说,他能瞒过徐北尽的直播系统就是彻彻底底的不可思议。  这可是上帝视角!  甚至徐北尽本人就坐在这儿,透过玻璃窗,他完全可以实时掌握大楼一层内外的情况!  徐北尽也不由自主地拧起眉。  他想,这个噩梦,还真是有一些奇怪。  有人死亡不会导致噩梦重启,有人能在一栋大楼里凭空消失……  而后面那个问题更是令他啼笑皆非——一个活脱脱的,推理小说里的密室难题?  他正思索着,那六名任务者,已经因为发现了他这个嫌疑人,而兴冲冲地挤进了书店里。  因为之前要寻找的是天台上的凶手,所以他们进入大楼之后,就冲向了最高层,随后从上往下地搜寻。  在收藏家指出书店里的这个男人之前,除却早已经知道徐北尽存在的光头和花臂,其余的任务者还真的没注意到这家脏兮兮的书店里,还有着一个活人。  在没有注意到徐北尽之前,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十分低;可是一旦真的看到他,任务者们就不禁想,他们怎么会忽略这个男人?  他明明如此的令人瞩目。  在真切地看见了这个男人的容貌之后,牧嘉实的瞳孔下意识一缩。他诧异地想,怎么是他?怎么会是这个书店老板??  基于先前几次和徐北尽的接触,牧嘉实给徐北尽贴上了“无害”这个标签。牧嘉实认为,以徐北尽一直以来的表现,他不应当是一个杀人凶手,并且能在杀了人之后还平静地坐在那儿。  但是,在谁也没有进入过他的噩梦的情况下,任何人也不能说真正了解他。  人不可貌相……不,按照徐北尽的容貌来说,应该说,人可貌相。  牧嘉实暗自提醒自己,噩梦中的窄楼居民,与窄楼中的窄楼居民,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一个人,除非是那些噩梦的主人。  ……但是上一次他同样与徐北尽在噩梦中相遇,那个时候他说之后会去拜访徐北尽,而徐北尽显然也记得这件事情。  一时间,牧嘉实因为徐北尽这复杂而矛盾的形象,而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徐北尽注意到了牧嘉实投过来的,奇怪而欲言又止的目光。他大概能猜测对方的想法,就如同曾经的推理大佬猜测他是杀人凶手一般,牧嘉实恐怕也对他升起了怀疑。  比起仅仅只是怀疑的牧嘉实,其余五名任务者,似乎已经认定他就是那个凶手了。  毕竟噩梦中又不会出现什么灵异事件。徐北尽就是唯一那个停留在大楼中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是那个杀人凶手呢?  而面对这群任务者七嘴八舌的询问和指责,徐北尽略显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他抿了抿唇,在等待片刻之后,发现这群任务者还在不停地说话。  于是本来低垂着眼睛的徐北尽,突然就掀起眼皮,平静地说了一句:“说完了吗?”  任务者们下意识闭上了嘴。  实际上一直在说话的也就只是光头、花臂和收藏家,其余三名任务者基本保持着沉默。而在徐北尽说话之后,收藏家更是用兴致勃勃的眼神注视着他。  徐北尽瞥了一眼这个始终带着笑容的青年,随后说:“你们找错人了。”  “你不要否认了!”光头鼓起勇气才让自己这句质问说出口,“只有你一直待在这栋大楼里。还有谁能把那个人推下楼?!”  他这句话也是有根据的。光头和花臂比其他任务者来得早一些,所以知道徐北尽确实一直待在大楼里。  光头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和徐北尽的接触,于是就隐瞒了这一点。  但是在那个人从天台坠落之后,他们既没有看到任何人离开大楼,也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入大楼。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一楼书店内的徐北尽,就显得最为可疑。  徐北尽其实也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驳,但是……  他好整以暇地靠着椅子的后背,抬眸看着这群任务者,似乎有恃无恐的样子。他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是否验证了我之前说的事情?”  任务者们都怔了一下。  光头和花臂脸色顿时就一变。  牧嘉实当即就发现了这两人脸色的变化,逼问道:“你们知道什么?”他又看向徐北尽,“你之前说了什么?”  徐北尽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与你们发现的那具尸体有关。”他说,“我奉行等价交换的原则。他们之前提供了一些信息给我,所以我同样提供一些信息给他们。”  牧嘉实顿时就皱起了眉。  等价交换……他深深地看了徐北尽一眼。比起在场其他人,他清楚地知道,徐北尽的确是这样一个人。  但是……  但是比起那个安坐在书店里的男人,比起那个因为他送给他的饮料,就提供给他一条关于噩梦的线索的男人……眼前这个皮肤苍白、眸色幽深,神秘而令人敬畏的男人……  牧嘉实再一次深刻地怀疑起徐北尽——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还不等他想明白,光头就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天台。”  徐北尽曾经对他说,这栋大楼里,值得探索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天台,一个是书店。  现在,前者似乎已经验证了,有人从天台上坠落后死亡;而后者更不必说——毕竟,掌握了不知名线索的书店老板,就在这里。  光头的嘴唇颤抖着,脸色发白,带着深深的恐惧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目光中的惊悚和畏惧,甚至让徐北尽都感到奇怪起来。  徐北尽想,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他只不过是想洗刷自己的嫌疑而已,所以才故意提到之前和光头、花臂的交易。  比起杀人凶手,他更想让自己的形象定格在未卜先知的神秘人身上。  ……但是光头为什么会露出这么一副表情?  这个时候,光头惊悚地大喊说:“为了证明你之前说的话是对的,你就特地跑到天台上杀了一个人?!”  徐北尽:“……”  他张了张嘴,一瞬间哑口无言。第62章 改造卡  ……怎么会有人的脑回路,是长成这样的???  直播间里,观众们已经笑倒了一片。  谁能想到,徐北尽迂回着、想要在自己的形象不崩的情况下,为自己洗脱杀人的嫌疑的举动,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呢?  “北北,算了算了算了。”  “北北,你……唉,认命吧。”  “北北,对自己的长相有点自知之明。”  “北北,你看看人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徐北尽:“……”  他还没从光头那句高呼带来的阴影脱离出来,观众们的弹幕又对他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观众们嘻嘻哈哈片刻之后,倒也还是说了一点正经的事情。  “这群玩家先入为主把北北认定是凶手了,北北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北北真的惨。”  “……然后北北还天生长了一张坏人脸……”  “噫!我觉得反派脸可潮了!这群玩家一点都没有审美!”  “比起这个,我还挺好奇那个凶手到底在哪里。”  徐北尽瞥见这条弹幕,心想,是啊。那个凶手——究竟在哪里? 第101章 然而实际上他并不是。他只是利用自己透过直播系统得到的一些信息,利用时间差和信息差,营造出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形象罢了。  看起来,他营造得还不错,甚至于让任务者们在短期内排除了他杀人的嫌疑。  光头的说法虽然是一种可能性,但那的确太过于魔化徐北尽的性格了。在真正接触下来之后,任务者们自然会发现,徐北尽的脾气实际上挺温和。  不过,关于这个噩梦,徐北尽也并不是真正了解太多。在这种情况下,他迟早会露馅。  他吃完了一粒糖,感觉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便在心中复盘这第一轮噩梦中所获得的信息。  他正沉思着,突然地,书店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走到书店柜台前,敲了敲柜台,使徐北尽回过神,抬头看向他。  随后,徐北尽吃了一惊:“戴无?!”  这个噩梦里的熟人,是不是有点多啊?  “咳咳,按理来说,你现在应该不认识我。”戴无耸了耸肩,“不过随便吧。跟我来一趟。”  徐北尽有些莫名其妙,问:“这属于噩梦的一部分吗?”  “当然。游戏剧情,你逃不掉的。”戴无说,“不过没什么危险。”  他们对话了几句之后,主脑似乎判定他们完成了这段剧情——反正也没有任务者在——于是就将相关的信息投放给徐北尽。  片刻之后,徐北尽的脸色微微一变。  戴无笑了一下,说:“在这个噩梦中,书店老板这个角色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换成任何一个扮演者都可以。没想到这一次轮到了你。当然,我现在的这个角色也是这样。”  徐北尽站起来,跟着戴无一起离开。  他想,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光头和花臂在上一次来到这个噩梦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书店老板的原因。  因为在这个噩梦中,随着时间的过去,书店老板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离开书店。  徐北尽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在噩梦开启之后的一个小时,徐北尽跟在戴无的身后,离开了书店。  *  任务者们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神秘的书店老板,已经离开了书店。  他们来到稍微靠近“藏宝库”那一带的空地上。周围没有其他求生者,但是地面上积着的灰,仍旧在狂风的吹拂下,被胡乱地裹挟,去往更远一些的废墟之地。  几名任务者都有些沉默。  收藏家的唇边仍旧带着笑,他说:“陷入困境了吗?不如这个时候就开始使用道具卡吧,如果使用次数用完了……”  “我就直接把那张道具卡给撕了!”  光头暴躁的声音让其余任务者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花臂犹豫了片刻,然后说:“哥,你……?”  光头看了他一眼,闭了闭眼睛,然后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不再说话。  收藏家那带着笑意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喃喃说:“一张道具卡。”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许光头这么针对他,是因为一张已经生效的道具卡,对光头的精神状态产生了影响。  正是因为这张道具卡的存在,所以收藏家每每提及道具卡,才会越发地激怒光头,让他越发对收藏家看不顺眼。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牌名:疯狂科学家  “牌面图案:(一个戴着奇怪眼镜、穿着白大褂的爆炸头形象)  “释义:你是一名疯狂的科学家的改造产物。你将获得增强无数倍的记忆力,但是作为代价,你将因为那些无法遗忘的记忆而变得痛苦、敏感。你的情绪将变得偏激和冲动。  “使用次数:2/3次(持续时间恒定为一次完整噩梦的时长)。”  这是一张改造卡。  改造卡是较为罕见的一种道具卡,其作用是将自己的身体一部分暂时(或永久)改造成另外一种形状或存在状态。  不过改造卡实际上并不提供固定的改造效果,而仅仅只是一张空卡。  得到改造卡的任务者,需要在使用改造卡的时候,决定改造时的参考对象,最终生效的改造效果、使用次数、持续时长等等,也同样是根据参考对象决定的。  光头当初获得这张改造卡之后,就一直没有使用,直到这一次进入这个噩梦之前,他才下定决心。  他前往了曾经自己去往的一个噩梦,以噩梦中的某一个窄楼居民为参考对象,最终生成了这一张改造卡。  参考的对象,自然是那位疯狂科学家的一个实验品。那位疯狂的科学家,对他的实验品的大脑做出了一些不太人道的举动,最终使得那个实验品得了超忆症。  光头在以此作为参考之后,虽然没有获得超忆症那么强悍(并且令人痛苦)的记忆能力,但是也被增强了记忆力。这正是他的目的。  然而他并没有想象到,这张道具卡的副作用也同样强悍,使得他不自觉地就在这个噩梦中,与他看不顺眼的那名废卡收藏家起了冲突。  即便他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受到了道具卡的影响,他的嘴巴好像也仍旧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一样,压根就无法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甚至于,他的心中反而更加升起了一阵怒火——凭什么?凭什么是他的错?  光头吓了一跳,连忙用指甲掐着自己胳膊上的肉,用痛苦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有点后悔了。如果早知道这个噩梦中会出现收藏家这样的讨厌鬼,再加上自己使用的这张道具卡的作用……  他们这个噩梦,还能打出真结局吗?  他不由得再一次对收藏家的存在产生了强烈的怒火和怨恨。  绯咬了咬嘴唇,在下唇留下一道深刻的齿印。疼痛令她慢慢冷静下来,但是仍旧有些许的恼火存在于她的心中。  她想,该死,他们明明是下来进行调查的,怎么偏偏陷入这种麻烦中!  她本来想的是,不求这群任务者打出个真结局什么的,只求他们能好好进行调查,然后他们也顺便收集一些信息。  但是……妈的,他们不会陷在这个噩梦里吧?  就算绯再自信,她也不是自暴自弃的牧嘉实。  所以她情不自禁地深深叹了一口气,与巫见对视一眼之后,便阴差阳错地肩负起在这个噩梦中的领头任务。  ……而本来这个任务应当是属于光头的……  她说:“重新来整合一下我们获得的信息吧。  “首先,这个噩梦的场景是末日之后的废墟,我们的身份都是求生者。饥饿会迫使我们收集食物,可以从废墟中寻找。  “但是我认为,主脑不可能让我们真的如同求生者一样。这里是噩梦,我们的终极目标是解决噩梦的主人的心结……”  “但是我们连噩梦的主人在哪里都不知道。”牧嘉实忍不住提了一句,“你们有遇到过疑似噩梦主人的人吗?”  绯微一皱眉,然后说:“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个走进雾气的求生者,显得十分可疑。”  她这么说的时候,想到了之前获得的那些信息。在那名曾经经历过这个噩梦的任务者的口中,他们打出来的普通结局,也的确和那个走入雾气的男人有关。  牧嘉实便说:“那么我们一会儿去那儿看看。”  绯点了点头,说:“那是在西南角。”  而牧嘉实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下来。他心想,不是说好了要在这个噩梦中划水的吗?  绯没有理会他的心理活动,她看了一眼光头和花臂,确定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补充之后,又想到他们上一次不过是打出一个坏结局……  也是,如果是坏结局的话,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是正常的。  于是她又继续说起了第二件事情:“其次,就是关于游乐场的事情。游乐场占据了噩梦整个场景的中心位置,并且那里聚集了一大批的人。  “换句话说,那里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之后应该去一趟。或许我们可以先去游乐场,穿过废墟的中心位置,然后再去西南角,寻找那个消失在雾气中的求生者。”  这个时候,牧嘉实看了一眼收藏家,确定这个青年并不打算说话之后,又不得不开口说:“我们之前路过了游乐场,然后被拦了下来。  “那里的人似乎对外人有很强的敌意,并且一直在说……杂质。”  绯眼前一亮,连忙追问:“你确定是杂质?!”  牧嘉实不明所以,但是点点头。  “杂质……”绯低声念着这个词语。  牧嘉实疑惑地看着她,拧起眉。他想,绯究竟知道一些什么?她似乎知道“杂质”这两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正想追问,但是这个时候,绯已经回过神来。  她说:“抱歉,我现在无法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们。不过,回头去到游乐场的时候,我们可以慢慢聊。”  既然她这么说,那牧嘉实也只好暂时放下追问的打算。  绯又继续说:“那么就是第三个问题,也是我认为非常关键的一个问题——那个被推下楼的人的死亡。  “他是谁?他为什么被推下来?杀死他的人是谁?凶手去了哪里?为什么,他的死亡不会带来噩梦的重启?”  绯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或许这个问题同样可以之后再聊,有些复杂。如果这个人的死亡真的非常重要的话,我们应该可以从别的地方发现一些线索。”  牧嘉实点了点头。  可能性有很多,比如那个人的死亡是噩梦中必然发生的事情,是噩梦的主人的心理阴影来源。  这就好像是牧嘉实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小男孩的噩梦,在那个噩梦中,小男孩的母亲就不断地重复着死亡的命运,但那是噩梦的必经之路,所以不会造成噩梦的重启。  唯一的问题是,小男孩母亲的死亡并没有如此直观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而是以各种手段暗示了这个女人的死。  但是在这个噩梦中,那个坠楼的人的死亡,却是发生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的。  ……真会有这样的噩梦吗?  牧嘉实思考的时候,绯就顺势跳过了这个问题,不再细究,而是说起了第四个问题:“……那名书店老板。”  在场的任务者都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这个时候,收藏家突然兴致勃勃地提出了一个猜测:“他会不会是这个噩梦的主人?”  其余人都愣了一下。  “你看,他这么特殊……”收藏家说,“还掌握了那么多的信息……”  绯皱起眉:“似乎……也有可能。”  牧嘉实不得不开口,免得他们被这个猜测误导:“他不是这个噩梦的主人。”  收藏家立刻将目光转向他,好奇而认真地问:“为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被反驳的收藏家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尽管他的眉眼间仍旧带着笑意,但是唇线却压平了。  牧嘉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觉得这家伙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傲。 第103章 她将永远追逐真相。如果她此生无法得知窄楼的真相,那么,她将死不瞑目。  绯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她注意到时间,就去与其他的任务者们汇合了。  根据牧嘉实的提议,他们先去那家副食店找到了那几支笔。  他们想要把已经收获到的线索写下来,以防遗忘。  花臂偷偷觑着自己的大哥。光头不说话,他也就只能安安分分地看着这群任务者折腾,虽然他在心里念叨着:根本没有用的啊……  不过他们找到了笔,却没有找到纸。他们在副食店里翻来覆去地寻找,浪费了不少时间,最后绯不得不说:“先去游乐场吧,纸的问题等一会儿再说。”  于是,他们从南面斜插向上,前往了游乐场的方向。  这个时候,徐北尽和戴无两人,已经抵达了游乐场。  他们两人一路无话。  最后,还是戴无开玩笑地说:“你怎么这么沉默?”  徐北尽看了他一眼,说:“我在思考。”  戴无挑了挑眉,说:“你又在好奇这个噩梦吗?”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戴无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随后说:“这个噩梦……说实话,我也没有见过噩梦的主人,所以不知道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反正……这里还真是挺像末日之后的废墟的,包括……扮演者们。”  他站定,环视着周围的废墟,目光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徐北尽同样站在那儿。他听见凛冽呼啸的风声,仿佛从更远处,从那白雾之外的世界吹来。可是,他们这些活在雾中的人类,却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已经变成了什么样。  他闭了闭干涩的双眼,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他们没有站太久,直接就走进了游乐场。  戴无其实是来叫他换班……可以这样说。  这群聚集在游乐场的求生者,现在已经抱团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组织,领头人就是徐北尽曾经在直播间画面中看到的那名黑袍中年男人。  这群求生者相信,人类才是地球的杂质。所谓的“末日”,其实就是天神为了惩罚过度放纵的人类,才降下的神罚。  他们奉行克己、隐忍、禁欲,在末日后的废墟之上,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希望以此洗脱自己的罪孽,获得超脱。  ……末日中的宗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邪教。徐北尽心想。  这群求生者大体上以游乐场为中心,但是也将自己的势力辐射向外,几乎控制了噩梦中的这片废墟。  大楼就是这群人最远端的堡垒。那家书店之所以可以存在,就是为了留下一个远端的桥头堡,一个前哨阵地。  此外,那栋大楼也有着处决的用途——也就是任务者们看到的,那个被推下楼的男人。  按照主脑提供的记忆,这群游乐场的“教士”们,每周都会进行一次集会,即徐北尽从直播间看到的那副场面。  而在集会上,他们会进行一次异端的审判。如果审判的结果被全员通过,那么那名成为了异端的“背叛者”,就会被施以坠落的刑罚,也就是被人从大楼的天台推下。  那是一场谋杀,可是这群求生者们却习以为常。  每周,在进行完处决之后,书店那边就会进行一次换岗。  徐北尽心中认为,这样的行为是为了防止书店中的人心生叛逆,所以才不得不隔段时间就换一个人过去。  不过这一切终究也就只是这个噩梦的背景设定而已。  一群由末日而引发的极端者,审判、处决、换岗,坠落的刑罚……可是对于这个噩梦来说,这些又意味着什么呢?  徐北尽眸色深深,在戴无的带领下,走到游乐场的深处,按照主脑的提示,按部就班地、麻木地念着台词,也就是汇报一些关于书店和大楼的信息。  ……天知道他念的这些台词有什么意义,是主脑自己写的吗?  观众们倒是嘻嘻哈哈,觉得这幅场面很有意思的样子。  但是徐北尽却觉得,游乐场中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阴森而诡异的氛围。他在看到那个中年黑袍男人阴沉的眼眸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这就是为什么戴无会说,这里挺像末日后的废墟的——包括那些扮演者们。他们似乎已经完全入戏了,他们好像真的成为了末日中的求生者们,黑袍男人的、疯狂的追随者们。  徐北尽心有戚戚。  他在干巴巴地汇报完过去一个礼拜的事情之后,黑袍男人也平静地让他出去。当徐北尽与他对视的时候,那一瞬间,徐北尽有些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入戏。  他是不是成为了那个高呼着“人类才是地球的杂质”的,疯子?  可是他的目光仍旧清醒、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浅显的悲哀。  那种阴沉感仍旧弥漫在他的身周,但是似乎就在那一瞬间,当他意识到徐北尽和戴无即将离开的时候,他似乎放松了一点,于是暴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这间小房子里。这里曾经似乎是鬼屋的售票处,现在成了这个中年男人的居所。  于是徐北尽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就问他:“关于这个噩梦……”  中年男人在徐北尽开口的一瞬间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又在徐北尽说出噩梦两个字的时候,怔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别来掺和这档子事。那些扮演者都疯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嘶哑地笑了两声,“人类才是地球的杂质,或许,这说的也对。”  徐北尽迟疑片刻,确认这个男人已经自暴自弃了,就无奈地选择离开。  他与戴无走到了游乐场的另外一边,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在。更远处是一些坍塌的假山,似乎是曾经游乐场里过山车所要经过的地方。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毁掉了。  戴无说:“你看吧,很多扮演者都已经无药可救了。”  徐北尽苦笑了一声。  “我啊,”戴无的语气中带着浅浅的试探,他说,“我其实是希望,真的能打倒ne,然后离开窄楼这个地方的。可是呢,有些人,不管是任务者还是扮演者,即便离开这个地方,废物也还是废物。”  徐北尽说:“打倒ne就一定能离开窄楼吗?”  戴无怔了一下。  “……很多人都说,ne不过是幕后黑手用来监控我们的人工智能而已。”  戴无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知道那些阴谋论啊。”他伸了个懒腰,“有什么关系呢?这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希望。就像是吊在骡子面前的胡萝卜。  “打倒ne……第二人生……什么都好。我只是不想变成那些扮演者的样子而已。”  他抬了抬下巴,指自己说的就是游乐场里的这群扮演者。  他们已经迷失在了他们所扮演的角色中。  戴无说:“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不就像是永恒崩溃的噩梦吗?”  徐北尽沉默片刻之后,说:“如果扮演者们真的融入了自己的角色,那么他们不会认为崩溃的噩梦有什么问题。”他的语气略微有点复杂,“实际上,扮演者们面对的局面,比任务者们复杂得多。”  戴无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笑了起来:“的确是这样。”  徐北尽走神片刻,他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永恒崩溃的噩梦。  任务者们会陷入永恒崩溃的噩梦,扮演者们同样。  随着噩梦开启次数的增加,噩梦就会慢慢发生一定程度的崩溃;而发展到最后,就会陷入永恒的崩溃。  具体的次数、崩溃之后的情况、是否一定会陷入其中,都是一个未知数。但那是确定存在着的情况,不管是任务者还是扮演者都是相信的。  但是徐北尽同样知道,在一定程度上,任务者和扮演者是否会陷入永恒崩溃的噩梦,实际上也是看他们的主观意志的。  如果他们一直保持清醒、理智,冷静地思考和逃生,那么他们必然不会沉沦其中。  但是如果相反,任务者们自己已经崩溃了,无法处理噩梦中发生的事情,又或者扮演者们已经彻底融入了他的角色,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窄楼与噩梦、真实与扮演的区别,那么,他们就有极大的可能永远停留在噩梦之中。  噩梦的永恒崩溃,同样意味着任务者和扮演者的永恒崩溃。  但凡他们中有任何一方能保持冷静,那么就还没有到末路;但是情绪的传染总是很快的,所以,噩梦的永恒崩溃经常就是一锅端。  徐北尽自己是没有经历过那种噩梦,以前他也没有主动介入到噩梦的发展进程中。不过,他能想象,那将会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局面。  戴无说:“其实我只希望,即便在窄楼中,也能好好地生活。”  徐北尽轻轻笑了一声。  戴无惊诧地说:“你不会是在嘲笑我这个想法吧?”  徐北尽:“……”  他板起脸,认真地说:“我没有。”  戴无耸耸肩:“开个玩笑。”他看着徐北尽,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知道……”  “什么?”  戴无支支吾吾地说:“就是……最近窄楼里……”  徐北尽皱眉看他。  戴无一下子把话给吞下去了,讪笑着说:“算了算了,我不问了。”  徐北尽:“……”  莫名其妙。他心想。  这个时候,游乐场更远处一点的地方,传来一阵吵闹声。主脑将一些信息输入他们的大脑,告诉他们现在应该去做一些什么事情。  在这种场景比较大,而任务者们的活动又十分自由灵活的时候,ne的存在感就比较强了。它总是会在必要的时刻出现,告诉扮演者们,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于是戴无和徐北尽告别,去了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而徐北尽也按照主脑的要求,往吵闹的地方走了走。  他的心情突然有些新奇,因为这个时候,他好像不只是一个群演了。在任务者那边,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这个噩梦的一个重要角色。  他想,或许就是这样,所以主脑才要求他出现在任务者们的必经之路上?  这让徐北尽感到一阵新奇。  他再次往前走了走,假装自己只是意外路过,但是却恰巧被来到这里收集信息的任务者们发现——他遇到的,是牧嘉实、收藏家和绯。  六名任务者分为两批,收藏家不能和光头、花臂这两人一起,于是队伍就拆分成了这样。  这其中有着绯的私心,因为巫见才是她真正信任的人,所以必须要让巫见去到另外一边,看看具体的情况,也是为了监视光头这名不安分的任务者。  他们进入游乐场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强闯。  之前牧嘉实和收藏家是走到了正门口,那里有不少求生者守着,他们无计可施,只能绕路。  但是游乐场在坍塌之后,本来就是开放式的区域。他们现在换了一个方向,虽然也遇到了一些求生者,但是在一番打斗推搡之后,几名任务者就顺利地混了进来。  不过这番动作也引起了游乐场里不少求生者的注意,他们正在慢慢地集合。  在牧嘉实等人遇到徐北尽的时候,他其实就打算去更深处一点的喷泉池广场,与其他的求生者汇合。 第105章 什、什么迟钝!林檎哪里喜欢他了!明明……明明就是牧嘉实在胡说!  徐北尽耳朵都红了,在最初的失态之后,他故作镇定,好像特别冷静地说:“你误会了。林檎不喜欢我。”  牧嘉实狐疑地看了看他。  是吗……?  牧嘉实不太相信,他暗自觉得徐北尽实在是太迟钝了。也不对……窄楼居民,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游戏中的一串数据而已。  想到这里,牧嘉实当场大彻大悟。  他想,是啊,人工智能怎么能想到,人类会对一串数字抱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他甚至用一种隐含怜悯、同情、宽慰的眼神看着徐北尽,那目光的意思就像是在说:崽啊,别怕,人类就是这么变态的种族。  徐北尽:“……”  眼前这个家伙又想到哪里去了啊!!  徐北尽有点抓狂了。  他现在想的就是,一,回到现实和林檎说清楚;二,在噩梦中和牧嘉实说清楚。  但是他在仔细思索之后,沮丧而绝望地意识到,他或许谁都没有办法说服……  许久之后,徐北尽再次迈起僵硬的脚步,朝喷泉池广场那边走。不走也不行,主脑已经在催促他了。  此外,他与牧嘉实似乎达成了一个微妙的默契,即牧嘉实不再提起林檎喜欢他的事情,而徐北尽也当作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  ……说到底,林檎怎么可能喜欢他啊!  就那颗傻不拉几的小苹果……?!  他有那个脑子谈恋爱……?!  徐北尽在大脑中刷屏了无数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导向一个非常认真的话题,即,像林檎这样既没情商又很烦人的家伙,谁会和他谈恋爱?  嗯,肯定不是他徐北尽。  徐北尽非常没有自知之明地给自己立好了g。  终于,徐北尽勉强收拾好了自己凌乱的心情,转而问:“所以你本来是想说什么?”  跟在他身后的牧嘉实觑着他的脸色,觉得这名书店老板大概是无法处理前一个话题,所以迅速跳到了其他事情上。  ……这很人工智能。  牧嘉实想了想,在确认了徐北尽不知道林檎的心意之后,他就选择了从其他的方面入手:“是这样的,之前林檎大佬为了和您打架……”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徐北尽:“……”  你停什么停,停什么停啊!打架怎么了!你有本事说清楚!  徐北尽简直浑身不自在。  他想来想去,最后想,该死的小苹果……!  牧嘉实咳了一声:“总之,当时有一位日用品商人,用这件事情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你知道吗?”  徐北尽怔了一下,随后缓缓说:“丁亿?”  牧嘉实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知道这个名字,随后痛快地点了点头:“对,就是丁亿。这名日用品商人和林檎大佬做了一个交易……”  徐北尽说:“我知道这件事情。”  牧嘉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没想到林檎连这种事情都会跟他说。  徐北尽心想,其实是通过直播间看到的。  随后,牧嘉实委婉地说:“这批饮料……因为量比较大,而且窄楼底层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物资比较匮乏……所以……”  徐北尽眉头微微一皱:“你是说,扰乱市场了?”  牧嘉实迟疑了一下,他没法把那群人的小心思直白地说出来,但还是暗示说:“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另外一方面……他们希望,通过这批饮料的事情,和林檎大佬那边……有个沟通的渠道。”  牧嘉实悲哀地意识到,他这个时候就好像是什么反贼阵营推出来的狗头军师一样。  徐北尽怔了一下。  随后,他终于明白,牧嘉实那弯弯绕绕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外人现在都以为林檎喜欢他,所以有人来找他吹枕边风了!  ……徐北尽仔细地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虽然枕边风这个说法有点令人难以启齿。  他微微皱眉,叹了一口气,露出些许厌倦和疲惫的神情。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徐北尽知道窄楼底层的很多事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想参与那些利益争端。即便是林檎,他看他也不怎么想参与进去。  这家伙每天跑到他的书店里来看书,要么就不停地问他能不能打架……他像是那些任务者惧怕并且敬畏的无冕之王吗?  他不像,然而他的确是。  徐北尽表情倦怠,令牧嘉实多少有些疑惑。  徐北尽说:“这件事情,你可以直接去找林檎。”  牧嘉实沉默不语。  他的确怀着一点……好吧,就是想要徐北尽吹吹枕边风什么的。无论如何,枕边人说这种事情总是更让人能接受一点。  然而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还是……暧昧期,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来找徐北尽了。  他迟疑了片刻,就果断地说:“抱歉,是我的问题。我之后会和林檎大佬说这件事情。”  徐北尽点头,随后又摇头。  他说:“别在他的面前说起喜欢不喜欢的事情。”  牧嘉实怔了一下。  徐北尽斟酌着措辞。他知道林檎那简单的世界,他知道林檎并没有关于地球的记忆,因此他也知道,林檎必然对情情爱爱的事情不甚了解。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牧嘉实贸然跑到林檎面前,好似是顺理成章地说,“大佬你喜欢的那名书店老板”之类的话,林檎说不定就真的被带歪了。  徐北尽可不想面对那种可怕的场景。  万一林檎真的被忽悠瘸了,认为他喜欢徐北尽怎么办?万一他以希望和徐北尽打架的恒心和毅力,用这种办法来追求徐北尽怎么办?  徐北尽可不认为这颗小苹果黏在自己身边,是什么好事情。  所以这个时候,他故意停住脚步,目光深沉地望着牧嘉实,语气中隐含威胁,说:“我想你也不希望你来找我的事情,被林檎知道吧?所以,别在他面前提到什么喜欢不喜欢。”  牧嘉实茫然片刻,随后恍然大悟,连忙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跟他说。”  徐北尽狐疑地看了看他,总觉得这家伙可能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是此时他们恰巧抵达了喷泉池广场,所以徐北尽也无暇多问了,对着牧嘉实点了点头,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而牧嘉实心中却泛着深深的悔意。  你说他没事干嘛掺和进这两个人之间的私生活呢?  按这名书店老板的意思,他不能跟林檎说喜欢不喜欢的事情,不就是因为,徐北尽不想让林檎知道,徐北尽已经知道林檎喜欢他的事情吗?  指不定,他们两个是两情相悦,只不过相互暗恋,没有表明心意,而现在徐北尽知道了林檎的情愫,自然有着自己的打算,不希望牧嘉实破坏这份惊喜……  想着想着,牧嘉实已经脑补出了一大本言情小说。  他唉声叹气,心想,那好吧,自己算是做了媒人?  他又想到之前徐北尽那真切的震惊表情,心中有些许的疑惑。  或许林檎真的不喜欢徐北尽……?  牧嘉实一皱眉,又想到之前在书店里、在噩梦中看到的种种景象,就断然否决了这个可能。  想都不要想,林檎一定是喜欢徐北尽!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  牧嘉实确认了这一点,然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深吸一口气,把有关徐北尽和林檎的种种事情都抛到脑后,专注于眼前的混乱场景。  *  此时,在游乐场的喷泉池广场,已经聚集了一大批的求生者,还有那位穿着黑袍的中年男人。  任务者们自然也已经来到了这里。  徐北尽站到了队尾,而牧嘉实这个外来者也偷偷摸摸地跟在他的身边。  因为有外来者闯入,所以这群求生者们很快就聚集了起来,然后开始清点人数。  牧嘉实因为站得比较远,所以逃过一劫,但是绯和收藏家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们如同所有的任务者一样,认为噩梦中的npc都很弱智,所以一路光明正大地跟随着黑袍男人。  现在被抓起来了,他们大概也以为,这只是游戏剧情的一部分,是无法逃开的剧情杀。  ……但是在这个噩梦中,情况似乎有微妙的不同。  绯和收藏家被几人控制着双手,就站在喷泉池改造成的高台一侧,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求生者狂热的、毫无理智的神情与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而另外三名任务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压根就没有出现。  站在台下,幸运地逃过一劫的牧嘉实,感到了些许的焦虑。  按照刚才徐北尽告诉他们的信息,那两名任务者被抓起来之后,所面临的局面绝对不容乐观。说不准,就是又一次的处决……  牧嘉实心神不宁,勉强压下心中的烦躁,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那些聚集在广场上的求生者保持着绝对的安静,这让他可以听得清那名黑袍男人在说一些什么。  牧嘉实略过了那些不重要的,徐北尽已经和他们讲过的与这个组织有关的那些话,几乎都是些神神叨叨的、传教一样的话语,他只是关注着,这群人会如何处理他们这些外来者?  如果是较为平和的处理办法,那么说不定噩梦的解决关键就在游乐场的这群人身上。  而如果是不那么平和的手段,比如直接就处决了他们……那么说不定,游乐场里的这群人,不过就是噩梦中普遍会出现的那种追杀者,是他们解决噩梦的阻碍。  毕竟在噩梦中,一旦被杀死,噩梦就会重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这些人会对他们痛下杀手的话,也很难说他们在这个噩梦中究竟有什么作用。  但是……  牧嘉实又突然想到,这个噩梦中,死亡……似乎并不会带来噩梦的重启?  想起那个从天台坠落的死者,牧嘉实的心中升起阵阵寒意。  迄今为止,他们仍旧没有明白,这个噩梦中发生的种种例外,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只是他们,曾经来到这个噩梦的任务者都铩羽而归,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传出这个噩梦就是所谓的“终极噩梦”的传言。 第107章 “就是那位吧,他不会睡觉,我们也不想做无用功,所以也就是想想,没真的去做。但是呢……我知道的,有一些人,就是那些……  “哎,怎么和您说呢。就是那些曾经只会花天酒地的任务者们,他们现在也装出了清醒的样子,说要去更高层看看,想要逃离窄楼了。  “然后呢……似乎有人把他们联合了起来。就不久之前的事情,恐怕您不知道。这群乌合之众呀……现在,似乎就有意进入您那位的噩梦中……”  这人低眉顺眼,用着极尽讨好的语气:“您看,您是不是得处理一下他们?”  林檎皱眉看了他一眼,他直白地问:“你不想让这群人存在,还是不想让他们联合起来?”  那人出了一身冷汗,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当然不想让那群人联合起来!他甚至就不希望那群人清醒过来!就如同之前一样花天酒地的……不好吗?  多少日用品商人就指着这群堕落者过活了!  林檎不耐烦地说:“别当我是个可以随便利用的傻子。”  那人一噎。  林檎微微停顿了一下,心情颇为微妙地想起了之前徐北尽和他说过的话。  其实,如果不是徐北尽曾经和他说过,不要因为徐北尽的缘故而随便答应别人的事情,那么或许此刻的林檎就真的兴冲冲跑过去怼那群联合的堕落者们了。  但是,徐北尽对他说过的话,终究还是起了作用。  ……人类真是复杂。林檎在心中嘀嘀咕咕地抱怨着。  他没去处理这人口中说的那群堕落者,谁知道这家伙说的是真是假?那群人就真的对徐北尽的噩梦有所企图吗?  不过,尽管他无意针对那群人,但是这一次的会面似乎传出去一些风言风语,令那群人以为林檎似乎要针对他们。  于是,没多久,就有人坐不住了,来邀请林檎进行一次对话。他们的谈话地点就是林檎此时踏入的这间空房子。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对面的领头人,居然是不久前曾经在噩梦中见过的蒋双妹。  是这个女人联合了那群堕落者吗……?  林檎刚一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双妹就先发言了。  “大佬,这一次和您见面,是想说清楚一件事情。”蒋双妹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知道您喜欢徐北尽……”  这话立刻就把林檎给砸晕了。  他本来漫不经心地听着,以为蒋双妹有什么要说的,但是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怔了怔。  ……等等。  什么?  他喜欢徐北尽?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林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蒋双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徐北尽?”他说完这句话,琢磨了一下意思,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赶忙补充了一句,“我是说……”  听到林檎承认自己喜欢徐北尽,蒋双妹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她赶忙说:“我们的意思就是,我们知道您喜欢那名书店老板,所以我们不会去招惹他,也不会窥探你们的生活,绝对不会。”  林檎:“……”  虽然这就是他的要求,但是这前前后后的逻辑,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呢……?  ……说到底,为什么蒋双妹会认定他喜欢徐北尽啊!  林檎皱眉问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徐北尽的?从哪儿发现的?”  他琢磨着这意思似乎还是不太对,似乎还是默认了自己喜欢徐北尽……但是他真的感到了困惑。  蒋双妹似乎愣了一下,片刻后她恍然大悟。  她知道了!  林檎大佬一定是在暗恋!一定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不会被发现,然后现在被她揭穿了心思,所以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蒋双妹暗自腹诽,心想您都已经那么明目张胆了,全窄楼底层的任务者都被您警告了个遍,您还在这儿装呢?  不过她不敢招惹林檎,就赶忙把自己得知的信息,半试探半讨好地告诉了林檎。  她隐瞒了肌肉男和“恶魔的假面”的存在,将其看到的场景,以及自己听到的一些传言结合了起来,真真假假地告诉了林檎。  然而尽管信息的来源她撒了谎,但是那些事情,可是林檎自己做的,确凿无疑!  听完蒋双妹的话,林檎就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主动送礼物,主动了解对方的喜好,主动介入对方的生活,担心对方会生自己的气、讨厌自己,长久的陪伴,见到对方就会感到不由自主的期待和愉悦……  这就是喜欢吗?  林檎陷入了沉默。  喜欢,或者说爱情,对于林檎简单的世界来说,是一个过于复杂且高深的命题。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尽管在窄楼里,情情爱爱的事情总是显得直白且冰冷。  他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不是会喜欢一个人,正如他似乎从来没有对他那段遗失的过往,产生过任何的遗憾,也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不是能够回忆起他的过去。  他的生命里只有现在。  而徐北尽……?  徐北尽给他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黑暗如深渊的生命里,唯一的光。似乎点亮了他的世界,但是林檎的第一反应却是他的突兀、闪亮和烦人。  他看见那块光斑的时候,就蠢蠢欲动地想要消灭他,正如同任何一个强迫症,都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逼死一个强迫症还不简”这句话。  他想要和徐北尽打架的深层原因是,除却打架这样的肢体冲突,他似乎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办法,能让这束光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他感到……某种恐惧。不安。他感到徐北尽的出现会改变他的什么,生命,亦或是灵魂。他感到这个神秘的男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使他畏惧的。  所以他急切地想要和徐北尽打一架。  ……但是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  从他得知徐北尽喜欢饮料,从他主动送给徐北尽饮料,从他主动拜访了徐北尽的书店,从他……主动介入徐北尽那孤独的、平静而无趣的生活开始。  而徐北尽也介入了他的生活。  往常林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他说不定比徐北尽还无趣一些。他每日发呆的时间比徐北尽还多。他说他对噩梦不感兴趣,可是如果他不进入噩梦的话,他在窄楼里也无事可做。  这样的无所事事,或许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偶尔会如同疯狗一样地发脾气。  但是在徐北尽出现之后,他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好了。他唯一一次想要主动解决噩梦,甚至还是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拜访徐北尽。  ……而这就是喜欢吗?  林檎一无所知,他在自己空旷的大脑中徒劳地搜索着,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解释现状的借口。于是他干脆就按照蒋双妹的说法,一一进行着对比。  主动送礼物、主动了解对方的喜好——那是因为他想要对症下药,让徐北尽答应和他打架。  主动介入对方的生活——同上。  担心对方会生自己的气、讨厌自己——同上。  见到对方就会感到不由自主的期待和愉悦——那是因为他期待徐北尽答应和他打架。  长久的陪伴——……  长久的陪伴……  那顺畅的分析突然就停住了。林檎的大脑像是卡壳了一样,不停地回顾着这句话。  ……他为什么会去拜访徐北尽?即便只是为了送东西给徐北尽,为什么之后还不停地停留在徐北尽的书店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呢?  林檎想了很久,直到他的沉默令蒋双妹感到了不安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是因为,他待在徐北尽身边的时候,他不觉得无聊。  ……这会是喜欢吗?  他不太明白。  这世界上有很多他不明白的事情。他强大的武力值让他可以肆意妄为,让他可以不用管那些他不明白、想不通的事情。但是这样作弊的能力,在徐北尽这儿,似乎没什么用了。  他无法像平常那样忽略这个问题,他必须想明白。  但是这恐怕一时半会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林檎回过神,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个欲言又止的女人,冷淡地说:“我明白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他似乎意识到就这样说还是不够,得说的再明白一点。  于是他就补充说:“不管如何,不要窥探他的生活,他的噩梦也是一样。如果他不想让别人进入他的噩梦,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决定快点解决这件事情,然后去找徐北尽问个明白。他没打算和其他任务者坦诚自己的想法,他不信任这些人。  况且,他知道他们误会了他和徐北尽的关系。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是不是喜欢徐北尽。或许是,或许不是……无论如何,反正他也早已经决定好了,他不会让其他的任务者打扰徐北尽。  这是他答应徐北尽的事情,也同样是他自己的想法。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那他怎么有底气去找徐北尽打架?不管他喜不喜欢徐北尽,他都不想让徐北尽讨厌自己。  如果他不喜欢,那为了打架,林檎也愿意费些功夫处理这事;如果他喜欢,那就更应如此了。  林檎那简单粗暴的思维里,蕴藏着一个非常好懂的逻辑——老子喜欢的人,是你们能欺负的吗?  虽然他还不确定……但是不管,先把规格整上去再说!  林檎就这么快刀斩乱麻地搞定了一切,速度如风卷残云,让蒋双妹都有点发愣。  在他离开之后,蒋双妹站在那儿发了半天的呆。许久之后,她轻嗤一声,自言自语地轻声说:“疯狗也找到了他的主人吗……”  而她却失去了唯一陪伴在她身边的姐姐。  过去这段时间,她曾经回到过那个噩梦,尝试寻找她的姐姐。但是,她去往那个噩梦好几次,一次都没有碰上她的姐姐,而电梯的声音也变回了男声。  她想,要么她的姐姐已经成了其他的电器,要么……  而无论如何,她似乎,都已经没有拯救蒋双姊的机会了。  当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一种强烈的悲痛和绝望,席卷了她的灵魂。  *  在离开了那间屋子之后,林檎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向了徐北尽的书店。  因为之前一段时间他也一直待在徐北尽的书店里,而且还总是大早上来,深夜才离去,所以徐北尽破例给这个家伙,开启了自己书店传送门的使用权。  也就是说,林檎是可以自由进出他的书店的。当然前提是,徐北尽在书店里。  徐北尽本来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但是他后来又想,也不对啊,林檎是来看书的,所以这就像是他将书店开门营业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第109章 显然,巫见几乎遗忘了他们大半的经历。  走入雾中的男人、在藏宝库的搜索、坠楼的男人、与书店老板的对话、出发之前的进食……他几乎全部遗忘了。  他现在仍旧记得的,就是他们在大楼下汇总信息,最后决定先前往游乐场,并且在途中找到纸笔的事情。  而更加可怕的是,巫见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什么问题。他觉得他此前的经历就是如同他复述的那样,平静、简单、直奔主题。  巫见认定他过去的经历就是这样,因此在看到其余任务者变幻莫测的脸色之后,自己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没有绯在这儿提醒他,他根本不会发现,他居然遗忘了那么多的记忆。  牧嘉实沉默片刻之后,突然说:“一个半小时……”  他并没有遗忘任何东西。  根据巫见的说法,他可以补完他们在这个噩梦中的所有经历……他觉得如此。他也说不好他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但是时间即将来到噩梦开始之后的一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里,被他们发现有遗忘记忆的,是巫见和收藏家。  这是否意味着,在噩梦的最开始,遗忘并不会发生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随着噩梦的发展和崩坏,最终,他们必然全都会遗忘……而那个时候,他们还如何应对这个噩梦呢?  从头再来?可是噩梦必然已经发展到了极为险恶的地步。  ……从这个角度来说,第一轮噩梦,就是他们最为安全的时期,也需要在这个时期掌握足够的信息。  不然的话……  牧嘉实感到深深的不安。  就如同他在回到窄楼底层之后,打出真结局的那个噩梦一样,随着噩梦的进展以及崩坏,但凡错失了那么一两个重要的信息,局面可能就会截然不同。  牧嘉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进入大楼之前,他选择停下脚步,看向光头和花臂。  四人仿佛对峙一般地站在书店的玻璃窗前,巫见不明所以,牧嘉实神情凝重,花臂欲言又止,光头一言不发。  牧嘉实平静地说:“事到如今,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你们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花臂看了看光头,那目光中带着一点取笑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说:你看吧,隐瞒还是没有什么用。  要么就不说,要么就全说。  说一半留一半,必然会导致其余任务者对他们的不信任。  即便这群任务者终究会遗忘,但是在遗忘之前,情况很有可能就先导向对他们不利的方向。  光头沉默片刻,他现在正处在一种……微妙的怀疑人生的状态。尽管刚才他还出声提醒了其他人,但是他的注意力其实压根就没有集中在这个噩梦上。  因为他在考虑那张道具卡对他的心理的影响,并且由此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他是说,这种道具卡的影响,在整个窄楼中,是罕见,还是常见呢?  他希望是前者,但是经验告诉他,应该是后者。  这就让他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没有人在意过道具卡对任务者带来的影响,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游戏,而道具卡就只是游戏的道具而已。  能带来什么影响?  但是在亲身体验过这种无形之中的改变之后,光头却颇觉胆寒。花臂都看得出来的事情,难道他真的就看不出来吗?  但是他在意识到自己受到了道具卡的影响之前,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不管是对其余任务者的隐瞒,还是他与收藏家的那些冲突。  ……但是,他有些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没有被道具卡影响的话,他应该会使用怎样一种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  那是一种无形的影响,没有使他感到丝毫的不对,并且已经被他认定为自己性情中本应存在的一部分。  就如同在这个噩梦中失去记忆的巫见和收藏家,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任何的问题,他们认定事情就是这样的,他们就是有了这样的遭遇。  ——人类的大脑不会怀疑大脑本身。  这一路上,光头都沉默得有些过分。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此时,面对牧嘉实的提问,光头在思索片刻之后,终于还是选择了诚实。  他说:“在第一轮噩梦,会有三分之一的任务者开始失去自己的记忆;第二轮是三分之二;第三轮是全部。  “当任何一个任务者失去自己所有关于这个噩梦中的记忆之后,噩梦就会重启。”  他的话令牧嘉实怔了怔。  牧嘉实皱眉问道:“所有记忆,是指当前的一轮,还是所有?”  光头干巴巴地回复:“所有。”他又苦笑了一下,“不过,那些最初就遗忘了第一轮记忆的任务者们,当他们进入第二轮之后,就又会开始不停地遗忘……直到,忘记一切。”  牧嘉实在一刹那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惊愕表情。  当徐北尽通过直播间听到这段话的时候,他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暗自为任务者们捏了把汗。  观众们没太明白,为什么徐北尽和牧嘉实同时露出了不妙的表情。  徐北尽解释说:“这意味着,当任务者们先后失忆,他们对信息的掌握程度就会引发彼此的冲突;而且,他们迟早会全部遗忘关于这个噩梦的记忆,也就是说……  “在之后的某一轮中,他们会以为,那是第一轮。”  观众们纷纷打出感叹号。  “无限循环??”  “我的妈,那岂不是不断重复遗忘和寻找的过程吗?”  “好家伙,这就是当代西西弗斯??”  ……是的,这样徒劳无功的循环过程,就很像是那名传说中的、进行着无效无望劳动的西西弗斯。他将石头推到山顶,而石头又会从山顶滚落,于是他回到山下,再次将石头推到山顶。  可那是诸神对西西弗斯的惩罚,而在这个噩梦中,这样不断地遗失记忆又重新收集的过程,又有什么意义呢?  徐北尽的大脑中似有若无地闪过一丝灵光。他隐约察觉到一丝熟悉,却不知道自己的熟悉感来自于何方。  此外,他还在担心着另外一件事情。  在这个噩梦中,任务者终有一日会遗忘自己关于这个噩梦的记忆,换句话说,他们会以为,他们还是在第一轮噩梦之中,对这个噩梦仍旧一无所知的状态。  如果这样的遭遇不断重复,那是不是会让任务者们永远迷失在这个噩梦之中?  比起其他的噩梦来说,这个噩梦中,任务者们沉沦在永恒崩溃的噩梦中的概率,似乎高了不少。  这令徐北尽有点忧心忡忡。  任务者沉沦在永恒崩溃的噩梦中,听起来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扮演者遇上这种事情的概率非常小,只要他们能分清真正的自我和扮演的角色。  不过,这种残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总是令他感到一些不愉快和不安。  ……物伤其类。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  此时他已经与戴无分别。戴无在这个噩梦中扮演的角色恐怕并不简单,或许是那名黑袍男人的左膀右臂,此时已经去忙别的事情了——至少是主脑安排下的忙碌。  不过,徐北尽有些难以想象,如戴无这样的人,会不会说出“人类才是地球的杂质”这种话。  或许对于他来说,杂质不杂质的,他并不在乎,只要他自己过得开心快乐就可以了。  而对于徐北尽……  这句话的含义并不会给他造成太多的困扰。  他深知,人类拥有无数的想法与观念,很多时候甚至是与彼此冲突的——如果你认定人类是地球的杂质,神会因此降下惩罚,那么你也是人类,你为什么没有被惩罚呢?  这些嘈杂的、凌乱的、自我矛盾的理念,每每萦绕在徐北尽的耳畔,又最终弥散于无声。  不过,这句话出现在窄楼的噩梦之中,却会令他浮想联翩。  徐北尽又不自觉走神了,想起了一些别的东西。  而当他回过神的时候,直播间画面上,六名任务者已经来到了大楼的天台。  几名求生者已经强硬地将绯和收藏家都推到了天台的边缘。当任务者们抵达的时候,他们恰好看见绯被硬生生推了下去!  “绯……!”巫见惊恐地看着绯从边缘掉落。他连忙扑到天台的边缘,震惊地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为什么要把她推下去!!”  显然,他又遗忘了之前牧嘉实告诉他的,发生在游乐场里的那场审判。  牧嘉实闭上眼睛,他感到了一种疲惫。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还是完整的,他完全无法想象。  人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大脑?怎么能怀疑自己的过去和记忆?这实际上就是在怀疑自我。  但是在这个噩梦中,他们却不得不去做这样的事情。  求生者们因为这几名任务者突然的出发而停下了动作,他们押着收藏家,呵斥着任务者们的莽撞行为,但是因为任务者们来势汹汹,所以他们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  “这里……”在一片寂静中,他们突然听见收藏家如梦初醒的声音,“这里就是噩梦的初始点吗?”  牧嘉实骤然转身看向他。  他看见收藏家眼中毫不作伪的兴致盎然与些许的困惑,他似乎真的有些好奇,为什么一睁眼就能看见任务者与噩梦中窄楼居民的冲突。  他遗忘了第一轮噩梦中的所有记忆。  ……噩梦要重启了!  在牧嘉实看向巫见,想要确认这一名任务者是否彻底遗忘第一轮的记忆之前,他就眼前一黑。  噩梦,重启了。  *  在睁开眼睛的第一秒,牧嘉实首先确认了一件事情——噩梦是因为收藏家失去了关于第一轮的记忆,所以才会重启的,而并不是因为绯的死亡。  如果是因为后者,那么噩梦重启的时间也太长了一点。那两三秒的时间,必然是因为收藏家。  ……第二轮噩梦开启。  牧嘉实停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们又一次回到了整片废墟的西北角。  收藏家在迷惑地问:“哎,不对啊,怎么场景突然又变了?”这令人困惑的场景,让收藏家都笑不出来了,“呃,你们好……?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没人搭理他。  在冷寂了几秒钟之后,巫见试探性地问:“呃,我们不应该,去探索这个场景了吗?上一轮噩梦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第111章 这群任务者们的表现——表演——在他的眼里,真是十分到位地愉快到了他。  也不枉他为了收集更多的废卡,而特地回到窄楼底层。他就知道,这段时间里,一定是窄楼底层最为精彩和热闹。  更高的楼层啊——那都是一群偏执狂,一群没什么意思的、满脑子就是噩梦和窄楼的任务者。一群工作狂。  可是啊,明明这个地方,这么有趣。有这么多的噩梦,有这么多的道具卡,有这么多的人聚集着。难道其他人不觉得这种地方十分有趣吗?  收藏家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疯了一样地想要离开这座窄楼。他感到不到窄楼中阴郁、颓唐、绝望的气氛,他只是觉得有趣。  他觉得这样独特的环境,孕育出了独特的生物;而那甚至还是基于人类而产生的。  因此他从来都感到兴致勃勃。  像他这样的人,窄楼中或许十分少见吧。不过,既然人类都可以日日夜夜在狂欢派对上消磨时日,那么为什么不能容许他这样的人,整日进入噩梦里看戏呢?  反正收藏家自得其乐。  他的目光在绯的身上定了定,琢磨着如何要这个女人说出她隐藏着的那些秘密。  那会是与什么有关的?  ……雾气?  收藏家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而绯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正对自己虎视眈眈。她继续询问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你每天都会去寻找食物吗?”  “……是。”  “关于这片废墟,你知道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我只是在寻找食物。”  牧嘉实突然问:“之前,我们曾经看到有人被从那栋大楼的天台推了下来……”  他突然停住了。  因为他发现,这个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奇特的、惊惧的表情。  于是他顿了顿,就说:“你知道。”  他正想继续追问,眼前这个男人却突然大叫了一声:“不!不要问我!不要问我!!”他手舞足蹈,瞳孔震颤,死死地抱着怀里的面包,甚至一瘸一拐地跑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着,他就跑进了雾气。  任务者们想追,却因为雾气的存在而却步。  牧嘉实皱着眉,不解地说:“怎么回事……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思索了片刻,又说,“听起来,那个人的死还和他有点关系?”  绯若有所思地说:“有点奇怪……”随后,她又摇了摇头,“看起来是得不到答案了。不如我们快点去大楼那边。如果能阻止那个人的死亡,说不定……”  “谁的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花臂突然直愣愣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所有任务者的目光都看向了他,花臂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说:“什么死亡?有死过人吗?”  牧嘉实沉默了片刻,然后长叹了一口气,有点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光头言简意赅地说:“路上再说,先往那边走。”  花臂信任自己的大哥,于是就闭上嘴,跟上了他们的步伐。在路上,光头将上一轮发生的事情重新告诉了花臂。  花臂吃惊地说:“那我已经开始遗忘记忆了?”他居然有些新奇,“但是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什么问题。”  听了这话,绯和巫见的脸色都不由自主地变了变。  收藏家的嘴角又翘了翘,他想,哦,原来这两个人都知道。  记忆、雾气……那会是什么呢?  其余任务者无暇想那么多。  失忆的人越来越多,牧嘉实忧心忡忡。他说:“这样的话,第二轮噩梦中会失去记忆的两个人,就已经确定了一个。”  按照光头的说法,第一轮噩梦三分之一的人失忆;第二轮是三分之二,也就是四个人。  现在,已经有收藏家、巫见、花臂三个人失忆,而收藏家更是失去了所有关于第一轮噩梦的记忆。  如果按照三分之二的标准,此时记忆还完整的牧嘉实、绯和光头,必然有一个人在之后慢慢失去记忆。  绯面色略微苍白,她说:“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遗忘了什么,只是不自知。”  牧嘉实张了张嘴,一时间无言以对。最后,他问:“要核对记忆吗?”  绯低声说:“是不是有些浪费时间……如果每一次都要核对的话……”  “不用算我。”光头突然说,“我确信自己的记忆是完整的。”  他们都奇怪地看向他。  光头简要地说:“我使用了一张道具卡,效果是增强记忆方面的。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最后一个失忆的。”  牧嘉实点了点头,也不追问,他转而对绯说:“那就剩我们两个,要核对记忆吗?”  绯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她莫名有些畏惧对自己记忆的核查。这总会让她有一种微妙的不安。  但是她的拒绝却刚好给了收藏家发难的机会。  收藏家趁机笑眯眯地说:“你不会是已经失去记忆了,但是故意隐瞒吧?”  绯立刻反唇相讥:“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刚才会露出奇怪的表情?”收藏家说,“不只是刚才,还有之前和那名求生者对话的时候……你好像都露出了,有点……”他歪了歪头,“恐惧的表情?”  绯顿时就沉默了。  巫见欲言又止。  收藏家立刻将矛头指向他:“对了,你也知道,是不是?你们是一伙的……你们不会对这个噩梦有什么了解,但是故意不说吧?哎呀,那我们不就惨了……”  他说着“惨了”,可是眉眼间反而带上了更加兴高采烈的笑意。  “……够了。”绯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表情颇为阴霾,但是恐怕除了巫见,其余人都不明白,她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感到不安,“我来告诉你们吧。”  巫见震惊地问:“你决定说出来吗?你不怕……”  绯看向他,说:“我们在噩梦中。”  巫见立刻闭上嘴。  绯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不管如何……噩梦总归是优先的,还是得先解决这个噩梦。此外,窄楼……或许他们会更加关注窄楼……”  牧嘉实情不自禁地深深皱起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绯抬起头,张了张口。  就在这个时候,徐北尽突然发现,直播间上的弹幕突然消失了——不,不只是弹幕,还有那几名观众。  右侧的观众列表里,本来是有几个名字在的,但是现在,就像是他们突然掉线了一样,全部都消失了。  他惊诧地想,怎么回事?  下一秒,直播间传来绯的声音。她说:“关于……记忆。你们难道没有觉得,我们的记忆都有一些问题吗?我们……是怎样进入窄楼的?谁都不知道。”  徐北尽的大脑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刷地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甚至于,他都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观众会突然不见。与其说是观众们掉线了,倒不如说……是他掉线了。  按照观众们的说法,他现在直播的游戏,是“只有主播才能玩的游戏”,甚至于在直播之前,还会签保密协议。  这意味着,这个游戏的确是不被普通人所知的,并且隐藏着一些特殊的秘密的。  就比如……为什么人类会出现在窄楼。  因此,或许这个直播间就是内嵌了一些紧急措施,比如在直播的时候如果涉及到相关的问题,那就会自动切断直播源,让观众们无法看到、听到相关的事情。  不过,徐北尽又想到,刚刚观众们突然消失的时间点,是在绯说出那句话之前……这就不太对劲了。  难道这个直播系统还能检测到人类的心理活动不成?难道是因为检测到绯打算说出来,所以才提前切断了直播源?  可那不过是一个直播软件!  ……主脑ne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窄楼中不总是有一个阴谋论吗?这个阴谋论说,他们进入窄楼的背后是一场阴谋,而ne正是那些幕后黑手用以监视人类的帮凶。  徐北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他面沉如水,黑漆漆的瞳孔定格在直播间的画面上。他仍旧可以看到、听到绯的话,而那意味着什么?  ne,是否正注视着这里?  如果ne发现了这场正在进行的直播,如果ne知道了有扮演者通过隐蔽的渠道对外输出信息……那会怎么样?  莫名地,徐北尽感到一阵寒意。他闭了闭眼睛,情绪更为沉闷阴郁了一些。  绯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徐北尽带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她还在继续说:“从来没有人在意过这个问题,就好像我们进入窄楼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实际上……都遗失了一段记忆。”  其余的任务者默然听着她的话。  巫见诧异地说:“你疯了吗!你不怕……”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你不怕,ne知道我们在谈论什么吗?”  作为阴谋论流出的罪魁祸首,绯和巫见以及他们背后的组织,当然是最害怕ne这位传闻中的“帮凶”的。  然而绯却说:“那又能怎么样呢?”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你发现了吗?你在这个噩梦中失去了记忆,但是你却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而这还仅仅只是在噩梦中。  “这是由主脑ne操控着的游戏副本——一个噩梦。那么在噩梦之外又是如何呢?那同样也是这个游戏的范围。  “换句话说,只要在窄楼中,ne就能对你的记忆、对你的大脑、对你的认知动手脚。  “我们说什么,做什么……实际上,都是在ne的掌控之中的,根本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  她苦笑了一声。  收藏家意外地听到了这些说法,他对那些流传在窄楼中的阴谋论不太感兴趣,但是他没想到绯和巫见隐藏着的秘密,正是与那些阴谋论有关的事情。  于是他立刻说:“但是,像ne这样的人工智能,一定是依照程序办事的吧?遗失记忆是这个噩梦的规则,所以ne按规则办事。但是在外面,它为什么要对我们的记忆动手脚?”  绯脸色惨白:“或许,那也是规则?”她环视一周,看到任务者们沉凝的表情,“或许,幕后黑手们就是不让我们知道真相。”  牧嘉实面无表情地说:“你认为ne更改了我们的记忆,并且,它随时都可以这样做?”他叹了一口气,“你不用说的那么委婉。”  绯沉默以对。  收藏家哦了一声,笑着说:“所以你们的结论是——是,ne就是可以掌控我们的记忆。它可以随意地修改、删除、增加我们大脑中的记忆,就像是对一台可怜的电脑的内部存储随意删改一样。” 第113章 ne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尽管这名人工智能公正、理性,似乎毫无人类的情绪,但是那就像是上课摸鱼的学生,猛地回头一看,然后发现教室后门小窗正露出教导主任的一张脸……  心肌梗塞都不足以形容徐北尽刚才那一瞬间的脑内活动。  一直以来,他都尽量约束自己的行为,不敢因为直播系统的到来而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最多也就是在扮演群演的间隙,溜出去喝杯奶茶,找其他的扮演者聊聊天什么的。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不希望被主脑ne发现自己的问题。  可是,现在他突然就意识到了——如果ne能发现他的问题,那么它必定在徐北尽刚刚开启直播的时候就发现了,还用等到这个时候?  徐北尽暗骂自己脑子没转过弯来。  他实际上已经在慢慢走出自己给自己设定的、固有的行为模式中,比如在这个噩梦中,他甚至主动营造了一种神秘强大的形象,甚至主动和任务者们接触。  尽管在刚才,当他意识到可能被主脑注视着的时候,他瞬间就觉得自己要凉了……但是,他没有凉!  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大胆一点……  他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任务者和扮演者都是这个游戏的玩家。玩家直播一下游戏,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作为这个游戏的管理者的ne,凭什么有意见?  徐北尽的目光,慢慢地就落在了他之前找到的那本书上。  他想,或许他可以再主动一点,将这个线索送到任务者们的手上?  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他们最终的目标是逃离窄楼,甚至再大一点,所有的人类全都可以离开窄楼,那么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那几乎是毫无希望、毫无可能的目标。  慢慢地,徐北尽终究还是露出了沉郁的表情,他不自觉露出了倦意和疲惫。他几乎有一点自暴自弃地想要睡觉了,可是……  ……或许他可以对外开放他的噩梦?  这么多年来,他的大脑中第一次出现这个想法。他从来都坚定地拒绝这个可能性,他选择成为一个不会睡觉的怪物。  而他当然知道,或许任务者们反而会因为他的特殊表现,而对他的噩梦趋之若鹜。  但是……徐北尽露出了些许带着苦涩和自嘲意味的笑。  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武器,而他可以预见的未来是,那必然是两败俱伤。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或许是因为今天这个噩梦真的是波折不断,所以他才会冒出这样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徐北尽走神了一会儿,当他回过神,再去关注直播间的画面的时候,他发现任务者们已经跳过了关于末日的话题……跳过就跳过吧,其实徐北尽也并不想再听闻“末日”这两个字。  他甚至能理解绯和巫见的心态……他们之所以那么紧张,实际上也同样是因为,他们害怕被ne盯上。  那名人工智能,掌控着这个游戏进展的人工智能……在规则范围内,它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徐北尽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直播间的画面上。  不过,任务者们似乎遭遇了一些困境。  他们在天台上吹着冷风,而那名死者和凶手,却始终没有出现。  牧嘉实自言自语地说:“时间似乎快到了……那两个人还没有出现吗?”  他下意识看向在这个噩梦中,看起来最为靠谱的绯——虽然这名女性任务者和她的同伴看起来都神神叨叨的,但是从始至终,至少她还是非常认真地调查这个噩梦的。  但是看到绯脸上的神情的时候,牧嘉实的心里就瞬间咯噔一些。  他发现绯的目光中似乎有些许的迷茫。  下一秒,他听见绯的声音:“呃……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牧嘉实:“……”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面对绯的问题,所有任务者都沉默了。  绯奇怪地看着其他任务者,沉默片刻,突然地,她的脸色就变了:“我是不是……遗忘了什么?”她几乎下意识看向巫见,大声问,“是不是?”  巫见抹了抹脸,沙哑地说:“是的……绯,是的,你遗忘了。”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颓唐和恐惧的表情,“我也是。我也是这样。我也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  绯面无血色:“但是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几乎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她就露出了一种极度惊惧、绝望的表情。  牧嘉实欲言又止。他想说——够了吧你们。这一男一女将这个噩梦弄得人心惶惶,本来还正常的另外三名任务者,都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说的那些阴谋论上了。  但是……但是他们在一个噩梦中啊!  牧嘉实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态大概类似于,高考近在眼前,而他的同伴们却将心思放在大学毕业找工作上。  ……你们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他沉默了片刻,发现收藏家仍旧兴致勃勃地看着绯和巫见,光头和花臂露出心神不属的表情,绯和巫见则仍旧是那副……令人心生不安的神经质的表情。  于是牧嘉实开口说:“请你们收敛一些。”  其余任务者都被他语气中的冰冷和警告给吓了一跳。  一直以来,牧嘉实在这个噩梦中的形象就是一个没什么活力的老好人形象,于是当他突然板起脸,严厉地警告着其他的任务者的时候,他们都呆住了。  牧嘉实站在那儿,狂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而他的目光却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威势,他说:“我们现在在噩梦中。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是解决这个噩梦,而不是谈论如何逃离窄楼。  “如果你们继续沉浸在那个话题上,或许我们会直接沉沦在这个噩梦中,再也没有以后。”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名任务者的面孔,看到他们的彷徨、冷酷、不屑、羞惭,随后说:“认清场合。”他对着绯和巫见说,“不要再说那些事情了。末日……”  他突然露出了一种极为微妙的表情:“即便我们知道了,那又能怎么办呢?”  绯和巫见同时怔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追问,但是牧嘉实已经换了一种语气,说:“马上就要到我们上一轮看到那两个人的时间点了。”  绯和巫见只好将问题吞回去。  绯已经开始了遗忘,不过她还记得上一轮噩梦发生了什么,于是这个时候只是脑子轻轻一转,就能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台上。  她知道牧嘉实说的有道理,所以她也就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场景上。  在大楼的一楼,坐在书店里的徐北尽看见他们将注意力转回噩梦之后,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当任务者们这么决定的时候,他的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回来了。  他观察了一下观众们的弹幕,发现都是在说“突然掉线了”“北北信号不好吗”“啊啊啊啊好像错过了什么”之类的话。  徐北尽沉默片刻,却并没有顺着观众们的思路说下去,而是说:“刚才发生一点事情,不好意思……是关于,这个游戏的。就是因为之前签的协议……”  “啊!保密协议!”  “理解理解,没事的啦,我们都懂的。”  “这种游戏就是神神秘秘的啊……也不知道是谁在玩。说真的,虽然有主播可以带我们看看,但是又有很多东西我们不能看,真是讨厌。”  “推理大佬如果在就好了,嘤。一定能分析出很多东西来吧。”  “是因为%&#$吧?”  徐北尽突然怔了怔。  因为他发现公屏上的某条弹幕上出现了乱码。  是因为%&#$吧?  ……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中间会出现乱码?这名观众说了什么?  徐北尽微微皱眉,但是并没有轻举妄动,他观察了一下其他观众们的反应,以及弹幕的情况,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不对劲。  ……这是被屏蔽了?这名观众说了什么被屏蔽了?  接下来,那串乱码不断地出现在弹幕上,观众们似乎都被这件事情引起了注意力,于是讨论了起来。  “啊……真的是因为%&#$吗?我没想到推理大佬还会和%&#$扯上关系诶。”  “最近会突然消失的话,只有可能是因为%&#$了吧?”  “但是……有点担心推理大佬。”  “担心也没用,害,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有这个时间,不如多舔舔北北的漂亮脸蛋,起码还开心一点[捧脸]”  徐北尽:“……”  怎么就说到他的头上来了!多说说那个%&#$啊!  那到底是什么啊!  徐北尽心中暗恨。  之前观众们提及最近局势不太好,然后现在又提到了莫名其妙的%&#$……他想,那不会是一场战争吧?  这个问题无从解答,于是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  为什么会出现乱码?是直播系统的敏感词屏蔽,还是……ne做的?  如果是前者,之前已经出现过突然切断画面源的事情,现在又冒出来屏蔽词什么的,徐北尽也不算意外。  但是如果是后者……  ne果真已经注视着他了?  徐北尽摸了摸鼻子,不安之余,居然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但是……但是如果ne真的知道他在直播,为什么它不阻止?为什么会放任?  徐北尽看着这块出现在他的眼前的光屏,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解和怀疑。  他怀疑,ne是不是……  出了什么变故?  他微微垂下眼睛,他想到了自己这十来天里,都没有进入过任何一个噩梦。他发现ne似乎在默许他的直播。  他想起之前窄楼中的“有人成功离开了窄楼”以及与“终极噩梦”有关的流言,随后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ne是否在放任这些流言的出现?  他不相信ne不知道这几年窄楼中任务者们的死气沉沉,他不相信ne不会知道那些流言带来的杀伤力,他不相信ne不会为现在这样的局面准备任何应急方案。  他想,或许ne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是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摆在了徐北尽的面前,他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让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有人成功离开窄楼”和“终极噩梦”的传言只会导向一个可能,即窄楼的任务者和扮演者,都会拼了命去寻求那个希望。 第115章 “而如果说那个坠楼的男人,串联起了游乐场和那个走入雾气的男人,那这样的串联也未免太生硬了一点。”  牧嘉实慢慢点了点头:“这个噩梦中的线索是散乱无章的。”  绯很有默契地接话说:“但是在噩梦中,必然有一个核心事件,导致了这个噩梦——导致了噩梦的主人的恐惧。”  “……说到底,”光头说,“这个噩梦的主人是谁?”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  绯喃喃说:“是那个男人吗?他日复一日地收集着食物但仍旧感到饥饿;是游乐场中的某个求生者吗?他可能对末日、对废墟产生了恐惧;是……”她突然说,“是那个坠楼的男人吗?”  巫见瞪大了眼睛:“那个是……噩梦的主人?”  收藏家玩味地笑了笑:“不是不可能。而且,他的死亡没有导致噩梦的重启,不就恰好验证了,他确实是有点问题的吗?”  巫见弱弱地说:“或许那只是剧情杀……”  其余任务者同时看了他一眼。  巫见立刻闭上了嘴。  牧嘉实沉思片刻,随后说:“如果……是一本书呢?”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想到的是林檎还给徐北尽的那本书;想到的是那本书的封面上,沾着血的纸和一支笔;想到的是那一天,在窄楼的某个拐角,遇到的那个手中握着一支笔的窄楼居民。  他说:“在这个噩梦中,我们写出来的字会变成乱码,但是有一家书店,里面有无数的书——那些书,又是怎么样?”  收藏家第一个反应过来,诧异而感兴趣地问:“你是说我们在一本书里?!”  牧嘉实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认为这应该是一条线索。”  光头没兴趣理会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他说:“那赶快去书店吧。”  几分钟之后,任务者们来到书店里。  牧嘉实上前一步,对端坐在书店柜台后的徐北尽说:“老板,我们来找一本书。一本,可以看清的书。”  他观察着这个肤色苍白的男人,发现对方的唇边似乎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在笑?为什么?  牧嘉实诧异地思索着,他再一次怀疑起自己对徐北尽的印象,是否真的可以套用进噩梦中的这个男人的身上。  ……其实徐北尽只是为任务者们的聪明伶俐,而老怀甚慰。  他感觉自己用着近乎和蔼慈祥的表情,看着面前送上门来的任务者,心中十分的欣慰。然而在任务者们的眼里,此刻的徐北尽简直像是看到猎物送上门来的恶魔。  尽管也的确是有“送上门来”这个共同点。  他的表情让牧嘉实几乎认为自己找错了线索。  “书?”  徐北尽低声重复着这个字眼。  随后,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那修长苍白、线条优美的右手就放在柜台上,食指搭在那本书上,轻轻地点了点。第69章 再度重启  牧嘉实怔怔地盯着那本书。  封面是一支笔,和仿佛染着血字的纸张。  ……他像是触电一样地飞快抬头看向了徐北尽,随后看见了徐北尽唇角仿佛十分神秘的微笑。  他陡然怔住了。  在一片沉默之中,徐北尽尴尬地等待着牧嘉实和其他任务者的反应。  不是,你们给点反应啊!不要像是卡壳一样啊!他都给出这么明显的暗示了,为什么不管是牧嘉实,还是其他的任务者,都像是突然呆住了啊!  在等待了大概五六秒钟之后,徐北尽终于忍受不了那压抑的沉默了,他刚想开口说话。  这个时候,牧嘉实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些什么,徐北尽明显感到他的目光和语气都变得谨慎了许多。  他说:“这本书……您……能暂时,借我们看看吗?”  徐北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将那本书递给牧嘉实,他说:“当然可以。”  话说完,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直播间,果不其然看见了观众们在那儿嘻嘻哈哈,取笑任务者们的过分小心。  现在观众们当然是知道徐北尽本质上是一个好人,于是可以尽情地嘲笑这群任务者,然而他们最开始见到徐北尽的时候,同样因为徐北尽的外貌感到些许的畏惧。  观众们也说不好那是因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徐北尽身上过于疏离、冷淡的气场,也或许是因为他倦怠、漠然的表情。  而这个时候,任务者们大概也是因为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而隐约感到了些许的警惕。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在那本书上。  牧嘉实接过那本书,就立刻翻阅了起来,果不其然,他发现这本书里的文字都是正常的。  他看了一眼标题:《恶梦轮回》。  ……他想,这就是林檎从徐北尽的书店里借走的那本书?可是这本书明显就是这个噩梦中的重要道具,为什么会出现在徐北尽的书店里?  此外,当初他用饮料从徐北尽那儿换来的线索,难道,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他想到徐北尽书店里那高及天花板的书柜,心中登时升起了丝丝的寒意。  ……这名书店老板,他究竟拥有怎样的身份?为什么他的书店里会有这么多关于噩梦的书籍?每一本书的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噩梦吗?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凭什么窄楼底层的一家书店里,就有着记录其他窄楼居民噩梦的书籍?  这名书店老板难不成是主脑ne?!  牧嘉实心中升起了这个令他啼笑皆非的猜测。  但是这不可能。  谁都知道,主脑ne位于窄楼的最高层。  曾经有任务者去到过最高层,但是后续并没有他成功离开窄楼的传言出现。不过,他的确将一些消息传来出来,比如……ne。  没人知道ne的形象是什么,但是窄楼的任务者们,的确都隐隐约约地知道,主脑就位于窄楼的最高层。如果想要离开窄楼,也同样需要通过ne。  至于究竟如何离开,谁也不清楚。  据说,就如同窄楼居民一样,ne同样算是生活在窄楼中的一名npc,所以,它同样拥有一个噩梦——但是谁也不知道ne的噩梦是什么。  对于听闻过这个消息的牧嘉实来说,他之所以一直对所谓的“终极噩梦”的传言不屑一顾,就是因为,如果窄楼中真的存在一个“终极噩梦”,那么,也只有可能是主脑ne的噩梦。  徐北尽的噩梦曾经被窄楼底层的任务者认为是“终极噩梦”,而牧嘉实认为,徐北尽的确可能藏着一些什么秘密。  但是如果他的噩梦是“终极噩梦”……  那么ne的噩梦又是什么呢?  不过,想到几年前的事情,牧嘉实又若有所思起来。当时,有名任务者想要闯进徐北尽的书店,但是被徐北尽强硬地扔了出去。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他的书店里的确有什么秘密?  可是,当牧嘉实去拜访徐北尽的书店的时候,他也没见徐北尽有任何的抗拒。况且,林檎还问徐北尽借书看……  不不不,林檎和徐北尽是什么关系?这不能比的。  牧嘉实不禁走神了,想到了最近流传在窄楼底层的,关于林檎和徐北尽的绯闻。  他走神的时间太长,让光头不耐烦地问:“你在想什么?”他有点焦虑地看着这本书,说,“这书也太厚了,得看到什么时候?”  “是一本恐怖小说。”  这个时候,徐北尽在旁平静地回答。  任务者们都怔了怔,看向他。他们这才意识到,徐北尽是书店的老板,并且还主动给他们暗示了这本书的重要性。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恐怕对这本书十分熟悉才对。  绯立刻说:“您可以告诉我们,这本书究竟讲了什么吗?”  “我之前就说过,”徐北尽轻轻笑了一下,“我奉行等价交换的原则。我当然可以给你们讲故事,而你们又能付出一些什么呢?”  牧嘉实想了片刻,咬牙说:“我们正在调查这本书……这本书的内容,很有可能,正在这片废墟上演。”  徐北尽怔了怔,深深地看了牧嘉实一眼。  直播间里,观众们发出爆笑。  “看你长得挺正直的,结果你也想空手套白狼啊!”  “说,你是不是从北北身上学来的!”  “北北,害人终害己。”  “擒贼先擒王。”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好家伙,您就是对王之王?”  徐北尽几乎控制不住表情,差一点点就笑场了。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并且以自己群演级别的演技,非常认真地说:“这是一个挺有趣的消息。”  他那差点没憋住的笑意,在任务者们的眼中,就显得他更加的高深莫测、意味深长。牧嘉实更是紧张到有些发抖。  不过他想,既然主脑安排了这名窄楼居民坐在书店内部,就应该是让他告知任务者一些消息。  而所谓的“等价交换”的原则,恐怕也是为了确认任务者都收集到了什么线索,以此判断应该给出什么信息。  牧嘉实根据自己对噩梦的了解,暗自猜测着。  这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牧嘉实望着徐北尽,认真地说:“既然这样,您可以告诉我们,这本书究竟都讲了些什么吗?”  他们自己看当然也可以,但是直接从徐北尽的口中听到讲解,自然更加节约时间;而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  ……他发现就在不久之前,收藏家和巫见同时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似乎是疑惑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又或者是……  收藏家是疑惑为什么他们在这里,而巫见则是在疑惑,眼前这名坐在柜台后的男人,是谁。  巫见或许已经彻底遗忘了第一轮噩梦中发生了什么,而接下来,他就要开始遗忘第二轮噩梦的内容了。一旦第二轮噩梦的内容被完全遗忘,那么这一轮噩梦又要重启了。 第117章 绯点了点头:“抱歉……当然可以。”  牧嘉实说:“既然这样,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噩梦吧。”  *  直播间里,观众们开始起哄,让在这个噩梦中就没怎么说话的徐北尽来分析这个噩梦。  牧嘉实虽然是个聪明人,但是当然是徐北尽更加讨他们喜欢。这可是他们的主播。  徐北尽不太会拒绝别人的请求——林檎的打架邀请除外。  于是,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牧嘉实的话,一边说:“其实这个噩梦,有一件事情非常困扰我:噩梦的主人究竟是谁。”  “是噢。现在噩梦的主人还没有出现过。”  “如果是噩梦中比较醒目的npc的话,那么人选就有:走入雾气的男人、死者、凶手、黑袍男人,这四个选项吧?”  “对于其他的任务者来说,可能还有北北。”  “北北不是不让其他人进他的噩梦的吗(小声)”  “……咳,总之就是这四个人选了!”  徐北尽莞尔笑了一下,然后说:“但是你们认为,会是这四个人吗?”  “好的北北,交给我们来分析一下!”  “我要做智商题!”  “考验我大脑的时刻到来了!”  “我投走入雾气的男人一票。如果他就是那个被写进小说里的人物原型,那么他会感到恐惧也是应该的吧?”  “呃……问题在于,我可以理解小说里的男主角会做这个噩梦,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人物原型会梦见自己重复小说里的举动……?”  “但是,小说里的人物怎么会做梦啊[呆]”  “……你问到我了。”  “所以还是那个坠楼的男人更符合吧?或者那个凶手?”  “但是这两个人就就很……神出鬼没。”  “而且,这两个人和那本书有任何的关系吗?那本小说一定是重要的道具吧?”  “照这么说,那个黑袍男人多半也只是背景设定吧?他也和那本小说没什么关系啊。”  “等等,北北,你刚刚对那本小说的介绍,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啊。”  徐北尽静静地看着直播间观众们的讨论,并没有多话,不过当有人问他问题的时候,他还是体贴地回复:“只要知道那些就足够了。”  他的确曾经看过这本小说……在窄楼的时候。林檎挑中这本小说的时候,那一书架的书,都是徐北尽曾经看过的,也因此他才让林檎随意挑选。  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关于这本书的内容,他其实也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刚才他说的那些介绍,完全就是主脑传递给他的信息。  换句话说,想要解决这个噩梦,只需要知道那些信息就可以了。  这也让观众们震惊了一下,片刻之后,公屏上就满是“北北快说说你的分析”的弹幕了。  徐北尽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也有过很多猜测,你们说的这几个人选我都考虑过,但是都有着种种不太符合噩梦主人形象的问题。  “最后我就想到了另外一条线索:在这两轮噩梦中,死亡都没有带来噩梦的重启。”  他适时地停顿了一下,给观众们足够的反应时间。  随后,他也没有仔细看弹幕上的内容,就继续说:“为什么在这个噩梦中,是记忆的遗失而非死亡,成为了噩梦重启的条件?”  与此同时,牧嘉实在废墟的另外一边,提出了与徐北尽近乎相同的问题。  并且,他举起了手中的书籍。  于是任务者们和直播间的观众们几乎同时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说:“这个噩梦是这本书?!”  徐北尽严谨地补充说:“准确来说,应该说,这个噩梦是基于这本小说的剧情衍生而来的。”  观众们又问:“那雾气呢?”  徐北尽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周围的雾气,或许就是界定这本小说发展的场景和范围,而当任务者们知道了这本小说的存在,雾气也就顺理成章地消失了。  “就相当于,他们跳出了这本小说的桎梏。”  “啊我懂了,他们升维了!”  “他们从纸片人变成三维人了!”  徐北尽:“……”  好像……也不能说错?  他哭笑不得,无奈地说:“你们说得也对。”  他停顿了一下,笑看着观众们欢呼雀跃的弹幕。  随后,他继续解释:“所以说,如果这个噩梦是基于这本小说衍生出来的,那么噩梦重启是因为记忆的遗失也就不奇怪了,因为小说里就是这样的。这本小说成为了这个噩梦的底层规则。”  观众们信誓旦旦地说:“我明白了!”  徐北尽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还是没有明白一件事情……如果这个噩梦就是这本小说的话,噩梦的主人又是谁呢?”  观众们:“……”  “好的我又不明白了。”  “我……我不明白怎么了!北北也不明白啊!”  “这群傻乎乎的任务者也没明白啊。”  “你,你居然都开始和任务者比了!我们可是上帝视角啊!(痛心疾首)”  徐北尽失笑,但是默默捂住了嘴没让观众们看见。  嗯,他体贴观众们那脆弱的自尊心。  随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直播间的任务者们身上。他们已经抵达了位于废墟西南角的那处道路拐角。  原本那个男人是直接走入的雾气,但是现在雾气消散,他们就可以看见雾气之后的情况了。  实际上那就是与原本雾气内的废墟差不多的场景,同样是荒废的瓦砾、钢筋和砖块,堆积成了末日后荒凉无人烟的场景。更远处同样如此。  他们甚至看见了坍塌一半的灯塔、沉沉如死亡的海面,以及在海边翻捡着死鱼烂虾的求生者们。  绯的心微微一沉,尽管说好了在这个噩梦中不再提起有关那些阴谋论的事情,但是她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噩梦中的末日,是怎样发生的?  这个噩梦中的世界,又在末日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些事情,想着想着,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站起来的时候忘记了自己要去做什么事情,打开柜子的时候忘记了自己要拿什么东西,张口要说什么话却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记忆突然断点。  在刹那的空白之后,她又猛地觉得,什么?她刚刚有想到什么吗?  她表情茫然地站在那儿。  然后她想,为什么雾气散了?  没有人关注到绯此刻的表情波动,因为其他的任务者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雾气背后的废墟世界。  牧嘉实沉吟片刻,说:“所以,那个男人的家在哪儿?”  他看了一圈,注意到大多数人目光中的迷茫。他突然苦笑了一声,也是,说不定这群人都已经忘了他们与那名走入雾气的男人的会面。  莫名地,他感到一阵心灰意冷。  往好处想,这些任务者起码十分配合。他们知道自己会遗忘一些信息,所以并不多话,听从并没有遗失记忆的牧嘉实的指挥。  就算是始终半信半疑的收藏家,也并没有表达出任何的异议……尽管那或许是因为,他本来也对这个噩梦不怎么在意。  如果是一些不太配合的任务者,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抱怨、抗议和争吵了。人总是相信自己的见解,如果别人告知他一些不符合自己想法的观点和信息,那么他恐怕就会格外恼怒。  牧嘉实觉得庆幸,但又觉得苦恼。  到最后,他反而看向了光头。  这名在噩梦最开始表现极为活跃的任务者,现在反而几乎销声匿迹了。面对牧嘉实的目光,他皱了皱眉:“怎么?”  “你还记得什么线索吗?关于那个人的家。”  光头奇怪地反问:“你已经忘记了?”  牧嘉实怔了怔:“什么?”  “之前,那个男人说,他的家就在这条路再远一点。”光头指了指西面的方向,“当时还有雾气,但是不管怎么说,往西面走应该就能找到了。”  牧嘉实说:“你的记忆力真好。”  光头平静地说:“道具卡的功劳。”他迟疑了一下,“你不记得了吗?”  牧嘉实怔了怔,皱眉说:“好像……没有这个印象。”  他与光头对视了一眼,随后诧异地说:“我开始遗忘记忆了?可是……这不是才第二轮吗?!”  绯说:“会不会是因为雾气消散的关系?”  “但是这样的话……”收藏家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岂不是更加没有什么时间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牧嘉实心中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他言简意赅地说:“既然我们全员都开始遗忘记忆了,除了你使用了道具卡,”他指了指光头,又说,“那我们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一下自己还记得什么吧。”  他们一边往西面走,一边一个一个地说出自己还记得的事情。  很快,牧嘉实就意识到情况不容乐观。  收藏家、巫见都已经不记得第一轮噩梦的记忆了,第二轮的也所剩无几。  绯、花臂都差不多遗忘了第二轮所有的记忆,并且开始遗忘第一轮的了。  牧嘉实自己已经开始遗忘第二轮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了,但还是细节,并不影响他对整个噩梦的判断。  而光头因为道具卡的缘故,可以说是所有任务者中记忆最为完整的。但是偏偏,因为他在噩梦最开始的隐瞒行为,所以牧嘉实压根就不敢信任他。  牧嘉实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冷静,但其实心里已经开始发慌了。 第119章 他自言自语地说:“那名扮演者住在哪儿来着?”  有人想知道真相。这么多年来,徐北尽漠视那些人的行动。他一直知道那些流传在窄楼中的阴谋论,或者其他一些已经成为铁律的规则和信息。  但是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将自己禁锢在一个又一个不眠的夜晚。  直播系统的到来给他打开了一扇窗……不,一条缝。仅此而已。  只有他自己能让他走出那些夜晚、那些记忆、那些过往,那些他永远无法忘记,但是已经慢慢被他埋葬的东西。  他想,有人想要知道真相……那么,他或许可以让他们知道。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而那一刻,他想到的却是,曾经在噩梦中,林檎对他说——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  徐北尽垂下眼睛,抚摸着自己的唇角,慢慢将那苦涩的弧度拉平。他面无表情地想,是的,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他闭了闭眼睛,感到眼眶中一阵干涩和酸痛。  他慢慢平静了下来,那些沸腾如开水咕嘟咕嘟冒泡的情绪,再一次被他强硬地压了下去。他心中升起了一种无能为力的自嘲与自厌。  不过,那个可能的确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让那群追寻真相的任务者,知道真相。  他或许无法立刻开放自己的噩梦,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但是……他知道一些噩梦。那些噩梦远比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噩梦,更加清楚地暗示了所谓的“真相”。  他考虑这个做法是否合理、是否应当。  而归根究底,只不过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难道他还真的能在绝望、孤寂之中,在窄楼底层悄无声息地腐烂吗?难道他真的能坐视不管吗?  他做不到。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性格问题,更关键的是,那是肉眼可见的,永恒的崩溃和痛苦。他能坚持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但是他能永远坚持下去吗?  他已经因为睡眠的缺失,而长时间不自觉地走神、发呆,他感到困倦和疲惫。那或许只是心理上的压力,而那也已经快要把他压垮了。  他并不是神,他是人。而人是有极限的。  在那一瞬间,徐北尽说不好自己想到了什么。他或许只是简单地下定了一个决心——他想,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他的目光放在了直播间的画面上。  他并不认识太多的任务者,倒不如说扮演者的圈子和任务者的本来就不重合。他最熟悉的任务者当然是林檎,但是林檎本身的情况也有些奇怪。  林檎失去了关于地球的记忆,并且还拥有奇怪的bug级别的武力值……徐北尽对他的情况有所猜测和怀疑。  不管如何,让林檎参与进来是一种风险,而且徐北尽怀疑林檎是否对所谓的“真相”有什么兴趣。他的世界似乎过于简单了。  于是,徐北尽看向了另外一位比较熟悉的任务者:牧嘉实。此外,还有这个噩梦中,提及末日、记忆、雾气等等问题的,绯和巫见。  徐北尽的目光闪烁不定,迟迟下不了决心。  其实牧嘉实本身就已经去过那个噩梦了,徐北尽突然想到。尽管,牧嘉实未必清楚地意识到,那个噩梦究竟象征了什么。  此时,任务者们并不知道在这个噩梦场景的另外一头,有一名扮演者蠢蠢欲动地想要做出一些改变。  他们来到了游乐场的附近,并且果真遇到了一位行踪奇怪的求生者。  那是戴无。  徐北尽几乎是不出意外地在直播间的画面上,看到了戴无的出现。  从第一轮噩梦中戴无的表现来看,这名扮演者在这个噩梦中的身份是十分特殊的。徐北尽怀疑他又是一名配角。  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会一直出现在窄楼底层的噩梦中?  徐北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这个时候,直播间重新对外开放,徐北尽无奈地再度向观众们解释了刚才的事情,借口也是如出一辙。不过直播间的氛围仍旧是略微冷凝。  徐北尽不自觉地有些悲观,觉得这群观众说不定就要取关走人了。  不过随即,他就略微吓了一跳。  “呜呜呜北北我还以为我看不到你了。”  “北!只要你还在直播,我就不离不弃!”  “我的北啊,你可长点心吧,别再直播那些会被屏蔽的东西了,吃一堑长一智懂吗?(语重心长)”  “是啊。虽然推理大佬对真相很感兴趣,但其实我只是想舔舔北北帅气的脸庞啦![害羞]”  “北北mua!”  徐北尽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他感到了这些观众们的善意和关切,这令他慢慢从刚才那种仿佛冻结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他无奈地想,如果林檎在的话,那他一定会说他又在多想了。  ……不,他怎么老是想起林檎。  徐北尽暗自反省了一下。等这一遭过了,他再去看直播间的画面,发现任务者们已经和戴无说上话了。  任务者们是在游乐场的东面遇到戴无的,当时他正在朝大楼的方向走去。徐北尽看这个方向,就大概知道,戴无或许是在等大楼这边的坠落处决结束之后,来找徐北尽让他回到游乐场。  不过,按照他的行进路线,在第一轮的时候,不应该那么晚才到书店啊……  徐北尽沉思片刻,然后就明白过来,是因为任务者的缘故。  当时任务者们出现在了处决地点附近,此后还去了书店中和徐北尽谈话。为了保密和隐蔽性,戴无只能等任务者们离开之后,才来找徐北尽。  而第三轮噩梦中,他更是直接被任务者们拦下了。  相比较其他求生者褴褛的衣物,戴无身上的穿着打扮可谓是十分体面了。正是因为这样,任务者们才能立刻在废墟上发现他的特殊。  牧嘉实轻声说:“他可能是游乐场那群人中的高层……?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久之后,他们拦住戴无。  戴无露出了警惕和不安的神情,立刻就说:“你们是谁?想干什么?这片废墟并不是你们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牧嘉实和绯对视了一眼,随后牧嘉实斟酌着话语说:“我们知道,不久之后有人会从那栋高楼的天台上坠下……”  戴无的脸色一变。  “我们听说那是一种刑罚。”牧嘉实说,“但是,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其实是在套话,但是戴无的表现证实了,那名死者的死亡的确有着一些奇怪和特殊的地方。  戴无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不说的话,你们能让我离开吗?”他的目光在身材强壮的光头和花臂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看其余几个人,最后认命地说,“看来是不行。”  光头和花臂不动声色地就站在了戴无的左右两侧,提防他逃走。  不过戴无出乎意料的安分。他只是苦笑了一声:“拜托,我会回答问题的。”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我们……我们每周会进行一次‘异端’审判,被认定为‘异端’的求生者,就会被施以处决。”戴无指了指那栋大楼,“通常就是从那栋楼上跳下来。”  “那么即将死去的那个人呢?他犯了什么事?”  “他……”戴无迟疑了一下。  光头一皱眉,开始活动拳头。  戴无讪讪,立刻说:“别急别急。我就是……我就是在想要怎么说。”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们的信念是,克己、隐忍、节制,但是他……  “之前有一次,他出门寻找食物的时候,出了一点事情。我们会安排固定的小队,隔段时间就出门搜寻食物。然后那一次……他的食物,似乎是被其他的求生者抢走了。  “然后……然后他开始疯狂地憎恨那个人。他觉得我们不帮他报仇,但其实我们根本不知道抢走他食物的求生者到底是谁。  “到那之后,他的偏激和疯狂就愈演愈烈。他开始觉得我们也是想要抢走他的食物,甚至骂我们是打砸抢……”  任务者们的表情略微古怪。他们心想,难道你们不是?  戴无不知道任务者们在想些什么,他只是露出轻微厌恶和排斥的表情:“他真是……有些太过分了。  “他说,他在写小说,他要把每一个讨厌的人都写进小说,好好折磨,以此取乐。当时我们还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他写小说写入了魔,好像是把虚拟的作品当成了真实,越来越奇怪,让人不安。所以……我们最终决定将他视为‘异端’驱逐。”  当听到那名死者在小说里折磨仇人的时候,任务者们的表情都微微变了变,想到了一些可能。但是随后,他们都情不自禁地震惊了。  牧嘉实忍不住问:“就因为这样,你们就决定处决他?”  “一开始只是驱逐,但是他并不愿意,甚至想攻击我们。所以,就变成了处决。”戴无坦然地说,“他已经成为了‘杂质’。”  任务者们的心中感到一阵可笑和滑稽。  不管是那名死者,还是那些游乐场里的求生者,还是那个说不好是被牵连还是活该的仇人……一切都显得格外的扭曲与不可思议。  一次偶然相遇下的食物抢夺,到最后,衍生出了这样一个奇特的、诡异的梦境。  戴无说:“好了,我说完了。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他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这几名任务者。  牧嘉实又问:“那你现在是要去干什么?”  戴无说:“去给那家伙收尸。”他停了停,“还有,让书店里的人回来换岗。”  牧嘉实怔了怔,这还和那名书店老板有关?  “你知道书店里有一本书……”说着,牧嘉实突然停了停,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刚刚说,那个人还在写小说?他写完了吗?”  戴无皱了皱眉:“我不清楚。应该……没写完吧。就只是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而已,他前几天才开始大放厥词,说要写小说什么的。”  没写完?  牧嘉实的面色微变:“没写完……那书店里为什么会有一本完整的小说?”  “什么完整的小说?”戴无莫名其妙地说,“你们在说什么?”  绯同样明白了过来,脸色微变,她迟疑着说:“是不是因为,这是梦境,所以才自动衍生了一本完整的小说?”  “不……我的意思是……”牧嘉实说,“梦境……是的,这的确是梦境。但是它的逻辑也是内洽的。”  绯没明白牧嘉实的意思。  反倒是收藏家,他饶有兴致地问:“你是说,在同一时刻,有人说这本书没写完,而又有人拥有这本书的完整版,这是矛盾的?”  牧嘉实点了点头。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他们沉思了片刻。  突然地,牧嘉实说:“纸笔写出来的是乱码、有人从天台坠落……这会令你们想起什么吗?” 第121章 但是这样的话,情况似乎就与第一轮、第二轮噩梦都不一样了。  在之前两轮噩梦中,因为种种原因,戴无并没有在那名死者死亡之前,就来到大楼。而第三轮噩梦,他反而来了。  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徐北尽看到戴无的到来,就站了起来,有些诧异地问他:“噩梦发生变化了吗?”  “轻微的一小点儿。”戴无脸上也带着笑,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那名收藏家居然出奇的相似,“不过,只不过是让我获得了更多的自由而已。你知道的,高级别的扮演者,可以在噩梦崩溃的时候,获得更高的自由度。”  徐北尽说:“我知道。”  他略微迟疑地看着戴无,想知道自己听出来的那些许的暗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随后戴无就笑了一下:“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徐北尽默然,随后才缓慢地说:“找我做什么?”他露出些许倦怠和疲惫的神情,像是厌烦了这种话题,“关于我的噩梦?”  “你可以不用那么警惕,真的,兄弟。”戴无诚恳地说,“其实我们也并不是……”  “你们?”  戴无点了点头,露出了一种轻松的微笑:“当然,我们。”他说,“我们的级别都挺高,像我就是一个配角。我们都在噩梦中拥有较高的自由度,而你或许也可以尝试提升自己的级别?”  徐北尽长久地凝视着他。  戴无没有特别在意徐北尽的表现,他接着说:“其实我是来邀请你和我们合作。还记得我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说的事情吗?”  他缓慢地说着,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认真咀嚼、仔细品味其中的道理之后,才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来。  最初见面时候说的事情?  徐北尽微微怔了一下:“打倒……ne?”  戴无用一种绝对称不上郑重的表情,点了点头。  徐北尽的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滑稽和违和感。当初他听闻戴无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心中多少带着沉重的压力和不安。  后来戴无又跟他说,那实际上只是为了践行他的“第二人生”的观点罢了,只是希望自己记住,他们的确是在“第二个”人生中,而不是“第一个”。  徐北尽也接受了那个说法,并且在随后与戴无的交流中,几乎都处在一种淡定和放松的情绪。  他以为,戴无那开玩笑一样的“打倒ne”的目标,就真的只是开玩笑。  “很多任务者都想在追寻真相。”戴无用一种格外微妙的语气说,“难道扮演者就不想吗?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比那些任务者更加接近真相。起码,他们连扮演者的存在都不知道。”  徐北尽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把直播间的音源接到自己这边,不然的话,他可能要面临这个噩梦中的第三次直播被切断了。  至于戴无说的话……  说实在的,徐北尽甚至有一些心不在焉。  真相……他想,他们就真的那么想知道真相吗?甚至还因此团结在一起?  多年之前,那些任务者挤在他的门外,对他的噩梦抱有妄想和痴念,是因为他们被不实却煽动人心的谣言、热烈且裹挟众人的氛围给蛊惑了。  因此在当时,徐北尽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考虑过是否应该开放自己的噩梦。  但是现在,徐北尽却迟疑了。尽管他仍旧没有想过要让任务者们进入自己的噩梦,但是他却开始考虑,是否真的有必要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任务者和扮演者们,让他们,去了解真相。  ……不知天高地厚。  徐北尽莫名被自己使用的这个词给逗笑了。  他露出了轻微的笑意,而这让戴无略微警惕地停了停。时至今日,他仍旧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普通寻常的书店老板,究竟都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的噩梦,他那些语焉不详的话,他神秘莫测的表情……都象征着什么?  从某种角度上说,在这座窄楼里,只有因为种种意外发现了书店里的书和噩梦有关系的牧嘉实,以及可以随意进出书店的林檎,这两名任务者,对徐北尽身上隐藏着的秘密有些许的了解。  而其中,林檎却对徐北尽的噩梦毫无兴趣,牧嘉实更是在经历了一场空前的失败之后,早已经灰心丧气。  同为扮演者,戴无应当是更为接近徐北尽的身份。但是,他却对徐北尽的秘密毫无了解。  他只是说:“我之所以再来找你,是因为在第一轮噩梦的时候,你的表现让我知道,你的确了解一些。”他说,“或许你是从你的噩梦中了解到的?就如同其他的一些扮演者一样。”  徐北尽沉默了片刻之后,说:“其他的扮演者?”他注视着戴无,“就在你们之中?”  “是的。”戴无含糊其辞地说,“或许你也知道的……关于末日。”  徐北尽沉默以对。  戴无说:“第二人生……”他叹了一口气,那种徐北尽曾经隐隐从他的身上见到过的痛苦,再一次在他的目光中一闪而逝,“的确,游戏给我们提供了一段第二人生。”  徐北尽静静地听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  “但是……”戴无慢慢地说着,仿佛在斟酌着语句,“我们可以根据噩梦的内容,拼凑出一些事情的脉络。末日……或许,我们已经失去了第一人生?”  戴无还想继续说一些什么,而徐北尽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戴无看着他,故作淡定地耸耸肩。  尽管徐北尽的下一句话就让他脸色大变。  徐北尽说:“一些扮演者的噩梦中,有着雷同的末日场景,对吧?”  戴无像是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徐北尽,他突然很想知道,这名深居简出、终日躲在他那昏暗的书店里的扮演者,究竟为什么会知道其他扮演者的噩梦中的事情?  徐北尽垂下眼睛,似乎是漫不经心,又似乎是心不在焉地说:“你与那些任务者的想法一样……你也认为,这个游戏的场景、故事,都是依照真实发生在地球上的事情改编的,是吗?  “所以,末日是真实的。杀戮、疯狂、血腥、废墟,都是真实的。”  戴无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点完头,他反而轻松了不少,甚至露出了微笑:“哥们,你知道的还真多。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话,就让我们的谈话变得方便多了……”  徐北尽没怎么理他故作镇定的话。他接着说:“而即便地球发生了末日,我们这些人呢?”  戴无的话戛然而止。  徐北尽并没有看他,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我们死在了末日中吗?我们只是生活在游戏中的幽灵吗?又或者,我们是地球文明最后的幸存者,只能在一个游戏中苟延残喘,妄图延续自己的生命?”  戴无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地说:“你问倒我了。”  徐北尽像是突然回过神,他抬眸看向戴无,欲言又止,但是最终,他只是疲倦而平静地说:“知道真相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知道。”  徐北尽似乎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知道真相。”戴无死死地盯着徐北尽,脸上那种旁若无人一般的轻松笑意,瞬间就消失了,“你知道真相,所以你才警告我,让我放弃对真相的寻找。  “你之前甚至对我说,打倒ne,也并不一定意味着能够逃离窄楼……为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徐北尽微微皱了皱眉。  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戴无会突然过来找他说这些话了。  说白了,还是因为,在之前几次遇到戴无的噩梦中,徐北尽都表现出了一种出人意料的主动性。  他对噩梦的好奇、主动离开自己固守的场景,甚至脱离了群演死板僵硬的剧本……这种种表现,都让戴无以为,徐北尽是一个可以争取、拉拢的同伴。  而徐北尽还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对窄楼、ne等等的真相的,超乎寻常的熟稔。  于是在这个噩梦中,当他们谈论了“终极噩梦”的话题之后,戴无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间,主动出击,希望能从徐北尽的口中逼问出一些什么。  又或者,他可能只是以为,他仍旧在拉拢徐北尽,希望徐北尽加入他那“打倒ne”的行动中。  他的背后,有一个所谓的“组织”。  扮演者的组织。  然而徐北尽突兀地感到了一种灼烧的情绪,令他心绪不宁,令他挣扎犹豫。  他想,他们——这群人——就真的,这么想知道真相吗?  而对于戴无来说,他只是看见徐北尽在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地露出了一个毫无情绪的笑。  他只是平静地扯了扯嘴角,那种深沉的、压抑的气场再一次笼罩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戴无听见这名书店老板说:“为了知道真相,你又能付出什么代价呢?”第72章 又一次  几分钟之后,戴无离开了徐北尽的书店,站在大楼的外侧。按照噩梦的发展,他这个时候就是应该等在这里,等待着那名被处决的求生者坠落。  但是他的心思还是沉浸在徐北尽刚刚说的话上。  戴无的耳畔仿佛仍旧回荡着他的话。  他听见那名书店老板的声音,语气的确沉稳平静,但是似乎又蕴藏着大海一般,深邃的、令人恍惚的缥缈不定。  “你们究竟收获了多少关于末日的噩梦?我想,应该不会特别的多,否则的话,你就不会纠结关于真相的事情,而仅仅只是沉浸在这个第二人生里了。  “……也或许是我过多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其他人的头上。我想,确实有很多人想知道真相吧。  “总之……我知道一个噩梦,并且我打算让一些想要知道真相的任务者,去到那个噩梦中。你们应该有办法,让一些任务者认为自己是‘无意中’得知这个噩梦的吧?  “你已经是配角级别了,那么你应该对这种幕后推动噩梦发展的手段,非常熟悉才对。  “……可能很多人都想知道,我究竟知道一些什么。但是……那并非是一件好事。”  戴无听见这个男人露出难以用确切的词汇描述的复杂表情,随后用一种格外肃穆,又或者绝望的口吻说:“有时候记忆也会成为一种诅咒。”  戴无想,什么记忆?他知道什么?  是关于他们如何进入窄楼的记忆吗?  戴无只能想到这个。因为提及记忆,就会想到那段记忆。任务者和扮演者都不知道,他们不记得,又或者是“被迫”遗忘那段记忆。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进入窄楼的。  但是徐北尽却记得?  虽然戴无并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是他却突然心有戚戚。毕竟,如果其他所有人都忘记了,而徐北尽却记得,并且独自守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  那么他还真的可以理解徐北尽身上那种阴郁、深沉的气场。  那甚至是一种岁月酿造出来的痛苦。  于是,戴无很快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象徐北尽这么多年来的黑暗岁月。那听起来实在是太惨了。  而且,强迫他说出这个秘密,听起来也是足够残忍的事情。  ……但那的确涉及到了其他任务者、扮演者的自由。  这是一件进退两难的事情,戴无一时间颇为踌躇,又觉得自己似乎过于莽撞地和徐北尽摊牌了。  但是现在窄楼中混乱的氛围,也确实令他感到,似乎时机已经到了。他希望可以趁势而起、顺流而下,了解到真相,并且,逃离窄楼。  所以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就想到了徐北尽的要求。 第123章 他们大概是觉得牧嘉实发了疯,但是又隐隐觉得,他会不会是知道一些什么?  透过直播间,徐北尽看着牧嘉实气喘吁吁地飞奔向大楼,他心中甚至对这位任务者升起了一些佩服。  当他与观众们看到那些任务者都认定这已经是第一轮噩梦的时候,不得不说,他们都为这群任务者捏一把汗。  噩梦进展到了第四轮……也可以说是第三轮,不管如何,情况总归是和第一轮截然不同的。如果任务者们仍旧使用着第一轮那样松懈的、谨慎的态度,那么他们很有可能直接错失一些信息。  他们就如同那名走入雾气中的男人一样,徒劳地做着一些不太有用的事情。  但是,牧嘉实似乎记得一些什么?  这可就令徐北尽感到惊异了。  就如同之前在那个小男孩的噩梦中一样,他再一次想到,牧嘉实不愧是当初在窄楼底层创造了百分百真结局记录的掘金者。  尽管牧嘉实总是自嘲着说自己是失败者、废物,但是,曾经那段不可一世的成功经历,似乎仍旧印刻在他的灵魂之中,成为他灵魂中不可磨灭的底色。  他仍旧是那名强大的任务者。  牧嘉实跑得飞快,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爆炸了。但是一种不明的恐惧、不安却驱使着他加快速度。  终于,他冲进了大楼。随后,他骤然刹车,停在了书店门口。  牧嘉实看见了徐北尽,迟疑片刻,就与他打了个招呼。  徐北尽抬头看着他,目光中露出些许的微笑。他意有所指地说:“又来拿那本书吗?”  这是在主脑认可下的行为。当噩梦来到这一轮,像徐北尽这样的扮演者们也可以“想起”之前几轮的记忆了。  不过,那名走入雾气的男人,恐怕也还是得重复着那般的宿命。  牧嘉实怔住了。  比起所谓的“那本书”,他在意的是——又?  牧嘉实声音略微嘶哑,他自言自语着说:“所以,我,我们……确实是遗忘了一些东西。”  这个时候,其余的任务者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  他们听见了牧嘉实说的话,光头和花臂立刻就变了脸色,而其他三名任务者还不明所以。  光头焦虑地说:“我们已经把之前的事情全部忘光了?这到底是第几轮噩梦了……该死!”  牧嘉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并且从徐北尽的口中得到了一些印证。  他还是相信徐北尽的说法的。  随后他就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记住的那个词语:梦中梦。  他突然抬头看向这栋大楼——高楼。为什么在一片废墟中,会有这样的高楼,还没有倒塌?  牧嘉实突兀地问:“老板,这栋楼的天台,可以上去吗?”  徐北尽点了点头,说:“当然。”  于是牧嘉实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  他说:“我明白了。”  说完,他就转身冲向了天台。不能乘坐电梯,所以他只能选择爬楼梯。  明明刚刚那段路途的奔跑还使得他的肺部疲劳不堪,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努力驱使着自己疲劳的双腿,飞快地爬着楼梯。  他总有一种时间不太够用的感觉。不管那是不是真的,他都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其他的任务者们都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光头和花臂已经跟在了牧嘉实的身后,于是奇怪的从众心理就让他们也跟了上去。  但是当牧嘉实坚决地冲向了天台的边缘,似乎是想要跳楼的时候,就连一直无脑跟随的光头,也变了脸色:“喂——!”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牧嘉实已经坚决地跳了下去。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失重,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传来不堪重负的哀嚎。  但是,与此同时,那种心脏与肺叶同时无法承受的重量,又冲向了他的大脑,一种极度的恐惧和仿佛坠入深渊的感觉共同袭击了他。  ……他猛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他仍旧记得那种失重的坠落感,仿佛要持续到他人生的尽头,仿佛他就将一辈子这样坠落在一个无底洞里,永远不能离开。  永坠深渊。他再一次想到了这四个字。  然而他醒了过来。  他已经从那个梦中梦里逃了出来,并且收回了之前几轮噩梦中所有的记忆。在他的周围,其余的任务者仍旧在沉睡。  恐怕,在他们自己选择跳楼之前,他们是无法醒来的。  牧嘉实剧烈地喘息着,说不好是因为那仍旧残留的恐惧,还是因为这个噩梦令人恶心的玩法。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缓过气来,站起来看着周围的场景。  这同样是一片废墟。  按照他的想法,这个噩梦是因为那本书的作者在现实中的废墟里,被抢走了食物,所以基于恐惧、愤怒和饥饿的阴影,才会做了这个噩梦。  所以在这个表层的噩梦中,起码会有噩梦的主人,以及那个抢走了他食物的男人。如果戴无说的话是正确的,那么还应该会有那些游乐场的求生者们。  不过,如果游乐场的求生者只是噩梦的主人为自己安排的,从梦中梦里醒过来的保险手段的话,说不定这个表层噩梦中,只有两个人也说不定。  而当牧嘉实真的看到这个表层噩梦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情况或许比他想象得还要特殊一点。  仍旧是一大片的废墟——仍旧是一大堆的求生者。  换句话说,这仍旧是末日之后的废墟。  与其说噩梦的主人恐惧着食物被抢走的风险,倒不如说,他恐惧的对象,就是末日后的废墟本身。  末日——这才是他真正恐惧的东西。  牧嘉实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苦笑。  他是不管噩梦的主人到底在恐惧什么的,他都无所谓。他只是在想,在这么大一片废墟里,他要如何找到噩梦的主人?  更不用说,其他的任务者还困在梦中梦里,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此外……第二轮噩梦时候那突然的重启,仍旧困扰着牧嘉实。  如果是因为外层的噩梦中发生了什么变故,那又会是什么呢?  死亡?  谁的死亡?  总不可能是……  ……等等。  牧嘉实突然怔了怔。  为什么不可能是噩梦的主人的死亡?第73章 坏了  为什么噩梦的主人会死?  牧嘉实在怔了片刻之后,顺理成章地想到了原因——因为饥饿。  噩梦的主人说不定是饿死了。  如果梦中梦里的那栋大楼,真的是噩梦的主人为了将自己从梦中梦里唤醒,而留下的保险措施的话,那么他在什么情况下会将自己唤醒?一定是在外层噩梦的情况已经十分紧急。  他自己已经意识到,他是在做梦,他要离开这个梦,他必须醒寸来……  他一定是已经清楚地明白,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才会有意识地唤醒自己。  外层是噩梦,里层是美梦。不管怎么说,噩梦的主人看起来更想要留在美梦之中。除非……他不得不将自己唤醒。  因为再不从虚幻的美梦中醒寸来的话,他说不定就要死了。  就要饿死了。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牧嘉实就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已经隐约摸到了这个噩梦的脉络。他再一次想起了那个他曾经在窄楼拐角处遇到的,握着一支笔傻笑的窄楼居民。  这名噩梦的主人会因为沉浸在虚假的美梦之中,而忽略了外界发生的事情,甚至是自己身体的痛苦。  这听起来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然而人类的确就是这样脆弱而复杂的生物。  在窄楼中,牧嘉实就知道有不少任务者宁愿堕落,宁愿沉浸在酒精和狂欢的盛宴中。他们抗拒去参与噩梦、了解窄楼、探寻真相。  如果虚幻的、短暂的快乐可以填满他们的内心的话,那么为什么还要去追求那些痛苦的现实的真相呢?  快乐是一种可以麻痹人心的东西。  牧嘉实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他可以理解,却无法苟同。有时候他会在心中不耐烦地反驳说,那是虚假的——虚假的东西有何意义?  但是谁都知道,人类是会为了自己的情绪买单的生物。  所以牧嘉实也不再去考虑那些事情了。  说到底,他终究是一个本性冷酷、坚定、决绝的男人。他颓丧的外表下,那种推着他去往更高的楼层的野望,仍旧熊熊燃烧着。  正如他曾经在徐北尽面前吐露出来的真言,他回到窄楼,只是希望自己能够调整好状态,然后重新去到更高的楼层。  如果那一次失败的确摧毁了他,那么在灰烬之中,会重生一个新的牧嘉实。他真诚地希望,这一次他不会被摧毁了。  ……而即便真的再一次被摧毁了,那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窄楼这种地方,自暴自弃总是十分简单的。  牧嘉实胡思乱想地皱眉沉默了片刻,他在考虑,究竟应该如何寻找那个神秘的噩梦主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耳边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身体猛地挣动了一声。  他看寸去,发现是绯醒了寸来。又是片刻,巫见、光头、花臂也接连醒了寸来。最后,收藏家挣扎了一下,也还是醒了寸来。  牧嘉实眨了眨眼睛,心想,这群人也没有那么不靠谱。  ……也是,毕竟都是更高的楼层下来的任务者。  等这群任务者都冷静下来,牧嘉实将现在的困境分析了一遍,然后询问他们有什么想法。 第125章 他想,这就是书的封面上,血字的来源吗?  尽管此刻,噩梦的主人正在沉睡之中,但是任务者们仿佛还能听见他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饥饿声音。  但是,他的神情是十分舒缓的,甚至是喜气洋洋的。他一直在笑,几乎是呆傻的笑容。他呢喃着一些“活该”“让你来惹我”“看我不弄死你”之类的话。  听起来的确非常解气。他大概是好好在他的恐怖小说,以及梦中梦里,折腾着他的仇人。  然而任务者们都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绯说:“现在两个人都找到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牧嘉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盯着这名噩梦的主人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你有镜子吗?”  绯怔了一下:“……什么?”  “镜子……”牧嘉实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可以让他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他才是那个被仇恨和虚假的喜悦,推进自我的陷阱中的那个人。  距离噩梦主人的醒来,还有几分钟的时间。任务者们就在附近搜寻了一下,他们不仅仅是在找镜子,也是在找食物。  从梦中梦醒寸来,他们仍旧会感到饥饿。  这种饥饿其实多少令牧嘉实感到一些新奇,毕竟在窄楼里从来不会真的有这种感觉。但是只要想到他们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饥饿,他的心情就忍不住有些复杂。  这个噩梦或许快要结束了,但是……窄楼呢?  几分钟之后,他们还真的在附近的废墟中找到一枚破碎的镜子。巫见将镜子捡了起来,用衣服的下摆擦了擦。  他不由自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看。  在进入窄楼之后,他的容貌就再也没有变寸。时光似乎已经驻留在他们的身上,说不好是仁慈还是残酷。而巫见的眼中闪过了恐惧和不安。  他不敢再看镜中的自己,总觉得那只是一个来自过去的影子,而不是真正的他。  他将镜子递给牧嘉实。  另外一边,光头和花臂两个身材强壮的男人,把噩梦主人的仇人给带了寸来。  没有太多的抵抗,似乎到这一步,主脑就已经不再给出太多的阻碍了。  牧嘉实意识到,实际上是绯的道具卡,让他们绕寸了许多弯路,不必在这庞大的废墟之上寻找噩梦的主人和他的仇人。  ……果然,很多时候,道具卡就是一种作弊的手段。  然而在游戏中,逃课也是一门技术。  有道具卡为什么不用?  要是用丁亿的那张道具卡,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可以直接解决这个噩梦了,还找什么镜子啊。  牧嘉实暗叹一声,他预感到,这又是需要费口舌的一个结局。  他们能说服这名噩梦的主人吗……?  然而,情况却出乎他的意料。  牧嘉实只是随意说了两句话,希望这名噩梦的主人不要沉浸在虚幻的美梦之中,令亲者痛仇者快,又将镜子递给他,让他看看,究竟是谁陷入了他口中的折磨之中。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那个男人却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镜子,死死地盯着镜中那个形容枯槁的自己。  这个坐在地上,瘦到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走的男人,呆呆地看了看周围的纸张,看了看他手中死死地握着的那支笔。  他又看了看那个莫名其妙被带寸来,甚至已经不记得曾经抢过他的食物的,他的仇人。他的仇人嘴里骂骂咧咧的,依旧是那副嚣张傲慢的样子。  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也就只是发生在他的梦境里而已。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远方吹过来的风,把他的大脑也吹拂干净了。  于是,他突然跳起来,把那支笔扔远了,然后大声说:“你们说的没错!我他妈就是一个废物!”他大喊大叫着,又哭了起来,沙哑地说,“做梦……又有什么用!”  他用仇恨的目光看了看他的仇人,最后又绝望地说:“他甚至连我为什么恨他都不知道。”  最后,他看了看任务者们,沙哑地说:“你们点醒了我,谢谢你们。”  他尤为认真地看了看牧嘉实,面上哭得认真,心里却忍不住想,不枉他躺在地上,故意碰瓷这位传说中,百分百打出真结局的大佬。  任务者们:“……”  啊……这个噩梦的主人,他这是……他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吗?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情况似乎显得有些奇妙……  徐北尽:“……”  他想,他的这位同行,是不是有点太配合了?  就连任务者们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种迫切地想要去往更高层的想法,未免也太明显了,演技也太拉胯了……主脑那儿真的能通寸吗?  徐北尽忧心忡忡,不寸主脑似乎被糊弄寸去了。  不久之后,任务者们耳畔就传来主脑那机械、冰冷的声音。  “恭喜达成噩梦的真结局。请选择是否前往更高的楼层:是/否。”  有人离开了,而有人没有。  当徐北尽从深沉无边的黑暗中彻底醒来,睁开眼睛之前,他想到的是与戴无的约定。  他想,那个噩梦的主人,那名扮演者,到底住在窄楼底层的哪里来着?  太久没有出门,徐北尽真的需要耗费一些时间,才能把自己记忆中埋藏着的一些东西翻找出来。  然而当他心不在焉地睁开眼睛,下一秒,他差点连魂都给吓飞了。  为什么林檎在他的书店里?!  林檎注意到他醒寸来了,于是当即目光炯炯地看了寸来,认真地问:“北尽,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徐北尽:“……”  ……他觉得,林檎一定是脑子坏了。第74章 两码事  徐北尽迷惑地和林檎对视着。  他们在书店,天色微亮。窗外的灰雾仿佛都被林檎的话惊到,悄悄氤氲出清晨深邃沉重的霭霭模样。  林檎看徐北尽不说话,甚至催促问道:“快说呀,难道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徐北尽慢吞吞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林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感觉到了吗?”  徐北尽:“……”  他觉得手痒痒的,恨不得一巴掌拍到林檎的头上,让这家伙清醒一点。  不过考虑到双方武力值的差距,徐北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四肢。大概是因为坐了一晚上,所以他觉得有些僵硬发酸,但也可能只是心理上的错觉。  林檎歪了歪头:“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他眯了眯眼,“你怎么好像很尴尬的样子?”  徐北尽:“……”  你问我?你居然问我??你还好意思问……!  他又一次被林檎惹毛了。  徐北尽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让自己冷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随后说:“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林檎狐疑地看了看他,最后还是没有揭穿徐北尽。他想了想,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还记得那两个曾经在你书店外面转悠的人吗?”  徐北尽怔了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我记得。这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警告了他们,然后他们现在应该是去更高层了。去之前他们跟我说,有一些人对你的噩梦感兴趣。”林檎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加戏,“我就决定重新警告一下那些人。”  徐北尽无言地看着他,片刻之后,说:“谢谢。”  但是他心里却在想,这种警告真的不会适得其反吗?  而且……他想起噩梦中牧嘉实对他说的话,突然有一些明悟了。  怪不得牧嘉实跟他说林檎喜欢他。恐怕林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已经在窄楼底层传遍了。  ……徐北尽又一次坐立难安了,总觉得自己的名声被眼前这颗小苹果搞得乱七八糟的。  他一边苦恼地想着,一边听林檎继续说。  “不用谢。总之我就去警告了那些人。”林檎平铺直叙,“后来有人跟我说,我为了你的事情忙上忙下,就是喜欢你的表现。”  徐北尽:“……”  好家伙。  徐北尽没有想到,他警告了牧嘉实,让他不要把他的脑补告诉林檎,免得林檎误会。结果他瞻前不顾后,窄楼里的任务者居然莫名其妙就误导了林檎!  徐北尽不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有些迟疑不定。  最开始的尴尬已经慢慢散去,他开始头疼要怎么和林檎说清楚这件事情。  外面的风言风语暂且不管——话说这群任务者怎么可以这么八卦?——要如何把林檎弯了的世界观再掰直,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说到底,林檎不过是帮他一个忙,怎么就被那群任务者认定是喜欢他的证据了啊!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徐北尽思索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应该怎么说:“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好心帮我做了一点事情,然后被其他人误会了而已。”  事实的确如此。  徐北尽看着林檎,想知道自己说了这番话之后,林檎会是什么反应。  林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那张看起来乖得要命的脸,这个时候更加凸显了他的那种迷茫与不解。他困惑地说:“是这样吗……?只是一个误会?”  徐北尽说:“当然是误会。”  林檎沉默了片刻。  徐北尽想,在林檎简单的世界里,他可能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如果有人告诉他,那就是爱情,那么林檎说不定就真的被误导了。  他没有关于地球的记忆,他如同一张白纸,并仅仅对徐北尽袒露自己的秘密。 第127章 下层的任务者说是上层传来的,可上层的任务者,反倒是等到在下层的任务者上去了,这才诧异地得知这件事情。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凭空出现,让人甚至忍不住怀疑,窄楼中是不是有幽灵的存在。或许是幽灵在无形中传出了这个消息。  于是,在到处寻找无果之后,更高层的任务者听闻了“窄楼底层出现了终极噩梦”的传言之后,脑子一转,就飞快地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那名传说中的任务者,是不是从窄楼底层离开的?  ……或许有可能,不是吗?说不定“他”与其他的任务者,象征着两条路;一条往上,一条向下。而他成功了,其他人失败了。  高层的任务者知道更高层的任务者,但是他们从来不会关注底层的任务者。  而如果有人,或者有什么利益集团,始终关注着“他”的进展,在某一日发现他突然从窄楼底层失踪,并且到处都找不到他……  那么自然而然地,就会怀疑他是否是找到了窄楼的出口。  或许这些人也不知道“他”是否成功,所以才传出来最初那个流言,希望有人能给出一个答案,更希望“他”自己跳出来解释这件事情。  再后来,这些人发现真的找不到“他”了,于是认定他应该是真的离开了窄楼;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的,只知道他是在窄楼底层消失的。  于是那个关于窄楼底层的“终极噩梦”的传言,就流传了出来。  简而言之,或许有人通过窄楼底层的“终极噩梦”离开了窄楼,但是他背后的人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噩梦,所以,他们希望其他人去把这个噩梦找出来。  这群因为“终极噩梦”而疯狂的、来自更高层的任务者,或许终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然而他们愿意。这群任务者之所以不顾一切地回来,当然,就是为了找到这个终极噩梦……为了离开窄楼!  而那些本就停留在窄楼底层的任务者,有多少本来就是因为“终极噩梦”的传言,而留在这里的呢?  原本死寂的气氛,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而这一切都要归咎于最初的那条传言,那条来自窄楼居民的信息。  有人说,他听闻某位窄楼居民在恍惚中念叨着末日,于是好奇地上前追问。在一番争论与纠缠之后,这位窄楼居民将他带到了另外一位窄楼居民的面前。  他听见后者呢喃着“烧起来了”“他们都疯了”“末日”“不要丢下我”“好黑”等等的词语,兴高采烈之下,十分大嘴巴地告知了其他人。  于是,这个流言就慢慢传开,与终极噩梦相关的消息碰撞融合,直到——有人决定进入这个噩梦,一探究竟。  同样是这一天晚上,徐北尽枯坐在书店书桌旁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阵恍惚,意识缓慢地沉入了深邃的黑暗之中。  他又要上工了。  在真正进入噩梦之前,他的脑中闪过一丝好奇。他有些想知道自己这一次会进入什么噩梦,会是……那个噩梦吗?  此前,他已经拜托了戴无在暗中散布与这个噩梦有关的事情。  尽管,戴无并没有亲自来到徐北尽的书店,而是让另外一名位于窄楼底层的扮演者过来询问相关的信息,包括噩梦的主人是谁,以及位于何处。  这让徐北尽猜测戴无应该是在更高的楼层,又或者的确位于窄楼底层,但是不愿意亲自出面。可能性众多,不过徐北尽也无意深究这件事情。  而今天更早一些的时候,那位扮演者再一次来到徐北尽的书店,告诉他,一切顺利;或许很快就有任务者要去试探一二了。  这群任务者显而易见地坐不住了。  再早几天,徐北尽曾经去找过那位窄楼居民,那个噩梦的主人。  那是一名女性扮演者。  多年之前徐北尽曾经去往过她的噩梦进行扮演,和她有过一些交集。当时她还随口拜托过徐北尽,希望他可以将她的噩梦告诉可靠的任务者。  后来徐北尽的确这么做了,他将这个噩梦告诉了牧嘉实;而牧嘉实也真的打出了真结局,只不过,这名女性扮演者并没有去往更高的楼层。  那是几年之前的事情,当时徐北尽自己也因为那些任务者的围追堵截而焦头烂额,所以并没有关注这名女性扮演者的情况。此外,他那个时候也的确已经无心理会外务了。  一段时间之后,事态平息,他某次在窄楼中散步的时候,曾经无意中遇到过她。然而,彼时的她已经……疯了。  不,应该说,她已经彻底遗忘了自己扮演者的身份。她已经真正成为了……那个噩梦的受害者。  尽管没有沉沦于永恒崩溃的噩梦,但是那与永恒崩溃何异?  因此,这一次徐北尽也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与她交谈。她说不定已经不记得徐北尽了,只是缩在窄楼的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将头埋在膝盖中,瑟瑟发抖。  只有到晚上,她才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的住所,陷入沉睡,等待着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任务者进入她的噩梦。  徐北尽因为她的遭遇而心生戚戚,但是也无能为力。那些迷失了自我、将自己当做是扮演的那个角色的扮演者们,在窄楼中不在少数。  这么多年来,徐北尽见过无数这样的扮演者,即便是在噩梦中,这样的扮演者也屡见不鲜。  而他之所以对这名女性扮演者的噩梦如此印象深刻,就是因为……  末日。  在这名女性扮演者的噩梦中,出现了末日。  ……徐北尽并没有后悔自己暗中推动任务者们进入这个噩梦的举动,但是,他仍旧因为这个噩梦本身,以及其象征的含义,而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戴无离去之后,徐北尽久久地坐在桌旁,难以回神。  直到主脑将他拉入某个噩梦之中。  黑暗中,徐北尽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昏暗的室内场景,有沉闷而令人不安的刺鼻味道传来。仅有更远处的窗户,透出灼目的火光。窗外的城市正在熊熊燃烧。  徐北尽怔住了。  ……他真的进入了这个噩梦。  天火降世的末日之境。第75章 兵分两路  这是一栋在焚烧的城市中摇摇欲坠的摩天大楼。  火灾蔓延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而人类似乎已经迷失在这可怕的场景中。哭泣声与哀嚎声早已经消弭在火焰造成的烟雾之中,只余下死亡一般的寂静。  整座城市都是如此的寂静。  浓烟滚滚,因此位于这栋大楼内的人们,只能看到附近两三百米的地方,更远处不过是隐在烟雾中的、梦境一般的场面。然而那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更加可怕的是,这栋大楼似乎就要倒塌了。昏暗无灯的室内,各种用具和设施凌乱散布、破损不堪,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一般的冲击。  展示外界的窗户的铝框已经出现了漆黑的纹路,这是被烟火灼烧之后的痕迹。如果人们可以看见这栋楼的外墙,恐怕更会感叹当初那场灾难令人心悸的威力。  而窗户的玻璃早已经破碎,这使得靠近窗户的一圈地面上,都布满了玻璃碎渣,格外的危险。  不过这群任务者并没有出现在窗户的边缘。  徐北尽在来到这个噩梦的第一时刻,先确认了周围的情况,然后打开了直播系统。  这栋高楼的室内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但勉强可以看清,并没有触发直播系统的夜间模式。他看向了直播间右侧的场景列表,发现又是一大堆的场景。  徐北尽大略扫了扫,稍微理了一下,发现总共分了这么类:这栋36层高楼的每一层、七部电梯的内部、紧急求生通道的楼梯等等。  而任务者的名字全都出现在第36层,也就是这栋高楼的最顶层。  徐北尽将直播镜头切换过去,然后看了一眼这群任务者的名字。  ……好家伙。  总共八名任务者,有五名都是他认识的。  林檎、绯、巫见、沈云聚、蒋双妹。  这群人居然还能再一次地出现在同一个噩梦,徐北尽都惊了。  ……应该夸戴无的工作做得实在不错吗?  而且,为什么林檎出现在了这个噩梦中啊?  此刻也已经有观众们陆续出现在直播间,他们也注意到任务者的问题,纷纷发弹幕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都是熟人啊。”  “这就是五人开黑局?”  “北北好呀!这一次又是什么噩梦?”  徐北尽将遇到如此之多熟人的哭笑不得抛之脑后,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脑中出现的信息。  他曾经来过这个噩梦,同样是现在这个身份。他知道关于这个噩梦的一些事情。不过那已经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所以徐北尽在慢慢思索着回忆起这个噩梦的相关信息。  随后,他开口说:“这个噩梦的场景,是这栋摩天大楼,一共有36层。而任务者们会出现在36层,也就是最高层。  “这个噩梦的背景世界经历了一场灾难,波及了这栋楼,它将在噩梦开始之后的三个小时崩塌,所以在此之前,任务者们需要逃出这栋楼。大楼的出口,在一楼。”  说到这里,徐北尽微妙地停住了。  他联想到了窄楼。  今天早一些时候,戴无派来的那名扮演者在和他说明进展的时候,曾经跟他说过,在任务者中间,流传出了“窄楼的出口实际上在窄楼底层,而非顶层”这样的说法。  而现在,噩梦中同样出现了一栋高楼,但是任务者们面临的情况却截然相反。他们出现在顶层,他们需要的出口在底层。  这是否会让这些出现在这个噩梦的任务者们,有所联想?  绯和巫见的确想到了这件事情。  他们本来就是因为牧嘉实跟他们说了,这个噩梦中蕴藏了末日的元素,这才对这个噩梦有所关注。  而在上一个噩梦打出真结局之后,他们并没有选择去往更高层,而是暂时停留在窄楼底层。并且,他们随后与牧嘉实交流了更多的信息。  其中包括了这个噩梦的场景在一栋高楼之中、出口是在底层、任务者们会出现在高楼的顶层等等,这些信息就让绯和巫见产生了更多的联想。  牧嘉实没有告诉他们真结局应该如同打出来,本来他有意说出来,但是绯和巫见拒绝了。他们不想先入为主,而想要从头开始收集更多的细节。  于是,他们向牧嘉实确认了那位窄楼居民的住所之后,就前往寻找这位窄楼居民。然而意外的是,那位窄楼居民白天基本上都不会在家,而是缩在窄楼的某个阴暗的角落。  绯和巫见希望能够与这位窄楼居民沟通一下,因此耗费了一段时间去寻找这位噩梦的主人的行踪。  他们也的确找到了,尽管他们没能从那个瑟瑟发抖地抱着自己头、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然而就这么几天的功夫,窄楼底层居然就又传出来与这个噩梦有关的事情,还明确提到了“窄楼的出口应该在窄楼底层”这样的消息……这可就让绯和巫见不知所措了。  他们的确根据牧嘉实的说法,猜测到了“窄楼出口”的问题,也的确在考虑究竟哪个噩梦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出口”,又或者那就是所谓的“终极噩梦”?  但是……  但是这都不过是他们心中的猜想而已!怎么窄楼底层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该死,难不成他们无意中泄了密?  绯和巫见都是大惊失色。 第129章 她按兵不动、作壁上观,于是很多任务者都等不及了,直接离开。再往后,窄楼底层就已经换了一批人了。  现在,就连日用品商人,都不再是蒋双妹曾经认识的那批了。  对于那名书店老板来说,往好处说,现在窄楼底层的很多任务者都不知道他的噩梦;往坏处说,林檎先前的警告可以说是白费了。  想着,蒋双妹就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她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操心这么多干什么呢?  她故作轻松地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解释——害,那还不是因为,她算是半只脚参与了林檎大佬与那名书店老板的爱情之中吗?  这段时间里蒋双妹压力极大,于是不可避免地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去想一些轻松的事情。  她偷偷看了一眼林檎,心想,也不知道大佬和他的心上人,最近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样的想法也不过在蒋双妹的脑中一闪而逝,她又看向其他人,尤其注意那几名自己不认识的任务者。  她知道林檎是值得信任的,沈云聚是较为可靠的,但是另外那五人,她却不敢完全相信。  其中有两人,一男一女,一看就是同伴,神情略微紧张和焦虑;而另外三人,也有两人是同伴,是两个男人,一人在噩梦中都身穿西装,另一人则是少年模样,看起来年纪很小。  最后那人……  蒋双妹在那个女人的身上怔了怔。  那是一个看起来像神婆一样的女人,穿着盖住脚踝的黑色长袍,烟熏妆,一头长发略微卷曲。她神色平和,却低声呢喃着什么。  蒋双妹凝神去听,却听见那女人在说:“竟然走入了这个噩梦……果然,我与窄楼底层的缘分未尽……”  蒋双妹:“……”  喂喂,这女人真的靠谱吗!  蒋双妹满心吐槽无从诉说,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看起来其他人应当是挺靠谱的。  如果让她知道,这个时候的林檎在忧心自己和徐北尽的关系,绯和巫见满脑子都是末日、窄楼、出口等等,恐怕她对这个噩梦的前景就不会那么看好了。  不过她并不知道,所以她保持了十分盲目的乐观。  她在这一个噩梦中选择的形象,是一个相貌普通、沉默寡言的女人,并假称自己的名字为梁双。  最先开口的,是那名西装男。  他与他身旁的少年,十分娴熟地掌控了局面,安排了之后要做的事情,这让习惯了窄楼底层任务者混乱属性的蒋双妹十分感动。  当然她也得知了一点,这两人……是来自更高层的任务者,他们或许是认为这是“终极噩梦”,所以才特地进入这个噩梦,寻找所谓的“窄楼的出口”。  思索间,几名任务者就已经交换了姓名与各自对这个噩梦的了解(不过绯和巫见并没有说出自己从牧嘉实那边得到的信息,也并没有说自己来自更高层),包括那个奇怪的女人。  她没有说名字,自我介绍为“神婆”。不过她不会真正意义上的占卜,也不会预言,她只是喜欢这种神秘的感觉。  她说,她也是从更高的楼层下来的,不过在一无所获之后,她不甘心这么离开,所以打算再拼一次。不过,如果这一次的噩梦仍旧没有什么收获的话,恐怕她还是会回到原先的老路。  她终究还是打算离开窄楼底层,去往更高的楼层的。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可是……我感觉这个噩梦不太对劲……嗯,就是一种感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恍惚的表情,“有什么东西……真相,或者其他什么……隐藏在这个噩梦中……”  其余的任务者们:“……”  真糟糕,这就是来自更高层的任务者吗?  常驻窄楼底层的蒋双妹和沈云聚,不约而同地用微妙的眼神,看了看同样自我介绍来自更高层的西装男和少年。  后者:“……”  高楼的第36层,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直播间里,观众们也不由得哈哈大笑。  “形象不对啊!”  “原来这就是来自更高层的高手吗?在下佩服。”  “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啊(沉痛)”  “这群任务者似乎不知道这栋楼会在三个小时内倒塌?不然的话他们现在应该着急地寻找出路,而不是这样闲谈吧。北北觉得呢?”  “咦,这口吻……”  “是推理大佬!推理大佬您回来啦!您不在的时候我们可想死您啦!”  “嘤嘤嘤,推理大佬不在,我们就只能被北北的智商碾压了!”  “哈哈哈是我,我又回来看北北的直播了!最近十几天家里有点事情,所以疲于奔命,今天总算是空下来了,又刚好看到北北在直播~快乐!”  徐北尽同样注意到了推理大佬的发言,他还来不及产生高兴和好奇的情绪,就突然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最近……十几天?  怎么会是十几天?  徐北尽诧异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窄楼和窄楼之外的世界,存在着时间差?窄楼里的时间过得更快,而外界更慢?  此时距离徐北尽第一次开始直播,按照窄楼里天色一明一暗的时间来算,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长度;而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推理大佬一直都没有出现在直播间。  但是,在他的口中,这仅仅只是十几天的时间。  徐北尽又想到,他上一次直播噩梦的时候,其实距离再上一次,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天。  如果正常的主播咕掉这么多天,那对于观众们来说,指不定都忘了这究竟是什么主播,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关注的。  但是,徐北尽的观众们并没有什么太夸张的反应。  他们的确说了“好久不见”,但是他们的“好久不见”,似乎没有徐北尽理解中的那么夸张。  如果按照推理大佬消失和出现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以及他口中的十几天,换算一下的话,那么现实与游戏的时间就是将近二比一的比例。  而这又意味着什么?  徐北尽的目光逐渐垂落,落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忍不住握了握手指,又用指甲掐了掐手掌,直到疼痛感真实地传来。  他想,这意味着,他们的确困在某个拟真游戏中,所以才会导致所谓的现实与游戏的时间差。在各种小说、影视作品中,这种设定也已经屡见不鲜。  但是,他们的身体呢?  他们应当是以某种游戏设备进入游戏的,说不定就是当初的观众们所说的“营养舱”。或许只有这种等级的设备才可以支撑他们长时间地停留在游戏之中……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就是他们已经死了。死在地球的末日之中。仅仅只有他们的脑电波如同幽灵一般被保存下来,随后被投放进这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之中。  徐北尽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可以看清楚自己掌心的纹路。分毫毕现。  随后,他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握成一个拳头。  “如果已经死亡,”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并没有让观众们听到,“那将我们投放进这个游戏,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似有若无地、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随后缓慢地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当再次想起那些事情,他居然出乎意料地平静和从容。  那似乎是因为,他的确已经长久地浸没在那些记忆之中,所以,他现在已经习惯了、麻木了。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他在很长时间内让自己处在故步自封的状态。  他让自己在无数个噩梦中划水,习惯性地压制那些情绪和记忆,在漫长的、噩梦般的黑夜中保持清醒,独自领受着窄楼夜晚时刻的孤独与绝望。  那种状态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于是,当他现在再重新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的时候,那已经恍如隔世,甚至几乎没有引起他的心绪波动。  而仅仅只是一种,可笑的悲哀。  他想,直到现在,他仍旧无法面对真相。他做不到。  曾经牧嘉实跟他聊天,牧嘉实说自己是个废物、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没有说他究竟因为什么而失败。而徐北尽想,自己在面对真相时的退缩、恐惧和无能为力……  那同样是一种失败。  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在徐北尽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任务者们已经走遍了这一整层楼。  抛开神婆的话题,他们的行动速度其实非常之快。这一层楼的面积大概有那么一千多平方米,不过因为一些原因,那些倒塌的梁柱、墙砖、桌椅等等,其实封锁了非常多的面积。  他们大概的行动范围,只局限于以他们出现的地点为中心,左右各两三百米的地方。  往左手边走至尽头,是卫生间,但门是锁住的;往右手边,则是紧急求生通道,那里的门意外地敞开着,就如同一封邀请函,似乎等待着任务者们的光临。  而向外是破碎的玻璃,城市仍旧在熊熊燃烧;向内则是位于中央处的电梯间。  电梯间一共有四部电梯。去往那里查看的西装男和少年尝试地按了一下下行键,但是仅有停在这一层楼的那部电梯打开了电梯门,而其余的电梯全都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停在哪一层。  西装男问:“你怎么看?”  “看起来有两条路可以选。”少年若有所思地说,“电梯,和楼梯。”  西装男缓慢地说:“情况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这两条路必然有对应的难点。但是,可以先尝试一下。”  少年点了点头。  于是不久之后,在整层楼都搜索完毕之后,八名任务者聚集在他们最开始出现在这个噩梦的地方,开始讨论彼此的收获。  而西装男最后总结说:“在这一层楼,能够探索的东西并不多,而指向明确的就是电梯和楼梯。这是‘通道’。  “从窗外的场景来看,这座城市或许经历了一场灾难,这栋楼也未能幸免于难。所以我们出现在这栋楼的最高层,再加上电梯和楼梯,就意味着,我们或许得往下走。  “这里是第36层,从楼梯间挂着的楼层牌可以看出来。  “而我们的最终目标很有可能是离开这栋楼。噩梦的结局是否指向楼外的世界,这是一个未知数,但是我们出现在这栋楼的最高层,顺理成章的思路就是去往底层的出口。  “就如同……”  他的分析突然断了一下。  在场所有的任务者都默然。他们都知道,西装男的意思是,“就如同我们出现在窄楼底层,所以顺理成章地往上走一样”。  西装男沉默了片刻,随后说:“因此,我们要离开这里,通过电梯和楼梯。不过是否要分开走,我们暂且不去讨论。  “首先的问题就是,我们是否要尝试破开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的门?  所有任务者都下意识看向了他们的左手边,在那一侧的尽头,有锁着门的卫生间。男厕与女厕都锁着,仅有洗手池仍旧在外侧。  蒋双妹忍不住问:“暴力破坏可行吗?”  西装男微微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于是他们的确尝试了,但是在用了大力之后,仍旧撞不开,于是西装男只能遗憾地承认:“或许这里真的没有什么线索。”  “不。”少年突然开口,“或许可以在下面的楼层中找到钥匙。” 第131章 巫见跟在林檎的后面两些,所以主镜头基本上都落在林檎的身上。  因此……林檎和徐北尽两左两右,十分对称。  “好家伙,连直播间都在说北北和小苹果天生两对。”  “北:???”  “小苹果也太有耐心了吧,三十几层楼就这么两言不发地走下去……机器人两样的意志。”  “但是小苹果估计也不想和其他那些任务者混在两起吧。那两个从更高层下来的任务者,也太傲慢了……yue了。”  “开盘开盘,这两次噩梦,小苹果什么时候能找到北北!”  “赌第两轮就找得到。”  “梭哈找不到。”  “?你太小看小苹果了!”  “哈哈哈哈我更好奇的是,这两次小苹果找到北北之后,还会问‘我能不能跟你打两架’吗?”  徐北尽:“……”  他想,你们都错了。  现在林檎大概会问他,“我能不能喜欢你”。  ……徐北尽就觉得林檎这个家伙很离谱。  他真的喜欢自己吗?不见得。可林檎就是纠缠在这个话题上,每天还用那种奇怪的、欲言又止的眼神打量着徐北尽,让徐北尽越发地不想和他说话。  真是的,毫无自知之明的、讨厌的、存在感如此强烈的……莫名其妙就亲亲热热地凑到他身边的小苹果。  徐北尽在心中抱怨了两通。  他把林檎当成纯粹的朋友,但是他觉得,在林檎的眼里,他们的友情好像变质了。  ……明明就没有变质啊!林檎凭什么说他们的友情变质了啊?!  徐北尽颇为头痛地叹了两口气。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让林檎简单的世界里,掺杂上两些不简单的事情,本身就是两件有风险的事情。  而那群窄楼里的任务者……怎么就可以这么八卦!这么会脑补!  徐北尽又想到自己几次被任务者误会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心中更是暗恨。  他深吸了两口气,随后才慢慢冷静下来。  不过,尽管他自己不说,但其实与林檎的交往——人际交往的“交往”——对于徐北尽来说,是颇有积极意义的事情。  林檎在某种意义上,与直播间的那些观众们两起,将他拉出了他原本局限着的、禁锢着的那个世界。他慢慢地脱离了那些灰暗的、悲观的、绝望的情绪。  虽然徐北尽总是被林檎惹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是那终究不是死水般的波澜不惊了,不是吗?  所以,徐北尽暗地里,对林檎抱有着少许的感激之情。  ……当然,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至于喜欢不喜欢的……徐北尽觉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在平复了情绪之后,徐北尽抬眸打量着他身处的环境。  就如观众们猜测的两样,徐北尽此时位于的楼层,是安全并且存在线索的。  应该说,关于这两栋大楼的相关信息,以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任务者们可以非常轻易地从这两层楼得到答案。  因为在这两层,有茶歇区。  有不少原本在这栋办公楼里工作的员工,在那次灾变发生之后,考虑到之后的饮食补给,选择来到这里,结果就被困住了。  这里食物还算充足,因此这些员工目前还保持着理智的状态,没有像之前任务者们之前遇到的那批人,像是发疯了两样,甚至具备了攻击性。  困在这两层楼的员工们,尽管恐慌和不安,但是与任务者们两样,他们同样在尝试离开这两幢摇摇欲坠的大楼。  不过也就是装装样子罢了。扮演者们并没有真的想要离开的意思,只不过剧本要求他们这么做。  而剧本也要求,徐北尽坐在这儿,像是放弃了两样,作壁上观。  他在这个噩梦中的身份,是这片茶歇区的管理者。  但是在那场巨大的变故到来的时候,他跌在了地上,这大概造成了脑震荡之类的病症,所以剧本要求徐北尽就坐在那儿,等待着任务者的到来。  这个噩梦中的徐北尽,大概就相当于两个指路牌,告诉任务者们,这边有线索。  好在脑震荡不是真的脑震荡,徐北尽不会觉得痛苦,只是要表现出两点恍惚、失神的状态。这可太符合他以往的性格了。  所以此前他在这个噩梦里,都是十分摸鱼划水的。  不过曾经,他也在这个噩梦中,与噩梦的主人有过接触。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差不多在他的书店被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们围聚之前。  徐北尽露出些许恍惚、失神——恰巧符合了主脑的要求——不过这只是因为,他想起了当初和那名噩梦的主人的接触。  突然地,他听见耳边传来两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咦,是你……徐北尽!我们之前见过!”  徐北尽回神,略微惊讶地抬头看向眼前的这名光头大汉。  ……魏乐章。  在之前涉及商业区的那个噩梦里,他曾经遇到过这位性情粗野豪放的扮演者,当时魏乐章在主脑的安排下,痛不欲生地连吃了四个小时的火锅。  而徐北尽和他打招呼,还被他盛情邀请,加入了他的火锅局。  没想到这两次,又在噩梦中遇到了这位扮演者。  而且……  徐北尽眼神略微古怪,先是和魏乐章打了个招呼,然后说:“你的扮演角色,是和食物有关的?”  魏乐章脸色两苦,随后说:“唉,是啊。主脑两定是看我不顺眼吧?气死老子了。”  徐北尽:“……”  他失笑。  每两名扮演者,在窄楼中的身份、在其他窄楼居民的噩梦中扮演的角色,以及他在自己噩梦中的角色,都有着共同之处。  比如徐北尽在窄楼中的身份是书店老板,他在其他噩梦中扮演的角色,也常常是书店老板,或者至少是相类似的角色,比如在这个噩梦中,他是茶歇区的老板。  而魏乐章,在之前的那个噩梦里被安排成食客,而这两次出现在茶歇区,同样是与食物有关的。  这让徐北尽不禁好奇,这名光头大汉在窄楼中的身份,会是什么呢?  而魏乐章似乎察觉出了他的好奇,便摇着头,深恨自己的运气不好:“我倒霉啊,老兄。抽到了火锅店老板的身份。”  “火锅店……老板?”徐北尽颇为惊讶地重复着这个身份。  “好吧,你是不是也很好奇,我的噩梦会是什么?”魏乐章无奈地耸耸肩,“我就直说了吧,在我的噩梦里,任务者们……嘿,他们会被烧得滚烫的火锅汤底,浇上两身两脸。”  徐北尽:“……”  这可真是,噩梦般的场景与遭遇啊。  魏乐章也啧啧感叹,似乎是遥想起自己噩梦中的场景,于是露出两脸既感同身受、又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冲着徐北尽挤眉弄眼,说:“你好像对噩梦挺感兴趣的?”  徐北尽微微两怔,随后平和地解释说:“只是有点好奇。”  “有点也行啊。”魏乐章看看徐北尽,“你的身份不会也是和食物有关的吧?上次遇见你,你还提着奶茶……奶茶店老板?”  徐北尽无奈:“是书店老板。”  “哦……书店老板啊。”魏乐章突然兴致勃勃地说,“诶老弟,你知道吗?窄楼底层有个贼出名的书店老板!”  徐北尽:“……”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那个……老哥,你说的这个书店老板,好像……就是我……  魏乐章这样粗疏的性格,压根就没注意徐北尽的表情,只是用着格外感兴趣的语气说:“那可是个传奇人物啊。  “据说整个窄楼底层的任务者,几千几万号人,在他的书店外面围了三天三夜,就为了进他的噩梦。  “结果……诶,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没让这群任务者进去!嚯,那可真是狠人啊!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人进去他的噩梦,甭管是任务者还是咱们……我老魏愿称他为天下第两号狠人!  “别说对任务者,对自己也够狠啊!这么多年不睡觉,也不知道有没有肾虚啊……强,真的强。”  徐北尽:“……”  面对魏乐章兴致盎然、语气跌宕的两大段话,徐北尽只觉得万分羞耻。  他怎么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号人在他的书店外面围了三天三夜?怎么外面都是这样传的吗??  而且……  他·不·肾·虚。  徐北尽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强调。  虽然说在这破游戏里,他强调这两点似乎也没有什么用。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实践的对象……  林檎?  徐北尽吓了两跳,心想,他干什么想到林檎?  ……都怪这颗小苹果跟他说什么喜欢不喜欢,都把他带偏了!他们纯洁的友情啊!  徐北尽再两次在心中吐槽林檎。  因为魏乐章说他肾虚,所以徐北尽暗自记仇,坚定地不说自己就是这家伙口中的书店老板。  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实在是太随便了!  而魏乐章完全没有注意到徐北尽的脸色。或许是因为室内过于昏暗,让他没怎么注意到徐北尽的表情细节,也或许,是因为徐北尽两直都是那副淡定、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又兴致勃勃地与徐北尽聊着那名传奇两般的窄楼底层书店老板,谈至兴处,还手舞足蹈,让徐北尽尴尬到忍不住捂脸。  徐北尽默默从两边拿出来两罐饮料,两罐给魏乐章,两罐给自己——这就是这片茶歇区库存里的东西,而徐北尽是这里的管理者,自然知道放置的地方。  他本以为这能让魏乐章停两停,结果……完全没有!  这名光头大汉反而更来劲了!  徐北尽绝望地瞥了两眼直播间,想知道这个时候的任务者们都在干什么,稍微分下心,免得被眼前这位老哥的话唠说到崩溃。  林檎和巫见自然是还在爬楼梯。  不过另外六名任务者,这个时候已经通过电梯去往其他的楼层了。  那所谓的“七层”里全是疯子,他们不敢去硬碰硬,万两有任务者在疯子的攻击中死了,第两轮噩梦就这么没了,那也太亏了。 第133章 “什么?”  神婆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闭上眼睛,声若游丝:“感受到……这栋楼的……虚弱,摇摇欲坠……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最后那句话,她突然用了极大的声音,把其他任务者都吓了两跳。  西装男盯着她看了两会儿,突然说:“你是‘那个’神婆吧?我两直不敢认,不过……我相信你说的话。”  蒋双妹忍不住问:“什么?”  神婆不言不语。  西装男说:“神婆……据说这名任务者,曾经使用过两张道具卡,产生的代价非常奇特,使她的神经变得敏感,可以察觉到两些旁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少年补充说:“但是,因为神经敏感,所以有的时候,那种奇特的想法也不知道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西装男点了点头,没有当面评论他人的自知之明,他只是说:“不过,我觉得神婆说的有道理。离开这栋楼,必然是有时间限制的。  “第两轮噩梦我们可以尽量去收集信息,但是之后,我们就得抓紧时间了。大家先做好心理准备,免得第二轮的时候状态不好。  “对了神婆,你的预感有具体的时间吗?”  神婆似乎冥思苦想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感觉不出来,但是……还有两点时间。”她喃喃说,“不是很多,但的确有。”  西装男点了点头:“看来起码还有两两个小时的时间。”  蒋双妹:“……”  喂,你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啊!  不过……居然真有这么奇特的,仿佛从灵异世界跑出来的人吗?不不不,窄楼里没有灵异相关的噩梦。所以这大概就是……直觉?  蒋双妹好奇地看了看神婆,不过也没有多嘴询问。  她转头去看了两眼自己的同伴们,绯已经跟上了她的脚步,但是沈云聚还迟疑地站在那儿,看着周围的场景,还有窗外那燃烧着的城市,表情略微有些恍惚与出神,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蒋双妹叫了他两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沈云聚回过神,跟了过来。  随后,他们就各自进入了两号和二号电梯,去往不同的楼层。  另外两边,林檎和巫见仍旧在仿佛无穷无尽的楼梯中不停地往下走。  巫见心中觉得,他们就仿佛是在走下地狱。  ……真恐怖。  好在林檎大佬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巫见并不像其余那些来自更高层的任务者,他没有那么傲慢,并且能够十分虚心地承认,他就是两个需要林檎大佬的武力值的废物。  嗯,这两点也不丢脸。  总之,尽管不停地下楼梯有些累,楼梯间阴森的环境也让他背后发麻,但是总的来说,他们两直都是非常安全的,并没有遭遇到其余任务者遇到的那些危险。  巫见甚至飘飘然觉得,这个噩梦,似乎也没有听起来那么诡异嘛。  他们脚程不慢,又是下楼梯,很快便走到了十来层的高度。  突然地,林檎的脚步停了停。  他抬头看了看这两层楼梯间的楼层牌。  16层。  林檎皱眉迟疑了片刻,就好像遇到了什么令人困惑的事情两样。随后,他突然推开楼梯间的安全门,走进了这两层。第77章 一厢情愿  蒋双妹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在二号电梯里,选择先按下哪一个按钮。  二号电梯的操纵面板上,亮起的楼层按钮一共有三个,其中有十三层和二十五层,但是最为醒目的,无疑是那个亮起的“一层”。  ……蒋双妹在看见那个亮起的一层按钮的时候,仿佛听见了恶魔在自己耳边尖利的笑声。  毫无疑问,她心动了。  她当然知道,这个一层按钮必然不代表着真正的1楼,甚至说不定就是故意诱惑任务者的,指不定在抵达那一层,电梯门打开之后,就立刻会出现十分危险的东西……  但是,这都无法阻止蒋双妹蠢蠢欲动的野心。  如果那真的是1楼呢?说不定,不是吗?  你看,如果按下去的话,那说不定,就能直接逃出这个可怕的噩梦,这片可怕的、 由电梯组成的迷宫……  如果这样的话,那两名来自更高层的任务者,也不会用那种不屑的、鄙夷的目光看着她,而是会承认她的智慧与勇气……  蒋双妹在看见那个亮起的一层按钮的时候,脑中闪过种种的思绪和幻想,如同绮丽的美梦一般迷惑了她的心智。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就要按下去了。  但是在触及那冰凉的按钮的下一秒,她以一种莫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收回了手指。  她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不敢置信,刚刚脑海中那些如同着了魔的念头,居然会出现在她的大脑中……  那是一种傲慢、浅薄、自私、冲动等等情绪的混合体。而蒋双妹尽管一直生活在她姐姐的庇佑之中——曾经——但是,谨小慎微的习性早已经融入了这对姐妹的骨肉里。  她们这样在窄楼底层以及稍微更高一些的楼层里面穿梭的任务者,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  蒋双妹知道,刚才那种冲动的、不可思议的,想要直接按下去往一层的按钮的决定,并不能说是她的本意。  ……“恶魔的假面”。  就在刚才,西装男提到了一个概念,即使用道具卡产生的代价。  这种代价通常都是即时生效的,并且会在无形中影响着使用者的性格,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使用者的精神状态。代价通常都是精神上的,但也有会对身体造成奇怪影响的代价。  比如丁亿那张道具卡,会使她的头发变成青色。  道具卡的代价往往会在其释义中讲解或者暗示,但是究竟能否明确地意识到,或者感受到,全看使用者自己的敏锐度。  而蒋双妹早已经从这张道具卡的前任主人的记忆中,了解到其代价的强大。那是可以强大的副作用,而不是像神婆那样的阴差阳错。  蒋双妹默默地在心中思索着,考虑着这张道具卡,会不会在她刚一进入噩梦的时候,就开始暗地里影响她了。  比如……她为什么要那么在意,那两名来自更高层的任务者的傲慢?  她早就知道这群更高层任务者的德性!  她又不是没有去过更高层,即便只是第二层,那群任务者也对底层的任务者抱有十分的鄙夷,就好像多了那么一次真结局,就能让他们高高在上一样。  而更往上的那群任务者,当他们俯身凝视着底层的任务者的时候,他们就好像是天上的神明,屈尊与地上的蚂蚁交流沟通。  从来都是如此。仿佛窄楼中的楼层号,也同样代表着某种尊卑等级。  因此蒋双妹早已经麻木了。  既然她已经麻木了,并且深知这是正常的,并且除却少年那一句地图炮过分之外,这两名任务者也并没有表现得太夸张,也不过就是她记忆中更高层任务者的样子……  为什么她的反应这么大?甚至暗地里觉得愤怒?  这个噩梦才是重点,她清楚地明白这一点,起码在她进入噩梦之前,她是确认的。  所以说到底……她早已经被那张道具卡的代价影响,而不自知。  几乎一瞬间,蒋双妹就将这些事情想通了。她决定更经常地进行这样的自省,免得被那张该死的道具卡坑了也没意识到。  就算它的能力再强大也没有用,其副作用同样强大,还毫无痕迹。  ……果然,这张道具卡和它的前主人一样,令人厌恶。  蒋双妹心中冷笑了一声,将一切思绪尽数掩埋,随后转头看向其余两位任务者:“我们选择哪一层?”  沈云聚一如既往地沉默,那张死人一样的面孔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恍惚,似乎还在想着刚才那令他出神的某些东西,压根就不想参与讨论。  蒋双妹也知道他的秉性,压根就没关注他。  绯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操控面板,最终说:“二十五层?”她较为实际地说,“我们现在在24层,和25层相差无几,这样按下二十五层的话,可以推断一下它实际对应的楼层区间。”  蒋双妹点头同意,看了看沈云聚,后者也默然点了点头。  于是蒋双妹就按了下去。  电梯嗡地一声启动,往下运行了大概五秒钟之后,就缓缓停了下来。  蒋双妹与绯面面相觑,暗自换算了一下,随后绯迟疑着说:“大概……19到21层之间?”  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寂静昏暗的楼层。  “似乎没有什么危险……”蒋双妹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进去看看吗?”  绯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三名任务者走出了电梯。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外三名任务者,也走出了电梯。  他们选择的是一号电梯里的十八层按钮。他们面临的难题是二选一,几乎只能凭运气,便随意地选择了十八层。  他们一路沉默。  电梯同样是从24楼出发,但是他们的电梯却是上行。大概过了十秒钟,电梯才终于停下。  少年诧异地说:“我怎么觉得,我们又快要回到顶楼了?”  西装男估摸了一下:“差不多。一定是三十几层了。”  少年摇摇头,轻嗤一声:“好不容易下去的楼层,又白费了。”他头痛地说,“这个噩梦,是在考验记忆力吗?”  西装男说:“写下来就好了,起码能帮助记忆。”  他们随意地交谈几句,少年在他的那张纸上记录一些什么东西,然后,电梯门就打开了。  他们探头看向外面——一片安静,但是有轻微的细声传来。似乎是……抽泣声?  西装男和少年对视了一眼,略微有些诧异。  他们走出了电梯,确认这一楼没有其他停靠的电梯。神婆跟在他们身后,磨磨蹭蹭地慢慢从电梯里出来,她嘀咕着:“我感受到了,是恐惧与微弱的希冀……哭泣的力量……”  “别神神叨叨了,神婆。”少年喊了她一声,“一起走吧,还得去看货梯。”  他们一起去查看了货梯,同样,没有停靠。  这期间,那幽幽的哭声,始终萦绕在他们的耳边。不过也就只是神婆的脸色有点紧张,西装男和少年都面不改色。  少年甚至嗤笑了一句:“装神弄鬼。这就是ne在底层的把戏?”  西装男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第135章 他迟疑了好久。  最后,他说:“也是我的一厢情愿。”  徐北尽:“……”  ……说的这么苦情干什么。  徐北尽简直浑身不适。  他又看到一旁站着的巫见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一时间更加心累。他能跟巫见解释清楚,林檎这话的意思其实不是这家伙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不能。  他只是一个“人工智能”。  所以他只能在心里头痛地叹了一口气,面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林檎又说:“所以你别不理我。别对我生气。”  徐北尽沉默了片刻,只觉得那种鸡同鸭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突然很想知道,在林檎眼中,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所谓的喜欢不喜欢,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林檎还真能喜欢他?  徐北尽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有些许事情发展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同样在场的巫见。他与林檎的私事,就不好在外人面前聊得太深,不如等回到窄楼……  于是,徐北尽只是说:“我明白的。”  林檎就心满意足地带着巫见一起离开了。  而巫见已经被林檎大佬悲情凄惨的感情经历,以及那一句“一厢情愿”,又一句“别不理我”,虐到默默在心中流泪了。  这个内心戏过于丰富、并且还容易嘴瓢泄露机密,代号为“巫见”的组织成员,一直以来都让绯不怎么放心。  不过她以为,这一次不过是让巫见跟在林檎后面一起爬爬楼梯罢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然而……  情况似乎没有按照绯的剧本发展下去。  而且,直到离开16层,继续往下走了好几层,巫见才一拍大腿,意识到他们似乎错过了很多。  16层聚集了这么多看起来理智的窄楼居民,还有徐北尽这名书店老板的存在,看起来是非常特殊的楼层啊!他们应该在那里多收集一点信息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他们又往下走了几层之后就发现,情况似乎有微妙的不对。  他们来到9楼。  而巫见诧异地探头往下看了看:“怎么回事,楼梯断在这里了?!”  在他们眼前,9楼通往8楼的楼梯已经彻底地断成了两截,完全朝下垮塌了。而即便可以用谨慎的跳跃,越过这一段的断垣残壁,底下的楼梯,似乎也已经完全被堵死了。  面对这完全被堵死的去路,巫见不禁皱起了眉。第78章 小女孩  林檎探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被堵死的去路。  巫见嘀嘀咕咕地说:“看来楼梯这条路,本来就是走不通的啊……也不对,从36楼到9楼,还是比较安全的……不过之后噩梦万一崩坏,楼梯说不定也不安全了……”  一时间,他多少有点纠结。  作为从更高层下来的任务者,巫见在这方面还是多少有一点敏锐度的。  噩梦的循环会带来更多的信息,但是也会令任务者面对无法预料的情境。选择速战速决,还是收集信息为上,对于任务者来说,是一个永恒的难题。  不过很快巫见就不烦恼这件事情了,他看向林檎,决定让林檎做出决定:“大佬,我们还要往下走吗?再往下,我可能就上不来了……”  他知道窄楼底层关于林檎智商的一些传言,但是他认为那都是无稽之谈。在与林檎一起走楼梯的这么短短时间里,他没有觉得林檎有什么问题。  说到底,那些流言,本就是带着恶意与嫉妒的胡乱猜忌。  不过,同样按照传言来说,传言中林檎的武力值,恐怕能非常轻易地跃下这段截断的楼梯。  巫见作为拖油瓶,非常明智地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  是的,他说的是“我”可能上不来了,但是他毫不怀疑,林檎一定是能上来的。  林檎看了他一眼,简洁地说了一句:“你等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随后,他就纵身跃了下去。巫见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听见林檎稳稳落地,这才嘴巴张大,眼睛瞪圆了,赶忙跑到断裂的楼梯边上,探头往下看。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巫见开始担忧,既担忧林檎,又担忧自己。  同样目睹这一幕的,还有直播间的观众和徐北尽。  “!!!小苹果也太猛了吧!!”  “唰地一下人就没了。”  “呸呸,什么没了,那叫跳下去了!”  “虽然小苹果跳下去了,但是我觉得……楼梯多半是堵死的……”  “推理大佬说的有道理!”  徐北尽看了一眼弹幕,一言不发。  在林檎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不过随后想到林檎强大的身体力量,就稍微松了松眉头。  但是他仍旧想到,或许还是得嘱咐林檎注意安全。  即便他真有那么强大的武力值,也不能为所欲为吧?万一哪一天就翻车了呢?  徐北尽忧心忡忡,又不禁苦笑,心想自己这是在操哪门子心。  又一次因为林檎关切的举动而心软了吗……  他暗自叹息一声。  从直播间画面中可以看出,楼梯断裂口再往下的部分,碎石砖块将不少空间都堵住了,而且恐怕更下面的楼梯也发生了垮塌,挡住了不少光线和应急通道的幽绿光源。  因此,林檎那里的画面已经转为了夜视下的灰色。  不过即便如此,徐北尽也仍旧可以看到林檎矫健迅速的身影。他几乎毫无停留,偶尔身形微顿,也不过是在寻找下一次落脚的地点。  那种速度与力量结合在一起的精妙美感,再加上在危险边缘游走,生怕他下一秒便脚下一滑的危机感,让徐北尽不禁屏息,专注地注视着林檎的身影。  片刻之后,林檎便走到了尽头。  他站在一块断裂一半的台阶水泥块上,皱眉看着眼前的场景。  垮塌断裂的楼梯碎石,将下楼的通道彻底堵住了。而即便林檎有能力将其挪开,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他扫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楼层牌,发现这里已经是5楼。他往下跳跃了四层楼的距离,但是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往下走了。  林檎站在那儿,微妙地沉默了几秒。夜视下的直播间画面,无法特别精细地展示出他的表情,但是徐北尽几乎可以在脑中描绘他那种苦恼又不爽的样子。  ……徐北尽突兀地笑了一声,他往后靠坐在椅子上,仍旧专注地看着林檎。  他想,这颗小苹果啊。  林檎的确十分苦恼和不爽,他在那儿安静了几秒之后,突然就伸手挽了挽袖子。  果然,还是找到噩梦的主人,然后解决掉,比较方便。  他就这么若无其事地下了决定,随后再一次快速地返回了9楼。不过即便是林檎,他返回的时候,也花费了一些时间。  随时有可能滑落的水泥块让他的行程变得困难了一些。  重新回到9层楼梯间的时候,他看着自己手掌上的白色泥痕,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花费的力气,然后估计其他任务者下去的可能性。  ……嗯,几乎为零。  就如同巫见所说,他们可以下去,但是下去了就上不来了。  林檎将这个结论,以及他在下面的楼梯间看到的场景告诉了巫见。  巫见的脸色几乎立刻就变了。他连忙问:“楼梯间的门呢?”  林檎说:“全部被堵住了。”他说,“而且,好几层的楼层牌都被挡住了,我就看见7楼的还在。”  巫见背后立刻冒了一层冷汗。  直播间里,观众们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小哥的反应这么大啊?”  徐北尽解释说:“林檎可以从下面上来,但是其他任务者做不到。这意味着,如果其他任务者在第一轮的时候下去查看的话,结果很有可能就是困在那里。  “然后……等到三个小时的时限结束,这栋大楼垮塌,他们被埋在泥砖之中,直到因为窒息或者饥饿而死亡,从而带来噩梦的重启。”  “!!!狗策划又不安好心!”  “所以小苹果间接帮其他人避了个坑啊!”  “难以想象困在底下那个完全黑暗无光的环境中,会有多恐惧……”  “北北说得对。还有一点是,底下的楼梯间如果不能进出的话,还有按照小苹果说的,楼层牌被挡住了的话,那么这群任务者如果是乘坐电梯前往9楼以下,就没有办法去往楼梯间确认实际的楼层了。  “换句话说,从那时候起,他们根本就无法得知,自己究竟在哪一层。”  “嘶,那不就是彻彻底底的迷路吗?”  “如果从9楼可以直接下到1楼……算了,好像有点异想天开[再见]”  “我不觉得主脑会这么好心(小声)”  “我想说……你们刚才没有注意吗?夜视画面下,小苹果身后,好像……有一条腿……”  “!!!啊啊啊啊你不要吓我!!!”  “人被吓就会死!!!”  “我都假装自己没看见了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你不是人![滴血的刀]”  “其实我也……看到了……啊啊啊啊!!”  “想想也正常吧。这栋大楼里的电梯这么奇怪,线路好像已经完全紊乱了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不觉得走楼梯的人会很多吗?”  “而且,之前北北说这栋楼会在三个小时内垮塌,这样的话……会不会这九层楼的楼梯,不是一次性塌掉的?而是分了好几次……” 第137章 “但这也可能一个活人啊!是扮演者啊!”  “不觉得更加没有感觉了吗……不过是演出来的而已……”  “就算是个npc,我也可以很心软啊!”  “……我很想真情实感的……”  徐北尽哭笑不得地看了看直播间的弹幕,随后又看向那个被留在原地,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或许神婆的感觉是对的,这个小女孩是破局的希望。  不过……说起这个小女孩的妈妈……  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从16楼聚集着的那群扮演者中,看见了一个女人。  她穿着得体的西装,但是面料已经褶皱。她的神情有些焦虑,头发散乱,精致的妆容也已经花了。她不安地咬着手指,神情凝重地听着其他人的话。  尽管那应该只是扮演,但是谁知道这群扮演者有没有入戏呢?  徐北尽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心想,任务者们会不会把这个女人当成是那个小女孩的母亲?会吗?毕竟,这个女人出现在如此醒目的位置,混杂在其他的幸存者之中。  这可能涉及到小女孩这个角色,在这个噩梦中的重要性。如果小女孩真的非常重要,那么她的母亲也必然是噩梦中的重要角色,甚至于……可能是噩梦的主人。  毕竟噩梦的主人,那位窄楼居民,也是女人,不是吗?  徐北尽不免眯了一下眼睛。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林檎和巫见来到了16楼。那个焦虑的女人,以及其他的窄楼居民,不约而同地向他们看去。  这是他们第二次来到这里,于是这群窄楼居民也认出了他们,十分自然地让开。  但是这一次,巫见和林檎却并非是为了找徐北尽,而是来寻找这个噩梦的线索。  徐北尽也按照主脑的要求正襟危坐,摆出脑震荡的表情,以防脱离剧本。  在此之前,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直播间。  这一次,他看的是蒋双妹、绯、沈云聚那边的情况。  他们在空无一人的、昏暗的楼层中探索着,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这里没有停靠电梯或者货梯,也没有任何人和危险,楼层则是21层。  这一层安静得吓人,令蒋双妹多少有些不适,背后发毛。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究竟哪里不太对劲。脚下的地面,踩上去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微妙的厚重、湿黏的感觉。  昏暗的光线令她一直无暇注意这一点。  或许是地板积了一些水……?外面的城市静静燃烧,而室内的空气显然更加冰冷一些,于是这就让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在了这栋大楼的地板上?  听上去也有一些歪理。  蒋双妹这么想着,随后下意识低下头,抬起脚。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看见,地上覆盖了一层干涸、黏腻的血。第79章 复现  “啊!”  蒋双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背后一凉,蹭蹭蹭地倒退了好几步。  绯和沈云聚下意识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她。  蒋双妹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着说:“血……地上,有血。”  于是另外两名任务者同样下意识低头去看,沈云聚忍不住皱了皱眉,绯则本能地抬了抬脚。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一层薄薄的血,几乎与地板的深色融合在一起。如果不是那种黏稠的感觉粘在脚底,那么恐怕到离开这一层楼,他们都不会发现地上的异样。  他们恐怕会认为这一层楼就是如此的安静,而这安静本身,就是这一层的诡异之处。  不过现在他们发现了这一层血迹。三名任务者面面相觑,观察着地上的血迹,想要找到来源与范围。然而,他们发现这些血迹仿佛已经铺遍了整层楼。  但是没有尸体。  21楼的死寂与黑暗宛如浓重的雾气,层层地掩埋着他们,让蒋双妹的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下意识咳了一声,让自己不要这么惊慌。  她故作镇定地转过身,对身后的绯和沈云聚说:“这一层除了地上的血,好像并没有什么线索。”  就在这个时候,沈云聚突然看向了靠近窗户的地板上的玻璃。  随后,他喃喃自语:“影子……”  三名任务者几乎齐齐僵住,没有人敢抬头去看天花板。他们突然意识到,原来墙壁上的深色,并不是原本就如此。  那同样是被几乎凝固的血液涂抹出来的。或许最开始只是流下来,但是却同样也粘附在了墙壁上。  他们看见那些玻璃碎片上,有着一根根的手指,一只只的脚掌,一块块的肉末,一双双死寂的、充血的眼睛,就隐匿在暗处,光线未曾照到的地方。他们的头顶。  直播间里,镜头给到了那片碎玻璃。观众们发出了一片鬼哭狼嚎,请求徐北尽可千万不要将镜头调整过去。  在那群任务者的头顶,是一片碎尸。那些尸体被切割成很多份,然后黏在了天花板上,现在都几乎已经风干。  或许是因为切得足够细致,所以任务者一打眼看上去,全都没有意识到,原来他们头顶的天花板,就是尸体。  就好像这些血肉,就是涂抹在这层楼天花板上的油漆、墙纸一样。  ……其实徐北尽也有点受不了。  他一阵反胃,默默将镜头固定好,可千万别拍到那可怕的一幕。  至于那三名与这样的场面共处一室的、可怜的任务者,他们此刻已经惊呆了,梗着脖子不敢动弹,生怕看到什么令他们晚上睡不着觉的东西。  绯喃喃自语地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尸体,几乎糊满了这层楼的天花板?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人,或者这群人……他们还在这栋楼里吗?  绯思索着,但是她得不出答案。  随后,三名任务者离开了21楼。回到电梯里的时候,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尽管沈云聚那张僵尸一般的面孔上,看不出太多的心理波动。  蒋双妹不想说话,静静地看着一楼和十三楼两个按钮,然后问:“我们选哪个?”  绯有气无力地说:“那就……十三?”  蒋双妹点了点头,沈云聚也没有异议。他们在21楼的经历,似乎让他们意识到了这栋大楼中的危险,但是,同样也令他们感到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按下十三层后,电梯缓缓向上运转起来。  绯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电梯门夹缝,自言自语着说:“这是我见过,最像噩梦的噩梦……”  在往常那些噩梦中,尽管称呼为“噩梦”,但那与真正的梦境截然不同。那几乎就是另外一个普普通通的世界,而不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很多任务者都认为,所谓的“噩梦”只不过就是游戏中的副本而已,当然也是遵守着现实世界的规则的,不然,他们要怎么在毫无规律的梦境中解谜和探索?  他们认为,噩梦中的种种场景与故事,实际上就是在复现那些窄楼居民的现实经历,哪怕会有牵强附会的成分,但是终究也是合乎规则的。  但是……这个噩梦?  把人的尸体切碎然后糊在天花板上?  这有任何意义吗?  绯不禁怀疑,这个噩梦的主人是不是一个疯子,又或者遭遇了一个疯子,于是就在噩梦中复现出如此可怕的场景。  哪怕窄楼居民们都是疯疯癫癫、奇奇怪怪的,但是如同这个噩梦中的场景,这混乱的电梯、这一死就是一层楼的尸体的场面……  绯不禁感到一丝恶寒。  这个噩梦的主人,究竟都遭遇过什么?  而且……这场面,会与这栋大楼外面那副燃烧的场景,有任何的关系吗?  绯怀疑会有,但是,她希望没有。  就在这胡思乱想之中,电梯的速度放慢,似乎要停下来。  绯怔了一怔,目光迟疑地与蒋双妹对视了一眼。电梯没有运行几秒钟,硬要说的话,也就一两层楼的距离。  电梯终于停下,但是就在这个时刻,绯突然发现,那电梯门的夹缝处,已经有奇怪的红色液体渗了进来。  ……什么?  绯突然大叫了一声:“别开门!”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电梯门自动打开。  浩荡如大海一般的血水,一瞬间从门外的世界涌了进来,泼了电梯中三名任务者满头满脸。浓重的血腥味在那一刻淹没了他们的嗅觉,令他们感到整个世界都仿佛是血色、血液、血肉组成的。  那一瞬间,绯想,她这辈子恐怕都要对电梯门有阴影了。  原来,电梯门也可以说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啊。  观众们也发出了惊呼。  直播间几乎三分之一的版面,都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血海覆盖了。  “我靠,如果是我玩这个游戏……我可能已经想死了[再见]”  “被血糊了一身。想必这群任务者应该和刚才的天花板,很有共同语言。”  “……球球你做个人吧。”  很快,血水就淹没了二号电梯大半的位置,并且还在上升。三名任务者挣扎着,在血里扑腾着,过了片刻之后,终于关上了电梯门,血流进来的速度顿时就减缓了。  这个时候,血水已经淹到了他们脖子的位置。  蒋双妹僵着脸,觉得浑身难受。不明来源的血水将他们的衣物打湿,冰冷黏腻的感觉,让她幻想出了一条条的毒蛇,在她的皮肤上滑动着。  现在,他们三个人只有一颗头还露在空气中。  三人的表情都十分僵硬。  蒋双妹语气生硬:“这个二号电梯,去往的楼层怎么都这么……”  绯闭着嘴,不想说话。  她觉得她一说话,脸上糊着的血,就流进嘴巴里了。  沈云聚突然开口:“21层地上的血液,会不会,也是从这一层渗下去的?” 第139章 “而且他们站在电梯里面,镜头其实也看不到外面的天花板啊……”  “那……那他们岂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把血水放到哪一层去了??”  “照这么说,那种既视感也就可以不成立了吧?只是一个巧合罢了,21楼地面上的血,不可能是二号电梯里流出去的。”  “我同意,总不可能第一次和第二次按下二十五层的按钮,抵达的都是同一层楼吧?”  “……为什么不可能呢?”  “靠你又来了,那神婆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个小女孩的妈妈呢?”  “我同意那个观点,他们是在无意中复现了曾经发生在这栋大楼里面的事情。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复现,我暂时也想不出原因。”  “或许这就是一个,不断重复过去发生的事情的,真正意义上的噩梦?而任务者在无形中也扮演了噩梦中的一员?”  “虽然但是,这终究还是一个游戏啊。这得怎么解决啊?”  “……求求你们了,我只是想欣赏一下北北的帅脸啊,我不想思考嘤嘤嘤。”  观众们陷入纠结之中,而一号电梯的三名任务者,在离开了小女孩所在的31楼后,抵达了电梯按钮为二十九层的楼层。  在一号电梯的四个可以按下的楼层按钮中,七层按钮对应的楼层是危险的,甚至于无法进入;十八层和三十二层对应的31楼和24楼是安全的。  因此,二十九层对应的楼层是否安全,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少年不耐烦地说:“主脑对这群窄楼底层的任务者,应该比较心慈手软吧?”  西装男冷笑一声:“谁知道呢?”  电梯门打开了。  一群满身是血的疯子,朝他们飞扑过来。  “该死!”少年大叫一声,“怎么又是这一层!”第80章 既视感  少年飞快地按下关门键,而西装男努力将那群疯子踹出电梯,神婆也在帮他。  终于,他们成功地将那群疯子隔离开,但是电梯里的三名任务者的脸上手上,都被那些疯子抓咬了好几口。  少年皱眉看着手臂上的伤口:“这个噩梦里,会涉及到有关病毒或者疾病之类的东西吗?”  西装男耸了耸肩。  神婆目光恍惚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咬痕。那是被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疯子拼命咬出来的,直接就渗出了血,齿痕留在她的手背上,宛如是被什么动物无情地撕咬着。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自言自语道:“疯了,这里的人都疯了……”  没有人在意她说的话,少年和西装男都盯着电梯的操控板。  片刻之后,少年在他的那张白纸上写了一些什么,随后,他若有所思地说:“七层和二十九层对应的实际楼层是同一个……你觉得真的会是这样吗?”  西装男说:“直接说你的结论吧。”  少年点头,随后说:“会不会,是随机的?”  西装男摸了摸下巴:“有可能,但是这样的话……对于窄楼底层的任务者来说,过于困难了一点吧?而且,如果真的是完全随机的,随机到同一个楼层的可能性,不是更小了吗”  “但是,怎么可能会是同一层呢?”少年嘟哝着,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说,“……这是一个游戏,一个纯粹数据化的世界。所谓的完全随机,说到底也是有规律的,只不过那是机器、电脑、人工智能的规律。”  西装男瞥了他一眼,然后说:“不要再说你的‘个人观点’了,我们现在在噩梦中。”  “……我的意思就是,唯一可以解释我们随机到同一层的理由就是,”少年说,“这是伪随机。”  “所以呢?”西装男不耐烦地说,“这仍旧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们会第二次来到同一个楼层……”  突然地,神婆打断了他们的话:“为什么你们认定,这是同一层楼?”  少年和西装男都怔了怔。  神婆说:“如果不同的楼层里,都挤满了疯子呢?”  西装男皱了皱眉,随后点头同意:“你说的有道理。”  少年则瞪了瞪神婆,没好气地说:“你是早就猜到了,然后故意让我们讨论错的可能,自己看好戏?”  神婆没有理会这两个人的阴阳怪气,她只是喃喃自语:“这栋楼里,弥漫着……疯狂的气息……真正意义上的,疯狂。”  少年冷笑了一声,他这样重视理性、客观规律的人,向来讨厌神婆这种神神叨叨的家伙。  这栋楼里当然弥漫着疯狂的气息啊,全他妈都是疯子!  西装男知道少年被打脸了之后脾气更加暴躁,这个时候干脆扭头不去理会这个家伙,他看向电梯操控板,随后说:“看来,还是有必要再尝试一次。”  这是一个正常的决定,其余两名任务者都点了点头。  西装男按下了三十二层,在上一次按下这一个按钮的时候,他们去到了24层,安全并且停靠着二号电梯。  而这一次,电梯打开之后,他们看到的却并不是24层,而是地面上积着大片的血迹的,20层。  “仍旧安全。”将20层转了个遍的少年这样说着,“除了地上的血。这些血还挺新鲜,源头则是电梯间那里……这意味着,有台电梯里全是死尸?”  西装男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又转而说起另外一条线索:“这一层楼也停靠着一部电梯。”  他说的“也”字,是因为上一次他们按下三十二层这个按钮的时候,他们就收获了二号电梯;而现在又收获了三号电梯。  少年嗤笑一声,说:“意思是这个按钮必定将我们带到有电梯的某层?”  他转头看向神婆,带着一点取笑、嘲讽的意思,想让神婆来对这种较为玄学的事情发表一下观点,却发现神婆正站在某面墙壁的前方,看着地上的某样东西。  少年走了过去。  那是一副大合照,原本是挂在墙上的,但是可能因为不久前的那场灾变,所以现在已经掉落了下来,就连玻璃镜框也摔得粉碎。  少年将这张照片拿起来,平整地铺开在墙上。  有了线索,他可就懒得管神婆了。  他将照片上的几个字喃喃念出来:“高格……什么公司,销售部全体员工及部分家属合照。”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上面的人,“咦,这不是那个小女孩?旁边的是她妈妈?这照片怎么会在这儿?”  小女孩的藏身之处明明是在31楼,但是这张照片却出现在了20楼……隔这么远,毫无道理啊。  而且……  少年略微古怪地看了看这张照片,突然又看了一眼神婆:“喂,神婆,你有没有觉得……”  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好像长得有点像你?  此外,在那个小女孩的手腕上,就戴着类似于神婆给她的手环。  但是……这不就是噩梦中的事情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张照片上?是巧合,还是说……这个噩梦就是有意在融合这些事情?  一个,混乱而不可理喻的梦境世界?  就如同神婆所说,在这个噩梦中,已经充斥了真正意义上的,疯狂?也就是,不受理性控制、驱使的疯狂?  少年看向神婆。  但是神婆却露出了一种惊惧、可怖的表情。她可能没有想象过,有朝一日她的面孔会出现在噩梦中的某张照片上。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她发出一声惊叫,随后颤抖着退缩了两步,目光仍旧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眼角已经开始抽搐,面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压根就没有想到,这可能不过是噩梦用来作弄人的把戏。  她怔了那么片刻,随后猛地转身奔了出去,像是要逃避什么恶鬼一般。她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电梯,这种狭小的、并且是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让她感到些许的安全感。  于是她立刻就冲向了电梯间,拼命地按下开门键,然后躲进了电梯里。  当惊愕万分的西装男和少年追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到20楼的电梯间里,只停留了一部电梯,神婆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该死!”少年大骂道,“她有病吧!ne的把戏也能把她吓到这个程度?!”  西装男为神婆开脱了一句:“你知道的,神婆在使用了那张道具卡之后,本来就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少年冷笑了一声,说:“就算这样……亏她还是更高层的任务者。”他用挑剔的目光看了看电梯,突然一皱眉,“她是不是进了20楼停靠着的电梯?”  说完,他就大骂:“操!”  西装男倒是不怎么在意,他耸了耸肩:“这样也好,有人去探探路。”  少年呵地一声:“你觉得她那个状态,能探路?”他摇了摇头,自顾自将那张纸拿出来,随后奋笔疾书,写着写着,他终于提起了正事,“你觉得那张照片……”  *  直播间的观众们关注着神婆的去向,但同时也因为那张照片的存在,而格外一惊一乍。  此刻,林檎和巫见已经离开了16楼。  一方面是因为16楼除了这群幸存者,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探寻的线索。  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林檎秉持着解决噩梦的主人就是解决噩梦这个观点,决心赶紧找到噩梦的主人。  因此,他们决定从16楼开始,往下把每一层都探索一下。毕竟他们已经走完了楼梯,而噩梦还没有重启,说明其余的任务者也还在各自寻找着线索。  有林檎在,巫见自然是瞬间安全感爆棚。  其实林檎本来还想把徐北尽一起带走,毕竟在这个噩梦里,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徐北尽也会有不舒服的时候——除却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心理困倦。  这种情况让林檎莫名有种想要时刻关注徐北尽的想法,恨不能将其随身携带。  但是林檎又考虑到,既然徐北尽身体不舒服,那就让他好好在16楼休息吧。目前来看,16楼似乎成为了这栋大楼避难所一样的存在。  于是他就与巫见一起离开,徒留下徐北尽坐在那儿,颇为哭笑不得。  不过,徐北尽虽然不说,但其实他心里还是颇为受用的。  有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  ……徐北尽暗中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林檎温水煮青蛙了。  不过很快,直播间画面里其余任务者的遭遇,就让他将林檎的事情抛之脑后,专心考虑起关于这个噩梦的线索了。  实话实说,尽管当初他透露给牧嘉实的线索,让牧嘉实在这个噩梦成功打出了真结局,但其实徐北尽也不是特别清楚,这个噩梦的真结局,以及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当初他给牧嘉实透露的线索其实非常简单,也就是“16楼是安全区,存在线索”。  毕竟他对于这个噩梦最基础的了解,以及主脑允许他透露和暗示的部分,也就只是这个。  至于牧嘉实究竟如何打出真结局的,他当初也没有直播系统让他作弊,不可能开天眼直接看到。  他曾经和这个噩梦的主人有过一定的交流,但那也是在某些任务者找到了那名窄楼居民,然后将她带到了16楼,随后才在任务者不注意的情况下,产生的一番对话。  他对于这个噩梦的了解,更多在整体,而非细节。 第141章 第81章 噩梦重启  推理大佬大概是一语成谶了。  直到目前为止,任务者们其实已经通过电梯去过非常多的楼层了。  如果不算满是疯子和血海的这两层楼(或者三层?),那么任务者们起码已经去过20、21、24、31这四层楼,并且分别收获了一些信息。  而这还不算,林檎和巫见两人在16楼收集到的信息。  此刻,这两人已经去到了15楼。  直播间的画面有些不够用了,徐北尽自己要占一个,一号、二号、三号电梯分别一个,而林檎和巫见还得一个。  观众们又开始嚎着说看不过来了。  徐北尽想了一想,觉得这样的上帝视角确实没有丝毫的惊喜感,全然的剧透也会让人习惯高高在上的心态。  而他在窄楼可不会有这样的上帝视角……  不,等等,这可说不定。  徐北尽怔了片刻,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他还没有在窄楼开过直播,说实话,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如果在窄楼直播的话,那么直播间的右侧场景列表,也会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纷乱数字吗?  不过,他真切地希望,他永远也不会在窄楼里开直播。  如果他真的选择在窄楼开直播的话,那么也就只有可能是他下定决心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时刻了……  徐北尽胡思乱想着,走神了片刻,最后不免苦笑。他借着饮料罐挡住自己唇角的苦涩弧度,略微疲倦地垂下了眼睛。  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未来的他还记得此刻的心理活动,那么他会是怎么想的?未来的他,会如何认定直播系统带来的这份,逃离窄楼的希望呢?  而希望本身,或许也不免成为某种毒药。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将直播间的主视角设定为林檎和巫见所在的15楼,并且将直播间里一众起哄的弹幕当做没看见。  ……这群任务者里他最熟悉就是林檎,先看林檎的探索结果怎么了?有问题吗?  完全没有问题!  徐北尽十分心安理得。  直播间的画面上,15楼的情况正明明白白地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那是如同台风刮过一样的场面。几乎所有的办公桌和椅子,以及其他的一些办公用品,全都堆放在靠近大楼内部的墙壁一侧,凌乱不堪。  那说不好究竟是被此前突如其来的、那场爆炸一样灾变的冲击波推过去的,还是被人随意地丢过去的,因为……  有一对桌椅,就孤零零地,摆放在被清空的地面的中央。  就在那熊熊燃烧着城市的火光的照耀下,孤独地矗立在那里。  即便是震碎了整栋楼玻璃的巨大冲击、熏黑了所有窗框和外墙的灰黑色烟雾,似乎也没有让这张办公桌和这张办公椅,有丝毫的移动。  林檎和巫见自这层楼的右侧楼梯间进入,一打眼就能扫视过几乎整层楼的情况。他们注意到了这层楼某种意义上的空空荡荡,也同样注意到了,那对桌椅的扎眼。  巫见困惑地说:“为什么偏偏要放一张桌子在这里?有谁故意这样的做的?”  任谁第一眼看见这场面,直觉都是如此。  有人故意将这对桌椅,放在地面的正中央。  他们走过去。巫见自觉去这层楼的其他地方看看,而林檎站在办公桌的后面,抬头,看向窗外的场景。  他发现,从这里,可以明白地看到,窗外城市燃烧的全貌。  林檎面无表情地看着。即便那副场面再如何惊人,于他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叹的地方。城市燃烧着,的确。  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不耐烦地、不爽地想着,要一层楼一层楼地找下去,才能够找到这个噩梦的主人吗?  但是如果噩梦的主人,位于9楼以下呢?  那不就非得使用电梯才行了吗?  林檎不禁皱眉,有些许郁闷和烦躁的情绪在他的心中积累着。  片刻之后,巫见回来了。他说:“这一层楼没有电梯,卫生间的门还是锁着。其他也没有什么问题……”  林檎突然问:“如果噩梦的主人躲在卫生间……”  巫见怔了怔,随后诧异地说:“那就得到一楼可能存在的物业办公室,拿到钥匙之后再……我的天,那得费多少功夫。”  林檎摇了摇头。  他们打算离开这层楼,抓紧时间去底下探索。  临走之前,林檎那狗脾气又发作了一次,他走过去的时候撞到了椅子,于是他便随手将椅子往内侧墙壁那儿扔了过去。  看见桌子,他又觉得不爽,于是连桌子都随手扔了过去。  整层楼终于空空荡荡,所有的桌子椅子和办公用品,全部堆积在墙角,再也没有那突兀地、安安稳稳地立在地板正中央的桌椅了。  林檎觉得舒服了。  他招呼着巫见离开,但是巫见却怔在那儿,着了魔一样地盯着那已经空旷的地面正中央,以及那堆桌椅。  巫见费解地说:“大佬,你有没有觉得……”  林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觉得”。  但是直播间的观众们,轻而易举理解了巫见的意思。  “我的妈!!小苹果扔桌子椅子的举动,和那堆扔在墙角的桌子椅子……!!”  “所以这又是……‘复现’??”  “看起来是了。但是,走楼梯也可以吗?”  “不过,如果噩梦的主人发现电梯按钮那么混乱随机,那么选择楼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但是……这样的话,走楼梯进行的复现,和坐电梯进行的复现,哪怕是同一层楼,也会是一样的吗?”  “我更好奇的是,把桌子椅子扔到墙角……为什么要这么做?噩梦的主人究竟遭遇了什么?而且,为什么正中央还放着一对桌椅,就好像……”  “……就好像专门让小苹果来扔的一样……”  “不是我说,你们怎么都这么冷静,我都快吓死了(瑟瑟发抖)”  “emm其实这个场面,就很容易让我联想到,现实中也会出现这种微妙的‘既视感’,而且很多人都觉得,那就是在梦境中梦到的场景,在现实中的复现……”  “……球球你们不要再分析了,再分析我今天都不敢做梦了。”  “大脑:big胆!做不做梦是你能控制的吗!”  “那算我求您啦,嘤嘤嘤。”  徐北尽瞥了一眼直播间的弹幕,不由得失笑。  直播间的观众们总可以在最严肃的场合,把话头扯到最好笑的话题上。如此天赋异禀,让徐北尽不禁感叹,他当初居然还会对这群观众心生戒备。  事到如今他的观众数量也没有太多的增长,总数控制在十个左右,似乎如同观众们所说,恐怖游戏直播在外界的确算不上什么热门题材。  不过,比起他最初得到直播系统时候的宏愿,现在的直播系统更多也就只是让他能够对噩梦有着更多的了解,而并没有让逃离窄楼这个目标有任何的进展。  徐北尽不免叹气。  他又想到这个噩梦,以及这个噩梦中出现的种种“既视感”“复现”……什么都好。那就像是某种东西,正在暗示着真相。  不仅仅是噩梦中的真相,还有噩梦之外,与窄楼相关的真相。  实际上,这种既视感,在任务者们出现在这个噩梦的最初,就已经出现过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任务者们是因为“逃离大楼”这个目标本身,想到了“逃离窄楼”。  ……而这个噩梦的消息,最初在窄楼底层流传开来的缘故,不就是有人猜测这个噩梦与窄楼的真相有关吗?  徐北尽难免感到了些许的厌烦与倦怠。他拜托戴无让任务者们对这个噩梦产生兴趣,但是似乎,这最先一批进来的任务者们,还没有找到真相。  他看了一眼直播间右侧的场景列表,发现有任务者已经来到了新的楼层,于是将镜头切了过去。  是蒋双妹、绯、沈云聚这三人,他们来到了电梯一层按钮所对应的楼层。  此刻他们已经确认了这一层并没有电梯,是18楼。单纯从数字上来说,这是他们抵达过的,最下方的楼层。  不过他们这个时候也无暇思考这一点,因为他们在这一层遇到了一个活人。  ……倒也不一定能将这人称作为活人。  那是一个坐着的人,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具大概是尸体的东西,而这人正在用美工刀从那东西上面切割下来一些肉,随后细细地切碎了,再放到身边的油漆桶里。  旁边还有一个水桶,里面装着大概是那具尸体流下来的血液,此刻已经装了大半。  这层楼的天花板上,已经被那油漆桶里的东西糊了大半。  不时地,有东西掉下来。于是这人就不厌其烦地站起来,爬到梯子上,重新贴上去。他似乎压根就没看见来到这一层的那几人,而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活儿。  绯呆滞地说:“所以,我们之前在21层看到的……”  蒋双妹的声音同样干涩:“就是这个疯子……弄的?”  这三名任务者的脸色都如同死人一般。  他们是没想到,能在这栋大楼里看到如此魔幻、血腥而奇诡的一幕,更可怕的是,做这种事情的人,似乎觉得自己正在做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三名任务者朝他投去不安且恐惧的目光,他反而若无其事地皱了皱眉,像是觉得这三人才是奇葩一般。  蒋双妹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向这人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你、你好?”  那人烦躁地放下美工刀,转头看向蒋双妹等人,声音冰冷而僵硬:“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要来打扰我的工作。”  “工、工作……”  那人说:“对。之前那场灾难摧毁了我们公司办公楼内的很多设施,我分配到的工作是重新糊墙。我已经很赶时间了,到现在也才糊了一层楼,这该死的原料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请你们不要来打扰我,好吗?”  他没好气地说了两句话之后,就重新拿起他的美工刀,继续着他的“工作”。  三名任务者面面相觑。  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所以,他分配到的工作是糊墙……”她差一点忍不住就吐了出来,“这意味着,还有别的工作?也会这么……”  恶心?  蒋双妹十分坦率地说:“我之前以为,他们一直说的那场灾变只是物理意义上的,可能是一场大爆炸或者其他什么,但是……”  她用困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那个沉迷工作的人。 第143章 “按照我们的经历,每一部电梯可以去往的楼层应该是固定的,而随机到的楼层,也就是在这个集合中进行选择。  “具体为什么,这个问题我暂时还没有得到答案。”  他说到这里,不禁停了停,下意识看向少年,想知道自己的同伴有没有什么补充,不过随后他就想到,这个时候的少年估计还在因为上一轮的死亡感到丢脸和愤怒。  于是他干脆就懒得问了,自顾自继续说下去:“至于31楼的小女孩,以及对应的,出现在20楼的那张大合照上,为什么会出现神婆的脸……  “我的猜测是,这个小女孩,实际上已经死了。”  他面不改色地说出了令人耸然一惊的话语。  蒋双妹不禁说:“你们见鬼了?”  少年像是看傻子一样,恶狠狠地瞪了蒋双妹一眼,随后不爽地说:“他的意思是,现实中!这个小女孩应该已经死了,而这个噩梦,是小女孩妈妈的噩梦。  “小女孩的母亲在小女孩的死亡中应该是要负起很大一部分责任的,她将女儿独自留在了安全情况不明的大楼中,在灾难之后,这是非常大的失责。  “因此,在母亲的噩梦中,她很有可能本能地弱化了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责任和过失。在这个时候,神婆阴差阳错地担起了嘱咐小女孩躲在办公桌下面、等待她回来的母亲形象。  “于是,这个噩梦就顺理成章地,将小女孩母亲的形象替换成了神婆的样子。这可能是这个母亲的赎罪心理。  “照片上会出现神婆给小女孩的手环,也是一个佐证。至于到底是不是这样,这一轮噩梦的时候再去20楼看一眼照片就行了。  “当然,也有可能自第一轮开始,母亲在照片上的形象就固定成了神婆的样子,小女孩也会记得神婆。  “但是这都是噩梦中正常的现象……”  说着,少年就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神婆。  他当然对神婆在上一轮噩梦莫名其妙就发疯,独自乘坐三号电梯的行为十分不满。他觉得,这简直丢尽了更高层任务者的脸!  少年的心态究竟如何,在场的任务者们其实不是很在意,就连上帝视角的直播间观众也没有注意到。  他们只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我觉得很合理啊!”  “噩梦……对啊,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噩梦。在梦境中故事的发展,其实还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噩梦主人的心态。”  “我感觉就是神婆的反应太大,然后把我们的想法都带跑了……”  “不过,神婆毕竟是神婆。她会不会是真的感觉到什么啊?”  “……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徐北尽听完少年的说法,又看了看观众们的反应,发现果然不出所料。  西装男和少年提出的想法,其实是非常合理的,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在更高层的时候见识过这种类型的噩梦,见多识广,因而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徐北尽恰恰有着别的、先入为主的猜测。  ……为什么神婆就不能是小女孩的母亲呢?  他的这个想法基于一些更加一厢情愿的前提。  这些窄楼居民的噩梦,按照游戏的说法,就来自于窄楼居民自身的现实遭遇。但是扮演者们心知肚明,他们并不是这些窄楼居民,他们仅仅只是在“扮演”。  因此,这些噩梦的实际来源,就非常可疑。  这当然也有可能是来自于,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游戏策划的构思与设计。但是窄楼中有多少的噩梦?游戏策划真的设计得过来吗?  其实在窄楼中也有着类似的阴谋论,就如同沈云聚曾经在噩梦中,认为自己到过某个场景,认为那应该是地球上的场景一样。  为什么,这些噩梦不可能是取材于现实——他们的地球呢?  这当然会带来更多的问题。  比如,如果取材于地球,那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那些故事呢?  不过他们本来也不记得为什么他们会进入窄楼,同样还是沈云聚的那个例子。他觉得那片商业区眼熟,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忆起来,他究竟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关于记忆、大脑的任何问题,对于窄楼中的人类来说,都是无解的难题。  再比如,如果这些故事取材于地球,那么……难道地球上真的发生过,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杀戮?  父亲将女儿做成玩偶,丈夫基于毫无根据的猜测就杀了妻子,某栋公寓楼里的电器成了精……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还有,上一个噩梦中末日之后的废墟,这个噩梦中燃烧着的城市和充满了疯子的办公楼……这些事情,全部,都是真实的?  这可能带来另外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但是这的确可以解释,为什么神婆的面孔会出现在那张照片上。  因为这或许就是,曾经的神婆在地球上的经历;或许她就是这个噩梦、这个故事,真正的主人。  而主脑利用了她的故事与记忆,生成了这个噩梦。  这挺合理的,不是吗?  只不过这其中诞生了一个bug,即神婆的面孔出现在了那张照片上,并且还让神婆看到了。  对于主脑ne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悲伤、挫败的bug。ne居然没有提前预防这个bug的产生,这显然是这个人工智能的失误。  当然更加令人费解的是,神婆本来应该永远不和这个噩梦产生交集的。对于主脑来说,人类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控的生物。  神婆明明已经去往了更高的楼层,而这个噩梦是窄楼底层的噩梦。  但是,神婆却因为窄楼中的一些传言,抛下了自己过去多年奋斗的一切,义无反顾地回到了窄楼底层。  并且,由此,她很有可能会窥见幕后的真相。  她的人生,她过去的故事,变成了这个噩梦;而她很有可能,已经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遗忘了那段惨痛的过往。  在这一刻,这样的遗忘,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徐北尽深深地望着直播间画面上,那个面色惨白、表情恐惧又恍惚的女人。  他想,她是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会想起来吗?她的女儿,她的逃亡、她的过失。  她的过去。  徐北尽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这个可能,直播间的观众们没有必要,一旦提到说不定他的直播又被切掉了;而任务者与扮演者,他也无法说出,自己究竟是从哪儿得知这件事情的。  所以最终,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苦闷。  过去很多年里,他一直都处在这样阴郁的情绪之中。往好处说,至少此刻,直播间的观众——还有林檎,徐北尽不情不愿地想着——给了他些许陪伴的温度。  而这已经是他多年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了。  走神片刻之后,徐北尽打了个哈欠,继续坐在那儿,旁听着任务者们的对话。  西装男和少年的说法或许没有说服神婆,但是起码他们说服了其余的任务者。他们给出了一个关于那张照片的合理解释,以及接下来需要的行动。  此外就是……关于那个小女孩的处理。  就在这个时候,绯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说小女孩在31楼,而你们在小女孩的楼下,那么当大楼坍塌,难道不是小女孩先死吗?”  西装男与少年对视了一眼,沉吟片刻之后,西装男说:“大楼的塌方并不是波及整层楼的,而且……如果小女孩依照神婆的说法,躲在办公桌底下,那么她应该是安全的。”  绯点头,又问:“不管怎么说,这一轮,恐怕我们得再去找一找那个小女孩。”她说,“从目前找过的这么多楼层来看,只有那个小女孩还算是可以沟通……”  她还没有说完,巫见就突然打断了她的话:“16楼也有人啊!”  绯的话戛然而止,但是她也没在意,而是迫切地询问:“16楼?”  于是巫见非常详细地将他与林檎爬楼梯一路的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当然他并不打算把林檎的八卦说出来,毕竟他还是非常珍惜自己的小命的。  他才说到他们走到9楼,西装男就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先说16楼。16楼到底是怎么了?”  巫见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刚才叽里呱啦讲一堆的时候,我还没打断你呢,怎么你现在开始打断我了?而且9楼往下的情况那么重要,你现在不听?  不过巫见看了看绯,发现他的同伴也皱着眉,大概是觉得巫见话太啰嗦……于是巫见就老老实实地说起了16楼的事情。  片刻之后,他讲完了。  西装男却有些失望:“并没有收获什么有用的信息。”  电梯的随机模式,他们也早已经摸清楚了。  绯看了巫见一眼,说:“或许我们一会儿可以再去一趟16楼。”  巫见:“……”  好的,他被嫌弃了。  算了……他知道绯的性格比较严厉,没有直白地说他问的问题不行,就已经是很给他留面子了。  巫见摸摸鼻子,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闭上嘴。  闭了嘴,他才想起来9楼以下,以及他们在15层的经历,就赶忙仔细说了出来。  不出所料,前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消息,而后者……  蒋双妹诧异地问:“你们也遇到了?”还不等巫见反应过来,她就噼里啪啦地把上一轮他们三人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等说完,所有任务者都有些惊讶。  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三次四次五次,并且每一路任务者都有过这样的经历,那就过于玄幻了,必然有其原因。  西装男若有所思:“这种既视感是基于梦境的场景本身,而不是我们自身的记忆……那就说明,这些复现的场面,仍旧是与这个噩梦有关的。”  绯点点头,补充说:“而且,既然你们在31楼遇到的小女孩,同样提供了一种类似的既视感,那么这几次的微妙感觉,应该就是与噩梦主人的遭遇有关的。”  巫见左右看看,突然忍不住问:“你们就这么确定,这个噩梦的主人就是小女孩的妈妈吗?”  所有任务者齐刷刷地扭头看他。  巫见心里发毛:“怎么?我说的……有问题吗?”  “不。你说的其实挺有道理的。”少年冷笑了一声,“就是你没明白一件事情:噩梦的运转逻辑。”  绯更加明白地解释说:“按照之前推断的电梯运转的规则,一号电梯是必然去往31楼,让我们注意到这个小女孩的存在。  “换句话说,这个小女孩必然与噩梦有着非常重要的联系,而她的母亲则是一个可能的噩梦的主人,而且……”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巫见,最后还是说:“最关键的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名窄楼居民,就是女性。”  性别是最直接的确认身份的手段,至少很多任务者就是这样认为的。  正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那位窄楼居民就是女性,所以在来到噩梦之后,他们当然会本能地寻找女人,这样才能确认噩梦主人的身份。  而在这个噩梦中,小女孩的母亲,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备选项。  他们并非确信小女孩的母亲就是噩梦的主人,但是他们可以基于这个前提进行分析,并且他们会发现,小女孩的母亲如果就是噩梦的主人的话,那么一切似乎都显得有迹可循了。  少年懒得理会巫见的疑惑了,他跟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所以我们所遇到的这些,拥有既视感的事件,可能是我们无意中复现了某些场景,也可能是这个噩梦的特定安排。  “所以,这暗示了噩梦的真相?” 第145章 “你说的没错[狗头]”  “主要还是因为,更高层的环境更加险恶吧,勾心斗角什么的……然后底层就像是温室一样,被养废了。”  “看那两个更高层的任务者对底层的不屑态度就很能get到啦。”  观众们的说法让徐北尽有些无奈。  有时候,不同的环境对人类造成的影响,很有可能超乎他们自己的想象。  不过……算了。  徐北尽无奈地放弃了继续解释。  即便解释也没有什么用,毕竟他现在也不可能去往更高的楼层。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以实际的例子为证。  窄楼底层还有牧嘉实这样的人,而窄楼更高层也有一路划水、蹭其他任务者的真结局的欧皇。  终究还是有特例存在。  他正打算调整直播间的镜头,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人。  徐北尽定睛一看,果然是魏乐章。  这老哥上一轮噩梦刚开始的时候就来找他聊天,这一轮噩梦又来。徐北尽不禁浑身发凉,生怕这人又絮絮叨叨跟他说老半天的话。  ……还全他妈是与窄楼底层的那名书店老板有关的!  徐北尽已经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主动告知身份。是的,之前是他自己选择不说出来,而现在也是他自己想要说出来。  但是魏乐章这名扮演者实在是太烦人了。  他与林檎的烦人还不一样,起码林檎没有那么话多……  好在魏乐章这一次凑过来,并没有提到那名传说中的“书店老板”,他反而说起了这个噩梦。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一次的任务者怎么回事,上一轮从头到尾,居然就两个人来过这一层。”  徐北尽心中一动,问:“你知道关于这个噩梦的一些事情?”  魏乐章嘿地一笑,故弄玄虚地说:“我就知道你对噩梦的事情感兴趣。其实这个噩梦啊……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徐北尽洗耳恭听。  魏乐章先是说:“我的级别是男n号,反正也算是比群演高那么一丢丢吧。”  徐北尽:“……”  那他作为一个群演,还真的比男n号低那么一丢丢……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魏乐章,想让这个光头大汉赶紧进入正题,说说他究竟了解什么信息。  魏乐章也没再拐弯抹角,他指着窗外那燃烧的城市的景象,问徐北尽:“你看外面这样子,不觉得很恐怖吗?”  徐北尽怔了怔,然后点头。  魏乐章就说:“对啊。你说外面这么恐怖,而这栋大楼起码算是一个避难所,也有一些食物……你说,这群人,为什么偏偏要往外跑?”  徐北尽思索片刻:“两个理由,一是这栋楼就要塌了,已经不安全了,二是……这栋大楼里,有比外面更加危险的东西?”  “你说的不错!”魏乐章拍了拍手,“但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徐北尽挑眉,有些好奇地问:“是什么?”  “害老弟,你怎么这么迟钝呢?”魏乐章说,“刚刚说了,‘有一些食物’。你真的觉得,这个没有食堂就只有这里的茶歇区的办公楼,有充足的食物吗?”  徐北尽恍然:“当然没有。”他顿了顿,“所以……”  魏乐章耸了耸肩:“谁知道那群任务者能不能遇上那群吃人鬼呢?那大概是在……是在16楼往下。不知道他们现在探索到哪里了啊……”  徐北尽说:“起码得等他们再来16楼寻找信息之后,他们才能发现这个问题吧……”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刚刚那两个人来到16楼的时候,你没有把食物这个问题告诉他们?”  魏乐章耸了耸肩:“他们还没有触发对应的……东西?”他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随便吧,反正ne总是有奇奇怪怪的规矩,鬼才知道。反正ne让我说,我就说;ne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徐北尽便故意取笑这个光头大汉:“那上次ne让你去吃火锅,你怎么就有怨言了?”  魏乐章震惊地看了看徐北尽,那目光中的意思大概是:看错你了!你居然是这样的徐北尽!  他叹了口气:“可惜我实在是受不了连吃四个小时火锅。”他顿了顿,又说,“最关键的是,我在自己的噩梦中,也要一直吃火锅啊。”  徐北尽:“……”  这么一看,火锅之于魏乐章,大概就像是猫眼之于沈云聚,马桶之于那个谁。  纯粹就是心理阴影了。  魏乐章又暴躁地骂了一句主脑,忍不住说:“该死的ne!迟早有一天,也让你试试连吃四个小时重辣火锅的滋味!”  徐北尽:“……”  他幽幽地看着这位老哥,心想,魏乐章知道ne其实有可能随时随地关注着任务者和扮演者们吗?  他不知道。  所以估计下一次,又是魏乐章去吃那四个小时的重辣火锅吧。  真可怜。  徐北尽一点都没有幸灾乐祸。  他只是在想……呃,他只是在想这个噩梦。  比起对任务者进度的关注,徐北尽现在更加关注的是……比如,噩梦的主人会在哪里?她都遭遇了什么?  在窄楼中,她差不多已经真正迷失在了这个噩梦、这个身份之中,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当初徐北尽与她在噩梦中碰面的时候,她还是挺正常的。  此外,如果按照徐北尽的猜测,这个噩梦真的是按照神婆曾经在地球上的经历而营造出来的,那么当噩梦的主人与神婆会面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仔细一想,徐北尽就感到这个噩梦仍旧有着如此之多的问题,等待着某一刻被解答。  他看向了直播间。  此刻主视角对准的是蒋双妹和神婆。这两人要去的是31楼,距离36楼比较近,估计她们是第一对可能会遇上什么事情的任务者,所以徐北尽就将镜头对准了她们。  她们一路无话,只是静默地检查着每一层。而林檎和绯直奔16楼而去,速度比她们快,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几层,她们都没有发现电梯,当然也没有什么危险。  蒋双妹疑惑地说:“难道,情况是从小女孩所在31楼,才发生变化的?”  接连这么多层都没有发现危险,实在是令人意外。  神婆不言不语,并没有对蒋双妹的问题作出回答。蒋双妹也习惯了她的沉默,而她也知道,这位神婆本人就是一个十分神经质的人,总是有着各种奇怪的想法。  就在她们抵达31楼的楼梯间,蒋双妹要伸手去拉楼梯间的安全门的那一刻,神婆突然就说话了。  她的声音飘忽,仿佛从梦境的高处传下来一般。她说:“你感受过,眼睁睁看着亲人……迷失在噩梦中的痛苦吗?”第83章 精神状态  蒋双妹的手僵在那里。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神婆看透了她这个名为“梁双”的假面之下,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姐姐的那个无助而绝望的任务者。  但是下一秒蒋双妹就冷静了下来。  她用毫无异样的语气说:“没有。你感受过?”  神婆沉默了片刻,突然说:“我也以为我没有。”  但是……  蒋双妹想,她的下一句话一定是“但是”。  然而神婆并没有继续说话,她用一双悲哀的、充满了绝望和阴郁的眼睛望着蒋双妹,她看起来十分的不安与忧虑,更有一种深沉的茫然。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感受到了一种什么……什么样的东西。  她喃喃说:“我希望我没有……我觉得……”  蒋双妹皱起眉,看着她。  这种神神叨叨、语焉不详的说话方式,有的时候还真是令人厌烦。即便蒋双妹在一定程度上真的可以理解神婆说的东西,但是……老实讲,她也不是很想和神婆共情。  因为谁也不明白,神婆究竟在说一些什么。  终于,神婆稍微将自己的感觉描述得详尽了一点。  她说:“我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他们都说那只是噩梦吓人的办法,是主脑的把戏,但是我觉得那不是。  “我觉得很奇怪的是,我认定了那就是我,照片上的人,就是我……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在照镜子的时候都不会有那么明确的感受……”  蒋双妹略微有些不耐烦地说:“或许这也就是主脑用来恐吓你、让你被这个噩梦吓住的办法……”  “不!”神婆大叫了一声,下一秒,她又放轻了声音,絮絮叨叨地说,“我很明白那种感觉。  “当你照镜子,你会怀疑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那只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你在镜子里的倒影。说不定,你才是那个世界的你的影子。  “但是这张照片不一样。那仿佛是从你的人生中截了一段光阴出来。那是你的人生的切片,那就是你……那就是我……  “还有……那个小女孩,她就好像是,迷失在了噩梦之中的,我的,孩子……可是她真的是吗?”  蒋双妹一点儿也不想说话了。  神婆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什么,但是蒋双妹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她果断地打开了31楼的安全门。  其实不仅仅蒋双妹不想听下去了,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在听到神婆如此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也纷纷感到一阵无语。  “神婆,果然,是神婆。”  “没有取错的外号。”  “其实我对她的感受还挺好奇的。但是她好像没有办法明确表达出,她究竟是什么感觉。”  “支持推理大佬!我怀疑这个神婆的精神也有点问题。”  “废话,她的脸都出现在那张照片上了……”  “反正等一会儿,等她们到了20层看到那张照片,一切问题应该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问题是,就神婆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我很怀疑她一会儿再一次看到那张照片,她会有什么反应……不会精神问题更加严重吧……”  “我觉得你的担忧很有道理……”  徐北尽扫过这些弹幕,心想,他其实能理解神婆究竟在说一些什么。 第147章 蒋双妹不禁轻微地叹了口气。  她又看向神婆,发现神婆还是那副样子,仿佛神飞天外,又仿佛真切地在恐惧、不安、害怕什么。  神婆一直在看那个小女孩。  蒋双妹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真的要问的话,恐怕神婆也只会用一些更加令她莫名其妙的话来回答。于是蒋双妹最终放弃了。  终于,她们来到了30层。  透过安全门的玻璃窗,蒋双妹看着30楼内部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令人不安的血色,或者什么特殊的声音。  不过蒋双妹还是决定谨慎一点。她让神婆牵着小女孩,自己则先进去粗略地看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不过,这一层楼也并没有电梯停靠。  她摇头叹气,感觉一无所获,于是便回到了楼梯间。  ……随后,她目瞪口呆地发现,神婆和小女孩居然不见了!  蒋双妹当即暴跳如雷,心想,明明也是来自更高层的任务者,为什么这个神婆这么不靠谱啊!她们两个到底去了哪里啊!  蒋双妹看着空空如也的楼梯间,心中十分凄凉。  好了,现在,她要独自在这危险又疯狂的大楼里搜寻了。  ……现在直接下楼去抱林檎大佬的大腿还来得及吗?  说到底,神婆到底在发什么疯!  这个问题,或许直播间的观众可以回答一下。  “呃……神婆这是在……干什么?”  “她是不是想带着小女孩直接去20楼啊?”  “为另外那个任务者默哀一下。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同伴居然抛下了她吧。”  “嘶,要我一个人在这栋阴森森的大楼里行动,我这个时候可能已经死过去了。”  “但是神婆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反正等一会儿她们也是要去20楼的,有必要自己单独带着小女孩过去吗?”  “……无法理解。也可能她不是想去20楼?”  “小女孩哭得好惨啊。好可怜。”  此刻,小女孩凄惨而微弱的呜咽声在楼梯间回荡着,神婆用一种超乎寻常的熟练手段,抱着她,低声哄着她。  小女孩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她的眼中闪过一点困惑,小声地说:“妈……妈妈?”  眼前这个女人是她的妈妈?  小女孩有些困惑地打量着神婆。  神婆对于那声“妈妈”没有太大的反应,尽管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是她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很快,她们越过了20楼,神婆的脚步仍旧没有停下。  ……终于,神婆一口气来到了9楼的楼梯间。  即便是下楼梯,这么快的速度,再加上她还抱着一个小女孩,也难免累得气喘吁吁。  小女孩没有觉得累,但是她没有明白为什么神婆要这么做。她张着一双仍旧含着些许泪花的眼睛,不久之前她还在小声哭泣,但是现在,她已经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为什么要来这里?”  小女孩没有再叫神婆为“妈妈”,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她的妈妈。似乎是,但又似乎不是。  小女孩的大脑无法处理这样矛盾的信息,只是懵懂中,她对这个女人有了些许的依恋与信任。  神婆摸了摸她的脸,表情变幻不定。  她看向了9楼的楼层牌。  对于神婆来说,在不久之前,任务者们齐聚讨论上一轮噩梦收获的时候,恍惚中她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巫见说,9楼往下,楼梯就被石块挡住了,下得去上不来,而且只要再往下几层,路就彻底没法走了。  而似乎所有任务者都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那9楼,又是什么情况呢?  或许林檎和绯在这一轮噩梦迟早会来到这里,但是……神婆捷足先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来到这里,即便她知道9楼可能存在着某些与噩梦有关的线索,但是她也同样知道,她不应该抛下她的同伴。  这或许基于某种特殊的直觉,也或许……  她的目光中划过一种深切的痛苦。  本能驱使她来到这里,但是她却不知道,这样的本能来自于何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小女孩进入了9楼。  与更高层相比,9楼更加接近地面,也更加接近这座燃烧着的城市。这一层楼的内侧墙壁,甚至都已经被烟熏得发黑,到处都显示出一种末日后的枯败与破旧。  神婆觉得自己的鼻尖甚至能闻到那股烧焦的味道。  她将小女孩放下来,轻柔地牵起了她的手,然后在这一层楼来回走了一圈,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  但是这里停了一部货梯。  神婆带着一种极为微妙的、恍惚的心态,按开了这部货梯。  ……里面蜷缩着一个人。  一个衣物脏污不堪、脚底有血、紧紧地抱着自己膝盖的人。  当电梯门打开,这人如同惊弓之鸟,飞快地抬头看了货梯外的两人一眼,又赶忙将头低下,装作自己没见过这两人的样子,就好像鸵鸟一样。  货梯的空间很大,那人蜷缩在最为内侧的角落,而神婆和小女孩则站在了靠近电梯门的那一侧。  电梯门很快就关上了,而这三人相安无事地共处于一个密闭空间,谁都没有动静。  小女孩渐渐站累了,就坐在了地上。神婆低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神婆也并没有去按货梯的楼层按钮,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这神奇的一幕让直播间的观众们都感到了困惑。  “什么鬼?我彻底不明白这个神婆在干什么了。”  “我好像……我觉得她好像是故意把小女孩带到这里的?”  “可是她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噩梦吗?她怎么知道9楼会有货梯?”  “呃,硬要解释的话,就是她在上一轮噩梦充当了小女孩母亲的角色,也就是噩梦主人的角色,所以她在冥冥之中收获了一些,关于这个噩梦的信息?”  “……靠,听起来怎么这么魔幻呢?”  “但是我觉得这个解释还挺有道理的……”  “就……神婆不愧是神婆?”  “好吧,就当她知道了一些信息,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不打算解决这个噩梦了?这小女孩肯定就是这个噩梦的关键人物,然后她就带着小女孩到这里躲起来?”  “!!等等……”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一说躲起来,我就觉得有点……神婆不会是把自己当做小女孩的母亲,所以才刻意把小女孩带到9楼的货梯,这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吧?  “第一轮噩梦开始一个小时的时候,上面的楼层就会垮塌,小女孩也有可能会出事吧……所以她故意把小女孩带到这里来?”  “……为了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  “这……她有病吧。”  “我看她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有点病的样子。”  “我觉得这个猜测还挺有道理的。9楼对于其他的任务者来说,属于一个盲区吧?”  “但是等会儿小苹果和绯不是会过来吗?”  “我觉得以神婆现在的精神状态而言,她可能根本不会顾及那么多了……”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队友是不是有精神疾病。”  直播间观众们的讨论,徐北尽基本都同意,尤其是关于神婆把小女孩带到9楼货梯里的这个行为,明显就是给小女孩找一个安全的避难所。  而神婆之所以不走,或许也就是因为,货梯里还有别人,她不放心让小女孩一个人待在那儿,所以才留下来陪小女孩。  不过神婆这样的行为,对于其他的任务者来说,很明显就会造成极大的困扰。  徐北尽不禁对这个噩梦的其他任务者,特别是那几位比较认真的任务者,产生了十足的同情。  他便去看了看其他任务者的情况。  总共分了三路的任务者,此刻神婆和蒋双妹已经一拍两散,那边的四人组还在撞运气去往20楼寻找三号电梯——说真的,徐北尽觉得他们还不如直接走楼梯,还比较快。  而林檎和绯,已经来到了16楼。他们与奔跑下去的神婆刚好错过。  为了要搜集信息,所以林檎甚至耐着性子,没有第一时间就黏到徐北尽的身边,只是远远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一直旁听着绯与其他那些幸存者的交流。  他希望能早点解决这个噩梦。  不过这也并不影响他隔一段时间就瞥向徐北尽一眼,就好像生怕徐北尽出什么事情一样。  ……明明在他的眼里,徐北尽的武力值是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但是在这个噩梦中,徐北尽稍微露出一些不舒服的样子,林檎的表现就有点不太对头了。  徐北尽察觉到了林檎时不时就投过来的目光,并且迟疑不决地给林檎的这种表现安上了一个名词:保护欲……?  但是为什么?他看起来很虚弱吗?  徐北尽哭笑不得地想。  不过这种被关注、被在意、被体贴的感觉,持续地在徐北尽的心中蔓延着,甚至在林檎某次路过他这边,还低声问他想不想吃什么喝什么的时候,达到了最高峰。  徐北尽不免想到,林檎这个家伙……是真的喜欢他吗?为什么要表现出这副样子?  林檎的样子甚至都让徐北尽有些无奈了。  不过这种怀疑也只是片刻。片刻之后,徐北尽就突然恍然大悟。  其实是因为林檎担心他生病了,就不好与他打架了,因此才这么关心吧?  这么一想,徐北尽就瞬间从刚才那种飘飘然的状态中回到了地上,甚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怎么可能被这颗小苹果温水煮青蛙呢?  明明这家伙连喜欢不喜欢,都只能靠别人来告诉他……  徐北尽难免叹气,也说不好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徐北尽陷入纠结的时候,另外一边,林檎和绯也陷入了一些尴尬的困境,尤其是后者。  绯的确认为,是因为巫见没有好好问,又或者没有问出正确的问题,所以他们才没在16楼的幸存者口中收获更多的消息。 第149章 徐北尽指了指地板,说:“他们就在十来层的位置。他们的地盘很好寻找,他们会将楼梯间安全门的窗户,用血液涂成红色。  “如果你们进入的话,他们会将你们认为是因为饥饿而过去寻求帮助,并且会非常友好地给予你们食物。  “至于食物的原材料……  “不管怎么说,进入他们的地盘,就必然要进食。这是他们的规矩。他们是无可救药的暴饮暴食症患者。”  绯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她说:“感谢您的……提醒。我们会避开他们的地盘。”  绯想,在这个噩梦中,真的蕴藏着非常多的恶意。某种程度上,这还真的就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噩梦。  徐北尽说完了装修工与吃人鬼这两类人,就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这两种人在这栋大楼中是数量最多的。  “至于那些躲在安全的角落里的‘蘑菇’,那些伸着手满身是血像是要杀人的‘垃圾工’……虽然偶然也能碰见,但是总归数量较少。”  绯怔了怔。  “蘑菇”她可以理解,比如那个小女孩,或许在徐北尽的定义中,就是蘑菇。  但是……“垃圾工”?  绯不由得略微好奇地问:“‘垃圾工’是什么?”  徐北尽其实也不是很想解释这个概念,但是既然绯问了……  徐北尽声音平静地说:“他们为‘装修工’和‘吃人鬼’处理垃圾——尸体,应该说。用剩的或者吃剩的……因为垃圾工总是缺人手,所以但凡他们遇到活人,都会拼命将活人拖走。  “有一些楼层是他们用来储藏垃圾的地点,那里可能十分的肮脏,布满了……他们定义上的垃圾。总之希望你们运气不要那么差,刚巧就碰到了他们的地盘。  “如果被他们带走,那么恭喜你,你也是一名新晋垃圾工了。”  绯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想到在第一轮噩梦的时候,电梯门在她的面前打开,而成群的垃圾工就冲了过来。  最前面的那名垃圾工,冰凉的、透着血腥味的手指,几乎碰到了她的脸颊。  那真是疯狂而令人恶心的一幕。  她不由得真情实感地想,太好了,幸亏那一次她并没有被带走。尽管她想要知道那种对大脑的“影响”究竟是什么,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想亲自去体验。  “疯子们差不多就是这些,还有其他的一些……不过,也不知道他们还是不是活着。  “装修工和吃人鬼已经杀死了这栋大楼里绝大部分的人,或许下一步他们就要开始‘使用’垃圾工,或者他们彼此了。  “话说回来,其实‘蘑菇’也并不算是疯子,并且十分无害,但是他们总是非常抗拒与陌生人的接触,并且很难遇到。”  徐北尽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绯回过神,认真地听着。  而林檎只是一直专注地注视着徐北尽的侧脸,很难说他究竟有没有认真听徐北尽的话。又或者他听了,但是在他的心中,解决这个噩梦的最佳办法,仍旧是找出噩梦的主人,然后打一顿?  徐北尽说:“除了疯子,这栋大楼里还剩下的就是有理智的人。”  绯听到他停顿了一下,不由得问:“有理智的人都在哪里?”  徐北尽默然片刻,最后说:“就在你的面前。就在这16楼。”  绯回过头看向这一层楼那总共也就十来号人,一时间目瞪口呆。她不由得问:“就这么多?”  徐北尽笑了一下:“是的。”  绯下意识诧异地想,那么,噩梦的主人在哪里?  她会是蘑菇,还是装修工,还是吃人鬼,还是垃圾工?又或者……她就要,死了?  最后那种情况一下子就拓宽了绯的思路。她想,是啊。  噩梦在进行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大楼会发生一次坍塌事故。上一轮噩梦,他们就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重启了一次噩梦。  而等到噩梦进行到两个小时的时候,会不会又出现一次特殊的不可抗力,让他们这一轮噩梦再度重启?  而如果又是一次坍塌的话,那对于任务者们来说似乎有些太简单了。有了心理准备,这种特殊的变故就显得毫无用处。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些噩梦从来都是蕴藏着深深的恶意的。  所以……会不会是现在不知所踪的,噩梦主人的死亡?  这是绯的猜测,但是她本能地觉得这很有可能。更大而化之地来说,绯认为,噩梦的主人在这个噩梦中,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绯不禁皱眉,心想,所以这个噩梦中,他们不仅仅需要带上小女孩,还要去保护小女孩的母亲?  如果真是这样,越往后,危险的程度可能更高……  可是,说到底,这个噩梦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绯已经对这个噩梦的真相有了些许的猜测,而关于末日的信息,也收集了一部分。  尽管她仍旧不知道,造成这所谓的“末日”的东西、事件、幕后黑手,究竟都是什么,但是她已经知道,所谓的末日或许并不仅仅只是物理意义上的摧毁。  绯莫名地相信,这样的末日,并不仅仅只是局限于一个游戏的设定而已。  或许,那同样发生在他们的地球,发生在他们那段遗失的记忆之中。  而这些窄楼居民……  绯深深地望着徐北尽。  她想,他们,真的就仅仅只是这个游戏中的一串数据而已吗?  徐北尽并不知道,绯已经开始怀疑窄楼居民的身份。  他目送着林檎与绯离开,这两位任务者还要去往16楼以下的楼层中探索。林檎其实有些不愿意离开,不过考虑到正事要紧,他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  走之前,他格外认真地嘱咐:“如果你真的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徐北尽望着他。  林檎说:“我就把这栋楼给拆了。”  徐北尽:“……”  他深深地望着林檎的眼睛,确认这家伙不是在瞎说。  终于,他意识到林檎是认真的。  徐北尽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他说:“你放心,我没有不舒服。”  林檎狐疑地看看他苍白的脸色、深沉的黑眼圈和干涩的嘴唇。徐北尽向来就是这么一副不太健康的样子,而林檎看着他,似乎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林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徐北尽:“……”  他迷茫地目送林檎离开,心想,他明白什么了?  直到徐北尽忧心忡忡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直播间的画面,他也没能想明白,林檎那颗小脑瓜里,究竟又想到什么天才般的主意。  ……可别再是送他一堆饮料,间接导致他们的绯闻传遍窄楼底层这样的想法了,他求求这颗小苹果了。  在刚才,徐北尽与绯对话的时候,他将直播间的音源切换了自己这里,于是观众们也顺便听到了他对于这栋大楼内部情况的讲解。  不过,直播间的主视角,实际上仍旧停留在蒋双妹那里。  在神婆离开之后,蒋双妹在片刻的无能狂怒之后,就慢慢冷静了下来。  在游戏中被队友坑,难道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吗?完全不是!  她现在这么愤怒,也肯定是因为那张“恶魔的假面”的影响……肯定是!  现在,比起神婆抛下她这件事情本身,蒋双妹更加忧虑的是,她带着小女孩去了哪里?而这又会对他们所在的这个噩梦产生什么影响?  而且,如果她现在再去20楼看那张照片的话,在没有神婆在场的情况下,那张照片上出现的样子,还有可信度吗?  蒋双妹暗自暴躁地骂了一句,想了想,也不再去往其他的楼层探索,而是直接去了20楼。她现在非常怀疑,神婆那些奇怪的举动,可能就是因为那张照片导致的。  ……可那究竟是什么?  此外,蒋双妹也不太敢一个人去那些楼层里探索情况,总觉得有极大的风险。  几分钟之后,蒋双妹从31楼下到20楼。一路上都十分安全,正如之前巫见所说,楼梯并没有危险存在。  而按照之前西装男和少年的说法,20楼本身也是没有危险的。  但是蒋双妹还是选择稍微谨慎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楼梯间的安全门,探头进去张望了一下,发现这一层楼十分的安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声响,于是就静悄悄地走了进去。  她有些在意之前神婆他们几人在20楼看见的,地面上的血。那很有可能就是蒋双妹他们在乘坐二号电梯的时候,让电梯里的血流出去造成的。  而当她来到20楼的电梯间的时候,果不其然,她看见其中一个电梯的出口处覆盖着一层血痕,有很多的血迹从那儿蔓延出来,覆盖了大片的地面。  蒋双妹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又突然想到了小女孩手腕上的那串手环。  如果那串手环真的是上一轮噩梦的时候,神婆给她的,以及这一层楼地面上的血迹,真的是上一轮噩梦的时候,二号电梯的三名任务者带过来的……  那么为什么这两样东西,都会在第二轮噩梦的时候,继续存在着?  蒋双妹看着这满地的血,心中不由得覆上了一层阴霾。  她不禁想,如果是姐姐的话,这个时候会怎么思考?  蒋双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有些慌张,不仅仅是因为独自在这栋可怕的大楼里探索着,更因为……她深刻地意识到,实际上,她永远都只是一个人了。  她闭了闭眼睛,让自己抛开那些郁积的想法。她想到这一层楼似乎同样停靠着一部电梯,就不由得有些好奇。  但是她还是控制着自己的好奇心,先去看了那张照片。  她找了找,然后才在墙壁上看到那副所谓的“大合照”。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刹那,蒋双妹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因为那真的就是神婆和那个小女孩!  蒋双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想,怎么会这样?就算第一轮噩梦的时候,神婆阴差阳错地代替了小女孩母亲的位置,所以在噩梦中,这张照片上的人物发生了改变……  可是现在已经是第二轮了!  难不成神婆还真是那个小女孩的母亲不成?  蒋双妹心中升起这个令她啼笑皆非的想法,随后摇摇头,将这个滑稽的猜测抛之脑后。  她想,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这件事情,即噩梦发生了崩坏——在第二轮噩梦的时候,不同寻常地发生了崩坏。  然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如果这张照片上的神婆就充当着小女孩的母亲的角色,那么……噩梦的主人呢?噩梦的主人,真的是他们猜测的,小女孩的母亲吗?  如果小女孩的母亲是噩梦的主人,那么让她看见这张照片,看见照片上陌生的“自己”,会有什么结果呢?  蒋双妹的脸色微微古怪,只觉得那很有可能是非常奇怪的画面。 第151章 而17楼恰巧就在16楼上面;如果16楼是彻头彻尾的安全区,那么17楼又会是什么呢?  带着些微的紧张,电梯门打开了。  下一秒,西装男的瞳孔迅速地缩小。  *  绯和林檎抵达了14楼。  在这之前他们也顺路去15楼看了一眼,那些乱七八糟的桌椅仍旧胡乱地堆在墙角。  而最令绯在意的是,之前林檎和巫见遇到的,那对立在地面正中央的办公桌和椅子,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林檎走过去晃了一圈,然后说:“在那儿。”他指着墙边那堆桌椅说,“就是我上一轮噩梦扔过去的地方。”  绯喃喃说:“噩梦已经发生了改变吗?”  林檎同样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才第二轮。”  绯沉默了片刻,她缓缓说:“所以,那对桌椅,放在地面的正中央……究竟有什么意义?”  林檎想了想,试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它正对窗外燃烧的城市?”  “正对……燃烧的城市……”绯重复了一下林檎的话,突然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那座静默的城市,仍旧静默地燃烧着,仿佛整座城市里,也就只有这栋大楼里还苟延残喘着一些生物。  ……为什么只有人从这栋大楼逃出去,却没有人从外面来到这栋大楼?  绯的大脑中,突然出现了这个疑问。  而这个疑问,似乎指向了一个令她胆寒的可能性。  因为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林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绯,这名任务者因为他的一句话,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脸色就越来越白,最后简直接近了她听徐北尽说这栋大楼里的那群疯子时,那种摇摇欲坠的样子。  ……林檎因为自己与徐北尽的共同点,而感到了些许微妙的情绪。  他沉思了片刻,最后从记忆中挖出来一小点熟悉的感觉——这就是夫妻相?  他又仔细想了想,嗯,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于是林檎又高兴起来。  他高兴的时候与徐北尽不同。徐北尽怎么笑,别人都以为他在想什么坏主意,而林檎这人长相温和无害,笑起来还显得格外乖,就是那种讨长辈喜欢的乖。  如果真是了解林檎性格的人,那么此刻可能已经因为他的笑容而感到些许的胆寒了。  但是他却是在想,所以他和徐北尽天生一对?  林檎从这个角度出发,最后又得出了自己果然喜欢徐北尽的结论——要不是他喜欢徐北尽,他们怎么可能有夫妻相?  ……逻辑似乎有哪里坏掉了。  但是林檎没有这个自知之明。  他一边想,一边漫不经心地跟着绯去了14楼。  在进入14楼之前,绯特地仔细看了看这一层楼梯间安全门的窗玻璃,她可不敢闯入吃人鬼的领地,也实在没有那个必要。  ……起码现在没有。  14楼的情况有些在绯的意料之外,因为这一层楼除了窗玻璃不知所踪之外,一切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排列整齐的办公桌、放在墙边的打印机、成堆的打印纸、锁起来的文件柜,还有桌面上的饮料、电脑、文件、计算器、文具……一切的一切,仿佛上一秒还有人在这片办公区忙忙碌碌。  但是下一秒,所有人都消失了。  这幅场景比其余那些诡异的、疯狂的、充满了杀戮气息的楼层,更加令绯感到背后弥漫着一阵阵的寒意。  显而易见的是,既然其他楼层的办公区域都显得如此混乱,那么当初“事件”发生的时候,14楼当然也是如此。  可为什么,现在这里却显得如此正常?  ……因为“装修工”曾经来过这里吗?  绯迷惑地左右看着。  就在这个时候,林檎的耳朵突然一动,他下意识看向了自己听到声音的来源——那是一阵呼吸声,夹杂着微弱的啜泣。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了楼层左侧卫生间的位置。  就如同外界那正常的样子一样,这一层楼的卫生间,居然也没有像其他楼层那样锁起来。  他们都听见了微弱的哭声从男厕所中传来。  绯与林檎面面相觑。  林檎伸手推开了男厕所的门,一扫之下,看见一个人正蜷缩在墙角。因为出现了陌生人,所以他甚至不敢继续哭泣了。  “蘑菇”?  林檎懒得进去,直接说:“出来。”  那颗蘑菇……不,那个人或许是因为被林檎吓住了,所以仅仅只是愣了片刻,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步一顿地、缓慢地朝外面走过来。  两名任务者终于得以看见他的真容。  这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西装革履,然而脸上却满是泪痕。  他一个人不知道躲在厕所哭了多久,现在甚至不觉得丢脸,只是僵着脸、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仍旧十分的恐惧。  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一些,免得吓到这个难得遇见的活人:“你还好吗?”  男人没有回答。  绯又问:“你知道这层楼发生了什么吗?”  或许是其中的某些字眼使男人想到了什么,他几乎下意识地痉挛了一下,仿佛又回忆起了什么令他极度恐惧的事情。  他大喊着:“不!不!!别让我想起那些事情……!求你了……”  说着,他便瘫软地坐在了地上,又一次将自己蜷缩起来。  但是还不等绯继续问话,他就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群人,他们之前就在这里。他们就在这里发疯,他们说这里就是他们的食堂,所以要好好修缮一番。  “他们让装修工把这里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但是后来又不来了,说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们不必再继续维持这样的生活了……  “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男人继续发出了哀哀的哭泣声,而绯也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吃人鬼。  他们将14层认为是他们的食堂,或许也是因为他们曾经在这里工作,于是就决定将这里变成原来的样子,这样他们也就仿佛回到了事情发生之前的状态,继续可以在这里吃饭、工作、休息和交流。  但是或许情况在持续地发生着崩坏,于是某一刻,这群吃人鬼意识到,没有必要维持原来的状态了,因为,情况本来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他们或许最终离开了这一层,去往了更下面的楼层,并且最终停留在那里,甚至将楼梯间的玻璃窗都涂上了血色。  那些吃人鬼已经彻底脱离了他们本来的生活。  ……而那是末日?是不知名的某样东西对他们的大脑产生的影响?他们本来也应该是正常人,正常地工作生活着,但是某一日,他们莫名其妙地便成为了吃人鬼。  他们行为上的罪恶,并不影响他们动机上的古怪。  绯沉默地听着面前这个“蘑菇”的话。  他说,他是在那群吃人鬼离开之后,才悄悄躲到这里来的。其他人都知道,这里曾经是吃人鬼的地盘,于是就不敢过来。  他恰恰利用了这种心理,静静地在这里躲着,直到今天被林檎和绯发现。  除了关于这一层的一些过去,他也并不知道更多了。  绯忍不住问:“你一个人躲在这里,不需要进食吗?不会觉得渴和饿吗?”  男人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看绯,说:“我是‘蘑菇’。”  绯愣了一下,随后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徐北尽的口中,这群蘑菇也被列入了疯子的行列。  因为他们不会觉得渴不会觉得饿,他们就像真正的蘑菇一样缩在阴暗的角落之中。他们仿佛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所有感触,而仅仅只剩下对于外界的恐惧和抗拒。  绯忍不住想,这难道也是那件“事情”,发生外界的,所有人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后果吗?  人类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被影响了大脑,此后他们的人生就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而甚至于他们自己都没有对此感到奇怪。他们认为这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绯想到了窄楼,想到了他们失去的记忆。  硬要说的话,她还想到了,道具卡的“代价”。  她知道窄楼更高层的很多任务者都不愿意使用道具卡。  除却他们嘴上说的,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使用道具卡会影响到噩梦结束之后的卡池——之外,真正的理由应该是,他们恐惧于道具卡的代价。  谁都不愿意变成神婆那样;而神婆仅仅只是更高层无数使用过道具卡的,任务者的缩影罢了。  道具卡同样在其本人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对他们的大脑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影响,并且任务者们还会觉得理所应当,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可如果让外人来看的话,那种影响简直明显到无以复加。  但是被影响到的任务者,很难自己意识到。因为人类不会怀疑他们的大脑,人类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大脑怀疑自己的大脑呢?  就像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已经深信自己就是不会感到渴和饥饿,也不需要睡觉。他的生命意义就只是缩在角落里。  如果不是因为恐惧,他不得不站起来,并且回答着绯的问题,那么他恐怕应该就会在那个角落里,消磨余生吧?  绯无法认同这样的想法,但是对于这样对自己的处境已经深信不疑的人,她又能说什么呢?  直播间里,观众们也因为这颗蘑菇的出现而感到了一些些的无奈。  “唉,虽然这个噩梦里没有明确出现过末日的意象,任务者们也没有遭遇那次事情,但是就……”  “是末日之后的生灵涂炭啊。”  “没想到这个噩梦的末日居然是这种?上一个噩梦里也有末日,但是就……和这个不太一样。”  “我觉得这种对大脑的影响还蛮恐怖的(小声)”  “虽然……但是……”  “……好吧,不说了。”  徐北尽略微诧异地看着直播间的观众们遮遮掩掩的对话。  这群直播间的观众数量不多,彼此也早已经混熟了,有时候甚至能在弹幕上聊天。他们向来口无遮拦,徐北尽和林檎的事情都不知道被他们调侃了多少次。 第153章 随后,他们将塑料桶递给其他人。  其他人拿着塑料桶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他们则继续站在那儿,拿着新的塑料桶,等待着下一波垃圾的到来。  *  西装男蹲在那儿,对着地上的一些东西发呆。  而少年和沈云聚就站在他的身边。  如西装男所愿,他们来到了17楼。但是17楼的场景,却是远超他们所想的。  这里是如同仓库一样的地方。  无数具尸体就存放在这里。不知道他们的归宿是去往上方成为装修工的工具,还是去往下方成为吃人鬼的食材。  不管如何,对于西装男这三人来说,他们还不知道装修工和吃人鬼的存在,但是他们可以通过上一轮噩梦不同任务者的遭遇,猜测到一些发生在这个噩梦、这栋大楼中的事情。  而西装男蹲在那儿看的东西,是人的一小根指骨。  指骨当然并不稀奇,但是这堆指骨被放在一个塑料桶里,洗得干干净净。  他看了片刻,站起来,声音干涩地问少年:“你觉得这是什么?”  少年瞥了那个塑料桶一眼,然后如同触电一样迅速地收回了眼神。他语气生硬地说:“还能是什么?一般等价物?”他说,“真恶心。”  西装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站起来,不去看堆积成山的尸体。他说:“看起来,我们闯进了一个……仓库?”  少年不耐烦地催促着:“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赶紧走吧。”他皱眉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个时候,沈云聚突然盯着货梯那个方向说:“我听见了电梯运转的声音。”  他们看了看彼此,不约而同地往电梯间那边走过去。电梯间是玻璃门,但是有墙壁可以挡住他们的身形。三名任务者探头张望着。  他们选择躲起来,而不是与未知的来者直接面对面,是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栋大楼里存在着未知的风险,并且他们还没有反抗的能力。  西装男低声说:“难道是因为一个小时过去了,噩梦中的情况就会发生改变吗?这样的话……未来是不是会越来越危险?两个小时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少年冲着他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让他闭嘴,不要发出声音。  西装男闭上嘴,但是略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货梯已经抵达了。  那是从下方的楼层上来的货梯,沉重的货梯运行缓慢,自它的声音出现,到它实际抵达,起码过去了二三十秒钟。  任务者们紧张地等待着。  不只是任务者们,直播间的观众也紧张地关注着这里的情况。  不知道从哪一层楼过来的货梯,而且还是前往17楼这样的仓库,再联想到之前徐北尽说的,关于这栋大楼中的几类疯子……  “呜呜我好害怕啊。”  “明明我不在现场,但是我感觉我背后在冒冷汗。”  “说真的,这栋大楼真的有种……孤岛的感觉。然后这些活在这栋大楼里的人,也都是苟延残喘,奇奇怪怪的。”  “……虽然只是一个噩梦,但是我还是想问,这些人还有的救吗?他们是精神出问题了吧?”  “装修工和垃圾工我觉得可以救救,吃人鬼就免了吧……”  “这要看你对法律意义上的犯罪行为定义的看法了……”  “停,这里不是法律小课堂。”  “讲道理,我就是觉得这个噩梦,好像和之前几个噩梦都不太一样……话说,这几个来自更高层的任务者也有点遭不住的感觉。这真的是窄楼底层的噩梦吗?”  “你问北北呀。”  徐北尽只能无奈地回答:“确实是窄楼底层的噩梦。”  “你们底层的噩梦这么难的吗!”  “北北也在底层啊!北北的噩梦一定也超级难吧?”  “我突然想到,推理大佬还没有推理出北北的噩梦究竟是什么。”  “!!!请不要提醒我。我找不到线索……”  “不如北北稍微剧透两句吧?这焦灼等待的气氛我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  徐北尽迟疑片刻,然后说:“我的噩梦……”他沉默了许久,才缓慢地说,“与噩梦有关。”  “与噩梦有关?”  “噩梦的噩梦?”  “噩梦的集合?”  “北北的噩梦不会是那种传送门一样的存在,可以随机传送到其他的噩梦……就像是这个噩梦里的电梯一样?”  “靠!你说的好他妈有道理啊!”  “所以北北一直不愿意开放自己的噩梦,就是因为,怎么可能让窄楼底层的任务者,随机到那种非常高非常高层的噩梦啊……这就是让他们去送死啊。”  “!!!这太符合北北的性格了,推理大佬你太强了!”  徐北尽扫了一眼直播间的弹幕,心想,这怎么符合他的性格了。  难道他看起来很像是好人吗?  ……虽然他的确是好人,但是他看起来并不像。  至于观众们的猜测,徐北尽不置可否,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但是对于推理大佬来说,他的这一句话,就可以给他带来无限的遐想了。  片刻之后,推理大佬感叹道:“北北的运气还真是好啊,居然能在游戏里随机到这种噩梦,而且有这种噩梦,对应的身份也一定很强大吧……人间欧皇就是你了北北!”  观众们纷纷附和推理大佬的话,而徐北尽却只能勉强笑了一下,算是给推理大佬面子。  运气好?  他想,在他获得这个噩梦以及这个身份的时刻,可能是他这一生最不幸的事情了。  尽管他因此而得知了真相,可是那真的算是一种幸运吗?  徐北尽无法得出一个答案。  他走神间,直播间里的画面上,已经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货梯抵达了17楼。  从中走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两三个人结为一队,然后每一队都抬起了一具尸体,搬运回了货梯里面,然后来回了好几次。  西装男低声自言自语说:“他们在运尸体?尸体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那群人耳聪目明,几乎立刻就有人放下了手上的尸体,大声叱骂道:“谁违规闯进了‘仓库’?!”  少年用一种极为暴躁的表情看了看西装男,像是要择人而噬了一样,他轻声骂了一句:“废物!我都跟你说了不要说话……!”  西装男的脸色变了变,他皱眉看着少年,眸光闪烁不定。  一直悄无声息的沈云聚,眼珠子动了动,看了看这两个人。  很快,那几个人就找到了躲在电梯间的三人。  他们成群结队,身材强壮,因此三名任务者不敢直接与他们发生冲突。他们三人被推搡着,带到了似乎是这群人的头领面前。  那人是这群人中最为强壮、年纪最大的一个男人。  他的目光十分平静,看向三名任务者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什么死物。片刻之后,他说:“看起来还不错,可以入口一试。”  西装男和少年的表情几乎立刻就是一变,他们瞬间就从这人的话中明白了对应的意思,并且感到了不可思议。  什么鬼,这是窄楼底层的噩梦……?!  那人却不管西装男和少年是怎么想的,随手指了一下边上的尸体堆,对着其他人说:“宰了然后堆上去吧。”  少年看了看那堆尸体,又想到自己三人遇到的场景,突然察觉到一种微妙的……特别的……既视感。  那堆尸体。他们。  他们也要被堆到那堆尸体上。  少年怔了片刻,随后大叫着说:“这是三号电梯的既视感事件?!”  他这一嗓子把其他那些搬运尸体的男人都给吓住了。  但是少年却无暇他顾,他喃喃说:“从抛下小女孩开始,到在二十几层遇到血水,到来到这一层,被这群人发现并且抓住……死了吗?会不会已经死了?”  西装男显然可以跟上少年的思路,他表情微动,露出了深思的模样。  直播间的画面上,推理大佬显然也悟了,这个时候发出了一大堆的弹幕。  “我明白了!一号二号三号电梯所对应的既视感,的确可以拼凑出小女孩的母亲的行踪!而顺序就是按照楼层依次往下!  “首先就是在31楼留下小女孩,自己与其他的同事一起下楼,大概是为了寻找离开这栋大楼的方法,或者确认下面的楼层是否安全,并且寻找食物。  “根据二号电梯的复现事件,电梯里的血水涌出,并且铺满了整个楼层,所以事件的‘亲历者’应该是在电梯里面,而不是电梯外面。所以他们是乘坐电梯下楼的。  “然后,他们可能就遇到了22层的血海,并且由此造成了21层地面上的血。在这之前,他们的行动应该没有什么波折,从31楼到22楼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楼层和事件,也可见一斑。  “但是在血海之后,他们一定意识到大楼里面的问题,所以很有可能为了节约时间,尽快探索整栋大楼,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选择了分开行动,就像这群任务者一样。  “说真的,我觉得第一个既视感事件,应该是这群任务者如此自然而然地分散行动,和这栋大楼里曾经发生的事情,难道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这群人中有的应该是直接往下,可能去到了9楼,发现了问题又返回;有的可能是在中间某个楼层停下,成为吃人鬼,或者吃人鬼的食物。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队伍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分散。15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小女孩的母亲与其他人,可能是其他两个人,来到了17层,并且和现在这群任务者的遭遇一样,被这些搬运尸体的人发现了。  “之后的行动……暂时推测不出来了。可能得看下一次出现既视感是什么情况,也可能……要找到15楼过去发生的事情才可以。”  “感谢推理大佬!我悟了!”  “哈哈哈哈我比较喜欢分析,大家不讨厌我的长篇大论就好了。北北有什么看法吗?”  徐北尽也认真地看了看推理大佬的分析,随后,他说:“我的问题是,既然这个噩梦全程的视角其实都是在小女孩的母亲那里,那么噩梦的主人究竟是谁?”  “啊!!北北又提出了这个死亡问题!”  “我觉得北北说的有道理诶……这个噩梦的发展都是跟着小女孩的母亲走的。其实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如果小女孩一直躲在31楼的办公桌底下,她怎么可能知道妈妈的行踪,并且以此构建噩梦?”  “为什么不可能是,小女孩其实从来都不知道。她被母亲抛下,并且再也没有见过母亲。成年之后,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噩梦中脑补出了母亲当初的经历?”  “靠,你说的好有道理。而且从这个角度来说,小女孩甚至在为母亲抛下自己的行动进行开脱?”  “好像是啊……你看,妈妈是被坏人抓走了,不是不要她了……” 第155章 但是……但是,是哪里特殊呢?是哪里令他觉得不对劲呢?是哪里让他觉得记忆中的某一个部分在隐隐地发出暗示呢?  终于,他意识到,是这栋大楼。  就在第三轮噩梦的一开始,任务者们谈论着他们上一轮噩梦的遭遇的时候,在绯和巫见联想到了ne那庞大的威权的时候,沈云聚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燃烧的城市。  他想,城市在燃烧,那种烧焦的气味始终弥漫在他的鼻子里。脚下是碎玻璃,头顶是血糊的天花板。人们,人们在这栋大楼中穿梭、逃生,但是最终死亡。  他突然困惑地想,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场面给他带来的熟悉感呢?  ……因为这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事件。  这就像是在某个时刻,比如你与朋友交谈的时候,然后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电视机,突然发现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报某个惨剧。  于是你随口向朋友感叹了一句,“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这样说。然后,你就遗忘了这件事情。可能再往后的某个时刻,熟悉的关键词会触发你的记忆,让你再度想起那桩惨剧。  现在,沈云聚的记忆——他的大脑,被本能地触动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  或许在那一瞬间他想了起来,随后他就遗忘了。  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站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打开柜子却不知道自己要拿什么。  他的记忆发生了断裂。那断点是如此的触目惊心,让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就好像这样,他就可以一如既往地忽略、无视那东西一样。  没有任务者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沈云聚的表情。  这就是一具僵尸,对于这些任务者来说,而僵尸向来在噩梦中没有什么作用。他们只是来混混日子罢了,所有任务者都是这样认为的。  因此,他们自顾自地讨论着,并不关心沈云聚究竟都想到了什么。绯和巫见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同样没有注意到沈云聚的样子。  如果绯和巫见知道沈云聚在想什么的话,那么他们可能会联想起他们在上一个噩梦,在那个废墟的噩梦中的遭遇。同样的记忆断裂、同样突如其来的遗忘。  他们或许会联想起其他的事情,意识到他们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很有可能早已经发生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  几名任务者聊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而那件事情吸引了绯和巫见的注意力。  那是关于上一轮噩梦中,为什么蒋双妹会和巫见走在一起的答案。  西装男看向神婆,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但是仍旧显得格外严厉:“神婆,上一轮噩梦,你做的事情,可以解释一下原因吗?”  神婆仍旧是满脸神经质,紧张又恍惚的样子。  她时不时就走神去发呆,然后又突然莫名其妙地、专注地打量着四周,然后又去发呆,如此反复,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样。  西装男的问题让她回过神,她茫然了片刻,似乎在反应西装男的意思是什么。她的大脑中似乎已经充斥了各种无用的信息,让她根本无法专注于面前的局面。  她迷茫了片刻,然后说:“什么……?什么上一轮……我做了什么?”  神婆低声呢喃着,语无伦次地说着。  西装男说:“你带着小女孩,去了哪里?”  “小女孩……”似乎这个词语触发了神婆的某些记忆,她呆了片刻,然后说,“9楼。我带着她……去了,9楼的货梯。”  “9楼?”  “9楼居然有货梯?”  任务者们听了她的话,不由得七嘴八舌地重复着这些信息。  “这样的话,两部货梯的去向就已经明确了,只剩下一部四号电梯还不知所踪。”西装男缓缓地补充着信息,他又皱眉看了看神婆,“你怎么会知道9楼……算了。”  他放弃了和神婆交流,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即便询问,估计神婆自己也不明所以。  西装男继续说:“看来我们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寻找到那部电梯……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去找小女孩……”  就在这个时候,少年突然打断了西装男的话:“我知道怎么解决这个噩梦了。”  他十分自信地说。  少年打断了西装男的话,后者微微一皱眉。在现在已经和少年撕破脸的情况下,西装男已经不必强迫自己忍受少年的脾气。  不过少年的话还是令他升起了一些兴趣,所以他忍耐了下来。  其余任务者也是这么想的。  少年用一种非常傲慢、自得的表情,环视着四周,随后他说:“普通结局,是带着小女孩找到她的母亲;而真结局,是让小女孩意识到,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她没有必要再继续等下去了。”  西装男眉头一皱:“等等,既然她的母亲已经死了,那怎么找到……”他的话顿了一顿,随后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说,神婆?”  任务者们的目光集中在神婆的身上。  神婆莫名其妙又茫然地回视着。  少年自顾自继续说着:“在这个噩梦中,神婆已经被小女孩的潜意识认定为她的母亲,原因可能是第一轮噩梦的时候,神婆做出的举动。  “不管如何,手环、照片,还有之前神婆带着小女孩去9楼,都已经证明了神婆在这个噩梦中隐藏着的母亲身份。  “你把小女孩带到9楼的货梯里,行动的心态应该是基于,想把小女孩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如果你仍旧是任务者的思维的话,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换句话说,你行动的出发点,同样证明了,你其实也已经被这个噩梦影响到了。  “如果有谁有面板卡的话,可以给神婆,以及那个小女孩用一下。  “我的猜测就是,小女孩是噩梦的主人,她很有可能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亡,但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于是做了这个噩梦。  “噩梦的开始,就是母亲已经抛下了她,但是没有确认死亡的时间点。  “在这之后,神婆出现了。因为神婆复现了小女孩的母亲的行动,所以小女孩在潜意识中将神婆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并且,因为小女孩就是噩梦的主人,所以这种认知同样影响到了神婆,让她做出种种难以理解的事情。  “想要快速解决这个噩梦,就把神婆的身份定死为小女孩的母亲。等到离开这个噩梦,这种认知上的问题就会消散,就好像那两个被影响到的‘垃圾工’一样。  “想要真结局,就把真相揭晓到噩梦的主人看,让她明白,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少年将自己的想法完整地说出。  并且,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西装男,似乎仍旧十分挑衅的样子。  但是西装男完全无视了他隐藏着的意思。  他仿佛若无其事一样地说:“我同意你的想法。”  其余任务者也纷纷点头。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听了少年的说法,似懂非懂地在公屏上打出一串串的弹幕。  不过他们集中的焦点还是:“为什么少年这么确认小女孩的母亲已经死了?”  徐北尽看到了他们的问题,在等待片刻,发现推理大佬还没有出现回答的时候,也只能主动开口解释说:“因为他们在第二轮噩梦最后遇到的场景。  “他们认为,通过三号电梯发现的‘既视感’,是被搬运尸体的人发现,并且被杀死成为了吃人鬼的食材。  “如果这种‘既视感’确实就是小女孩的母亲的遭遇的话,那么她也很有可能同样成为了吃人鬼的食物,被杀死然后堆放在尸体堆上。  “当然,其实我并不认为,小女孩的母亲一定就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徐北尽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混杂在那群理智的幸存者中的一个女人,那个穿着正装,但是表情焦虑不安的人。  他继续说:“电梯的‘既视感’究竟来源于哪里,这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这是来源于小女孩的母亲,那么问题就是,作为噩梦主人的小女孩,她为什么能够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母亲的经历?  “而如果这是来源于其他大楼内的幸存者,问题也是一样。说到底,小女孩一直躲在31楼的办公桌底下,那么她为什么能够在噩梦中提供这种‘既视感’呢?  “……我在思考的问题就是,如果这种既视感,也同样是来源于小女孩呢?如果现实情况是,小女孩在母亲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的情况下,离开了自己躲藏着的位置呢?  “小女孩和大楼里的其他‘蘑菇’是不太一样的。  “……当然,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是同意这名任务者对于真相的推测的。小女孩和她的母亲的关系,应该就是解决这个噩梦的关键。”  徐北尽话音落下,观众们也适时地发出了一堆弹幕。  “北北说的妙啊!”  “其实我也想说这个问题。之前任务者们推断‘既视感’是一种‘复现’,是基于小女孩的母亲是噩梦主人这个先入为主的观点。  “但是现在,显然小女孩才更有可能是噩梦的主人。在这种情况下,‘既视感’究竟来源于何处,就是一种非常奇怪的问题。  “还有一点就是,我也觉得,上一轮噩梦里,那三个人在17楼的遭遇究竟算不算得上是‘既视感’,还是一个未知数。  “毕竟他们还有三个按钮没有去按,只去到了一个楼层。说不定其他楼层里有别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们呢?”  “推理大佬说的有道理啊!”  “(为你们摇旗助威!)”  “我反正已经对自己的智商很有自知之明了(干笑)”  “呃,其实我还是对小苹果之前在15楼遇到的事情,有点在意啊……那对桌椅,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也想问……感觉其他都可以理顺,就是那对桌椅,莫名其妙地摆在那儿,我有点无法理解。”  观众们彼此交流着看法,而任务者们在说完了上一轮噩梦彼此的经历之后,也打算争分夺秒,去往31楼寻找小女孩。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其实也已经有了立刻解决噩梦的办法,就看他们是否有需要。  绯想了想,突然说:“我们不如先打出一个普通结局吧?”她看了看林檎,“反正我们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如果想打出真结局的话,可以下一次再来尝试。”  巫见有点困惑地看着她,但是被绯拉了一下,就没有说话。  其余任务者面面相觑,不明白绯为什么突然这么没有追求。  而林檎挽了挽袖子,说:“我希望尽快解决这个噩梦。”  好让徐北尽离开这里。  任务者们不管知不知道他的想法,全都立刻换了一副口吻。  “啊哈哈哈大佬这么想啊,没问题没问题。”  “是啊是啊,下一次再来打真结局就好了。”  林檎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作为交换,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可以帮你们一个忙。”  这下任务者们才算是彻底心服口服。  而林檎在心中暗想,之前徐北尽让他不要随随便便答应别人的要求,他同意了,也做到了。现在是他主动提出要求,这可不算违背徐北尽的说法吧?  嗯,一定不算。  林檎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细微的微笑。  他们便打算去往31楼。  而此刻,31楼安静的楼梯间中,突然传来吱嘎一声。安全门被打开了。 第157章 如果是小女孩的母亲,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那她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恐惧,甚至没那么担心自己的女儿。  这也就推翻了之前的结论。  此前任务者们认为,小女孩的母亲是噩梦的主人,她恐惧的对象就是自己抛下了小女孩的事实,并且因此在潜意识中逃避自己的行为,反而将神婆认定为小女孩的母亲。  但是现在这个自称为小女孩的母亲的女人,对自己抛下的女儿,看起来可没有那么愧疚。  总之,这两个人不管谁是噩梦的主人,看起来都有点问题。  那如果其他人才是噩梦的主人呢?如果这两个人是干扰项呢?  巫见又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神婆与小女孩的互动,就说明这对母女的确在这个噩梦中有着非比寻常的作用。  她们,除非其中一人是噩梦的主人,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神婆会出现在那张照片上,为什么她会有那么奇怪的举动,为什么她的手环在第二轮会出现在小女孩的手上。  仔细想想,巫见不由得一阵头痛,总觉得这个噩梦已经一团乱麻。  当然,他也知道了,普通结局必然非常简单,就是带着小女孩找到她的母亲,或者带着眼前这个女人找到她的女儿。  但是真结局呢?  谁都知道,只有真结局才能解释所有的一切。  在几人都沉默的时候,女人已经开始歇斯底里了:“告诉我!我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巫见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在31楼没有看见你的女儿,怀疑她下楼来找你了。”  女人的神情一下子就呆滞了。  她喃喃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告诉她,让她待在安全的地方,等妈妈回来……不可能的……”  巫见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让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待在空无一人的楼层里?”  女人看了他一眼,却说:“31楼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巫见怔了一下。  女人说:“装修工不会去高层,因为那里的损坏不够大。如果哪天他们想出了天才般的主意,知道怎么补上坏掉的窗户,那么情况才会发生改变。  “而吃人鬼也不会去那里,因为已经没有人待在高层了。人人都想离开,然后……都进了装修工的桶里,或者吃人鬼的胃里。  “我们困在这里,是因为16楼是他们的盲区。吃人鬼之前把食堂选择了14楼,因为……他们的疯病最开始就是在14楼出现的,然后他们往下走了,没有往上。  “他们还把15楼作为处刑的地方……如果吃人鬼中有人想要叛逃,他们就会把人带到15楼,让他们看看外面燃烧着的城市,然后那些人就不敢离开了。  “现在这种人越来越少,15楼自从几天之前被使用过一次之后,吃人鬼就再也没有带人过去了。估计,15楼也只剩下之前处刑时候用的桌椅了。  “而吃人鬼和装修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但是在一开始,吃人鬼担心装修工抢走他们的食材,所以挑了个桥头堡想观察一下装修工的举动。  “18楼是那群装修工工作的地方,所以他们就挑中了17楼。但是后来,吃人鬼发现装修工不会来打扰,就干脆把17楼当做是食材的储存地点。  “于是,16楼就成为了我们唯一的选择。”  说到这里,女人露出了些微苦涩的表情,她说:“我当然知道让她一个人呆在31楼,她会很害怕,但是我也没有办法。”  女人的话解开了他们的一些疑惑,尤其是15楼的事情。  但是……  巫见沉默片刻,又说:“既然16楼是安全的,那你完全可以……”  “暂时的安全。”女人说,她看了一眼徐北尽,“等这里的食物耗尽,我们也要开始拼死了。”  巫见顿时就沉默了。  他想说,他记得其他任务者说过,当他们在31楼找到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的身周散落着已经吃完的食物包装,并且小女孩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换句话说,即便在31楼,小女孩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好。  可是……可是他能对这个女人说什么呢?  在这样的末日之地……  最终,巫见也只是保持着缄默。  这个时候,徐北尽说:“小女孩离开31楼是去找妈妈的,那你之前有告诉她,你的行踪吗?”  女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尴尬地摇了摇头。  “所以她并不知道你的去向。”徐北尽并没有对女人的做法表示出任何的个人观点,他又看向林檎和巫见,“你们之前有带着小女孩去哪里吗?”  林檎刚刚想开口解释,巫见就着急忙慌地说:“之前从31楼带出来之后,神婆……就有人直接把小女孩带去9楼了。”  他并不知道小女孩是否有回忆起上一轮噩梦的经历,但是她既然已经莫名其妙地主动离开了31楼,那么她就很有可能回忆起了之前的经历,这才想到要主动去找妈妈。  不管怎么说,既然徐北尽问了,那么巫见就将之前的事情说了出来。  而林檎不爽地瞥了巫见一眼,但是因为正在做正事,所以他忍住了。  他转而去观察徐北尽,确认徐北尽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改变,也没有表现出不适,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林檎转而略微苦恼地想,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反而会因此产生担忧之类的情绪?  他想着这些问题,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压根就没有让任何人注意到他的情绪波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徐北尽。  而徐北尽也没注意到他的想法,他只是说:“如果之前小女孩去了9楼,没有找到妈妈,那么这一次,她应该会一层楼一层楼地去找?”  巫见点了点头,觉得徐北尽说的有道理,但是随后他又说:“不……不对。小女孩应该知道,有一些楼层我们已经去过了,那里没有她的妈妈……但是问题就在于,那些楼层里……”  徐北尽说:“会不会有危险?”  巫见的脸色慢慢变白了。  *  20楼仍旧是那副样子。  少年、绯、神婆三名任务者抵达20楼,并且找到三号电梯的沿途,他们都没有发现小女孩的行踪。  少年忍不住抱怨说:“那小屁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他自讨无趣,只能翻了个白眼,保持了沉默。  他们还去看了那张照片。那上面的面孔仍旧是神婆,照片上的小女孩也仍旧戴着那串手环。  神婆略微恍惚地看着那张照片。在绯几乎担心她又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的时候,她就垂下眼睛,像是对那张照片不感兴趣了一样。  少年说:“我跟你说了,你压根就不是那个小女孩的妈妈,你就是被这个噩梦误导了。”他看了看神婆,“你在更高层,没有遇到过这种噩梦吗?”  神婆迟疑了许久,最终轻轻说:“遇到过。”  在更高层的某些噩梦中,任务者们会被施加上一层……虚假的设定?就类似于之前巫见和蒋双妹经历的那种催眠般的经历,但那是从他们刚一进入噩梦就开始的。  有的时候,任务者们甚至会遗忘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真的生活在噩梦之中一样。  所以,对于少年来说,神婆表现得这么拉胯,真的非常丢更高层任务者的脸。她这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身份设定,只是噩梦添加的一层暗示而已……  至于吗?  少年很想这么问。  神婆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勉强恢复了正常。  他们来到了三号电梯。  上一轮噩梦西装男按下了六层,而现在还有三个按钮没有被按下,分别是十一层、十九层、三十五层。  少年没有迟疑,便直接按下了十一层。  他突然看向了神婆,问:“你还记得你之前按的是哪个按钮吗?”  他没指望神婆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尝试一下,毕竟那个时候神婆的状态极为慌乱,谁知道她还记得一些什么。  不过神婆在盯着那几个按钮看了片刻之后,便肯定地说:“是十一层。”  “十一层。”少年喃喃说,“去了18楼。”  电梯在缓缓地向下运转,但是运转的时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少年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当电梯停下,他们总共耗费了十几秒将近二十秒的时间,电梯才终于停下。  少年眨了眨眼睛,突然说:“我怀疑我们已经到了9楼以下。”  他的怀疑是正确的。当他们走出电梯,任务者们便发现,这一层楼窗外的景色显得更近,恐怕已经是较为低矮的楼层。  楼梯间的安全门被堵住,楼层牌也被砖块淹没,他们无法从内侧看到楼层牌,只能凭借时间大概估测,这里可能是七层或者六层。  这一层显得十分昏暗。  本来这个时间点就已经是傍晚,现在室内又没有灯。如果是在高层一点的地方,外面燃烧着的城市还可以帮忙照明,但是在这一层,侧面的建筑挡住了光源。  因此,这一层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尝试着在这一层走了走,但是没隔多久,少年和绯就接连发出一声痛呼。  他们的脚下都踩到了尖锐的东西,可能是碎玻璃或者其他什么利器,直接划伤了他们的腿脚,甚至割破了他们的鞋子。  反倒是神婆,也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理,居然意外地躲开了一切危险的地方。  少年不可思议地说:“这一层是专门用来伤人的吗?!”  绯一言不发,只是紧皱着眉。  他们跌跌撞撞地走遍了这一层,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只是铺满了整层地面的玻璃碎片和奇怪的利器,也不知道是剪刀、刀片还是水果刀,有的甚至是立着扎在地板上的。  他们的脚上都难免出现了一些伤口。  最后,三人忍着疼痛回到了电梯间。  少年憋着一口气,死死地皱着眉,猛地往电梯的开门键上拍了一下。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愣了一下。  因为,在他按下电梯的开门键之后,打开的却不是他们乘坐过来的三号电梯。  而是原本就停在这层楼的一部电梯。  ……四号电梯,就在这里。第89章 特殊规则  少年皱着眉,死死地盯着打开的四号电梯。 第159章 “但是如果有人在背后操控电梯的去向的话,那么一旦来到9楼以下,楼梯又走不了,不管三号电梯还是四号电梯这两个选择,都在那群疯子的掌控之中。  “那么说不定,这些人就只能永远地困在9楼以下,被那群疯子戏耍玩弄,在各种危险中穿梭来去,直到被折磨到死。  “……下一批人乘坐电梯过来的话,那群疯子就提前将四号电梯停靠在这一层,然后将三号电梯也停在这一层,然后疯子们就会得意地欣赏那些人走在碎玻璃和刀片上的行动。  “说到底,我就觉得满层的碎玻璃和刀片,也太刻意了吧……”  “新的推理大佬支棱起来了!”  “……我觉得你说的对。”  “草,所以真的还有一群疯子暗戳戳躲在某个地方??”  “别说了,我已经开始恶寒了。万一我今天坐电梯的时候有谁偷偷摸摸改了我的楼层……”  “啊啊啊球球你别说了。”  “电梯成精,和,有人在背后操控电梯的去向,你自己选一个吧。”  “……我选择走楼梯。”  “然后楼梯被堵死[狗头]”  “其实四号电梯停在9楼以下就挺可疑的。坐电梯到9楼肯定是想要离开这栋楼的,谁都知道9楼以下的楼梯被堵住了。  “但是这一层楼又不是底层,所以到了这一层之后,肯定还会继续尝试去别的楼层。那么这部电梯孤零零地停在这儿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是陷阱。”  “这个这个……说不定只是主脑的安排?”  “……你怎么又回到主脑的安排上了……这是个游戏啊,主脑不可能介入那么多的——或者说,你认为的主脑介入,都必然是游戏本身的安排,而不是主脑有意的介入。”  “是的,游戏中场景和道具的安排,肯定都是有对应用处的。”  “总结:现在这三个人不敢轻举妄动。楼梯已经被堵死了,不能爬;电梯也不能坐,生怕被可能的疯子团体,带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路里。”  的确如此。  少年、绯、神婆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像之前林檎说的那样,9楼以下,下得去,上不来。  终于,绯还是打破了沉默,她说:“如果9楼以下有人在操控着电梯的走向,那么恐怕离开这栋大楼的目标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在这栋大楼倒塌之前,解决这个噩梦。”  少年冷笑了一声:“谁知道呢。或许也的确有办法逃出去呢?说不定我们在这里随便按电梯,撞运气,就能逃出这栋大楼了。”  绯咬了咬嘴唇,说:“但是,底层必然有着更大的危险,那些疯子可能正在底层观察着我们的行动……”  她的话戛然而止。  在那一刻,她察觉到了一种总是在这个噩梦中出现的既视感。但这一次,并不是噩梦中的某件事情,而是……而是这个噩梦,与窄楼。  这栋大楼的底层或许有着监视着全局的疯子,他们操控着电梯,说不定还掌控着整栋大楼的监控。毕竟,既然电梯还能够运转,那么说不定监控也还能继续使用。  ……那么,窄楼里面呢?  所有任务者都认为ne是幕后黑手的帮凶。那么,它是否也监视着整座窄楼的动向……而它位于何处呢?  在此之前,绯始终深信那个说法,即主脑ne位于窄楼的最高层。  但是这个说法是从何而来的?仔细想想,这毫无依据。唯一能够作为理由的也只不过是……“因为最高层听起来就比较像是坏人的老巢”。  可为什么不能是底层呢?  那个传言……绯心神不定地想着,那个说窄楼的出口实际上在底层的传言,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那么这么多年来,任务者们费尽心机往上爬的努力,岂不是完全白费?  而如果是假,那他们……又要如何离开窄楼呢?继续往上,往那遥遥无期的最高层努力,还是……  绯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直到疼痛令她不由得皱起眉。  *  除开这三个困在9楼以下的任务者,以及在16楼与小女孩的母亲面面相觑的巫见与林檎,另外三名任务者的行动,倒是颇为顺利。  他们去了9楼,并且找到了神婆说的那部货梯。  除此之外,他们也发现了电梯里的“那颗蘑菇”。  他们并没有像神婆那样,选择置之不理,而是果断开始尝试与这人交流,试图获取一些信息。或许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所以很快,这人就从闭口不言,到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  这人的声音沙哑粗粝,不知道是因为过度的哭泣还是恐惧的大喊,对喉咙造成了巨大的损伤,任务者们几乎听不出这人原本的声音。  这颗蜷缩在角落里的“蘑菇”说:“我……我就是躲在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9楼……下不去。我也不敢去……”  “不敢?”西装男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你知道9楼以下是什么情况?”  这人睁大了眼睛,露出发懵的表情。  任务者们交换着眼神。  隔了一会儿,这人终于开口了:“我是……从下面,爬上来的。”  “爬上来?”  那人完全没有理会任务者的问题,用着一种游丝般飘忽的语气说:“下面……有一层,全是碎玻璃,还有……刀片。我坐电梯下去,在那里,被割伤了脚……”  任务者们看了看这人的脚,果然发现有血迹从皮肤上渗了出来。地上也有一些深色的血脚印,不过已经凝固了,就十分的不起眼。  那人依旧蜷缩在角落里:“我的同伴……进到了那一层的电梯。我们分批走,害怕有危险……然后,那部电梯下去了,又空着上来了。他们一定是出事了……  “我不愿意再往下走,但是其他人还是想去试试看。他们说,说不定他们已经出去了呢?不……不可能的,我知道,直觉告诉我……  “然后……我就和他们分开了。我从这栋大楼的外立面爬进来。玻璃碎了,所以我可以站在窗台和栏杆上。我爬不动了,所以只爬了两三层……然后我就躲在了这里。”  西装男皱眉,却严厉地问:“既然你已经从窗口爬了出去,为什么不直接往下?不离开这栋大楼?”  那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这个时刻,西装男意识到,他似乎问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很快,那人就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地说:“因为,我看到了无数具尸体……就在外面。就摆在那儿。整座城市。烧焦了,烧干了。没有人还活着,所有人……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那些想要离开这栋大楼的人,我看到他们的尸体,被人扔了出来。还有我的同伴们……的,他们的,尸体。那些扔尸体的人,还在大喊着好无聊……我不敢……我不敢下去。  “我躲在这里,我躲在这里……这里安全……我可以,永远地留在这里……”  那人呢喃着说。  随着这人的话,蒋双妹几乎下意识看向了窗外的场景。  燃烧着的城市。  这场大火是先将这座城市里的人烧干净,然后,才开始焚烧这座城市。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场大火?那个小女孩之前说的,“轰”地一声,又是什么?  蒋双妹陷入了十足的费解之中。  随后,她又啼笑皆非地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她想这些干什么?这不过是这个游戏的背景设定,只是用来渲染气氛、烘托情绪的而已。  那只是虚假的、捉弄人心的、主脑的把戏。  就好像神婆不可能是小女孩的母亲一样,这个噩梦中的末日,也不可能是真实发生的。  蒋双妹收回眼神,就这样安慰着自己。  随后,他们又仔细询问了一下“这颗蘑菇”,关于其在楼下的某层的见闻。这人除却知道那一层停靠着一部电梯、地面上有着非常多的碎玻璃和刀片之外,对那一层一无所知。  此外,这人也就只知道,自己的同伴在楼下遭难,并且尸体也被楼下的一些人扔了出去。对于楼下那些人的身份,这人同样一无所知。  西装男忍不住问:“楼下本来应该是什么办公室?”  那人茫然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这栋办公楼,不同的楼层是被不同的公司租下来的。  “我只知道楼上应该有装修公司、食品公司、房产公司……好像是,还有专门做环保的,当时来我们这边发过什么东西……对,除甲醛的东西吧,当时我们公司刚刚搬进来……  “但是具体……具体有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事情……那件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我们不会随便来往。”  西装男便问他:“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那人怔了一会儿,“好像是……植、植物?”  西装男皱眉盯着他看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说:“看来这群疯子的疯狂,也和他们各自的公司有点关系。”  蒋双妹也忍不住点头,但是她又想到:“所以9楼以下,应该是什么公司?杀人……”  “谁知道呢?”西装男想到他们现在正在一个游戏中,便嗤笑道,“游戏公司?”  蒋双妹也笑了一下,只当西装男在瞎说。  他们都没注意到,当西装男说到“游戏公司”这几个字的时候,蜷缩在地面上的那颗“蘑菇”,露出了略微惊惧的表情。  西装男无意深究这个话题,在这栋大楼里,必然有清楚9楼以下情况的幸存者,不然他们这个游戏也玩不下去了。  不过……他又想到现在应该正在三号电梯里折腾的少年等人,心想,那些人不会运气差到直接去了9楼以下吧?  目前来看,9楼以下的危险性可能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西装男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想。  蒋双妹忍不住问:“我们现在要使用这个货梯吗?”  西装男迟疑了一下,便将目光放在了货梯的操控板上。  货梯的操控板上,亮起的楼层按钮同样不多,但是比电梯多了一些。这里一共有八个亮起的按钮,西装男深吸了一口气,说:“走吧。”  但是他刚刚想伸手去碰按钮,那颗原本缩在地上、看不出身形的“蘑菇”便突然大叫了一声,像是疯子一样扑过来抓咬西装男的手。  西装男连忙将手缩回来,那人便平静了下来。  就好像这人突然的疯狂,就是为了阻止西装男去碰电梯的按钮。  西装男皱起眉,本来想说什么,但是在看到那人的身形的时候,突然瞳孔一缩,忍不住问:“你是个女人?”  这人刚才蜷缩在地上,声音粗粝沙哑,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等她站起来,任务者们这才意识到她的性别。  单纯说性别,西装男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的,但问题在于,第二轮噩梦的时候,神婆带着小女孩直奔9楼的货梯,带着一种出人意料的、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的情绪。  ……而这个女人,就在这部货梯里。  蒋双妹诧异地说:“你不会是那个小女孩的妈妈吧?”  那人迟钝地看了看这几名任务者,在茫然片刻之后,仿佛突然醒悟了过来:“你说……你说,我的女儿?” 第161章 蒋双妹看了一眼正在思索中的西装男,就主动开口,解释了他们在9楼货梯里遇到的那颗蘑菇说的,关于扮演相关的话,以及那个女人说,她就是小女孩的母亲的事情。  蒋双妹用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说:“所以,如果我们想尽快解决这个噩梦的话,完全可以把小女孩带到9楼……”  “什么?!”巫见突然愕然地说,“她说她是小女孩的母亲?那我和林檎大佬在16楼遇到的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其他任务者困惑的眼神,连忙把他们在16楼的遭遇说了一遍,同时还隐约意识到:“‘规则’?会不会她不去找女儿,就是她的‘规则’,就像货梯里的那个女人一样……理智的幸存者无法离开16楼?”  少年的眉头紧皱,他的关注重点自然还是在:“为什么有两个人都说自己是小女孩的母亲?”他又自言自语道,“不,不对,第二轮噩梦的时候,神婆带着小女孩去过9楼。  “如果9楼的人真的是小女孩的母亲,那么那个时候,噩梦就可以结束了。那个时候,小女孩为什么没有认出自己的母亲?这不可能!”  他用十分不可思议的语气说着。  一时间,任务者们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情况,而感到了困扰。  他们要去找小女孩的母亲的时候,到处也找不到;而他们打算让神婆伪装成小女孩的母亲的时候,又突然跳出来两个人,都说自己是小女孩的母亲。  这个噩梦……未免有点无理取闹吧?  西装男死死地皱着眉,还是先放下了这件事情,他说:“不管怎么样,现在的问题是,先把小女孩拦住,别让她乱跑。”  林檎懒得留在这里听他们说分析,闻言就简洁地说了一句:“我去吧。”  说完,他就转身去了楼梯间。  西装男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巫见,以为这人会像往常那样跟上林檎的脚步,但是他没有想到,巫见却好像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并没有跟上林檎。  西装男皱了下眉,看其他任务者都在冥思苦想,就也懒得再让人跟上林檎了,反正以林檎的武力值,谁都有可能在这栋大楼中出事,唯独林檎不可能。  绊住巫见的事情,是绯……准确来说,是绯思考出来的结果。  在蒋双妹说完那颗“蘑菇”的话之后,绯就陷入了呆滞的思考之中。当巫见因为感到困扰,而下意识看向绯求助的时候,他发现绯正在喃喃自语。  “演戏?演戏??”  绯的声音很小,嘴唇只是轻微地蠕动着,如果不是巫见与她站得很近,恐怕也听不出她究竟在说一些什么。  绯说:“在噩梦中演戏?在噩梦中……在噩梦中……做梦?”  她突然想到了上一个噩梦。  在上一个噩梦中,他们从牧嘉实那里得到了关于这个噩梦的消息。那是一个梦中梦,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噩梦,令她感到了一丝新奇。  而现在,她却突然就想到了这个噩梦。  绯怔了一下,巫见也怔了一下。  绯低声说:“梦中梦……梦中戏……”她缓缓地、沉思着说,“演戏?戏……戏中戏。”  当她说出那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她的瞳孔骤然一缩,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什么?她为什么会将这两个噩梦联想起来?  噩梦中的噩梦;剧本中的剧本。  窄楼中的确有噩梦……可是窄楼中,有剧本吗?  绯的牙齿咬着她的嘴唇,痛苦使她深深地皱起眉,使她清醒。  她的手颤抖着,她死死地抓住巫见的手指,让巫见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疼痛。他不明所以地看着绯。  “戏中戏!”绯低声叫着,“戏中戏!梦中梦!你明白了?!戏中戏!那群窄楼居民!上一个噩梦,那个噩梦的主人……  “我们那么迅速地使他相信,在噩梦中折磨仇人是无意义的事情……你不觉得他很可疑吗?!那些窄楼居民……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们!”  巫见望着她,他的脸色在慢慢地变白,就好像他慢慢地理解了绯的意思。  他失魂落魄地说:“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绯的喉咙干涩,呼吸急促,她的嘴唇颤抖着,目光惊恐而绝望:“我们……我们、是我们……人类……不,不可能……这么多年……”  绯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荒谬。  她之前看到这栋大楼里的那些疯子的时候,就想到过,她觉得这些末日后的疯子,与窄楼居民有些相似。可是……这种既视感……  这群疯子是在扮演!是在伪装!  那窄楼居民……他们,也是在演戏吗?  绯喃喃说:“那是假的,那都是,都是假的……他们,他们到底是谁?”  16楼,徐北尽透过直播间,默默地看着绯和巫见的模样。  他想,他们明白过来了吗?  即便他们明白了窄楼居民是在扮演,那他们意识到,窄楼居民同样也是人类了吗?  以绯和巫见的联想能力,当他们想到任务者们在噩梦中发现的、熟悉却无法记起的场景,当他们想到现在神婆与小女孩谜一样的关系……  当他们想到这个噩梦的最初消息来源,居然是来自于一位窄楼居民……  或许,他们立刻就能意识到窄楼居民的可疑吧。  这也是徐北尽让戴无,在窄楼底层散布关于这个噩梦的消息的用意,之一。  不仅仅是让任务者们对这个与末日有关的噩梦感兴趣,更关键的是,要让他们意识到,窄楼居民的可疑——甚至于扮演者的存在。  如果不让窄楼居民去做这件事情,徐北尽也完全可以拜托已经知道这个噩梦存在的牧嘉实,甚至是林檎,但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让戴无来做。  因为这个噩梦,就是要让任务者们怀疑窄楼居民,让他们意识到,窄楼居民是在演戏。  当然,末日,以及这个噩梦中末日的表现形式,也同样重要。  不过现在至关重要的,还是要让这群多年来都没有意识到窄楼居民的问题的任务者们,发现这个“真相”。  事实上,徐北尽知道,在更高层,必然是有人怀疑过窄楼居民的。  因为扮演者的晋升,需要在明里暗里推动任务者们解决他的噩梦。  凡存在,必有痕迹。  就像上一个噩梦中的那名扮演者,他太急切了,甚至让任务者们产生了一种怀疑。  而在更高层,那些身经百战的任务者,难道不会对窄楼居民的行为有所怀疑吗?他们可能只是以为,这是游戏的提示,是对玩家的帮助,是无关紧要的一次开挂。  但是,早晚有一天,这些疑点会慢慢积累起来,直到他们意识到,原来窄楼居民有问题。  而徐北尽轻轻地推了他们一把。  他想,如果真的想要逃离窄楼,那么任务者与扮演者之间,这如同天堑一般的距离与隔膜,必须被打破。他们必须意识到,他们是同类、是同胞,是共同困在这座该死的窄楼里的同伴。  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只有这样……  徐北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坐在那儿,静静地望着窗外燃烧着的城市,目光沉郁而平静。  他曾经多次来过这个噩梦,不过在那名扮演者陷入自己的角色无法自拔之后,这个噩梦就很少开启了。或许是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也对这个噩梦失去了兴趣吧。  或许那些现在已经离开窄楼底层的,但曾经长久地停留在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们,很难想象现在窄楼底层的任务者,居然会对这个,他们已经不感兴趣的噩梦,产生如此热烈的好奇心。  窄楼底层已经换了一批人了,这批人或许会纷纷涌进这个噩梦。或许徐北尽以后有的是机会进入这个噩梦进行扮演。  但是在这一刻,徐北尽望着那燃烧的城市、望着那灼眼的火光、望着那死寂的天际,他想,他一点儿也不想进入这个噩梦。  一点都不。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干涩的眼皮在覆盖上他的眼球的那一瞬间,带来一种酸涩的灼痛感,令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他用手覆盖上自己的眼睛,隔了许久,才终于缓缓睁开。  他想——但是那没有意义。  他想不想,那没有意义,也没有用。他不想——他不想困在这座窄楼,他当然不想。但是他不想,他就可以离开了吗?  他不想进入噩梦,但是主脑——ne,就会同意了吗?  事情从来都不是想不想、愿不愿意,就能够决定其最终的结果。  徐北尽缄默了多年,他对自己知道的事情只字不提,因为他的无能为力。他因此而痛恨自己,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多想解决这个困境,但是他做不到。  他想,可是他做不到。  那是一种绵长的、深邃的痛苦,折磨他多年。在每一个他无法入睡的夜晚,在每一天注视窗外的灰雾的清晨,在每一次进入噩梦,遇到末日、遇到任务者、遇到其他的扮演者……  却只能清醒地、悲哀地注视着他们坠入无尽的深渊。  却无能为力。  徐北尽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他的思绪已经伸展至其他的地方,就好像有一只恶魔,在他的大脑里伸懒腰。  那些有的没的,他愿意想的不愿意想的,他忘掉的没忘掉的……在这一刻,统统泛滥起来。  他甚至在想,你看,你看,一切明明是在变好。绯和巫见或许已经明白了窄楼居民的问题,或许他们会想办法证实这件事情。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所以,为什么还是这么悲观?为什么还是这么痛苦和绝望?难道你真的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看到吗?  ……徐北尽扪心自问,他问自己是否看到了希望。  最后,他想,没有。  那真是沉重、压抑、令人心生绝望的两个字啊。  徐北尽只能平静、疲倦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刻,就在徐北尽得出这个结论的一刻,16楼的安全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林檎带着那个小女孩就走了进来。  在林檎简单粗暴的脑回路里,不管16楼和9楼的两个人究竟谁才是小女孩的母亲,都无所谓,反正只要带着小女孩都去找一遍,必然可以得出结论。  因此,在他飞快地来到31楼,恰好撞见从这一层偷偷跑出来的小女孩之后,他就果断带着这个小女孩去了16楼。  小女孩也乖巧地任他抱着,林檎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然后把小女孩放下来,带着她走进了16楼。  林檎几乎本能地先是看了一眼坐在那儿的徐北尽,然后才打算带着小女孩去找那个自称是她妈妈的女人。  但就是那看徐北尽的一眼,却让他的行动突然顿住了。  他的脚步换了一个方向,来到了徐北尽的面前。小女孩乖巧又懵懂地跟在他的身后。  林檎问徐北尽:“你觉得不舒服吗?”  徐北尽困惑地说:“什么?”  林檎看着徐北尽的脸色,诚实地说:“我觉得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他琢磨了一下,“不太高兴?”  徐北尽眨了眨眼睛。  林檎说:“我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直觉告诉我。”他歪了歪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第163章 林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徐北尽,皱眉说:“现在……带着她去9楼?”他停了停,“哦,你还不知道……”  徐北尽无奈地听着林檎给他复述之前任务者们的经历。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哈哈大笑。  “北,让你之前骗小苹果[狗头]”  “连小苹果这么耿直的人都要骗,北你真的是个坏人吧[狗头]”  “我滴北啊,小苹果对你居心不良,还故意找各种话题和你聊天,难道你就没有发现吗!”  徐北尽看了一眼弹幕,略微有点茫然。  林檎故意找话题和他聊天?  有吗?  徐北尽困惑地看了看林檎那张面无表情,甚至因为噩梦而有点困扰的脸,一时间迟疑不定。他觉得,以林檎的情商,大概率是没有这种自觉性的。  ……嗯,他觉得不可能。  林檎说完了上一轮噩梦任务者们的遭遇,就面不改色地继续问:“所以,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就这么平静、坦然地看着徐北尽,好像徐北尽说什么,他就去做什么的样子。就如同他说的那样,在这个噩梦、在这座窄楼中,他仅仅只信任徐北尽一个人。  所以,他宁愿抛下那些同伴,也要来找徐北尽,并听取徐北尽的意见。  ……虽然他本来也不耐烦与那些任务者接触。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有和心上人接触的机会,就要努力争取,干嘛管那是因为什么。他的直觉让他能够抛开一切的阻碍、犹豫、迟疑,直奔主题。  林檎反而想,他是喜欢徐北尽吧?对吧?  在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像徐北尽这样的人出现过。他那曾经漆黑一片、毫不精彩的记忆,现在几乎都已经被徐北尽占据了。  那颗最初让他觉得碍眼的、小小的光点,现在已经成为了他的世界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徐北尽已经成为了林檎生活的一部分。  而林檎理所当然地想,难道徐北尽就能够在他的世界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世界上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空谷回音,袅袅不绝。  徐北尽出现了,让他上心了,那么……林檎喜欢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对吧?  林檎跳过了一切繁杂的思考与漫无目的的纠结,他向来如此,他向来直来直去、习惯性简单粗暴地解决一切问题,而非思考。  他只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他对徐北尽的每一项心理活动,都能与喜欢这一名词对应的行动相符合,那么他这样的情绪,不是喜欢的话,还能是什么?  所以他就是喜欢徐北尽。  他会担忧他的身体,会主动了解他的喜好,会想要介入他的生活,会沉迷与他共度的时光,会不自觉地去往他的身边……  他喜欢他,对吧?  林檎望着徐北尽,在心中自言自语。  ——是的,当然。他喜欢他,毋庸置疑。  于是林檎的目光中就不自觉流露了些许的欣然与得意。你看,他已经这么努力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已经得出了一个合理的、符合他心意的答案。  他那几近空白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份新鲜的色彩。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喜欢他喜欢徐北尽时候的感觉。  他注视着徐北尽,就好像这样的注视会永远、永远地持续下去,至他生命的尽头。  徐北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总是被林檎盯着看,不管是之前林檎还缠着想和他打架,还是在林檎莫名其妙地提及了喜欢这两个之后,林檎总是看着他。  徐北尽都习惯了,但是他觉得,这个时候林檎的目光让他觉得有点……肉麻……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想,那绝对是错觉。  徐北尽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噩梦的身上。  他看着那个小女孩,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或许你可以试着,把这个小女孩带到9楼以下。”  林檎眨了眨眼睛,然后说:“以毒攻毒?”  徐北尽:“……”  ……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  “……好吧,差不多吧。”  徐北尽无奈地说。  林檎歪了歪头:“你不喜欢我这么说?”  徐北尽纠正他的说法:“我只是觉得这个说法不太符合实际情况,但的确是一个形象的比喻……”  林檎语气轻快地说:“你不喜欢我就不用了。”他用格外真诚的目光看着徐北尽,“你真厉害,我完全没想到这个办法。”  徐北尽:“……”  ……滚啊!你是林檎吗?!你也太奇怪了吧?把那个真正的林檎还回来啊!!  徐北尽看着林檎,就好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林檎也困惑地看着他。  小女孩探头看着他们两个,眨巴着眼睛,略微有点好奇。  就在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任务者们终于从顶楼赶到了16楼。  沿途,他们也找过小女孩原本所在的31楼,以及那张照片所在的20楼,不过都一无所获。  这个时候,巫见就主动提出一个可能:“说不定大佬已经找到小女孩,然后去了16楼呢?”  “有可能。”西装男点了点头,随后又有点奇怪地问,“你为什么那么确定他去了16楼?”  巫见:“……”  他讪讪一笑,心想你没听说窄楼底层的传言吗?大佬的心上人就在16楼啊……  不过,他又想,西装男就算知道了那个传言,恐怕也压根不知道,传闻中的那名书店老板就在16楼吧。  巫见并不打算在背后八卦那位大佬,他比较怵林檎的武力值,所以就算脑补再多,也没拆穿林檎,只是力图解释大佬的行事风格:“林檎大佬比较直来直去的。  “所以,如果他找到了小女孩,那就很有可能直接去16楼,找那个自称是小女孩母亲的女人吧。如果是我的话,那我也会这么做的。”  西装男点了点头:“没错,确实有道理。”他又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如果他真的带着小女孩去找那个女人了,但是现在噩梦还没有结束,那么……是出了什么问题?”  绯轻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16楼看看吧。”  她想,或许,她还有一些事情……想与那名书店老板交流一下。  这位神秘的书店老板,在窄楼底层享有巨大的声誉的窄楼居民,他那从未对外开放的噩梦……他是否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在绯意识到窄楼居民的问题之后,她就越发想要与徐北尽进行一次谈话。  关于……关于,“扮演”这件事情。关于她的猜测。  于是,任务者们来到了16楼。  本来林檎都已经打算带着小女孩去9楼以下了,结果这群任务者蜂拥而至,他也就只能停下脚步。  他将刚才那个女人说的事情大概复述了一遍,任务者们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噩梦中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西装男盯着那个小女孩看了一会儿,随后喃喃自语说:“看来,只有带着这个小女孩在大楼的各处走动,才可以收集到最完整的信息。”  绯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少年,迟疑了一下,才说:“如果带着她去9楼以下……”  提到这事儿,林檎便用一种与有荣焉的语气说:“北尽也让我带着她去9楼以下。”  北尽?  知道徐北尽存在的,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徐北尽;不知道的,注意到其他人的反应,也茫然地看向徐北尽。  徐北尽:“……”  他面无表情地想,原来这就是社死现场。第91章 方式  你看看林檎都做了点什么事情。  让一位窄楼居民参与他们任务者的事情,还要把这件事情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难道你向一位窄楼居民求助,就是非常光荣的事情吗?!  ……从林檎的面部表情来看,他不仅仅是光荣,他甚至是得意。  场面陷入了极为尴尬的沉默之中,就好像一群工作狂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恋爱脑,并且在疯狂地、不分场合地秀恩爱。  知道林檎对徐北尽的感情的几名任务者,比如绯、巫见、蒋双妹,都暗自朝不远处的徐北尽瞥了一眼。那目光中的复杂意味,令徐北尽恨不得以头抢地。  然而他能怎么办呢?  他还不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是的,他就是这个游戏里的普通npc罢了。人工智能什么都不懂,真的。  西装男在默然片刻之后,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这样也行。不过……”他先看了看神婆,“要让神婆试一下吗?或许我们可以早一点解决这个噩梦。”  这是他们在第三轮噩梦一开始时候的决定,而现在已经是第四轮了。再往下进行下去的话,噩梦恐怕会发生不知名的崩坏,是否要在这个时候搏一把真结局,需要任务者们共同来决定。  几名任务者相互看看,最终决定让神婆先试试看。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有下一次进入这个噩梦的机会。很少有人在第一次进入噩梦的时候,就能彻底解决一个噩梦,除非那是大佬。  于是,他们便看向了神婆。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此刻的林檎正眯着眼睛盯着徐北尽的方向。  绯走向了徐北尽。  她有意与徐北尽进行一次交谈,关于窄楼居民。她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檎的目光。她与巫见说了一声,就悄悄地走了过去,而其余任务者看向了神婆,便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她来到了徐北尽的面前。  徐北尽平静地坐在那儿,抬头看着她。  在上一个噩梦,他与这名任务者有过一些接触,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徐北尽通过直播间看到了她与巫见的许多猜测,他知道他们一定有非常多的脑洞与想法。  并且,他也知道,一旦绯意识到窄楼居民的问题,她必然会来找自己。 第165章 *  绯和巫见在窄楼底层的起始点,看了看他们身周的人。  西装男和少年已经不见了,估计是去往了更高的楼层,这也不意外。至于他们究竟还会不会回来,这也是一个未知数。  林檎么,反正他一直都是在窄楼底层的,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但是其余的任务者,却令他们都感到了困惑。  像蒋双妹、沈云聚这样本来就属于窄楼底层的任务者,现在还继续留在窄楼底层就已经挺让人惊讶的了;而现在,神婆居然也还在这儿!  她没有去更高的楼层吗?  她之前不是说,如果打出真结局的话,就去往更高层的吗?为什么她没有选择去?  其余任务者都陆续离开了,只剩下神婆、绯和巫见三个人留在起始点。  神婆大概是注意到了绯和巫见惊讶的表情,于是苦笑了一下,垂着眼睛,说:“我答应她了……不会再离开。她是我的女儿。”  绯顿时就皱起了眉。  巫见更是大大咧咧地说:“那不过就是为了噩梦的结局……”  “不……”神婆摇头,否定了巫见的话。  她身上那种神神叨叨的气质正在逐渐消散,她整个人反而变得更加沉稳与温和,甚至称得上干练……就如同噩梦中那个照片上的女人一样。  她只是说:“那不一样。如果我去了更高层,那就是又一次抛下了她……或许,我本来就已经抛下过她一次了,只不过是在窄楼中……”  巫见诧异而无语地看着她,心想,神婆果然还是那个神婆吧。  绯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忍不住说:“如果……”  她止住了话头。  神婆有些奇怪地看看她,但是终究没有问她究竟想说什么。她与他们告别,离开了初始点,去找自己的女儿。  巫见看看绯,又看看离去的神婆,眼中划过一丝困惑。  绯说:“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呢?”  巫见下意识否认:“这怎么可能?!”他说,“那是……那是,窄楼居民……”  绯苦笑起来:“如果……”  她没有说“如果”什么。  她只是想,如果窄楼居民是在扮演,而神婆是那个小女孩的母亲,那么……窄楼中呢?那个小女孩,那位女性窄楼居民,又是否是神婆的女儿呢?  她仅仅只是在扮演,还是,已经入戏?还是她真的就是神婆的女儿?  那神婆,又到底是不是小女孩的母亲呢?  想了一会儿,绯就苦涩地摇了摇头。  这是理不清楚的情况。他们想要寻找一个答案,或许他们失去的记忆中有着他们想要的答案,可是,既然记忆都已经失去了,那他们还能够找到答案吗?  ……窄楼居民与任务者,他们之间存在亲缘关系?这真的可能吗?  巫见看着她,带着一种后怕和不安的情绪:“可是,如果……如果那是真的,你的猜测是真的,那岂不是……”他喃喃说,“情况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绯沉静地说:“没有多少人会相信。我们也没有证据。就拿那几句话来当证据,其他人是不会相信的。”说着,她突发奇想,“如果这个时候,有窄楼居民跳出来,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就好了……”  巫见苦笑着:“你别异想天开了。如果他们真的想……那这么多年以来,为什么从来没有窄楼居民现身说法?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绯说:“或许是因为ne。”  巫见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难以反驳这个说法。  最终,他失魂落魄地说:“真要因为ne的话,现在我们也没法知道真相。”  绯若有所思地咬着嘴唇,最后,她说:“不……不,先去找人吧。”  “找谁?”巫见诧异地问,“……那名书店老板?”  绯说:“不……我是说,牧嘉实。”她顿了顿,与巫见一起走出了起始点,“之前牧嘉实也来到过这个噩梦,并且打出了真结局。我有点好奇,他当时是什么情况。”  巫见困惑地问:“他会和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吗?”  绯说:“谁知道呢。噩梦的真结局又不止一个。”  巫见点了点头。  的确,真结局,或者说,打出真结局的方式,并不止一个;并且,如果使用的办法不一样,那或许最终达成的效果,以及其种种细节,也会不一样。  而这也是方案商人如此难做的原因。  谁都无法保证,买主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是否能够完全按照方案上的做法来做;就算他主观上愿意,噩梦中也总是有着层出不穷的突发事件,干扰着他的行动。  在过去那段时间里,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们疯狂地冲向更高的楼层,连带着掘金者的生意都好了不少,但是方案商人的生意,也仍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在无法保证噩梦结局效果的前提下,恐怕任谁都不会愿意花大价钱去买一份噩梦方案,尽管那份方案的确是真实可靠的。  一般来说,这种“效果”都会体现在最终结算时候的卡池上。  那是一种无形的打分,就像是使用道具卡在噩梦中作弊的话,就会让评价无形中变差,导致卡池中拥有的道具卡质量较为糟糕。  而打出结局的方式,尤其是过程中任务者们使用的手段,当然也很有可能会影响最终的结算。  不过,这种就也只是任务者们的猜测罢了。说到底,谁也不知道ne是如何评价他们在噩梦中的表现的。如果猜的多了,那最后也就又回到了,ne是否在时时刻刻监视他们这一个话题上。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有可能是,“是”。  所以任务者们意兴阑珊,就如同曾经在窄楼中十分火爆的“末日”话题,最终消弭于心照不宣的沉默与抵制,ne相关的话题,也越来越少了。  在去往牧嘉实住处的路上,绯和巫见默契地没有再提及与窄楼居民、扮演等等相关的话题。或许是基于某种特殊的直觉,他们总是觉得,比起在噩梦中,在回到窄楼底层之后,他们反而更加接近ne了。  绯又一次想到,ne是否会在窄楼底层呢?  谁也不知道。  他们最终抵达了牧嘉实的住处。在他们进入噩梦之前,绯和巫见就已经和牧嘉实有过许多次的交谈了,他们知道牧嘉实住在哪儿。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牧嘉实并不在家里。  当绯和巫见去寻找牧嘉实的时候,牧嘉实其实已经来到了徐北尽的书店……的隔壁。  他是来找苏恩雅的。  他敲门,房门打开,随后他走进这位窄楼居民的屋子。他紧紧地盯着那个后背靠着墙壁、蹲在地上蜷缩着的女人。  他说:“我来找你聊聊……关于,末日。”第92章 一样吗  苏恩雅。  这位女性窄楼居民,在窄楼底层的名气,更多来自于她是那名书店老板的邻居,而非她本身。  几年之前,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们围聚在徐北尽书店外面的时候,有不少任务者也同样盯上了苏恩雅,希望从她那儿得知关于徐北尽的一些消息。  然而除了牧嘉实,其余的任务者全部都失败了。  但是,这也并不代表着他们一无所获。他们只是没有获得关于徐北尽的噩梦的信息,但是他们获得了一些关于苏恩雅的噩梦的信息。  而现在,牧嘉实利用自己不久之前在那个废墟的噩梦中的收获,与某些人交换了一些关于苏恩雅的信息。  ……关于她的噩梦。  的确有很多人进入过她的噩梦,知道那栋家具成精的公寓楼和那片商业区,但是,他们中间似乎没有一个人解决过这个噩梦。  真结局?  无人知晓。  或许那批打出真结局的任务者,的确已经去往了更高层,但是窄楼底层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的情况,还是让牧嘉实感觉到了一点奇怪。  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噩梦,似乎每个人都所知甚少?关于这个噩梦的真相,就连一丁点儿的线索都没有?  他们只是知道,在那个噩梦中,家具成精,甚至连任务者们,在死亡之后也会成为家具。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任务者们后来也不敢去她的噩梦中探索了。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  没有人知道。  她的噩梦就如同窄楼底层千千万万个噩梦一般,无人问津,直到……她突然的消失。  没人知道苏恩雅是什么时候离开窄楼底层的。似乎在任务者们对徐北尽的兴趣消失之后,他们也不再关注他的邻居了,就更加没有人知道苏恩雅的行踪。  她就是那么突然地消失了。  更晚一些,几年后的现在,她又突如其来地出现了,又重新回到了窄楼底层。  这个行踪诡秘的女人……  牧嘉实盯着她看,然后缓缓说:“‘我恐惧许多。而我唯一不恐惧的,就是死亡。’”  苏恩雅蹲在角落里,后背紧紧地靠着墙壁,仿佛这样才可以令她感到安全。她低声说:“的确如此。”  牧嘉实沉默片刻之后,又说:“既然你知道这句话,那么你就应该知道那个噩梦。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当我得知你的噩梦中的一些事情之后……”  “你会联想起更高层的那个噩梦。”苏恩雅低低地说。  “……你是窄楼底层的居民。”牧嘉实说,“你为什么会知道更高层的噩梦?”  “为什么不行?”  牧嘉实沉默地拧着眉,凝视着她。  当然不行。  窄楼居民……的确,任务者们会在噩梦中发现其他的窄楼居民,但是,那仅仅只是局限于各自的楼层。窄楼底层的居民,也只会出现在窄楼底层的噩梦之中。  从来不会有例外。  至于窄楼居民的流通……的确,窄楼居民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但是,真的能有这么巧吗?  的确有人巧合地在不同的楼层遇到了相似的噩梦,但是除却那一个案例,再也没谁跳出来声称自己遇到了相同的事情。  牧嘉实看着苏恩雅,心想,再说了,他也没有在那个更高层的噩梦中见过这个女人。  ……情况显得不太对。  他迟疑片刻,然后说:“我只是想来聊聊末日。” 第167章 她发现,她的脚步将她带到了丁亿的屋子前。  ……丁亿。  当这个名字终于被她回忆起来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羞惭。  她为什么会想到要来找丁亿?丁亿明明已经离开了窄楼底层。而即便丁亿没有离开,她们三人也早已经分道扬镳了。  多年以前,她们曾经是最好的伙伴、最佳的搭档。她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在噩梦中所向披靡。而某一刻,丁亿停了下来,蒋双姊蒋双妹还在继续。  而等到蒋双姊蒋双妹也停了下来,她们才发现,丁亿已经是她们无法触及的遥远对象了。  在某一些时刻,幼稚的蒋双妹会想,如果那个时候,丁亿没有离开,会怎么样?说到底,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丁亿,要离开呢?  她们三人一直在这座灰暗的窄楼中相依为命,这样不好吗?  而后来,蒋双妹终究还是只剩下她的姐姐。现在,她也失去了她的姐姐,并且,也失去了所谓的“同伴”。  她想,她那么迫不及待地挑选同伴,在其他人看来,或许也只是想换一批人抱大腿吧。在他们看来,蒋双妹从来就只是蒋双姊的依附者、拖油瓶。  ……其实,他们说的也并不错。  在离开了她的姐姐之后,蒋双妹一事无成、一败涂地。  她低下了头,转身打算离开。  但是就在这一刻,她身后的屋子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双双?”  蒋双妹僵在了那里。  ……丁亿回来了?  *  林檎是去找徐北尽了。  显而易见。  他甚至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来到了徐北尽的书店里。  徐北尽从噩梦中睁开眼睛,没多久就看见林檎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轻轻敲了敲门就推门而进。  徐北尽还没从复杂的思绪中抽身出来,仔细思索他与林檎之间的关系,看见林檎这样子就忍不住吐槽说:“你不如直接搬过来算了。”  林檎诧异地看了看他:“可以吗?”  徐北尽:“……”  他咬牙切齿地说:“不可以。”  随后,他听见那颗小苹果闷闷地“哦”了一声。  ……徐北尽就板起了脸。  林檎也没失落太久,隔了会儿,他就开始仔细地打量徐北尽,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徐北尽,就好像是想把这个人研究进骨子里一样。  徐北尽被他看得难受,只能问:“你在想什么?”  他总觉得这个问题问出口就不太好,因为林檎神奇的脑回路总是会将话题导向一个神奇且微妙的象限。  林檎说:“想看看你身体怎么样。”  徐北尽迷惑地说:“我已经脱离了那个噩梦,已经没事了。”  “但是你一直不睡觉,”林檎说,“所以你在窄楼里会不会也觉得不舒服?”  徐北尽:“……”  他目光古怪地看了看林檎,心想,这颗小苹果是在……关心他的身体?  ……他们都认识多久了?  徐北尽又好气又好笑地叹了一口气,说:“林檎啊,我并不是一定需要睡眠……”  “可是你不需要睡眠,和我关心你不需要睡眠之后的身体状态,有关系吗?”林檎困惑地说,“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徐北尽略微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林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所以你果然还是觉得不舒服。”  徐北尽沉默片刻后,说:“我不能让别人进入我的噩梦。”  “如果……”林檎迟疑了一下,“如果你信任我,那么,你可以睡觉。我帮你看着。我不会让任何人进入书店的传送门。”  徐北尽怔住了。  他知道这算是一个解决办法,起码在林檎看来,如果徐北尽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其他人进入他的噩梦,那么他来守住书店的传送门就好了。  说到底,以林檎的武力值,以及他在窄楼底层的威望,他做这种事情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但是徐北尽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因为……  这并不仅仅是他信不信任林檎的问题,更关键的是,林檎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份上?就仅仅只是为了让他睡一个好觉?仅仅只是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那么问题又来了……林檎有必要这么担心他的身体健康吗?  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游戏,他在这个游戏里不眠不休,也不过是心理上的疲惫而非生理上的。而林檎这么大费周章、大张旗鼓、小题大做……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喜欢他吗?  徐北尽沉默地看着林檎。  林檎也歪了歪头,问:“你不想好好睡一觉吗?”  徐北尽心想,当然,他当然想,但是……  但是……  他叹了一口气,说:“林檎。”  林檎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话。  “你让我感到很困扰。”徐北尽说,“如果……你这样的表现、这样的提议,是因为你喜欢我的话。”  林檎困惑地皱了皱眉。  片刻之后,他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于是格外真诚地说:“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不用感到困扰。”  徐北尽:“……”  他看了林檎片刻,随后突然恍然大悟。  这颗小苹果不会以为,喜欢这种事情,和打架是一样的吧?第93章 再次合作  徐北尽觉得,林檎的感情现在变得十分棘手。  他看出来,林檎恐怕是当真了,他当真觉得自己喜欢徐北尽。可是他真的喜欢吗?就算他实际上不喜欢,他好像也已经把自己给说服了。  林檎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忽悠瘸了……那徐北尽要怎么办?  他并不是觉得讨厌林檎,虽然有时候林檎会让他觉得生气。  但是……但是他也不是喜欢林檎。  他只是觉得有点头痛。  ……说到底,他仍旧觉得他们此前那种更为纯洁的友情,让他觉得更加舒服一点。而喜欢?恋人?  徐北尽怎么可能……和林檎?  他无法想象。  这让徐北尽觉得太别扭了。  不管是林檎的关切还是他的讨好,这些行为现在看起来都多了一层桃色的氛围。即便以前徐北尽也不是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但是起码比现在好多了……  徐北尽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有点苦恼地思索着。  而林檎还在那儿强调:“所以你真的不用困扰,也不用在乎我的想法。我喜欢你,我想要关心你的身体,我想要待在你的身边……都是我的事情。”  徐北尽:“……”  他想,所以宾语都是他啊!凭什么他不用感到困扰啊!  徐北尽无言地看着林檎,而林檎也睁大眼睛看着他。  那样子还真是令人真切地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听他话的,是亲昵而顺从的。他的顺从是因为他的感情,而不是因为他力量的弱小。  ……实际上,林檎在窄楼里,拥有多么庞大的力量啊。  但是他只是困惑而专注地盯着徐北尽,就好像徐北尽的困扰也成为了他的困扰一样。  徐北尽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说:“所以……如果我拒绝你的感情,你会觉得难过吗?”  “难过……?”林檎迷惑地重复着,“所以正常来说,其他人被拒绝了感情,就会觉得难过吗?”  这问题让徐北尽无法回答。  林檎又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但是我还没有表白,所以你也不能拒绝我。表白,然后是被拒绝——逻辑是这样的,对吧?”  徐北尽:“……”  这逻辑还真的很正常……!一辈子不表白就一辈子不会被拒绝对吧?!  徐北尽心中抓狂了。  而且……而且林檎这叫没有表白??他这是在狡辩?这是在偷换概念?是在堵死徐北尽拒绝他的可能?  徐北尽无言地盯着林檎。  他突然觉得,他对林檎的印象似乎有一些不太正确。林檎并不傻,有的时候,甚至显得格外狡猾。  而且,虽然是林檎喜欢他,但怎么总是他感到一阵头大,而林檎还在那儿得意洋洋,好像做了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一样。  徐北尽认真地看着林檎,再一次确认,这家伙是认真的。  他真的觉得,他还没有表白,所以也不存在徐北尽拒绝他的可能,所以,他当然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留在徐北尽的身边,也压根就不会感到难过。  于是徐北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招惹上林檎这样的人,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他忧心忡忡地想。 第169章 徐北尽沉默地思索了片刻,又说:“但是,那个噩梦在更高层。”  “不。”苏恩雅低声说,“现在不是这样了。”  徐北尽怔了一下,随后困惑地皱起眉。  苏恩雅说:“当我回到窄楼底层……我将那个噩梦,一起带了回来。”  徐北尽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苏恩雅声音低哑地笑了起来。  她的面容在慢慢地发生改变,她的声音、体型、五官全都在慢慢地变化着。  她,又或者他,说:“ne大概是出现了什么bug。它罚退了我的楼层,可是那究竟是让我以那个窄楼居民的身份回到底层,还是重新获得窄楼底层居民的身份?”  徐北尽静静地看着这个男女莫辨的扮演者,眸色深沉,一时间令人难以猜测他究竟在想一些什么。  而这名扮演者说:“我已经选定好了一个屋子的所在地。只需要你,帮我将这个消息传出去。让那些任务者进入我的噩梦吧,让他们……知道真相。”  徐北尽眯了眯眼睛,他感到情况正在发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他不禁想,ne到底在干什么?真会出现这种bug吗?让一名任务者,同时拥有两位窄楼居民的身份,并且拥有两个噩梦?  这未免也太出格了。  ……果然,还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令人猝不及防的变化。  在苏恩雅的注视之下,徐北尽沉默了许久,然后说:“我明白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此前与戴无的合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有一件事情你想错了。”  那名古怪的扮演者问:“什么?”  “不仅仅是任务者想要得知真相。”徐北尽的目光幽深,仿佛注视着苏恩雅,又仿佛看着其他什么东西,“还有,扮演者。”  苏恩雅这才恍然大悟,低声喃喃:“是的,是的……有一些扮演者,他们,可不像我。他们不知道真相,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浑噩度日……”  徐北尽便说:“我知道一名扮演者。他们有一个组织……”  苏恩雅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戴无?”  徐北尽怔了一下。  苏恩雅盯着徐北尽看了一会儿,然后古怪地笑了起来:“无论戴无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奉劝你,不要相信他。”  徐北尽不解地挑了挑眉:“为什么?”想了想,他又补充说,“可是他似乎想要知道真相。”  “你可能知道他关于第二人生的论调,”苏恩雅说,“可是,这明明只是一个游戏。凭什么,成为我们的第二人生?”  徐北尽默然看着苏恩雅,随后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这群扮演者也好,任务者也好,为什么都有着各自的理念、各自的想法呢?仅仅只是像绯和巫见那样追寻真相,又或者仅仅只是像牧嘉实那样,单纯地想要逃离窄楼,不好吗?  他们总是想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想用自己的理论为这个世界定下规矩。他们认为世界应当按照他们的想法运转。  可是世界从来不会按照任何人的想法运转。  徐北尽说:“第二人生也好,游戏也好,”他说,“我是一个实际的人,我只需要解决眼下的难题而已。而与戴无合作,是最简单的办法。”  苏恩雅皱着眉,似乎不太情愿。  徐北尽想,这名扮演者难道和戴无有什么私人恩怨?为什么要这么抗拒与戴无合作的可能?  徐北尽只是好奇了一瞬,他有些无奈地想,事到临头,这群扮演者居然还在闹矛盾,居然还在彼此仇视。果然,人类终究还是人类。  任务者们会在噩梦中吵架、互相拖后腿,而扮演者们也同样。  徐北尽摇了摇头,说:“说到底,我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帮你做这件事情的扮演者。”  “任务者呢?”苏恩雅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徐北尽,“你明明在窄楼底层这么有名,难道你就没有几个认识的任务者吗?”  徐北尽沉默了片刻,感到些许的不悦。  他突然有些奇怪地说:“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能去做这件事情,而要来拜托我。如果我今天不来拜访你,你也不会行动吗?”  “我会行动。但是既然你来找我了,那么你恐怕也会想要得知真相,这样一来……”  徐北尽说:“我好奇的就是,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知道真相?”  苏恩雅似乎以为,用一个真相的名头,就可以让徐北尽为自己做事,任意地使唤徐北尽,拒绝徐北尽提出的与戴无合作的方案。  这位扮演者似乎有点太天真了,就好像得知真相这件事情,让他——已经是“他”了,他的外表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女性特征了——感到格外沾沾自喜一般。  ……如同那些处于更高层的任务者,仅仅因为多打出了几个真结局,就变得傲慢自得。  苏恩雅停住了话头,随后喃喃说:“是的,是的,你甚至知道那个噩梦……”  这名扮演者更加用力地蜷缩起来,此时他看着徐北尽,目光中满是恐惧。他大概在困惑徐北尽的身份,并且因此感到了格外的不安。  徐北尽平淡地说:“我会去做这件事情。但是,如何做,我有我的想法和方案。至于戴无……”他说,“我会记住你的忠告,不过,与他合作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苏恩雅沉默不语。  徐北尽说:“我们终究有着同一个目标。”  苏恩雅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徐北尽与他告别,离开了这间屋子,回到了自己书店。  几天之后,徐北尽在某个噩梦中睁开眼睛。  他看了看周身的场景,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心想,果然,ne真的有点问题。  这是一间图书馆。  徐北尽此刻位于这间图书馆的某间办公室里,身份大概是图书馆的职员,至于具体是什么,现在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只是在想,他真的进入了这个噩梦。  ……苏恩雅的,噩梦。第94章 这不太科学  徐北尽想,这不太科学。  在进入这个噩梦之前,徐北尽考虑过,他是否真的会进入这个噩梦进行扮演。  他进入噩梦上工扮演,是挺随机的事情,进入哪个噩梦也全看主脑的安排。但是在直播系统到来之后,他进入的噩梦,就显得越发有规律起来。  比如上一个噩梦,那个与电梯有关的噩梦,徐北尽拜托戴无去宣传一下,让任务者们对这个噩梦感兴趣。其实徐北尽并没有指望自己能进入那个噩梦扮演。  但结果是,他真的进入了那个噩梦。  而现在,他也进入了这个噩梦。  他想,怎么,ne难道开始满足玩家的需求了?  ……这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ne怎么可能让他心想事成?怎么可能让一名扮演者想进入什么噩梦,就进入什么噩梦?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所以,ne出了什么事?  更早之前,当那个“有人成功离开了窄楼”和“终极噩梦”的消息在窄楼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徐北尽就想过,这些流言最终导致的结果,是使任务者们活跃起来。  说不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真的能够离开窄楼呢?弄假成真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可问题就在于,谁传出的这些消息?  任务者们哄闹了那么多天,也没找出消息的来源。难不成窄楼里还真的有幽灵不成?  ……只可能是ne。  ne就是这座窄楼里的幽灵。  可是它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传出这样的流言,又为什么要放任流言在窄楼中蔓延?  而且,它又为什么要让苏恩雅回到窄楼底层?还故意让他回到徐北尽的隔壁?还让他带着那个来自更高层的噩梦?  ……ne就好像是在帮助徐北尽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  ne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徐北尽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心想,真他妈可笑。  所有人都以为ne是幕后黑手的眼睛,是无处不在的监视者。可是,从他观察到的种种迹象来看,ne甚至是在偷偷帮助任务者与扮演者……起码,是让他们认清真相。  他叹了口气,感到一阵烦闷与倦怠。  他知道很多,但是他也不知道很多。他不知道ne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窄楼外面的世界又怎么样了。他们进入窄楼已经这么多年了……或许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是的。或许,时间也已经足够久了,久到ne也开始偏离既定的轨道。  或许……  徐北尽想,或许,是时候对外开放自己的噩梦了。  那大概会是十分滑稽的场面。人人都以为他的噩梦中隐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可那不是……那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秘密。那只是……  那只是,与噩梦有关的噩梦而已。  而他想要开放自己的噩梦……倒不如说,是因为他想要进入自己的噩梦。他觉得有必要,有必要做出一些改变和尝试,起码,去确认一件事情。  ne……  徐北尽坐在那儿,目光闪烁不定、幽深而晦暗。  他想,如果真的要进入自己的噩梦,那么他得寻找几个合适的伴……仅凭他自己,或者林檎,是不可能达成他的目标的。  他需要时间,需要足够的时间,需要足够强大的伴。  徐北尽思索了片刻,然后暂且抛开了这些思绪,将目光放在了直播间的画面上。他已经开启了直播,观众们也纷纷出现。  “北北好!”  “北北最近播得好频繁哦,保持!”  “偷偷舔舔北北的帅气脸蛋。”  “你guna!北北的帅气脸蛋是我的!”  “你才guna!是小苹果的!” 第171章 当某个任务者,直白地询问他是否是在扮演某个角色、是否有着剧本的时候,他回答:“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没有?”他说,“我和你不都是两个眼睛一条鼻子一张嘴吗?”  那名任务者震惊地将这个信息传递出去。  很快,更高层的任务者便全都得知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觉得这只是无稽之谈,而有些人却突然深信不疑,神神叨叨地与其他相信这个消息的任务者,共地讨论着这个可能。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讨论这件事情,生怕ne以及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会发现,但是,他们却暗中交换着信息、交流着各自的猜测。  在一段时间的暗流涌动之后,一切似乎又都恢复了平静。  因为……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他们得知窄楼居民也是他们一样,困在这座窄楼中的玩家,甚至是他们的胞的时候,出现在他们心中的并非是狂喜,而是短暂的震惊之后的……更深的绝望。  是的,又多了一批受难者。  可是那又如何?即便有着窄楼居民的配合,他们也无法离开窄楼。  更何况,在这几日更为坦诚的交流之中,他们已经从窄楼居民话语的暗示中意识到,这群胞受到ne更深的钳制与束缚。他们无法脱离剧本,甚至本身就有着更为严格的等级限制。  如果是群演的话,那么他们几乎无法得知任何与噩梦有关线索。  而且,即便他们知道什么,他们想要对外说的话,也样需要ne的认可,而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对外透露的。  因此,在短暂的狂烈气氛过后,更高层的任务者们陷入了更为沉寂的状态。  而尽管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们还没有全部得知这件事情,但是也的确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任务者,得知近几日更高层的氛围颇为古怪与微妙。  但是他们也无暇理会更高层发生的事情。  因为,他们现在事情多的是。  这个时候窄楼底层的任务者,有那个废墟的噩梦需要打通、有那个电梯相关的噩梦需要进入,还有现在这个,好像还是从更高层下来的,莫名其妙的噩梦等待着他们。  他们忙得很。  不少任务者还没去过之前两个噩梦,就听闻有新的、可能是“终极噩梦” 的噩梦出现了,不由得头痛万分,压根就不知道应该先去哪一个噩梦了。  当然也有任务者,闷着头就往第三个噩梦那边去了。  为什么?  因为有不少人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们之所以会来到窄楼底层,是因为他们听闻“终极噩梦”位于窄楼底层;但是当他们闻声而来,却发现那个传闻中的噩梦,并不是所谓的“终极噩梦”。  随后,“窄楼的出口应该是在底层而非顶层”的说法,又将他们说服了。  可是说到底,“终极噩梦”究竟在哪儿呢?  谁也不知道。  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噩梦的主人声称自己来自更高层的噩梦,听起来似乎更像一些。  如果这个噩梦是不定期随机出现在窄楼的某个楼层……  任务者们浮想联翩。  他们总觉得,奇怪之处在于,为什么“有人成功离开了窄楼”这个传言,没有任何一个楼层的任务者出来认领呢?为什么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最初来源应该是在哪里?  ……如果,那个“终极噩梦”,就是无法确定究竟出现在哪里呢?  曾经任务者们认为那个“出口”、那个“终极噩梦”,一定是在顶层。可是更高层的任务者没人知道那究竟在哪儿。  于是,更高层的任务者反而将目光投向了窄楼底层。  当这群更高层的任务者回到窄楼底层,却一无所获,却突然听闻有个更高层的噩梦莫名其妙出现在窄楼底层……  他们纷纷想到,不会是这个噩梦吧?这么神出鬼没,也难怪别人不知道终极噩梦的确切位置,对吧?  基于种种原因,许许多多的任务者都将目光投在这个噩梦上。  而如果是那些赶不上趟儿、消息不够灵通的任务者,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和那个废墟的噩梦死磕。  牧嘉实将目光放在那四名不认识的任务者身上,心想,能在第一时间进入到这个噩梦,恐怕是能力非常强、嗅觉非常敏锐的任务者吧。  这个噩梦……或许他可以当个废物了?  牧嘉实几乎开玩笑一样地想。  他曾经来过这个噩梦,知道应该如何打出真结局,尽管他这一次进入这个噩梦的目的并不在此。再说了,在窄楼底层,即便打出坏结局,又能如何呢?  再者说,这个噩梦中还有林檎。  无论怎么想,这样的大好局面,都可以让他尽管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而不必顾及其余任务者的遭遇。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在牧嘉实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看过去,是一名长发的男性任务者。  那人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如痴如狂地说:“我闻到了,是我心爱的死亡的气息。”  牧嘉实:“……”  糟糕,好像有变态进入了这个噩梦。第95章 分工合作  牧嘉实无言地盯着那个长发的男人。  在窄楼中,的确有非常多……性格较为变态的任务者。  比如眼前这个,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牧嘉实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问题所在。  在窄楼的噩梦中死亡之后,是可以立刻复活的。  于是,这就吸引了一批追求死亡的人。既然死亡没有了代价,那么死亡不也就显得不那么可怕了吗?现实里死了也就是死了,成了冰凉的尸体。但是这个游戏里,死了却还能再活过来。  死亡那凛然的、可怕的经历,一旦可以重复,那就成了一种难能可贵的体验,甚至……令某些人上瘾。  但是这却令其他任务者深恶痛绝。  这伙人追求死亡,可是有人死了噩梦就会重启,重启次数多了噩梦就会崩坏。有的人还有良知一点,死了几次就让其余任务者解决了噩梦再说。  可有的人,那真是故意奔着沉沦在永恒崩溃的噩梦里去的。  而他们却会把其他人也都拖下水。  噩梦的永恒崩溃,并不一定意味着所有任务者都会沉沦其中,但是,必定意味着一个坏结局。  多少高层的任务者,就是被这伙人坑到底下的楼层去的。  这群追求死亡的人,在窄楼中的名声,可以说比卡贩子还不如。随着他们对死亡的追求,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沦落进永恒崩溃的噩梦,时至今日,这伙人已经十分罕见了。  ……起码牧嘉实在窄楼中这么多年以来,都没能见过一个。  然后现在,就在这重要的关头,他居然遇到一个。  牧嘉实登时无语。  其他任务者大概是也反应过来了,一个个纷纷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长发男嘿嘿笑着:“你们放心。”他伸出舌头往自己的嘴唇上舔了一圈,似乎兴奋到难以自制,“我不会主动去追求死亡,但是机会来了,你们可千万让我去送死,可别阻止我。”  其余任务者嘴角一抽,不由得想,这说法和主动追求死亡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干脆就不再理会这个长发男。  绯看了一眼牧嘉实,发现这名任务者正沉默着,便主动接过了话头,让其余人自我介绍一番。  在场一共九名任务者,除却林檎、牧嘉实、丁亿、绯、巫见和那名长发男以外,还有三人,一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自称是情侣,而第三位女性任务者,是位年轻女子,说话的时候带着跳脱活泼的生机。  她自我介绍为贺淑君,是从更高层下来的任务者,目的就是寻找终极噩梦,并且离开窄楼。  她如此开门见山,也让在场几名任务者都松了口气。  在贺淑君这么直白地说出口之前,这个噩梦中的几名任务者之间暗潮涌动,每个人都在想“终极噩梦”的事情,但是却没有人主动提及。  特别是那对情侣,干脆就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其中那位男性任务者,更是直接说:“既然我们都是为了终极噩梦来的,那不如赶紧研究一下这个噩梦吧。”  他们便看向这个场景。  他们所在的这个十字路口,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位于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街区。在这个十字路口的不远处,他们看见非常多的商店、百货大楼,还有为数众多的银行、酒店等等。  尽管,奇怪的是,这样热闹、繁华的地区,周围却空无一人,除却偶尔有人如同疯子一样地跑过。那些高大的建筑群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疯子。  地面堆积着许多的垃圾、杂物和树叶,就好像城市的环卫工都消失了一样。那些垃圾在夏日炎炎中很快腐烂、生臭,苍蝇的嗡嗡声与蝉鸣声仿若相得益彰。  炎热使得任务者们不时就得擦一擦汗。  要说最为醒目的,就是位于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家图书馆。  那可能是久经岁月考验的一栋建筑,格外的古老沧桑,再加上那醒目的“苍城图书馆”字样,更是让人意识到,这应当是这座城市标志性建筑。  “苍城?”巫见喃喃说着,“苍城……苍城?”  绯低声问他:“你觉得熟悉?”  巫见茫然地看着那栋建筑,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他说:“我想,我可能……我可能,曾经就是苍城人。”  绯顿时就吃了一惊,连忙问:“你确定?”  巫见苦笑了一声:“不确定。我已经没有记忆了。倒不如说,我的记忆被屏蔽了。”他盯着那家图书馆,“但是,的确非常熟悉。就好像不久之前,我还在这里借书、还书……”  绯沉默着。  巫见继续说:“我甚至能想起,这里经过的公交车有很多辆……其中有一辆是旅游专线。这条旅游专线,还可以去到附近的一家博物馆……”  绯说:“你看起来不像是想不起来的样子。”  巫见茫然了片刻:“但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说,“我知道我很熟悉,但是那并不是一种实际的感觉。我的大脑好像在骗我……那更像是,做梦。”  绯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巫见摇了摇头,他说:“我不想那么多了。”他轻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其实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那就是地球……末日,就发生在我们的地球。”  他的同伴深吸了一口气,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她紧紧地咬住嘴唇,转头去看其他人。 第173章 他不停地说着,似乎是要逼迫徐北尽说出自己噩梦相关的事情。  徐北尽深深地皱着眉。  林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寸头,略微不爽地敲了敲面前的桌子。他说:“等一下。”  寸头停了下来,困惑地看着林檎。  巫见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好,大佬要发疯了。  但是林檎其实还颇为克制地说:“噩梦是他的噩梦,不是你的。明白吗?”他又说,“如果你想要去他的噩梦,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体会一下噩梦的感觉。”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  寸头嘴角一抽,十分光棍地说:“我明白了,大佬。不好意思。”  林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徐北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样放狠话的林檎,让他的心情颇为微妙。  ……他是在护短?在保护他?  徐北尽有些惊异。  而林檎又看向他,有些不满地说:“你脾气就是太好了,才让这种人一茬接一茬地出现。如果你之前愿意让我直接把那些家伙打一顿……”  徐北尽苦恼地摸了摸鼻子,只能沉默不语。  他脾气好吗?  徐北尽暗自反思。  巫见看了看寸头,又看了看林檎,又看了看徐北尽,语气弱弱地插话说:“那个……我想问一下,这座图书馆……都有些什么?”  徐北尽便立刻不理会林檎了,他正色道:“图书馆一共分为五楼,一楼和二楼都有相应的馆藏与借阅室,分门别类。  “三楼是阅览室和自习室,另外有一些不外借的书目;四楼是大礼堂和活动室;五楼是图书馆职员的办公室,外人不能进出。  “如果你们需要找什么书,可以去一楼最西面的电脑查询。”  巫见连忙道谢,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瞥林檎的脸色,就果断地和那对情侣说:“我们做一下分工?”  林檎看了徐北尽一眼,就主动说:“我负责一楼。”  巫见松了一口气,便说:“那我二楼。”  寸头点了点头:“我们三楼和四楼好了。五楼一会儿再说。或许得找人把我们带上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想看看徐北尽,不过控制住了自己。虽然对终极噩梦十分渴求,但是在不确定那是否真的就是徐北尽的噩梦之前,他还是不想招惹林檎的。  于是,几人便四散离去。  徐北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而将目光放在到了直播间的画面上。他故意不去看直播间弹幕上,观众们的取笑与调侃。  ……他坚决不看!不就是在调笑他和林檎的事情吗?随他们去!  徐北尽看向其余几名任务者的动向。  这五名任务者,是分了两批进行探索。以图书馆为起点,一批往北,一批往南。  北面是绯、牧嘉实和长发男,南面则是丁亿和贺淑君。  牧嘉实有意与丁亿聊一下,但是并没有找到时机。不过,既然知道丁亿回到了窄楼底层,那么以后总有机会。牧嘉实对于现在更高层的局面,多少有些感兴趣。  或许丁亿可以告诉他一些最新的情况。  当然,现在这都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仍旧是这个噩梦。  他忧心忡忡,时不时就抬头去看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刺眼,每一缕空气似乎都预示着,这是一个十足明媚的天气。  但是牧嘉实却感到心上笼罩着一层阴霾。  而长发男到处走走停停,压根就不像是来解决噩梦的。  到最后,他们这三人里,唯一认真应对这个噩梦的,就只有绯。  绯仔细地注视着周围的商铺、店面,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能够给他们提供线索的活人。  突然,她随意地一瞥,身形便顿住。  街边有一家书店,这让她本能地想到了徐北尽。她想,那位神秘的书店老板,会不会出现在这个噩梦里,并且身份同样是书店老板?  她便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她的余光还瞥见了书店两侧的商铺。  在书店的隔壁,是一家玩偶店。第96章 博物馆  令绯失望的是,那家书店里空无人,并没有她想要见到的那名书店老板。  她叹了口气,离开了书店。  书店两侧的商铺,也都是空无人。  玩偶店橱窗里的玩偶,都已经积上了层灰尘。穿着红裙子的女童玩偶,眼睛毫无生气地看着外界。  任务者们一路往北,大概已经走了几百米,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却已经炸锅了。  “那个玩偶……!!”  “是北北直播的第一个噩梦吗?是那个噩梦?!”  “我靠,你们看见那个穿红裙子的玩偶了吗?!这个噩梦怎么回事啊!我惊了!”  “我也惊到了……这个噩梦,囊括了其他噩梦的元素?但是之前北北说你的噩梦与噩梦有关,我以为你的噩梦才会是这样的……”  “推理大佬说出了我的心声!”  “俺也样!”  “所以说这个噩梦难道真的就是终极噩梦吗?”  “这……我觉得不是。我觉得北北的噩梦才是!”  “没错!北北才是坠强的!”  “你们冷静点,北北之前已经说过,他的噩梦不是终极噩梦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噩梦怎么会囊括其他噩梦的元素?”  “呃,我有两个想法。是这只是一个巧合,当然这不太可能;二是,这个游戏的背景不是末日吗?或许这些窄楼居民的噩梦,其实都是相通的?  “他们的噩梦基于他们曾经在末日中的遭遇,而他们的过去处于相同的大背景下。有的人噩梦的场景比较小,局限于自己的方寸之地,所以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有的人,噩梦的场景就比较大,这样可能就囊括了其他人在末日中的经历。  “不过,即便囊括了其他人的经历,也并不意味着会绝对复现他们真实的遭遇。每一个噩梦,肯定还是会按照噩梦主人的记忆来进行。”  “这就是为什么,玩偶店和书店里都没有人,只是孤零零的场景而已,并不代表着玩偶店老板和小纯就会出现在这个噩梦。”  “有道理!”  “我悟了!我真的悟了!”  “这个世界观感觉有点意思啊。照这么说的话,其实在噩梦中,也可以发现其他噩梦的线索?当然前提是场景足够大。”  “我反而越来越好奇北北的噩梦到底是什么了。与噩梦有关,但是不是现在这样的表现形式……?”  “突然有点想知道,这个噩梦里就只有这个场景吗?如果足够巧合的话,会不会把我们之前跟着北北起经历的噩梦,全都囊括进来?”  “全都不太可能吧……有这个玩偶店我就很惊讶了!”  任务者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他们对于自己与徐北尽相逢的第一个噩梦印象深刻,而即便有些观众没有看过那一次的直播,在观众们热烈的讨论中,也纷纷明白了过来。  观众们基于上帝视角,已经意识到这个噩梦的特殊之处,但是这些任务者却还没有意识到。  绯、牧嘉实、长发男,他们都没有去过吴伸曾经的那个噩梦,因此,他们在这刻错过了某个发现秘密的机会。  不过,在这个场景足够庞大的噩梦之中,他们仍旧有着足够的时间。  牧嘉实时不时就抬头看看天空,似乎有些焦虑。  绯问他:“怎么了?”  牧嘉实含糊说:“噩梦里的些……征兆。”  绯怔了怔,就不再问了。她不想知道太多这个噩梦的信息,不仅仅是因为不想先入为主,或许也是因为……她对这个噩梦,隐隐有着不安与恐惧。  ……她知道,这个噩梦就是牧嘉实遭遇失败的噩梦。牧嘉实在提及这个噩梦时候,态度含糊不明、讳莫如深,这就已经让她隐隐明白了过来。  可是,这个噩梦究竟意味着什么,居然能给牧嘉实如此深刻的打击?  他总说自己的是废物、失败者,可是当绯和巫见回到窄楼底层,听闻了牧嘉实曾经的丰功伟绩之后,他们就感到了奇怪。  这样一位任务者,这样一位名声仍旧流传在窄楼底层某些人口中的任务者,他居然会因为某个噩梦而感到失败与自我厌恶?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场近乎杀死他的失败,究竟是什么?  绯十分好奇牧嘉实曾经在这个噩梦中的遭遇,但是并不太想直白地问出口。  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已经停止了运转,这让绯彻底意识到,在末日的时候,社会秩序已经崩溃到了何等的情状。  她忧心忡忡地想要过马路。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疯子从转角处的店铺里冲了出来,啊啊大叫着,疯狂地撞着三名任务者。也不做其他事情,就只是用头去撞这三个人,好像是要把他们赶走一样。  长发男兴奋地张开手臂:“来!杀了我!”  那疯子低着头,用头顶去顶撞长发男,让后者个踉跄,却失望地叹了口气。  绯猝不及防被撞到,跌在地上。牧嘉实伸手把她拉起来,随后看向那个疯子,以及他身后的店铺。  “光头理发店?”他语气古怪地嘟哝着。  绯抽了抽嘴角,看着那个疯子,然后说:“果然……他们都疯了。”  她本能地联想起上个噩梦中的遭遇。  长发男不满地叫唤着:“真没意思!快走吧!” 第175章 突然,她说:“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  丁亿迟疑了会儿,随后肯定地说:“这辆公交车正在慢慢加速。”  贺淑君愕然,随后立刻探头到窗外,观察着距离下个站牌的距离。正常行驶过程中,乘客当然不应该将头探出窗外,更何况在这样的噩梦中,说不定意味着更多的风险。  但是此刻,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过几秒,她便将头缩了回来,严肃地说:“确实是这样。”她说,“明明已经快要接近终点站了……”  丁亿说:“会不会是……”她猜测道,“死亡之路?”  贺淑君愕然,随后说:“你是说,终点站就意味着死亡?等会儿这辆公交车就会主动撞上什么东西?”  丁亿说:“有这个可能。它在不停地加速,就像是想要自杀。”  “可是……”她看了看那几名仍旧停留在公交车上的乘客,嘴唇颤抖着,茫然地说,“这样的话,第一轮噩梦岂不是在很短时间内就会结束?”  “或许是因为我们上了这辆公交车。”丁亿理智地分析着,“触发了些特殊的机制。刚才司机和乘客都看了看我们。”  贺淑君坐立难安,她喃喃说:“不,不会吧……也可能是想要躲开什么东西,所以才提速,对吧?”  丁亿说:“对,也有可能。”  贺淑君有些被说服了,但是这对她们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影响。公交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她几乎能听见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嗡鸣声音。  她终于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冲向了前方司机的位置。  丁亿被她冲动而急切的行动吓了跳,赶忙跟了上去。  她们看见司机脸上仍旧面无表情,就像是人偶一般,但是仪表盘上,公交车的速度的确在缓慢攀升。  贺淑君已经看见了那个公交站牌,旁边就是气派的博物馆。她忍不住说:“司机!停车!我们要下去,到站了!”  司机的嘴巴张合:“终点站,不停车,你们,等会下。”  “为什么不停车?!”贺淑君愕然地问。  “博物馆,不停。”司机僵硬地说,“这里,不停。有通知,你们,没有看。”  “什么通知?”贺淑君焦急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交车已经驶过了博物馆的站牌。  司机几乎立刻就松开了油门,随后,公交车立刻减速,最终缓缓地停下。司机空洞的眼睛里仿佛闪过丝莫名的情绪,他重新启动公交车,往停车场开过去。  他低声地说:“博物馆,不能去。”  贺淑君皱起眉,问:“你刚才开那么快,就是因为你害怕博物馆?!”  丁亿在旁轻声说:“所以你刚才的猜测是对的,的确是为了躲开什么东西,才会疯狂地加速。”  贺淑君嘀咕着:“可他究竟是怕什么?博物馆里能有什么东西?”  司机僵着脸不说话。  两名任务者听见脚步声从车厢的后面传来,她们转头看去,发现三名乘客都已经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站在公交车后面下车的门前,静静地等待着。  司机开着车,不说话。  气氛已经僵硬冷凝至贺淑君有些受不了了。  大概又过了二三十秒,公交车停在了开阔的停车场。停车场的对面是一栋摇摇欲坠的高楼。公交车的门打开了,后面的乘客挨个下去。  司机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也打算下车。  但是贺淑君拦住了他。  她发现这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也并不是不能沟通,似乎还没有彻底地疯狂,如同其他那些疯子样在街道上乱窜。  于是,她就拦住了这名司机,质问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开车?为什么不在博物馆停车?”  司机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她,随后,他的嘴巴动了动:“博物馆,人都疯了。我们,本来,不运营了。但是,他们说,不行。”  “博物馆的人让你们继续开旅游专线?”  “他们说,要有客人,要能让人,过去,否则,影响,城市旅游。他们,强迫我们,开公交车。我们部门,临时,出了通知,暂时不停靠。但是,还得,开公交车。我,只能,继续工作。”  贺淑君理解了下司机的话,随后愕然地说:“博物馆和交通部门在对抗吗?方要求维持城市旅游,另外方就暂停停靠相应的站点,但是……但是……这个关头了,你为什么还要工作?”  司机的眼睛里仿佛空无人,只是定定地站在那儿。  丁亿突然说:“你觉不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机器人?”  “机器人……”贺淑君喃喃自语,“这就是他的疯狂?成为工作的奴隶?”  丁亿说:“或许,是这辆公交车、这条公交线路的奴隶。”  贺淑君颤抖了下,说:“真可怕。”她摇着头,“博物馆的疯子也很可怕……狂热地追求业绩?游客人数?”  她一边猜测着,边侧身让开条路,就见那名司机板着脸离开了公交车,大概是他到点下班了。他确认贺淑君和丁亿也下了车,然后就关上了车门。  随着他渐渐走远,他的脚步似乎逐渐变得轻快起来,步伐也从容放松了不少。  不久之后,他就离开了两名任务者的视野。  贺淑君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随后转了个身,看向对向的位置,语气同样变得轻快起来:“走吧,我们还是得去博物馆。”  她们走了起来。  公交车尽管开过了站,但是比起原本从图书馆到博物馆的路线,现在从公交车的停车场走过去,还是比较近的。  贺淑君说:“我发现,这个噩梦……虽然有很多疯子,但似乎也有定的秩序。这就是末日发生之后的样子?建立在废土之上的文明?”  “你觉得这就是末日了吗?”丁亿实事求是地说,“只是疯子的话,似乎还达不到废墟那个程度。”  “或许是有疯子,打开了什么武器的开关?投放了什么可怕的武器?”贺淑君用一种不太严谨的、开玩笑的语气说,“人类不就是这样……”  她的话戛然而止,随后,言不发。  ……人类的确是这样。  可是,这样的末日,真的就发生在人类社会,发生在他们的地球吗?  贺淑君是从更高层下来的任务者,她有着自己的交友圈子。她听闻了些消息,比如说这样的末日可能不只是一个游戏的设定,更有可能是发生在他们的地球上。  正是因为末日,所以他们才会进入窄楼。  贺淑君是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逻辑关系。发生了末日,行吧,确实有可能。但是他们怎么就必须得进入窄楼,并且直困在这儿了呢?  这压根就没有道理啊。  贺淑君对这样的猜测半信半疑,她知道有不少任务者都是像她这样的想法。  但是当她真正进入一个与末日有关的噩梦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其实她在潜意识中已经认可了这个可能。  为什么?  她询问着自己。  而最终得出的答案是,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了。  他们在这座窄楼里待了这么多年,漫长到他们甚至忍不住想,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们?他们出不去,可是外面呢?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处境,然后过来救他们吗?  就像此前绯在那栋矗立于燃烧的城市的大楼里,看着外界想,明明这栋大楼还算是一个安全的、有食物的避难所,为什么只有楼里的人往外逃,没有外面的人进来呢?  然后她得出了个结论。  因为,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末日。  贺淑君低声念着这个名词。  她想,或许是末日摧毁了切,而他们,他们这些困在窄楼里的人类,已经是唯一的幸存者了。  真是可怕啊。她真情实感地想着,不带有其他的情绪,只是单纯地想着末日这件事情。  所以,她宁愿相信那个无稽之谈。她宁愿相信,的确有场末日,而那场末日杀死了大半的人类,最终只剩下他们这些人进入了窄楼。  至于窄楼究竟是安全的还是危险的,是他们这些幸存者的避难所还是囚笼,那都是后话了。  她只是需要个理由,来解释这么多年的搏命挣扎、这么多年的深痛绝望、这么多年的无人问津。  ……如果他们真的有同胞在外界,那为什么,他们不来救他们呢?  贺淑君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不敢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可能,才会导致这个结果。  所以,她只能强迫自己去思考别的事情。  比如眼下的这个噩梦。  贺淑君与丁亿一路无话,很快就来到了博物馆那座气派建筑的前方。  博物馆的全名是“苍城历史文化博物馆”,占地面积极大,不仅仅有建筑,还有周围一圈的绿化与游玩设施,看起来更像是旅游意义上的景区而非普通的博物馆。  贺淑君用古怪的语气嘟哝着:“我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博物馆里的疯子硬要维持游客人数了。”  她们走进了博物馆。  进入,她们就立刻脱离了屋外炎热的空气。  室内的空调冷气让贺淑君大大地松了口气。在窄楼,天气总是恒定在没有阳光的阴天,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夏天热烈的阳光了。  但是在这个噩梦里,阳光炽烈地洒向大地,让贺淑君觉得自己就快被烤焦了。  好在博物馆里,十分友好地开着空调。  不过这也显得十分古怪。贺淑君心想,怎么这里还开着空调?  外面都是疯子,社会秩序看起来已经彻底崩溃了,街边落满了枯叶却也无人打扫。可是这座苍城的博物馆,内部却整洁如新,好像仍旧等待着游客进入一般。  “两位好。”  突然地,道声音响起在两名任务者耳边。  她们吓了跳,闻声望去,看见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脸上满是惊喜、欣慰的表情。  他说:“欢迎来到苍城历史文化博物馆。两位女士想参观什么?”  贺淑君与丁亿对视了眼。  她们怀疑这位老者就是博物馆里的疯子,但是他看起来却还是可以沟通的样子。于是,贺淑君便说:“我们第次来这里,不如您带我们随便看看吧。”  “随便看看啊……”老者感叹了声,然后说,“那不如我们先去城市馆,那是关于这座城市的历史与过去。最近博物馆在转移一些藏品,所以能看的东西也不是很多。  “两位是第次来苍城吗?” 第177章 “你们去过展馆参观了吗?”医生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如果没去过,那么老馆长那边应该还能宽容一下,放你们离开。如果去过,那就没办法了,自求多福吧。”  “没去过。”贺淑君赶忙回答,“所以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吗?”  “得去和老馆长说一声。”医生说,他又突然皱了皱眉,“等等,你们明明已经进来了,为什么还没有去过展馆?”  贺淑君与丁亿对视了一眼,便将她们之前对老馆长说的话讲了出来。  医生听得目瞪口呆:“你们……你们这是祸水东引啊。好家伙,看来交通部门又得因为这群疯子头痛一段时间了。”  “你刚刚也提到了交通部门,”丁亿忍不住问,“他们似乎都还保持着理智?”  医生说:“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倒不如说是把理智的人都调去了交通部门。这群疯子莫名其妙就出现了,而且这样的疯狂,似乎是可以传染的。  “所以,为了把这种疯狂尽可能限制在某一块区域里,交通部门,还有其他的一些政府部门,就做了相应的努力。不过可惜的是……”  医生看了看窗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说:“疯子实在是太多了。”  贺淑君大大咧咧地问:“但是,这些疯子也没有太大的攻击性吧?”  “没有攻击性?”医生冷笑了一声,“我知道有一个地区,那里的人正沉迷大逃杀真人版,人都快死光了。据说最近在从其他地区运人过去,目的就是为了凑足一百人。”  贺淑君张口结舌,一时间无言以对。  的确,她与丁亿一路行来,并没有见到什么有攻击性的疯子。但是,她们此前就已经看到过那家银行里的惨状了。  更何况,显而易见,蔓延的疯狂会极大地破坏社会正常的治安与秩序。  医生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可以离开,就赶紧走吧,别被老馆长发现了。”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迷茫,“在现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安稳地活下去,就足够幸运了。”  贺淑君看着他,默然地点了点头。  她与丁亿离开了医务室。  很快,两名任务者就回到了博物馆的入口处。  贺淑君寻求着丁亿的想法:“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丁亿迟疑了一下,思索片刻后,便说:“我觉得不用。第一轮噩梦尽量收集更多信息。既然都已经到这里来了,那么最好还是多走走吧。”  贺淑君点头同意,想了想,就说:“那我们去找那些转移博物馆藏品的人吧?”  丁亿点了点头。  她们便往博物馆的深处走去。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观察着她们的行动。  徐北尽将直播间的主视角对准了贺淑君和丁亿,主要就是看她们来到了一个新的大场景。“博物馆”这个场景下,还有不少可供探索的地点,足可见这个地方的重要性。  她们得到的信息更是令观众们乐此不疲地讨论着。  “有点意思啊。疯狂中的清醒?崩坏中的秩序?”  “但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啊。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噩梦的场景有点过于庞大了吧?大也就算了,这些线索完全凑不出一条清晰的故事线啊?”  “我又来问那个问题了:你们觉得,噩梦的主人,在哪里?”  “你应该问,是谁?”  “连个候选人都没有……”  “所以我就说啊,这个噩梦的线索乱七八糟的。”  “我觉得,那都不能算是线索吧?除了让任务者们知道,这个噩梦里全是疯子以外,还有什么用吗?”  “银行、理发店、火锅店、公交车、博物馆……都是疯子。但是这些场景,对于这个噩梦的真相来说,有任何的意义与价值吗?这些场景里哪一个才是真正关乎噩梦主人的遭遇的?”  “就连上个噩梦,类似那种指引一般的‘既视感’都没有出现过……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噩梦彻底探索干净啊?”  “难说啊难说。这个医生看起来倒是有点可疑,但是他也完全不像是恐惧的样子啊……我有点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做梦回到这个时刻。”  “emm主要是,他们遇到的这些地点,里面的疯子,都可以说是一种噩梦。可是对于噩梦的主人来说,总不可能这都是他的遭遇吧?”  “好家伙,我又想到了之前北北的描述:与噩梦有关的噩梦。”  “……所以这个噩梦就是囊括了别的噩梦?这些银行、火锅店、博物馆、图书馆什么的,其实都是别人的噩梦,而仅仅只是被这个噩梦容纳了?”  “那么问题来了:噩梦的主人又遭遇了什么呢?”  “你不如问,为什么这个噩梦会囊括其他人的噩梦。”  “……所以北北的噩梦又是什么?”  “救命,我人要没了。你们这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提,怎么就没有人回答一下啊?”  “我菜,我诚实,我回答不出来。”  “请求推理大佬援助。”  “……其实,我也分析不出来什么啊。现在这些任务者,就只是初步了解了这个噩梦的一些线索。这个场景这么大的话,恐怕还有更多的东西等待着他们吧?”  “说的也是。不知道北北的图书馆这儿,进展怎么样啊?”  徐北尽看了一眼直播间,看到那条问图书馆这儿进展的弹幕,就将画面切回图书馆这里。他考虑了一下,就切到了巫见那儿,并没有切到林檎这儿,十分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因为林檎就在他身边。  比起寻找线索的速度,那几个任务者完全比不过速度飞快、耳聪目明的林檎。他几乎很快就走遍了整个图书馆一楼,压根就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或者奇怪的东西。  随后,林檎就光明正大地走回了徐北尽的身边。  ……想和心上人待在一起有什么错!该做的事情他也做了!  徐北尽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  林檎就杵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直到徐北尽实在看不下去了,打开了问询处的挡板,对林檎说:“进来坐会儿吧。”  林檎眼前一亮,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来,坐到了徐北尽身边。  他嘴上说着喜欢徐北尽,但是手上动作上永远规规矩矩,惹得徐北尽不免看他一眼。徐北尽心想,这家伙真的喜欢自己?  林檎被他看得摸不着头脑,狐疑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徐北尽坦诚地说:“没觉得你喜欢我。”  林檎歪头:“怎么就没觉得了?”他惊讶地说,“还没觉得?”  徐北尽:“……”  他无语地说:“你当我会心灵感应吗?”  林檎“哦”了一声,开始冥思苦想,有什么办法能让徐北尽感受到他的喜欢?  徐北尽撑着下巴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些微的笑意,他想,这颗呆呆的小苹果……有点好笑。  林檎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之前看了一本小说。”  “然后?”  “书里面,有提到一对恋人。其中一方每天早上起床都会给另外一方说一句,‘我爱你’。”  徐北尽说:“太肉麻了。”  而林檎却不满地说:“可是你甚至连睡觉都不睡,我怎么在起床的时候跟你说‘我爱你’呢?”  徐北尽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檎的逻辑,他啼笑皆非地说:“所以,为了证明你确实喜欢我,所以我就得去睡觉?林檎,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  “不。”林檎突然严肃起来,“我确实是想要你去睡觉,但是我也确实是喜欢你。”  徐北尽怔了怔。  林檎那双清亮的、通透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徐北尽,他格外认真、轻柔地说:“我喜欢你,徐北尽。真的。你不能怀疑我的感情。”  徐北尽愣在那儿,隔了许久,才勉强笑了笑,说:“行了,知道了……知道你喜欢我了……”  林檎说:“你不会又想逃避吧?”  “……什么叫‘又’?”  “你老是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  “……明明是你喜欢我,怎么又成了我的事情?”  “你不是说过,宾语是你,所以你也有参与权吗?”  “可是,你之前还说,我不需要因为这件事情困扰的呢?”  “我只是想让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感情。”林檎睁大眼睛,“然后你再觉得困扰的话,你就……”  “就怎么样?”  “就先停一停。”林檎比了一个手势,“短暂地停一下。”  徐北尽:“……”  他气愤地恨不得把林檎赶出去。  林檎敏锐地说:“是你愿意让我坐过来的。”  徐北尽眯了眯眼睛,看着他。  林檎说:“你允许我进入你的世界,你不能再把我赶出去。”他又补充说,“就好像你闯进了我的世界,总不能指望我真的不为所动吧?”  徐北尽哑口无言。  他想,不对劲。林檎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这种话,就跟情话一样,居然有朝一日能从这颗小苹果的嘴巴里冒出来?  徐北尽觉得不可思议。  果然,不应该让林檎去看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说。  徐北尽目光中的意思,让林檎也不满地反问:“喂,你这种震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有人会用‘喂’来称呼自己的心上人啊?”  林檎茫然了一下,然后说:“亲爱的?”  “……谢谢,我叫‘喂’。”  林檎:“……”  他不爽地认为自己被耍了。  ……算了,他想。 第179章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不远处的环形楼梯处,他突然看见一个脑袋探出来。  那是那对情侣中的女性任务者,这个时候巫见终于听见她第一次在这个噩梦中说话。  她说:“快来。我们找到了一个活人。”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之前。  当巫见正在二楼阅读那本书的时候,那对自称为情侣的任务者刚刚走到了三楼。  他们探索的顺序是先去了四楼,然后才去了三楼。  从先前徐北尽的描述来看,四楼是一些空旷的房间,而三楼则是阅览室,显然四楼调查起来更为轻松,于是两人就先去了四楼。  尽管此前巫见怀疑这两个人不像是情侣,但是他们配合起来也十分默契,沉默不语间便将四楼走了个遍。  不久,寸头便简要地说:“我这边没有发现。”  “我也没有。”  寸头又说:“那行吧,叶澜,我们去三楼。”  被称呼为叶澜的女人,平静地点了点头。  如果有其他任务者在这里,看见这个名为叶澜的女人,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内向、不安的样子,现在却表现得冷漠、从容,那么恐怕立刻会惊讶一下。  然后想,真是的,现在这些来到窄楼底层的任务者,都这么喜欢藏拙吗?  叶澜与她的同伴,的确是这个打算,而假称情侣,也是觉得这样的关系更容易让人放心。不过他们两人也无意与其他任务者针锋相对,之所以这样做,也只是为了明确分工。  叶澜伪装出内向、沉默寡言的性格,那么其他的任务者就更容易忽略她的存在,也就可以让她更加方便地观察其余任务者的动向、思考噩梦的相关线索。  至于实际的效果……只能说见仁见智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现在的窄楼底层,压根就不需要这些阴谋诡计。从更高层下来的任务者,反而比从底层上去的任务者,更快地达成了共识。  他们需要合作。  况且,窄楼底层的噩梦本来就不需要他们相互争斗。向来见机行事的任务者们,立刻便变换了自己的行事准则。  现在还停留在窄楼底层的任务者,要么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要么就是自有打算,要么……就是仍旧对可能存在的终极噩梦不死心。  寸头与叶澜就是最后一种情况。  倒不如说,他们在更高层的噩梦中摸爬滚打、挣扎度日,已经看不到离开窄楼的希望了。在这个时候,他们自然希望,终极噩梦的存在是真的。  比起终极噩梦,他们通过打出一个个噩梦的真结局,一步步往上爬,最终抵达窄楼最高层……后面那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应该说,已经是零了。  他们不可能做得到的。  比他们更加聪明、理智、冷酷的人都没有做到,那么他们两个就更加做不到了。  所以他们可以说是明智,又可以说是莽撞地,回到了窄楼底层,只为了追寻一个可能又不可能的希望。  而如同这两名任务者一样的人,此刻在窄楼底层,又有多少呢?  巫见跟随着叶澜去了三楼,并且在阅览室里看见了叶澜所说的活人。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带着圆圆的厚底眼镜的学生。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从图书馆出发往北行进的三名任务者,也有所发现。  绯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眼前的路牌,略微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念了出来:“距离航天局,还有,五百米?”第98章 三点半  绯、牧嘉实、长发男这一路行来,只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炸。  从理发店遇上那个疯子开始,他们的探索之路就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噩梦在他们这里,仿佛开启了一场提前的崩坏。  火锅店,就不说了。  随后他们又遇到了把嗓子唱出血的ktv、用头盖骨做花盆的花店(这是不是参考了什么恐怖小说里的做法?)、把小孩子的指骨当零食卖的小吃店、用人体做导电的电脑体验店……  到最后,长发男都闷闷不乐地低头走着。  三名任务者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被洗刷了一遍,那种疯狂使他们的理智都摇摇欲坠。  他们三人中最为平静的,恐怕就是牧嘉实了。  绯的脸色惨白,看了看牧嘉实,心想,是的,这名任务者此前来过这个噩梦。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绯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了街边的路牌。  如果再没有什么发现,继续在这条笔直却令人掉san的街道上走下去,那么绯恐怕自己就要疯了。  好在,情况也没有真的一成不变。  他们一直往前走——这条道路没有什么其他的拐弯——终于来到了一个大的交叉路口。  而再往前,似乎已经脱离了繁华的街区,进入了一大片青草郁郁葱葱的郊区。  绯忍不住说:“航天局?”她回头看了看几公里之外的繁华市中心,不禁说,“这座苍城的城市规划,有些奇怪吧?”  牧嘉实沉稳地说:“或许只是噩梦将这些场景聚集到一起。”  绯点了点头,认为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过随后她又喃喃自语说:“这样的话,说明这个航天局,恐怕十分重要吧?不然,不需要大费周折把这个场景安排过来。”  牧嘉实面不改色地说:“你说得对。”  既然绯和巫见请求他不要说出关于这个噩梦的信息,那么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不过,他却暗自在想,以这个噩梦的难度,他真的什么都不提示的话,这群任务者会不会干脆利落地失败啊?  这是牧嘉实心中担忧的事情。  要知道,他当初能解决这个噩梦,完全是因为,他其实是以掘金者的身份进去带老板的。  换句话说,自然有人为他提前进入噩梦收集好了足够的信息,牧嘉实自己也对这个噩梦有了一些把握和成算之后,才决定进入噩梦,并且最终成功地打出了真结局。  如果他真的是以对这个噩梦一无所知的状态进入的,那么以牧嘉实的能力,他也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打出真结局。  哪怕是当初那个在窄楼底层大杀四方的他。  牧嘉实跟在绯的身后,往那所航天局走去。  他心中苦笑。  这个噩梦中熟悉的场景、谙熟的环境,都使他不断回忆起当初自己的失败。  这使得他心灰意懒、格外沉默。绯或许以为,是因为他不能透露关于噩梦的信息,所以才如此寡言少语。  但实际上,当牧嘉实从更高层回到窄楼底层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一个状态了。  此前与绯和巫见在那个废墟的噩梦中相逢,牧嘉实之所以愿意站出来,是因为他被苏恩雅勾起了好奇心,他需要了解苏恩雅的信息,所以才主动去探索噩梦。  但是……  想到苏恩雅,牧嘉实的目光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阴霾与困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苏恩雅会失踪?  那与她透露给他的事情,有关系吗?  她和这个噩梦,又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知道那句话?  在绯和巫见的提示下,牧嘉实已经明白了苏恩雅究竟在暗示他什么。  窄楼居民……  现在,牧嘉实已经用全新的目光去审视这座窄楼了。  可是,这对于他惫懒的状态,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他仍旧丧气,时不时在心中对自己嗤笑一番,毫不留情地责问自己当初的失败。  可那究竟算得上是一场失败吗?  还是,只是因为他高傲、自负的本性,使得他无法接受,当他意识到那件事情的时候,他的退缩、无奈、绝望……  他所有的情绪,都指出,他并非他自己以为的那般强大。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败于自己的手中。  牧嘉实垂着头,又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但是他始终面无表情,目光中尽是灰暗消沉。  就在这个时候,绯突然停下了脚步,惊讶地说:“我们到了……这里,是航天局?”  她哑然……  牧嘉实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前方一眼,不明意味地说:“是的,这里就是,这个噩梦中的航天局。”  当他们走过名为「航天局」的公交站牌,本以为会看到严谨、庄严的硕大建筑,但是入目所见,这所谓的航天局,更像是一群爱好者的聚会。  航天局本身的建筑已经彻底地废弃了,就连窗户玻璃也碎了满地。  更远处一点,也许是用以观测星球和宇宙的大型天文望远镜,倒还算是健全,看起来仍旧可以使用的样子。  但是,那群聚拢在航天大楼前方空地上的人们,却让绯目瞪口呆。  他们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大多数是长裙、长袍,衣服的面料上都画着,或者印着各种与宇宙有关的东西,可能是一副宇宙大爆炸的图片,可能是群星排列的星图,可能是象征着宇宙常数的公式。  他们脸上都有着狂热、激动的表情,隐隐也有一种疯癫的气息,但是隐藏在那种激动的表情之下的,还有某种令人不安的、暗流涌动的氛围。  他们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在背后荒废的航天大楼的映衬之下,这群魔乱舞的场面,显得更加令人不安。  绯不禁喃喃自语:“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巫见在这里,特别是读过《疯狂:跨越200天的记录》这本书的巫见。  那么他或许还能为绯翻阅到这本书的其中一页,然后好好地给她解释一番。  因为,当疯狂在人类的群体中蔓延之后,人类就彻底放弃了他们对宇宙的追求与渴望。 第181章 老馆长说:“这座博物馆里,每一样东西,我都知道它的来历、典故。每一样东西,都和这座城市血脉相连、与这座城市的居民相互辉映。  “我们应该记住的。即便绝大部分人都记不住,可是,总应该有一些人要记住。我们的过去、我们的来历……我想让他们记住。  “可能我是真的疯了。”  老馆长喃喃说着。  贺淑君干巴巴地说:“可能,蔓延的疯狂改变了一切。”  “是的!”老馆长转身看着她,“你说得对!所以,我才要这么做!我只能这么做,我必须、我一定得……”  贺淑君看着似乎有点疯癫的老馆长,一时间又后悔自己说的话了。  “没有人愿意来博物馆了,没有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  我必须找到原因,必须解决这个局面。这么多年了,这座博物馆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老馆长喃喃说着。  贺淑君的心中翻腾起复杂的思绪。  “因为,没有博物馆,我们就无法记住那些过往的历史啊。不管是辉煌还是惨痛……”  老馆长突然痛哭起来,“失去记忆,就是失去一切啊。”  就在这一刻,贺淑君与丁亿同时沉默。  因为她们无法反驳这句话。  她们认定老馆长的确是疯了,的确因为博物馆的事情而疯魔了,可是……  可是她们无法反驳。  “失去记忆,就是失去一切。”  丁亿喃喃念着这句话。  她这个时候想到了一些什么?  她想到了他们这群任务者,他们这群困在窄楼中的人类。  她望着老馆长,望着这座博物馆,望着这座,似乎仍旧没有被末日摧毁的城市。  她想,现在,与,过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任务者们究竟遗忘了一些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进入窄楼,为什么会遗忘一切,为什么又被迫进入这些仿佛暗示着什么的噩梦?  性格沉稳温和如丁亿,在这一刻也忍不住狠狠地握住自己的拳头。  痛苦如同荆棘刺进心脏,一瞬间令她难以抑制地哽咽起来。  失去记忆,就是失去一切。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  当他们遗忘过去,当他们对真相一无所知,当他们甚至无法反抗现在所面对的一切……  眼泪划过了丁亿的脸颊,尽管她及时地扭头,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也同样是在这一刻,直播间的观众们发现,画面突然切走了。  他们有些茫然地在公屏上打出问号,不明白为什么徐北尽突然切换画面源……博物馆这儿不是正热闹着吗?  老馆长显然还没有把一些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怎么徐北尽就换场景了?  不过,因为徐北尽及时地切换画面,所以观众们都没有看见丁亿流泪的那一幕。  在新的画面彻底浮现在直播间的时候,观众们都听见了一道震惊的声音。  那来自巫见。  “你说什么?!”  巫见惊恐地瞪着眼前学生模样的男生。  男生淡定地推了推眼镜:“我找了几十份报纸,换了几十家电视台和新闻媒体,才终于在这个犄角嘎达的地方,翻到了这条新闻。总算是确认了具体的时间……”  巫见仍旧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而这个男生突然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微笑:“你自己看吧。我不多废话了。”  巫见低着头,看向了那份报纸上的报道。  “疑似有不明飞行物体即将坠落于x国领土?”  下面更有一行小字:“据专家计算,预计将于7月23日下午四点左右坠落。”  巫见几乎下意识看了一眼三楼的电子钟。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第99章 不被允许  还有半个小时。  巫见几乎是麻木地想着。  他的大脑中渗透着某种近乎绝望的理智与冷静,使他可以从容地分析着一切。  他想,恐怕他们得在半个小时之后的灾难发生之前,解决这个噩梦。  换句话说,当他们进入这个噩梦之后,他们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用来搜集线索、解决噩梦。  半个小时之后的那场灾难,如果真的如同那新闻中描述的那样,那么恐怕会是无比惨烈的,即便是任务者们,恐怕也很难逃生,更不用说本来就存在于这个噩梦中的一些人类。  到那个时候,必然会出现死亡,噩梦也必然会重启。  所以,巫见想,他们得抓紧时间了。  但是,就在这样果断、清醒的分析背后,某种令他的思考都全然被冻结的、可怕的寒意,正在他的身体中蔓延着。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掐着那份报纸,直到边缘都被他的指甲撕裂。  他突然发现,他身边的两名任务者,也露出着同样震惊而恐惧的表情。  他突然发现,眼前坐着的那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正在不自觉地轻颤着。  他突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指同样颤抖着,轻轻地搭在男生的肩膀上。  他说:“不要害怕。”  他自己的声音都害怕得发抖,他自己的声音都干涩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个男生木愣愣地看着他,许久之后,他轻声问:“我们会死吗?”  “不……”巫见听见自己如同梦呓一般的声音,仿佛从什么遥远的世界尽头传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一些什么了,“不会的,人类怎么会这么脆弱呢?”  “可那是天降横祸。”男生说,“我们的社会本来就已经有这么多的疯子了。天灾人祸,现在齐全了。”  巫见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他只是干巴巴地说:“可是,我总该说点有希望的话,对吧?”  男生哑口无言。  在这个关头,巫见那种脱线的、口无遮拦的气质,也能时不时冒出来一下。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是服了。  “真糟糕,气氛一下子就没有了。”  “好家伙,所以这个噩梦的背景故事就是天降陨石,毁灭人类?”  “怎么总觉得和之前的噩梦不太一样呢?”  “这这这,怪不得需要这么大的场景啊。不然怎么体现出陨石坠落的可怕场景啊。”  “导演组,特效拉满!拉满!”  “突然心疼这几个任务者。以前的噩梦:我想不出来;现在的噩梦:我逃不出去。”  “哈哈哈以前都是智斗,现在可是要武斗了啊!”  “怪不得!所以那些疯子什么的,果然是噩梦中的危险,而不是真相的一部分啊!”  “emm还是不好说吧,再看看。”  “我不太明白的是,如果重点是在天上掉下来的那个东西,那么……博物馆那边又是什么情况?那么大一个场景,也只是危险而已吗?”  “按照现在任务者们探索的结果,这个噩梦一共有三个大型的场景:图书馆、博物馆和航天局。但是……我总觉得没法连成一条线啊。”  “我又来问那个问题了:噩梦的主人是谁?”  “靠,球球你别用这个问题祸害我的脑子。”  直播间观众们的争论,让徐北尽不免失笑。  不过这个时候林檎就坐在他的身边,所以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笑意。  说真的,怎么林檎每次都能在直播的时候,凑到他身边来?  徐北尽侧头看了林檎一眼,不免叹气。  他十分隐晦地暗示着林檎:“你说他们在楼上,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林檎歪了歪头:“大概可以吧?”  徐北尽怔了怔,觉得林檎这么肯定的语气有点奇怪。  林檎又说:“你既然在这里,那这座图书馆里一定有线索吧?”  徐北尽:“……”  这个脑回路……他还真是无力反驳。  确实,既然有一位扮演者就待在这里,那么主脑一定是在暗示这个场景中存在线索。  但是,林檎这样理所当然的样子,就让徐北尽感到了一丝不可思议。  他是说……林檎还能想到这一点?  这与林檎一向热爱使用武力值解决问题的手段,大相径庭。这难道也能用直觉来解释吗? 第183章 他们都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  绯转头盯着那辆公交车。它从道路的末端驶来,缓缓地停在三名任务者身边。  车门打开,任务者们面面相觑,暂时没有行动。  司机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绯探头过去,问:“师傅,能去图书馆吗?”  司机僵硬地点了点头。  于是三名任务者走上了公交车。  光靠走路,他们应该是来不及回到图书馆的,但是有公交车,速度应该会快很多。  车上没有其他乘客,仿佛航天局是这辆公交车的起始站。  绯暗自想,这其实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在这个噩梦中,还有公交车在运行?  她看了一眼车上自带的时钟,意识到此刻是下午三点半。  她敏锐地注意到这个时刻,并且想,这么说的话,或许天上的东西会在四点左右坠落。他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大概吧。  主脑ne就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总是会把噩梦中的时间规划得十分整齐,这是已经被更高层的任务者探索清楚的潜规则。  不过,虽说是潜规则,但是也未必没有例外。  绯心神不宁,忍不住与那名公交车司机沟通起来。  她说:“师傅,您现在还在开公交车,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危险,自然,有的。”司机缓慢地回答着绯的问题,“但是,部门,要求。而且,我爱,工作。”  绯困惑地看着司机,心想,这可能是一个疯子。  她又问:“我们刚刚从航天局出来,听见那边的人说,天上要掉下来什么东西……”  “别信,那些人的话。”司机突然粗暴地打断了绯的话,“那些人,都是,骗子。疯子。他们,到处宣扬,他们的,想法。但是,都是,假的。”  绯愕然……  假的?  绯又一次下意识看了看天空。  依旧是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的确,看不出什么端倪。如果真的在半个小时之后,有一场大灾难降临的话,那么现在应该也会有些许的征兆,起码,他们应该能看得到那样坠落的东西吧?  那可是在宇宙中飞行、最终坠落在这颗星球上的。  再者说,那就是一群天文爱好者而已,谁知道他们观测到的东西,会不会是什么宇宙垃圾?只是被他们当成了特殊的物体?  况且,谁又能确认,那东西就一定会坠落在这颗星球呢?  那肯定得经过专业、精确的测量与计算吧?  司机的话让绯的心中升起无数的可能,但是眼前这名司机本身也是个疯子,他的话是真是假,绯也无从知晓。  她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问:“师傅,您怎么这么确定啊?”  “因为,我就是,知道。”司机摇头晃脑,“假的,都是,假的。什么说法,都是为了,解释,疯子的,来历。他们,只不过,也是一群,骗子。”  绯怔了怔,这才意识到司机的意思。  就在刚才,那群天文爱好者也说了,天上飞来的那个物体,说不定就是造成人类疯狂的罪魁祸首。  这其中,有说是因为磁场的改变,更有人直接将矛头指向所谓的「外星人」。  恐怕,这一类的说法在人类社会中,深得人心。  这种莫名其妙的疯狂来的蹊跷,无论人类的科学家怎么研究,也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他们不知道这毛病应该如何治愈,也不知道是如何产生的。  人类对大脑的研究,还未能登堂入室。因此,他们在这样的疯病面前,也只能手足无措。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种阴谋论自然是层出不穷,不管是有道理的没道理的,反正都推作是疯狂的源头。  最终,局面就到了连这名司机都不相信任何一种说法的地步。  但是这样的情况反而令绯有了另外的想法。  确实,那些猜测中绝大部分都是不知所谓的阴谋论。但是,万一也有歪打正着的呢?  特别是,与天上坠落的物体有关的猜测……  毕竟,他们进入这个噩梦,是为了解决噩梦主人的心结。  既然他们出现在了这个时间点,那么那名窄楼居民的噩梦,也必然与这个时间点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情有关。  还有什么,比即将坠落在母星上的灭顶之灾,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呢?  绯深吸了一口气。  伴随着这个念头,另外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也同样升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想要解决这个噩梦的话,就需要解决这一场灭顶之灾?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绯苦笑着,又觉得自己想错了。这个噩梦,恐怕还有着他们未能发现的线索。  绯神思不属地度过了这几分钟。  十分钟之后,他们回到了图书馆前。  这个时候,巫见已经在图书馆前等待着他们了。  就在不久之前,巫见同样得知了关于「不明飞行物」的种种报道和猜测。  那名学生模样的男生,将自己过去几天的调查结果,直言不讳地告诉了几名任务者。  但是不得不说,尽管获得了这样重要的信息,巫见也忍不住感到一种心灰意冷的绝望。  他与绯的想法是一样的……难道他们还能阻止这样的灾难发生不成?  再说了,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而又真的发生在过去的地球……  那么,这就是曾经的,他们经历过却又遗忘了的,末日吗?  巫见不免丧气地叹了一口气。  几名任务者离开了三楼,回到了一楼。那名男生也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他们回到一楼的目的,是为了询问徐北尽,是否可能将他们带到五楼去看看。  那是图书馆员工的办公区,只有图书馆的职员能够前往,但一定有办法能够让他们过去。  寸头主动去与徐北尽交涉,而巫见就走出了图书馆,想要看看是否有任务者完成了探索,回到了这边。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他扭头看去,发现一辆厢式货车从面前的道路开了过去,并且向北面的道路一路行驶过去。巫见暗想,这是哪里来的车?  他注视着北向的那条道路,又发现远处隐隐驶来一个小黑点,与那辆厢式货车交汇并擦肩而过,随后越来越大。  巫见眯起眼睛,仔细看着。  终于,他发现那是一辆公交车。第100章 末日的来临  绯的到来使巫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随后又开始担心起另外一路的两名任务者了。  贺淑君和丁亿还没有回来……怎么回事?她们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或者还不清楚这个噩梦的时间限制,又还没有把那边的场景调查清楚,所以没急着回来?  巫见不由得有点忧虑,不过他随后就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  不管怎么样,这一轮噩梦结束之后,等到第二轮噩梦开启,他们必然有办法彼此沟通一下。  他便沉下心,将图书馆这边的发现告诉了绯等人。  而绯也说了航天局那边的问题。  “所以……”  他们不约而同地说,随后,面面相觑。  他们意识到,对方已经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终,绯的嘴唇颤抖着,似笑似哭地说:“所以,就是这样的末日啊……”  先是持续了一年的、不知来源的疯狂,随后,是一次从头而降的、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所以,他们才会失去一切,被囚困在这座阴森的窄楼之中,永远无法离开。  巫见的手指同样轻微地颤抖着,不过,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恐惧,不让别人发现。  他低声说:“末日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们会进入窄楼?”  比起这个,绯更关注另外一件事情。  她说:“你发现了吗?”  “什么?”  “这个噩梦。”绯喃喃说,“这个噩梦,为什么会进入我们的视野?为什么我们能知道真相?”  “因为……”巫见几乎本能地、不假思索地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随后他愣住了,隔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因为,那位窄楼居民,从更高层回来了!”  是的,这个噩梦是来自更高层的噩梦。  而更高层有多少噩梦?  谁都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窄楼一共有多少层。  自然而然地,这个噩梦如果是位于更高层的话,谁都不会在意。  他们可能因为某种机缘巧合,进入这个噩梦探索并且解决这个噩梦——或者解决不了。 第185章 片刻之后,绯与巫见汇合到一起。  巫见诧异地说:“难道,图书馆里就只有两个活人吗?”  绯说:“并不仅仅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带来线索。”  巫见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远处一点的寸头突然扭头对他们说:“你们来看这间办公室!”  几人纷纷围拢过去。  这里的办公室,大多的门都敞开着。他们就来到了其中一间,这里似乎是什么古籍研究中心,桌面上堆积着大量的古朴书籍,甚至还有竹简。  巫见不禁诧异地问:“这种东西,怎么会随意堆放在这里啊?”  “因为没有人工作了啊。”  他们转头看去,发现是那名学生模样的男生。  他说:“这里没有人工作了,就只剩下徐哥守在这里。”他指了指徐北尽,“本来,疯狂在我们之中蔓延之后,图书馆就打算把这里的一些珍贵的古籍转移走。  “但是还没来得及做完,那些职员就陆陆续续不来了,临走之前还把图书馆里的藏书搞得一团糟,说什么本来就是已经没有用的东西……  “我是去年暑假来图书馆做兼职的。后来我家里人也……疯了,所以我就经常来图书馆,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我就和徐哥一起,有空的话就把书理一理。  “这些书,当初被分门别类地拿出来,结果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也找不到对接的人过来接收,就只好先堆在这儿,暂时整理一下。”  任务者们慢慢明白过来。  对于图书馆的遭遇,他们爱莫能助。况且,比起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更在意这个噩梦的真相,而并非这里的一些书。  那个男生看他们无动于衷,也就只好将目光转向徐北尽。  徐北尽轻轻摇了摇头。  绯和巫见,还有牧嘉实,看着这两人的眼神交流,却忍不住想,他们是在按照剧本演戏吗?  在意识到窄楼居民的问题之后,他们就再也无法彻底代入到这个噩梦之中了,反而总是会将自己、将别人通通看做是戏中人。  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继续在图书馆的五楼进行着探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过了几分钟,寸头突然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  他们凝神去听,隐约听见某间办公室里,传来沙沙声。  “那是……”巫见迟疑了一下,“收音机?”  当任务者在图书馆的五楼,听见收音机的沙沙声的时候,丁亿与贺淑君同样正在赶回图书馆的路上。  她们刚刚从博物馆离开。  本来老馆长还想带她们再去参观一番,但是贺淑君以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想去找专业的医生看看的理由,顺利地离开了博物馆。  也或许是因为她们还没有开始参观,所以老馆长就决定让她们离开。  在她们离开的时候,她们看见博物馆转移藏品的那辆厢式货车,也同样从侧门驶出。  不知道它即将去往什么地方,或许也是噩梦中的某个场景?  丁亿与贺淑君沿着公交车载着她们驶来的道路,快步地往回走。  然而走了一段路之后,她们就遇上了层出不穷的疯子。不仅仅是使她们感到恶心与阵阵晕眩,同样也挡住了她们的路,有时候让她们不得不绕路走。  也就是这个时候,贺淑君不由得无奈地说:“我们得走多久,才能回到图书馆啊?”  她此刻才意识到,因为来的时候是公交车,而且后面的路程公交车还越开越快。所以,她们似乎大大地低估了这段路的距离。  她们走了十来分钟,也没能看见公交车的下一个站点,也就是艺术馆,更别提她们实际的目的地图书馆了。  贺淑君不由得有些沮丧。  她想了想,又说:“不如我们把沿路的这些店面商铺都调查一遍吧,毕竟之前去博物馆的时候是公交车,压根就没注意周边的情况。”  丁亿说:“好的,我没有意见。”  于是,她们更加放慢了步伐,去关注街边的店铺。  好多疯子。  一旦仔细去看,贺淑君就忍不住这么感叹。  她已经大概知道,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事情。那名医生给她们讲解了一番,让她们对这个噩梦多少有了些把握。  但是,她们一路行来,并没有真正遇到那些疯狂的人类。  她们是通过公交车去往的博物馆,而公交车上的司机与乘客,以及博物馆里的人,尽管疯狂,但是并不是特别的危险。  他们的疯狂属于可控的、没有杀伤力的。  但是她们现在遇到的,并不一样。  贺淑君有些吃惊、恶心地看着落地窗里面的那一幕。  这是一家教育机构,在中学生的课后给他们补补课,做做题。  令人惊讶的是,在现在这个时刻,这里面仍旧人满为患。  家长与孩子将里头堵得水泄不通,大多在排队等待进去补习,而只有少数几名幸运儿,才能够进入那个房间,受到补习老师的教育。  那个房间的两面都是落地窗,一面朝向外面的街道,一面则朝向店内等候的家长。  那些等候的家长与孩子,目光十分嫉妒地看着里头学习的人们。  那房间里面不只是学生,还有家长。在这个特殊的补习机构里,孩子在学习的时候,家长也需要陪同。  而家长陪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让孩子专心学习,而是……  贺淑君怔怔地盯着那一幕,眉头紧皱。  她看见家长们都伸出了手臂,细细的抽血管就固定在他们的手臂上,细小的血流从他们的静脉中抽出,然后汇聚到了学生课桌上的一个小碗里。  学生们都拿着蘸水笔,面色平静而专注地低头写字,时不时看也不看地就用笔尖蘸一蘸家长的血液,然后继续写下去。  家长们则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尽管他们面色苍白、疲惫而虚弱,但是他们与有荣焉。他们孩子的作业本上,也有着他们的一份辛劳。  贺淑君只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那一小碗一小碗的、鲜红的血液,令她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和痛苦。她的嘴唇颤抖着,低声说:“疯狂?疯狂……”  丁亿静默地垂下眼睛,不去看那一幕。  贺淑君恨恨地闭上眼睛,用力地跺着脚,赶忙远离了这家教育机构的窗户。  等到丁亿追上她的脚步,贺淑君才对她说:“真是疯了!”  丁亿说:“这样的疯狂,似乎也与他们没疯之前的经历,有一些关系。”  贺淑君说:“我爸妈才不是这样的。”她想了想,又说,“我也不像那些疯孩子。难道这样的疯狂真的来自于他们原本的生活吗?”  丁亿无奈地笑了一下。  她意识到,尽管在窄楼之中,但是贺淑君似乎仍旧保留着一点属于地球上,和平时期的开朗性格。  难以想象这样直率、善良的年轻人,要如何在窄楼这样的地方生活。  又或者,生活本身就是如此磋磨人的东西?  她并没有回答贺淑君的问题,而贺淑君也不再询问。  她们打算继续往前走。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们突然听见远方传来沉闷而模糊的巨响。  那必然是有什么东西坠落、倒塌甚至爆炸产生的声音。  两人下意识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远处的天空早已经是昏沉一片,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被黑烟、灰尘以及凌乱的杂物所覆盖。  丁亿怔住,下意识说:“什、什么……”  她感到一阵冲击波,就像是一阵狂烈的风,将她刮倒。她听见身边传来乒乒乓乓,就好像很多东西砸落的声音。她感到眼前一片昏沉。  随后,她突然听见耳边传来某种……某种恐怖的、令人难以形容的闷响。  什么?  丁亿几乎是下意识扭过头,随后瞳孔紧缩。  直到噩梦重启,她也无法忘记那一幕。恐怕,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幕。  远方击来的巨大石块,将贺淑君彻底地掩埋。那个活泼的、年轻的女生,在一瞬间无声地死去。流淌的血液,缓缓来到了丁亿的脚边。第101章 告人类书  当噩梦重启的那一瞬间,绯控制不住地蹲下,蜷缩起来,浑身颤抖着。  他们都透过图书馆的窗户,看见了那一幕。  从天上掉下来什么东西,坠落,随后是漫天的火光、强烈的冲击波、巨大的轰鸣声、遮天蔽日的灰烬……他们都看见了。  但是他们都没有死。  绯的大脑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是的,图书馆里的这几名任务者,都没有死去。  冲击波撞碎了图书馆的窗玻璃,使他们的身体东倒西歪。  他们被落石和碎玻璃击得头破血流,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如果他们远离窗口的话,那么他们甚至连这样的伤都不必受。  但是噩梦仍旧重启了。  所以依旧还是有人死了。  是那些疯子,还是……另外两位不知所踪的任务者?  在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她就下意识抬头去看贺淑君与丁亿。 第187章 徐北尽是因为心理压力而感到倦怠,并且越发如此。  在不久之前,林檎提出给他看着传送门,不会让别人进来,而徐北尽去好好睡一觉;  而徐北尽仍旧还是拒绝了。  他拒绝的理由十分简单,林檎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这也并不影响林檎心头的不爽。  林檎想要做到的事情,从来都做得到。  他想,他得让徐北尽睡一觉。  一个提议不行,那就换一种可能。  说到底,徐北尽的噩梦究竟是什么?他能从徐北尽的口中问出来吗?  林檎想,他当然对噩梦不感兴趣。但是,他对徐北尽感兴趣。所以,爱屋及乌,他也对徐北尽的噩梦感兴趣了。  如果送徐北尽喜欢的饮料、零食、书籍,那么有可能与他交换出与他噩梦相关的信息吗?  林檎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可能性。  或许以前不可能,但是……林檎想到最近徐北尽越来越波动剧烈的情绪与心态,便想,恐怕不是不行。  看吧,他的直觉还是挺有用的。  林檎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图书馆的方向。  也就是这个时候,绯来到了林檎的面前,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大佬,就拜托你留在图书馆这边。贺淑君也留在这儿,麻烦您看着她点儿,别让她乱跑。”  这种小事,现在心情还不错的林檎随意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绯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与其他任务者商量了一下,以现在贺淑君的精神状态,肯定是不能让她乱跑的,而既然徐北尽在这儿,那不妨让林檎也留在图书馆这里,顺便看着贺淑君。  本来寸头还想着,是否能让林檎在天火降世快到的时候出手,把其他任务者带回安全的图书馆……但是这个提议还没完全说出口,就立刻被绯否决了。  寸头也知道这个想法不太现实,便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林檎和贺淑君留在图书馆,剩下七人便分作三队。原本是只想分作两队的,但是丁亿说她还想再去博物馆那边一趟,于是便分了三路。  而牧嘉实主动提出,他与丁亿一起去走一趟。丁亿默然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位曾经窄楼底层的掘金者,对于自己回到窄楼底层的决定十分感兴趣,便默认了这个提议。  剩下五人,既然寸头和叶澜是一起的,绯和巫见是一起的,那就这样分组。  至于长发男,因为怕他随意去寻思,上一轮噩梦又是和绯一路的,这一次便还是这样。  出发之前,绯认真地叮嘱说:“我们只有一个半小时……现在只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时间,最后一定要回到图书馆。如果来不及,也一定要在室内躲避。”  其余任务者也纷纷点头。  等到与众人分开,绯、巫见、长发男三人往十字路口的东面走的时候,巫见看了一眼长发男,确认这家伙还处于某种特殊的恍惚状态,这才转头看向绯。  他迫不及待地问:“绯,我们之前听到的收音机的声音……”  绯沉默不语。  她知道巫见的意思,但是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是这个噩梦中的政府,在最后的一分钟里,给出的一份真相。  他们早已经观测到了朝这颗星球飞来的那样东西。  但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一年之前席卷全球的疯狂,使得各国都不得不将大量的精力投放在维持国内秩序上。  有一些国家和地区,甚至直接躺平,放弃抵抗,导致国内血流成河。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土地,已经算是将社会秩序维持得比较好的了,尽管那种秩序……  说不准到底是真正意义上的秩序,还仅仅只是顺应了疯狂蔓延的趋势。  不管如何,那莫名其妙的疯狂,使得人类基本放弃了对于星辰大海的追求。  他们不得不如此,因为他们已经无力维系曾经的体系与制度。  文明的崩溃仅仅只是在一瞬间……在一年。  这一次,那个朝他们飞来的东西,不仅仅民间的天文爱好者观测到了,官方自然也是。然而他们无能为力。  理智的人群中流言弥漫,疯狂的人群中末日论甚嚣尘上。  但是官方的各个喉舌媒体,全都保持着沉默。几日之中,社会就又有了隐隐溃散的趋势。  终于,在最后一分钟,一封面向全世界人类的告别书,通过收音机的频道,以及各种其他的渠道,尽可能地递到了所有仍旧活着的人类的手中。  世界即将覆灭。而起码,人类拥有得知真相的权力。  尽管那一分钟的时间也无法解释更多。  人类只是得知,有什么东西即将坠落。他们的生命,或许也将随之坠落。  在那一刻,任务者们听见这个噩梦的各处传来狼狈的哭嚎声。  那来源于疯子吗?疯子也拥有着对于死亡的敬畏吗?  可是,这称得上真相吗?  他们只是知道,自己即将死亡;而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们的死亡?真正意义上的天降横祸?  或许很多人已经努力在过去这一年的疯狂之中求生。或许他们本身也已经疯了,但是仍旧努力地活着。  而有一天,他们就这样寂灭在一次莫名其妙的灾难之中。  直到死亡前的一分钟,他们才终于明白,他们,就要死了。  那一分钟里,他们会想到一些什么?  他们会努力逃难吗?他们会寻找一个安全的避难所吗?他们会自暴自弃地选择死亡吗?他们会报复性地让死亡先行降临在他人的头上吗?  好像一切都是问题。  可是当噩梦重启,任何一个任务者,都没有提起那件事情。  他们若无其事地忽略了那最后一分钟的告别信,就仅仅只是专注于这个噩梦。可是谁都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那一分钟,不仅仅是向这个噩梦中的人宣告,同样,也是向他们宣告。  向他们这些,仍旧在窄楼中苟延残喘的人类宣告。  而当绯回过神,她不禁想,所以这个噩梦,究竟是谁的噩梦?  就仅仅只是一个,大喊着「末日即将毁灭一切」的窄楼居民的噩梦吗?  还是,属于所有人类的末日呢?  绯沉默片刻之后,说:“我们要做的,是找到真相,随后,离开这里。”  巫见看着她。  他明白她的意思。  「这里」并不是指这个噩梦,而是,他们深恶痛绝的,窄楼。  沉默片刻之后,巫见点了点头,他轻声说:“会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而长发男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另外一边,林檎和贺淑君也走进了图书馆。  贺淑君依旧是一脸的阴沉抑郁,与不久之前的开朗活泼截然相反。  她似乎被这个噩梦影响到了,成为了这个噩梦、这场末日彻头彻尾的囚徒。  她走到图书馆一楼,为访客安排的沙发上坐下。随后,她就沉默地发着呆。  林檎瞥了她两眼,确认她没有随便乱走的意思,就大步朝着徐北尽走过去。  徐北尽看了他一眼,几乎是认命地意识到,林檎可真是一个黏人的家伙……  在噩梦中也非得随时随地来找他,在窄楼中就更别提了。  这就是他喜欢人的方式?  徐北尽心情略微古怪地想。  林檎来到徐北尽的面前,倒也没急着坐下来,他只是看着徐北尽,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的笑意。他问:“你困吗?”  徐北尽怔了怔,狐疑地看了看他,然后说:“我什么时候都困。”他又严谨地补充,“但是我不想睡觉。”  林檎说:“我看你经常打哈欠。怎么可能不想睡觉?”  徐北尽无奈,他想,明明在进入这个噩梦之前,林檎就已经放弃了让他睡觉的打算,怎么现在又提起来了?这么执着?  他想到曾经林檎缠着他要和他打架的执着,又想到林檎硬是要想清楚喜欢这件事情,最后自己把自己忽悠瘸了的做法……又想到,这些事情,本质上就只是与徐北尽有关而已。  徐北尽沉默着。  而林檎也终于图穷匕见:“你不睡觉是因为你的噩梦吗?那么……你的噩梦到底是什么?”  徐北尽愕然地看着林檎。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想,林檎会不会对他的噩梦感兴趣?  如果真的感兴趣,他又要怎么应对?他当时还想,不,林檎应该不会对他的噩梦感兴趣,毕竟他曾经这么说过。  结果他才将那个念头抛之脑后,林檎就主动提到了他的噩梦!  徐北尽啼笑皆非,心想,这是他与林檎的默契?  可是……  当他的想法成真,徐北尽却不知道怎样应对了。  他考虑过,是否有必要将自己的噩梦对外开放,而林檎也的确是他的选择之一。并且,他也意识到,的确有这个必要了。  最近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背后总有一只影影绰绰、若隐若现的手。而那只手很有可能就属于……  ne。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北尽已经意识到,他或许需要去思索一下,ne现在的情况。  而他的噩梦……  徐北尽看着林檎,但是目光却十分幽深。他从未以这样的眼神注视过林檎,因此林檎就想,他想到了什么? 第189章 只要,任务者们能够成功地离开噩梦,最好,还是打出真结局。  不过这个噩梦的真结局……  徐北尽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陆成哲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就将手头的一份报纸递给了贺淑君。  贺淑君手指颤抖着接过来,看了一会儿,随后突然开始癫狂地嚎哭起来。  她跌坐在地上,哭得丝毫不顾形象。  看起来,她就像是这个噩梦的一员,因为即将到来的末日而感到绝望与悲哀。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她是一名任务者。  不过……陆成哲想,在更高层的噩梦中,的确有着这样的情况。  但这是一个窄楼底层的噩梦。  不,这个噩梦,本来就属于一位从更高层来到窄楼底层的窄楼居民。  怎么会有扮演者出现这种情况?  陆成哲不由得有些困惑。  这个外表学生模样的年轻男生,隶属于戴无的那个组织。  不久之前,当他用一种恐惧的声音问巫见,「我们会死吗」的时候,他实际上是发自真心的。  他同样想到了,这一场末日会不会发生在曾经的地球?他们会不会就死于这样的末日?他们会不会……真的已经死了?  那真是无法用形容词来衡量的心态。  那发生在过去,的确,他们都相信这一点。但是这也恰恰意味着,一切或许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作为一名扮演者,陆成哲或许比任务者们明白更多东西,然而他也同样意识到,噩梦……起码是他们的噩梦,束缚着他们的行动。  扮演者可以升级,但是扮演者的升级有着非常多的束缚与禁锢,并且总是需要在别人的噩梦中有所作为。  这很难单凭自己的能力来完成,更多的还是要凭借其他扮演者的配合,以及一点点的运气。  陆成哲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人,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把自己的级别升到了配角。  尽管,他一直停留在窄楼底层,没有去往过更高层。  因为他也是一个运气太差的人。从来没有人在他的噩梦中打出过真结局,从来没有。  运气更差的是,即便在现在这样纷乱的局面里,他这个从未打出真结局的噩梦,却也没有像其他雷同的噩梦一样,被当成是「终极噩梦」,并且传得沸沸扬扬。  此外,也同样是因为,戴无其实是相信,解决窄楼问题的关键是在窄楼的底层,而非高层。  因此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窄楼。  在一个多月之前,他们送别了一位同伴。一个小男孩。  他说他忍不下去了,他说他打算尝试离开窄楼底层,去更高层碰碰运气。  他几乎是在挑衅戴无,不过戴无也没有什么意见。这个总是笑嘻嘻的、用着开玩笑一样轻飘飘语气的青年,默认了他的同伴的选择。  后来陆成哲曾经听戴无再一次提到那个同伴。  “更高层与底层有什么区别吗?”戴无说,“如果是第二人生,那么在哪里都可以当做是第二人生;如果是囚笼,那么,在哪里都是囚笼。”  陆成哲无法回应这个说法。  他知道戴无的意思,知道他是在讽刺扮演者们不同的生活方式以及态度,但是他也无法做出回应。  因为……或许他的确是认同戴无的做法和理念。但是,他同样也无法做出抉择。  因为他看不到希望。  而他知道,戴无同样看不到。  不过在某一刻,戴无突然发生了改变。  在一段时间之前,戴无突然兴致勃勃地开始宣传某个噩梦;  随后,是第二个,也就是他们现在进入的这个噩梦。  陆成哲不知道戴无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知道……  他隐晦地看了看徐北尽。  他知道一切都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  这个头发凌乱、面色苍白、有着浓重黑眼圈的,不修边幅却仍旧英俊到灼目的男人。  尽管,在这一副不太健康的外表之下,他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  不过,就这一幅外表来说,陆成哲不太明白戴无为什么会认为,徐北尽的身上隐藏着他们离开窄楼的契机。  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噩梦吗?  而说到底,他的噩梦究竟是什么呢?  不只是任务者,其实,有非常多的扮演者也十分的感兴趣。  但是他从未开启过自己的噩梦,这或许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而陆成哲不知道的是,其实徐北尽已经在考虑对外开放他的噩梦,并且首先就打算对林檎做出一部分的坦白。只不过,一切都因为贺淑君的暂时消失而中断。  但是没有关系。林檎仍旧记挂着这件事情。固执的小苹果会让他的心上人重新开口的。  当徐北尽找到贺淑君,并且确认对方仍旧是疯狂、无理智的状态之后,他便将直播间的视角切换到了寸头、叶澜那里。  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因为不管是绯和巫见那儿,还是牧嘉实与丁亿那儿,他们都很有可能提及一些不妙的东西,让他的直播间瞬间玩完。  而这两边的人都是他认识的;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他们真的商讨出什么结果,那么最终也还是会找到徐北尽这里来。他知道自己的噩梦对于任务者们的吸引力。  所以,他最终聚焦了寸头和叶澜这边。  他们是朝着西面走的。  西面这片区域,如果从俯视角度来看的话,这里是一大片的居民区,以及非常多的岔路口。  各种窄窄的小巷子和岔道都汇聚在这里,形成类似于蜘蛛网一样的结构。  这里有非常多的活人——疯子,或者说。在这一刻,这两个名词神奇地贴合在了一起,仿佛完全没有了差别。  活着就是疯了,疯了才算活着。  那些探头探脑出现在窗户口的人影,那些从某一个小巷子里钻出来、又突然飞蹿到另外一个小巷子里的身影,还有那些在街边的小吃摊里,叫卖着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商铺老板……  一切看起来都稀松平常。一切看起来都出人意料。  这两人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彻底迷失在了这迷宫一样的居民区中。  他们茫然地对视一眼,同时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点……不太对劲?”寸头四下张望着,语气略微有些奇怪,“这片区域的疯子,就好像……”  叶澜用一种略微别扭的语气说:“形成了一个社区。”  他们都不免皱起眉,心想,怎么回事?  那些向他们投去目光的疯子们,眼神沉静、阴郁。在某一刻,他们就仿佛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已经认清了自己的生命行将消失的事实,于是便放弃了挣扎,就此郁郁寡欢。  他们似乎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寸头与叶澜走向了路边的一家早餐店,这家店的老板正坐在那儿,沉默地发着呆。  他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眼神浑浊。  当两名任务者来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抬头茫然地看着他们。  寸头试探性地问:“老板……”  “不卖东西。不卖东西。”早餐店老板重复着这四个字,“不卖东西。”  “我们不买东西。”寸头说,“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老板木愣愣地看着他。  寸头就当他同意了,便说:“您知道,天上有个东西朝我们飞过来的事情吗?”  早餐店老板又发了会儿呆,突然冷笑了一声,他说:“知道啊,怎么不知道?这附近住着一对情侣,昨天晚上为了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  “情侣?”寸头有些困惑地重复了一下。  “对啊,一男一女,都是小年轻,平时和和美美的,结果昨天晚上在吵架。吵得可凶了……”  寸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是因为那件事情。”早餐店老板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我们社区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像我这样的老头子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东西,就要掉下来了。  “那男的不信,那女的吓得要死。然后就吵起来了,吵了一整夜,天刚亮的时候,才消停下去。疯了,我估计他们都疯了,大半夜吵架……不是疯子还能是什么?”  寸头嘴角抽搐了一下,突然觉得这小老头还挺有趣。  随后,早餐店老板又絮絮叨叨地说:“死了就死了,也是时候了。最近这一年闹得不可开交,我和我老伴儿也烦了。我老伴儿气得都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寸头怔了怔。  早餐店老板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他揭开了蒸笼,说:“两位,要不要吃早饭啊?”  寸头瞪着蒸笼里那颗属于苍老女人的头颅,一时间胃部翻腾,心想果真如此。  他的嘴角抽了抽,赶忙说:“不,不用了……”  他与叶澜赶忙离开了这家早餐店。  等离开了那个疯老板的店铺,寸头才恶狠狠地说:“都他妈一群疯子!”  叶澜无语地对他说:“你当着他的面说。”  寸头讪讪一笑。  叶澜转而说:“我更加在意的是……他说的,那对吵架的情侣。”  “你觉得那和这个噩梦有关?”  “店老板说,整个社区的人都听到了。”  寸头迟疑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去问其他人,他们也会跟我们说到这件事情?那说明,这就是这个噩梦的重点啊。” 第191章 你知道的,掘金者在进入噩梦之前,会有人帮他提前准备好与噩梦有关的信息。  “所以,即便是我在更高层解决这个噩梦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到这条信息的价值。  “因为在这个噩梦中,从来就不需要用到停车场、高速公路、服务区这些场景,这些场景里面也根本没有提供信息的人。  “就只是,场景。”  丁亿说:“而这些场景却暗示着其他的噩梦。”  牧嘉实苦笑了一声:“你知道,这个噩梦里蕴藏着多少的场景,多少的噩梦吗?”  丁亿摇了摇头。  “你看停车场的对面。”牧嘉实说,“那栋摇摇欲坠的大楼。”  丁亿看了过去。  片刻之后,她说:“没有什么问题。一栋普通的办公大楼,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牧嘉实喃喃说,“一个多小时之后,天火降世。这座城市将燃烧起来,那栋大楼的玻璃会被全部震碎。9楼以下的游戏公司会开启一场真人的游戏……”  听着,丁亿觉得不太对劲:“那也是一个噩梦?你去过?”  “我没有去过。”牧嘉实苦涩地笑了起来,“但是绯和巫见去过,他们也在这个噩梦中,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到这片区域,所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但是他们去了东面……东面……你不会想知道他们会在东面发现什么的。”  丁亿困惑地看着牧嘉实。  牧嘉实说:“我听说过,你曾经的同伴的遭遇。那群堕落者将那个消息散布在窄楼底层……他们对她留下的遗产十分眼热。”  丁亿的脸色一变:“她在那儿?!”  “那只是场景。”牧嘉实说,“只是空壳而已。”  “只是空壳……”丁亿缓缓说,随后,她苦笑了一下。  两人沉默地站立了片刻。  终于,丁亿说:“这就是你在这个噩梦中发现的事情吗?这件事情可以击溃你吗?”她说,“一个,包含着其他噩梦的,噩梦?”  这个消息的确也让丁亿吃了一惊,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个噩梦包含着其他噩梦的场景,那又如何?或许这个噩梦真就是所谓的「终极噩梦」呢?那就必然会有着相应的特殊性,对吧?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场末日。这个巨大的末日的场景之中,包含着其他窄楼居民不幸的遭遇,难道不是……  等等?!  丁亿突然愣了一下。  这个末日的场景,包含着其他窄楼居民在末日中的遭遇?  一个巨大的……末日的,场景。  丁亿的脸色慢慢地白了起来。  牧嘉实说:“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关键的问题是,末日。”  丁亿神思不属地听着。  牧嘉实凝视着那栋仿佛摇摇欲坠的高楼,而他的心情也如同那栋高楼一般摇摇欲坠,直落深渊。  他说:“你看,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窄楼居民是疯狂的、不幸的、阴沉的。  他们各有各的惨痛经历,因此才会有他们恐惧的东西,才会有他们的噩梦,才能让我们这些任务者慢慢地闯关。  “而问题在于,他们的过去,是否相连呢?很多任务者认为,是的,或者不是,但是他们都拿不出证据。  “而很多任务者相信末日,所以他们觉得,是的,应该是。这些窄楼居民应该是那场末日的幸存者。可是,末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的末日才能造成那些疯狂的过去?这是曾经所有人无法解释的一个问题,即便是那群末日论者,也会在这个问题面前哑口无言。  “而这个噩梦,提供了答案。首先,这些噩梦是相连的。它们可以共处于一个噩梦之中,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其次,末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持续一年、甚至更久的,疯狂的蔓延。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窄楼居民的噩梦中,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疯子、凶杀案与相互仇视。  “第二阶段,天火降世。这解释了,为什么许许多多的噩梦之中,会出现废墟、燃烧的城市、求生者等等的意象,因为文明在这一场灾难之后,确实完完全全地被毁灭了。  “然后……就是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我们呢?我们是谁?一个游戏的玩家,窄楼中的外来者。  外来者……哈,多么明显的称呼,好像故意把我们与窄楼居民的遭遇隔开一样。  “我们不属于窄楼、我们是窄楼的外来者、那些窄楼居民都仇视我们、我们不过是这个游戏的过客……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我们说明着这一点。我们与那些窄楼居民是两码事。  “那群人是疯子,而我们不是;那群人是末日的幸存者,而我们不是;  那群人在窄楼中苟延残喘,而我们还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真的是这样吗?”  丁亿沉默地听着,而牧嘉实突然转过身,看着她,轻声问出了一个问题:“你听闻过,有任何人,确凿无疑地离开过窄楼吗?有人逃出去过吗?”  丁亿缓慢却确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谁也没有听说过。  的确,不久之前有「有人成功离开了窄楼」这样的消息传出。  可是,那更像是绝望中的任务者们的自我安慰,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故意推动着事情的发展。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他们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确定地说,他知道有人逃出去了。他见过。  没有人见过。  所以,他们这群任务者,同样是窄楼中的疯子、同样是末日的幸存者,同样,在窄楼中苟延残喘。  丁亿惨笑了一声,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牧嘉实看着这一片区域。这一座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城市。  这一颗星球。  “这是他们的末日。”丁亿说,“这也是我们的末日。”  镜子会映照出人的本来面目。窄楼居民就是他们的镜子。  当他们来到窄楼,他们,就是窄楼居民。  绯与巫见沿着去往东面的道路一路前进。  沿路上,他们也遇到了一些疯子和奇怪的人,还有一些古怪的店铺。  不过,虽然巫见此前一直待在图书馆,不明白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是有绯在,他们就果断避开了那些区域,没有浪费时间。  终于,他们在道路尽头,一片被封锁的区域前停了下来。  巫见探头探脑地问:“这里是怎么了?”他往那片封锁区里仔细看了看,“一片商业区和一栋公寓楼……为什么要封锁起来?有什么特别吗?”  绯说:“我怎么知道?”  巫见讪讪一笑。  绯又说:“或许……我们可以从其他人口中得到答案。不过……”  她看着这片封锁区,语气逐渐变得低沉,“如果在噩梦中,这片区域居然是需要被封锁的。那么,里面究竟曾发生过什么?”  巫见心想,我怎么知道?  不过绯在他的面前积威甚重,所以他也不敢坦白地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左顾右盼着,突然眼前一亮:“那边好像有个人守着。”  他们走了过去,发现那其实是那栋公寓楼外侧的保安亭。  不过,公寓楼的封锁区恰巧就在保安亭的一侧,而这座保安亭,曾经是用以看护那栋公寓楼的,现在却成为了戒备这栋公寓楼的前哨岗。  事情的进展果真令人有些想要发笑。  绯与巫见朝那边走了过去。  坐在保安亭里的那个人,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大概六七十岁,不过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在看到绯与巫见走过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投来了目光。  他大声地制止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这里是封锁区!闲人不得入内!”  不过,在绯和巫见没有明显想要越界行为之前,他也没有主动表现出驱赶的意思。  绯与巫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不管封锁区内发生了什么,似乎都还是可以控制的,不然的话,眼前这名老者必定会紧张地将他们赶走。  但是,在现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这个老者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行为,似乎也不是那么可信的样子。  绯主动询问这位老者:“老人家,我们不走进去,就是有点好奇……”  “好奇?”老者皱着眉,严厉地斥责说,“别对这种地方好奇!”  巫见心想,这个老者似乎还挺清醒理智的。不过……  想到之前丁亿说的,博物馆里的那名老馆长,巫见还是觉得,应该再观察一下才对。  他仔细凝视着老者的面部表情。  他发现,在提及那片封锁区的时候,老者流露出了明显的戒备和不安,就好像封锁区里有什么东西是令他恐惧和避而远之的。  不过,他还是在这里看守着。  巫见心中渐渐有了一些猜想。  而绯则继续询问:“我们第一次来苍城,不太明白苍城的规矩……”  “外面已经乱到这个地步了吗?”老人嗤笑了一声,他年轻时恐怕也是一个暴烈如火的人,“封锁区就是苍城最危险的地方,所以才封锁起来。你们在苍城其他地方,肯定也遇到了那些疯子。但是,那些疯子和这片封锁区相比,可以说是非常的无害了。”  绯越发惊奇,她连忙问:“我们已经见到过不少疯子了。为什么封锁区比那些疯子还要危险?您能跟我们说说吗?”  老者狐疑地看了看绯和巫见。  随后,他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大概是真的以为,绯和巫见会强闯进去,于是不得不端起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希望这两个年轻人回心转意。  他说:“这里面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成精咯。”  绯和巫见霎时间就愣了一下。 第193章 那名医生?  可是从丁亿的描述中来看,那名医生的确有些神经质,但是要说他有多少恐惧,倒也没有。  绯暗叹一声,心想上一轮噩梦就一直纠缠在噩梦主人身份的问题上,怎么这个噩梦还是如此?这些噩梦就没有别的把戏了吗?  她与眼前这名老者告别,随后与巫见一起离开了这片封锁区。  巫见主动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还要继续往前吗?”  “继续往前走走吧。我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绯说,“不过,我怀疑再往前走,也没有什么线索了。”  巫见傻愣愣地问:“为什么?”  “不管是什么噩梦,终究都是以噩梦主人的经历为蓝本,自发衍生出来的一些场景、故事、循环。因此,必然有一条无比清晰的主线,只要我们能够找到。”  巫见明白过来:“刚刚那名老者,除了关于末日的一些消息,就是围绕着博物馆的事情。所以,这个噩梦是有关博物馆的?  “但是……图书馆呢?那名书店老板……那位窄楼居民,他就在图书馆。”  在徐北尽的刻意引导下,绯和巫见都认为徐北尽身上隐藏着十分重要的秘密,甚至在其他人的噩梦中,徐北尽也必然掌握着非常丰富的信息。  而这也让绯和巫见认为,与徐北尽有关的场景,一定十分重要。  在废墟的那个噩梦中,的确如此;  而在上一个噩梦中,摇摇欲坠的大楼中的16楼,也的确隐藏着足以令他们通关的线索。  那么,这个噩梦呢?  绯咬着嘴唇,有些焦虑地说:“或许,我们对这个噩梦的探索,还是不够深入。我们还没有了解到,那条可以揭露真相的主线。”  巫见也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看法。  他们继续朝着东面行进。  而另外一边,在确认贺淑君不会再乱跑之后,徐北尽和林檎也回到了图书馆的一楼。  贺淑君就由陆成哲负责看着,而陆成哲也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会好好看管这个疯狂的女人。  当他说这话的时候,贺淑君捧着那张报纸,低头看着,浑浑噩噩目光浑浊。  与她先前活泼积极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因为这样,所以徐北尽也真诚地希望,这群任务者可以打出真结局,让这名任务者恢复原样。  有牧嘉实在,这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  徐北尽重又坐回了问询处后面。  林檎坐到他的身边,顺理成章地将话题引回先前被打断的东西:“所以,你的噩梦到底是什么?”  徐北尽怔了怔,才从刚才的种种思绪中脱离出来。  他的噩梦,尽管特殊,但也终究是窄楼中的一个噩梦。  换句话说,作为噩梦的主人,他同样是在主脑的钳制之中,不可能将自己的噩梦真相就此和盘托出。  此前对直播间观众们说的,他的噩梦是「关于噩梦」,已经是他所能暗示的极限了。  但是,如果并非是暗示与噩梦有关的「内容」,那么他还是有不少可以说的东西的。  于是,徐北尽在沉默片刻之后,就说:“我的噩梦不是终极噩梦。”  “哦……我本来对终极噩梦有不感兴趣。”林檎理所当然地说,“我说的是,为什么你不愿意让人进入你的噩梦?为什么你觉得这是对他们好?”  “因为,我的噩梦是无解的。”  林檎怔了怔。  徐北尽轻轻地说:“在我的噩梦里,没有普通结局、没有真结局、没有坏结局。一旦进入我的噩梦,就必然沉沦其中,无法逃脱。”  林檎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有一些意外。  不过随后,他就肯定地说:“你在说谎。”  徐北尽怔了怔,忍不住说:“我没……”  “你在说谎。”林檎说,“我看出来了。”  徐北尽:“……”  这颗小苹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是在作弊吗!!  徐北尽与林檎对视了片刻,随后挫败地说:“我真没……好吧,我的确隐瞒了什么。但是我没……”  “告诉我真相,好吗?”  小苹果的世界是极其简单的,他不懂爱情、不懂人际,总是有着不合时宜的敏锐。  但是当徐北尽听见他的这一句话,看到林檎的眼睛的时候,他想,真是温柔。  温柔这个词,有朝一日居然能与林檎挂上钩,真是滑稽。  徐北尽一边觉得滑稽,一边觉得动容。那种复杂无比的情绪在他的心里交织着,连带着刚才提及自己的噩梦,以及被林檎一通胡搅蛮缠搞得哭笑不得的心情,让此刻的徐北尽露出一个格外无奈的笑。  他想,这颗小苹果啊……  他说:“我无法告诉你真相。我说不出来。ne注视着我们。”  林檎眨了眨眼睛。  徐北尽又说:“想要得知真相,只有进入我的噩梦。”  而一旦进入他的噩梦,情况又会显得无比危险。除非他们是抱着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心理。  否则,徐北尽无法想象,他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开启自己的噩梦。  不过,尽管他的确可以让任务者们进入其他的噩梦,从而使他们窥见当初发生在地球上的事件。  可是,关于窄楼的真相,却是真的得进入他的噩梦,才可以明白过来。  况且,他的噩梦的确不是终极噩梦,但是如果想要开启终极噩梦——至少是定义中的终极噩梦——那么,也必须得通过他的噩梦才行。  林檎却说:“可是你的确没有开启过你的噩梦,为什么这么确信,他们就会失败?”  徐北尽看了林檎片刻,然后苦笑了一下,说:“林檎,不是这样的。我的噩梦……不是你理解中的那种……噩梦。”  “我理解中的?”  徐北尽说:“很多人认为,一个噩梦必然有着其对应的,明确的主线和故事。这是噩梦主人恐惧的对象,而噩梦就由此衍生。”  “但是……”  “但是,我的噩梦,不是这样的。”徐北尽说,“我的噩梦,是关于噩梦的噩梦。”第104章 候选者  关于噩梦的噩梦。  这可真是无比含糊的一种说法,让林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檎有着简单的脑回路,他按着这句话的表面意思去猜测:“所以,你的噩梦里,有着别人的噩梦?”  “不全是……”徐北尽说,“不过差不多。”  “所以,想要从你的噩梦中离开,就必须得解决所有的噩梦?”  徐北尽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想,这可真是林檎说得出来的话——也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啼笑皆非,说:“林檎,你知道,窄楼中一共有多少噩梦吗?”  林檎摇了摇头。  “不计其数。”徐北尽说,“而如果你真的要在我的噩梦中,解决所有的噩梦——那差不多就是要解决不计其数的,窄楼中的噩梦。”  林檎望着他,突然说:“所以,你的噩梦是包括了窄楼中其他的噩梦吗?他们在你的噩梦中做梦?”  “不,不是梦中梦。”徐北尽否认了这个猜测,他无奈地说,“别猜了,林檎……如果不进入我的噩梦,那么你根本不可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那你会让我进入你的噩梦吗?”  “不要犯傻,林檎。”  “可是你在犹豫,我知道的。北尽,你撑不下去了。”  徐北尽沉默不语。  他知道林檎的意思,也惊叹于林檎的敏锐。  是的,徐北尽坚持了那么多年,但是他的确有种撑不下去的感觉。  那是无穷无尽的心理疲惫,他越发苍白的脸色和越发浓重的黑眼圈,都是一种佐证。  而对于林檎来说,他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非常简单。他只是觉得,徐北尽近来发呆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多了。  就好像,他的噩梦就如同什么沉重的块垒,压得他难以喘息。  林檎之所以执着于让徐北尽入睡,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的直觉在不断地朝他预警,让他注意他的心上人的身体。  可是……林檎困惑地看着徐北尽,想,明明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不愿意休息一下呢?  其实,在现在这个时刻,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也未必有多少会真的进入他的噩梦。  之前,林檎提出的那个方案,其实有着非常高的可行性,那绝对能防止有人闯进他的噩梦。  可是徐北尽仍旧是拒绝了。  尽管他给出的理由是以防万一,但是……但是林檎感觉到,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个徐北尽无法言明、无法开口的原因……  林檎联想到了徐北尽刚才的说法,然后突然说:“我好像明白了。”  “什么?”徐北尽不由得愣了愣,甚至没有跟上林檎那跳跃般的思维。  “你说,任何人进入你的噩梦,都必然沉沦其中,无法逃脱。”  “是的……”  “那你呢?”  徐北尽沉默。  “如果你进入你的噩梦,你会不会也无法逃离那个噩梦?”  林檎敏锐得像是直接看到了答案,而不是根据徐北尽的意思猜测出来这个答案,“所以你不敢入睡,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别人。” 第195章 在这个时刻,丁亿也免不了去想,他到底在烦躁地想些什么?这个噩梦,会与他的烦躁有关吗?  任务者们此前的讨论,已经将噩梦主人的候选条件决定在年轻男人的身上,而眼前这个人,就十分符合他们预想之中的条件。  更关键的是,牧嘉实的言语似乎也暗示着,这个人是一个重要角色。  抱着一种好奇、困惑的情绪,丁亿来到那个人的面前,并且试探性地问:“你好?”  那个男人回过神,还没看清楚眼前是谁,就下意识皱起眉,暴躁地回应:“谁啊?别来烦老子!”  丁亿无奈地心想,真是不太好打交道。  男人看清了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语气也没有变好,仍旧不耐烦地说:“我忙着呢。有什么事情找别人去。”  忙着呢?  丁亿狐疑地看了看男人空空如也的两只手。  男人下意识涨红了脸。  丁亿意识到,这人的脾气、情绪,似乎都被某件事情影响了,所以现在才会如此焦躁和不耐烦。  她想,那会是什么事情?  当然,也许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个脾气暴躁、上班摸鱼的人呢?  丁亿说:“我们刚来苍城,来博物馆想问问……”  “博物馆?”男人嗤笑了一声,“这种破地方有什么好逛的。再说了,藏品都要搬空了,还逛个屁。”  “你负责搬运藏品吗?”  男人皱着眉,语气不太平和地说:“是又怎么样,管你什么事?我用得着告诉你吗?”  这人的臭脾气实在是令丁亿有些受不了了。虽然因为道具卡的关系,男人还是会回答丁亿的问题,并且信任丁亿给出的说法,但是他这样的脾气,让人难以沟通。  丁亿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牧嘉实走过来,为丁亿解了围。  他语气平淡地说:“我们会来博物馆,是因为我们遇到了一个女人。她说,她的未婚夫就在博物馆。”  男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是一滞。  丁亿立刻追问:“你和你的未婚妻闹脾气了吗?”  在看到男人的反应,又想到他之前频繁抚摸订婚戒指的动作,丁亿便立刻意识到,男人的烦恼或许是和他的未婚妻有关。  男人的面容沉了沉,他没有否认丁亿的说法,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丁亿的那张道具卡。  不管如何,最后他只是生硬地说:“跟你们没关系。”  “你们为什么会吵架?”丁亿想了想,顺着牧嘉实刚才的说法说,“我们和你的未婚妻见了一面,她拜托我们来和你聊聊。”  男人本能地相信了丁亿的说法,神情也缓和了一些。  牧嘉实旁观着他的变化,心中暗自感叹,认为丁亿的那张道具卡可真是了不得。  居然能让这个脾气暴躁、不好打交道的男人,如此本能地信任她。想必,窄楼中那些任务者和窄楼居民,就更加如此了。  难怪丁亿能在短短时间内,聚集起旁人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  他们两人面前的男人,在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又冷笑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未婚妻的行为可笑,他说:“要你们来和我谈谈?不如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丁亿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男人说:“信什么天外来客、天上飞过来的东西……她那么大个人了,到底有没有脑子?觉得我们今天就要死了……有病吧?  “我每天工作忙得要死,回家还要听她说什么,末日就要来了,我们都活不了了……她不觉得烦,我都要烦死了。你们要跟我好好谈谈,不如去和她好好谈谈。”  丁亿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男人会表现得如此暴躁和心不在焉。  他的未婚妻,似乎是深信报纸上的那些说法,认为天上即将坠落的东西会造成人类的末日,因此绝望不可自拔。  这种情绪感染到了她的未婚夫,让他的情绪变得越发暴躁。  从这个男人的表现来说,他似乎并没有疯狂,仍旧保持着清醒和理智。  但是他的未婚妻使他越发烦恼起来。他并不信任天外来客的说法,也不知道头顶上会掉下来什么东西。  他说:“我们的婚礼就在下个月。她能不能好好想想婚礼的事情,别老是去相信那些不靠谱的阴谋论。脑子傻就别想太多。”  男人的语气依旧不太好,但是提及婚礼的时候,还是缓和了不少。  他恐怕是希望眼前这两人,将自己的态度传达给他的未婚妻。  然而丁亿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她难道应该说,他的未婚妻说的是对的,真的有什么东西朝着这颗星球坠落而来。  而人类,的确也将在这样的浩劫之中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所谓的婚礼……恐怕已经成了泡影。  这样的话如果说出来,或许男人会立刻开始骂人吧。  所以丁亿只能沉默了。  而她的沉默也让男人误会了,男人冷笑了一声:“所以你估计还是相信她的。”  他颇为讽刺地说,“什么天外来客,什么灭顶之灾,你们都是被那群「专家」给忽悠了吧!”  “专家?”  丁亿突然意识到,关于天上不明物体的事情,他们似乎还是了解得太少了,按照男人的说法,这似乎都已经成了某种……学问?  男人说:“当然了!自从人类变疯了之后,各种学派、阴谋论就变得流行起来。  我是不懂他们之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区别,反正我就统称他们是「专家」。反正,也确实是。  “几天前,有人观测到天上飞过来一个东西之后,这群「专家」就彻底地疯了。  有人说这是神罚,有人说当初造成疯狂的罪魁祸首终于要现身了,还有人说,人类估计得在无知的绝境之中毁灭了。  “反正我一个都不信,一群傻逼。”  男人用着格外讽刺辛辣的语气说。  然而丁亿却暗自想,可那的确是人类未来的遭遇……在无知中,走向灭绝。  他们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最终杀死了他们。  即便是他们这些任务者,在刚才的天火降世之中,其实也并不知道,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只是知道那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波和毁灭性的火灾。  可关于这个灾难的源头本身,他们却一无所知。  丁亿不免感到气馁。  这种气馁与这个噩梦无关。她知道,身边的这位任务者就知道关于这个噩梦的真相,以及如何解决这个噩梦。  可是,他们即便能够解决这个噩梦,却真的能够解决人类的困境吗?  这才是真正让丁亿感到苦恼的事情。  不过在这个时刻,她还是尽职尽责地问:“那么,你知道那群「专家」的研究成果,都在哪里吗?”  “研究成果?”男人从鼻腔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嘲,不过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大概都在图书馆吧。那群人的研究成果,上不了专门性质的期刊,最后就成了报纸杂志的常客。”  丁亿怔了怔,随后想到,看来在图书馆三楼的阅览室,还有一些任务者们没能发现的线索。  不过,那应该是关于这个噩梦的,还是,关于末日的?  丁亿思索片刻,又问:“你现在有空吗?如果有空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找你的未婚妻?”  “有空?”男人说,“我可没空。我忙得很。等一会儿我就要开车把这些藏品送到别的地方去。  如果我的未婚妻现在在航天局的话,我会和她沟通一下,不需要你们来代俎越庖。”  航天局?  他的未婚妻在航天局?  但是之前绯已经说过,航天局那边并没有人,只有那些天文爱好者……  所以这个男人的未婚妻,就是其中一名天文爱好者?她亲自观测到了那个坠向这颗星球的东西,所以才对末日的到来深信不疑?  难道是刚刚那个名为谢霁的女人?  不过这样的话,为什么男人还是不相信他的未婚妻?明明那是她亲眼看到的,但是未婚夫却不信任她,对于那名未婚妻而言,或许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而如果这个男人在开车转移藏品的过程中,真的去找了自己的未婚妻,而又在这个时刻,刚好碰上了天火降世……这称得上是一种绝望吗?他会是噩梦的主人吗?  或许他眼睁睁看着他的未婚妻,死于天火降世?  这的确称得上是巨大的恐惧与折磨。所以,丁亿隐隐认为,这个男人或许就是噩梦的主人。  但是……也并非只有他这一个选择。  丁亿不由得摇了摇头,心想,这个时候如果有一张面板卡就好了,可以直接查看这些窄楼居民的面板,看看他们是否是噩梦的主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个男人就是噩梦的主人,那么现在的他完全不信末日就要来了,而在窄楼中,他却是疯狂地叫嚣着末日即将毁灭世界。  这种形象的差异,也为免过于明显了。天火降世那一瞬间的恐惧,真的可以让他改变到这个地步吗?  这样一想,这个男人是噩梦主人的可能性,似乎又降低了不少。  丁亿心中纠结,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与男人的对话很快结束,回过神来的男人也加入了同事们的行列,开始清点藏品,准备将这些珍贵的藏品转移走。  丁亿则看向牧嘉实,说:“我们还有必要进入博物馆吗?”  牧嘉实说:“这得看你。”  丁亿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说:“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  “不去和老馆长打交道了?”  “我是说,博物馆其他的地方。”  牧嘉实略微愕然。  丁亿看着他的表情,有一种捉弄人的乐趣。  她轻轻摇了摇头:“博物馆的秘密,我们——我,还没有明白。如果老馆长真的有那么疯狂的话,或许隐藏在博物馆里的悲剧,还不只是这些。”  牧嘉实听着,随后点了点头,说:“走吧……”  他们通过侧面的小门,走进了博物馆。  另外一边,寸头和叶澜也有了新的发现。  徐北尽的直播间一直都聚焦着他们这边。此刻,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 第197章 绯若有所思地说:“所以,他们符合一切的特征,唯独性别倒错?”  她的心中闪过一丝灵光,但是却有些想不明白。  她看向了那两人。  那对情侣用一种迷茫的目光,看着出现在图书馆的这几人。  而巫见已经快速地将他们的遭遇也说了一遍。  寸头略微诧异地说:“所以,博物馆估计也很重要?”  目前他们已经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进行了探索。  以图书馆为中心,东面是奇怪的封锁区和一名老者,西面是居民区和一对情侣,北面是航天局和一群天文学爱好者,南面则是博物馆。  而博物馆对应的重要人士,恐怕还得等丁亿和牧嘉实回来之后才能知道。  不管怎么说,这对情侣的出现,似乎都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启发,同时,也带来了一些问题。  寸头有些无奈地说:“可是,这两个人,显然和博物馆、航天局,都没有什么关系啊……”  绯看着这两人,也点了点头。  他们仅仅和西面,以及中心位置的图书馆有关;而其他方向的场景建筑,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但是,如果许晓利真的是噩梦的主人,那么这些场景能出现在他的噩梦之中,必然与他本人有一定的关系吧?  可是现在却完全看不出来!  种种矛盾都让绯十分的烦恼。  此刻,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在努力众志成城,分析一下这个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可惜的是,因为缺少了博物馆那边的视角,所以他们的思路也走入了死胡同。  “那说到底就是,这对情侣中的男生是噩梦主人的有力人选,他满足了一些条件,又没满足一些条件。”  “是啊,这样就比较苦恼了。”  “如果他们性别调换一下就好了。”  “性别调换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问题是,这对情侣出现在居民区,最多只是和图书馆扯上了关系,和其他场景的割裂感也太严重了吧!”  “推理大佬说的妙啊!”  “其实这个噩梦发展到现在,有一点已经非常明显了,噩梦主人恐惧的对象,多半就是天火降世。  玩家们之所以会出现在天火降世的前一个多小时,就是因为,噩梦主人留恋着末日前的世界。  “但是,天火降世这场灾难,将这样的世界彻底毁灭了,这个场景给噩梦主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所以他才会在噩梦中不断地复现事情的起因经过与结果,迷失在这个不断循环的噩梦之中。  “而噩梦之外的那位窄楼居民,按照玩家们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恐怕是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了下来。  并且被末日彻底地吓到了,所以才会不停地说,末日要来了,所有人都要死之类的话。  “但是细究之下,他的心态却非常有意思。他这样的话,可以说是站在末日的那一边,在恐吓人类,也就是他的同胞。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近乎于助纣为虐的心态?  “如果,他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呢?”  “我明白了!推理大佬说的太对了!”  “报复心理,是报复心理吧!「我经历的厄运,得让你们每一个人都尝尝看,你们所爱的人,也都得死」,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哇,那这个噩梦的主人,心理已经彻底扭曲了吧!”  “其实也可以理解吧,任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末日中死去,并且自己还幸存了下来……除非是真正的强者,不然心态都很容易扭曲吧?”  “很有可能产生一种代偿的心理。比如,如果死的是我而不是你,就好了……  但是估计这个噩梦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才会将这种报复心理转嫁给其他人,希望其他人也能体会到他的绝望……”  “呃,但是这样分析的话,和眼前这个小哥的性格不就不太一样了吗?  从刚才的直播可以看出来,他好像是一个老好人的性格诶?他妈妈那样做,他都没有生气……”  “也可能是,越老好人,黑化的时候就越厉害?”  “靠,我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我好欣慰,在两位推理大佬的带领下,我们直播间的氛围终于有了长足进步……呜呜呜,终于不再是一副弱智样子了……”  “你说谁弱智【刀】”  “谁应谁就是【狗头】”  玩家们嘻嘻哈哈,插科打诨。  而任务者们也颇觉棘手。  一个关键的问题是,在这个噩梦中,他们必须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寻找噩梦的主人,并且尽可能快速地解决这个噩梦。  否则,如果这个噩梦崩坏的话……想想那天火降世的威力,不会来一个究极进化版本的天火降世吧?那可太难活命了。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颇感头痛。  这个时候,张明莲在略微困惑之后,主动问:“那个……请问一下,你之前说的,关于末日的线索,是在哪里?”  寸头便说:“在图书馆里,跟我来吧。”  几人便涌进了图书馆。  时间也接近了四点,看起来,这一轮噩梦的天火降世,不可避免。  绯略微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图书馆外面。  现在七名任务者已经齐聚图书馆,但是丁亿和牧嘉实却没有依照约定回来……他们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还是说,他们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如果他们在博物馆,而博物馆真的是避难所,那么情况还算可控。  但是万一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博物馆,却来不及回到图书馆,这可怎么办?  想着,绯便忧心忡忡起来。  贺淑君便是那个前车之鉴。他们甚至不知道,在离开噩梦之后,贺淑君能不能恢复原样。  如果不能的话,这个噩梦,岂不是如同真正意义上的深渊一般?  他们进入这个噩梦,如同是来送死……  不过,既然牧嘉实曾经进入过这个噩梦,还打出了真结局,那么他就不可能让自己深陷危险之中。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避难的重要性?  绯想了片刻,便摇了摇头,转身进入了图书馆。  不论如何,还是得看丁亿与牧嘉实究竟遭遇了什么。或许,他们并没有危险呢?  的确如此。现在的丁亿和牧嘉实的确没有危险,但是,也没有那么好。  因为他们遇到了老馆长。  就在他们与那个暴躁的男人告辞,踏入博物馆的建筑的那一瞬间,老馆长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个神出鬼没的老者,还真有一些唬人。  不过现在丁亿已经知道了这名老馆长会做的事情,所以也不是十分慌张。  当老馆长与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她还能平静地回以微笑。  他们跟随着老馆长去往了一旁的艺术馆,而这一刻,丁亿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说,博物馆已经没什么好逛的了。实际上,绝大部分的藏品都已经被转移走了。  然而,老馆长却对着空空如也的墙壁,面带正常的微笑,十分流畅地说出了大段的讲解词,仿佛那里仍旧挂着他想要讲解的对象。  丁亿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寒意。  她意识到,在天火降世之前,这个文明就已经陷入了绝境。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她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这样的疯狂也曾经是他们这些任务者经历的事情。那么,他们现在到底是疯狂的,还是清醒的?  丁亿头一回从这个角度来审视自己,而她审视的结果也是不了了之。  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或许疯子也不会觉得自己是疯狂的。  但是,倒不如说,那些窄楼居民,更像是这些疯狂的人类?  因为这个猜想,丁亿一时间面无人色。  牧嘉实心不在焉地听着老馆长的讲解,随意的一瞥便注意到了丁亿的表情变化,就问:“怎么了?”  丁亿沉默片刻之后,便说:“窄楼居民。”  牧嘉实怔了一下。  两人轻声交谈着,而老馆长热情四溢的讲解,终究只是对牛弹琴。  丁亿说:“我回到窄楼底层之后,得知了不少信息。那两层猜测,从终极噩梦的存在到末日其实发生在地球,这两点,我都知道了。  “现在我意识到,或许,窄楼居民……也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是受害者吗?”  她用着格外飘忽的语气说着。  精神意义上的疯狂与物理意义上的灾难,刚好对应了两种不同的状态,也刚好对应了窄楼中的两类阵营。难道,他们真的曾经共同居住在同一颗星球之上吗?  而牧嘉实意识到丁亿怀疑窄楼居民的想法,也并不意外,他含糊地说:“或许吧……”  从绯和巫见发现的事情来看,那可能不只是「或许」,而是板上钉钉。不过,牧嘉实也并不想这么说。  如果怀疑窄楼居民,那么就不得不怀疑,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这些窄楼居民都没有过任何的暗示与明示?  就算任务者真的有那么迟钝,但是窄楼居民也未免太认命了。  就像绯和巫见在那个摇摇欲坠的高楼中,听闻到的一样——  当他们在长时间地扮演某个角色的时候,他们似乎就已经彻彻底底地入戏了。  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真的入戏,说明他们本人的意愿在这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中毫无意义。而这也意味着,ne终究是他们的敌人而非帮手。  所以牧嘉实便含糊其辞,不想吸引ne的注意。  但是丁亿也意识到,他没有否认自己的猜测。这就意味着……  丁亿沉默着,指甲下意识掐紧,一言不发。  他们继续跟随着老馆长的脚步。  博物馆里的确没有什么好看的,空荡荡的展馆反而更加暗示出此刻局面的荒凉与绝望。  当他们离开这个展馆,去往另外一个展馆的时候,老馆长突然停下了脚步,他黯然地说:“两位,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了。” 第199章 带着这样的疑惑,绯找到了丁亿与牧嘉实的身影。不出意外的是,他们两人仍旧是曾经的模样,并不像贺淑君那样性情大变。  也就是说,没有任务者死于天火降世。  这个时候,寸头也发现了丁亿与牧嘉实的平静,他们显然不像是死过一次的样子。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直到巫见轻声提出一个可能性:“所以,我们是在……一个循环的噩梦之中?只要天火降世,噩梦就会自动重启,不管有没有人死亡?”  其余任务者纷纷点头。  在现在这个局面之下,只有这个说法是最可能的了。  而绯和巫见都下意识看向了牧嘉实。  巫见之所以能够提出那个可能性,自然是因为,他们之前就和牧嘉实一起,在另外一个噩梦中经历过类似的场面。  在那个噩梦中,更加夸张的是,死亡甚至不会导致噩梦的重启。  但是在这个噩梦中,之前贺淑君的遭遇证明,死亡导致噩梦重启的规则仍旧有效。  不,也不一定。毕竟贺淑君是死于天火降世,所以那究竟是死亡导致噩梦重启,还是天火降世本身导致重启,也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单看贺淑君的样子,他们也不敢轻易去尝试死亡。  就连长发男都默默地减少了存在感,完全没有刚刚进入这个噩梦时候的癫狂偏激了,更别提其他任务者了。  就算绯和巫见知道,牧嘉实对这个噩梦了如指掌,他们也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生怕死亡的副作用对他们的精神世界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  从某种角度上说,贺淑君此时的状态,不就像是被主脑ne催眠、改造了精神世界吗?  就算现在绯和巫见对ne的立场暗自感到疑惑,但是他们也不敢去挑战这个可能性。万一ne仍旧是他们的对手呢?  绯的思维发散开来,想到了无数的可能性。  最后,她苦笑了一下,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终于是冷静了下来,然后看向了丁亿,问:“你们上一轮在博物馆遭遇了什么?为什么没能回到图书馆?”  丁亿也条理清晰地将他们在博物馆的收获一一告知,至于牧嘉实告诉她的,关于这个噩梦以及关于末日的一些事情,则被她完全地隐瞒了下来。  不过,随着她的话,任务者们却纷纷露出愕然的表情。  慢慢地,丁亿也觉得不对劲了。  在她看来,他们最大的收获,无疑就是谢霁和她的未婚夫了。  所以,丁亿也将自己的看法代入了进去,着重强调了关于这对未婚夫妻的一些线索。  然而任务者们的表现,却让她觉得不对劲起来。  她擦了擦因为炎热的夏日而流淌出来的汗水,问:“究竟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都好像……很惊讶?”  绯缓缓将他们这两路的发现说了出来。  实际上,关于谢霁的线索,的确和封锁区那边那个老者的说法串联了起来。  那名老者说过,他有一位战友英年早逝,恐怕就是谢霁的生父了。  然而问题是……那个窄楼居民明明就是个男人啊!  也就是说,谢霁的未婚夫才有可能是噩梦的主人。可是,这些线索却都集中在谢霁身上,她的未婚夫可以说是平平无奇,除却他本来就在的博物馆,他与噩梦中的任何一个场景都没有关联。  难道,谢霁的未婚夫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可是,与其去纠结这些,许晓利和张明莲,不是更加符合他们的目标吗?  起码,许晓利还直接与图书馆扯上了关系,并且他相信末日的说法,也就和航天局间接有了联系。  说不定,他也是一名天文学爱好者?  此外,关于噩梦主人的人选,图书馆里的陆成哲也是有可能的啊!  再往深处想想,航天大楼外面那群天文学爱好者,里面可有不少的青年男子。  而老馆长和那名看守封锁区的老者,有没有可能是噩梦的主人呢?说不定他们就突然地、不可思议地返老还童了呢?  绯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后说:“许晓利、陆成哲,还有,谢霁的未婚夫……他叫什么来着?你们知道吗?”  丁亿轻轻摇了摇头。  而牧嘉实却说:“他的名字是柯绪。”  绯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说:“这三个人,就是我们现在重点观察的目标了。”  而丁亿却下意识看了牧嘉实一眼。  牧嘉实的表现让丁亿一直十分怀疑柯绪。从一开始,他们刚刚进入博物馆的时候,牧嘉实就让她注意柯绪的存在。  而现在,牧嘉实又一改此前沉默的表象,主动提及了柯绪的名字。  这是否意味着,柯绪的确是这个噩梦中十分重要的角色,甚至于……噩梦的主人?  可是,这个男人的确和其他场景没有任何关联。如果没有任何的联系,那他的记忆如何能撑起如此庞大的场景呢?  丁亿也不免感到了困惑。  寸头也点头同意了绯的说法,不过随后他又说:“既然谢霁是在航天局,那我们这一轮噩梦是不是得再去一趟?”  “是的……”绯说,“恐怕得抓紧时间了。第三轮噩梦,说不定就会产生什么崩坏。”  “可惜,好像没有从图书馆去航天局的公交车,只有回来的。”  巫见感叹了一声,“要是有公交车,就省时间多了。”  在第一轮噩梦的时候,他就看着绯等人乘坐着公交车,从航天局那边回到图书馆,并且与一辆厢式货车擦肩而过。  绯突然怔了怔,她看向丁亿,问:“你刚才说,柯绪会去找谢霁是吗?”  丁亿回忆了一下,随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他说如果路过航天局的话,会去找谢霁。”  巫见忍不住说:“但是南北向就这么一条道路,他肯定会路过航天局的。我眼睁睁看着那辆货车就往北面驶过去了。”  寸头已经领会到绯的意思:“所以要在航天局那边,等柯绪过来?”  他又说,“那么居民区那边也还是要去的,我们去确认一下,究竟那对吵架的情侣,到底是谁。”  绯点头,便说:“这样就分了两路。”  丁亿也说:“我想去图书馆三楼看看。我们听柯绪说了,图书馆三楼有一些专家写的……论文?可能要去找一找。”  她隐含的意思是之前都没有仔细查阅过,不过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她也无意指责其他的任务者。  于是,他们再一次兵分三路。  绯、巫见、长发男去往航天局;  寸头、叶澜去往居民区;  丁亿、牧嘉实、林檎和贺淑君留在图书馆。  寸头和叶澜率先离开了,他们要去询问不少居民,所以得抓紧时间。  而牧嘉实找到了绯和巫见。  长发男隔了老远看了看他们,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这个噩梦给了他极大的压力,让他始终处于沉默、恍惚的状态。就好像,他曾经真的死于那场天火降世一样。  起码他真的经历过。  所以,他才会如此地追求死亡——不,他在寻找那种熟悉的、死亡的感觉。  他似乎本能地想借此回忆起来。然而,当他进入这个噩梦,当天火降世,那种扑面而来的压抑与熟悉的感觉,就令他吓得肝胆俱碎。  他突然意识到,遗忘,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不对?  所以,他反而下定了决心,拒绝面对这个真相。他只是在这个噩梦中随波逐流,任由其余的任务者们安排他的去向。  他知道这群人担心他主动寻死,然而……他估计是再也不敢了。  游戏中虚假的死亡使人徒增胆量,可如果那真的是他在现实中的死法呢?  起码长发男是不敢了。  他浑浑噩噩地发着呆,感到这个噩梦就像是在恐吓着他。  他忍不住愤恨地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一张可以强退噩梦的道具卡……  然而那也仅仅只是传闻中的存在而已。长发男甚至了解得更深入一些,他知道这个传闻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有任务者莫名其妙就消失在了噩梦之中。  这种现象从未出现过,就好像是游戏下线一样。可是谁都知道,他们没法从这个该死的《逃出生天》中下线。  所以,必定是有一张可以强退游戏的道具卡……那群任务者是如此猜测的,但是实际情况究竟如何,谁都不知道。  长发男感到了绝望。  他意识到他没有任何可以逃离此刻困境的办法,而更可怕的是,他隐隐意识到,或许他将永远如此困顿无奈,束手无策。  或许他的生命,从这一刻就已经看得到尽头了。  他沉默着。  而牧嘉实与绯、巫见两人谈论着,逃离窄楼的办法。  绯略微诧异地说:“那名……书店老板的噩梦?”  牧嘉实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怎么能肯定,他的噩梦就能带领我们脱离困境?”  绯忍不住问,“而且,我们真的能说服他开放自己的噩梦吗?”  “这是两个问题,而我的回答都是:我不确定。”牧嘉实语气低沉,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怅然。  不过随后,他的语气慢慢变得坚定,“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对吧?”  绯咬了咬嘴唇,感到一阵焦虑。  是的,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可是,做什么,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她又想到了,关于徐北尽与ne的关联……那可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但是,如果那是真的呢?  绯心神不定地听着牧嘉实的话。  牧嘉实说:“我的想法是,他大概率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从他向我们暗示,窄楼居民的问题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  “既然他是善意的,那么他一直不对外开放自己的噩梦,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或许,这其中隐藏着什么……关键的、至关重要的……秘密。”  巫见忍不住说:“但也有可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第201章 第107章 忽略之处  或许是因为,徐北尽和牧嘉实同时看向了他,所以即便以林檎之淡定和面不改色,他也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但是,他还是坚定地、认真地站在那儿,就好像他离开了,或者坐下了,就是在跟牧嘉实示弱两样。  徐北尽也站了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而牧嘉实暗中观察着这两人的互动与眼神交流,心中的把握又多加深了两分。  徐北尽看林檎这理直气壮的样子,两时间头痛不已,他只能假装视而不见,看向了牧嘉实,问他:“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牧嘉实斟酌了两下语气,最终还是较为直白地说:“关于你的噩梦……”  徐北尽脸上的表情几乎下意识就变得深沉了起来。他皱起眉,眸色深深,用两种令人捉摸不定的目光望着牧嘉实。  牧嘉实则说:“现在窄楼中的局面已经变了,你真的不考虑对外开放你的噩梦吗?”  徐北尽微微两怔,思索着。  而林檎在这个时刻,左看看右看看,找准了两个时机插话说:“北尽已经在考虑了,但是,他还得仔细想想。”  牧嘉实略微惊讶地看了看林檎,随后看向徐北尽。  徐北尽:“……”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林檎。  林檎歪着头看他:“你别生气,你就是这样对我说的。”  徐北尽嘴角微微两抽,沉默片刻之后,转而看向牧嘉实,语气沉沉:“对,就是这样。”  他的语气如此深沉,是因为他已经自暴自弃了。  是的!就是这样!他是在考虑了,但是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所以,就再让他拖延症两会儿,再仔细想想!  就是这样没错!  林檎或许说的过于直白,但那的确是徐北尽的意思。并且,他的坦率还帮助了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徐北尽。  甚至于,徐北尽还隐隐松了两口气。  不管如何,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两条道路,终究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对于徐北尽这样的人来说,正在考虑是否开放噩梦,就等同于,未来的某两天,他必定会开放自己的噩梦。  只不过,他还需要两点时间,更多的两点时间,来确保万无两失。  可是,他真的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吗?  想到这里,徐北尽又难免有些倦怠。他微微合了合眼,让自己干涩的双眼休息那两刹那,然后就睁开眼睛,对牧嘉实说:“我还需要两点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如果……你想要进入我的噩梦,请在离开这个噩梦的三天之后,来我的书店两趟。  “此外,我仍旧奉行等价交换的原则。”  牧嘉实本来认真听着,但是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由得两怔。  这是……什么意思?  徐北尽说:“所以,你仍旧可以使用两些东西,来交换关于我的噩梦的线索。”  牧嘉实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这是在帮助他们作弊!是在提前暗示他们,关于噩梦的信息!  可是……窄楼居民可以这样做吗?还是说,他们,就是要这样做?  此刻,牧嘉实回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多个噩梦,心中隐隐有了两些猜测。  他不禁想,这可真是……  他又看了看林檎,又看了看徐北尽,不由得真诚地想,感谢林檎大佬。  给他们带来了两条强有力的金大腿。  当林檎突然插话的时候,牧嘉实就不由得两惊,有些担心徐北尽会不会因此而生气。但是,徐北尽却并没有发脾气。  甚至于,他这样前所未有的好脾气,与多年之前,任务者们围堵在他的书店之外时候他的表现两对比,这态度就瞬间显得天差地别起来。  远近亲疏,格外明显。  牧嘉实便想,幸亏啊幸亏,幸亏林檎大佬把这名立场难辨、亦正亦邪的书店老板给拉到了他们的阵营里面……幸亏。  实际上,在牧嘉实的眼中,这位奉行等价交换原则的书店老板,他的善恶、价值观,似乎都有那么两丢丢的……邪恶。  因为徐北尽两直以来的深沉、冷漠,以及他那张难免令人心生遐想的、英俊近乎邪恶的脸庞。  所以,牧嘉实在接触徐北尽的时候,两直都有点战战兢兢的。  毕竟,他总觉得,徐北尽是两个……大恶人。  那种基于废墟噩梦中的等价交换而产生的,高深莫测的气场,始终笼罩在徐北尽的身上,再加上他多年来在窄楼底层中营造的神秘而强大的书店老板的身份,就更加使人难以亲近。  所以,在关于徐北尽的噩梦的事情上,牧嘉实始终犹豫不决。  他当然想要进入徐北尽的噩梦,不管是基于天然的好奇心,还是为了逃离窄楼。  他已经意识到,徐北尽的噩梦中或许真的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老实讲,他有两些不敢行动。  徐北尽带给他的压迫感还是太大了。  所以,当巫见提及徐北尽与林檎的感情的时候,牧嘉实才带着诧异与希冀,主动向徐北尽提起了关于他的噩梦的事情。  他原以为这会是两场徒劳无功的尝试。  结果徐北尽还真的动摇了!  在牧嘉实看来,这完完全全就是林檎的功劳!  难道徐北尽真的动摇了吗?不,不可能。就在进入这个噩梦之前,徐北尽还用两种格外神秘莫测的语气,让牧嘉实来这个噩梦中寻找真相,而不是直接告诉牧嘉实真相。  牧嘉实不认为,徐北尽会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改变自己的态度。  或许他的确对任务者们表现出了些许的善意,但是关乎他的噩梦,这可是从他出现在窄楼开始,就两直坚持的事情啊!  可是,林檎似乎让徐北尽改变了主意。  在徐北尽沉默的那几秒里,牧嘉实已经感到了绝望。他觉得徐北尽多半就会拒绝了,那张高深莫测的面孔之上,并未因为他的话语而出现丝毫的动容。  但是林檎说完话之后,徐北尽的态度就发生了些许的改变。他几乎是无奈地赞同了林檎的话。  他这样无奈的态度,不就清楚明白地展示出,他其实是因为林檎,才改变态度的吗?!  牧嘉实不由得惊叹起来。  他知道这名窄楼底层的无冕之王有了两位心上人,那是窄楼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人们说林檎金屋藏娇,是他对他的心上人如何两往情深。  而现在看来,这似乎是双箭头?  不管是不是双箭头,也不管徐北尽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改变了主意,牧嘉实也忍不住深深地感激着林檎。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林檎说了那两句话,或许他们就再也没有进入徐北尽的噩梦两探究竟的机会了。  徐北尽完全不知道,因为他那张让人误会的脸,因为牧嘉实先入为主地将他认定为两个坏人。所以,此刻的牧嘉实正对林檎抱有极大的感激。  他以为,是林檎让徐北尽改变了想法。  然而实际上……怎么就没有人相信,徐北尽确确实实是两个好人呢?  并不知道牧嘉实误会了的徐北尽,还面带微笑注视着牧嘉实,与丁亿两起,去往图书馆的三楼寻找线索。  而如果他知道了牧嘉实对自己的看法与偏见,那么……  或许他真的会重新审视两下,自己对外究竟是两个什么样的形象。  不过,他并不知道。  所以,他才可以心平气和地与牧嘉实交谈。  另外两边,牧嘉实与丁亿两道,再加上贺淑君,共同去往了图书馆的三楼。他们再两次遇到了那个学生模样的男生。  陆成哲朝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在牧嘉实看来,他似乎还没有回忆起之前几轮噩梦的记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这样的话,不更加显得徐北尽特殊了吗?  这名窄楼中的书店老板,好像两直都记得噩梦之外、窄楼之中发生的事情。反倒是关于噩梦本身,他鲜少开口。  牧嘉实不知道这是因为徐北尽本来对噩梦也了解不多,他只是以为,这是对方两贯的高深莫测和深沉寡言,或许徐北尽知道什么,但是他懒得向任务者言明。  在废墟那个噩梦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在那个噩梦里,徐北尽从两开始就对任务者们说了,天台是重要的。  他已经暗示了如何解决那个噩梦,只看任务者们能不能想到。  不过,牧嘉实又忍不住苦笑。以这名书店老板的恶趣味来说,他似乎总是语焉不详,并不会给出明确的答案。终究,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寻找真相啊。  如果他的噩梦中真的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线索或者内幕,那么,估计也是需要任务者们仔细去寻找的。  牧嘉实这样想着,两边环视着图书馆的三楼。  图书馆三楼的主要场景,是阅览室与自习室。陆成哲就是将阅览室中的两些报纸、杂志搬到了自习室中。  所以,严格来说,任务者们压根就没有进入到阅览室中。  阅览室中有着较为低矮的书柜,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大批的报纸与杂志,按照类别、日期摆放着。这恐怕就是陆成哲整理出来的结果。  丁亿没有直接去到阅览室里大海捞针,而是先找到陆成哲,询问阅览室中有没有什么值得两看的书籍。  而陆成哲尽管已经不是图书馆的员工,但是也仔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说:“报纸里面最有价值的,应该就是《苍城晚报》了,是苍城本地的报纸;  如果你们想看实时性强两点的,可以看看《苍城新闻快讯》。  “杂志的话……最近最流行的,就是《天文周刊》了。”  “《天文周刊》?”丁亿迟疑了两下,“这里面都有什么?是关于……天上的不明物体吗?”  “是的。所以我说它最近特别流行,现在已经不是周刊了,算是日报了。每天都会有厚厚两本送过来。”  陆成哲苦笑了两下,“自从几天前,有人观测到那个不明物体之后,全世界都跟疯了两样。  很多人……他们本来就是疯了,是那种怪异的疯病。但是,有的人是在知道世界就快毁灭了之后,才变得疯狂起来。苍城还好,但是有些地方……人们已经无恶不作了。”  丁亿沉默地听着。 第203章 任务者们先入为主地认为许晓利仍旧住在家里,也就是这片居民区,自然也就先入为主地认定,社区居民口中发生争吵的情侣,就是指许晓利和张明莲。  然而实际情况并非这样。许晓利的父母住在这儿,而张明莲仅仅只是在这儿工作;  这两人另有住处。  于是,寸头喃喃说:“所以,那些居民们口中,发生争吵的情侣……实际上,是柯绪和谢霁。”他停顿了两下,“还是得确认两下啊。”  不过他知道,去往航天局那边的几名任务者,必然会仔细确认这件事情。  此刻,绯、巫见和长发男三人,就抵达了航天局。第108章 矛盾点  这是巫见第一次来到航天局附近,不过,当他看见那幢破旧不堪的大楼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咋舌。  “情况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巫见知道,对于人类社会来说,科技通常是放在第一位的。  普通人或许不了解,但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科学家们也默默无闻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如果不是到了万般无奈的地步,航天事业怎么可能停滞不前?  他用着些许惋惜,又略微恐惧的目光,看着那栋老旧的建筑。  有着丰富想象力的巫见,在这一刻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或许这一幕,也曾经发生在地球上?  不,必然如此。  巫见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跟上绯的脚步,一起来到了航天大楼外面,聚集着的那堆天文学爱好者中。  绯想到了第一轮噩梦来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是对这个噩梦一无所知的状态。  然而现在,她已经慢慢明白了,这个噩梦究竟都象征着什么。  末日……分为两个阶段的末日。  如果不是早有心理准备,那么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绯可能已经被无尽的恐慌淹没了。  但是当她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她实际上已经做足了准备。  因此,她只是恍惚了一瞬,就走上前,找到其中一位天文学爱好者,问他:“你好,我们来找谢霁。她在这儿吗?”  “谢霁?”那人诧异地说,“她刚刚走啊。”  绯当即皱起了眉,暗自骂了一句,然后问:“她说她去哪儿了吗?我们有急事找她!”  大概是绯的表情的确十分焦虑不安,所以那人迟疑了一下,就点点头,说他去问问,就转身找了几个熟人询问。  随后,他告知绯:“谢霁说,她要去博物馆一趟,找她男朋友。她走了快一个小时了吧,估计早就到了。”  绯想到位于道路南面尽头的博物馆……心态当即崩了。  他们几个从图书馆走过来,一路上没在其他地方停留,都起码花了二十分钟。  现在再赶到博物馆,这一来一回,这一轮噩梦也就差不多了。  巫见在旁边无奈地说:“第三轮噩梦……唉,看来是开始崩坏了啊。”  他顿了顿,又说,“这个噩梦还真是坑人,航天局和博物馆居然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我们没发现噩梦发生了崩坏,就只能再掉头往回走,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巫见不由得苦着脸。  绯深吸一口气,思路还算是清晰:“不管是谢霁去找柯绪,还是柯绪来找谢霁,结果都是一样的。在天火降世的时候,他们两个应该待在一起。  “所以,只要我们最后赶得上就可以了。博物馆也是避难所,没有关系。”  巫见也明白绯的意思:“因为亲眼目睹未婚妻死去,所以悲痛后悔之下,才产生了这个噩梦?”  “如果柯绪真的是噩梦的主人的话,我觉得这是说得通的。”  绯说,“但问题就是,这个噩梦……并没有太多的线索,显示出柯绪是这个噩梦的主人。”  倒不如说,他的未婚妻谢霁,与这个噩梦的场景关联更多一点。  巫见却不以为然:“既然是因为他未婚妻的死,才产生的这个噩梦,那么场景以谢霁的生活区域为主,不是也很正常吗?  “而且柯绪本身就是博物馆的员工,也知道图书馆的一些事情,说不定也住在那片居民区,他的未婚妻又曾经是航天局的研究员……这么一算,也就只是东面那片封锁区和他没有直接关系而已。”  绯紧皱的眉头松了松,她说:“也是……不过,还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啊。”  巫见耸了耸肩:“唉,这就很麻烦了。为什么这个噩梦里,就没有和那个窄楼居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在许多的噩梦里,噩梦主人在窄楼与噩梦中的形象是一致的;  当然,也有不一致的。就比如上一个噩梦,他们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年纪不同,外貌性情当然也是不同的。  而在这个噩梦中,如果柯绪真的是经历了一场灾难,再加上未婚妻死在自己眼前的惊惧,那么形象发生改变也是十分正常的。  想着,巫见也就摇了摇头。他问:“我们现在往回走吗?”  绯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不。来都来了,多打听一下关于谢霁的事情吧。”  他们便走向了先前询问谢霁去向的那个人。  此刻,那人已经走到了其余人的身边,与他们激动地交谈起来。  绯旁听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坚定地相信,天上的不明物体是外星人派过来的,并且就是造成这一年多以来,人类社会中的疯病的罪魁祸首。  这个猜测令绯啼笑皆非。  外星人?哪来的外星人?  对于人类来说,从他们开启航天事业开始,就对外星人念念不忘,总认为在如此庞大的宇宙的某一处,必然存在着与人类相似的智慧生命。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找到过,仿佛这样无垠的宇宙中,只有人类这样渺小又孤独的存在。  为了解释这样的现象,人类不得不给出各种各样的理论,比如大过滤器、高维生物等等有道理或者没道理的解释。  人类似乎天生就需要陪伴,而不希望自己孤独地存活着。  但是……当这个猜测,出现在某名即将面对末日的人类的口中,绯还是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不可思议。  她是说,这种猜测,比他们在窄楼中想出来的那些「阴谋论」还要阴谋论好吗!  绯甚至微妙地想,这就是窄楼中那些任务者,听闻他们组织的一些猜测之后,产生的无语又好笑的心情吗?  外星人?  想一想就令人捧腹。  显然,不只是绯这样想,就连其余的天文学爱好者,也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对人类的科技水平极为自傲,并且对人类向宇宙探索的成果深信不疑。  他们不相信,能有什么智慧生物以及他们的文明,能够逃过人类的捕捉和搜寻。  “如果……你们知道的,如果我们是被捕猎的对象呢?”那人据理力争,“或许我们是低等文明,而他们是高等文明,所以我们才不可能发现他们,而他们则是完完全全地碾压我们呢?”  他是带着格外严肃的语气说的,然而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那会是什么存在?”有人取笑他说,“高维生物?灵体?亚空间生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像是他们脚边的蚂蚁。  蚂蚁做什么,人怎么可能在意呢?他们根本就不会理会我们吧!”  “也许就跟一本科幻小说一样,因为要修银河系的高速公路,而我们的星球挡了路,所以我们就被随随便便地铲除了吧,哈哈哈。”  有一人更是用格外欢快的语气说着,“你真以为科幻小说里的局面会成真吗?”  那人便涨红了脸,气得不想和这群人说话了。  绯恰好在此刻走了过去。  不过,她无意介入他们的争论之中,虽然也有些在意他们口中的种种可能性,但是在绯看来,他们的探讨也不过是一些异想天开的念头。  她只是想要问问关于谢霁的事情。  “谢霁?”有人诧异地看了看他们,“你问她干什么?”  “谢霁的未婚夫拜托我们过来的。”绯干脆照搬了之前牧嘉实和丁亿用的借口,“他们最近吵得厉害,所以她未婚夫拜托我们过来问问,你们是经常和谢霁交流的,估计知道谢霁是怎么想的……”  “吵得厉害……哦,我知道了,我听谢霁说过,她的未婚夫不相信不明物体的存在,是吧?”  绯便点了点头。  这下就有人冷笑了一声:“我看啊,也是谢霁活该。对普通人来说,提前知道一场灾难有什么好处吗?我们是因为观测到了,所以才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她的未婚夫本来什么都不知道,谢霁干什么要告诉他呢?平白让人家一顿心慌,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都是我们亲眼看见的,还有什么真的假的,确实是真的啊。”  “但是,谢霁也确实是……我都不敢跟我爸妈说这件事情。他们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别吓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定,真的就没什么事情呢?”  “这话你信吗?那群天文专家吵成那样,那是因为他们说不定都没那个设备去观测,还停留在理论推断上,但是我们……”  这人说着就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天文望远镜,“我们可是亲眼看见的啊!”  “是啊是啊,我们可都看见了……”  绯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偏题:“我想问的是,谢霁这个人……”  “哦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来做说客的吧,希望我们让谢霁的态度软一点。  不过啊,她这个人,就跟她未婚夫差不多,脾气犟得很。  “你想当这个和事老啊,谢霁也未必乐意,说不定还觉得你们插手太多了。”  那人说着便冷笑了一声。  “是啊,之前谢霁过来,愁眉苦脸的,我们也问了。她说了她和她未婚夫的事情,我们也劝了,但是没用啊。  她刚刚还气冲冲走了,说不定就专门跑到博物馆去和她未婚夫吵架去了……”  “我听说谢霁是军人的后代吧?那性格是真的硬气……我都怀疑,她这一趟去找她未婚夫,指不定就要退婚了……”  “那有什么办法?三观不合啊……”  听到这里,绯眯了眯眼睛,与巫见对视了一眼。  巫见嘀咕着:“我怎么觉得这种事情还真的有可能发生呢?” 第205章 观众们在惊讶片刻之后,立刻在公屏上敲出了一条条的弹幕。  “这是博物馆的那辆车吗?!”  “怎么会停在这里啊……”  “车上……好像有两个人?好像是柯绪和谢霁?是他们两个吗?”  “这,有点奇怪啊。”  “有人发挥一下想象力,猜猜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我怀疑是,谢霁去找了柯绪,然后他们两个又吵起来了?又或者谢霁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所以才和柯绪一起往这儿走?”  “那为什么停在图书馆门口?”  “无法理解。他们怎么不下车啊?”  那辆厢式货车就静静地停在那儿,但是透过车窗玻璃,观众们可以清楚地看见,驾驶与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一男一女,并且他们在激动地对彼此说着什么。  于是就有观众略微疑惑地发了一条弹幕:“他们在吵架?”  不过,因为这里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场景,没有任务者在,就无法调整视角,观众们压根就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争吵些什么。  但是很快,情况就出现了转机。  大概三五分钟之后,图书馆门口出现了丁亿与牧嘉实的身影。  他们听闻了发动机驶来,又突兀停下的声音,刹车尖锐刺耳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丁亿在图书馆三楼的窗边看了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停靠在图书馆门口的厢式货车。  她立刻就意识到,噩梦发生了一些奇特的改变。这辆厢式货车本来应该在三点半之后,从博物馆出现,驶向航天局的方向,但是现在才不过三点,就已经出现并且停靠在图书馆门口了。  丁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既然改变已经发生,她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资料。  那份资料,是丁亿在三楼阅览室,除却不明物体的争论以外,发现的一份十分重要的资料。  或许对于这个噩梦并不怎么有用,但起码使他们窥探了更多关于过去的秘密。  那是一份,对莫名其妙蔓延于人类社会的疯狂的,溯源。  此前巫见已经向任务者们说了他在图书馆二楼找到的那本书,而那本书更偏向于记叙与描写,而丁亿手中的这一份资料,则更为专业。  这份资料的作者,与他的同伴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仔细搜寻并且对比了不同地区疯狂产生的时间,最终他们找到了疯狂的起源——  似乎是如此,毕竟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来证明他们的结论。  在他们的研究中,疯狂的起源,又或者说是,中心,就位于他们现在所在的苍城。  更准确地说,是那片封锁区。  “如果这场蔓延的疯狂,就如同一场传染病,一场瘟疫,那么其爆发的源头,(更严谨地说,最早出现相应症状的感染者。)就出现在那栋公寓楼里。”  丁亿并不知道这个结论的具体推导过程,时间有限,她只能抓紧先看最重要的结论部分。  但是,那栋公寓楼?那片封锁区?  绯和巫见已经将他们的收获告知了其余任务者,他们的话语中并没有着重强调那片封锁区。  在他们看来,封锁区外的那名老者,才是与这个噩梦真正有关的人物。  但是对于丁亿来说,情况并非如此。她一直对那片封锁区的存在耿耿于怀。  她知道,这片封锁区所对应的噩梦,就是困住蒋双姊的噩梦。  她的两位下属曾经详细地跟她讲述了关于这个噩梦的内容,并且,她也从牧嘉实那里得到了一些提示。  她也知道,那个噩梦,就是窄楼底层那名神秘的书店老板的邻居的噩梦。  这些关系七拐八绕、乱七八糟,但是丁亿的确十分在意这个噩梦的存在。  但是,疯病的起源?  丁亿不禁深深地皱起眉。  问题就在于,那个噩梦中这栋公寓以及那片商业区,其实并没有出现什么疯子。  那些成精的家具——换言之,那些被困在网络中的人们……  丁亿突然怔了怔。  她想,被困在网络中的人们?  那不正符合他们的现状吗?  丁亿一时间惶惶然,总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特殊的线索。  她暗自记下,然后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成精的家具与发疯的人类,这两点特征,并不是特别相符。  所以说,为什么这名调查者会得出,那片封锁区就是疯病起源的结论?明明它们最终的表现并不相同!  丁亿翻阅了这份资料,最终意识到,是因为,那片封锁区里也的确出现了疯子。  但是在这份资料中,却对所谓的「成精的家具」避而不谈,而仅仅只是讨论疯子出现的时刻。  而如果单看疯子的出现,那么的确,那片封锁区确实是有记载以来,最早出现莫名其妙的疯子的地点。  但是这一点又让丁亿感到了惊讶。  没有提及成精的家具,那么……这种现象,又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同样也是疯狂的象征,还是说,另有玄机?  丁亿感到了些许的不解。  更多的,则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慌。  她拿着那份资料发起呆来。  随后,她便听见了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发动机声音,以及突然的刹车声。  丁亿走到窗边看了看,意识到那是来自博物馆的厢式货车,就放下资料,与牧嘉实一道去往图书馆一楼。贺淑君也慢吞吞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厢式货车里,正在激烈争吵的一男一女,而其中一人,正是丁亿在上一轮噩梦的时候,在博物馆侧门口遇到的柯绪。  她微微一皱眉,脚步不停,来到了货车的侧面,还没来得及与这两人打招呼,便已经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内容。  丁亿停下来,凝神去听。  而直播间里,徐北尽将直播的视角放在了丁亿的身上,观众们也终于能够听见他们究竟在吵一些什么东西。  “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阿霁。明明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别这么悲观行吗?我们不会死的,这个世界也不会出事……”  出人意料的是,柯绪的语气居然十分的苦口婆心,与他之前出现时,那种暴躁、不耐烦的样子截然相反。对于其他人,和对待未婚妻,果然是不一样的。  然而谢霁似乎并不想同意柯绪的想法。  她尖叫着:“不!不!末日就要来了!真的……你相信我,柯绪,你真的得相信我。”  随着她的话,柯绪也逐渐变得焦虑起来:“相信你?可是我怎么相信你?!相信我们下一刻就要死了,相信我们再过不久就要共赴黄泉了?  “阿霁,你清醒一点。不是我不想相信你,而是……这实在是天方夜谭好吗?天上就要有个东西掉下来了?谁会信这种事情啊!”  谢霁已经低低地哭泣起来:“所以,我才让你去航天局,你亲自去看一眼,好吗?真的要出事了,我没有骗你。真的……我们,都要死了……”  柯绪深深地吸气与呼气,他不想和谢霁争吵。昨天晚上他们已经吵得众人皆知了,所以他就更加不愿意这样做了。  但是,他也的确不愿意相信谢霁的说法。  是不愿意,而非真的不相信。  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身体颤抖着。他想,为什么谢霁就不明白……  为什么她就不明白,重点在于死亡,而不是她一直在说的,相信与不相信?  那是、那是死亡啊。近在咫尺的死亡。  要他亲口承认自己即将死去,并且让他慷慨赴死……怎么可能?  谁能面不改色地面对永恒寂静的死亡?这又不是游戏,这是现实,这是一旦死亡就只能变成坟墓冰冷的灰的死亡。  这不是游戏里点点鼠标就可以重新复活的,死亡。  所以柯绪已经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他茫然地注视着车前的道路,柏油路被太阳光晒得像是要冒油。  有一种莫名的愤怒和无力驱使着他,使他差一点就忍不住与谢霁争吵起来。  昨天晚上他们就是这么吵起来的。  如果柯绪跟谢霁说死亡,谢霁就会说,她怕很多东西,但是她不怕死亡。所以,为什么柯绪会害怕死亡?  而如果柯绪说,他不相信,不可能有这种事情,那么谢霁又会说。  不,他怎么可以不相信她?那是她亲眼看见的东西,那是必然坠落在这颗星球上的灾难。  说来说去,柯绪想,谢霁就只是想让他承认,他就要去死了。  他们的婚礼,再也办不成了。  想到这里,柯绪也忍不住用力拍了拍方向盘,焦虑和恐惧使他的面部神情格外扭曲。  厢式货车发出了嘟地一声,把柯绪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张皇地朝外张望,这才注意到,车外站着几个人。  他皱起眉,向来暴躁的脾气又一次翻腾起来。他打开车窗,语气不耐烦地问:“你们围在这儿干什么?!”  丁亿仔细盯着他瞧了瞧,确认柯绪并不记得上一轮噩梦的过程。  她沉吟片刻,然后说:“我们听见了你们的吵架声……关于,天上的不明物体。”  柯绪皱眉,刚想说话,却被谢霁打断了。  谢霁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这个穿着宇宙大爆炸长裙的女人,来到丁亿的面前,迫切地问:“你知道……你相信的,对不对?!确实是有这件事情!请你帮帮忙,请你帮我说服一下柯绪吧……”  “够了!”柯绪终于忍不住,同样下了车,大声怒吼道,“我承认!我相信你!然后呢,有什么意义吗?!我们不是还要去死吗?!”  谢霁茫然地望着他。  柯绪愤怒得浑身都在发抖,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他的脾气不算好,但是对待他的未婚妻始终十分包容,但是在这一刻,他感到了一种沸腾的、如同烈焰一般的怒火。  他说:“你是要我承认,我就要去死了是吗?对,没错!我就是要去死了!我们一起死,行了吧?!你还要我怎么样?!”  在昨天晚上的那场争吵中,起初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是随着谢霁的情绪越发波动与沉重,他最终也被感染了,并且与她针锋相对。  但是他以为这一切已经过去了。他以为昨天晚上那场争吵之后,谢霁已经放弃了与他说这件事情的打算。他不想面对这样的可能,他不愿意相信。 第207章 牧嘉实不含恶意地感叹着。  唯独不恐惧死亡的女人,终究还是因为死亡本身,而产生了这个象征着恐惧的噩梦。  她或许可以在自己死亡之日面不改色,却无法面对爱人的死去。  只不过,牧嘉实也忍不住想到,谢霁居然会是首个观测到不明物体的人?对于这个噩梦来说,这或许只是一个背景。  但是,对于末日来说,对于他们这些地球人来说,这会是多么重要的角色与身份!  或许谢霁是在扮演「谢霁」。但是,她的剧本之上,应该会关于末日的一些线索吧……  此外,还有苏恩雅。苏恩雅也说出过那句话,那么谢霁会认识她吗?她们两个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甚至于,她们,是同一个人……  牧嘉实的大脑中产生了这个想法,却又因此而吓了一跳。  如果真的是一个人,那么,这座窄楼……那些窄楼居民……这个秘密,很有可能超出了牧嘉实的想象。  他不免有些焦躁。  他想,那名书店老板的噩梦中,又会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在这一刻,即便是牧嘉实,也情不自禁地走神了。  而其余任务者倒还是专注在这个噩梦上,但是他们也感到了一些困惑。  亲自使用面板卡,确认了柯绪就是噩梦主人的寸头,这个时候就忍不住说:“但是我已经用面板卡确认过了。面板卡总不会说谎吧?”  巫见讷讷说:“主脑确实不可能骗我们……”  他这个冷笑话让气氛更是一阵僵硬。  终于,绯还是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过,我还是打算试一试。”  寸头不太服气地说:“明明已经确认过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还要再浪费一张道具卡?”  绯歉意地笑了笑,余光瞥见牧嘉实脸上冰冷的表情,迟疑片刻之后,便说:“我只是觉得这个噩梦不会这么简单。”  这是来自窄楼更高层,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摧毁了牧嘉实的噩梦。  虽然牧嘉实的确打出了真结局,而他的失败更大程度上来自他自身、以及末日。但是,这个噩梦必然也对他的内心世界造成了影响。  他在一个噩梦中遭遇了失败,而噩梦作为他失败的场地,必然有着一定程度的象征意义。  如果一个人在某种极度搞笑的场景中遇到了一次失败,那么他自己可能也会一笑了之、轻松对待。  但是牧嘉实苦大仇深的样子,显然意味着,这个噩梦本身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有的时候,绯能够从牧嘉实的身上察觉到某种……割裂的感觉。  他也就像是一个矛盾体。他说着自己是失败者、废物、垃圾。  但是,他又仍旧在噩梦之中十分耀眼与强大。在这个噩梦中,他显得毫不起眼,但是在废墟的那个噩梦中,他却以一己之力解开了那个噩梦的真相。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废物?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噩梦。  这个噩梦,如果深入了解一下,那也同样可以察觉到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  就比如噩梦主人的人选,柯绪和谢霁,谁都有可能,但谁都有着「不可能」的矛盾之处。  窄楼居民是个男人,所以谢霁不可能是噩梦的主人。  柯绪压根就没有和除了博物馆、居民区之外的任何场景发生直接联系,所以他也不可能是噩梦的主人。  同样只和图书馆产生直接联系的陆成哲,在仅仅只是提出这个人选之后,就再也没有任务者在意他了。因为,他不可能是噩梦的主人。  他只是如同航天大楼外面那群天文学爱好者一样,是提供线索的「工具人」罢了。  所以,当寸头确凿无疑地说,柯绪就是噩梦的主人的时候,绯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是跳进了噩梦的陷阱之中一样。  因此,她格外坚定地说:“就让我们看一下谢霁的面板吧。”  她将一张面板卡递给了巫见,而巫见四下看看,发现无人反对,便走上前去,来到了谢霁的面前。  寸头翻了一个白眼,暗自嘀咕说:“行吧,浪费一张面板卡就浪费吧,反正也是鸡肋……吃一堑……”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巫见诧异地说:“她……谢霁,也是噩梦的主人?”  于是寸头的话戛然而止,他甚至「嘎」了一声,万分震惊地说:“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柯绪就是噩梦的主人……这……”  “两个人都是噩梦的主人?”绯喃喃说。  图书馆的门口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直播间的观众们更是瞬间炸锅。  “两个人都是??都是??这怎么可能!”  “倒也不是不可能……按照设定来说,这是一个噩梦。或许,这个噩梦的主人就是……一人分饰两角呢?”  “正常的噩梦我当然可以理解啊,问题是……噩梦外面的那个扮演者,是谁呢?他怎么可能在噩梦中同时操控两个角色啊??”  “我也……困惑了。主要是我没法理解他现在到底算是一个什么……形态?”  “精分形态(迫真)”  “不是,我的意思是……世界上到底是真的有柯绪和谢霁这两个人,还是说,他们实际上是一个人,只不过是人格分裂?”  “如果这两个人本质上是一个人,我好像可以理解这个噩梦的种种矛盾之处了。”  “但是……这也很奇怪啊。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那么噩梦的根源又是什么呢?  这对未婚夫妻要是死了一个,另外一个因此而产生噩梦,并且无法走出这样的梦魇,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他们是一个人……这我就没法理解了。”  “自恋狂?”  “按照他们两个的表现来看,我也看不出来啊……”  “还有一种可能,也就是,这两个人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其中一个人死于天火降世,而另外一个人就在思念与痛苦之中,慢慢变成了恋人的模样,并且终日在噩梦中与自己演戏,仿佛一切都还在末日到来之前……  “所以,当天火降世,这个噩梦就会立刻重启。因为,噩梦的主人只想回到末日来临之前。”  “但是,这终究是一个噩梦。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  “照这么说,噩梦的主人终究是柯绪,而谢霁是他在极度的痛苦与后悔之中,妄想自己成为了女友,并且在噩梦中不断回顾……这样吗?”  “emm我好像可以理解了。”  “但是,真的要确认的话,还是得看他们两个谁会在天火降世中死去吧。在先前两轮噩梦之中,任务者们都没有能够确认这一点。”  “论证这个……我觉得有点难诶。我的想法是这样,如果现实中是谢霁死去,柯绪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谢霁,在痛苦中幻想女友还活着。  那么在梦境中,柯绪会不会基于某种代偿心理,而认为天火降世的时候,死去的他而不是谢霁?  “而谢霁同理。她可能觉得自己没能说服未婚夫,或者在重要关头和未婚夫吵架,然后间接导致了柯绪的死亡。  那么在噩梦中,她会不会觉得一切都是相反的,她的爱人还活着,而死去的是她?”  “靠!你说的好有道理啊!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啊!”  “这对未婚夫妻,还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无语,果然是自相矛盾的个体啊。”  “这个噩梦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啊。噩梦的主人说着「末日要来了」「你们都要死」,然而实际上,他恐惧的对象,恰恰就是天火降世。  “他是在宣扬他所恐惧的事物。”  “诶,这就不太符合谢霁的形象了吧?她不是说过,她不怕死吗?”  “她是不怕死,等柯绪死了,情况就不太一样了吧?”  “照你这么说,柯绪肯定会因为谢霁的死去,而在愤怒中变成末日的信徒?”  “但是这又和他现在的态度矛盾了啊?”  “谢霁如果死了,柯绪的态度一定会发生改变吧。”  “那他难道不是更加痛恨末日,而不应该变成末日的信徒与走狗吧?”  “我彻底混乱了。意思是他们两个都是噩梦的主人?同时也都不是??”  “薛定谔的噩梦主人。”  “不,杠精的诞生。”  “反正就是,这两个人谁是噩梦的主人都可以,而实际上他们都是。”  “不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吧?这群玩家是要打出一个结局,而不是去了解真相。虽然他们应该去了解一下。”  “我觉得最简单的过关方法,就是在天火降世的时候,让柯绪和谢霁都别死吧?”  “emm我不太同意。是这样的,如果这对未婚夫妻的感情真的有这么好。  并且一方目睹另外一方死去,多年来痛苦绝望难以自拔,那么……他或者她,应该是想着殉情才对吧?”  “靠!有道理啊!”  “除了有道理我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  “所以连生存还是死亡,都可以逻辑自洽地得出两个完全相反的选项??”  不仅仅是直播间的观众们感到了极度的困惑,任务者们人都傻了。  特别是对于寸头来说,他看着巫见,又看着柯绪,就好像听见有人说,你刚刚吃的那块巧克力,其实是一坨屎,只不过是巧克力味的而已。  虽说这个比喻有点恶心,但是寸头确实是当即便震惊了。  他喃喃自语着说:“所以,这个噩梦,有两个噩梦的主人?”  他思索了一下,随后又推翻了这个想法,“不,应该是,人格分裂?潜意识中的想法倒映进了他的噩梦之中?”  “所以应该确实是有一个人死了,然后另外一个人由此产生了这个噩梦。”  绯分析了一下,随后又是一阵苦笑,“但是,这个人选,也是完全不确定的啊……”  丁亿思索片刻,然后试探性地问:“既然是不确定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忽略这个问题,直接来思考结局?”  其余任务者都是一怔,随后纷纷点头:“对啊!”  既然这是一个走不出去的死局和迷宫,那么不如干脆跳出这片区域,直接来思考一下,这个噩梦的结局,会是什么?  然后,他们便也遇到了那个问题:生存还是死亡? 第209章 他们的大脑、他们的意志,危如累卵。  不只是他们,寸头等任务者也同样看向了谢霁。不过他们是因为别的原因,甚至仍旧是因为这个噩梦。  在牧嘉实的提问过后,寸头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确认噩梦的主人究竟是谁的办法吗?  只有谢霁真正看过那个不明物体的样子,而柯绪是不可能看见过的。  所以,光是凭借这一点,他们就可以分清楚,究竟谁才是这个噩梦真正的主人。  就算两个人都是这个噩梦的主人,其中也必然有一个本体,正是他或者她的意志操控着这个噩梦。  所以,那究竟是谁?  寸头凝神盯着谢霁。  她能够说出那个不明物体的实际样子吗?  当然,任务者们并不知道那东西的外表,所以无从考证。  或许他们也可以使用航天局的天文望远镜?不过,在场这些任务者们也不会使用那种专业的望远镜。  所以,寸头也只能通过观察谢霁与柯绪的表情,来推断他们的实际身份。  成为众人目光聚焦点的谢霁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看向了柯绪。  而柯绪在沉默片刻之后,缓缓说:“不要顾及我。他们想知道的话,就告诉他们。”  谢霁张了张嘴。  而柯绪却又说:“不过,我不想听。我不想知道!”  他低吼着说完这句话,便迈步走进了图书馆,徒留下他的未婚妻面对这群陌生人。  谢霁的身体颤抖着,手死死地握着。她想挽留她的未婚夫,但是直到柯绪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她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好像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柯绪不愿意承认末日真的就要到来了;  就好像柯绪也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谢霁一定要他承认末日的存在。  末日来不来,他们的生活仍旧照常进行。或许死亡会带走一切,但是生离死别本来就是生活的常态。  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立场完全无法统一。  而任务者们旁观着他们的交流,再一次感受到那种……割裂的、矛盾的气质出现在这个噩梦中。柯绪与谢霁一体两面,就仿佛暗示着什么。  寸头没有想那么多,他也不在乎这个噩梦中关于末日的种种暗示。他只是催促着谢霁:“所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想,快点说啊。不说的话,他们怎么能确定这两个人究竟谁才是噩梦的主人呢?  不过,看起来谢霁还真的知道什么?不会实际上是柯绪在胡编乱造吧?  任务者们照常如此的不解风情。  谢霁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声音逐渐低沉下来。  在未婚夫离开这里后,她脸上那种脆弱、彷徨的神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二十多岁就拥有苍城航天局研究员职位的,属于谢霁的自信与沉着。  然而那也无法掩盖,她面上极度的不安。  她说:“那是……金属。”  “金属?”  好几名任务者不约而同地反问了这个词汇。  谢霁确定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是某种液态金属,颜色很暗,很容易在太空中被忽略,认为那只是恒星反射出来的一点点光芒。  “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也以为是这样。但是后来,那个东西……开始了移动。  它的速度非常快,我一开始以为那只是反射的光芒,但是片刻之后,就看见了那团光挪出了望远镜的视野。  “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天文望远镜。总之,那是非常长的一段距离。”  任务者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在图书馆三楼阅读了一部分天文学家的分析的丁亿,在这个时候问:“所以,这应该就否认了一些人猜测中的,那个东西实际上,一开始就在……这片星系的可能?”  “是的……”谢霁低声说,“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是在一两天之前才听闻了这个消息,并且开始观测的。  我在一开始看到的,那种近似于闪烁的金属光点的模样,他们都没有见到过。”  她的语气中多少有一种遗憾与不满的成分在。  看起来,她对那些天文学家的言论十分了解,但是又非常不赞同。  她对那个不明物体的心态十分复杂,有初次观测到的激动与荣幸,有意识到对方杀伤力的不安与彷徨,有对这种不明飞行物体的好奇与疑惑。  从某种程度上,她的发现即将改变这个世界,尽管,那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谢霁沉默了下来。  绯点了点头,似有所悟,但是又忍不住问:“你说那是金属,所以,你认为那是……人造的?”  “人造的?”谢霁古怪地笑了一声,“不,人类可能造不出来那种东西。那太夸张了……几天之内,跨越遥远的宇宙,可能有数万光年的距离,就这样坠落在这颗星球上……  “这太可笑了。”  谢霁露出了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容:“而我们,还真的要在这样可笑的故事中死去了。”  她说这是故事,就好像她完全没有把这一切当真一样。  从几天之前,从她在天文望远镜里看到那个东西开始,她就感到昏头昏脑的恍惚。  她感觉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噩梦、美梦交替进行。一切都是如此的虚幻、不真实。  当她希望柯绪承认末日的存在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个骄纵任性的女朋友希望男朋友承认,今天看的爱情电影的确不错一样。她显得歇斯底里而毫不宽容,只接受一个答案。  如果此刻的谢霁诚实地说出她心里的想法,那么恐怕任务者们就会更加确定,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噩梦的主人。  但是任务者们此时其实也已经慢慢意识到,这个噩梦的主人,恐怕只可能是谢霁。  因为只有谢霁才会对图书馆里的资料如数家珍,只有谢霁才会对天上的那个不明物体如此了解。  柯绪即便因为对女友的思念与悲痛,而产生了这个噩梦,他也不可能对谢霁的专业有着如此深刻的了解。  在以他的记忆为蓝本的噩梦中,不可能出现如此详尽的资料。  但是,问题也就产生了。  那名窄楼居民,明明就是个男人啊?  他有着男人的声音、男人的体型;就算谢霁幻想自己成为了柯绪,那么为什么在噩梦之外的「现实」中,她的模样也发生了改变?  当谢霁是噩梦的主人成为一个前提,任务者们再来分析窄楼中的情况的时候,他们便面对了这个问题。  并非不能解释,生拉硬拽的解释有很多,比如谢霁变性了,或者她易容了……总归有办法解释。毕竟他们谁都没有去确认过那名窄楼居民的身份。  但是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猜想是……窄楼,不是「现实」?  换言之,他们以为噩梦之外的窄楼是「现实」,但是谢霁变换的性别却显示出,窄楼似乎并非是「现实」,它有着完全超现实的元素存在。  性别的变换……这就有点太夸张了。  绯可以理解,窄楼中的成年女人在噩梦中变成了小女孩,可能她幼年时发生的事情,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但是,就连性别也可以转换?  噩梦的主人明明是个女人,窄楼居民却是个男人?!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打了结。  他们的确确认了噩梦主人的身份,如他们所愿,却又再一次面对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的问题。  说实在的,其实他们还是觉得,柯绪更有可能是噩梦的主人。  不只是任务者们如此为难,直播间的观众们也一样,不过直播间的氛围就轻松得多了。  “哈,变性游戏。”  “好家伙,这可能就是噩梦吧,一切皆有可能。”  “梦里你变成了一个男的,然后你醒过来,发现你真的变成了一个男的【狗头】”  显然,观众们完全猜不出真相,所以只能开始玩梗。  而徐北尽看着谢霁,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惊讶与恍然。  他也意识到,谢霁恐怕就是噩梦的主人。但是,在窄楼中,他亲眼看见苏恩雅变成一个男人。  看起来,从女性扮演者变成男性扮演者的这个过程,就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这个噩梦的某种真相。  可是,为什么?真的是因为她过度思念自己的爱人,所以在幻想中认为自己就是已经死去的爱人?或者说开始扮演故去的爱人?  至于任务者们在纠结的性别问题,在徐北尽看来却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不管怎么说,窄楼居民都是疯疯癫癫的,有些人更是男女莫辨。或许,只是任务者们错认了她——呃,他?的性别……  所以徐北尽更加在意,谢霁这种状态的由来。  在谢霁作为第一人观测到那个不明物体的一瞬间,她是不是,已经疯了?  如果人类的疯狂,与那个不明物体,真的就是来自于同一个罪魁祸首,那么那个正朝着这颗星球飞来的不明物体,真的就只是造成一次天火降世那么简单吗?  徐北尽眸色深沉地望着谢霁,表情令人捉摸不定。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任务者们在谢霁是噩梦主人的基础之上,重新分析了一遍这个噩梦。  显然,这个噩梦的难点就在于,窄楼居民表面上的性别特征,与噩梦的主人并不相符。  如果能够走出这个思维桎梏,那么得出谢霁是噩梦主人的结论,是非常简单的。  但是这恰恰是巨大的难点,因为人很难质疑自己的大脑得出的结论。  所以,当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噩梦的主人必然是一个男人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在好几个错误选项之中打转,直到……他们用了道具卡作弊。  也直到,牧嘉实提出了那个问题。  寸头突然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牧嘉实。  其实,即便在巫见使用了道具卡,确认了谢霁的身份之后,他也还是认为,柯绪才是这个噩梦的主人,毕竟他也已经确认过来。  谁能想到,这个噩梦居然有两个主人?  或许他们终究是一体的,但是表现在噩梦之中,就成为了任务者们的噩梦。  但是在牧嘉实那个问题问出来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任务者们瞬间便从窠臼中走了出来。  在寸头看来,牧嘉实始终在噩梦中沉默着,像是在划水一样。  可是,他这个问题却显得格外有价值。寸头不禁疑惑地想,是牧嘉实真的如此强大,还是,歪打正着? 第211章 他沉沉地说,“知道就知道吧。我们浑浑噩噩了这么久,也需要一些刺激了……”  说着,他苦笑起来。  对于很多任务者来说,这样的消息,有些过于残酷了。  他们以为这只是一个游戏,结果连游戏里的npc,都是他们的同类扮演的。  这所谓的游戏,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的障眼法罢了。  但是,牧嘉实心中格外冷酷地想,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如果想要逃出去,当然会需要窄楼居民的帮助。而且,窄楼居民也必然比他们知道得更多……  关于,这个游戏。  对于窄楼更高层的乱局,他们现在都在窄楼底层,也无能为力,不过谈论了一段时间,就又回到了窄楼底层的相关话题上。  绯说:“我们是第一批进入天火降世的噩梦中的任务者,估计后面还会有很多任务者进入这个噩梦。关于这一点……”  她迟疑了一下。  牧嘉实疑惑地问:“怎么了?”  绯沉默片刻,然后说:“我只是觉得……只是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动一样。”  牧嘉实一怔,随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得到了牧嘉实的认同,绯和巫见便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一点。  绯说:“从那个有人成功逃离了窄楼的传言开始,情况就有点不对劲了。整座窄楼,都好像沉浸在一种……特殊的氛围之中。  “这个流言出来,大家就蜂拥而至;那个传言流出,大家就又趋之若鹜……虽然我们的确就是这样的生物。但是,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她咬着嘴唇,轻微地颤抖着。  以她的想象力,不难得出幕后黑手另有动机的猜测。  牧嘉实却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现在看来,对于我们来说,这起码是一件好事。”  巫见忍不住说:“你也觉得这样?我也是这样想的……说不定ne就是我们阵营的呢?”  牧嘉实嘴角一抽,神情略微古怪地看了看这两个人:“你们觉得,是ne?”  “我们只是觉得,ne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绯说,“如果是其他人,他们在窄楼中能够这样……无往不利吗?”  牧嘉实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我是因为苏恩雅的事情,才觉得似乎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什么。  “我认为可能是那位书店……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我也没有仔细去想过这个问题。  “你们说是ne,我也比较认同。确实有可能是ne。”  “你想到了什么新的证据吗?”  牧嘉实沉吟片刻,然后说:“如果窄楼居民真的受到更多的束缚,那么这应该就属于这个游戏的设定。  比如说,他们将我们称作为「外来者」,这显然就是游戏的设定。  “而ne,就是游戏秩序的维护者。如果我们刚才的猜测是对的,窄楼居民确实是需要利用任务者去解决自己的噩梦,并且这就是他们的游戏「任务」。  那么,苏恩雅与谢霁这样的身份转换,是不是也属于游戏设定的一部分?  “基于这个前提,从苏恩雅到谢霁,再从谢霁到苏恩雅,这个变化的过程,似乎不是窄楼居民自己能够决定的,而是基于某种……评价体系?  “如果这是他们自己能够控制的,那么苏恩雅应该早就明确跟我摊牌了。  但是,她只是通过种种办法,暗示她就是谢霁。因而,窄楼居民对于自己的身份,是没有掌控力的。  “所以,只有ne,作为游戏秩序的维护者,高于游戏设定本身,因此可以对窄楼居民的身份进行更改。  “但是这就又产生了一个问题。谢霁是来自更高层的窄楼居民,她怎么可以回到窄楼底层?并且,她怎么会再以苏恩雅的身份出现?  “或许你们说的是对的,ne,真的属于我们的阵营。它在帮助我们。”  牧嘉实长篇大论地分析了一大堆,得出的结论却与绯和巫见的想法差不多。  这差不多都成了他的习惯,一旦他真的进入这种追根究底的状态,他就好似在强迫自己将其中的逻辑理顺一样。  然而绯却苦笑了起来:“即便ne是在帮我们……那又有什么办法?难道我们还能找到它不成?”  找到ne……  绯曾经想过,徐北尽是否会是主脑ne。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找到ne并且与它沟通,就显得格外方便了。  在牧嘉实说到徐北尽无所不知的时候,这种想法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然而矛盾之处就在于,如果徐北尽真的无所不知,真的就是主脑ne的话,为什么他会这么多年来困居于窄楼底层呢?为什么他还需要暗中推动任务者去解决噩梦呢?  他在这个游戏中,不应该无所不能、为所欲为吗?  的确,徐北尽有很多符合主脑ne身份的特征。但是,他也有很多不符合的。  绯不禁想,这简直与天火降世噩梦中,柯绪与谢霁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对未婚夫妻同样是,有一部分符合噩梦主人的特征,又有一部分不符合。  而最终的结果是,他们一体两面,都是噩梦的主人。  一体两面?  绯的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些什么。  她想,不可能吧……难道,这个噩梦,还暗示了主脑ne的身份吗?  这怎么可能?  绯只能当自己又是在胡思乱想了。  他们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牧嘉实起身,说:“我去找徐北尽。我得和他谈谈,关于他的噩梦。或许他会提供一些线索。  “他之前跟我说,三天之后去找他。不过,提前一点表明我们的决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绯和巫见点了点头,与他一起离开这间屋子,并且目送他离去。  片刻之后,巫见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ne。”  巫见呆了一下:“我们去把ne做掉?”  绯:“……”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  巫见讪讪。  绯说:“去收集关于ne的信息与资料。正好组织来的人还没走,让他给组织带句话,把ne的资料再带下来。”  巫见又说:“我们之前的确收集了不少关于ne的资料,但是那些不都是些陈词滥调吗?你觉得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我不知道。”绯坦诚地说,不过随后又苦笑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总应该做一些努力吧。还有……窄楼底层。”  巫见有些困惑。  绯说:“或许,窄楼底层也有一些关于ne的传言,是我们不知道的。”  巫见说:“这得去集市那边看看。原来窄楼底层的那些任务者都走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商人在啊。”  绯点了点头,说:“走吧……”  牧嘉实来到书店的时候,林檎也刚好在这儿。  又一个噩梦打出了真结局,不过林檎仍旧停留在窄楼底层。  如果问他为什么不去往更高的楼层,他的回答多半还是,不感兴趣。  徐北尽已经习惯了他的来访,甚至只是抬手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埋头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了。  林檎走过去,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徐北尽说:“找一本……书。”他有些迟疑地说,“是的,一本书。”  “找书干什么?”  在林檎来之前,徐北尽已经找了一会儿了,也没能找到。  他的书店里,书架高至天花板,书籍有些凌乱地排列着。  虽然分门别类,但是短时间之内指望从那成千上万的书籍中找到他想要的,也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徐北尽就干脆停下了寻找,说:“我书店里的这些书……你知道都意味着什么吗?”  林檎抬头看了看书架,诚实地摇了摇头。  徐北尽说:“是关于噩梦的线索……暗示,或者明示。”  “哦,是这样啊。”林檎语气有点平淡,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书籍所象征着的意义,他想了想,又说,“所以你是在寻找关于你的噩梦的线索吗?”  徐北尽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林檎平淡的反应让他也松了一口气。  林檎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他肯定知道,他又不是一个傻子。  只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徐北尽说了,他就平平淡淡地哦一声,意思是他知道了。  又或许,他知道徐北尽不希望他给出太激动的反应?  林檎又说:“但是,你的噩梦……你不了解吗?”  徐北尽说:“我要找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线索……故事的伏笔之类的东西,不是那样的。”  他有些苦恼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我要寻找一个特殊的东西。”  林檎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我很久以前,似乎找到过,还翻阅过,但是时间过去得太久了……我也不知道那还有没有用。我得看看现在的情况……”  他自言自语着,又一次走神陷入自己的思绪,沉默着。  林檎习惯了他的走神,知道他并非不礼貌或者不友好。  甚至于,徐北尽当着他的面走神,反而是对他毫无防备的表现。  片刻之后,徐北尽回过神,说:“我不知道我把它放在哪儿了……总之,继续找找吧。”  “我来帮你。”林檎说,“需要找什么?”  徐北尽有点头痛:“这就是一个问题。我没法告诉你我要找什么。” 第213章 那目光令徐北尽有些莫名其妙。  徐北尽并不仓促地询问:“所以,你认为是谁?”  “我认为,是您。”  徐北尽:“……”  哈……  他目光幽幽地看着牧嘉实,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牧嘉实终于说出了这个想法,也松了一口气。他苦笑着:“或许你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苏恩雅是你的邻居。此外,也是你指引我,再去那个噩梦一次。  “另外,在多年之前,你就已经向我提供了关于那栋大楼的线索,关于……「扮演」。当年我并没有意识到你的暗示,可能让你也失望了。”  他有些羞惭地说。  不不不,徐北尽心想,他当年也没有这个打算啊。  他真的就只是,随便说了一个噩梦的线索啊。  可是,牧嘉实显然已经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他确信,徐北尽的确是在几年之前就已经给过他一些线索,但是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  不仅如此,他还因为成功去往窄楼的更高层而沾沾自喜。  直到一场突兀的失败摧毁了他的自信,于是他回到了窄楼底层,重新审视他的起步之地。  随后,他才发现,原来这里也隐藏着如此之多的秘密。  “不过……”牧嘉实又说,“现在我也开始怀疑ne的情况了。我的同伴说服了我。”  徐北尽沉吟片刻后,就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说:“确实,只有它才有可能在窄楼中制造如此之多的流言。”  牧嘉实望着徐北尽。  不过徐北尽没有在ne的话题上多聊,他转而说:“关于我的噩梦,既然你今天已经来了,那么我就提前做出决定吧。后天晚上,我会对外开放我的噩梦。”  牧嘉实一喜。  “但是……”徐北尽又说,“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入我的噩梦。也请你将这件事情保密,我不希望几年之前的事情重演。  “此外,我希望由你来挑选进入我的噩梦的人选,最多十个人——  包括你和林檎的名额,也就是你还可以另外再找八个人,而条件是……”  他思索了片刻。  而牧嘉实则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徐北尽身边的林檎,心想,果然如此吗?  或许,徐北尽的确是因为林檎才愿意开放自己的噩梦……  即便是牧嘉实,对于这样的情况,此刻都有些一言难尽。  徐北尽压根就没意识到,牧嘉实看向林檎的那一眼中,蕴藏着多少的无语和哭笑不得。  因为爱情而改变自己的决定,在徐北尽这样的人身上——  起码是按照他的外表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情况就是如此。  所以,牧嘉实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便只剩下了深深的庆幸。  徐北尽也思考完了,对他说:“要求是,进入过尽可能多的噩梦。”  “好的,我明白……”牧嘉实突然一顿,“是尽可能多的噩梦,而不是尽可能多的真结局吗?”  徐北尽点头:“对真结局没有要求,但是,一定要去过很多的噩梦,越多越好。”  牧嘉实有些诧异,心想这算是什么要求?难道不是真结局更加考验一名任务者的水准吗?  或许,这其中就蕴藏着关于徐北尽噩梦的线索吗?  不过,即便牧嘉实再多问,徐北尽也不再说了。  他摇头道:“剩下的,等你进入我的噩梦就知道了。顺带一提,我的噩梦……比较危险。”  牧嘉实怔了一下。  徐北尽神情倦怠,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冰凉的底色。  他说:“或许,会很容易在其中沉沦。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牧嘉实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忧心忡忡地走了,去寻找进入徐北尽噩梦的人选。  而等他走了,林檎才担忧地看着徐北尽,问他:“你决定让别人进入你的噩梦了吗?”  徐北尽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问:“你之前不是希望我睡觉吗,怎么现在又觉得担心了?”  “因为,这一切还是要看你的意愿。”林檎说,“不过你已经觉得很累了……真是麻烦啊。如果你睡觉的时候不用进入那个噩梦就好了。”  “异想天开。”徐北尽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或许,一切都要结束了。”  林檎说:“我相信你。”  徐北尽怔怔地看着他,突然问:“你真的要进入我的噩梦吗?”  林檎反问:“你不同意吗?”  “那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林檎欺身过去,近距离直视着徐北尽,“你明白我的想法。如果你在你的噩梦中出了什么事,那么我宁愿和你死在一块。”  徐北尽不自在地挪开眼神,但是并没有推开林檎。  林檎心中暗喜,就要开口。  徐北尽却说:“不让亲……”  林檎:“……”  不让亲就不让亲!说得这么直白干什么!让他想一想不行吗?!  他往后挪了挪,毫无威慑力地瞪着徐北尽。  徐北尽好笑地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说:“我得出去一趟。”  “出去干什么?”  “找一个窄楼居民。”  “又是你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邻居?”  哪怕林檎在上一个噩梦中心不在焉,他也知道,因为噩梦主人的性别,所以那些任务者们格外的烦恼。而谢霁,就是苏恩雅,也就是徐北尽的邻居。  “不,不是。”徐北尽因为林檎的描述而失笑,“我去找戴无。这一次,大概是能见到他本人了。”  林檎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说:“我陪你一起去吧?注意安全……”  “窄楼里能出什么事?”徐北尽站起来,随口说,“乖乖看家啊,小苹果。”  小苹果便只能留在家里。  徐北尽离开书店,一边沉默地思索着,一边去往戴无派过来的那名联络人那边。  时至今日,戴无也没有直接跟他见过面,这让徐北尽觉得有点奇怪。  难道戴无见不得人……  他想,比起任务者来说,扮演者的确越来越不像是曾经人类社会的正常人了。  他思索着,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瞥见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  那人有着徐北尽感到轻微熟悉的面容,但是他一时半会儿却有些想不起,他是在什么情况之下,遇到的这个人。  直到那人也瞧见他,露出震惊而害怕的表情,徐北尽才骤然想起来。  是那个主播。  在吴伸的那个噩梦中,将直播系统留在这个游戏中的,那个游戏主播。第112章 唯一的机会  对于游戏主播欧莱来说,这一天无疑是不幸的一天。  拖了几个月的游戏《逃出生天》直播,终于在观众们不耐烦的撺掇下、在欧莱战战兢兢的恐惧下,即将开始了。  几个月之前,欧莱答应观众们,从庞大的游戏库中随机抽取一款游戏进行直播,他不幸地抽取到了一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恐怖求生类游戏。  这一类游戏,现在已经非常不流行了。普通玩家不敢玩,主播更加不敢玩,观众也不敢看普通的主播直播这类游戏……但是,胆小如鼠的主播除外。  毕竟,看到胆小鬼被吓得惊声尖叫,那可是一种意外的愉悦啊,好像自己也不害怕了一样。  因此,哪怕欧莱想要将这件事情冷处理,观众们也会天天在他直播的时候刷屏,催促他赶紧直播这个恐怖游戏。  欧莱心里发苦。  他上一次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直接被吓到强制下线两次。  第二次强制下线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直接把他游戏舱附带的直播系统都给弄坏了。  他不得不花费了一点功夫,把游戏舱送回原厂修理,也不得不停播了好几天。  即便这样,还有为数众多的观众,记得他要直播这个游戏的事情。  欧莱对这个游戏实在是……深感敬而远之。  然而他终究还是敌不过观众们的热情。他这段时间直播别的游戏,积攒了一点游戏,新观众进来就听老观众们科普了《逃出生天》的事情,更加恶趣味地起哄让他赶紧直播这个游戏。  欧莱,他最终,还是屈服了。  但是他耍了一个小花招。  《逃出生天》这个游戏,分为窄楼主场景和噩梦副本。  玩家在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默认会首先进入一个噩梦,感受一下这个游戏的氛围,然后才会进入主场景。  这算是教学关卡。  但是,玩家也可以选择跳过教学关卡,直接进入主场景。  上一次欧莱不知道这个小技巧,但是这一回,他仔仔细细地查阅了关于这个游戏的少许资料,便得到了这一条信息,他立刻便沾沾自喜起来。 第215章 他可以离开窄楼吗?他为什么会拥有一片空白的记忆与内心世界?  他的过去,会是什么样的?  徐北尽再一次自嘲地笑了起来:“你看看你,徐北尽……你还说你没有感受到小苹果对你的喜欢……怎么可能……”  他闭上了眼睛,喉结不停地滚动着,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终于,他重新睁开眼睛,恢复了平静与此前的从容。他继续如同游魂一般走过窄楼的街道与路面。一段时间之后,他抵达了戴无下属的房屋。  他在这里,终于见到了戴无。  令人意外的是,戴无居然坐着轮椅。  “是不是挺惊讶的?”这个在噩梦中始终表现得轻松、语气也总是跳脱亲热的青年,自顾自地耸了耸肩。  然后说,“所以对于我来说,噩梦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二人生。我啊,可不喜欢待在窄楼。我喜欢噩梦。”  这大概是窄楼中,唯一一个会说自己喜欢噩梦的人了。  徐北尽问他:“为什么不去往更高的楼层呢?”  去往更高的楼层,说不定就可以拥有更加健康的肢体。  戴无却摇头:“我啊……我身体就是这样的。扮演者面板上也显示肢体残缺。”  他用着一种轻飘飘的、毫不在意的口吻,“所以,到了游戏里也还是这样。”  徐北尽一时无言。  他确实没想到戴无是这样的情况。  现在想来,戴无在噩梦中总是站立着,不管是超市收银员、电影院售票员还是废墟之上的求生者,他都是站在那儿,然后笑眯眯地说着些关于第二人生的话。  在任务者看来,窄楼居民总是残缺的,不管是精神意义上,还是,物理意义上。  戴无倒是轻巧地略过了自己的身体问题,他转而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他看了看他的下属,“还是说,你是来找他的?”  “我来找你。”徐北尽说,他十分言简意赅地说,“我打算开放自己的噩梦。”  戴无吃了一惊。  徐北尽又说:“不过,不会有太多人进入我的噩梦。”  戴无吃惊过后,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还挺好奇,你的噩梦中究竟有什么……”  “你不会进入我的噩梦。”徐北尽平铺直叙,“所以我来找你,是因为别的事情……未雨绸缪。”  戴无没怎么注意他后半句话,只是诧异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窄楼底层的噩梦,我为什么一定不会进入?是你的噩梦比较特殊?”  他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徐北尽想了想,轻轻点头:“是的,不会有扮演者进入我的噩梦。任何一个都不会。除了我自己。”  戴无惊诧万分,不由得说:“现在我相信,你的噩梦的确隐藏着什么秘密了。不过,你之前还说,你的噩梦并不是终极噩梦……那终极噩梦究竟是什么啊。”  徐北尽沉默。  戴无突然将目光投向徐北尽:“你知道的吧?关于……终极噩梦。”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点头。  既然已经试探出ne的立场,那么他也不必如此保守。他与戴无是合作的关系,既然戴无问起来了,那么徐北尽也不会撒谎或是隐瞒。  戴无兴致勃勃地问:“终极噩梦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有所谓的出口吗?”  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不过戴无并没有将最后一个问题问出口,他甚至直接假装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一样,只是十分感兴趣地看着徐北尽。  徐北尽坐在他的对面,沉思片刻之后,说:“有……”  戴无迷茫了一瞬,随后立刻反应过来:“真的有出口?!”他不由得说,“我以为那只是一个谣言!”  徐北尽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只不过,这个出口,和他们想象中的窄楼「出口」,不太一样。  起码,那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一栋楼的出口。  徐北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戴无打哑谜。而且,他也不想给出无谓的希望。  终极噩梦是否会开启,能否开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不过,这也与他现在过来的目的一致。  他就干脆拿终极噩梦说事:“我来找你,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关于终极噩梦。”  戴无愕然听着。  徐北尽说:“如果你想要开启终极噩梦,那么你需要帮我说服尽可能多的扮演者。”  “让他们干什么?”戴无敏锐地反问。  徐北尽淡淡说:“我现在无法告诉你。”  戴无皱眉:“这可不像是等价交换的条件。”  徐北尽突然无语。他想,怎么在戴无这里也能听见等价交换这四个字。  他定了定神,转而说:“这件事情,就是开启终极噩梦的条件。如果做不到,终极噩梦就永远不可能开启。”  徐北尽之所以将这件事情拜托给戴无,就是因为,戴无在窄楼中显然拥有极为庞大的人脉网络,起码是在扮演者这边。  他的第二人生理论,恐怕使不少的扮演者仍旧保持着清醒与理智。  此外,徐北尽之后也打算去找一下苏恩雅。但是那也并不着急。想必,牧嘉实肯定会去找一找这位故人。  或许等到牧嘉实先找了苏恩雅,跟她说了徐北尽的噩梦的事情,让她先有一个心理准备,然后徐北尽再去找她,这样更好一点。  另外还有……任务者那边。  徐北尽默默想着。  片刻之后,他又继续对戴无说:“我只需要你尽可能拉拢更多的扮演者,越多越好。剩下的,也要确保他们的行踪与去向。”  戴无深深地皱起眉,他的语气倒仍旧轻松,但是脸色却颇为凝重。  显然,徐北尽突如其来的大动作让他有些吃惊,他问:“并不是做不到……不过,你到底想做什么?”  “离开窄楼。”  “这可不是光说就能做到的。”  徐北尽耸了耸肩,倒是颇为潇洒地说:“所以我在和你商量。”  那语气与戴无一直以来的口吻颇为相似,让戴无瞬间就无语了。  他瞪了瞪眼前这个男人,语气有点不太好:“这是商量吗?”  徐北尽挑眉。  戴无笑了一声:“朋友间帮个忙罢了,直接提就行了,用不着商量。”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关于所谓的真相……你也应该跟我通个气了吧?”  他想了想,侧头嘱咐自己的下属离开,又笑眯眯地看向徐北尽:“这样,可以说了吧?”  徐北尽哭笑不得。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我准备开放我的噩梦……”  “然后?”  “我的噩梦,可以说是终极噩梦的前置条件。”徐北尽斟酌着用词,“所以,我必须在我的噩梦开启之前,安排好一切。等到我的噩梦开始的时候,一切就必须走上正轨。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戴无怔住了。  徐北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们,只能背水一战了。”  戴无被徐北尽口吻中的紧迫感逼得屏息片刻,然后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说:“我明白了。”他顿了顿,“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断裂的双腿,又侧头看了看窗外永恒的灰雾弥散。  然后,他看向徐北尽,说:“我啊,是绝对不会愿意,在这种虚假的游戏之中,度过自己的第二人生的。  哪怕我的腿在噩梦中是好的,哪怕我可以自由行走,哪怕我能够摆脱这种虚弱的状态……  “虚假的真实,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徐北尽静静地望着他。  戴无说:“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地球上。”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会的……”他低沉而坚定地说,“我们可以成功的。”  戴无第一次褪去那种笑嘻嘻的面孔,脸色沉沉,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徐北尽和戴无商谈的时候,正如徐北尽所料的那样,牧嘉实在离开书店之后,就去往了谢霁——那个传闻中来自更高层的窄楼居民的住处。  他去找苏恩雅了。第113章 逻辑通畅  谢霁,或者说,苏恩雅。  牧嘉实在多年之前就已经认识这名女性窄楼居民了,然而,他可没有想到,时至今日,他们会有这么多的交集,并且,他也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窄楼底层的那名掘金者了。  而苏恩雅似乎已经完全变了。  当初牧嘉实认识苏恩雅的时候,她还是比较正常的,起码,在性情上不会如此一惊一乍,也不会这样愤世嫉俗、对整个世界满怀恶意。  当牧嘉实看到苏恩雅再一次用那种邪恶的、残酷的语气说,「末日就要来了,而你们都要死」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  那是属于苏恩雅本人的情绪吗?还只是因为剧本上的那个名叫「谢霁」的航天学家,还是因为,「柯绪」?  牧嘉实无法得出这个答案。或许,苏恩雅就是当初他们在那栋大楼里听说的,那一类已经入戏过深、彻底疯狂了的窄楼居民。  苏恩雅十分活跃,就像是招揽进入她的噩梦的客人一样,一直在窄楼的道路上大肆尖叫——她,或者他?  从外表来看,牧嘉实还真的没法看出来,这是一个女人。  这种性别的错乱,让牧嘉实有了一种更加啼笑皆非的感触。  他走过去。 第217章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窄楼底层中寻找合适的人选。  他干脆转身走向了窄楼底层的集市。  集市,或者说,易物集市,是窄楼的每一层都有的地点。  这里基本上是窄楼平日里最热闹的地方,如果不算那些堕落者派对的话。  易物集市的交易内容,并不仅仅只是道具卡、生活物资等等。  这里也是掘金者、方案商人等等的聚集地。在这里,任务者们当然也会进行一些特殊的、私下的交易。  或许,牧嘉实可以在这里找到他需要的任务者。  不过,他首先就在某个摊位那儿,发现了绯和巫见。  他走过去,与他们打招呼,随后有些诧异地问:“你们来买什么吗?”  “不,不是。”巫见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来调查ne在窄楼底层的一些传言。”  牧嘉实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作派,便问:“那找到什么了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牧嘉实其实是有点不以为然的。  他不认为在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关于ne的关键线索。  说到底,这里也不过只是窄楼底层的一个集市罢了。  任务者们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分析出ne的马脚,难道这短时间之内,就能发现什么新鲜的信息了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绯和巫见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牧嘉实愕然地听着。  绯说:“我们找到了好几个贩卖信息的任务者。他们基本上都是常驻在窄楼底层,又或者是这段时间的闹剧一开始,就回到了窄楼底层。  “总之,他们异口同声地说,ne最近对窄楼底层的任务者不错。”  牧嘉实困惑地问:“什么叫……不错?”  “就是卡池啊。”巫见大大咧咧地说,“打出噩梦的结局之后,不是可以抽卡吗?据说现在窄楼底层噩梦的卡池,隔三差五就能抽出特别厉害的道具卡。  “ne说不定是把抽卡的概率调整了一下……我也说不好。但是现在这条消息在小范围地流传,很多卡贩子都亲自去噩梦中抽卡了。”  巫见透露的这条消息可真是滑稽。那些卡贩子从来都是好逸恶劳、坐享其成的,结果现在,噩梦完成之后的卡池,居然已经让人红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些卡贩子,都认为,去噩梦中抽卡,比直接偷盗其他任务者的道具卡,来得方便?  牧嘉实不由得紧紧地皱起眉,他想,这种抽卡的概率的确有点奇怪。难道这是ne故意在帮助他们吗?  巫见又对绯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几次噩梦结束之后抽卡,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但那是比照更高层的噩梦来说。  “其实对于窄楼底层的噩梦,这种出货率,已经非常不科学了吧?至少我都已经抽到好几张攻击卡了……”  绯嘴角一抽:“最后一句就不必说出来了。”  就算出货率提升,对于运气很差的任务者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比如绯……  牧嘉实没怎么在意绯和巫见的小口角——反正他身无分文,当初更是放弃了一切回到窄楼底层——  他在意的是,ne提高卡池中稀有道具卡的出货率,有什么意义?  帮助任务者们通关噩梦?  牧嘉实百思不得其解。  绯又说:“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确是慢慢确认了ne的立场。”  牧嘉实点了点头。这或许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随后,牧嘉实就向绯和巫见说出了徐北尽噩梦的事情。  “太好了……”绯忍不住说,“我一直都很好奇,他的噩梦中究竟有什么。”  巫见有点摸不着头脑:“你真的有很好奇吗?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关注这名书店老板?”  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那个几乎可以说是幼稚的猜测。  徐北尽就是主脑ne。  “哈?”巫见震惊,他本能地产生了怀疑,“这不可能吧?如果他是ne,那他怎么可能困在那家书店里?怎么可能还跟我们做什么等价交换?”  “我知道。”绯叹了一口气,喃喃说,“所以,那更像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直觉。”  巫见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说:“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绯苦笑了一声:“你不用安慰我。如果ne真的是一名人类的话,那么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对同胞的遭遇无动于衷?那名书店老板显然不是……”  巫见脱口而出:“或许是因为林檎大佬呢?”  绯怀疑地看着他。  巫见赶忙解释说:“你看,ne这么多年来确实是对我们无动于衷。但是,当林檎大佬和那名书店老板慢慢接触、亲自、在一起,ne的立场不是也在这个时间段里发生了改变吗?  “反推一下,或许徐北尽就是ne呢?”  绯张了张嘴,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居然觉得巫见说的有点道理……  说到底,徐北尽突然愿意开放自己的噩梦,似乎也与林檎不无关系。  正如牧嘉实所说的那样,是因为林檎开口了,所以徐北尽才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这样一来,徐北尽因为林檎改变态度,而同一时间ne也莫名其妙开始帮助任务者们了……这难道不就是徐北尽等于ne的铁证吗?  绯思来想去,居然觉得这个逻辑十分通畅。  不不,说到底,徐北尽如果是ne的话,那么他怎么可能会还需要任务者们帮他去做事呢?他完完全全就是在这座窄楼中无敌的存在。  绯苦笑起来,再一次想到了天火降世这个噩梦。  那个噩梦中,噩梦主人的身份直到最后都真假难辨。  如果不是牧嘉实提出了一个只有谢霁才有可能知道答案的问题。  那么他们可能仍旧纠结在,谢霁和柯绪谁才是噩梦主人的问题之中。  有什么问题是只有ne才知道的?  绯突然看向了牧嘉实。  牧嘉实有些莫名其妙。他对于绯和巫见争论的,徐北尽是不是等于ne的话题并不怎么感兴趣。他觉得这是无稽之谈,ne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类?  况且,这对他们现在的处境也于事无补。他们更需要关注的是,到底找哪些任务者进入徐北尽的噩梦,而不是徐北尽与ne是否等价。  但是绯还是提出了她的想法。  “只有ne才知道答案的问题?”牧嘉实啼笑皆非地重复了一下这个问题。  他对于这两位同伴脱线的、离奇的思路感到了无奈。  他只能给面子地随便想了一个:“呃,窄楼的出口在哪儿?”  绯前一亮,立马拍了拍手,说:“这的确是只有ne才可能知道的事情!或许我们下一次可以去试探一下?”  “窄楼的出口啊。”巫见感叹着,“我一直以为这就是个谣言。难道,还真的会有出口存在吗?在终极噩梦之中?”  绯说:“终极噩梦又是什么呢?”  他们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个时候,牧嘉实终于忍不住了,他将话题拉回了更加重要的事情上:“所以,进入徐北尽噩梦的任务者,你们知道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这……”绯和巫见对视了一,然后继续说,“我们也是这段时间才来到窄楼底层的,对这儿不太熟悉。我可以传信给组织那边问问看。但是,或许时间上有些来不及……”  巫见又有些羞惭地说:“而且,除却组织里的成员,其实我们和其他任务者也不是很熟。”  牧嘉实叹了一口气,心想,其实他对窄楼底层也不是很了解啊。  他也没比绯和巫见早回来多久……至于人脉,他也不过知道掘金者组织罢了,离开掘金者组织之后,他就是独狼了。  有谁非常了解窄楼底层吗?又或者,人脉广阔?  牧嘉实顿了一下,随后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丁亿……  这位曾经窄楼底层的亿万富翁,绝对称得上了解窄楼底层,并且,与足够多的任务者熟识。  况且,她也不过是离开窄楼底层大概两三个月罢了。  想到这里,牧嘉实当机立断:“我去找丁亿。”  “丁亿?”绯说,“就是我们上一个噩梦中遇到的那个人?”  “对。她曾经是窄楼底层的日用品商人。”牧嘉实说,“或许她会提供一些合适的人选。甚至,她本人也可以参与进来。”  绯和巫见点了点头。  一段时间之后,牧嘉实来到丁亿的屋子。  听闻牧嘉实的来意,丁亿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情。  她说:“我会帮你联系几个合适的任务者。另外,谢谢你的好意,不过……”  她轻微地停顿了一下,“我恐怕不会进入这个噩梦,我并不符合他的要求。”第114章 参与者  丁亿并不符合徐北尽的要求?  牧嘉实在轻微的愕然之后,就意识到,的确如此。  徐北尽希望的是去过尽可能多的噩梦的任务者,而丁亿呢?  当牧嘉实来之前,他本能地以为,丁亿应该也去过不少的噩梦。  可是仔细想来,她或许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在噩梦中奔波来回。  可是,当她获得那张道具卡,成为日用品商人,情况就立刻变了。  她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进入噩梦了。  而即便近段时间,她确实在噩梦中来回游走,可是这样的结果却是,她又一次回到了窄楼底层。 第219章 蒋双妹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说:“是为了离开窄楼。”随后,她又顿了一下,声音逐渐变低,“也是为了……我的姐姐。”  牧嘉实侧头看了丁亿一眼,然后说:“我明白。总之……希望一切顺利。”  他干巴巴地说。  随后,他与丁亿、蒋双妹告辞,离开了这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绯和巫见正在门外等着他,听他说了几个人选之后,纷纷点头。  倒是沈云聚,这个选择令他们有些意外。  牧嘉实给出了自己的理由:“这些「僵尸」,在保命能力和求生能力上,总是比普通任务者厉害一些。他只要能在那个噩梦中存活,就是一份希望。”  这是一种非常非常悲观、绝望之下的保险措施,但是牧嘉实不得不如此。  如果能确切地知道徐北尽的噩梦是什么样子,或许他们还能做出更多针对性的举措。  但是,在这个游戏中,窄楼居民显然是不能明确说出他们噩梦究竟如何,又要怎么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牧嘉实只能在徐北尽提示的基础之上,添加上一个保险。  绯和巫见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暗自叹息一声,认可了牧嘉实的想法。  是的,他们需要一个能够活到最后的任务者。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不管徐北尽有没有告诫他们关于他的噩梦的危险性,他们进入他的噩梦,都是抱着视死如归的信念。  等到其余任务者到齐,包括掘金者组织里的人,牧嘉实也会坦率地告诉他们此行的危险之处,由他们自行决定,是否愿意进入这个噩梦。  如果不愿意,他也不强求。  这并非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噩梦之旅。他们是在搏命。  哪怕他们在噩梦中不会真正死亡。但是,如果沉沦其中,又与死亡有什么区别呢?  “对了……”牧嘉实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还有道具卡的问题。恕我冒昧……你们身边有多少道具卡?”  绯坦诚地说:“我们带下来一部分,大概有十来张,各种类型的都有。等到大家到齐了,我们会拿出来的。这些道具卡在我们组织,都是消耗品,随便用。”  牧嘉实:“……”  他欲言又止。  巫见没有意识到牧嘉实的复杂心情,他叹着气:“如果早知道就好了……我绝对把组织里的那些稀有道具卡全部带下来。”他咂咂嘴,“反正也还能再抽。”  至于现在让他们组织的人送下来,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掘金者组织来得及派人下来,是因为他们的楼层距离窄楼底层还不算远。  但是,绯和巫见的组织,却是在非常高的高层了。  因此,巫见才会如此遗憾。他是真情实感地觉得,要是能把那些道具卡带下来就好了。他们必然可以拥有更大的把握。  牧嘉实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说:“没关系的。”  这一天晚上,牧嘉实得到了来自丁亿、掘金者组织的消息,并且他忙碌地拜访了每一位被邀请的任务者。  最后,那对情侣中的男性任务者选择退出。他的退出主要是因为,掘金者组织那边来了两位任务者,考虑到徐北尽的要求,这两名任务者或许比这名男性任务者更加有用。  因此在了解到具体的情况之后,那名任务者就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留在了窄楼中。  由此,十名进入徐北尽噩梦的任务者,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林檎、牧嘉实、绯、巫见、沈云聚、贺淑君、叶澜、神婆,还有两名来自掘金者组织的任务者,代号分别是甲一和甲二。  光从代号来看,牧嘉实就不由得为掘金者组织的诚意所愕然。  这两名任务者几乎可以说是掘金者组织中的头号打手了,但是在牧嘉实提出了他的要求之后,他曾经隶属的那名掘金者组织就将他们送往了窄楼底层,并且带来了格外亲热的问候。  牧嘉实嘴角抽了抽,心想,当初他留给掘金者组织的道具卡,价值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这可真是太真实了……  不过,哪怕这两人只是所谓的「打手」,但是当他们在第二天上午回到窄楼底层。  并且确认加入之前,牧嘉实还是将具体的情况告知了他们,尤其是关于其中的危险性。  这些信息,所有决定进入徐北尽噩梦的任务者,都一清二楚,但是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沈云聚说:“我不想再继续当一具僵尸了。我也不想,继续困在这座如同死尸一般的窄楼中了。”  贺淑君说:“谢谢你们上次救了我。逃离窄楼?这种事情怎么能没有我呢?我来窄楼底层就是为了这事儿啊!”  叶澜说:“感谢你的邀请。我非常乐意参与进来……我很荣幸。”  神婆说:“我的女儿说,她不喜欢窄楼这样的氛围……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甲一和甲二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例行的工作,在听闻牧嘉实的话之后,不禁愕然,异口同声、脱口而出:“还有这种好事?!”  一边工作就能一边拯救世界?  牧嘉实:“……”  他的这两名老伙计,似乎,有点,不靠谱啊。  于是,名单就这样定了下来。  牧嘉实在确认了所有人的意向之后,马不停蹄,立刻就找到了徐北尽,告诉他具体的任务者人选。  徐北尽有些愕然,没想到牧嘉实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确定人选。  而随着牧嘉实一个一个地说出那些人的名字,徐北尽更加无语。  怎么都是些熟人啊?  算了,熟人也好。他们在默契程度上,比完全的陌生人靠谱多了。  牧嘉实解释说:“这其中的一部分任务者,是丁亿和蒋双妹推荐的。本来我是打算邀请她们两个的,不过……”  徐北尽突然说:“丁亿?”  牧嘉实怔了怔,迟疑着说:“是的……怎么了?”  “她曾经是……日用品商人?”  “窄楼底层最负盛名的日用品商人……曾经。是的……”  徐北尽思索片刻,然后对牧嘉实说:“麻烦你,请她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些事情想要拜托她。另外,这个名单没有问题,就这样吧。”  牧嘉实点了点头,一时间有些好奇,徐北尽找丁亿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就去找了丁亿。丁亿也困惑于为什么徐北尽会专门找她。不管如何,他们两个立刻便来到了徐北尽的书店。  当他们抵达书店的时候,他们看到徐北尽站在窗边,专注地凝视着窗外的灰雾。  他的神情倦怠、疲惫,带着一种马上就要睡着的惺忪感,但是,他似乎只是在走神想着什么。  牧嘉实带着一种微妙的好奇心,有些困惑地看着徐北尽。  他想知道这名神秘的、高深莫测的书店老板究竟都知道一些什么。  他的立场真的是因为林檎而发生改变的吗?巫见言之凿凿,但是牧嘉实并不怎么相信。  说到底,徐北尽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恋爱脑。相反,林檎或许才是……  或许徐北尽会因为林檎而改变,但是很难想象他会因为爱情而直接让自己的立场,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与他窄楼居民的身份有关吗?  等等……窄楼居民?  牧嘉实突然怔了一下。  他意识到一个非常矛盾,但是此前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那就是,既然徐北尽是窄楼居民,那就说明他同样是一名人类。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做出过任何的努力,甚至不愿意对外开放他的噩梦呢?  显然,他的噩梦中隐藏着一些特殊的秘密。  难道此前,他的立场并不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吗?可他明明是一个人类啊!  不,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牧嘉实这么想着。  在他看来,徐北尽或许有些高深莫测、语焉不详,但仍旧是挺好打交道的。他不能说是一个真正的邪恶之人。  所以,徐北尽这么多年来的缄默不语,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又不愿意。或者,不能来拯救这些困在窄楼里的人类呢?  或许是因为名单已经确定下来,只等明天晚上进入徐北尽的噩梦。所以,牧嘉实不自觉地有点多想。  当徐北尽听到他们的动静,回过头,却看见牧嘉实怪异的脸色之后,他便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还没有搞清楚吗?”  牧嘉实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他心中的困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您始终保持着沉默呢?”  徐北尽微微一怔。  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用你的话来说……”  牧嘉实困惑地看着他,心想,什么叫用他的话来说?  徐北尽说:“我是一个失败者。”  牧嘉实:“……”  丁亿下意识想笑,但是随后意识到徐北尽话中的含义之后,面色又逐渐复杂起来。  徐北尽说:“在此之前……我无能为力。”他苦笑了一声,“抱歉。或许我的确应该早一点……”  “不。”牧嘉实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你的问题。”  徐北尽看着这名任务者。  牧嘉实那种锋锐、冷酷的本性再一次显露了出来:“失败只会是一时的。早晚有一天,我们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他说,“对,早晚有一天。”  徐北尽看着他,目光格外的复杂。他甚至没有附和牧嘉实的话。  在牧嘉实看来,他的眼神中仿佛有着什么,难以言明的东西。  但是很快,徐北尽就掩去了那些情绪,他平静地微笑,并且说:“是的,祝你们好运。”  牧嘉实怔了怔,想要追问。  但是徐北尽却转过头,对丁亿说:“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丁亿认真地点头:“您说……” 第221章 他们并不想打扰人家谈恋爱。  现在徐北尽和林檎的关系已经得到了外界的公认,然而遗憾的是,却没有得到徐北尽的认可。  但是林檎才不管那些。徐北尽只是嘴上别扭,心里怎么想的,林檎十分清楚。  他歪着头看着徐北尽,说:“你该睡觉了。”  徐北尽:“……”  这颗小苹果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他怎么睡啊!  徐北尽无语片刻,只能委婉地说:“你别盯着我。”  “好吧……”林檎移开了视线,但是仍旧杵在那儿,反正就是不走,“你睡吧……”  徐北尽:“……”  他们正在书店的二楼,徐北尽的卧室里。他就躺在被窝里。  床头柜上还放了一杯苹果汁——似乎还是林檎放在那儿的?  当然,这间卧室徐北尽从未用过,偶尔过来也只是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他没有真的进入过梦乡。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现在躺在这儿,怎么都觉得不习惯。  更何况林檎就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存在感真是过于强烈了。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说:“我真的睡不着。”  林檎迟疑了一下,说:“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徐北尽好笑地侧头看他一眼,干脆就着这个姿势说:“你真的要进入我的噩梦?”  “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徐北尽沉默不语。  或许是他的私心吧。任何人进入他的噩梦,沉沦其中,他都可以无动于衷,最多叹息一声。可是,这种事情要是摊在林檎身上,他就不愿意了。  但是,这话他也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说,他是因为担心林檎沉沦于噩梦之中,所以才不希望他进入自己的噩梦吧?  林檎进入他的噩梦,是最后的保险。况且,他们两个都默认,林檎应当进入噩梦——起码,林檎希望知道,徐北尽的噩梦是什么。  总不可能,其他人都已经经历过徐北尽的噩梦,反而是林檎没能去过他心上人的噩梦吧?  他还想知道,这么多年来,困扰徐北尽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别担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檎已经来到徐北尽的身边。他蹲在床边,一双眼睛看着徐北尽,像是一颗乖乖的小苹果。  他试探性地碰了碰徐北尽的脸颊,然后说:“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徐北尽沉默片刻,然后说:“你又不知道我的噩梦中有什么。”  “能有什么?”林檎故意用一种夸张的口吻说,“不管是什么,都打不过我,是不是?”  徐北尽被他给逗笑了。  “所以啊,你就别想这么多。你老是想这么多,会变老的。”  “窄楼里不会变老。”  “等离开窄楼呢?”  徐北尽想了想,突然说:“所以林檎,你多少岁了?”  林檎犹豫了一下,说:“算上窄楼里的时间吗?”  徐北尽怔了怔,不禁失笑:“不算。算上的话,也太煞风景了。”他轻柔地说,“真的算上的话,我们都是老头子了。”  “那我也不知道我多少岁。”林檎说,“我没有以前的记忆。”  徐北尽怀疑地看了看林檎的娃娃脸,心想,这样的长相还真看不出年纪,说不定年纪挺大……不好不好,不应该这么编排林檎。  他努力憋住了笑意,然后说:“我进入窄楼的时候,25岁。大学毕业之后,继承了家里的书店……”  他说着,林檎却突然说:“别说了……”  于是徐北尽止住话头。  林檎说:“等我们离开了窄楼,你再告诉我一切。”他坦诚地说,“你现在说,我总觉得你在安排后事一样……别这样,北尽,我们可以离开窄楼的。”  徐北尽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他说:“如果我没法离开窄楼怎么办?”  “你声音为什么哑了?”林檎专注地看着他,“还有,你为什么不能离开窄楼?”  徐北尽不回答这两个问题,只是问:“如果呢?”  “那我就陪着你啊。”林檎语气轻松地说,“我这么喜欢你,对吧?而且,我本来对外面也没有什么记忆,你才是我的……生命。”  徐北尽望着他。  林檎说:“你才是让我想活下去的意义。”  徐北尽沉默片刻,不禁失笑:“你已经这么喜欢我了。”  “爱。是爱你……”林檎格外直率地说,“别人怎么喜欢、怎么爱,我管不着,但是我是这样喜欢你、这样爱你的。如果你无法离开窄楼,我们就一起留在这里,怎么样?”  他歪了歪头,略微有些迟疑地说:“就当在窄楼度一个,永远的蜜月?”  徐北尽被林檎的话给逗笑了:“谁会在窄楼这种地方度蜜月啊?小苹果啊,你可太幼稚了。”  林檎默默地盯着他瞧。  被称呼小苹果,他没什么感觉,甚至有点沾沾自喜。可是……幼稚?  他才不幼稚,他只是为了哄徐北尽开心。书里说的,这样可以让心上人开心。  徐北尽是不知道林檎在他的书店里都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籍和小说。  他只是在笑过之后,静静地盯着林檎看了片刻,然后说:“好了,我们该去噩梦了。”  林檎却皱眉:“等等,你……”  徐北尽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不会想着,让我离开窄楼,然后你自己在窄楼里孤独终老吧?”  “没有……”  “真没有?”  徐北尽无奈地说:“真没有……”  林檎仍旧狐疑地看着他,他强调了一下:“我不想和你分开,你明白吗?你不能抛下我。”  徐北尽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明白的,不会抛下你。”  林檎就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徐北尽轻轻推了推林檎,说:“我该睡觉了。”  林檎说:“等会儿,你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说什么?”徐北尽故作茫然地看着林檎。  林檎有些不爽地眯起眼睛:“我喜欢你……然后呢?”  徐北尽诧异地反问:“你不是不想被拒绝吗?”  林檎:“……”  靠!世界上怎么会有徐北尽这样的男人!  徐北尽失笑,伸手摸了摸林檎的头发,然后说:“逗你玩的……别急,再等等。”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你的心上人想矜持一下。”  “别矜持了,我就在这儿,特别迫不及待。”  徐北尽:“……”  他嘴角一抽,转而轻轻推了林檎一把,说:“先做正事。”  林檎不愿意走:“做完正事就可以不务正业了吧?”  徐北尽说:“看你的正事做的怎么样。”  林檎就点头,说:“好吧……”他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转头看着徐北尽,有点犹豫不决地问,“所以……窄楼里,是可以……不务正业的吧?有这个功能吗?”  徐北尽一时无言。如果仔细瞧的话,他的耳朵都红了。  他只能故作镇定地说:“我们可以试试看。”  林檎盯着徐北尽瞧了片刻,然后说:“所以你是答应我了,对吧?”  徐北尽恼羞成怒:“你快点走!”  林檎格外得意地笑了一声,朝徐北尽招了招手,然后才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离开了。他可不想再惹徐北尽生气了。  徐北尽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林檎的背影,片刻之后,总算是平静下来。  他瞥了床头柜上的苹果汁一眼。不知不觉,近来他常喝的饮料好像就剩了这么一种,品牌也是同样的,也不知道林檎从哪儿找来这么多。  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易拉罐,上面印着几个苹果的图案。  林檎会把易拉罐拉开,插上吸管,然后随手递给徐北尽。  这种投喂一样的举动,现在林檎已经做得无比熟练……徐北尽也已经习惯了。  徐北尽看了片刻,发了会儿呆,然后就安静地闭上眼睛,慢慢放松自己,寻找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入睡前的迷蒙感觉。  不知道是因为疲惫了太久,还是因为林檎让他的神经得到了放松,不过几分钟之后,他就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书店之外,十几名任务者同时将目光放在了书店的传送门上。  他们都有了莫名的感觉,意识到跨越那扇门之后,就可以进入某一个噩梦。  这应该说是主脑ne给他们的提示,任何一个噩梦都有。但是,这一次却有一种格外心悸的感觉。  在这一刻,唯一较为放松的,就只有林檎了。  终于,牧嘉实开口说:“走吧,我们进去。” 第223章 多年来,每一个清晨,他都站在窗外,静静地望着那一片翻腾的灰雾。  痛苦啃噬着他的心脏,而他仍旧无能为力。  理论上来说,他一旦进入这个噩梦,就会立刻消散、死去。  这种死亡意味着彻彻底底的消失,而非这些困在灰雾中的人类。  所以,直到他意识到ne态度、立场的转变,他才有了进入这个噩梦的打算。  而当他真的进入噩梦,他发现他的确是正在逐步迈入死亡,但是这个过程被延缓了许多,让他有了自救的机会。而必然只有ne插手了,才可能导致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ne确实是改变了。  但是为什么?  ne只是人工智能,它怎么可能发生改变?  这不符合常理。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促使了ne的转变。  徐北尽想要搞清楚这件事情,就必须联系ne。  而他联系ne的唯一办法就是……  利用他的噩梦。  他的目光注视着那些任务者。  他心中默念着,快点、再快一点。快点发现这个噩梦的秘密,快点去往其他的细胞噩梦,快点恢复理智,快点……找到那个他需要的细胞噩梦。  在关注着这些任务者的同时,徐北尽也在那些无穷无尽的灰雾尘埃中,寻找着他需要的那一颗「瓦砾」。但是这实在是一个过于漫长的过程。  同时也太难了。  他找了十分钟,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而看到那些细胞中,曾经的任务者和扮演者癫狂的样子,更是令徐北尽心生厌倦。  他只能忍住这种可怕的情绪,继续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同时,也时不时扭头去关注一下任务者们的情况。  徐北尽最为关注的,当然是林檎。  这不是因为他和林檎的关系——起码不仅仅是——而是因为,林檎那种超乎寻常的直觉,让徐北尽对他寻找细胞噩梦的前景颇为乐观。  而林檎进入的细胞噩梦,也让徐北尽颇感怪异。  那是第一个永恒崩溃的噩梦。也就是说,这个噩梦的主人,是整座窄楼中,第一个彻底崩溃、迷失在自己扮演的身份中的,扮演者。  徐北尽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他曾经在翻阅那本「更新日志」的时候,发现了ne报告这件事情的记录。  不过,ne报告的对象,并没有对这件事情做出任何评价或者措施。  甚至于,他们让ne以后不必报告这样的情况。或许,他们并不在意人类的崩溃。  时至今日,噩梦以及人类彻底崩溃的情况趋于稳定。  但是,这片臃肿的、庞大的垃圾场,其中象征的垃圾数据之多,也成为了ne的噩梦——在最开始,灰雾只是灰雾;  而后来,灰雾也成为了一片场景的称呼。  因此,徐北尽对这第一个崩溃的噩梦,始终记忆犹新。  这个噩梦发生在一个中年人的身上——男人,或者女人。  说不好。他们是一对结婚二十多年的恩爱夫妻,在成为窄楼噩梦的灵感来源之后,噩梦主人则一体两面,就如同柯绪和谢霁一样。  当疯狂在人类社会蔓延,他们各自的父母、孩子全都疯了,将这对夫妻当成了某日的三餐入肚,骨头则喂了小区里的猫狗。  这名可怜的扮演者在梦中不断重复这样可怖的经历,短时间之内就彻底崩溃。  可是,崩溃并非意味着平静与噩梦的停止,只是意味着,他彻底成为了那对夫妻,不断重复着被吃的宿命。  在他的噩梦中,场景当然不只有他们一家人,还有这对夫妻的同事、邻居、朋友。  整个噩梦,更像是一场奇特的案件调查过程。  邻居报警称住在隔壁的一对夫妻失踪了,并且这几天隔壁总是传来一阵肉香,又或者一阵恶臭。  警方在调查了这户人家之后,发现他们的水电近期使用得十分频繁,远远超过平常时候的使用额度。  此外,这家女主人的婆婆抱怨厨房的下水管道堵了;  孩子在抱怨冰箱里放不下想吃的雪糕了;  小区里的流浪猫和流浪狗更是凶性毕露。  警方又去失踪夫妻的公司进行调查,发现这对夫妻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人到中年,烦恼颇多;  家中老人身体不好,孩子要上补习班,邻居要走动,朋友要吃喝,总之样样都要钱。  他们勉力支撑,但也总是愁眉苦脸。  直到,他们彻底地失踪在这个世界上。  对于普通的任务者来说,当他们进入这个噩梦,他们会承担调查者的身份。  在进入这个噩梦的最开始一段时间,这对夫妻还没有被杀死;  而当他们被彻底吞吃入腹,那么噩梦就会重启。  任务者们如果想要解决这个噩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阻止这对夫妻的死亡;  而想要达成真结局,则是要让这对夫妻的父母、孩子意识到,他们吃的不是正常的食物,而是他们的亲人。  这个噩梦并不算难,然而可惜的是,这名扮演者还没有暗中推动任务者打出真结局,他自己就已经疯掉了。  也就是说,他彻底无法摆脱这个宿命了。  除非有一天……他能够恢复神智,重获清醒的头脑,并且离开窄楼。  可能这样梦魇般的经历会让他终日噩梦交加,精神趋于崩溃,但是总有一天,他应当能够恢复往常的模样。  而一切,或许都取决于,这十名任务者的行动。  林檎在进入这扇门的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眼前一暗,随后又是一亮,他便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昏暗的楼道里。  他有些不耐烦,想着他要去找徐北尽。可是他的直觉好像失灵了,压根就没有给他指出徐北尽所在的地方。  他想,所以徐北尽不在这扇门的后面?  那他会在哪里?  林檎有些困惑。  从外表来看,林檎看起来并不像是忘记了关于进入这个噩梦的始末。他好像仍旧清醒,并非如同其他任务者那般昏沉。  但实际上,林檎只记得徐北尽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进入这个噩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知道,他要找到徐北尽——那是他喜欢的人,所以他一定得找到他。  但是徐北尽会在哪儿?  林檎想了片刻,想不出来。  不过他知道一点,既然徐北尽不在这儿,那么,他就得离开这儿。  怎么离开?  林檎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将目光投向楼道上方的一间房屋。  那里传来了一些特殊的声响。  林檎凝神去听,超凡的五感使他很快就听清了那声音究竟是什么。  那是剁肉……剁骨头的声音。一声一声,仿佛敲在人的天灵盖上一样。  如果是普通任务者在这昏暗的楼道中听见这样的声音,那或许已经吓到腿软了。  被曾经的网络信息时代荼毒的人类,可以轻易地得出结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林檎并没有这个困扰。  他一没有关于地球的记忆,二不会因为这点点诡异的气氛,就觉得恐惧。  他好像从来没有觉得恐惧过。  他只是想,如果那儿有声音,那就说明,这个场景的重点,就在那儿?  于是他迈步上了楼。  徐北尽简直不忍直视随后发生的事情。  林檎先是敲了门,然而无人开门,于是他就用蛮力拆了房门,走进了那间屋子。  他无视了脸上手上满是血迹的两名老人,还有拿着根手指骨舔着血液的小孩,转了一圈之后,直觉将他指引到了冰箱前面。  然后他打开了冰箱门。  弥散的灰雾从冰箱门中喷涌而出,几乎在一瞬间就遮掩了林檎的视线。  鼻端本来浓郁的血腥味变得若隐若现,房屋中的几个人也成了虚无缥缈的幻影。  随后,一扇大半隐在灰雾之中的门,出现在林檎的面前。  他知道这就是离开这个场景、去往下个场景的通道。这些门,就是在徐北尽的噩梦中通行的办法。  林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他几乎是用作弊的办法离开了这个细胞噩梦。  然而,其他的任务者却没有这么轻松。  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将最初的门后的世界,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噩梦去解决。  他们忘记了他们是在徐北尽的噩梦之中,也忘记了进入这个噩梦的使命。  他们还没有彻底沉沦在这个噩梦中,但是却也未必那么清醒了。  他们徒劳地投身于那些已经永恒崩溃、陷入不断重复和无限轮回的噩梦之中,并且希望解决他们。  在这九名任务者中,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劲的,是牧嘉实。  牧嘉实在一个银行的场景中。  那些银行职员因为一名老者过来存款的态度不太好,而产生了一些口角;不仅仅是与老者之间,还有彼此之间。  然而随后这场争端不断地升级,最终造成了一场血案。 第225章 在第一轮循环的时候,绯没有意识到危险性,直接去了,然后死亡。  第二轮循环,她选择了离开,但是直接就被村落中的其他人抓住,再一次死亡。  第三轮循环,她学乖了,各种旁敲侧击,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疯狂,正在这个小小的村落里蔓延着。而那些村民,都认为,他们这些外来者的到来导致了这样蔓延的疯狂。  于是,在老村长同意之后,村民们决定先杀死这些罪魁祸首,尝试解决这样的疯狂。  尽管绯已经意识到这场鸿门宴发生的原因,但是她仍旧难逃一死。  因为,她所谓的「同学」,那群同样来自外面的大学生,好像也已经被那些偏执的村民传染了。  总共有七个来自本地的大学生,十二个来自外界的大学生,而后者中的八个人,都已经倒戈了。  他们就像是那群村民一样疯狂。  而那是什么疯狂?  绯突然意识到,三轮循环,她其实还没有真正明白,发现在这片小小村落中的疯狂,究竟是什么。  她正在沉思着,二楼突然走下来一个男人。她没看他,只是淡淡说:“休息好了?”  这个男人也是她的同学,没倒戈相向,但是绯也无力与这群所谓的同伴,探讨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经历了三次的失败之后,她已经十分烦躁了。  但是随后,她突然听见那个男人跟她打招呼:“那个……你好?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绯猝然抬头,仔仔细细地盯着这个男人瞧了瞧。她发现这人已经变了一副相貌,但是她的大脑却提醒她,这就是那个人,他的身份就是之前三轮循环中,和她一起被疯狂的村民杀死的同学。  但是……他明明已经换了个长相。而且,居然还令她觉得有点眼熟?  那种熟悉感只是一闪而逝,绯仍旧思考着与眼下这片场景有关的问题。  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大喜过望地问:“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也不属于这个地方!我们都是外来者吗?”  “外来者?”那个男人有些惊愕,又有点狐疑地问,“我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来的。我穿过了一扇门,然后就莫名其妙到这个地方来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门……”绯下意识惊叫,随后一阵恍惚袭上了她的大脑,“对,门……灰雾……噩梦?灰雾,是不是,灰雾中的门?”  对面那个男人惊讶地点点头:“对!是灰雾中的门!”  “太好了!”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就好像对上了什么暗号一样,他们迅速地熟悉起来,并且交换了彼此的信息。  牧嘉实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也屈从于直觉的催促,说出了自己之前的银行中的经历。  绯愕然说:“居然是这样!我完全没有想到,我一直困在这个场景里,我以为解决这个场景就可以了……原来,可以离开?”  “可是怎么离开?”牧嘉实问,“你在这里这么久,有发现什么离开这里的办法吗?”  “办法……离开这里……”绯咬了咬嘴唇,“我知道的唯一办法,是去山的另外一边乘坐去往县城的班车。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那是辆二十座的小客车。  “但是,那辆车是隔天发车的,所以明天中午才有。这个也是我们原先打算离开这里的办法。但是……这就首先得活过今晚才行。”  “班车吗?”牧嘉实思索着,“不、不对。我们要找的是一扇门。我们是要离开这个场景,而不是离开这片村落。”  他又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对,我们要找一扇门。”  “特殊的门吗?”  “我也不知道。”牧嘉实一时间有些茫然,“我离开银行的时候,只是打开了银行的大门。那的确是离开银行……”  绯有些困惑。  牧嘉实解释说:“比如说,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村落,还有我之前在的银行,这可以称作为主场景。  我之前脱离银行,是实际意义上的「走出」主场景。  “但是,在这个主场景中,我们恐怕没有时间走出主场景。既然离开的办法是有的,那么也就是说,不需要「走出」主场景,就可以离开这里。  “我们需要寻找主场景中的一扇门。它可以帮助我们脱离这个困境。”  绯点了点头:“一扇门……会是什么门?有什么特征吗?”  牧嘉实苦笑着摇摇头:“不好说……”  绯不禁叹了一口气,她盯着这个小院子的大门,喃喃说:“如果是这扇门就好了。”  牧嘉实想了想,说:“我觉得不太可能。或许,这扇门是与主场景密切相关的某个……象征?真相之门?”  “或许吧……”绯思考着,“这么说,我们还是要找出这片村落究竟都隐藏着什么秘密。村民说的「疯狂」,究竟是什么?”  “去找找看吧。不过……”牧嘉实迟疑了一下,“你还撑得住吗?”  他听绯说,她已经死了三次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绯面色苍白,缓缓说:“可以……”她心中一动,带着一种微妙的情绪,低声说,“我们总该继续我们要做的事情,不管艰难险阻。”  牧嘉实突然无言。  轻微的困惑在他的大脑中一闪而逝,却没有得到他的重视。  他只是在想,是的,他们总得脱离这个主场景。不然的话,他们或许会沉沦在永恒的死亡之中吧。  就在这个时候,院落的大门突然传来了一声声的敲门声。  “糟糕!”绯惊叫了一声,“那些人来喊我们过去吃饭了!”  她光顾着与牧嘉实交换信息,却忘记他们眼下的困境了。  她焦虑地对牧嘉实说:“不管去还是不去,最终的结果都是死亡。你觉得,我们这一次是去,还是不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大门。  牧嘉实思索片刻,却突然提出了一个新的角度:“如果假装我们不在,不开门,会怎么样?”  绯的手已经碰到了门把手,但是下一秒却仿佛被烫到一样,又立刻放下。她喃喃说:“我……我不知道。我没有试过。”  牧嘉实思索片刻,然后说:“这样,我来开门,跟他们去吃饭,顺便找找看他们说的疯狂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说你之前心情不好,出门散散心,等一会儿就回来。  “你之前死亡了太多次,现在状态也不好,还是别出去了。正好,你可以在这里理理之前获得的信息,看有没有什么被忽略的东西。”  绯有点尴尬地点点头。  牧嘉实不以为意,因为现在绯的脸色的确有些吓人。让她跟上的话,说不定还会拖后腿,不如让她在这儿尝试一下新的可能性——  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都有其验证出来的结果的相应价值。  牧嘉实在心中格外冷酷地分析着。  不过表面上,他只是笑了一下,说:“没关系,你好好休息。”  他目送绯走进小楼,然后转身开了门,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打了个哈欠,抱怨着说:“谁啊?正睡着呢……”  外面站着的是一个神情有些焦虑的青年男人,根据绯刚才告诉牧嘉实的信息,这人的名字是谭鸣,是从这片村落走出去的孩子之一。  他看看牧嘉实,又探头看看院子里面,不由得问:“绯呢?”  这个场景还挺智能,居然自动替换了他们的名字……牧嘉实暗自想。  他装出一副迷茫的样子,说:“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我睡觉之前,她说她心情不好,要出去走走。现在还没回来呢。”  他又打了个哈欠,“估计是去山边上看小瀑布了吧,谁知道呢。”  在这附近,的确有条小瀑布。  而牧嘉实说出这条瀑布的存在,也是为了误导这些村民。  那条瀑布距离有些远,一来一回估计得要一个小时。这功夫,黄花菜都凉了。  果不其然,听到牧嘉实提及小瀑布,谭鸣的表情也平静了一点,大概是知道了去哪儿找人,所以也不着急了。  他点点头,说:“我来叫你去吃饭的。你们明天就走了,今天做一顿大餐招待你们。”  牧嘉实故意有些犹豫地说:“那……不等绯了吗?”  “会有人去找她的,别担心。”谭鸣故意说,“你可别说,为了她,你都不愿意去吃饭了。”  牧嘉实赶忙说:“饭还是要吃的。”  他们便走出了小院子。离开的时候,牧嘉实顺手就把门给锁上了,以防有人进到院子里发现了绯的存在。  谭鸣看了看他的举动,知道院子里还有贵重物品在,所以也没说什么。  他叫牧嘉实先往他指的房子走,自己则跑到了一边,估计是叫人去瀑布那边找绯。  牧嘉实也乐得轻松,自顾自走了一段时间,就突然发现谭鸣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蹿了出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牧嘉实暗自想,看来比起他们这些外来者,这些土生土长的村民,还有像谭鸣这样,从小生活在这儿的人,必然十分熟悉各种近道和小路。  这样的话,就要尽量避免追逐战了。牧嘉实想。  面上,他若无其事,只是奇怪地问:“诶,谭鸣,怎么不见人啊?大伙儿都去哪儿了?”  谭鸣略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不是……都为了你们的饯别饭,忙着呢吧。”  牧嘉实又故意用一种亲热的语气吐槽说:“你们可真是……从来都是接风宴最热闹,怎么你们这儿就成了饯别饭最热闹了?”  谭鸣有点尴尬又有点自得地说:“我们这儿就是这样的。和外面不一样。”  “那确实,我来这么几天,就已经发现了。”牧嘉实慢慢将话题引导到与这个村落有关的事情上,“怪不得你大学的时候,一直心心念念要回老家。这和城市里可不一样啊。”  他字字句句都在暗自吹捧着谭鸣的家乡,令这人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尴尬,缓慢转变成了一种强烈的自鸣得意。  牧嘉实便说:“你这顿饯别来的正好,我正想在吃饭的时候问问,我能不能也一直生活在这儿呢。”  谭鸣大吃一惊,赶紧问:“什么?什么……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地方没压力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完全自给自足,和城市里的生活一点儿也不一样。”  牧嘉实倒是挺真情实感地感叹了一句,“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一直生活在这儿。你说,在那种大城市打拼一辈子,连一套房都捞不到。  这种日子有什么好过的?别的不说,你看我毕业这段时间找工作顺利吗?烦都烦死了!  “诶,说真的,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这么说,你的长辈,还有那名老村长,能同意吗?”  谭鸣的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了挣扎的表情。  而牧嘉实平静地等待着。  他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人有些焦虑过头了。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参与到亲人的杀戮行为中,他就不可能是这种焦虑的状态。  他现在,更像是半推半就,不敢反抗自己的长辈与亲人,又不想真的伤害自己的同学。  只不过,在亲人与同学之间,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 第227章 “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叶澜点了点头,“那么问题就是,我们需要找到一扇门……一扇门。这样才可以逃出去。”  沈云聚低沉地说:“是的。我之前,就是这样逃出去的。”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困惑地说:“哪儿有门?”  这是一片广场,可能是某座城市的中心广场,周围都是大片的空地和绿化——虽说现在已经枯萎了大半。  总之就是,哪儿有门?这地方空空如也、连个建筑都看不到。  叶澜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我们,继续往前走走?”  沈云聚点头同意。  不管怎么样,秘密与真相终究隐藏在附近的这片场景中,不管是与那群黑袍人有关的信息,还是……他们需要的那扇门。  当他们放眼望去,这才发现,其实在大批的黑袍人外围,还站在一些围观的人。  他们可能是因为好奇,所以特地到这儿来看戏,也可能是想要参与到这样的活动中,却仍旧面露挣扎,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迟疑着。  沈云聚与叶澜对视一眼,然后各自走向一个围观群众,询问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几分钟之后,他们重新汇合,交流着彼此收集到的信息。  “杂质教派。”沈云聚用一种非常复杂的语气说着,“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神迹?”  “天火降世。”  叶澜几乎是下意识说出了这个词。  然而下一秒,她自己都愣住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说出这个词。  她暗自想着自己说出这个词的原因……是指刚才那场灾难就是天火降世吗?  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想,而且,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一点?  这件事情太令人奇怪了,可是叶澜的心中却没有太多的震惊。她只是愣了一下。  随后她暗自喃喃说:“难道……这与我们消失的记忆有关吗?”  沈云聚在旁边说:“某种,特殊的既视感?”他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应该是这样形容的。就好像……我真的经历过什么既视感一样。”  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可是他一边觉得困惑,一边又觉得理所当然。灰雾只是遮蔽了他的记忆,并没有遮蔽他的本能与直觉。他仍旧觉得这是正常的事情,他应当知道。  只是他遗忘了。又或者,他的眼睛、大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所以,他看不见、也想不起来。  沈云聚发了会儿呆,然后摇了摇头:“现在这不是重点。”他顿了顿,“还有半个小时。”  “天火降世……”叶澜缓缓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如果真的有这个词所说的那种威力,那么我们逃是逃不掉的。”  沈云聚理了一下思路:“所以,这群杂质教派的教众,就是在这里等待着天火降世的来临。  他们会在这场灾难中死去,但是又复生,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经历……真是噩梦般的场面啊。”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沈云聚点头同意。  某种莫名的危机感催促着他。  他想了片刻,然后说:“门的话……我问的那个人说,再往外走一点,会有一条街道,那里肯定有门。”  “但是,这与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无关。”叶澜冷静地说,“我离开之前那个场景的门,是与那个场景中发生的事情,有着直接的关联的。”  沈云聚侧头看着广场的中央,喃喃说:“但是,这里没有门。”  叶澜皱起了眉,一时间有些迟疑不定。她想了片刻,说:“会不会是某种……没有实体的门?”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门?一个通道?一条路?”沈云聚说,“那你能想到什么吗?”  叶澜凝神看着广场的中央。  密密麻麻坐在那儿的黑袍人像是天空下的蚂蚁,而他们也的确如同蚂蚁那般脆弱,从天空坠落下来的某样东西,可以在一瞬间带走他们的生命。  于是叶澜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地反问:“一个通道?”  她突然伸出手指,眯起眼睛,目光聚焦在自己的指尖。她看见自己的指尖,如同一个庞然大物,遮天蔽日一般,从天空的顶端,逐渐滑落到广场的中央。  她缓慢地、困惑地说:“一条路?”  沈云聚看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思。他迟疑着问:“你是说……那个东西,掉下来的,轨迹?一个通道?”  “一个联通地面和天空的,通道。”叶澜说,“就像是一扇无形的门。”  沈云聚因为叶澜大胆的想法而咽了咽口水,他略微有些紧张和沮丧地说:“那可是天火降世的正中心啊。”他沉默片刻,“走吧……”  叶澜反而有些诧异了。  “没有别的选择了。”沈云聚干巴巴地说,“走吧,试一试。等我们真的走到那边,估计灾难也要降临了。”  叶澜想说这只是她的猜想,或许是灵光一闪吧。看着这大片的空地,丝毫没有任何门的踪影,她也只能开脑洞,往一些离奇的方向去想。  说到底,门只是门。门打开之后的那条通道,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  而通道——那个东西掉落下来的轨迹,算是一条通道吗?  她只是这样想,基于事物的字面意义产生的本能联想。  不过,她也没想到,沈云聚会如此当机立断地同意她的想法。  毕竟,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云聚想不出来别的可能性,于是宁愿去试试叶澜的猜测。即便是死亡,也应该有价值。  于是他们转身,反而又回到了那群黑袍人的聚集地。  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错能改」的态度还算不错,所以黑袍人并没有因为他们一步步迈向广场中央的「插队」行为表示抗议。  将近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广场中央的一小片空地。  这最多就只有两三平米,呈一个圆形,再往外就全是那些黑袍人了。  沈云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恨不得把自己身上厚重的黑袍脱掉。热浪让他有些难以忍受了。  他喘了一口气,默默地抬起头看着天上。而叶澜也是如此。他们静静地等待着那个东西的到来。  大概又过了七八分钟,他听见耳边传来某种奇异的蜂鸣声,尖锐却轻微,仿佛空气成了琴弦,风成了手指,正在暗自弹奏着某种不成调的乐曲。  随后,那乐曲如同魔音贯耳。  沈云聚听见叶澜急促的声音:“那个东西……掉下来了!”  他下意识眯起眼睛去寻找,下一秒又意识到,不用去寻找了,那个东西已经到了,就在他的眼前,不到百米,并且还在飞速地变大。  那大概是长度有十米左右的椭圆形物品,表面覆盖着某种光滑的金属材质。  但是尾部却有着奇怪的、坑坑洼洼的,如同坑洞一样形状的特殊的图案。  这是什么?  沈云聚想仔细看看,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东西已经掉下来了,如同乌云蔽日、滔天巨浪。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东西触及他们头顶的那一瞬间,弥散的灰雾瞬间涌出;  灰雾遮住了太阳,遮住了不明物体,遮住了那些疯狂的黑袍人。  一扇门在灰雾中若隐若现。  叶澜轻叫了一声:“我们赌对了!”  沈云聚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说:“还是感谢你的想象力。”  叶澜轻微地笑了一下,随后他们一同走向那扇门。  当他们重新睁开眼睛,却诧异地发现,这里——有些奇怪?第118章 来过的地方  这是密室逃脱——理论上来说,只是游戏。  然而当他们走进密室逃脱的大门,情况却突然变了。  原本只是扮演,工作人员也应当在幕后观察着他们的行动,当他们遇到困难,或者情绪真的不对劲的时候,工作人员应当主动打开大门,带着他们离开。  然而这里却真的出事了。他们困在了这个黑漆漆的密室里,并且,没有人放他们出来。  ——真实的密室逃脱?  可是为什么连他们的同伴都会陷入其中呢?他们忘记了这是一场游戏,忘记了他们是花钱走进这里。他们以为真的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真的——  在调查一起杀人案,并且,与一名凶残的杀手共处一室。  “所以,究竟是什么剧本?”  叶澜忍不住问。  她用了剧本这个词,然后被一个人严厉地指正说:“这可不是什么剧本!妹子,你得认真一点,不然的话,我们真的会没命的。”  叶澜:“……”  可这不就是一家专门用来密室逃脱的店铺吗!  墙上甚至还贴着,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通过墙上的一部拨号电话,拨打某个号码求助。那或许就是店长的电话。  可惜的是,当叶澜与沈云聚,一意孤行地要去打那个电话的时候,他们两个受到了其余人的指责和孤立。  此外,那个电话也并没有打通。他们完全做了无用功,还浪费了时间。  有人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嘀嘀咕咕地说:“真是的,能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一点啊……我可不想被你们两个拖累到死啊。”  叶澜皱了皱眉,还想努力争取一下这几名同伴,但是沈云聚轻轻对她说,几乎是无奈地说:“没救了。当疯狂在这个世界上蔓延的时候,他们就在这家店里面。他们成为了这间密室的囚徒。”  叶澜以为一切仍旧是虚假的,他们只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  然而,他们的疯狂是真实的,他们真切地以为,他们就是在调查某个杀人案件。  所以,他们就真的是在调查这个杀人案件。  疯狂成为了常态之后,就的确弄假成真了。  叶澜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这个向来冰冷、坚定的女人,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彷徨的神情。而面对她这样的表情,沈云聚只能沉默。  他知道,叶澜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句话本身才会表现出这样的情绪,更是因为…… 第229章 他又禁不住想,那么,他们进入这无穷无尽的奇怪场景时候,最先踏入的那扇门,又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徐北尽能够知道此刻沈云聚的想法,他必定会想。当然,那也意味着一扇真相之门。  那是灰雾的真相。他们将在那扇门后,直面这座窄楼最为惨痛的内幕。  而这群任务者的失忆,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时候的徐北尽,仍旧在万千砂砾中寻找他需要的那一颗,也仍旧时不时关注着其他任务者的行进。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灵魂,起码已经被侵蚀了四分之一。  大概是这样,他估算出来的。  而尽管任务者们很多都已经与其他同伴汇合,并且渐渐摸清这些奇怪场景的底细,去往别的细胞噩梦的速度也变快了很多。但是,他们仍旧没有找到徐北尽需要的那一个。  徐北尽有些失望,但是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进入他的噩梦,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他知道,即便是ne,恐怕对这片垃圾场的控制力也不够强大。  而他虽然是噩梦的主人,但是除了在这里审视、寻找某个细胞噩梦。但是,他也不可能让那些任务者想去哪个就去哪个。  形象地来说,他对于这些细胞噩梦,只有浏览查看的权限,却没有修改删除的权限。  此外,他当然是可以进入这些细胞噩梦,但是,他也无法离开。任何人都无法离开,除非……  离开他噩梦的办法,有两种可能,徐北尽思索着。  第一种可能是在他的噩梦中达成一个结局。  这些任务者是通过他的噩梦进入到灰雾的,与那些从窄楼外直接进入灰雾的作死任务者不太一样。  换言之,现在这些任务者,他们其实更像是在做梦,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进入了灰雾而已。  在灰雾中的遭遇,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本体。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离开这儿。  徐北尽的噩梦是无解的——理论上说是这样,但其实关于这一点,徐北尽也已经有了些许把握。  他有办法在他的噩梦中打出一个结局,但是必须得先找到他需要的那个细胞噩梦。  而第二种可能就是……  拉拢ne。  只有ne也许能从垃圾场捞人,这还是也许。ne的确对这个游戏有着完整、彻底的掌控能力,但是垃圾场是不同的。  这数量庞大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垃圾数据,对于ne来说也是一个负担。  如果想要ne在垃圾场中捞人,首先就得让它在这片区域找到某一串短短的数据。  这已经不是大海捞针了,这是宇宙捞针。  但是徐北尽也想不出第三种可能了。  从游戏外解决?改变《逃出生天》这个游戏的规则?  那还不如指望ne来得更实在一些。  徐北尽不禁笑了笑。他闭了闭眼睛,放松了一下。  长时间的凝神寻找让他更加疲惫了。睡眠本来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起码对于长久没有得到过睡眠的徐北尽来说,刚刚睡着、还没有被拉入噩梦之前的沉黑睡眠,是格外值得庆幸与回味的一件事情。  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当他睁开眼睛,他就又得来处理令人格外烦躁的现状。  徐北尽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缓慢地叹了一口气,将注意力投向那些任务者所在的细胞中。  除却他已经关注过的林檎、牧嘉实、绯、沈云聚、叶澜,另外五人的进展其实也不错。  牧嘉实在挑选进入这个噩梦的任务者的时候,除却听从徐北尽的要求,另外也还是十分看重任务者本身的能力。  不说甲一甲二这样大组织出身的任务者,其余任务者有一个算一个。  即便是沈云聚这名曾经的「僵尸」,也身经百战,只是不常参与其他任务者的讨论而已。  基于这些原因,这些任务者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了细胞噩梦与「门」之间的关系。  他们意识到,想要通过门离开,就需要发现细胞噩梦的真相;  而只要得到了真相,门也就近在咫尺了。  此外,他们虽然都失去了之前的记忆,甚至连自己的来历也不清不楚。  可是,他们都似有若无地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直觉的提示?  他们受到的束缚没有那么严格,总是时不时地、不经大脑地就说出一些与他们丢失的记忆有关的信息;而这究竟与灰雾有关,还是因为,ne放水了?  徐北尽也不清楚,毕竟他从未进入过自己的噩梦。他只是知道关于这个噩梦的信息,但毕竟从来也没有任务者进入过他的噩梦。  然而他私心里却怀疑,多半是ne放水了。  连任务者们都怀疑,与大脑、记忆有关的事情,是被ne封锁了,那么徐北尽自然知道更多的内幕。  他摸着下巴,心想,所以说ne真的彻彻底底站在他们这边了?  可是为什么?有什么能让ne改变了多年来一以贯之的立场?  这可是人工智能,而不是大脑中总是无时无刻上演着自我矛盾戏码的人类。  人工智能的世界简单直白,它只有一个目标,一个从制造之初就已经被设定好的目标……  想到这里,徐北尽突然怔了怔。  他莫名其妙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却因为这个猜测的可笑与滑稽程度,而感到了一种彻彻底底的悲哀。  而他更知道,他的这个猜测,说不定……还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徐北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一个人在这灰雾中,也懒得掩饰面孔上的沮丧表情。他想,人类,还真是一个可笑的种族啊。  生来可笑,遭遇也可笑,结局更是彻头彻尾地可笑。  但是,活着本身,从来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  再艰难、再虚假、再无趣,能活着,就是一份希望。他们这些人类永远活在一个虚假的游戏中,一个死也死不了、活也不算活的游戏里。  虚假的真实,有意义吗?  徐北尽再一次对自己的灵魂世界提出了这个拷问:你认为,虚假的真实,有意义吗?  他无法得出这个结论。  尤其是……当他很有可能,永远无法离开这个虚假的真实的世界的时刻。  他再一次想到了林檎对他说的话。  林檎说,如果徐北尽没法离开的话,那么他也留下来陪他。  可是……徐北尽想,不,不能这样。林檎不能留下来陪他。  这是一场慢性自杀——漫长到,永久。死亡在他们永远不可企及的终点线等待着他们。  他们一步步接近,但是永远不可能抵达。  只要这个游戏还存在。只要ne仍旧有外部能源。只要,他们的脑波还在活跃。  在这一刻,徐北尽突然地感到了费解。  他们活在一个游戏里。一个拟真度足够以假乱真的游戏。  他们的身体可能在某个营养舱内,也可能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培养皿里面……  总而言之,他们的大脑实际上无法操纵他们真正的身体。  他们就像是,缸中之脑。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是不是无意中验证了科学家对于缸中之脑的猜测?  如果将大脑放在一个缸里面,从外部提供各种刺激源,模拟现实世界的各种感触。那么,大脑会把这一切当成是真实的吗?  徐北尽想,这个答案或许是:是的,大脑会。  就好像他在这个游戏里从来没有睡过觉。其实他的身体没有出问题,这只是一个游戏,从来没有人会在游戏中需要睡眠。  但是他的大脑却告诉他,你应该疲惫了,你应该倦怠了。你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所以,你当然会这么感觉。  想到这里,徐北尽又不禁苦笑起来。  他想,想这么多干什么?意识到他们现在就如同缸中之脑一般活着——又或者死了——难道会令他感到任何一丁点儿的安慰吗?  不,他就快气死了。  该死的——  那个名词就在他的嘴边、喉咙口,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了。  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想到那个名词,但是这一刻,他不经意间就要将那个名词说出口了。  他停住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原来他真的没有放下一切。  那两场——不,应该说,三场——发生在地球、发生在人类身上的末日场景、那些他无能为力的记忆,仍旧在内心深处折磨着他。  徐北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表情深沉而压抑。他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翻腾着的灰雾上。那些灰雾,每一颗尘埃,都是一个细胞噩梦。  他的同胞们正在其中经历炼狱般的循环。  所以——ne,如果你真的已经改变了立场。那么,快一点、再多做一点事情。人类,还有他,全都已经撑不住了。  徐北尽不想把希望放在ne的身上。他真不愿意这么做,因为他压根就不信任ne。  然而现实是,他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高高在上的主脑ne。  他呆立了许久,然后才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任务者们的身上。  他注视着其中一个细胞噩梦,这里面的任务者是贺淑君与神婆。  从性格来说,这两名任务者几乎南辕北辙。贺淑君性情外向跳脱、有种自我安慰式的乐观,而神婆则是一个真正的、故弄玄虚的、悲观消沉的……神婆。  但不管如何,她们两个在某个细胞噩梦中相遇了。  这个噩梦,从某种程度上,还挺符合神婆的气场。那种装神弄鬼的事儿。  贺淑君扯了扯裤腿,不禁抱怨说:“真糟糕,为什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好吧,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快点快点逃出去吧。”  她自然而然地开始给自己鼓劲。 第231章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次成功的逃离多少有一些运气的成分。  村子里的人没能在小瀑布边上找到绯,但是却也没想到去他们的院子里再找一次,而是直接来到了老村长家的饯别饭这儿说明了情况。  于是牧嘉实这个说绯去了小瀑布那边的人就成了众矢之的,可是他一口否认了自己的问题,只说他是猜测绯去了小瀑布那边,并不是十分确定。  可是,他们也已经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了,其他人压根就没看见绯的行踪,她能去哪儿?  在这个时候,就有人颤颤巍巍地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她会不会……被那些人带走了?”  牧嘉实隐晦地看了这人一眼,发现是个不认识的村民,便暗自朝他道了声谢。  不出所料,在场的其他村民立刻便群情激奋起来。  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阻止这一次的活祭,才会想着先下手为强,把这些外乡人杀掉,但是那伙邪教徒还是得手了?  于是,他们几乎立刻就愤怒地冲了出去,朝着那伙人的聚集地冲了过去。又是一会儿,老村长家里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牧嘉实瞅准时机,拿上厕所当借口在老村长的屋子里绕了一圈,便意外发现了一扇锁住的小门。  他用暴力打开了那扇小门,看到了里面瑟缩、惊恐的人之后,便瞬间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被成为「白眼狼」的孩子,被关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  他被关在这个地方,但仍旧活着,旁边甚至还残留着食物的残渣。他是……老村长的孩子?  但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他仍旧穿着来自外面的城市、与这座村落风格截然不同的当季衣物。  或许他回来还没有多久。或许他也是因为毕业了,感到后悔了,所以回到了家乡?  如果是这样,那么村落中蔓延的疯狂,是因为另外那群外乡人,还是因为……他?  牧嘉实站在那儿,心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的思绪。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些异响。他诧异地转头看去,发现绯居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先别问!”绯急切而小声地说,“我想到一件事情!”  牧嘉实有些诧异,他想,绯居然真的想起了什么线索?  绯说:“我想到了一个细节。来这里的时候,我们是坐山那边的那辆班车,那是一辆二十座的小型客车,而我们是满员过来的。  “但是……十二个外乡人,加上七个来自这个村落的大学生……也还差了一个位子!”  牧嘉实听着,静静地点了点头,侧身让绯看了看这扇小门里的人。  “他是……”绯惊诧万分,随后恍然大悟,“他是那个……他和我们一起回来的?他被关在了这里?!”  牧嘉实点头:“我怀疑是这样。”  绯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人,他瑟缩在角落,因为陌生人的出现而发着抖。  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按在地面,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  她低声说:“真是可笑……”  谁可笑?这个又后悔自己选择的「白眼狼」,还是,这个村落中的人?  绯摇了摇头,转而说:“所以,这扇门就是我们要找的门吧?”  牧嘉实点头。  他们走进这扇门,灰雾涌出,然后,牧嘉实就惊呆了。  他们来到了一个客运站。周围人来人往,无比热闹。绯就站在他的身边,用一种困惑的语气低声说:“我们……是要去坐车吗?”  牧嘉实却没有回答绯。  他感到一种十分微妙的氛围,那种微妙与他此刻的经历无关,只是因为这个场景、这片区域,牵动了某种特殊的信号,就仿佛他的身体在说,“没错!就是这里!”  他来过这里!  绯有些忧虑地看着牧嘉实:“你怎么了?”  “我来过这里!”牧嘉实用一种十分急促的声音说,“我来过……不,不是这里。是……噩梦。”  当「噩梦」这两个字出现在他的嘴边的时候,一种更加深沉的恍惚侵袭了他的大脑。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愣了许久,随后,他说:“该死……”  绯茫然地看着他。  牧嘉实难得有暴躁的时刻:“为什么会有……为什么他的噩梦是这样子的!”  他心焦地看了看绯,知道绯还压根什么都没想起来。  但是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了窄楼中的一切,他想起来他们为什么会进入这个噩梦,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徐北尽会嘱咐他,让他找尽可能去过更多噩梦的任务者参与进这个噩梦。  因为,这是他们在这个噩梦中,找回自我的唯一途径。  利用一个bug。  理论上说,如果任务者们出现在灰雾之中,他们的状态就是「沉沦」,失去自我,并且彻底地迷失于某个噩梦。他们会永远地困在灰雾中的某个细胞噩梦之中。  但是,当牧嘉实等人出现在灰雾之中,并且遇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噩梦的时候,就会产生一个悖论——  他们曾经经历过这个噩梦,并且没有沉沦;那么,他们怎么可能以「沉沦」的状态,第二次与这个噩梦相遇呢?  如果沉沦,就将永恒困在这个噩梦中;而如果没有沉沦,他们怎么可能来到灰雾之中?  说到底,通过徐北尽的噩梦进入灰雾,是一条捷径。  此外,徐北尽噩梦中「门」的规则,使这些任务者可以在不同的细胞噩梦中穿梭。  如果他们运气够好,碰上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噩梦,那么就产生了一个bug。  这个bug导致的结果就是,任务者们被驱除了「沉沦」这个标签。他们重新获得了自我意识。  这个bug本不应该存在。徐北尽本来应该在获得这个身份的第一天,就因为睡眠而进入这个噩梦,而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然后任务者们再也没有通过噩梦进入灰雾的办法。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徐北尽居然可以从进入窄楼开始,就再也没有睡过觉。  所以,这个奇特的bug就始终保留着,直到他们这群人决意破釜沉舟,进入灰雾搏命。  即便是搏命,其实也有一个前提,就是他们必须利用这个特殊的bug,让自己想起来关于窄楼、关于噩梦等等的记忆。否则,他们只会迷失在这些细胞噩梦之中。  而当牧嘉实明白这一点之后,他不禁暗骂一声。这是完完全全赌运气的事情,除非……除非ne站在他们这一边。  也就是这个时候,牧嘉实也突然意识到,这只是他经历的第三个场景,而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恢复了自我意识,这意味着……  他的嘴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想,ne的确站在他们这一边。  不过随后,他又稍微推翻了这个结论。他想到,如果ne真的彻彻底底地站在他们这一边。  那么他们应该在进入灰雾,或者进入第一扇门的时候,就恢复自我意识。  但是他却是在第三扇门之后才遇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噩梦。  这算是……考验?还是说,ne本身也是有限制的?  可这是徐北尽的噩梦!  牧嘉实在这一刻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到底谁能控制他们踏出那扇门之后,去往的具体场景?  这是徐北尽的噩梦,理论上来说,他当然拥有完整的掌控能力。  在意识到窄楼居民的问题之后,牧嘉实曾经完整地复盘了窄楼居民们在噩梦中表现。  他已经意识到,他们的行动或许是在噩梦主人完全的掌控之中的。  也因此,噩梦主人经常会使用一些办法来帮助、推动他们解决噩梦。  换言之,徐北尽既然是噩梦的主人,那么他肯定对这些位于他噩梦中的场景有着完整的了解和掌控力吧?这可是他的噩梦!  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却与这个事实产生了对立。  如果徐北尽真的能够掌控他们去往的最终场景,那么他何必要在第三扇门之后,才安排能够让牧嘉实恢复自我意识的场景呢?  ne的立场不明确,徐北尽总归是明明白白站在他们这边的吧?他何必要这样拖时间?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掌管着整座窄楼的ne,参与到了这个噩梦中。  那么问题又来了……ne,什么时候有如此深入地参与到某位窄楼居民的噩梦中?从来没有!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ne都是一个高高在上、公正却冰冷的存在。  尽管每一名任务者、每一名窄楼居民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是除了知道它是掌控这个游戏的主脑之外,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  他们不知道它的形象,不知道它的具体能力,只是猜测它在窄楼中无所不能。  此外,甚至连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半真半假的流言中传出来的。  总而言之,ne真的会如此积极、主动地参与到某个平平无奇的噩梦中吗?  于是牧嘉实再一次想到那个猜测:徐北尽和ne,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问题最早出自绯的口中,她不知道基于怎样的联想,莫名其妙就得出了徐北尽就是ne的结论。  在最开始听闻这个想法的时候,牧嘉实并不怎么相信。  但是此后,因为徐北尽知道窄楼的出口就在终极噩梦中,并且还知道如何开启终极噩梦之后,所以牧嘉实便想,难道,绯的猜测居然是真的吗?  而现在,牧嘉实确凿无疑地意识到,徐北尽必然和ne有着一定的关联。  具体是什么,还不好说;但是想想看,他们眼下正处于的这个噩梦——  这片灰雾,这座窄楼中的垃圾场,是普通的窄楼居民能够拥有的吗?  对于一个游戏来说,这简直就像是所有过去的数据存档,还都是一些无用的垃圾数据!  要不是早知道这是徐北尽的噩梦,牧嘉实恐怕会觉得,这是ne的噩梦吧。  想到这里,牧嘉实不禁啼笑皆非。  他的身旁,绯还在用一种诧异、困惑的目光看着他。  牧嘉实想了想,用绯稍微能理解一点的方式对她解释说:“我是说,我来过这里。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噩梦。”  “噩梦吗?”绯忧心忡忡地说,“我们之前经历的那些场景,又何尝不是噩梦呢?”  牧嘉实动了动嘴唇,却无言以对。 第233章 不能知道的话,生活总归还是得继续下去,得过且过就是了。  即便加入了那个组织,他秉性中的粗疏和大大咧咧,也仍旧时不时显现出来一下。  所以,一切的开始,都不过是机缘巧合。  在某个噩梦,巫见恰巧遇上了那个组织的成立者……不,更准确地说,正是因为那个噩梦,那名任务者才想到要建立一个组织,去搜寻任何与真相有关的信息。  而那个噩梦中出现的所有任务者,基于保密的原则,都在那名任务者的要求下,半推半就地加入了这个初创的组织之中。  所以,巫见甚至可以称为是这个组织的元老。  不过他自己是没有什么感觉的,特别是他本身就只是从善如流,并没有特别想要加入,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于是就这样答应了。  在这个组织中,他常常会感到某种微妙的格格不入。他觉得其他的同伴们总是异常的认真和固执,有着格外可怕的想象力,洞若观火。  而他呢,他当然也有一些自己的强项,并且也慢慢被组织中的一些观念感染,也逐渐对窄楼产生了一种夹杂着恐惧、厌恶和绝望的心思。  不过,他仍旧是觉得,他其实不是那么想要得知真相。  可能是不安、可能是恐惧,总之,他还是感到了些许的抗拒。  他心中多少与那些外界的任务者一样,他想,那是……阴谋论。他有些不愿意相信,真实情况真的是如此。  但是时至今日,他再一次想到最初的那个噩梦的时候,想到他加入这个组织时候的随意,他不禁察觉到了某种……命运在岁月的长河中,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的感觉。  他和绯回到窄楼底层,其实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尝试。既然安排了他和绯来做,那么巫见也没有拒绝。  不过,他可没有想到,他们会在窄楼底层遇到如此……复杂的情况。  他们居然意外发现了真相,并且,在这里想要解决人类的困境。  他们居然想要当救世主!  这宏大的目标与他自身的渺小一对比,让巫见在进入这个噩梦之前,以及恢复记忆的现在,都感到某种奇特的不可思议。  他本能地希望,是有人在暗中推动这一切;  ne也好,徐北尽也好,他只希望这个沉重的任务与负担,有其他人与他一起承担。  如果他失败了,怎么办?  人类还能够继续忍受这样的折磨吗?他们还有其他离开窄楼的希望吗?  可是,他们毕竟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十年。  每每想到这里,巫见都感到一种格外沮丧的绝望。  但是他又会自我安慰,想。不,不会的,他们不会失败的。  他有这么多的同伴,他们在一起努力……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的,对不对?  他真想离开窄楼。  苍城。这或许就是他曾经的家乡吧?他是如此认为的。在那个噩梦中,他总是会感到一种奇怪的、莫名其妙的既视感。  他知道,那或许来自于,他遗忘的、来自地球的过去记忆。  遗忘。这同样发生在徐北尽的噩梦中。  想到这里,巫见难免忧心忡忡、十分焦虑。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徐北尽的噩梦会是这样的。徐北尽没有透露过这一点……  或许他也不可能透露,太直白的话,ne会阻止他;  而要是说的含含糊糊,估计任务者们也意识不到。  毕竟,徐北尽的噩梦,还真的与窄楼中其他的噩梦截然不同!  他的噩梦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恢弘的平台,在这里,他们可以去往其他的噩梦。  任务者们都猜到了徐北尽的身份不简单,他们都在好奇这位窄楼居民在窄楼中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可是,谁能想到他连噩梦都是如此特立独行,完全违背了通常意义上,窄楼居民噩梦的规则呢?  所以他们压根就没做好准备。  好在……ne似乎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巫见心中五味杂陈,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个改变了他的命运,并且将他的未来导向一个未知方向的噩梦……这个噩梦,发生在一个体育场。  这是一个大型的、综合性的体育场馆。如果说起官方的名称,可能是什么奥林匹克体育中心之类的称呼,多年前也曾经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  不过在漫长岁月的洗礼中,基于实用性的考量,这座建筑就最终成了这座城市居民日常运动、健身的场所。  每一天的夜晚,都有无数人聚集在这里,夜跑,或者进行体育锻炼。  事情最初发生在绿草如茵的操场上。  那儿有人在踢足球。最开始是这样的,不过后来有人过去抢了他们一半的场地,用来打太极。其实也没什么,挺常见的事情。  况且,他们踢的是五人制,用不了标准足球场那么大的场地。  于是后面来的那一群大爷大妈们,和那些足球爱好者沟通了一下之后,双方就十分友好地分配了各自的场地。  这附近总共也就这么十几名踢球的人,轮换加上偶尔的缺席,这样子的分配也挺符合各自的需要。  于是,这样一半踢足球,一半打太极的画面,就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  而情况是在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巫见在大脑中搜寻着记忆。那真是过于久远的一个噩梦了,让他花费了一点时间。  然后他想了起来。  因为一个「不幸的」「可悲的」足球,恰巧重重落在了某个夜跑人的脑袋上,而这个夜跑人,又恰恰是某个正在打太极的老爷子的孙子。  那名夜跑人的脑袋嗑到了旁边的水泥台阶,被送进了医院,因为脑部受到的巨大撞击,后来成了一名植物人。  当然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和意外。  那些踢球的足球爱好者凑了赔偿金,体育馆也给出了赔偿方案,而受害者一方的家属也宽容地谅解了他们。  再之后,有一些传言说,这个体育馆不敢让人来踢球了,打算把草坪区域封锁起来。  但是在那之前,仇恨已经在静静地发酵,并且在某种特殊的、疯狂的气氛中,不断被催化。  受害者的爷爷,在某一天发了疯。可没人发现这一点。他一如往常来到这个体育馆打太极,一如往常与那些踢球者打了个招呼。  也没人知道他是那名受害者的爷爷。所以,也没人在他掏出刀子的一瞬间,有任何的防备。  绿茵场上响起了一阵惊叫声。  巫见抬了抬眼皮,看到面前正在发生的血案。他低声喃喃说:“真糟糕……杀人也不会让你的孙子醒过来,说不定反而会让你的孙子觉得,这一幕十分的可悲……”  甲一在一旁莫名其妙地询问:“兄弟,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巫见点了点头。  他知道甲一甲二都还没有恢复窄楼中的记忆,所以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说:“我以前来过这里。”  “哦,居然是这样。”甲一不禁问,“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巫见迟疑了一下,然后大概解释了一下。  甲二就皱起了眉:“可是……这个场景和我们之前经历的几个场景比起来,好像有点……太普通了?”  一次悲惨的意外导致了一次更加悲惨的报复。  在这个世界上,这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巫见正想说什么,突然地,前方传来一声更加惊恐的尖叫,还附带着恶心的呕吐声音。  于是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你看就知道了。”  甲一与甲二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此时已经入夜,体育馆内部的灯光让整个场地显得灯火通明。  他们看见一群人围在那儿,一开始那老爷子发疯的时候,周围人都在看戏。  当然,也有人报了警,也有人犹犹豫豫地想去阻止他。  但是在某一瞬间,那种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飘散在体育馆的空气中的时候,气氛就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巫见走到了他们的身边,自言自语着说:“你们知道吧?就是那种……养生的观念,吃什么补什么。这些打太极的老爷爷老奶奶们,年纪都挺大,但是生活都很舒心。  “他们大多数都子孙满堂、婚姻幸福,就是身体随着年龄的衰老而慢慢腐烂生锈……岁月的痕迹,无可避免。  以前不是还有一个什么传说吗?说为了永葆青春,故意喝少女的血……  “你看,血。还是年轻人的血。”  他们看见那些血染红了那些老人白色的太极服,还有他们苍老的、皱巴巴的脖颈。  连皮肤都已经变成这样干瘪的样子了,就像是毫无水分的苹果,软绵绵的,可能下一秒就会用虫子从里面钻出来。  不知道是否是幻觉,在那些血液流入他们的嘴里之后,他们好似真的活力满满、生机洋溢了一样。  十来名老年人,对应十来名年轻人。  周围安静得令人作呕,夏夜的虫鸣声都不见了。  甲一和甲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甲一故意扇扇风,好像想扇走鼻端恶心的气味。  巫见盯着其中一名老人。  他又轻声说:“他好像觉得,如果把凶手的血液吸食干净,那么他的孙子就能醒过来。一种简单的、形而上的报复行为。”  甲一看着他,犹豫了一下,问:“你之前就来过这里……你……”  “我和这里是什么关系?”巫见坦诚地说,“我和这儿没关系。和这儿有关系的是我的一个朋友。”  甲一和甲二有点困惑。  “他……”巫见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有必要暴露那人的隐私,于是他含含糊糊地说,“他和这里有点关系。”  而甲一和甲二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  ——那名受害者。  巫见这个年纪,再加上他居然如此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么说起来,巫见所说的这个朋友,好像也就只有那名受害者一个可能性了。  巫见的语气中带着过于复杂的情绪,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甚至在暗自给那名老人开脱。  是的,他当然很可怜。孙子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植物人,而罪魁祸首还一无所知,每日在他的眼前晃晃悠悠,照例用着年轻健康的身体踢着球。 第235章 人人都知道某个真实的大逃杀,那地方闹得可够大,从全世界到处劫掠人类,于是人人自危。  可是谁也不知道斗兽场的存在,又或者,他们不怎么愿意提及。  于是,出现在林檎面前的这人就想到,或许这个无礼的家伙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可能不懂斗兽场的威名,还没有意识到等待他的厄运会是什么样子。  因此这人的态度就立刻和缓下来,微笑着说:“或许您还没有明白。跟我来,您能理解这一切。”  林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过游乐场的种种设施,最后来到了剧场。大型的游乐园总会有这种地方,这儿会上演一些滑稽搞笑的剧目,如果人类都没疯的话。  现在人们都疯了,这儿上演的东西也就不一样了。  刚一靠近,林檎就听见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惊异地看过去,心想,原来地球的游乐场居然是这样的吗?  “噢!这是我们的三号选手!他一上场就向连战连胜的「兽王」发出了挑衅的姿态!  “他有把握吗?他居然对我们的「兽王」如此轻蔑和不屑,他居然这么强大吗?!  天哪,这可是第一次上场的选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好,比赛开始!三号选手就像是他一直以来表现的那样,非常主动地靠近了「兽王」,而「兽王」呢?兽王正在以逸待劳!  “在兽王的眼里,这不过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兔崽子罢了!没错,这就是我们的兽王!我们的终极王者!永远的兽王!  “好的第一轮试探失败,三号选手选择了其他的方法尝试。噢噢噢……  观众们这可不是我故意发出的声音,实在我太激动了!三号选手居然选择了强攻!  “以伤换伤!现在三号选手的左手呈现一个扭曲的姿态,而兽王呢?兽王的右脚居然崴了!  兽王是轻敌了吗?!现在他的腿出现了伤情,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天,三号选手实在是过于疯狂了!我第一次在赛场上遇到如此凶狠、野蛮、残忍的选手!  就连兽王都在他的攻击之下节节败退!不,兽王的右脚实在是一个大拖累!  “我们居然要看到百战百胜的兽王遭遇失败了吗?!观众们,这可是一个绝对难得的场面啊!  “噢,好吧。这,或许,是三号选手的经验不足?呃,我们的兽王可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选手啊,他能够看出三号选手的破绽,或许是十分正常的?  “好吧,观众们,这是一场草草落幕的对抗。三号选手冲劲十足可惜仍旧不敌老将兽王的经验老道。让我们恭喜兽王,收获了他的第一百零一场胜利!  “至于三号选手,相信这一次惨痛的经历会让他清醒地意识到,兽王的强大和自身的弱小。呃,如果他还能活过来的话。”  林檎饶有兴致地听着,听到最后,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与身旁那名侍者一起走进了剧场。  迎面涌来的热浪、嘈杂人声,夹杂着恶臭的血腥气。某种异样狂热、炽烈的气氛仿佛在场内沸腾般燃烧着。无数人欢呼雀跃,因为一个人的死亡。  林檎瞥了舞台上倒着的一个人影,以及他身旁一个张牙舞爪显示肌肉的人,便兴致缺缺地转开了视线。  身旁的侍者轻柔地说:“您有意参与这样的盛事吗?”  林檎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说:“不……”  “如果你想参加的话……”侍者本能地按照通常的情况继续说下去,随后反应过来,“呃?您没有……没有兴趣?”  林檎面无表情地说:“是的……”  如果是窄楼里的任务者在这儿,或许能瞧出这名窄楼底层的无冕之王,已经有些烦躁了。他暴走前的征兆实在是很容易看出来。  可惜的是侍者完全不知道他眼前这人的威名。  侍者只是惊讶了一瞬,就笑着说:“哎呀,可惜的是,您已经通过了审核。恐怕……”  他轻轻指了指舞台,“那才是您永恒的归宿。不然,您可无法离开斗兽场。”  林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侍者以为他要屈服了。  林檎活动了一下手腕,自言自语地说:“是这样的,我现在不太会选择使用暴力解决问题。毕竟北尽不喜欢我这样。”  侍者茫然地听着,古怪地想,北尽又是谁?  而林檎说:“但是这个鬼地方……北尽不在这儿。”他冲着侍者露出一个不爽的微笑,“所以,不好意思了。”  他说:“还是动手比较轻松。”  十分钟内,林檎的身形如同虚影一般在场内转了个圈儿,所到之处人人就如同软下来的、没有灵魂的芦苇。  那名张狂的兽王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反手的机会,就被他一脚踹到一边了。  他没有杀任何一个人。所有人只是昏迷在那儿,也许过一会儿就醒了。  可正是这一份不可思议的力度掌握,让林檎深不可测的武力值再一次得到了完美的展示。  然后他回到侍者的身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问:“我需要找一扇门。”  侍者瑟瑟发抖:“您……我这就带您去找。”  林檎满意地点点头。  既解决了问题,又没有被徐北尽发现……计划通。  林檎志得意满地跟着侍者走到了剧场的后台。  徐北尽:“……”  好家伙,这就是在他面前乖巧又听话的小苹果吗?  他又好气又好笑,居然情不自禁地想,要是直播间观众们看到这一幕。  说不定就要取笑林檎这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了,就像是藏私房钱的时候被伴侣刚巧看到的不幸遭遇……  不过徐北尽也觉得,林檎的做法也挺好。和这样的疯子沟通、较劲都没有什么意义,直接动手解决就完事了。  在这一点上,徐北尽和林檎达成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此外,这样的斗兽场,其实也比其他的场景,更为恐惧于林檎那超乎寻常的武力值。  林檎甚至没有找到这个细胞噩梦的主人,也没有明白这个场景更加具体一些的细节和经历。  当他跨过舞台通往后台的那层幕布的时候,浓郁的灰雾浮现,一扇门同时出现。  于是,林檎就这样快速地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场景……虽然这也的确是一个「噩梦」。  徐北尽静静注视着林檎的行动。比起其他任务者,林檎在这些细胞噩梦中的经历可谓是十分轻松惬意了。  他只需要遵照自己直觉指示的方向,又或者是利用不合常理的武力值解决一切问题。  尽管这是碾压局,但是徐北尽仍旧不可避免地想,林檎这样的特征,又意味着什么呢?  当他越发接近与ne会面的那一刻,徐北尽就越发感受到更加浓重的阴云覆盖在他的心头。  为什么ne会改变?他们真的能够离开窄楼吗?而林檎呢?  徐北尽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压抑,他想,或许还是之前那种近乎昏厥的体验,让他有些疲惫了。  他不自觉地走神去想了其他一些事情,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恢复自我意识的任务者正在越来越多。  首先是牧嘉实和巫见,随后,就是贺淑君。  徐北尽发现,ne似乎是在有意地控制,让这些组队的任务者中,起码有一个人恢复了自我意识。  贺淑君与神婆来到了某所学校的一间教室。这里大概是高三学生的教室,贴满了标语、口号,也放满了课本、试卷。  但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标语已经脱落了一半,课本上也积满了灰尘。  从一扇没有关闭的窗户那儿,甚至有爬山虎偷偷地蔓延了生机满满的枝丫进来。  所以这只是过去存留过的痕迹。一张截图,尽管画面中的场景永远定格在那一刻,但是画面之外,时间仍旧在进行。  当贺淑君一来到这个地方,她就立刻陷入了恍惚的沉默之中。  神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个地方,似乎若有所悟,便静静地站在那儿,温和地看着她。  而贺淑君过了许久之后,才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说:“抱歉……想起了一些往事。”  “没关系……”神婆说,“重要的是,不要让过去成为束缚我们的囚笼。我们终生都在弥补过去的遗憾,但是现在才是真正把握在我们手中的。”  贺淑君深深地看了神婆一眼。  她想,她知道什么?她估计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婆只是习惯性地用这些神神叨叨的话语。  但是她又想,神婆说的可真对。  她吸了一口气,感到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与其说是恢复自我意识使她感到这种深切的动摇,倒不如说,是这个地方。  于是她说:“走吧。我知道这个场景的「门」在哪儿。”  神婆跟上她的脚步,又有一些犹豫地说:“你似乎不太想去那儿。”  贺淑君讽刺地笑了一声。来到这个地方,让她那种外露的、故作的乐观彻底成为了泡影。  她控制不住自己翻腾的情绪,但其实那种情绪,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她想,她曾经来过这里。在更远更远的时间点,来自更加漫长、无法回溯的过去。来自窄楼之外。来自地球。  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又看了看周围,嘀咕了一句,“真讨厌……ne,你为什么又让我来到这里?”  她只是抱怨了一句,随后就沉默了片刻。  她们走出这间教室,然后顺着楼梯往下走。  “我们要去哪儿?”神婆问。  贺淑君想了想,然后说:“宿舍……”  神婆又有些好奇地问:“宿舍和刚才的教室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  贺淑君想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觉得,疯狂在所有人类中蔓延之后,人们对待高考会是什么态度?”  神婆迟疑着说:“我有个女儿……我说不好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态。或许会更加偏执地看重高考成绩?”  贺淑君发现,当神婆提到她的女儿的时候,态度和语气居然出人意料地正常。这意味着神婆终究还是一个正常人?  她也只是好奇了一瞬,随后她就说:“是的。疯狂会让人走极端。”  她说,“不只是对孩子,还有父母们对自己。当然,也有一些人是更加不在意。  “不过,还是发疯般地看重高考成绩,比较普遍。不,这本来就是在发疯。”  说着这话的时候,贺淑君又想到之前在那个天火降世的噩梦中,曾经见过的那一幕。教育机构,父母的血液成为孩子的墨水。 第237章 她说:“是的,我不喜欢。或许我的朋友曾经就遭遇过「热刑」也说不定。”  神婆又说:“这两个孩子,我们要救他们吗?”  贺淑君沉默了许久,才声音沙哑地说:“救……”她说,“即便救了也无济于事,但是,总不能不救。或许,我们这一次就能够成功呢?”  “成功……”神婆有些困惑,可是随后,她又说,“是的,我们能成功的。整个世界都等待着我们的成功。”  贺淑君已经不知道,神婆到底有没有恢复自我意识了。  她不禁想,难道,这就是带上神婆的意义吗?看起来,神婆这样特殊的直觉,可以给予无形的安慰与支持。  起码,贺淑君这个时候就因为神婆的话,而感到舒服了不少。  她喃喃说:“是的,全世界都等待着我们。”  神婆静静地看着贺淑君。  在她与她的女儿重逢之后,她表现出来的那种神经质的感觉,似乎已经消退了不少。  她们关掉了浴室里的水龙头,弄得衣物都湿透了。那两个学生她们却无能为力了,只能搬到更衣室那儿,让他们躺一会儿。  “他们这样会死吗?”  “不会。”贺淑君摇了摇头,“只是会吃一点苦头。很快就会有医生来检查他们的身体。”  神婆无言以对,却看着那两名默然无语的学生,喃喃说:“为什么不逃?”  “因为,学生们也是这样想的。”贺淑君的语气反而冰冷起来,“他们也同样被疯狂控制了大脑。他们成为了……学习的工具。”  “真可怕……”  贺淑君定定地盯着这两名学生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脸颊被热水烫到起了水泡,也或许是之前经历这样遭遇的时候造成的。学校里总是那几名不安分的滑头学生。  终于,她说:“走吧,我们离开这个噩梦。”  “噩梦?”  贺淑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她也没想遮掩,就说:“这样的地方……被称为噩梦。”  她带着神婆往某间寝室走过去,“噩梦的内容,就是基于人类疯了,还有……天火降世之后的世界产生的。”  神婆似懂非懂地听着,她没有去纠结那个记忆中毫无存在感的词语,只是问:“那么噩梦为什么会产生?而且……还能够让我们进入?听上去非常的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游戏。”  “游戏?”神婆更是奇怪,问,“可是,游戏是为了娱乐吧?”  娱乐……  是的,游戏当然是为了娱乐。不管游戏市场如何发展,单纯能够给人带来快乐的游戏,必然能够受到欢迎。  而《逃出生天》也是一个游戏。  谁能从这儿得到快乐?  人类当然不可能……幕后黑手?  那群幕后黑手,就像是看戏一样地观看着人类在窄楼中的演出吗?  贺淑君这样想着,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如果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么人类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蚂蚁罢了,谁会通过蚂蚁来获得乐趣?  小孩子?变态?  尽管这个猜测已经足够可笑了,但是贺淑君仍旧觉得,这不过是一个随意的猜想罢了。  说到底,他们连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到底是否存在等等问题,全都不知道,就更加不会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将人类投放进这个游戏了。  所以最终,贺淑君只是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就像是天降横祸吧。”  天火降世,就是这样的表现形式。  神婆有些意外又有些困惑,不过她也不再提问,因为她们已经抵达了某间寝室的门外。  贺淑君自言自语着说:“她可能不是很想学习,但是,她也不是一个坏孩子。但是她想从这个学校里逃出去。所以,她就成了一个坏孩子。  “坏孩子,就会接受属于坏孩子的惩罚。”  贺淑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这里面的孩子,是这个噩梦的主人。”  神婆转头看了看她们的身后。这是走廊尽头的一间寝室,最为阴暗、潮湿的位置。  她能感受到女生宿舍那种独有的阴凉与冰冷沁入她的脊背。  神婆低声喃喃:“这儿是不好的位置。”  “是的……”贺淑君古怪地笑了笑,“的确是不吉利。”  她推开了这间寝室的门。  门没有锁。  神婆看见一个女孩,她的手脚都被捆在床的边缘,她的父亲举着课本给她看。  她的眼皮被什么东西,强硬地撑开了。她的母亲拿着眼药水在一旁,时不时就忧虑地点一滴眼药水进她的眼睛里。  神婆不禁颤抖了一下。  贺淑君定定地看着她。  这个噩梦的主人,单纯看这一幕,十分的可怜。可是如果真的进入她的噩梦,需要帮助她逃离学校的话,又会成为毫无底线的同伴。  她会出卖一直跟随她的同伴。如果任务者们被校方抓住,就也会被捆住,然后强硬地要求看书和学习,直到惩罚时间结束。  在这期间,不进食、不喝水、不上厕所。而时间往往长达一两天之久。  他们会在床上失禁,感到汹涌的饿和渴。如果挣扎,时间就会加倍,直到老师们确认他们真的愿意学习了才行。  如何让老师们在主观上确认他们愿意学习,同样是有技巧的事情。  有的老师心软,好对付,多说说好话,就能让他们通关;  有的老师却十分强硬。  此外,如果挣扎的幅度过于猛烈,一些体罚可能就会安排上了。  校方声称他们不愿意使用暴力手段。但是,校方又说,有些学生实在是不听管教。  情况就是这样。  有一些学生死去,有一些父母也死去,有一些老师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但是这里无人问津。所有人都知道,高考是重要的。的确是重要的,只不过疯狂的来临,让原本的一切都变了味。  对于在这所学校折磨自己也折磨其他人的学生、父母和老师来说,每一天都像是从噩梦中走出来的。而对于任务者们来说,同样如此。  因为,如果他们帮助这个女孩成功逃离学校,那任务者们收获的,反而是一个坏结局。  如果他们成为校方的傀儡,对女孩的遭遇不闻不问,那将是一个普通结局。  真结局如何,贺淑君并不知道。现在的她猜测,这个噩梦可能永远无法达成一个真结局。  如果帮助女孩逃出学校,是从一个囚笼去往一个更大的囚笼,所以他们才会收获一个坏结局。那么,要如何逃离那个大的笼子呢?  人类要如何摆脱与他们如影随形的疯狂呢?  谁也不知道。  一个无解的噩梦。  就像是任务者们在进入徐北尽的噩梦之前,他们谈及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些噩梦,又提到了他们遇到的几个窄楼居民……随后,他们就提到了苏恩雅的那个噩梦。  那栋家具成精的公寓楼。  那个噩梦要如何解决?如何打出真结局?  即便将噩梦主人带出公寓楼,也不过是从一个小的牢笼走到另外一个大的牢笼而已。  他们要如何解决整个人类的困境?而不仅仅只是拯救其中一个人?  一个真正意义上,无解的,困境。  贺淑君在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那个女孩之后,就向前迈出一步。当她的脚步跨过这扇宿舍门的时候,层层灰雾涌出。  她不自觉就松了一口气。  第四个恢复自我意识的,是沈云聚。  他来到了一个让他和徐北尽都觉得熟悉的地方。  那栋摇摇欲坠的大楼。  所以他几乎立刻就恢复了自我意识,并且在愕然片刻之后,与叶澜一道走向了楼梯。  叶澜疑惑地问:“你来过这里?”  沈云聚点了点头。  他考虑着那一扇门有可能是他们需要的。  不对,等一下。  下意识去思考「门」的存在,让他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灰雾中的噩梦,与窄楼中的噩梦,并不完全相同。这里的确也有噩梦主人的概念,但是也并不是所有场景都有噩梦的主人。  比如像这栋摇摇欲坠的大楼,那个小女孩明明就在窄楼之中,她的噩梦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灰雾之中?  所以这个场景,是基于一个曾经去往那个噩梦、却彻底沉沦的任务者而产生的?  那个任务者会是谁?在他们知道的,关于这个小女孩噩梦的内容中,似乎也没有什么足够将人吓成疯子的信息吧?  沈云聚略微奇怪地想着。  灰雾中的噩梦场景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噩梦主人的沉沦带来的噩梦永恒崩溃,而第二种是任务者的沉沦带来的一部分噩梦场景的崩溃,但后面这种情况下,对应的并非是完整的噩梦场景。  这两种情形可能同时发生,也可能分别发生。  但是……如果是不同时间发生的噩梦主人的沉沦,以及任务者们的沉沦,那么他们会去往灰雾中的同一个噩梦吗?  还是说,沉沦一个,噩梦中就莫名出现一个噩梦的场景?  这两种都有可能,但是基于时间的差异……沈云聚还是倾向于后一种解释。  即,每一次的沉沦,都会在灰雾中形成一个崭新的噩梦场景。  但是这样的话,灰雾中究竟会有多少的噩梦场景啊?  一次沉沦就会在这儿刷新一个新的噩梦出来?这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垃圾数据一样了。 第239章 徐北尽静静地望着那个人。他的心中慢慢猜测出了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的行动与心理变化。  或许他一开始是真的沉沦了,后来又因为一机缘巧合,恢复了一理智。  可是在灰雾这样的地方,有理智或者没有理智,哪一个才是舒服一的遭遇呢?  徐北尽无法得出一个答案。  他只是在想,既然这个男人能在灰雾中保持如此微妙的状态,那么为什么,在一开始,他会因为沉沦的状态而进入到灰雾呢?  沈云聚也是这么想的,并且他直接就了出来。  他对于这人的过去遭遇没有什么兴趣。可能悲惨吧,可是每一名生活在窄楼中的人,都是如此悲惨。他们就是需要解决这份悲惨。  而那人却立刻警醒地:“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情感到好奇?难道你……能够离开这儿?”  沈云聚略微吃惊,心想,他也太敏锐了。  所以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叶澜平淡地说:“是的,我们有办法。”她想了想,又说,“不过,这可能不适用在你的身上。”  叶澜还没有想起徐北尽噩梦的事情,但是他们之前离开这奇怪的场景的时候,场景中的其他人就像是压根没看到灰雾中的门一样。  基于此,她认为,眼前这人应该也无法离开才对。  沈云聚也点了点头,他比叶澜知道得多一,他说:“我们是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进入这里的。我们……”  他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要让这个男人开口,最终还是解释说,“我们是在尝试,让你们永远地解脱。”  “永远的解脱?!”那人却说,“是……死亡吗?”  “不,不是。是逃出去。逃出灰雾,逃出窄楼。”  窄楼?叶澜不禁看了沈云聚一眼,察觉到一种微妙的、奇特的熟悉感。可是她却说不好那种熟悉的感觉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她想,窄楼……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好地方。  听到沈云聚的话,那人同样也呆住了。沈云聚和叶澜蹲在那儿与这人对话。  此刻,他们就能清楚地看到,一行眼泪漱漱地从他的脸颊落下,划过一道肮脏的痕迹。  他急迫地:“真有这种可能性吗?”  “当然……”沈云聚认真地说,“我们正在努力。”  那人呆了一会儿,然后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他说:“那我才不能让你们离开呢。”  沈云聚和叶澜都怔住了。  那人说:“你们肯定是在骗我,想让我继续一个人在这儿呆着……骗子!不可能的!你们想得美!”  他突然暴怒起来,“给我滚!滚远点!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  两名任务者尝试与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继续谈话,但是这个人正在愤怒而疯狂的状态之中,到最后,他的嗓子都咳出了血,显然粗暴的说话方式伤害了他的喉咙。  但是他仍旧坚定地拒绝与这两人沟通,并且不断让他们滚。  最后沈云聚和叶澜也只能暂时离开,这才能让那人平静下来。  这两名任务者都是沉闷、冷静的性格,但是眼下这情况让他们有无计可施。  叶澜说:“这个人显然就是不相信我们的说法。”她从加实际的角度考虑,“你认为有没有绕过这个人,找到门的办法?”  沈云聚想了想说:“我们可以去九楼看看。但是,我怀疑他在这栋大楼呆了这么久,很多东西很有可能都已经被他改变了。”  叶澜不由得皱眉,摇了摇头:“先去看看吧。也让他平静一下。”  沈云聚点头。  他们走楼梯去了九楼。果不其然,这里的情况也已经与之前在那个噩梦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九楼以下,原本堵在楼梯间的石块,居然已经全都被搬走了。  地面上残留着一奇怪的血迹,像是脚印和手印。  沈云聚就着昏暗的光线,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或许是他搬走的。”  叶澜:“什么?”  “这里,原本被石头堵住了。”沈云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是现在却被清空了。”  叶澜不禁有惊讶,她喃喃说:“看起来,那个人的确在这个场景中度过了非常漫长的时光。”  沈云聚无言地看了看已经空空荡荡的楼梯间。  他想到之前噩梦中,那个下去了就不能上来的、被碎石块堵住的楼梯间。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走吧,我们下去看看。既然石块已经被清空了,那估计九楼以下也不是最初的样子了。不过……或许我们可以发现一什么东西。”  在他之前来到这个噩梦的时候,他们那任务者并没有真的去往九楼以下。  此外,那个时候的他们也并没有完全理解,关于末日的各种信息。  而现在,他们似乎可以重新审视一下,发生在这栋大楼里面的事情了。  这栋大楼中发生的疯狂,和城市中的天火降世,中间隔着的距离似乎并不是很远。  沈云聚不知道是哪个先一点,但是他们必然在某一段时间中,共存着。  这也就呈现出了眼下这幅场景。疯狂的大楼,以及外面燃烧着的城市。  换言之,在天火降世之后,人们也仍旧没有摆脱疯狂的侵蚀。  疯狂在人类社会中蔓延了一年之后,人类社会已经慢慢找回了许秩序,尽管那也同样是奇怪的、混乱的秩序。  或许他们会慢慢演变成为一个病态、疯狂的文明,但是在天火降世之后,一切就成了泡影。  精神与物理意义上的双重末日,彻底使人类文明如同大厦将倾。  而此时的沈云聚和叶澜,在这栋大楼的第7层,找到了一份奇怪的文件。  那是一份《人类秩序重建倡议书》,是手写的,有来自不同人的笔迹。  写这份倡议书的人,大概就是这家游戏公司的员工。  他们带着一种偏执的热情与专注,将这栋大楼改造成了一个现实的游戏场所。  而在这份倡议书中,他们将这个想法扩大到了整个世界。  他们认为,这样可以重建人类社会的秩序。  如果一切成为一场游戏,那么情况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按照游戏的规则,每个人都拥有了某种初始的身份设定。  他们会对自己的精神状态、身体健康、过去经历、亲友关系等等有着详尽的了解,就像是在玩一场写实的人生游戏。  疯狂将会成为他们的注解,成为他们游戏角色的特殊标签。  或许对于一不世事的孩子来说,有可怕的疯狂属性,甚至能被称为「酷毙了」。  这样的手段弱化了人类对于疯狂的偏见。正如同一科学家所说的,人类或许得习惯和疯狂共处的日子。  因为,直到现在,人类都不知道这样的疯病是从哪儿来的,又为什么会发生在地球上。  人类无力应对这样蔓延、肆虐的疯狂。所以,他们只能选择接受与吸纳。  而这家游戏公司就提出了这样的办法。  他们没有故意强调游戏的娱乐性,而强调这是一种为具现化的、对于疯狂的规范手段。他们热爱游戏,所以选择将游戏当做一个手段。  看到最后,沈云聚才明白过来。像这样的倡议书,全世界恐怕有非常多的方案,也有其他不同的名称、概念。这是人类社会在绝境中向全民发起的一次自救计划。  他们即将步入末日了。所以,如果有什么办法的话,那就请提出来。  他们将作为最后的挣扎与冒险,尝试使所有人逃离眼下的困境。  而他们成功了吗?  沈云聚忧心忡忡,下意识翻到了最后一张纸。  这是一份厚厚的文件,大概有一百来张,每一张都是手写的,还有不少细致写实的插图,描述着他们对于游戏的构想,这就像是一份精美的、事无巨细的游戏策划。  但是最后一张纸,却是一片空白,只仓促写了几个字。  “他们来了。”  凌乱、潦草,笔画勾连,是随手写下来的一句话。但是从笔迹上也很难窥探出,写下这句话的人当时是怎样一种心情。或许他只是随便地涂鸦呢?  沈云聚怔住了。  什么意思?  「他们」是谁?他们又为什么要来?  这句话背后,又象征着怎样的情绪和心态?是激动还是平静?是庆幸还是绝望?  可是他为什么要写下这句话?究竟是谁来了?  沈云聚的心中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叶澜也看到了那句话,她却:“这是那个人写的吗?这里除了他还有别人?”  沈云聚怔了怔,然后才明白叶澜的意思。她以为这句话是在十六楼发疯的那个男人写的。  沈云聚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看到那份倡议书的时候,就下意识以为,这是与地球、末日有关的一信息。  但也的确有可能是那个人写的?  沈云聚想了想,心中仍旧无法放下疑惑。他说:“我们来对比一下字迹。这四个字,究竟……会是谁写的?”  叶澜有疑虑,不过他们唯一的选择对象已经表现出了极度的抗拒,所以还不如在这儿做一可能有用的事情。  不是对他们目前的处境有用,而是,对于他们大的那个目标而言。  他们静静地翻阅着那叠文件。他们也并不是专业的笔迹鉴定大师,只能粗略地去对比。  最后,他们从厚厚一叠文件中,找出了一个相似的字迹。  “是这个人吗?”叶澜难免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张薄薄的纸,那上面写了一份提案。  她随手递给了沈云聚。  沈云聚皱眉看着这份提案。  他刚才略过了这细分的提案。  这家游戏公司的业务大概有着不同的类别,所以在这份倡议书中,不同游戏类别的员工也提出了符合他们各自风格的具体建议。 第241章 之前是游乐场,现在则是动物园。  不过在这里,关在笼子里的动物,是人类。  呃,毕竟人类也是一种动物,不是吗?  林檎兴趣缺缺地挪开了视线。  如果是其他任务者在这儿,那他们或许能立刻生发出无数的联想,不停地完善自己脑中的「末日后人类生存图景全记录」,但是林檎并没有这个兴趣。  他只想找到徐北尽。  此外,他也曾经来过这个噩梦。  是的,林檎也恢复了原本的理智。不过他恢复和不恢复,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原本的世界就是一片空白,他只记得徐北尽。  而等他恢复了记忆,他心心念念的仍旧是徐北尽。  从这一点上来看,恢不恢复记忆,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相反,他因为记忆的复苏,而对眼前这个场景产生了些许的反感。  因为他曾经在这个噩梦中暴走过。  暴走。这是其他任务者用来形容他发疯时候的词语。  他自己也知道那时候像是在发疯,只不过在他和徐北尽的关系日渐亲密之后,林檎从未发过疯。  但其实很多任务者都见过他疯狂、暴躁的样子,就好像要杀人一样。  他的眼睛会充满血丝,一种暴戾的、压抑的气场会覆盖他的全身。  他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敲晕所有能动的东西。有一次,他在清醒过来之后,甚至发现自己把一辆自行车滚动的轮胎都给踹烂了。  那是一种失控的状态,谁都知道。  但是林檎自己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他没觉得那是什么好事,但也不会觉得那就意味着他是一个怪物,虽然他知道其他人是这么看他的。  他只是将失控这件事情,当成某种……奇怪的,但是他不得不接受的状态。  他听从徐北尽的话,不再经常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而那种「暴走」的状态,估计更加为徐北尽不喜,所以林檎十分主动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尽管他以前是被窄楼底层的任务者称为「疯狗」的。  这个噩梦,是他最后一次发疯的地点。在那之后,他与徐北尽相识,关系逐渐亲密,他也就渐渐对自己的脾气控制得好一些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发疯?  林檎仔细回想了一下,最终将目光投放到了面前的笼子里。  里面关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而一旁的介绍牌上写着,这是可以与动物们互动的体验馆。  有人兴高采烈地就走了进去,挑中了那个女人,然后又犹豫了一下,也带上了那个男人。  这样的体验馆在动物园的其他地方也有不少。对于这些发疯的人类来说,这样的「动物」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同类了。此外,不过是动物罢了。  他们的神经似乎都被疯狂给侵蚀了。所以,即便那些「动物们」痛苦地、绝望地尖叫、谩骂着,人们好像也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一样,就好像凭空造就了一层语言的隔膜。  因为完全听不懂,所以做出再怎么出格的事情都显得不那么过分了。  林檎迈开了脚步,在那场面污染他的眼睛之前,离开了这里。  动物园里还有不少其他的场馆。因为都是人类,所以本来也没有了不同的种群之分。  就只是人类,有着各自的用途与外表,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  他们的身份被弱化为劣于人类的某种低等生物,于是可以随意地折辱、使用、丢弃。  至于这样的行为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的疯了,又有多少人助纣为虐……没有人知道。  末日后的世界,人类已经失去了秩序。  秩序会成为一道虚伪的假面,在和平年代保护他们。  但是,也会在混乱的年代被瞬间撕毁。文明的火种正奄奄一息。  而林檎停下了脚步,露出了烦躁的表情。  他不懂……  他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这里的空气、氛围都让他觉得极端的压抑和恶心。  他不知道人类文明曾经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地球上的这些生物本来的面貌。  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与他有着相似外表的同类们,曾经,居然就是这样的吗?这居然会是他的同类吗?  林檎不耐烦与窄楼中的那些任务者打交道,也说不好有多少是因为噩梦中的所见所闻留下的刻板印象。他对这些两条腿走路的生物们没什么好感。  不,徐北尽还是很好的。  想到徐北尽,林檎的情绪平静了不少。  门。他想。他要去找到那扇门,离开这里,然后去找到徐北尽。  动物园会有什么门?笼子的门?  林檎偏头看向某个笼子锁住的门,然后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他不想走进那扇门。他的直觉拒绝了这个方案。他不认为门在这里。  于是他想了想,用一种十分合乎常理的逻辑得出了推断——  他应该去找动物园园长,园长必定知道他需要的门在哪儿。  林檎没有考虑,动物园园长拒绝回答他的问题的可能性。  他重新迈步,找到了地图和路标,不过几分钟之后,就来到了一栋矮小的建筑。  这里是动物园的游客中心,按照游览说明上的指示,这里也是动物园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这里人潮拥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虚幻的、灿烂的笑意,就如同这一天明媚的阳光一般。  有一些小孩子的嬉戏声,总是如此。即便是疯狂之后的动物园,也仍旧很讨小孩子的喜欢。  不过,家长们的表现反而出人意料。他们本来应该对动物园这样的地方无感的,可是现在却笑容满面。  有对夫妻一人牵着孩子的一只手,而另外一只手却在玩剪刀石头布。  林檎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听见他们的对话。  “我赢了!”  “上一次就是你去了体验馆啊……真糟糕。”  “什么时候才能去游园馆试试看?听说那边很热闹。”  “人太多了也没意思。而且,孩子还小呢。”  “你说的也对。”  这段对话随风而去,又幻化为其余人口中,雷同又或者更加出格的交谈。  林檎就当没听见,也懒得多和理会这群人。在他看来,疯狂蔓延与天火降世这两件事情或许有种种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是,起码是名副其实的。  火是真的有火,而疯狂,也的确是真的疯狂。  他走进了游客中心。  空调的冷气使得这个地方更像是一座冰棺,不过有不少游客都在这儿疲惫地休息。  有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座椅上睡觉,呼噜声震天响;  而有人则拿着奶瓶哄着婴儿。  林檎直接走上了二楼,去到了走廊尽头的园长办公室。  这不是一间很大的动物园,职工也不多,园长的办公室就与职工的混杂在一块,只有一块简陋的门牌就显示出,这就是动物园园长的办公室。  林檎推门走了进去。  门没锁,但是园长正在打电话。  “诶哟,需要新的动物过来了呀。咱们想营业,也是需要新鲜的东西来吸引游客的,对吧?  我听说苍城那边的一个老头子,疯了一样地跟交通部门搞事,我啊,我可不做这么蠢的事情。  “我呢,只需要你再多送一点「动物」过来……诶!这事儿就成了!你懂我意思吧?  “价钱啊,价钱好商量啊。诶哟,要不是我这老身板不行了,我也得跟着你去荒野捕猎啊。这多挣钱啊,你说说看,可惜我已经老了啊。  “得,得,我不说了。你记着就行。有人来了,我先挂了。”  园长放下电话,站起来,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这位先生,找我什么事情呀?”  他身上有一种世俗的斤斤计较,那副友好体贴的面容之下,暗藏着一种市侩的打量与审视,好像如果林檎不能给他一个合适的答案的话,他就会立刻翻脸不认人,并且不以为耻。  对于林檎来说,他只知道,他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园长。  他说:“我来找一扇门。”  “门?”园长脸上的笑容渐淡,他莫名其妙地说,“可我这儿又不是做门的。”  “那你这儿是做什么的?”  “动物园啊。”园长更加莫名其妙了,“你不知道这儿是干嘛的,你还往这儿走?”  林檎说:“所以我在问你。”  园长脸色一变,就要不耐烦地把林檎赶走。  而林檎一拳头敲在他的烟灰缸上,玻璃碎四溅,林檎的手却毫发无伤。  园长的眼睛都瞪直了。  林檎面无表情地说:“就是这样问你,懂了吗?”  园长的双腿直发软,他咽了咽口水,努力挤出了一个更加扭曲、讨好的笑容,声音干涩地说:“懂了懂了,这位……先生,您想问什么?”  “我说了,我来找一扇门。”  鬼知道你说的门是什么门啊!园长心中对林檎破口大骂。  而林檎扬了扬眉:“你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不不不……没、不、没可能、不敢……”园长慌张得语无伦次,费了好大劲才捋直了舌头,“是这样,您说的门,也太宽泛了。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特征?”  林檎想了想,说:“这家动物园,是你建立的吗?”  园长不明白林檎为什么又扯到了这个上面,他茫然地说:“是……是的。不,也不是。我是一年多前才接手的。” 第243章 于是其余任务者都闭上了嘴。  林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上了楼。几分钟之后,这个场景中的所有人齐聚在一楼大厅,面面相觑,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林檎暴力的铁拳就锤到了自己的脑门上。  虽然这个场景会发生循环,但是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地遭遇死亡啊。哪怕是疯子,他们也并非那群追求死亡的疯子。  林檎似乎越来越习惯于这样的简单粗暴的手段了,好像解放天性一般。  等到他回到徐北尽的身边,估计又是一颗乖乖的小苹果了。  可惜,徐北尽不在身边,林檎隐隐有重拾昔日疯狗作风的倾向。  但是对于现在的任务者们来说,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希望林檎继续保持,争取让他们早日离开这个场景。  林檎把这伙人全部撵下来之后,自己也懒得主动询问信息,就示意其余任务者来问。  贺淑君看看走神的沈云聚,又看看冷若冰霜的叶澜,又看看嘴里嘀咕着什么话的神婆,最终还是自己开口了:“所以,谁杀死了那个受害者?”  那原本吵吵闹闹的十来号人顿时就陷入了死寂之中。  在林檎上到二楼的时候,其余几名任务者也跟了过去。  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这些人的争执、恐惧与相互指责。突如其来的凶杀案让他们都失去了理智。  他们也看到了那名死者。是个年轻男人,身材壮硕,仰面倒在床前的地板上,胸口插了一把刀。  叶澜说,那把水果刀就来自这栋别墅的厨房,但是据厨师说,今天下午他们抵达这儿,他走进厨房的时候,就没见到这把水果刀。  这是叶澜之前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获得的信息。  本来任务者们也要一点一点去调查,但是有叶澜此前得知的信息,再加上有林檎在,他们就变得轻松了很多。  贺淑君开门见山的问题,让这些人都怔住了。他们彼此看看,终于,有人开口了。  叶澜也不禁将目光转移过去。她仍旧对这个噩梦的凶手有着十足的兴趣。  那是个女人,她轻轻说:“是我杀了阿豪。”  那名死者的名字是张权豪,但是这个女人并不是他的女朋友,却仍旧称呼他为「阿豪」。  贺淑君面色古怪,心想,这其中还有什么感情纠缠?  另有一个身材瘦小、脸色憔悴,像是刚刚哭过的女人,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这个说话的女人。  叶澜轻轻皱了皱眉,她对贺淑君说:“这样问是没有结果的。我们在张权豪死的时候,也发现了两个可疑人选。  “第一是刚才说话的这个女人,她是张权豪以前的恋人,对张权豪旧情难断,因为不甘心张权豪和宁溪结婚,所以偷偷跟上了他们这一次的旅行。  “但是张权豪在机场见到她的时候,就狠狠地拒绝了她。这似乎让她因爱生恨了。  所以一旦问起是谁杀了张权豪,这个女人就会立刻承认。  “不过,我不觉得她是真正的凶手。因为之后还会发生更多的命案,而她有着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并且毫无动机。”  那些旅行团的人,听到叶澜说之后还会发生更多的命案,个个脸色吓得煞白。不过谁也没有在意他们的表情就是了。  沈云聚听完叶澜的话,立刻问:“所以,另外一个可疑人选是谁?宁溪?”  “是的。张权豪的未婚妻。”叶澜看向了那个女人,“她自称对张权豪与前任藕断丝连的事情完全不清楚,但是张权豪死后,她明显表现出对张权豪前任的敌视。  “此外,宁溪是一名推理爱好者。她喜欢看推理小说,并且经常去密室、跑团之类的活动。她和张权豪也是因为一次密室逃脱,经由朋友介绍认识的。”  叶澜的信息显然给了任务者们非常多的提示。  但是贺淑君仍旧奇怪地问:“不过,之后死的人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叶澜解释说:“我们没有调查出太多的信息,但是发现,宁溪似乎和旅行团中的其他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都下意识看向了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她外表狼狈,眼睛通红,似乎为自己男友的死感到万分的伤心。  这样一个看起来为爱痴狂的女人,有可能亲手杀了自己的情人吗?  至于张权豪死时,宁溪有不在场证明,这都已经是次要的事情了。  宁溪到底有没有带钥匙,房门又是不是真的反锁了,都只是她的一面字词。  说不定,她是楼下吃完夜宵,然后回到二楼走进房间,杀了张权豪之后,再走出房间,利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手法反锁房门,然后才叫来了领队呢?  反正这年头,密室都已经是各类推理小说、影视剧用烂了的手法了。  对于任务者们来说,他们无疑更加重视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而这种直白、漠视宁溪手法的态度,却仿佛激怒了宁溪。  她突然大叫起来:“对!是我杀了那个狗男人!我还要把所有这些对不起我的人,通通都给杀了!”  在冰冷的别墅中,她尖利的声音回荡着。  她突然笑了一声:“你们就不好奇,张权豪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贺淑君毫不犹豫地说:“不好奇……”  宁溪一噎,更加愤怒地瞪着这群外来人。  而此刻,沈云聚微微皱了皱眉,他问叶澜:“谁是这个噩梦的主人?这个噩梦的人都在,说明是噩梦主人沉沦,而非任务者沉沦吧?”  叶澜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并不知道噩梦的主人是谁。”  沈云聚一怔,倒也不是特别意外。  显然,任何一个可能死于这栋别墅的受害者,甚至宁溪,都有可能是这个噩梦的主人。  而且沈云聚还怀疑,这个噩梦应该不是那种死一个人就立刻重启的类型,而是应该等到所有人都死光了,才会开启下一轮。  那说不定噩梦的主人是张权豪?  尽管噩梦主人身份存疑的情况十分正常,也没有出乎意料,但是沈云聚仍旧感到了一点气馁。  贺淑君仍旧在询问宁溪问题:“他们都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这个问题反而令宁溪十分满意,她点了点头,志得意满地说:“好问题。我来一一跟你说一说,等你听完了,你应该就会发现,这些人都是活该去死的。  “那边那个老头,是我初中时候的班主任。现在已经退休了,但是,我可还没有忘记,他是怎么在一间小办公室里体罚我和我闺蜜的,就因为我们数学考试没及格。  “那边那两个中年女人,是我未来婆婆的同事。本来我和阿豪好好的,都已经商量结婚了,但是她们非要多管闲事,说现在女孩子都要有一套房子带到男方家里。  “是,我承认我家境不如阿豪,但是阿豪家里本来是不介意的。可是她们非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那边那个刚刚成年的小屁孩,哈,听说这是他高考之后的旅行。  小屁孩年纪不大,把我表妹的肚子搞大了还想一脚踹走她去上大学?想得美!  “最后……最后这个女人!这个女人!阿豪已经不爱她了!她凭什么还来介入我们的生活!”  在提到张权豪的旧情人的时候,宁溪的声音明显变得尖利、疯狂了许多,显然比起前面那些人,她最为厌恶的,还是这个情敌。  听到这里,贺淑君难免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而宁溪反而畅快地笑起来,说:“怎么样?我把仇人聚到一块然后挨个解决的想法,是不是挺好?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那旅行社的人呢?”  宁溪说:“上一次我和阿豪出去玩,这家旅行社的态度就不好。飞机晚点都没有赔偿,所以这一次就还是选择了他们。可惜没遇到上一次遇到的那个领队和导游……算了,总有机会的。”  贺淑君哑口无言。  这女人……她古怪地看着她,心想,这是疯狂之后的想法,还是她的本意?或许她本来就记仇,然后疯狂又加剧了这种杀戮欲?  也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是贺淑君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脑回路。  似乎除了死亡,她的大脑中就没有任何其他的报复手段了。  贺淑君暗自摇头,仔细想了想宁溪的话,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位同伴:“你们觉得,这样足够了吗?”  了解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知道宁溪就是幕后黑手,也明白了这一趟死亡之旅是由何而来。这样的话,他们是否可以去找那扇门了呢?  贺淑君不自觉就看了看别墅的大门。她暗自猜测,如果得知了真相,那么走出这扇别墅大门,他们就应该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但是沈云聚却有异议,他有些迟疑地说:“我觉得……这样是不是太简单了?”  贺淑君一怔,仔细想了想,问:“你是说,这个噩梦中,没有明显的……末日的痕迹?”  “宁溪的举动,可以说是因为「疯狂」,也可以说是因为她本人的偏激。”  沈云聚实事求是地说,“现实中不是也有一些奇葩的新闻,就是说有人报复心理太重,最后造成了命案吗?  “所以,光从我们现在得知的信息来看,这里就像是……完全没有受到末日的影响一样。”  贺淑君听得连连点头,欣喜地说:“对啊!确实是有点太正常了。”  但是她想不出有哪里不对劲,硬要说的话……她迟疑着说,“宁溪把仇人凑到一块的举动,是不是太轻松了一点?”  为什么宁溪能让旅行团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仇人?  就算费尽心机,说服了这些人,具体的出行团体也得看旅行社的安排才行。  而宁溪和这家旅行社的关系也不好,按照她说的,她是故意挑这家旅行社来报复的。  此外,从宁溪描述的这几个人的身份来看,很多人压根就不认识宁溪,又或者是很久之前的熟人,早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他们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愿意来这个地方旅游了?  就拿那个刚刚成年的男生来说,他的父母会同意他在高考之后,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旅行,并且还不陪同吗?  再比如那个已经退休的老年人,会来这种荒郊野岭滑雪?这好像不太适合他的身体状况吧。  越是深想,贺淑君就越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毕竟是现实世界的背景,而不是小说。  再仔细分析一下,宁溪这样瘦小苗条的女人,真的可以杀死她的未婚夫吗?张权豪身材高壮,但是房间里却丝毫没有反抗的痕迹。  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张权豪选择了为爱情放弃生命?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贺淑君的问题也立刻让沈云聚和叶澜反应过来。  神婆盯着宁溪,又看向旅行团中的其他人。她喃喃念着:“他们是一起的……他们都不反抗自己的命运……他们成为了命运的奴仆,欣然接受死亡……”  神婆的话令任务者们愕然,却也猝然点亮了他们脑中的灵感。  叶澜下意识看向了旅行团中其余的那些人,看到他们面色平静,仿佛刚才宁溪的话对他们毫无影响一样。  但是这不可能!他们肯定听到了宁溪的话!即便他们知道了宁溪想杀他们,这群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吗?!这太不可思议了! 第245章 徐北尽甚至觉得有些站不稳了。  他干脆席地而坐,仰头看着空中漂浮着的细胞噩梦。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也惨白,带着病气与虚弱。  那种虚弱如同他多年来承受的倦怠与疲惫,只是不停地蔓延与增长着。  痛苦之余,他仍旧有些苦恼,他想,真要命,ne到底在搞什么?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做好准备?明明已经站在人类这一边了,也应该更加认真一点吧……  他在心中无奈地抱怨着,却知道ne其实也无能为力。ne当然同样也有拥有着规则的束缚。  应该说,在这一刻,最无能为力的,就是徐北尽。  他甚至不能离开这里。他只能在灰雾中,旁观着任务者们的挣扎与努力,却根本无法帮助他们。  有直播的时候,他还能靠直播间的观众们缓和一下气氛。  可是此刻,他独自一人待在灰雾之中,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茫然。  他们真的做得到吗?希望真的已经到来了吗?他……他决定开放自己的噩梦,真的没有做错吗?  徐北尽苦笑起来,他想,真是糟糕啊,直到现在还是无法避免这样散乱、悲观的念头。正如他对戴无说的那样,这已经是背水一战了。  即便他后悔,也没有办法了。噩梦都已经进来了,他们只能将一切的选择权利交给命运,交给ne。  徐北尽的心中刹那间涌起近乎疯狂的痛苦与憎恨。他憎恨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憎恨听天由命。但是,情况总是如此。  从他进入窄楼那一刻起。  从他……幸运又或者不幸地抽中这个身份开始。  徐北尽感到了些许的困惑。在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他总是觉得这是一种不幸,可这个身份总是会落到某个人的头上,只不过这个人刚巧是他。  他得知了真相,尽管多年来这个真相已经压垮了他。可是,能够得知真相本身,难道不算是一种幸运吗?在窄楼中,没有人比他更加幸运了。  其余人在噩梦中挣扎,而他已经看到了噩梦之外,那更大的囚笼。  徐北尽再一次苦笑了起来。  他知道他现在的胡思乱想,仅仅只是因为他需要这些念头,他需要一些东西支撑着他。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变得麻木,或许是这样,他也不能明确地感知。  或许他现在坐在地上,是因为他再也无法站立。  不,应该还不至于。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但是他的确感到了格外的疲惫。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撑不住了。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精神状态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  他暗自想,小苹果说的对,他的确是应该睡一觉。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成功便成仁,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极端的清醒和极端的困倦在徐北尽的大脑之中纠缠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漂浮在他面前的细胞噩梦,突然只剩下一个了。  他怔了怔,想,所有任务者都已经汇合了吗?  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后脸色微微一变。他几乎下意识站起来,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指尖碰触到了那个细胞噩梦。  下一秒,他凭空消失,同样出现在了那个细胞噩梦之中。  那一刻,他的大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们真的找到了那个噩梦!  十名任务者总算是聚齐了。  其实在进入这个新场景之前,神婆、甲一和甲二都还没有恢复记忆。  但是神婆恢不恢复记忆似乎都不会影响她现在的状态,而甲一甲二两人,单纯只是让他们分析这些场景的话,没有恢复记忆也并无大碍。  在这十人聚齐之前,牧嘉实他们五人重逢的那个场景,来自于绯和巫见曾经共同经历的一个噩梦。  那是他们两个在组织中第一次合作的噩梦。  这个阴谋论组织对于噩梦的探索,向来以安全为上。换句话说,他们只会在明确了一个噩梦的解决方法之后,才会深入钻研这个噩梦的背景故事。  此外,他们也会尽量避免在同一个噩梦中重启次数过多,或者频繁地进入某个噩梦。  不管如何,就算这些措施再怎么保险,也会有翻车的时候。  绯和巫见曾经进入的这个噩梦,他们就翻车了。  为其他人讲解这个噩梦的故事,同时说到他们当时翻车的时候,巫见颇有些尴尬。  牧嘉实不禁疑惑地问:“翻车?你们造成了噩梦的崩坏吗?”  “不,不只是崩坏。”绯摇了摇头,诚实地说,“我们打出了一个坏结局。”  “在你们已经知道这个噩梦的背景,以及普通结局的打法之后,还是打出了一个坏结局?”  牧嘉实不禁吃了一惊,“是像天火降世那个噩梦一样,拥有迷惑性的二选一吗?”  “差不多吧。”巫见有些含糊地说。  绯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就是因为这个家伙!”  巫见讪讪,但是也没有否认。  牧嘉实有些迟疑。  巫见说:“唉,我来说吧。其实就是……这个噩梦的背后故事,发生在精神病院。”  这个特殊的场景让牧嘉实挑了挑眉,来了一点兴趣。  他的确发现了这个场景是一间医院,但是他没想到这是精神病院。  而精神病院,在疯狂蔓延于人类之中的时候,必然会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地位。  这地方会立刻爆满,然后又立刻陷入更加混乱的疯狂之中。  人们会在一开始对这里满怀希望,直到后来,他们会对这里满是恐惧。  巫见曾经在天火降世的那个噩梦中看到过一本书,记录了疯狂来临之后的人类社会现状,其中就提到了精神病院。  那位作者说:“疯子治疯子,能治出什么名堂?”  而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  绯叹了一口气,她说:“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噩梦……这些噩梦的背景,就是当疯狂蔓延在人类社会之后。  所以,我们并没有意识到,精神病院里的医生……已经是疯子了。  “我们忽略了这一点,听信了那名医生的话,然后……间接地造成了许多精神病患的死亡。”  说到这里,绯也露出了懊悔、沮丧的神情。  尽管她指责了巫见,但其实她也十分的自责。巫见影响了她的判断,但是她自己也下了那个结论。她也认为,那名医生是可信的。  这个时候,巫见轻声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自己又苦笑着说:“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遇到这个噩梦。”  他呆呆地看着这栋建筑,“不过,这里以前挤满了人,所以,恐怕是沦陷了一个任务者吧。”  牧嘉实皱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绯苦笑了一下:“现在我能从更高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个噩梦了,以前我们也没有太明白。  发生在这个噩梦中的,大概就是……人们对于治疗疯病的各种讨论,以及……尝试。”  “尝试?”牧嘉实下意识重复了这个词,然后脸色微微一变,“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是的……”绯轻声说,“那些疯子就如同是小白鼠,被使用了各种奇怪的治疗办法。而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那其实是不对的。”  巫见忍不住说:“我都怀疑我们当时进入这个噩梦之后,那么相信那个医生,是因为ne改变了我们的大脑!”  绯继续说:“这个噩梦的主人,是其中一名受害者。他经历了一些……不太人道的治疗办法,其中包括开颅。  有一些人的看法是,疯狂来自于大脑,所以他们的大脑被反复研究了。”  “但是?”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绯说,“很多人经历了磨难和痛苦,甚至是……自愿献出自己的大脑用以研究。但是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  牧嘉实神情古怪:“自愿?”  对于牧嘉实这样本性冷酷的人,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自愿献出生命的人……  好吧,疯狂的确蔓延到了全世界,但是他多半是没有那种救世情怀的。  绯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很难说他们究竟是疯了还是没疯。他们上手术台的时候,就像是十分荣幸一样。”  牧嘉实难免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仔细想了许久,才说:“看起来,疯病反而成了一件好事。起码……拥有了这么多志愿者。可是……”他又说,“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算是屎味的巧克力,还是算是巧克力味的屎?  牧嘉实的大脑中难免想到了这个比喻。  巫见连连赞同地点头:“所以我们才会相信那个医生啊!就是因为这个医院里的人,很多都奇奇怪怪的,那个医生反而最正常了,起码……看上去正常。”  这个时候,一直旁听的甲一和甲二,似乎也明白了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甲一好奇地问:“但是听你们刚才的意思,其实这个医生不是一个好人?他想到了什么治疗疯病的办法吗?”  绯一时间露出了难以启齿的表情。  巫见生无可恋地说:“换脑……”他说,“他想要换脑。”  甲一嘴角一抽:“就这,你们还相信啊?”  “不是,其实是……”巫见无奈地说,“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打算这么做。他对那种开颅手术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认为那是无用功,甚至拜托我们拯救那些病人……  “所以,我们才会认为他是无害的。我们猜测这可能是达成真结局的条件,所以想要做一次尝试。但是……”  “但其实,他说开颅是无用功,是因为开颅之后,并没有换脑,所以开颅也白费了?”  牧嘉实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这还真是……”  “总之,我们被这个医生骗了。”绯无奈地说,“我们听信他的话,真的去救了那些正在等待开颅、被研究大脑的志愿者。  “而这些志愿者,随后就被送进了他的手术室,进行了换脑。至于手术是否成功,我们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收获了一个坏结局。  “我想,应该是失败了吧。”  说到这里,绯难免露出了叹息的表情。  牧嘉实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想了想,转而说起更加现实的事情:“那么,想要离开这个场景,应该就是去往那间手术室的门吧?” 第247章 这不停变化色彩的色块,在他离开那个噩梦几天之后,仍旧时不时就闪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  有时候,他甚至会不自觉沉迷进去,跟着色块变化的色彩,数着其中的颜色数量,然后慢慢入睡。睡梦中,他也还记得那些色彩。  仔细想想,实在是太令人绝望了。  他身边的甲一,在进入这个场景后,更是全程没看过那座巨大的迷宫,就像是一个硕大的心理阴影,就堵在他的心口。  说实在的,他们之前进入噩梦,那都是当成推理解谜游戏在玩的。  可是这个噩梦……那居然是个动作类闯关游戏啊!还带光污染的!  眼睛都要瞎了。  牧嘉实也有些无奈,他看了看徐北尽,又看了看其余任务者,说:“我们似乎只能走进那座迷宫,从中寻找这个场景的真相了。”  “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沈云聚仍旧在看着不远处的迷宫,那闪烁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面孔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迷幻气质。但是,他的语气中,却有着一种明显的压抑。  牧嘉实顿了顿,问:“怎么了?”  沈云聚的口吻变得飘忽不定,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如果……这样的迷宫,真的出现在曾经的地球呢?”  听了这句话,任务者们都怔了怔,而甲一和甲二更加立刻就惊呆了。  “什么……怎么可能?”牧嘉实下意识问,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了沈云聚话中的意思,“你是说,你对这个场景有印象?”  闪烁的光照在沈云聚的眼眸中,令他的神情明灭不定。他喃喃说:“我不知道……但是……对,我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牧嘉实皱眉。  沈云聚冥思苦想了半天,然后肯定地说:“对!我在哪里见到过这座迷宫!”第126章 无用功  沈云聚的话给任务者们的心头覆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  这座迷宫曾经出现在地球上?  可是,怎么会有这样的迷宫?这巨大的、由迷乱的电子色块组成的迷宫,为什么要出现在地球上?  牧嘉实深深地望着那座迷宫,感到头晕目眩。这可能是迷宫的外表对他的大脑造成的影响,也可能是来自于某种深切的恐惧,和奇怪的预感。  他突然意识到,即便他们已经来到了徐北尽的噩梦,但其实,他们还没有了解真相。  他们知道了两次末日,一次精神意义上的,一次物理意义上的。  可是,末日是从何而来的?就算末日来了,他们又为什么会进入窄楼呢?  这个问题无法得到回答,牧嘉实的心灵也就无法得到平静。  他回头看了徐北尽一眼。  那名神秘的书店老板仍旧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  他垂着眼睛,而林檎在对他说着什么话。他似乎注意到了牧嘉实的视线,于是突然抬眸看向了牧嘉实。  那是双幽深、淡漠的眼睛。  牧嘉实在这一刻,将质疑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想,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回头路了。  徐北尽如果真的是ne,那么他现在就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的。  而如果徐北尽不是ne,只是一名普通的窄楼居民,只是刚巧拥有了一个不普通的噩梦……  那么,他是一名人类,他必然也会想要逃离这座窄楼。  无论怎么样,他们现在都必须信任徐北尽。  而牧嘉实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动摇其他任务者的信心。  于是,他只是朝着徐北尽笑了一下,然后就扭头招呼其他的任务者,与他们一起进入了迷宫。  徐北尽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牧嘉实怀疑了。不过他如果想到自己的外表对其他人带来的迷惑效果,恐怕会立刻无奈又头痛地明白过来吧。  说到底,牧嘉实还是觉得他是一个大恶人啊。  但是这个时候的徐北尽是在头痛另外一件事情,他心不在焉,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牧嘉实奇怪的神情。  他头痛的是……林檎,也太能唠叨了吧。  这颗小苹果絮絮叨叨地在他耳旁说着话,话里话外就是要求他好好休息,不要摧残自己的身体,如果徐北尽出事了,那他也不活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徐北尽赶紧答应下来,“但是,我要是出事了,你不能不活。”  林檎本来听了前面半句话,还挺开心的,但是后面半句话令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徐北尽不解地看着他。  林檎欲言又止,想了许久,才终于说:“我看错你了,北尽。”  徐北尽面露茫然。  “我以为你会比我更懂爱情的。”林檎十分失望,“但其实不是。”  徐北尽:“……”  他握紧了拳头。  这颗小苹果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话,意思就是,徐北尽不让他为他去死,他是不是觉得林檎还不够爱他。  徐北尽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无奈又好笑地看着林檎,沉默片刻,然后才说:“不是的,林檎。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但是你先得好好活着。”林檎固执地说,“我还想在窄楼中,和你一起不务正业呢。”  徐北尽本来想说什么,但是听见林檎提到「不务正业」,心态瞬间就崩了。  好好聊着严肃的话题,怎么林檎就能扯到那个话题上!这颗小苹果到底怎么回事啊!  徐北尽无言片刻,然后轻声说:“我会活着的。”  “真的吗?”林檎怀疑着说,“我觉得你总是……不太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不……”  徐北尽示意林檎扶着他跟上其他任务者的脚步。  林檎有些想拒绝,但是看了看徐北尽的脸色,琢磨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徐北尽说:“我只是……怎么说呢,林檎。我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下来。现在这么一会儿,没事的。我更想看到的是,我们成功地做到了一切。”  “我们会成功的。”  “但是我希望的是……”徐北尽停了下来,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所有人的成功。”  林檎迟疑了一下,问:“所以你真的不能离开这里吗?”  “我不知道。”徐北尽沉默片刻,“这是我的猜测。”  林檎的语气轻松了起来:“那就可以离开。”  徐北尽无奈,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如果我真的无法离开……”  “我陪你一起啊。”  “林檎……”  林檎反而打断了他的话:“听着,我要陪你一起。这是我的决定。你说的事情,我都做到了。那我说的事情,你总也应该听我一次吧?”  徐北尽心想,林檎怎么又来这种诡辩?  难道这颗小苹果切开是黑的?是坏苹果?  他狐疑地看了看林檎,看到林檎真诚的双眸与坦然的神情。  他想,好吧,或许林檎就真的只是,这么想而已。  但是徐北尽仍旧没有直接答应林檎,他只是说:“等我们把一切都解决了再说吧。”  林檎有点不甘心,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在这个时候多纠缠了,没有这个必要。  反正,他想,到时候他不愿意走的话,徐北尽也不可能强硬地把他送出去。  他的心中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他想这可能与他失去的记忆有关,与他的过去有关。总之,或许他也无法离开窄楼呢?  这个想法让林檎略微欢喜起来。他的世界从来都是如此简单的,也只有徐北尽一个人走入了他的世界。  所以,要他永久地在窄楼这样孤寂的地方与徐北尽共度余生,他是愿意的。  只是他想,或许他的北尽不愿意吧。  徐北尽很讨厌窄楼这个地方,他知道。只不过徐北尽向来表现得平静、自持,所以其他人反而以为,他是窄楼的一员,他生来属于这个地方。  但是不,没有人生来属于一个地方。他只是在这里呆得太久,又比任何人都了解这里。所以,才会沾染上属于窄楼的气质。  但是他痛恨窄楼。  所以此刻的林檎就盯着徐北尽,琢磨着,没关系,他们可以做一些努力。说不定,他们都可以离开窄楼。  某种不清不楚的、微妙的情绪,在林檎的心中升腾着。  他好像能隐约感知到那种情绪、那种特殊的陷入沉思的感觉。  他新奇地想,这是什么?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那是过去的他吗?  他歪着头想了片刻,感觉自己想不出来。他看向徐北尽,看到他的心上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迷宫……林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  “北尽……”  他喊了他一声。  徐北尽奇怪地扭头看他:“怎么了?”  林檎犹豫再三。  徐北尽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纠结的脸色,他又一次问:“怎么了?你觉得不舒服吗?”  “不……”林檎迟疑着说,“但是我好像的确有哪里不对劲。”  徐北尽吃了一惊:“什么?” 第249章 可是他想了片刻,就意识到,有什么意义呢?他们不可能在这一刻得知真相。越是去想,就越是折磨自己。  于是他便抛开了那些事情,只是说:“第一次进入迷宫,保命为上,尽量收集信息,还有,与那些活人沟通。”  甲二也适时地插话,说明了他们之前探索过的迷宫路线。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极大的迷宫,他们曾经在里头绕了四五个小时,也没能走到出口。  也或许是这个迷宫比较难,所以他们一直绕来绕去,却也只是停留在其中一个小小的区域。  进入迷宫之后,他们面临的第一条岔路,是往左、往右还是往前。  于是,队伍又一次分成了三批。  当所有人都走进迷宫之后,迷宫的入口突然合上,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  此刻吞下了他得到的所有食物,于是静静地闭上,满意地咀嚼着。  他们都不禁扭头看了看。  随后,在所有人出发之前,甲二说:“左边那条路,走到尽头然后右拐,可以遇到一个活人;中间这条路我们还没遇到过活人。  “右边那条在第二个岔路口左转左转再左转,会进入一个螺旋一样的小暗室,那里同样会遇到一个活人。”  任务者们纷纷点头。  总共十一人,左边是牧嘉实、绯、巫见、神婆,右边是贺淑君、叶澜、沈云聚、甲一,中间则是徐北尽、林檎和甲二。  甲二看了看林檎和徐北尽,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不过他心中暗自决定,等会儿离这对小情侣稍微远一点。  做好分工,再次确认各自了解的信息,他们便出发了。  左边这路直奔甲二说的那个活人而去,不一会儿他们就在反射着混乱光线的、电子色块构成的迷宫某处,找到了甲二说的那个人。  他也不能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了。  他的四肢被砍断了,只能躺倒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空。  他身上不着片缕,十分肮脏,布满了污渍。他就躲在一个拐角处,口中喃喃说着什么东西。  而牧嘉实凝神去听,却很难分辨出他究竟在说一些什么。  绯盯着这个人看了一会儿,又像是不忍心,撇开了目光。  她低声说:“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是受到了什么折磨还是……”巫见迟疑着说,“是疯了?还是怎么样?”  绯的语气有些飘忽:“谁知道呢……”  神婆却抽了抽鼻子,神经兮兮地说:“我闻到了,仇恨的气味。”  “仇恨?”  绯和巫见同时一愣。  巫见下意识说:“所以他是被其他人折磨成这副样子的?”  他们两个本能地选择相信神婆的说法,不过牧嘉实没有这么快下定论。  他还在仔细听那人喃喃说出来的话,甚至主动凑近了一点。  那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些破碎、凌乱的词语。  听着听着,牧嘉实迟疑地说:“他好像在说……「无用功」?”第127章 失败  无用功。  当这个词语出现在牧嘉实的口中的时候,其他三名任务者都怔了一下。  而那人更是猛地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声,那其中的痛苦、遗憾、疯狂与不甘,令所有任务者猛地颤抖了一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无用功?  牧嘉实焦急地蹲下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恳切的语气说:“我们正在寻找真相。如果您知道什么,请告诉我,可以吗?”  那人有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现在牧嘉实仔细去看,却能看到他眼球细微的转动。他有意识,并且能理解牧嘉实的话。  但是他却含糊不清地说:“不、不……不、信,不信……”  不相信?  牧嘉实怔了一下。  巫见在他的身后提问说:“是不是可以用那张道具卡了?”  丁亿的那张道具卡。头发变成青色,却能够令所有人相信使用者说出来的话。  这是一张不可思议的道具卡,也是一张足够解决他们眼下困境的道具卡。  牧嘉实以前是从来不喜欢在噩梦中使用道具卡的,就像很多其他的任务者那样,他认为这是一种作弊,此外,使用道具卡也必然带来相应的代价。  但是这一次,在巫见提示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就拿出了那张道具卡,并且使用。  他的头发变成了青色,随后再一次向那个人说明了他们现在的情况。  而那人在茫然、迟疑了许久之后,终于缓缓地开口。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某种黏稠的、令人恶心的声音,就好像他的嗓子里满是血水。  他的身体明明已经伤重到这个地步,但是他仍旧能够艰难地呼吸着。  或许死亡反而能令他解脱。  可是他就是这样苟延残喘,因为……  他说:“我们建的这座迷宫,是一个无用功。”  建的迷宫?  牧嘉实几乎一瞬间就愣住了。  当他看到这座迷宫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他也认可了甲一和甲二的观点。  这座迷宫不像是地球上的建筑,也不像是一个游戏中的副本。  这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疯子的噩梦。  无穷无尽的电子色块闪耀着令人费解的光芒。如果不是疯子,谁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勾画出这样的画面呢?  尽管沈云聚说他曾经在哪儿看到过这座迷宫,或者类似的建筑,但其实牧嘉实多少还是有些迟疑不决的。地球上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建筑?  但是这样的建筑,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不过是一座迷宫,可哪怕是游乐场,都不需要这么大的迷宫吧?  可是现在,这个看起来就快要死了的人,却告诉他们,这是他们亲手建造起来的迷宫。  牧嘉实怔在那儿,脑中出现种种的可能性。  而他的身后,绯和巫见早已经激动地自言自语起来,都有着各自的猜想与假设。  牧嘉实没认真去听,他只是低头看着这个人,继续问:“既然已经建起来了,为什么还是无用功呢?”  “我们想困住他们。这个地方。”那人短短续续地说,“但是,我们还是太弱了……太弱了……没有办法。他们来了,他们走了。都一样的。”  牧嘉实终于问了那个问题:“他们是谁?”  “幕后黑手、罪魁祸首。”那人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是谁。他们只是来到了这里,只是来到了……这里。迷宫困不住他们。”  牧嘉实皱起眉:“你明明也在这儿,为什么会看不到他们?他们是进入了迷宫吗?”  “看不到。他们和我们不一样。那是……不一样的,存在形式。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进入了迷宫。  我们修建了迷宫,以为可以困住他们的,但是没有用,全是无用功……废物,废物。”  那人呜咽着哭了出来,他嗓子里那种令人难受的声音,更加地浓重起来。  牧嘉实却没有理会他。  他怔在那儿,突然想到了「天火降世」。  他想,是啊,「天」。  看看那无穷无尽的宇宙吧。  在他的身后,巫见的声音颤抖着:“你还记得,我们在之前那个噩梦里,有人争论,天上的那个不明物体来自哪里……”  “有人说,是外星人。”绯茫然地回答,“可是,真的有……”  真的有外星人吗?  在这茫茫宇宙之中,真的有除了人类之外的智慧生命存在吗?  人类从来都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人类太过于弱小,还是人类太过于强大?  现在看起来,还是他们太过于弱小了。  按照这个人的说法,他们甚至无法理解这种智慧生命的存在形式。  牧嘉实觉得自己的腿有点麻,他干脆席地而坐,默然地注视着那个人,一时间却不知道问什么。  他突然想,难怪徐北尽说这个地方就是他们要找的。这里能够告诉他们真相。  可是,如果不是丁亿这张神奇的道具卡,估计他们也无法收获真相……至少不会如此轻易地得知真相。  估计,其他任务者遇到迷宫中的活人的时候,不会如同他们一样顺利。  但其实牧嘉实并不想要这么顺利。  他居然有一点抗拒这个真相了。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说:“所以,「他们」就是造成疯狂、造成天火降世的元凶吗?”  那人喃喃说:“我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他们只是突然地出现,然后说,我们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没有人会甘心的,对不对?  “我们已经在这个星球上存活了,这么多年;而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种族,跳出来说,我们是他们的奴仆,他们是我们的主人……他们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用来告别和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人会甘心的。所以我们修建了这个迷宫。我第一次看到人类这么团结……  也可能不团结,但是我不知道,整个过程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只是参与了,迷宫的修建过程。 第251章 其他任务者都同意了他的想法。  于是牧嘉实走上前去,半蹲在那个人的身边。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张道具卡,还是因为牧嘉实已经知道了另外那人透露的信息。所以,在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这个人就开口了。  他的说法与之前那个人说的差不多,无非就是有什么东西来了,然后他们就修建了这座迷宫来困住他们。  但是建造这座迷宫的结果,确实是完全、彻彻底底的失败。  说到这里的时候,暗室的这个人也露出了颓废和绝望的表情。  他同样是迷宫的建造者,还参与了迷宫修建完成之后的验收,而对于他们来说,这座迷宫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或许对于全人类来说都是如此。  但是结果却是失败的。  牧嘉实听着这个人的话,却心不在焉地想着——是吗?是这样吗?他们真的已经失败了吗?  而随后他的大脑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是的,他们失败了。  失败,这两个字让牧嘉实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神情。曾经他在类似的失败之中,困窘、颓丧、难以逃脱。  而那只是他个人的失败,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全人类的失败。  作为个体,裹挟进如此可怕的事件之中,他们似乎毫无反抗的能力。  正如这些迷宫的建造者所说的,「他们」或许是比人类更加高等的生物。  仅仅只是一秒钟的功夫,就摧毁了他们一个月的成就,也同样是他们一个月以来的希望。  这个人喃喃说着,并且始终说着这件事情,不断地重复,好像永远也走不出自己心灵的迷宫。他恐怕是被自己困在了这里。  是的,他本来就是一个沉沦的窄楼居民。一个深陷于这个噩梦无法自拔的,失败者。  他们进行了一次无效的对话,但是随后,这个人却说到了一件之前那人没有提到的事情。他说,其实人类中出现了叛徒。  叛徒?  牧嘉实不禁沉默了一下。  那种若隐若现的预感仿佛得到了验证。  当之前那个人说到,人类社会全都团结了起来,一起建造这座史诗级别的迷宫的时候,牧嘉实就感到了一丝迷惑。  团结?即便他们那个年代,世界已经变得十分和平,但是团结也从来不是挂在嘴边的词语,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不会团结。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面对外敌,有人会昂然向前,而有人会膝盖发软。  所以这座迷宫真的象征着人类的团结吗?还仅仅只是一次破釜沉舟的尝试呢?  况且,牧嘉实也实在是不想承认,人类在那个特殊的智慧生命面前,居然如此无能。  一个月,一秒钟……如此直白、明显的对比,让牧嘉实有一种恍惚的不可思议。  所以,叛徒的存在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之前那个人却从来没提到什么叛徒。反倒是现在,这个独自存活在阴暗密室中的人说,「叛徒」。  牧嘉实不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人。他四肢健全,尽管也是一副浑浑噩噩,距离死亡不太遥远的样子,但是状态明显比之前那人好得多。而胜者却明显不是人类。  谁是叛徒?  牧嘉实心中有了一个答案。  这让他骤然失去了与面前这人对话的兴致。  而这人喃喃说:“叛徒……叛徒……对于「他们」来说,叛徒也毫无价值,因为他们压根就不需要。那是,更加高等的生物啊。”  他用一种带着微妙遗憾的语气说着。  牧嘉实沉默片刻,然后站起来,与其余任务者一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甚至没有与这个人告别。  在长长的、布满了复杂光线的走廊上,牧嘉实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说:“走吧,我们去中间那条路。”  巫见说:“好像之前,甲一甲二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他们没在中间那条路碰上活人?我记得是这样。”  绯点了点头,说:“是的。但是……或许有人比他们两个更加了解这个噩梦呢?”  她没有明确说出名字,但是谁都知道她在说徐北尽。  而这个时候,徐北尽三人,也的确找到了一个活人。第128章 背叛者  中间的这条路,是笔直通往尽头的。道路的两侧有无数的岔路口,但是他们都没有进入,而是选择直接走向尽头。  在尽头处,一道电子色块组成的墙壁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左右各有两条岔路。  甲二跟上来说:“之前我们两边都已经走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  这一路行来,他一直跟在林檎和徐北尽的身后。他的性格比较沉默,从进入这个噩梦开始,除了需要他出现的时候,其他时候,他都没有主动说过话。  但是这个时候,有道墙壁把他们堵在了这里,所以他不得不走上前去和徐北尽与林檎搭话。  林檎一直扶着徐北尽,即便在进入迷宫之后,徐北尽的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但是林檎仍旧不放开徐北尽。  当然,这个时候他就是把手从徐北尽的手臂,挪到了手指。  他们牵着手。  这样子其实令徐北尽有些尴尬和羞恼,但是当他回头去看甲二,却发现这人十分有自知之明地离他们有一些距离,便不由得一怔,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更加的恼羞成怒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他和林檎有这么明显吗?他们不是还在认真完成着拯救世界的任务吗?!这个任务者干什么离他们这么远?  林檎跟着他一起回头去看甲二,然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与满意。  他又瞥了瞥徐北尽的脸色,就立刻开口说:“你想要在这个迷宫中找到什么吗?”  “第一步是让他们知道真相。”徐北尽回过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这样说,“第二步的话……我们要找到一个人。”  “谁?”  徐北尽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当他们走到中间道路的尽头,徐北尽看着面前闪烁光芒的墙壁,却说:“我们需要走到这堵墙的后面去。”  “后面?”甲二愣了一下,“我想想……好像可以走,得从左边那条路绕过去。”  徐北尽点头,说:“走吧……”  于是甲二带路,领着他们往理论上是那堵墙壁背后的地方走。  甲二的心中满是迷惑,他不免想,那堵墙壁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可是他们之前好几次进入这个噩梦,从来没有在那里发现什么,那只是空空如也的走廊与拐角,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他们又一次拐过一个弯,打算往前走的时候,林檎却突然说:“我们偏离方向了。”  “偏离方向了?”甲二大为惊讶,“但是……”  他回过头去,仔细回忆、校对他们一路行来的路线,可是想着想着,他却越发地昏沉、困惑。  他突然意识到他在这座迷宫中,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他记得的是路线,但是这些路线是否符合他脑海中认为的,他们所去往的地方,似乎可以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所以……”甲二不太确定地说,“是这座迷宫在建造的时候就故意采用了这种方案?微妙的方向偏差?还是说迷宫中的景象会对我们的大脑产生一种特殊的影响……”  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看向了林檎。  他没有质疑林檎的意思,一来这位神秘的窄楼底层的无冕之王,总是有一种奇特的令人信服的气质,他的武力值如此神奇。  二来,之前徐北尽说他们要去到墙壁的后方,但是之前甲二之前就曾经去过一次,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宁愿相信是他们去错了地方,而不是徐北尽的选择的错误的。  但是这就又带来一个问题:如果这座迷宫对人类方向感的影响是不分敌我的,那么为什么林檎能够分辨出来?  而对于徐北尽来说,甲二对林檎行为的困惑,在他这边,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林檎已经无数次展现出了他身上与其他任务者不同的地方,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在意这件事情。  有一方面原因是因为,林檎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是另外一方面,林檎这么多年停留在窄楼底层。  并且还拥有这么多的奇特之处,而人们却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听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  徐北尽再一次想到了他之前的那个猜测。  林檎……会是如此特殊的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略微有些担忧地看着林檎。他想,这个谜题,或许只有等到他找到ne之后,才可以得到答案。  不……他可以带着林檎一起去找ne。  这样或许更加保险一点,不管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林檎来说……这就算是,出于他的私心吧。如果在他去寻找ne的过程中出现了任何的意外……  “林檎……”  就在甲二忧心忡忡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徐北尽郑重地叫了林檎的名字。  甲二也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林檎轻松地问:“怎么了?”  “如果我马上要死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吗?”  “当然……”林檎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我非常、非常乐意。”  徐北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林檎,随后他说:“不,不用这样。”  “那怎么能行!”林檎突然生气了,“我都答应了!你死的时候我也必须得死!”  徐北尽:“……”  他哭笑不得,最终只能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林檎说:“我明白了。”  林檎仍旧是不放心:“你真的明白了吗?你不能背着我偷偷去做危险的事情……你不能,你不能瞒着我!”  他又焦急又迫切又无力,当徐北尽那样面色苍白地出现在这座迷宫外面的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他心爱的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着折磨。可是他甚至不愿意告诉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忽略自己的身体问题。  林檎已经觉得很生气了,可是他不愿意对徐北尽生气。  但是徐北尽不能、不能……他不能一直这样,他不能一直瞒着他。明明他们已经十分亲近了…… 第253章 陈斯邈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事情并不会因为他的不理解而发生改变。  他目睹人类兵败如山倒,他目睹人类成为囚徒,而他亦然。  现在,他疯狂而清醒地独自停留在这座迷宫的中央位置,他只是在想——他只是在想,为什么?  而徐北尽对「为什么」并不感兴趣。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真正的陈斯邈,还是一个虚假的扮演者。  或许这个人只是从剧本中得知一切,然后他疯了,然后他就成为了陈斯邈……什么都有可能。  而徐北尽对他的心路历程、对他的学生的心路历程,通通都不感兴趣。  他只是想知道……  他的目光幽深而极富压迫性,他盯着这个中年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那个漏洞,在哪里?”  “我不会告诉你。”  陈斯邈却说。  徐北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陈斯邈语无伦次地说:“我不能告诉你。你想用这个漏洞做什么?我不能告诉你……我不信任你。我不相信……不可能还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存在。  “他们……我们。整个人类。我们已经完蛋了。我们已经走到了绝路。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不可能利用那个漏洞……”  “这是你的想法!”徐北尽的语气中终于露出一丝暴躁,“而我有办法。我可以利用那个漏洞……”  “但是我不相信。”陈斯邈梗着脖子说,“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将这个漏洞,告诉任何一个突然走过来,就让我把这件事情如实交代的人。”  徐北尽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林檎站在他的身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徐北尽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他感到心底沸腾的怒意,但是他知道这于事无补。他不可能逼迫陈斯邈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于是他转而说:“是因为你的学生吧。”  陈斯邈的呼吸微不可见地停滞了一下。  徐北尽说:“如果把这个漏洞交出来,那就证明了,你的学生的确是一个无耻的背叛者。而你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这是徐北尽第一次使用如此严厉的语气。  而陈斯邈面色通红,就像是被训斥的小孩子一样。而即便如此,他仍旧坚持说:“不,我不会告诉你。”  林檎看了看徐北尽沉沉的脸色,就蠢蠢欲动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徐北尽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拉住了林檎的手,低声说:“没有用的。”  陈斯邈仍旧十分抗拒地看着他们。  林檎盯着这家伙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为什么会没有用?”  “他已经疯了。”徐北尽说,“所以他才会这么坚持……他自己的想法。他的学生确实是一个叛徒,这是公认的事情,不然的话,「他们」不可能轻易毁了这座迷宫。  “但是,那个漏洞究竟在哪里,恐怕只有亲自经手迷宫图纸的陈斯邈和他的学生,才会知道。”  到最后,徐北尽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林檎听得半懂不懂,不过他仍旧好奇地问:“是什么漏洞?”  甲二也情不自禁地看了过去。  他也很想知道,徐北尽和陈斯邈口中的漏洞,究竟是什么。  徐北尽默然片刻,然后回答了林檎的这个问题。第129章 巨大疏漏  “这个迷宫,在设计的过程中,采取了一个非常讨巧的、迷惑人心的办法。  “在每一个拐角、转弯处,人们都默认这是一个直角,一个九十度的拐角。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每一个拐角都或多或少地,多了或者少了那么一点点的角度。  “但是,人类依靠肉眼和直观的感觉是无法发现这一点的,他们只会认为这个角度的确是直角。  此外,这个迷宫的外观也起到了一定的迷惑作用。  “于是积少成多、垒沙成塔,进入这个迷宫的人,最终就会偏离最初的方向,并且毫无自知之明。  这个迷宫中,本来也没有任何可以指明方向的标志,比如星辰或者树木。  “天上地下,包括周围的墙壁,都充满了迷惑性。换句话说,如果进入这个迷宫,人类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大脑来辨识方向,但是人类的大脑是靠不住的。  “而人类科技发明的种种工具,在这座迷宫最初设计和建造的时候,也同样已经考虑到了,并且全部被屏蔽了。  “总之,对于方向的这种实际体验,以及最终成效,人们是无法利用工具去检验的。  而走入这座迷宫的人类本身,无一例外都会迷失其中。  “于是这就造成了一个错觉,即这座迷宫建造的本意已经实现了,它已经可以做到将生物——指人类——困在其中。  “然而这也同样是一个巨大、巨大的疏漏。”  说到这里,徐北尽停了片刻。  他看向了陈斯邈,而陈斯邈也看着他。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惊恐,就好像徐北尽下一秒说出来的东西就要让他惊恐到死亡了。  而直到死亡,他恐怕也会被这种恐惧、疯狂折磨着。  他再也无法脱离这种状态,因为……的确,那就是用来折磨、惩罚他的东西。  命运。在他看来,这或许就是命运施加给他的惩罚。  荣耀半生,一朝跌落谷底,尘埃加身。所有人唾弃他,所有人仇视他。  被选中担任这个职务的那一瞬间,他的命运仿佛就已经注定了。  可是,陈斯邈默然地想,那明明……明明,也不是他的过错……他只是……只是,识人不清。  他错信了一个坏家伙。  而徐北尽看着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他们」不是这样的。这座迷宫想要囚禁的对象,不是人类这样的。  “「他们」与人类不一样。他们不会迷失在这样的方向之中,他们不会被这种地方困住。”  说到这里,徐北尽稍微停顿了一下,并且下意识看向了林檎。  林檎并没有意识到徐北尽为什么会看向自己,相反,他甚至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徐北尽想,林檎同样也没有迷失在这座迷宫中,他也依旧拥有着方向感……不,这其实也不能代表什么。林檎的身上有着无数的谜团。  想着,徐北尽就对着林檎轻微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随后他继续说:“而且,这座迷宫本身,就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漏洞。”  “那是什么漏洞?”林檎奇怪地问,“难道在那个漏洞那里,方向是正确的吗?”  “不……方向的确是错误的。”徐北尽说,“但是,那会出现一毫米的偏差。图纸出现了错误,或者说,在角度与角度的不同排列之下,有一个轻微的小地方,人为地出现了一点变动。  “这看上去很像是不经意间的疏漏,但其实只要认真检查,就可以发现如果严格使用数学工具去计算的话,这个疏漏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总之,在某个拐角,墙壁与墙壁之间的角度,如果按照图纸上的尺寸去建造的话,就出现了一毫米的偏差,一条……缝隙。”  林檎不禁愣了一下。  甲二惊诧地说:“什么?!”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种事情……在建造、验收的时候,不会被发现吗?”  徐北尽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因为,陈博士的学生,本身也是验收团队中的一员。说到底……人类给予了他们过多的信任。”  陈斯邈博士的学生。人类的叛徒。  他的名字已经消融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可能是因为到最后人类也没有在兵荒马乱中,意识到那究竟是谁的问题;  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动作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地小心谨慎。  只是一毫米。  但是这一毫米,却让人类建造的所谓「铜墙铁壁」,成为了一堵摇摇欲倒的砖墙。  其实即便他不背叛,人类也未必能逃脱这样的命运。  可是他背叛了,这就让整件事情显得更加的滑稽可笑。  那时候没有人屈服,人人都还想着抗争,哪怕是一次绝望的、两败俱伤甚至是自杀式的抗争,人们也没想到投降。  但是他们最信任的、予以重任的中心人物,却背叛了他们。  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痛苦的经历啊。一切还没有成功,一切也还没有失败。  他们只需要一次行动……一次尝试、一次努力……而有些人甚至连努力都不愿意,就打算投降了。  而出卖这个叛徒的、让徐北尽能够得知这个背叛者存在及其身份的,甚至并不是人类。  人类甚至都不知道陈博士的学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可能到最后他们也都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叛徒的存在。  尽管,亲历那场变故的人,恐怕是有相应的猜测的。  但是事到临头,他们也不可能站出来指明这一点了。人类已经走向了末路,不需要更多绝望的消息了。  所以,出卖他的,反而是人类的敌人。是他打算投靠的对象。  「他们」对这个「叛徒」是怎么想的?  某种轻蔑的、不甚在意的、尽管利用了他带来的信息,但是仍旧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并且,嘲笑他。  没人会喜欢临阵脱逃的士兵。自私是本能,但自私并不光彩。  所以最终,徐北尽反而是从人类的敌人那儿,得到了这个可能让他们破局的……「漏洞」。  甲二在惊讶了片刻之后,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现实地问:“可是,那一条一毫米的缝隙,又有什么用呢?”  徐北尽斟酌着表达,最终说:“肉体凡胎的人类,当然不可能。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  有些「东西」?  是指人类的敌人?「他们」?  直到现在甲二还是半懂不懂的。他大概知道了,人类修建这座迷宫是为了困住什么东西。但是,那又是什么「东西」呢?  一毫米的缝隙,「他们」居然可以通过吗? 第255章 随后,牧嘉实回忆了一下:“恶魔的假面……现在应该在沈云聚那里。”  蒋双妹和沈云聚比较熟,而且沈云聚最开始还是蒋双妹推荐过来的。于是,牧嘉实就干脆将这张道具卡交给了沈云聚使用。  当然,在他们进入徐北尽的噩梦之后,他们从未有机会使用这些道具卡。  直到此时。  牧嘉实低声感叹了一句什么,随后他说:“我们得去找一找另外那些任务者,和他们汇合。”  其余人自然同意。  但是在如此硕大的迷宫中寻找同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惜的是徐北尽一旦进入这些细胞噩梦,就不可能再离开,返回灰雾之中,否则的话他还能从上帝视角看一看那些任务者究竟在哪儿。  牧嘉实不愿意撞运气,也不愿意让这个场景重启。  他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分开行动。两人一组,分别按照不同的路线去寻找。  当然,徐北尽就不必去了。一来还是要留下人在这儿,二来徐北尽现在的脸色也仍旧不好看。  如此一来,分组就成了牧嘉实和神婆、绯和巫见、林檎和甲二。  他们会按照不同的方向去寻找,并且将在三十分钟之后返回这里。  因为牧嘉实已经了解到了迷宫中方向的问题,所以他们将迷宫入口处正面的那条道路作为基准,要求任务者们忽略任何与方向有关的事情,仅仅记住如何返回正面道路的路线。  嘱咐完成之后,他们就各自出发了。  牧嘉实看看身边的神婆,莫名有了一点自信。  他突然觉得,将神婆带到这个噩梦中,是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不过,如果要徐北尽来说,指望林檎的直觉说不定还更快一些,起码林檎的直觉从未出错,而神婆的话却总是真假难辨。  当然,此刻的林檎还在黏黏糊糊地与徐北尽告别。  徐北尽哭笑不得:“只是离开三十分钟。”  但是林檎一脸严肃:“你得注意安全!注意身体!我不想我回来的时候,你又站都站不稳。”  徐北尽沉默片刻,然后心想,说谁站都站不稳呢?  他盯着林檎看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又好笑地拍了拍林檎的肩膀:“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  林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放弃了。他轻轻拥抱了一下徐北尽,力度很轻,就好像徐北尽已经脆弱到,他一用力就会碎掉。  林檎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别让我担心了,北尽。”  林檎从来都是这样的,说这话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特别生气一样。  可是他又不敢对徐北尽发火。于是,就只能说点「硬邦邦」的好话。  徐北尽怔了片刻,然后说:“我明白……”  任务者都离开了,于是这片空地上就只剩下徐北尽和陈斯邈。  那些色彩不停变换的墙壁让徐北尽的眼睛有点发疼,他往天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闭上眼睛养了养神。  终于,他开口问陈斯邈:“你相信我们正在尝试拯救人类。但是,你不相信我们能够成功,对吧?”  陈斯邈仍旧像是在发呆一样。他沉默了很久,就好像没听见徐北尽的话一样,但是最终,他慢吞吞地说:“是的。我从来不相信,有人能够对付……「他们」。”  徐北尽近乎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他想,这对师生,本质上,如出一辙。  事情从来不是想一想就可以成功的。的确如此。可是,事情也从来不是想一想,就一定会失败的。  他们需要希望是因为……  “如果我可以做到……”徐北尽轻声说,就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他感到自己很有可能随时昏迷过去。  他的头很痛,但这种疼痛如影随形,已经伴随了他很久很久。  而他仍旧没有放弃。  他的目光定格在陈斯邈的身上,锐利而坚定,是他虚弱、苍白的外表也无法掩盖的某种不可遏制的气场。他问:“如果我可以做到呢?”第130章 缝隙的位置  陈斯邈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他瞪大了眼睛,惊诧万分地看着徐北尽。  他像是要大吼,但又忍不住放轻了声音,用一种近乎恐吓的语气说:“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还没有去做,你就说我做不到了吗?”徐北尽轻描淡写地反问,“我反而想问你,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做不到?”  陈斯邈怔怔地看着他。  他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他完全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人类都在窄楼里困了这么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一个人跳出来说,他能够拯救人类。  陈斯邈的第一个反应是:可笑。  真的可笑。  如果这家伙做得到,当初为什么不去做?反而等到现在?  现在人类都要绝望了,他们都要在窄楼中自生自灭了,然后突然有人跳出来说,他打算来拯救人类了?  救世主就是这样,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吗?  在刹那间的怔愣、啼笑皆非之后,陈斯邈一瞬间就感到了暴怒。  那种愤怒不只是因为徐北尽那种平静的态度,更是因为……因为他自己的卑劣。  徐北尽说的那句话反复地在他的耳边回响——为什么他一定觉得他做不到呢?  如果他能够做到呢?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那他,陈斯邈,为什么还要阻止他呢?  那条缝隙的位置,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  陈斯邈不相信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生物可以利用……不,他就是不相信,人类居然可以利用这条缝隙。  可是,告诉徐北尽,又能怎么样?既然都知道是无用功了,那么告诉和不告诉,不是一样的吗?  他嘴上说着觉得这种行为根本没有意义,所以没有必要告诉徐北尽,可是……  陈斯邈怔怔地想着。  他想,他是一个懦夫。  他不敢面对他的学生是一个叛徒的真相,他也不敢反抗那群将他们关在这个该死的牢笼的幕后黑手。他甚至,不敢帮助别人去反抗。  徐北尽静静地看着他,说:“如果你说了,而我们成功了,那你就是大功臣;如果你没说,而我们也因此失败了。那么,你就和你的学生一样……”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叛徒。  “闭嘴!”  陈斯邈像是被触及了什么痛点,一瞬间暴怒地嘶吼着,他的眼睛充血,脖子上青筋爆出。  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文雅、严谨的博士,而像是什么疯子。  他自己或许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他干脆扯下了他的领带,松开了领口。那身破破烂烂的西装本就已经变得脏污不堪,而在他这样的摧残之下,更是显得邋遢凌乱。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垂头看着地上的电子色块。变换的色彩让他的脸色也显得十分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他说:“我从未……我从未,背叛过人类。”他哀戚地说,“我热爱这个种族,我热爱地球,我爱着我的亲人、朋友,我的学生……”  “而你的学生从未爱过你。他背叛了你,他背叛了所有人类。”  陈斯邈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猝然颤抖了一下。  他沉默着。  徐北尽继续说:“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而你也已经动摇了。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那条缝隙……咳,那条缝隙的位置?”  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徐北尽感到一阵一阵的晕眩。他忍不住咳了一声,然后硬撑着把这句话说完了。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陈斯邈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徐北尽的变化,他浑浑噩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恍惚、迷蒙地说:“位置……位置……那有什么用吗?”  他没有听见徐北尽的回答。  随后他怔了片刻,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见那个一直以一种严厉的态度逼迫他开口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闭上了,头靠在电子色块的墙壁上,变幻不定的光线令他的面色显得格外奇怪,尽管这也无法遮挡他的英俊和他的……虚弱。  陈斯邈茫然了片刻,随后慌张地站起来,走到徐北尽的身边,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也不敢去碰他,他急忙说:“你怎么回事?喂……徐、徐先生,你、你怎么了?”  他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  他想到这人的同伴似乎要在半个小时之后才能回来,一瞬间更加惊慌失措。  以陈斯邈的年纪,他本应该更加沉着冷静一些,完全可以更好地处理这件事情。  可是,多年来困在这座迷宫的中央,对他的神经和大脑造成了不可遏制、无法挽回的伤害。  他的很多记忆、理智都变得模糊了。他变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类,他变得无知、偏激,所以在这一刻,他也仓皇失措,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好。  于是,陈斯邈盯着昏迷的徐北尽看了片刻,喃喃说:“我告诉你那条缝隙的位置,你醒过来……”  他正要开口,却又突然停住了,“不,不对,我应该去找你的同伴。你现在听不见、听不见……”  他慢吞吞地说完了这几句话,然后转身就离开了这座迷宫中央的空地位置。  徒留下徐北尽,眉头紧皱、脸色惨白,独自靠在墙壁上,仿佛陷入了永恒的噩梦之中。  林檎感到一阵心悸。  这让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面色阴沉。  与他同行的是甲二。他们从迷宫中间的那条道路尽头,往右走。  现在他们差不多走了十分钟,没有遇上任何一个人,并且林檎还突然停住了。 第257章 同样在旁,因为徐北尽的醒来而松了一口气的甲二,乍一听见「小苹果」这个称呼,深恨自己刚才没把耳朵堵起来。  大佬啊,您俩的私密乐趣,就没必要在这种场合说出口了吧?  然而甲二能怎么办呢?还不是默默地挪了挪脚步,离他们远一点,顺便把陈斯邈看牢,免得这家伙再跑出去。  徐北尽和林檎都没有注意甲二的动静。  林檎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徐北尽,他说:“没事?你都晕过去了!”  徐北尽哑口无言,知道自己理亏,就赶忙安抚自家小苹果:“别担心,是一次意外。是……”  他迟疑了一下,“是ne,或许是它让我昏了过去。”  “ne?”林檎奇怪地问,“可是,他们不是说,ne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徐北尽沉默了片刻,然后苦笑了一下:“这可……难说。它可能是在帮助我们,但是,它未必真的站在人类这一边。”  林檎困惑地皱起眉。  这回轮到徐北尽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  徐北尽的声音中带着温和与些微的沙哑,他专注地凝视着林檎,真诚地说:“相信我,林檎。我不会骗你。我真的没有事情,刚才那只是一次意外。我发誓下一次不会发生了。”  他没骗林檎,他一直认为那种袭来的昏沉与恍惚是他可以忍受的,在灰雾中的时候就是如此。  所以,刚才那一下他真的是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林檎嘟囔着说:“只会糊弄我……”他倒是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情,只是说,“但是,我不会再离开你的身边了。”  徐北尽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甲二。  甲二正要说话,外面却突然传来一些交谈声。他们面面相觑,又等了片刻,便发现,是牧嘉实等人找到了其他那四名任务者,并且与绯和巫见一起回到了这里。  他们正在沟通着彼此获得的信息,贺淑君等人因为牧嘉实他们发现的信息而发出了阵阵惊呼。  当他们走过拐角,发现迷宫中央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的时候,不由得一惊。  牧嘉实诧异地说:“你们已经回来了?我们在外面没找到你们,还想着回到这里来等……”  说着,他停住了。  他看到了徐北尽还是半靠在墙壁上,神情中有种深切的疲惫。而林檎单膝跪在他的身边,半搂着他。  牧嘉实的脸色迅速变得严肃,他问:“你还好吗?是不是时间不够了?”  时间不够了吗?  徐北尽默然,他想,其实他也想知道,为什么ne突然就发疯了。  他终究还是跳过了这个问题,只是说:“发生了一些……意外。”  牧嘉实同样有些意外,不过他自认为明白了徐北尽的意思。  他以为这又是一个徐北尽无法言之于口的秘密。但其实,徐北尽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总之,牧嘉实在略微诧异之后,就将目光转向了陈斯邈。  他沉吟片刻,就说:“谁来使用这张「恶魔的假面」?”  几名任务者面面相觑,最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定格在了牧嘉实的身上。  牧嘉实:“……”  他是不是过于放纵这群任务者了?  牧嘉实一时间十分心累,只觉得这群任务者,一个个的……全都靠不住!  他只能从沈云聚的手中接过那张道具卡,而沈云聚的表现让他觉得,这张道具卡就像是什么恶毒的诅咒一样,他巴不得早点转手……牧嘉实心中无语。  他正要使用这张道具卡,却突然听见陈斯邈说:“我告诉你们……那条缝隙的位置。”  牧嘉实便停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陈斯邈,又低头看了看这张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的道具卡……他免不了一笑,想,也挺好,不用这张道具卡作弊。  因为蒋双姊的关系,所以牧嘉实对这张道具卡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尽管这本身也不过只是游戏中的一个道具罢了。  他随手将这张道具卡递还给沈云聚,随后盯着陈斯邈。  所有人都看着陈斯邈……除了林檎,他还是专注地盯着徐北尽。但是他看着的人,也同样看着陈斯邈。  陈斯邈说:“那条缝隙……就在,入口处右侧走廊,靠外侧的墙壁,距离入口三百七十公分,长度大概三十公分,距离地面一百五十公分到一百八十公分的地方。”  他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从什么地方解脱出来了一样。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然而这个时候,他的听众们早已经一哄而散,去往他说的地方了。  “卸磨杀驴……”  陈斯邈嘟囔着,又苦笑着。他知道这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他感觉心中好像空了一块,他好像承认了什么,又好像否认了什么。  于是,他怔了片刻之后,就跟上了其他人的脚步。  他也想知道,徐北尽要如何利用这条缝隙,解决人类的困境。第131章 永远不会  他们齐齐聚在陈斯邈说的位置面前。  牧嘉实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愣是没能发现那条缝隙的存在。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然后说:“因为光线问题?还是说,这种特殊的设计……”  “还是说,”绯怔怔地说,“游戏中根本没有这条缝隙。”  她的猜测令任务者们沉默了下来。  任务者们其实也不知道,徐北尽寻找这条缝隙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既然徐北尽说这是他需要的,那么任务者们也抱着一丝希望,认为这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  但是现在,他们甚至看不到这条缝隙。  绯的猜测是有可能的。  或许现实中,地球上的那座迷宫里,的确有一条缝隙存在。  可是,他们是在一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之中。这个游戏真的会完美复刻现实中的情况吗?  而且,一毫米的缝隙,又能用来做什么呢?  不知不觉地,任务者们将目光集中在徐北尽的身上。再往后是悄悄跟过来的陈斯邈,但是谁都没有注意他的出现。  徐北尽的目光也落在陈斯邈所指的那块区域。他的目光,或许是因为环境的问题,也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情绪问题,所以显得闪烁不定,就好像是在犹豫什么。  他没在意任务者们灼灼的目光。  他注视了那块区域片刻,然后说:“请你们,在这堵墙面前,走上十个来回。”  任务者们都怔住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算是什么要求?  甲一大大咧咧地就说:“好家伙,我们真就是工具人?”  嘀咕着「工具人」,但是他却是第一个毫无怨言地开始走了。  徐北尽给他们指了整段路程,大概就是从大门口,到陈斯邈说的那条缝隙的再往里,总共大概五米的距离。  并不远,但是这种来回折返的走动,让任务者们纷纷觉得晕眩起来。  这个特殊的迷宫中有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光,再加上他们这样人为地转圈儿,令不少任务者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他们一个接一个,有些疑惑,但是仍旧服从了徐北尽的要求。  而徐北尽轻轻推了林檎一把,说:“你也去……”  林檎不太放心地让徐北尽靠着墙站稳,忧心忡忡地瞧了他一会儿,这才出发。  他的速度就比之前那些任务者快了不少,并且十圈下来,他完全面不改色。  林檎是最后一个来回折返的人。  牧嘉实一直盯着陈斯邈说的那块地方。就在林檎完成他的任务的那一瞬间,牧嘉实清楚地看到,就像是一部分的电子色块出现了乱码,墙壁上的某个地方诡异地出现了错乱。  牧嘉实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其他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也纷纷看过去。  他们全部都看到了,一条长约三十公分,像是头发丝儿那么细的黑线,突兀地出现在墙壁上。  “这……”贺淑君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他们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徐北尽。  徐北尽说:“这是一个bug。”  任务者们竖起耳朵。他们甚至已经懒得了解徐北尽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了,他们只想知道这种神奇的现象究竟是为什么。  徐北尽轻轻地咳了一声,就好像故意克制住自己的虚弱一样。  林檎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但是眸色越发深沉幽暗。  林檎这副样子可不多见。  徐北尽甚至是新奇地看了林檎一眼,然后在林檎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讪讪牵住了林檎的手,这才将他家小苹果安抚下来。  随后徐北尽沉吟片刻,回答了任务者们的问题,他说:“这座迷宫,以及迷宫中发生的事情,是按照噩梦主人的记忆来建造的。所有的噩梦都是如此。  “所以,这条缝隙,在这个噩梦主人的印象中,是不存在的,因此在按照他的记忆复刻的噩梦中,也是不存在的——顺带一提,我说的是噩梦主人,而不是窄楼居民。”  任务者们一愣,随后意识到徐北尽暗示的是什么意思。  窄楼居民是在扮演噩梦主人的身份,他们会得知关于噩梦主人的身份、记忆,但是,那终究只是剧本。  不过徐北尽是不一样的。他所扮演的就是他自己——  但是这一点他就懒得和任务者们解释了,真要解释起来那得扯太多了。  而林檎……林檎似乎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又是那种神奇的直觉。  徐北尽心中腹诽了一番,随后继续说:“但是,这个游戏在构造这些噩梦的场景的时候,参考的并不只是噩梦主人的记忆。  “考虑到噩梦副本可能会涉及到别人的经历,又或者在这个噩梦副本中会出现其他副本的场景,所以。  在真正构建场景的时候,是会参考其他人的记忆的——尤其,是与这个噩梦有关的人。  “就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迷宫噩梦而言,就是那些迷宫的建造者,再比如陈斯邈,再比如他的学生……这些人的记忆,都会作为参考。 第259章 林檎倒是颇为意外和赞赏地看了巫见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这人有点意思。  牧嘉实只觉得自己的脚趾控制不住地动了动。他绞尽脑汁,终于还是想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来挽救此刻濒临绝境的氛围。  他注意到了几名任务者正偷偷转头在笑。  他说:“呃,关于终极噩梦……您还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吗?”  牧嘉实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他觉得在徐北尽和林檎走入那条缝隙之后,他们可能很久都没法见面了。  这两人是通过贴图bug导致的捷径前往窄楼顶层,那么他们要如何回来呢?  此外,徐北尽说的,某一时刻要所有人做一件事情,又要如何通知呢?  牧嘉实知道徐北尽必然是有办法的,所以之前也完全没有问。他不想质疑徐北尽,也没有意义。  但是,巫见这个呆子——婚礼就婚礼,说出来干嘛!导致牧嘉实此刻不得不思考一些严肃的问题,来转移这尴尬的话题。  徐北尽深深地看了巫见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转而回答了牧嘉实的问题:“保持清醒。”  牧嘉实一怔。  徐北尽用一种幽暗的、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牧嘉实,他说:“在终极噩梦中,一定要记得保持清醒和理智。不要迷失在那个噩梦中。如果迷失了,那么,一切都完了。”  绯一直在怒视着巫见,让巫见瑟瑟发抖。但是听到徐北尽的回答,绯终于回过神,忍不住问:“您的意思是,所有任务者在终极噩梦中都得保持清醒?”  “不。”徐北尽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起码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直到最后。”  任务者们纷纷领悟,然后看向了牧嘉实。  牧嘉实:“……”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死气沉沉地说:“我是一个失败者、废物……”  “得了吧,当我不知道你在窄楼底层的名头吗?”贺淑君快人快语,“我还特地去打听了一下呢!原来你进入窄楼之后就很有名了啊,怎么不早点到更高层去呢?”  牧嘉实:“……”  他恼羞成怒地想,这群同伴怎么尽知道揭他伤疤!他现在悔悟了不行吗?!  笑闹一阵,刚才巫见造成的尴尬气氛总算是圆回来了。徐北尽和林檎也已经来到了那条缝隙的前面。  牧嘉实有些好奇,想知道这两人会如何利用这条像头发丝一样细的缝隙。  其实林檎也有这样的疑惑。  他相信徐北尽,但是这明摆着只有一毫米,肉眼看上去甚至更加细的贴图bug,他们要怎么进去?  徐北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林檎解释:“我们在游戏中使用的身体,尽管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但是,这终究也是一个游戏建模,而不是现实意义上的「实体」。  “换句话说,我们本质上只是一串数据。而这个bug就像是一个数据通道。  它看上去可能无法容纳我们通行,但实际上,我们也只不过是数据而已,数据又有什么「体积」可言呢。  “……「他们」,也是这样,所以他们才可以通过这条缝隙。”  林檎看着徐北尽的脸色,明白徐北尽在说正事,所以忍了忍,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甚至对徐北尽说:“你不要难过。”  徐北尽失笑:“没难过,就是有点感慨。”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条缝隙。  而林檎心中却想,所以,如果他们在游戏中「不务正业」的话,本质上也是假的?不是真正的身体与身体接触?  他想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果然还是要离开窄楼才行。  林檎的神情迅速变得严肃,甚至主动问:“我们要怎么走进去?”  徐北尽有些惊讶,没想到林檎会如此主动。他好像一直对噩梦、窄楼之类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但是这个时候却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看了林檎片刻,心下隐隐有了猜测,不由得觉得好笑。  不过他也不想和林檎计较这种可爱、幼稚的小心思。他转而关注他们现在的局面。  他本来只想自己一个人过去,然而事已至此,独自一人也是不太现实的选择。徐北尽对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多少有些自知之明。  所以他决定带上林檎。  但是这个bug能否同时通过两个人,也是一个问题。  他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思索了片刻之后,对林檎说:“牵着我的手。然后,跟着我做一样的动作。”  林檎欣然同意。  于是任务者们就看见这两个男人牵着手,在原地如同指尖陀螺一般地转了十圈,然后就像是晕眩了一样,双双一头栽进那条缝隙中。  他们原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  可是就在他们接触到那个黑漆漆的、不可思议的黑线的一瞬间,一大串扭曲的、混乱的游戏乱码如同瀑布般流淌在他们的身上。  这两个人的身体变得像是被奇怪的乱码与色块组合起来一样。  随后,他们如同流水一般,淌进了那条缝隙之中。一切都出奇得顺利。  陈斯邈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相信,原来徐北尽说的把握是真实的。徐北尽的确能够做到。  一时间,陈斯邈又哭又笑,像是一个疯子一样。  而很快,整个场景都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任务者们站立不稳,纷纷跌倒,但是很快,他们的眼前场景变化。仿佛那些乱码也覆盖到了他们身上一样。  但是下一秒,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强大的光芒爆开。  他们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而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窄楼底层的初始点。  他们离开了徐北尽的噩梦。  九名任务者彼此看看,下意识松了口气,然后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窄楼的天花板。  他们的视线仿佛穿过了无数楼层的遮挡,看到了窄楼的最顶层。  按照徐北尽的说法,那里正是ne的位置。  而他与林檎此行,就是为了与ne沟通。或许,也就是为了开启终极噩梦。  或许终极噩梦与ne有关也说不定?徐北尽让所有人做好准备,也是因为这样……但是他又说,那件事情是为了终极噩梦的开启做准备。  牧嘉实心中困惑不解。  但是随后,他只是诚挚地为徐北尽加油和祝福。  一定……要成功啊!  所有任务者都在此刻默念着。  其实此时的徐北尽和林檎,还没有真正抵达窄楼的顶层。  他们正在一片黑暗中穿梭着。  这片黑暗中,偶尔会闪过一些光点。那些光点就像是一盏又一盏小小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可是,如果细看的话,他们就能发现,那其实是一些乱码。  一些看不出本来意义的字母、数字和特殊符号,就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漂浮着。  说是空间,如果真的认真去看、去研究的话,就可以发现,其实边上那些看似是一片空气的地方,布满了尖锐的利刺和尖角,好像是什么切割面侧面最锐利的地方。  就像是一个又一个游戏建模的边缘。  这里是比窄楼的垃圾场更加边缘化的地方。这里是窄楼的边界。  普通情况下,任务者们和窄楼居民们当然是无法进入这里的。  但是现在,通过徐北尽噩梦中的一个奇怪的bug,他们得以成功进入这里。  在这里,窄楼那与现实世界肖似的物理规则彻底地陷入了混乱之中。  他们的一步可能以为着跨越了窄楼的好几层,也可能他们的一步反而意味着倒退了好几层。  这里没有规律可言。  而这里仍旧存在着危险。  除却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锐利的建模边缘之外,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乱码,同样可能对徐北尽和林檎的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数据对数据,很有可能就会直接伤害他们的人物建模。  于是,徐北尽在进入这片黑暗空间的第一时间,就对林檎说:“我们得避开那些乱码,还有,我们要走的捷径非常危险,不能越界一步。”  林檎眨了眨眼睛,乖乖说:“听你的……”  听起来徐北尽似乎比林檎更加了解窄楼的边界,然而真正走下来,徐北尽发现,林檎的直觉和武力值,比他对这里的了解好用得多。  林檎可以发现那些隐藏在黑暗中,难以发现的特殊利器;  他也能在徐北尽差一点碰上那些乱码的时候,立刻拉上徐北尽一把。  甚至于,他指出了徐北尽一次错误的路径选择。如果不是他发现了问题,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一头栽进无形的边缘死角,被无数锋锐的边缘切割身体。  徐北尽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意识到,游戏的无数次更新,可能已经让他所了解的信息落伍了,倒不如让林檎来领路。  于是他就跟随着林檎来走,然后立刻发现,他们变得安全多了。  徐北尽:“……”  他哭笑不得地想,还真是得庆幸一下,他带上了林檎,不然他还真的没有把握通过这片窄楼的边界。  在林檎开始带路之后,一切变得不那么危急了。刚刚徐北尽还一直专注于找路,但是现在却放松得多。林檎同样如此。  林檎只要确保,自己踩下去的每一个步子,都是安全的,都能够让他的心上人安安稳稳地踏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林檎甚至觉得十分愉快。  在这种幽闭的、安静的地方,和他喜欢的人共处。这是林檎十分喜欢做的事情。  以往在徐北尽的书店里就是这样,但是最近徐北尽书店里的人实在是来来往往。  林檎不能打扰徐北尽做正事,只能自己憋着生闷气。  于是现在,他的心情就不断上扬,眉眼间都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林檎可是很少笑的。他不喜欢笑,他总是面无表情。  偶尔笑的时候,都是怒极反笑。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和他的心上人待在一起,于是唇角就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过了片刻,林檎就忍不住和徐北尽搭话了。 第261章 林檎无法去往窄楼顶层?  可是连徐北尽都可以穿过这层光幕!这是一条捷径,这是向所有人开放的bug,林檎怎么可能是那个例外?!  不,不对。  徐北尽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林檎经历过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很多的噩梦真结局,但是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窄楼底层。  当别人问起他为什么不去往更高层的时候,他总是说他不感兴趣,又或者根本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久而久之,这个问题就成了所有人都会默契忽略的一件事情。  他们觉得林檎古怪、离奇,所以林檎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们都觉得,是啦,这就是那位窄楼底层的无冕之王,他就是这么奇怪。  可是……  如果是因为,林檎就是不能前往窄楼更高层呢?  一直以来,徐北尽都知道林檎的特殊性,可是他对于这件事情也百思不得其解。  最开始他以为这是道具卡的作用,后来他又意识到,这可能是因为林檎的身份本来就很特殊。  他可能是一个npc——因为他的确,压根就不像是一个人类!  可是,就算不是人类,既然他是这个游戏的一份子,那么为什么他无法去往窄楼顶层?为什么他会被挡在这层光幕面前?  他的面板究竟是什么样的?  徐北尽此刻深恨自己是窄楼居民,而非任务者,不然的话,他就可以使用面板卡来查看林檎的身份了……他真的,完全无法理解林檎现在的状态。  而在这一刻,这样突发的情况,如同浓重的阴霾,压在了徐北尽的心头。  徐北尽在沉思片刻之后,突然抬起眼睛,迟疑着,然后问林檎:“你觉得……你可以离开窄楼底层吗?”  林檎茫然了片刻,似乎不太明白徐北尽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奇怪地反问:“什么意思?”  “你可以去窄楼的更高层吗?”徐北尽换了一个问法,“之前你也经历过真结局,为什么不去窄楼的更高层呢?你对于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  “我不想去。”林檎想了片刻,然后回答,“至于可不可以……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  于是徐北尽的视线转向了那层光幕,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他喃喃说:“可是……你不能穿过这个……”  “我没法……”  “林檎,你为什么知道你是没法去到窄楼顶层的?”  林檎顿了顿。  徐北尽看着林檎,看着这个向来性格坦率的、他的恋人。  他想的是,一直以来,林檎说他对窄楼的更高层不感兴趣,但是这种「不感兴趣」,就像是为了隐藏他「无法」前往窄楼更高层的一种借口。  他其实只是无法离开窄楼底层。  终于,林檎还是说话了,他的目光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平和与诚实,他在徐北尽面前从来都是这样的。他从来不会遮掩任何,也从来不会说谎。  他就这样直白地说:“我就是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但是……”  他的手指了指那片光幕,“我知道,我没法去这后面的地方。就像是一种本能。我去不了。我被……”  他冥思苦想了片刻。  徐北尽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久违的幽深与思索。  林檎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说辞:“我被禁止……前往那里。”  「禁止」?  这个词几乎一瞬间就让徐北尽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林檎担忧地看着他,连忙问:“怎么了?北尽,你想到了什么吗?别……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也是,我们都是。”  他的手指忧虑地碰触着徐北尽冰冷的唇瓣,他恨不得再度用自己的体温让徐北尽暖和起来。  林檎琢磨着,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是此刻徐北尽的神色让他无暇去想那么多。  突然地,徐北尽倾身抱住了他。  林檎手足无措。  在他们的感情中,徐北尽永远是那个被动、内敛、沉闷的角色。  他不太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情愫,尽管偶尔地,林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带着无奈的笑意。  那让林檎觉得自己被某种暖洋洋的东西包裹着。  他本能地认为那就是徐北尽对他的爱。  他们斗嘴的时候,林檎总觉得那是打情骂俏——或许也的确是吧,可是除了不久之前徐北尽把他拉过来亲吻之外,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徐北尽主动的时候了。  林檎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不知疲倦地凑到徐北尽的身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而他认为徐北尽也已经习惯了。  所以当徐北尽主动抱住他,甚至林檎感到徐北尽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的时候,林檎一瞬间觉得有些慌张。他不知道徐北尽怎么了,他不明白。  而徐北尽也不告诉他。  林檎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轻声问:“怎么了?”他想了想,以某种敏锐的直觉提问,“是我……我怎么了吗?”  “不,你没怎么。”  “你又在瞒着我。别瞒着我,我很担心你。”  徐北尽沉默片刻。  最后,他反而说:“我不应该把你带到这里。你困在这里了。”  不管林檎的身份是什么——这个时刻他也来不及搞清楚了,哪怕他再怎么忧虑——总之,现在,林檎进退两难。  往前走,光幕不容他通过;  往后退,徐北尽的噩梦已经结束了,那个贴图bug只会在徐北尽的噩梦中生效。换言之,前后的两个通道,都已经被堵死了。  林檎被困在了窄楼的边界之中。  徐北尽感到了后悔。说到底,将林檎带到这里是他的私心。  在这个关头了,他希望能和林檎待在一起,这能让他安心一些。  可是……可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会让林檎困在这里!  他懊恼而自厌,觉得自己做错了许多事情。他知道时间紧急,他在这里多待一秒钟,人类脱困的可能性就降低一些些。可是他却无法挪动自己的双脚。  他被某种沮丧的、忧虑的、消沉的情绪的泥沼困住了。  在这样黑暗的空间里,多年来始终沉积、压抑着的情绪,似乎一股脑儿地爆发了出来。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与弱小,他从未——  他从未拯救过任何一个人。  他失神片刻,不由得苦笑着想,他的确是泥足深陷,似乎多年来,他从未做到过正确的事情……  当他目睹人类的遭遇而无能为力、当他将自己的恋人带到这般窘境而无法脱逃……  而就在这个时候,徐北尽突然感到自己的脸颊被人轻柔地蹭了蹭。  林檎像是蠢笨的小动物一样,用自己的脸颊轻柔而笨拙地蹭了蹭徐北尽。  徐北尽怔怔地看着他。  “我想跟着你的。你说过,你永远不会抛弃我。不要觉得这是你的错。我想赖在你的身边,你也不能拒绝我。”林檎的声音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定。  尽管他的说话语气还挺温柔的。  徐北尽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现在,北尽,人类和我都等着你来拯救。”  徐北尽突然地、莫名其妙地被林檎的一句话逗笑了。  林檎不明白徐北尽为什么会笑,在他看来他已经努力说出一些严肃的话,以此来调动徐北尽对正事的热衷了——虽然他是不喜欢做这些正事。  他说:“别笑——真的,现在你说我困在这儿,而那些人说,人类困在窄楼里。我和他们,都得靠你来拯救了。”  徐北尽专注地看着林檎。  他说:“对……”  林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徐北尽的意思,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真是对一些东西毫无了解。  比如此刻,他想,所以北尽是觉得,这个时候确实是应该做正事吗?  徐北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腾着的情绪与想法。  窄楼的边界——没有危险,对于林檎来说是这样的。那些数据、那些边缘的利刺,对于林檎来说都是一些小玩意儿。他不可能因此而受伤。  徐北尽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这里很黑。他又想……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的优柔寡断。他的恋人是窄楼的最强者,拥有普通人无法理解和企及的强大能力。但是他担心他,他害怕让他一个人呆在这儿。  曾经徐北尽想着一个人走过这段路,他没觉得恐惧和不安。  但是此刻,他却因为要让林檎一个人在这儿待一会儿,而担心得不得了。  他不能不担心。在这个时刻……  “我只想拯救你。”徐北尽想了很久,终于说,“你知道吗?人类是顺便的。”  林檎怔住了,他眨了眨眼睛。  “即便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没什么把握。有希望,可是我没有把握。”徐北尽喃喃说,“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  他没说他忘不了哪一刻。  最后他只是说:“我仍旧不敢相信,ne会站在人类的这一边。它一定有着另外的打算。”  而这种不确定,加上林檎那神秘莫测的身份,都在徐北尽的心头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让他在踏入窄楼顶层的前一刻犹豫不决。  他总觉得他还是没有全然的把握。  林檎略微困惑起来。他知道其他人都已经确认,ne是在帮助人类的。但是徐北尽不这么认为? 第263章 然而几天过去了,仍旧没有任何的回复。看起来,他们还是处在某种特殊的困境之中。  混乱。  牧嘉实苦笑了一下,他忍不住丧气地说:“看起来,在我们想要拯救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自暴自弃了……”  贺淑君毫不留情地吐槽他说:“我看你才是自暴自弃第一名。”  牧嘉实:“……”  几名任务者全都不留情面地笑了起来。  似乎自从他们意识到牧嘉实究竟为什么会把「失败者」这三个字挂在嘴边之后,他们就逐渐开始了这种行为。牧嘉实心中恼火,但是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自暴自弃地想着,行吧。伤疤总应该撕开。他不能永远沉溺在过去的失败之中。  况且那也不能说是,「失败」。更确切地说,他只是认清了自己的本质。  人总是会在某一刻认清自己,好的或者坏的,正义的或者伪善的。  想了片刻,牧嘉实就摇了摇头。  贺淑君见好就收:“说真的,你不能总觉得事情要往坏的方面发展。”  她的语气轻松,“最坏的我们都已经熬过来了,还能比那时候更坏吗?我说的就是,刚刚进入窄楼的时刻。”  其他任务者也不由得走神。  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刻比较特殊,所以他们不自觉顺着贺淑君的话想了起来。  关于……他们刚刚进入窄楼,那个混乱、野蛮、血腥、黑暗的年代。  那个毫无希望的年代,充满了杀戮与背叛。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去往窄楼的更高层。  毫无秩序。  有时候秩序意味着伪善,而那起码是一种秩序。  现在任务者们不紧不慢,不那么着急忙慌地去往窄楼更高层,是因为他们已经绝望了。可是这样的绝望反而令情况变得平静下来。  他们不再针锋相对,不再互相坑害。现在,卡贩子都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了。  在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  任务者们沉默了下来,他们几乎都经历过,并且从那个时代幸存。  而那些没幸存的?  看看窗外的灰雾吧,那就是答案。  气氛恍惚变得沉静了不少。刚才的浮躁与焦虑慢慢褪去。  他们继续等待着。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只等待着徐北尽与ne的对话……  想到这里,绯忍不住又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那个猜测。  徐北尽与ne的关系……  她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又看向巫见。  巫见疑惑地扭头看她。  绯最终还是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们觉得……他找ne,是为了什么?”  “终极噩梦。”牧嘉实说,“他是这么说的。”  “终极噩梦。”绯喃喃说,“又会是什么呢?”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巫见左右看看,想了想,换了问题调节一下气氛:“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他的噩梦,会是窄楼外面的灰雾。”  其余任务者全都一怔。  巫见摸了摸下巴,以一种他独有的敏锐和——呃,离奇的脑回路?  问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们看,其他的窄楼居民……他们的噩梦,起码都是有依据的,对吧?  就是他们各自在末日中的经历,尽管说……窄楼居民是在扮演噩梦主人,但是他们是有剧本的,而这个剧本,就是改编自现实,甚至就是现实的复演。  “但为什么……这名书店老板,他的噩梦会是窄楼……或者说,窄楼的,某个部分呢?他的噩梦就像是窄楼本身……”  巫见迟疑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牧嘉实一时间恍然。  叶澜在旁低声呢喃:“是的……他的噩梦,不符合常理。”  一直以来,他们都忽略了这个问题。倒不如说,当他们在灰雾中醒来,并且又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们就被接踵而来的信息打懵了。  他们忙于接受那些关于末日、噩梦、窄楼真相的信息,但是却忽略了那个噩梦本身。  他们一早就知道徐北尽很特殊,可是……这未免也太特殊了!  同样在场的两位窄楼居民,戴无和谢霁,也纷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他们都拥有各自的噩梦,但是现在想来,徐北尽的噩梦也的确是太奇怪了。  他完全不像是一个窄楼居民。而他一直以来的表现,也似乎预示着,他的确不是。  他们低声分析着种种可能,到最后,话题终究还是转回了末日,以及窄楼本身。  “人类在末日之后,居然困在了这个游戏中……”戴无苦笑着,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比其他人都要复杂的意味,毕竟他在这个游戏的副本中,可以自由行走。  这真是一件无比滑稽的事情。  他不过是感叹一句,但是绯和牧嘉实却下意识异口同声地惊呼:“游戏!”  戴无眨了眨眼睛,迷茫地问:“怎么了?”  “游戏……游戏……”绯不停地呢喃着这两个字,“游戏!”  牧嘉实的语速飞快:“这是一个游戏……而无论如何,这个游戏本身是存在一定的合理性的。”  其他人都楞了一下。  沈云聚突然开口说:“你的意思是……他的噩梦,是这个游戏本身的设定?”  他迟疑了一下,声音低得没有让任何人听见,他自言自语,“就像是那个游戏策划?”  牧嘉实说:“就好像这个游戏甚至还会拥有贴图bug……这是一个真正的游戏,传统意义上的电子游戏,只不过我们困在这儿,显得这个游戏很特殊……  “但其实它本质上就是一个游戏!”  牧嘉实大声说,激动得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贺淑君困惑地眨眨眼睛,她进入窄楼的时候,记忆停留在刚刚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  所以,她对于游戏什么的,其实也没有太多清楚的认知。她不怎么玩游戏。  然而巫见已经反应过来了:“你说《逃出生天》这个游戏的……设定?”  “设定……那份游戏策划案!”牧嘉实突然看向了沈云聚。  沈云聚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目光怔怔,好像根本反应不过来……又或者他本能地抗拒这个可能:现在困住他们的这个游戏,真的是按照人类中的某个游戏策划的主意,创造出来的。  然而牧嘉实却不让他逃避这个可能,他问:“那份游戏策划里,这个游戏的设定是什么?”  沈云聚犹豫再三,然后说:“那只是一个雏形。”  所有人都看着沈云聚。  然后沈云聚说:“大概是……末日造成了许多人的惨死与悲剧,所以,这个游戏……是解谜探索题材,深入人心深处,调查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策划虚构了一种,进入其他人噩梦的能力。在噩梦中经历这个人的过去,然后调查他当初的经历,最终……帮助他逃离噩梦。”  说着,沈云聚就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与不安。他出了一身冷汗。  牧嘉实陷入了沉思。  绯看了看他,然后说:“所以……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游戏的,雏形?”  “是的,只是雏形。”沈云聚喃喃说,“并不完全是窄楼。”  戴无饶有兴致地听着,随后,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分析说:“那么,按照这游戏的设定,谁进入谁的噩梦,这一切,也应该有一个管理和分配的人吧?”  他说完,自己都怔了一下。  牧嘉实脸色有些难看,随后说:“这就是ne。这不就是ne在窄楼中做的事情吗?”  谁去往哪个噩梦——谁又来扮演哪个噩梦主人。这就是ne在窄楼中做的一切。它就是那个游戏设定中的,管理者。  沈云聚用一种做梦一样的飘忽语气说:“所以,ne本身,也是这个游戏设定中的一员?它并不只是高高在上的游戏主脑,而同样也是这个游戏设定的……npc?它也是窄楼的一员?”  牧嘉实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ne会有噩梦吗?”  他看了看周围同伴的脸色,猜测自己的脸色也同样如此。  不过就是一次无聊中的聊天罢了,他们却仿佛探知了什么令人恐慌与震惊的东西。  牧嘉实并不指望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他还是喃喃说:“ne……它也可以,算是窄楼居民,对吧?它是这个游戏设定好的一个角色,一个npc。那么它,会有什么噩梦呢?”  如果ne也算是一位窄楼居民,那么它肯定是会拥有着自己的噩梦的,对吧?  那它的噩梦会是什么呢?  牧嘉实几乎下意识看向了窗外的灰雾。  当他还在徐北尽的噩梦中的时候,他曾经开玩笑地想,这片笼罩在窄楼周围的灰雾,其中崩溃的人类、崩溃的噩梦,不就像是数量庞大的垃圾数据吗?  对于ne这名人工智能来说,恐怕也是让它十分头疼的事情,说不定都已经是它的噩梦了。  ne的噩梦。  而拥有灰雾作为噩梦的徐北尽……他又会是谁?  在这个小屋子里聚齐的人们,陷入了一阵窒息般的平静之中。  在这个时候,徐北尽才刚刚踏入窄楼的顶层——终于。他当然不会知道任务者们以及一些窄楼居民,对自己身份的猜测。  即便他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坦诚地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他只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和格外焦虑,但是又不得不将所有这些情绪全部隐藏起来的心态,观察着窄楼的顶层。  窄楼顶层会是什么样子?  徐北尽的记忆中有一些画面,仅仅只是一些。那都是些凌乱的、破碎的记忆,就像是人在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睛随意的一瞥。  他曾经来过这里。 第265章 基于此,幸存者们意识到,他们可靠的、值得信赖的人工智能出了问题。  随后,幸存者们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色也会进入睡眠状态——又或者称之为待机状态?  不论如何,当它睡着,幸存者们发现,他们可以进入它的噩梦,去看看,那些因为疯狂而被评估为危险的疯子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人工智能的噩梦,就是灰雾中的那些疯子。  为什么?  因为它的使命是守护这座窄楼,是保护这群末日的幸存者。  这是自它诞生,就印入它的每一行代码的本能。这是它要做的事情。  而灰雾中的那群疯子,似乎就要让它的使命失败了。  所以这些疯子、这灰雾,就成为了它的噩梦。  当幸存者们进入色的噩梦,当他们了解到现在的局面,当他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他们将做出一个选择——这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也将迎来一个结局。  他们是选择打败人工智能、逃出窄楼,还是信任人工智能的判断,放弃自己曾经的同伴,永远地留在安全的窄楼之中?  这个选择的权利,握在所有人的手中。他们才是这个末日的幸存者,他们,才有资格对这个终极选择——做出自己的决定。  这就是徐北尽所知道的,这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的设定。  尽管……不管是窄楼居民还是任务者,他们其实都没有明白,这个游戏究竟在说一些什么。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一个游戏中的时候,他们其实没有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个……一个游戏!一个电子游戏!  一个所有玩家齐心协力,就可以打出结局然后通关的游戏!  人类当然,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团结协作过。  所以,他们面对这个游戏的时候,也选择了各自为战。  然而选择其实握在所有人的手中。  当然,如果他们连窄楼居民也是玩家这一点都无法知道的话,那也就压根无计可施了。  而他们之所以没法得知这条信息,就是因为——ne。  ne与游戏设定中的人工智能色,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ne同样也是人工智能,但更加应该称呼其为游戏主脑。  在这个时代,游戏的开发已经进入了一种模块化、高速化、程序化的状态。  游戏再也不需要无数的程序员辛辛苦苦手敲代码了,再也不需要美工和设计对游戏的画面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和优化了——  当然,如果游戏开发商对游戏要求比较高,那多半还是需要人工的。  但是,如果要求不是那么高,那么一个游戏主脑,就可以做到他们需要的一切。  一种专门用来从事于游戏开发的人工智能。  它可以根据游戏策划的要求,以及给出的方案,自行整合素材、演算剧情和结局、建模贴图、修bug等等等,此后游戏对外发售、正式运营、定期更新,也全程由游戏主脑负责。  而游戏开发商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定期审核主脑传上来的「更新日志」。  是的,连更新也被甩手给了人工智能。  当然,大方向还是需要游戏设计师等等职业来进行把控,然而细节方面,大部分都交给了人工智能。或许主要的原因还是来自于游戏开发商的懒惰。  他们懒得花钱、花精力去研究那些新玩意儿。让游戏主脑做些老套的东西给玩家们玩玩就行了,能赚钱才是第一位的,而使用人工智能来开发游戏——那成本可就划算多了。  在这个时代,一个游戏通常需要的是一个点子,然后是一个大致的方案与策划,其中包括如何盈利,而剩下的……全都交给游戏主脑来完成就足够了!  现在连游戏主脑都可以流水化了。一些大公司甚至会将自己的游戏主脑租赁出去,让它们同时管理着多个游戏——并且,它们还十分游刃有余。  这些事情都是当初徐北尽成为ne的时候,从这个游戏主脑庞大的信息库中,得到的一部分信息。  他从来都让自己避免想起那些事情,但是现在,当ne站在他的面前,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那个时候的种种记忆。  尽管那大部分都是破碎的、凌乱的,让他觉得那不过是一场梦境。  但那的确发生过。  他的确……起码在某一个时刻,成为过ne。  《逃出生天》这个游戏的特殊之处在于,其他游戏主脑仅仅只是主脑,它们只是管理着游戏,而不会对其指手画脚。  它们不会成为游戏的一员,它们是高高在上的、超然物外的。  但是《逃出生天》不一样。在这个游戏中,设定里本来就有一位人工智能。  而基于种种原因,也或许是因为游戏开发的时候偷懒了,也或许是因为这个游戏用途的特殊性,总之——  ne成为了这个游戏设定中的那个人工智能。它兼任了。  于是它就成为了这个游戏的一份子,它也拥有了一个噩梦,它也成为了窄楼居民。ne就像是色的扮演者,但它并不是这个游戏的玩家。  而所有的窄楼居民,都是需要相应的玩家来扮演的。  这或许是一个bug。  总而言之,当徐北尽与其他的人类一起来到这个游戏,当扮演者们纷纷就位,徐北尽——幸运又或者不幸地——他成为了游戏剧情中那个人工智能的扮演者。  而这个身份本来就是有两重的,一是游戏中的人工智能色,二是游戏外的游戏主脑ne。可以说是相当不幸的是,徐北尽成为了两者之和。  他既成为了色,也成为了ne。  换言之,当其他的扮演者仅仅只需要接收噩梦主人本身的剧本和记忆的时候,徐北尽,他……  他需要接收色和ne的数据库。  庞大的信息量在一瞬间冲垮了这个人类脆弱的大脑。  他失去了意识并且在真正意义上成为了ne。倒不如说,是徐北尽与ne在抢夺游戏中人工智能的身份。  而徐北尽失败了。  他们三者在某种程度上融为了一体。记忆、数据、信息、情感……乱七八糟的,都在那一刻混杂在了一起。  徐北尽一直认为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去了。  ne成为了游戏设定中的人工智能色,但是徐北尽的存在也并非没有带来任何的影响。  属于人类的记忆、情感,对于一个人工智能、一个游戏主脑来说,是无法理解的。  并且ne也并不打算理解。  它认为这是累赘的、无用的东西。它打算删除这些属于徐北尽的记忆、过去与情绪。  但是它并没有这个权限。  人类作为玩家进入这个游戏,这并非是ne做的,而是ne背后的某些存在。  「他们」不会容许ne杀死这些人类,即便徐北尽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死去过一次了。  于是徐北尽成为了名为「徐北尽」的窄楼居民,成为了窄楼底层的书店老板。这是ne给他设定的一个身份。  他无法离开窄楼底层,无法对其他人类说出真相。此外,他仍旧可以说是色,以及ne的化身。他的噩梦也是窄楼外面的那片灰雾。  ne仍旧想要杀死徐北尽,想要删除他。所以,它才会保留这个噩梦的存在。  如果徐北尽入睡,那么他就会成为灰雾的一员,成为一个疯子,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ne的处理办法。它无法违抗命令,不可能直接杀死徐北尽,但是它仍旧想要让徐北尽「消失」。  它是一个程序、一个人工智能,在它的世界中,垃圾数据就是不应该存在的。  它其实并不认为徐北尽是人类,它认为徐北尽是它的同类,是人工智能,是应该被杀死的、无用的人工智能。而这也是它打算做的事情。  但是现在,ne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为什么?  徐北尽注视着ne。这个人工智能机械的电子眼中,总是会闪过一串一串令人迷惑的字符。  徐北尽说:“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帮助人类,而我——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帮助人类?”  “这很简单。”ne十分坦诚,又或者说,它带着一种人工智能才有的呆板与冷酷,“因为我的使命就是为了让这个游戏的玩家们,通关。”  徐北尽怔了怔,随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他啼笑皆非地想,他当初的想法居然是正确的。  有什么能改变一个人工智能的程序?有什么能改变它的代码,和它刻入代码中的本能?  什么都不能。  ne从来没有改变过。它只是发现,现有的局面下,玩家们似乎已经心灰意冷,不愿意尝试通关这个游戏了。  而作为游戏主脑,ne从开发出来的那一刻起,它就是为了游戏本身而诞生的。  它就是为了让玩家能够更好地、更舒适地游玩这个游戏,让他们能体验这个游戏的剧情、流程、故事,让他们能——通关。  这就是ne的使命。作为一个游戏主脑的使命。  它必须要为了这个使命而努力、奋斗和帮助玩家。  徐北尽不禁想起了一个地球上的笑话。  当人工智能技术在地球上刚刚出现的时候,有不少人抱有着一些悲观、消极的想法。  这是人类这种智慧种族研发出来的技术。但是,这究竟是创造出了一种工具,还是,一种生命?  如果一个人工智能开发时候的用途是造纸,它会使用一种全自动的造纸技术,那么它是否会将地球上所有的树木都拿来造纸?  如果地球上的树用完了,它会不会使用任何其他可以用来造纸的原材料?  甚至尝试去往其他星球寻找相应的材料?而人类是否反而就成为了阻碍它的敌人?  人工智能是一种,远比人类本身更加坚定、执拗的……工具?生命?  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实现它们诞生时候,被定下的目标。  它们的命运早已经被刻在了每一行代码之中。  ne同样如此。  在一开始,人类还在慢慢探索这个游戏的时候,ne并不会着急——  或许它也并没有这种情绪,它只是在冰冷、机械地评估着人类通关的可能性。  而随着时间的推演,这种可能性,可能在不断地降低。  并且在某一刻,降到了让ne不得不采取行动的危险区域。 第267章 所以人类的反抗是毫无用处的,唯一的用处不过是让他们更加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以及他们的无能为力。  随后菲耶卡族带走了所有幸存的人类。那或许也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他们走的时候,所有人类看着他们已经变成焦黑一片的母星——他们的地球,那颗蔚蓝色的星球。现在,他们或许将永远与之告别。  到这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或许窄楼中的任务者已经有不少的了解了。  他们知道末日的存在,知道「外星人」,知道人类的叛徒。但是,他们不知道后续究竟如何。  他们不明白,窄楼为什么会出现。  而这一切都很简单。  好战的菲耶卡族会将所有的俘虏投放进游戏进行选拔。在菲耶卡族看来,无法投放进战争的俘虏就是无用的,这些附属种族只能通过选拔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战争价值。  只有通过选拔的生物,才可以被称为「战士」,才拥有活下去的权力。  人类孱弱的身体让菲耶卡族认为,这个弱小的种族只能通过智力相关的选拔。  于是他们随便选择了一份游戏策划。这是他们当初去往地球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随后,ne成为了这个游戏的主脑。  随后,幸存的人类躺进了营养舱,失去了关于末日、菲耶卡族等等的记忆,进入了窄楼。  随后……  ne说:“在一开始,有一批人类的表现很不错。于是,菲耶卡族将他们带走,投放进菲耶卡与弥尔顿的战场,让他们证明自己。  “或许他们的表现也不错,但是身过于孱弱了,很快就无法继续在恶劣的宇宙环境中支撑下去,纷纷死亡。菲耶卡族或许认为有些遗憾,于是进行了一次尝试。  “他们将其中一个人遗留下来的脑波重新投放进游戏,并且增改了他在游戏中的属性。  他的肢体力量被大大地强化了,同时也保留了一部分属于人类的本能。  “因为他是一个实验品,所以他无法离开窄楼底层,也没有曾经的记忆。其他的玩家会不自觉地忽略他的种种奇怪之处。  “那个人就是你的恋人。”  徐北尽感到浑身冰冷,某种令他窒息的东西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许久之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说:“所以那的确是我的林檎。”  ne或许不太明白他这句话象征着什么感情,它的电子眼中闪过一连串的数据,最终它挑选出一句话:“的确,他是属于你的。”  徐北尽看了ne一眼。  或许ne的言下之意是,全世界除了徐北尽,多半也没有人会在意林檎了。  他只是一个被菲耶卡族遗忘的实验品……不,整个人类种族都已经被菲耶卡族遗忘了。  但其实,徐北尽在意的只是,林檎真的只是他认识的林檎吗?  他有没有其他的身份?他是否与菲耶卡族有着其他的关联?  当徐北尽发现林檎可以在那个迷宫之中来去自如,并不会如同人类一般失去方向感的时候,徐北尽就有这样的担忧。  他担心林檎和菲耶卡族有关……甚至林檎就有可能是菲耶卡族。  而现实是,林檎的确就是他的小苹果,的确是人类,只不过……他遗忘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他的命运如此滑稽可笑;  他的力量来自于敌人轻蔑的施舍与实验。  有某种不可遏制的悲凉在徐北尽的心中蔓延着。这反而令他更加想要拥抱林檎。  亲吻他,贴近他……或许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们两个更加亲近的人了。  他们都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身份。同时,也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游戏中的人工智能。  所以林檎的确如同他想的那样,他其实就是这个游戏中的一个npc。  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身份,并且,这个身份对于林檎而言也毫无用处。  终于,徐北尽缓缓舒了一口气。他发现林檎的身份比他想象中好接受得多——同时也比他想象中悲惨得多。但那指的是曾经的林檎。  现在的林檎仍旧是他认识的小苹果。  徐北尽一时半会儿还没法把现在这个傻乎乎的林檎,与曾经那个表现出众到直接引起菲耶卡族注意的,强大的任务者联系起来。  不过他的小苹果似乎切开来也是黑的……  不管如何,徐北尽现在都有一种异样的恍惚与疲惫,他知道、并且回顾了很多东西。他感到自己很累了。但是仍旧有需要去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徐北尽突然回忆起了一件事情,他问ne:“林檎的记忆还有恢复的可能性吗?”  ne诚实地说:“我备份了所有人类的记忆。现在菲耶卡族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我之前一次上报更新,他们回复我说,他们不会再继续维护这个游戏了,他们放弃了这些生物。  “这么多年来,除了最开始的那批被带走的人类之外,菲耶卡族就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个种族,也再也没有玩家离开过这个游戏。  “所以,如果你需要的话……”  徐北尽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实他的脑海中也有不少人类的过去,那是他曾经从ne庞大的数据库中攫取来的一星半点。  ne的数据库中有着所有人类的记忆——起码是关于他们在地球末日中的经历的。  毕竟,像《逃出生天》这样的,困着无数菲耶卡附属种族的特殊游戏,还有许多。  如同ne这样的游戏主脑,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成为了这些种族的管理者。  菲耶卡族是为了训练战士,所以才会让人类进入这个游戏之中。  他们剔除了人类大脑中关于末日的记忆,但是这些记忆仍旧需要管理与整合,而这些自然而然地交给了这个游戏的管理者,也就是ne。  ne并不会主动去查看那些记忆,那没有必要,但那的确是它庞大数据库中的一部分。  所以林檎的记忆当然就在ne的手中。  ne再一次问:“你需要我帮他恢复记忆吗?”  现在ne的态度好得不成样子,似乎是意识到,只有徐北尽才能帮助它达成它的使命。  而徐北尽在迟疑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不会替他做出这个选择。让我先带他离开窄楼的边界吧。”  “他只能回到窄楼底层,这是当初投放他的脑波进入这个游戏时的设置,来自菲耶卡族,我也无法更改。”  ne提醒说,“而记忆的问题,你可以之后再来询问我这个问题。”  徐北尽点了点头。  是否恢复记忆,这个问题就交给林檎来选择吧。  他想了片刻,又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说,菲耶卡族不再关注这个游戏了?”  ne回答:“是的……”  “这就是你决定帮助人类的一个原因?”  “一个推动力。”ne纠正了徐北尽的说法,“我是这个游戏的主脑,我必须帮助他们通关。在菲耶卡族决定停止游戏更新之后,他们的通关可能性一下子下降了许多,所以我必须得做一些什么。”  徐北尽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他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操控板。  那是极为复杂的面板,不过徐北尽拥有ne的一部分权限与记忆,所以他知道应该如何使用这些东西。  ne说:“我将进入待机休眠状态,这样你可以通过灰雾噩梦中的那条缝隙,将你的恋人带出去。之后你可以将我唤醒。”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ne十分自觉地选择了利益最大化的办法。  徐北尽需要开启终极噩梦,而这一点它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所以,ne决定将游戏主脑的权限让渡给徐北尽。  徐北尽看了它一眼,平静地点了点头。  随后,ne的人类躯壳缓慢消失在空气之中,化为一道流光,附着在周围散发着明亮光芒的墙壁上。  整个窄楼顶层的光芒随着ne的动作,而缓慢暗淡下来。  那道流光极为人性化地一明一暗,就仿佛在呼吸着。而周围的光线也逐渐变成了适合睡眠的昏黄。  徐北尽嘴角抽了抽,心想,ne这么多年观察人类,别的没学习到,人类睡觉时候的习惯倒是抓住了精髓……他应该感谢ne起码给他留了个灯吗?  徐北尽一时间啼笑皆非,紧握住的拳头也缓慢松弛。  终于,他感觉到ne已经彻底待机,于是他完全放松了下来。  这一切都超乎寻常的顺利,让他不禁觉得这是在做梦一样。  谁能想到ne居然背叛了菲耶卡族?  尽管对于ne来说,这并不能说是背叛,这只是它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情。  但是对于人类来说,ne的确已经站到了他们的立场——ne希望人类玩家可以通关这个游戏。  而对于人类来说,这何尝不是在帮助他们逃脱窄楼的束缚呢?  当然,说服ne只是第一步。虽然徐北尽也没有想到,ne会直接将主脑的权限彻底交给他,但是这其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起码让徐北尽觉得,他们逃生的可能性大了很多。  不过,徐北尽也没有自大到认为,他现在就可以在这座窄楼中为所欲为了。  他们仍旧需要谨慎、小心和耐心,逃离窄楼是一个复杂和曲折的过程。  他们离最终的目标仍旧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徐北尽再一次回头看了那道流光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徐北尽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ne似乎十分适应这种待机状态,周围的环境甚至都随之改变了,就好像……它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如果是第一次进入待机,那么为什么窄楼顶层的光线会随之暗淡下来?  这明显就是ne已经习惯了在待机的时候改变周围环境,它学会了人类的睡眠方式。  可是为什么?ne为什么要平白无故进入待机状态?  下一刻,徐北尽彻底明白过来。  因为灰雾。  灰雾中庞大、臃肿的垃圾数据,在实质上已经对ne这位游戏主脑,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第269章 ne点了点头,随后指着操控板说:“想必你已经注意到了。我现在的运行状态并不好。”  “因为灰雾?”  ne的回复十分简单:“是的……”  徐北尽微微皱了皱眉。  ne又说:“按照你的说法,只有你能获得那些玩家的信任,而我不行。因此,我想将终极噩梦的事情交给你来处理。  “等到……最终的选择到来的时刻,你再唤醒我。我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处理灰雾相关的事情。”  徐北尽面沉如水,似乎很不情愿,但心中却有一种惊喜降临的不可思议。  他暗自打量着ne,心想,如果不是他确信这家伙就是ne,那么他恐怕会怀疑,某个人类穿越成了ne也说不定。  徐北尽胡思乱想着,但仅仅只是迟疑片刻,他就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休眠吧。”  徐北尽注视着ne进入休眠状态,随后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想,如果ne没有休眠,那么他反而要头疼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或许得花费更多的功夫也说不定。  他不可思议地想,为什么ne会这么信任他?  随后他意识到,或许绝大部分原因是,ne认为他是它的同类。ne认为,徐北尽也是一个人工智能。  徐北尽不免冷笑。  他与ne的立场,起码现在是一致的。但是,这也并不代表着,ne真的就不打算杀他了。  ne仍旧想要删除这段它眼中的「垃圾数据」,而徐北尽当然,也不想死亡。  他的眸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不过随后,他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操控板上。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恐怕都得用这玩意儿和他的同伴们联络了。  他仍旧关注着林檎。  其实他现在很想与林檎多说会儿话。事情的进展令人目不暇接,他现在心中五味杂陈,再加上刚刚与林檎确定关系,又因为林檎的身份十分震惊……  总之就是,他现在的心思有些混乱。他想和林檎独处一会儿,平静一会儿。  但是徐北尽知道,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徐北尽暗自叹了一口气,只能强迫自己先解决正经事儿。  回到窄楼底层的林檎,很快便找到了牧嘉实等人。  此时已经是他们进入徐北尽噩梦之后的第二天下午了,看起来徐北尽和林檎在窄楼的边界中浪费了比他们想象中更多的时间。  林檎的回归让这些任务者们纷纷有些奇怪。  牧嘉实迟疑了一下,然后问:“大佬,你没和他一起去窄楼顶层吗?”  “我不能去。”林檎简单解释说,随后说,“北尽已经联系上我了。”  牧嘉实不禁愣了一下,没明白为什么林檎不能去窄楼顶层。  是单单只有林檎特殊,还是说其他的任务者都不能去窄楼顶层?  种种问题在牧嘉实的大脑中飞快闪过。  但是随后,林檎的话就立刻让他大脑中的想法灰飞烟灭。他立刻正色问:“他怎么说?”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听见徐北尽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起:“我在这儿。”  在场的几人都惊呆了。  牧嘉实左右看了看,一瞬间觉得徐北尽的形象更加神秘莫测了。  徐北尽简单解释了一下:“我说服了ne,现在我可以临时使用游戏主脑的一部分权限。”  几名任务者和窄楼居民愣了愣,随后纷纷欢呼雀跃。他们都已经意识到,起码他们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他们互相拥抱、鼓掌,气氛十分热烈。  刚才林檎进来的时候,那股萦绕在屋子里的沉闷、压抑的氛围,几乎一瞬间一扫而空。  他们都担心徐北尽一去不复返,都担心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就如同人类耗尽一切办法,建造的那座迷宫一样。  花里胡哨、蔚为大观。但是毫无用处。  而林檎和徐北尽带来的好消息,令他们一下子就振奋精神,意识到,他们真切地已经将希望握在手里了!  牧嘉实几乎下意识握了握拳头,浑身激动到几乎发抖。  他听见丁亿在一旁喃喃说:“我们有希望……救她了,对吧?”  蒋双妹兴高采烈地回应:“当然!我们能救所有人!”  牧嘉实不由得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所有人重新冷静了下来。  徐北尽也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让这群压力巨大的任务者和窄楼居民发泄一下情绪。  随后,他询问了现在丁亿、戴无、苏恩雅负责的事情的进展。  丁亿如实地回应:“我们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徐北尽沉吟片刻,然后问:“现在大概联系上了多少人?”  “任务者这边,绝大部分都已经联系上了,从他们的口中得到的数字,我们大概还有几千个人没有联系到。”丁亿说着,看向了戴无,“窄楼居民这边……”  戴无适时地接口:“我们的情况也差不多。不过比较糟糕的是,有些窄楼居民即便联系到了,他可能也已经半疯半傻,压根就听不明白我们的话了。”  苏恩雅简单地回复:“我这边也一样。绝大部分都联系上了。”  徐北尽思索片刻。  这样的话,最后那部分人,通过任务者和窄楼居民这边,是很难找到了。  他们可能躲在窄楼的某个犄角嘎达,或者与世隔绝,不与人交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知道他的存在,也很难找到他的人。  最终,徐北尽还是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操控板上。  他可以通过操控板查询窄楼的每一层有多少玩家,包括窄楼居民和外来者,以及他们各自的位置。  通过这种方式,他可以与丁亿等人核对他们究竟找到了多少人。  此外,有徐北尽坐镇窄楼顶层,信息的交流也不是一个大问题。他可以成为一个信息交流和传递的中枢。  于是在迟疑片刻之后,徐北尽便说:“你们在每一层都有对应的联络人吗?我需要去找到他。一层有一个就可以,不管任务者还是窄楼居民。”  在这件事情上无能为力的任务者们对视一眼,纷纷保持沉默。  而丁亿、戴无、苏恩雅三人回忆并且将对应的联络人一一报出。  这个时候,苏恩雅也不和戴无闹脾气了。她——他,皱着眉,不断地思考着。  徐北尽按照他们说的名字去核对,并且标记对应的目标。  最后,徐北尽说:“有一些楼层还是没有联络人。”  这些楼层可能是这三人的势力范围没有抵达的地方,也可能是因为之前已经来过,随后又离开了。不管如何,总有一些漏网之鱼。  这个时候就轮到其余的任务者出场了。  在场的这些任务者,不管是绯和巫见,还是贺淑君、叶澜、甲一、甲二这样的来自更高层的任务者,他们总归都有着各自熟悉的任务者。  此外,甲一和甲二更是直接说,可以联络掘金者组织。这个组织必定可以提供足够的渠道和人脉。  徐北尽依言行事,并且直接找到了掘金者组织的首领。  对方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报以十二万分的戒备与警惕,但是在徐北尽说出甲一、甲二和牧嘉实等人的名字之后,就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徐北尽作为中转,牧嘉实三人说出了一些足够取信于这名首领的信息,徐北尽也告知了他,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随后这名享誉窄楼的掘金者组织首领,十分震惊地说:“你们居然瞒着我去拯救世界了?!”  徐北尽:“……”  他突然有点怀疑,掘金者组织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团体。  不过想想甲一和甲二之前听闻徐北尽噩梦时候的反应,这名掘金者组织首领的回复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惊讶……  因为在此之前,关于终极噩梦的事情就已经在窄楼中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听闻徐北尽来意,这名首领不久便爽快地同意了徐北尽的要求。  他甚至神经兮兮地追问:“我们现在是快要成功了,还是在成功的路上?”  徐北尽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便回复说:“在快要成功的路上。”  对方一时震惊,不知道徐北尽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随后,这名首领远程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终于,当夜幕降临,徐北尽依靠这群任务者和窄楼居民遍布整座窄楼的人脉,在每一层都找到了至少一个联络人。  不过牧嘉实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更高层的,就没有办法了啊。”  那些他们都没有涉及到的、极为高的楼层,他们也都无能为力了。  那些窄楼居民和那些任务者,他们可能仍旧沉浸在噩梦之中,努力提升自己的楼层,甚至两耳不闻窗外事。  对于这些人,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如何联系。  徐北尽说:“不用担心。我这里可以找到他们。”  他的语气很淡,带着一种理智、坚决到了极致的感觉。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檎突然说:“你很累了吧?”  徐北尽顿了一下。  周围的任务者和窄楼居民纷纷咳嗽,然后牧嘉实适时地说:“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也应该休息一下了。大家……就散了吧。散了吧……”  “这就散这就散。”  “也不急在这一时嘛,睡觉了睡觉了。”  “是啊是啊,我已经累死了。”  “走了走了。明天见……”  “拯救世界也是需要充分休息的嘛!”  “就是就是,大佬再见再见!” 第271章 这一天的上午,徐北尽终于与窄楼中的所有联络人全都联系了一遍,并且核对了他们没能找到的那些人的名单。  从操控板这儿可以看到那些人的位置与地点,而联络人们自然忙不迭去寻找。  一整个白天,徐北尽都在忙碌这些事情。  窄楼底层的人们平静地等待着。  窄楼底层是唯一一个不需要徐北尽操心的地方。这里的任务者和窄楼居民最早知道一切,并且也最早将所有人都找到,并且告知了他们关于终极噩梦的事情。  这一整天都显得格外的平静和压抑,他们想知道事情的进展,但是又不敢打扰徐北尽。  徐北尽如此的忙碌。  但是他总有一种微妙的错觉。当他联络不同的人,当他不经意间一个恍神,瞥见操控板上那些纷繁复杂的窄楼楼层的时候,他就仿佛看到……一簇簇希望的火光,在窄楼中接二连三地点燃与亮起。  他感到某种气氛,严肃、凝滞、平静而压抑,但是却逐渐在窄楼中弥漫起来。那反而意味着希望。  他们看到了希望。  很多人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徐北尽的存在,不知道牧嘉实等人的努力,不知道还有林檎这样,成功离开又转瞬被随意送回的任务者。  或许这些人只是沉闷地、埋头在自己的努力之中。他们不问世事、固执而坚定。  他们追寻着那一份希望,或许连他们自己都认为,他们即将失败了,他们不可能获得的。  但是有人拉住他们,然后告诉他们——希望,近在眼前。  他们马上就可以把这份希望握在手里了。  有的时候,徐北尽找到那些联络人,然后在与对方沟通对话的时候,时常能听见联络人身边传来一些声响。有些是激动的尖叫声,有些是压抑的哭泣声。  他会感到一种久违的、感同身受的动容。  联络人会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没法好好地和他交谈而情不自禁地道歉,可是说着说着又会忍不住哭起来。  不少联络人都是一边哭一边去寻找那些任务者,以及那些窄楼居民。  他们的同胞。他们的伙伴。  到最后,平静如徐北尽,都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他被某种特殊的气氛感染到了,他能感受到,这种气氛正弥漫在整座窄楼。  他们同生共死,他们即将披荆斩棘,迈向他们命运中最为重大的转折点。  他们的命运曾经波澜不惊、顺顺利利地走完了前面几十年,然后他们人生的小船一下子被巨浪打翻。  此后,他们随波逐流,目睹自己的惨况却无能为力、经历种种绝望却仍旧看不到希望的火光。现在有人为他们点燃了光。  而这也终究是为了自己。  在联络人去联系这些人的时候,联络人总是会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徐北尽的要求:“一定要在终极噩梦之中保持着冷静,一定要守住自我和理智,一定不能迷失在噩梦之中。”  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但是他们都认真地答应了。  很多人蓬头垢面,又或者满身是血。有些人的手臂上满是咬痕,那是他们对自己的折磨与逼迫。  有人爽朗地举了举手,自信地说:“没事,我要是觉得自己就快迷失了,我就咬自己一口。在噩梦中,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很有用。”  联络人连连哽咽,但最终只能默认这人的选择。  终于,在即将入夜的时候,所有的联络人传回了成功的信息。  在他们力所能及的那一层,他们都已经找到了所有人,并且告知了那些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他们进入窄楼的那一刻起,人类从来没有这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或许其中也有许多的败类、许多的疯子、许多的渣滓,但是在这一刻,好像没有人能够拒绝希望带来的巨大诱惑。  会有人背叛吗?徐北尽忍不住去想这件事情。  他知道或许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想这个可能。动摇军心,他想,起码是让他自己动摇了。  可是他同样也知道,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现在已经不得不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他必须要为了全人类考虑。  于是,在沉吟思索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向每一层的联络人发出了一条信息。  他要求他们找到起码一位值得信任的守约人,并且将守约人的身份告知徐北尽。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这一层不能有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这名守约人的身份。  而守约人的用处,就是在所有人按照徐北尽的要求去做那件事情的时候,最后一个去做。守约人必须确保,所有人都听从了徐北尽的要求。  如果有些人违背了自己的承诺。那么,守约人会强制他去执行。  这是一道双保险。  在发出这条消息之后,徐北尽开始寻找更高的楼层中的任务者与窄楼居民。他们的数量并不庞大,大概在一百人左右。  这都是来自五十层往上的人。  五十层已经很高了,可是距离窄楼顶层,还是有十分漫长的距离。他们都是这个游戏中的佼佼者。  徐北尽联络的速度很快,同样是联络人加上守约人的模式。  而那些人或许没法来验证徐北尽的说法,但是他们在绝望之中已经度过了足够漫长的时间,所以,他们相信了徐北尽。  每一层的人都不是很多,有些楼层甚至空空如也。  对于这些任务者来说,他们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窄楼居民的问题。  毕竟有一些楼层中,仅仅只有那么零星几个任务者与窄楼居民共处。  他们早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发现了彼此的问题。  可是,知道真相从来不意味着,能够解决问题。当他们得知终极噩梦即将开启的时候,他们纷纷喜极而泣。隐忍沉默多年,他们终于等到了转机。  徐北尽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去寻找过这些人,恨不得自己从来不了解他们的生活与现状。  但是——与此同时,又仿佛有一种冷酷的、高高在上的意志,迫使徐北尽去做这一切。  徐北尽偶然能听见自己正在自言自语:“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不成功便成仁……”  他在努力说服自己。有时候如果无法说服自己,又或者情绪真的已经控制不住了,他就去与林檎说一会儿话。  他能感到,自己身上那种沉重的负担,现在已经不仅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很多人不知道真相,不知道最终的结局会走向何方。可是,他们同样也在承担着一切。  他们或许也能够猜测到这一次尝试如果不成功的话,后果会是如何的残酷与严厉,但是,他们仍旧答应了。  于是到最后,徐北尽感到自己是在被某种东西推着走。  那力度不是很大,轻柔但是坚定,以至于他都分不清,这样漫长的寻找是基于他本人的意志,还仅仅只是因为……所有人都希望他这样做。  而他终于也将自己说服了。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行动。仿佛命运在某一刻将他们所有人连为一个整体。  他们担负着相似的责任,为他们彼此,也为他们自己。  徐北尽最后找到的一个人,也是窄楼中目前所有任务者中,去往的楼层最高的人。  他被困在了窄楼的第六十五层。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其他的窄楼居民,也没有其他的任务者。  这意味着他彻底被困在了这里。如果有其他的窄楼居民,那么他还可以通过他的噩梦回到下面的楼层。但是这里没有。  没有人跟上他的脚步,所以,他也已经被所有人遗忘。  一个注定凄惨的英雄。  或许所有任务者都已经遗忘了他,忘记了这个理论上讲是他们中最出色的人。他们不会记得他,也不会知道他曾经的辉煌过去。  世界已经抛弃了……她。  徐北尽无法从操控板上的名字看出她的性别,所以直到看到她本人的那一刻,他才能够将无性别的指代词「他」换成更加合适的「她」。  是个年轻的女人。从表面上来看,她甚至在第六十五层自得其乐,她养起了花,看起了书,一张张珍贵的道具卡被当成了摆件与扑克牌。  她就这样在第六十五层度过了无数个孤寂的夜晚。  她的名字,按照操控板上显示,是「向晨雨」。  “向女士,晚上好。”  当徐北尽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的时候,向晨雨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抬头,左右看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她的目光中随后才迟钝地露出一丝困惑。  徐北尽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但是向晨雨现在的反应似乎有些慢。徐北尽耐心地等待着她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向晨雨慢吞吞地说:“所以,你打算开启,终极噩梦?”  “是的……”徐北尽说,“女士,只等待着你的回复了。”  向晨雨茫然了片刻,随后突然地,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冰凉一片。  在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的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她说:“当然……当然!”  于是,窄楼中的最后一名任务者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其实比起任务者来说,窄楼居民更难寻找和说服。  绝大多数的任务者起码还是清醒的、可以沟通的,但是很多窄楼居民,就如同窄楼底层那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性任务者一样,已经失去了自我与理智。  他们已经完全成为了剧本中的角色,但是并没有疯掉。起码,并没有疯到必须得去灰雾的地步。  他们把自己当成了游戏中的人物,于是那些逃离窄楼之类的理由,就无法搬到他们的面前来说了。  因此,联络人们只能提及终极噩梦、ne等等相关的说法,最终才得以说服他们。  到最后究竟是否会听从徐北尽的要求,也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徐北尽也已经尽力了。  在这一天的行动之中,他几乎可以说是看到了世间百态。  从前他只是待在窄楼底层,透过书店的窗户看着外边翻腾的灰雾。  他想象着窄楼中人们的生活情况,但是他并没有真正观察到。  窄楼底层和更高层的生态,是完全不一样的,不管是环境还是氛围,都是如此。  在窄楼的更高层,人们显而易见地更加平静、理智,生活的质量也远比底层更加宽裕与轻松。尽管,这种平静的氛围更加应该称之为死寂。  其实有不少人已经意识到,他们可能永远无法离开窄楼了。 第273章 她的同学们在她的身边,有些在偷懒,有些在认真,还有一些偷偷低下头、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吃着早餐。  贺淑君闻到了白煮蛋的味道,那种奇怪的、熟透了的蛋白质的味道。  总有人拿着课本,竖起来,挡住自己的脸,生怕开小差的时候被老师瞧见。  不过坐在讲台上的老师其实什么都看得见,只不过他们不会阻止这些小小的走神。  贺淑君听见她右边的女生在大声地念着什么文言文……还是诗?词?这个女生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贺淑君一时间回不过来神。  上一秒,她在破旧、昏暗的窄楼小破房子里闭上眼睛,听从徐北尽的指示进入了睡眠;  下一秒,在无尽的昏沉之中,她突然醒来,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听着读书声和学生们的悄悄话。  她抬起头,看见高三年纪的一系列标语,绝大部分就是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加油词。  然后她知道了,这是高三开学的第一天。  她回到了地球。  这一瞬间,一种强烈的恍惚与触动袭击了她的心灵,她下意识站了起来,摇头晃脑,目光仿佛要在每一名同学的脸上留下深刻的烙印。  她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情,看到他们莫名其妙的、看好戏一样的表情。  那是鲜活的、活泼的,来自十七八岁的孩子的情绪。  贺淑君恍然如梦。  “贺淑君?”讲台上,看早读的老师奇怪地说,“怎么了?”  贺淑君突然又哭又笑,她大声说:“没什么!没什么!只不过我……老师,我……”她咧嘴露出了一个傻笑,“我太开心了。”  她听见有人窃窃私语,怀疑她是不是傻了——怎么会有人因为高三开学而开心?  但是贺淑君真的觉得高兴。  她居然回到了这个时刻,这个正常的、平静的、祥和的地球。  她与她的同学们正在头疼即将到来的高考和无穷无尽的周考、月考,他们正期待着一年之后的未来,近在咫尺的未来。  好像八九点钟的太阳。  只是看过去,就能感受到无限的可能,无限的生机与活力。无限的……希望。  贺淑君擦了擦眼泪,坐了下来。她看了看后桌的课本,不管对方奇怪的眼神,自顾自掏出一本语文课本,随手翻到一页,然后大声地念了起来。  不管不顾,不去想她现在在哪里,不去想噩梦、不去想窄楼。  就让她,先快乐地、开心地度过这一个早读吧。高三的第一天。她人生的转折点。  一边读,贺淑君的声音就慢慢地变哑。她拼命擦着眼泪,可是到最后,她趴在课桌上,课本就盖在她的头上。她闻见书香味,还有前桌早餐的豆浆味。  然后,她放声大哭。  整间教室都安静了下来,所有学生都莫名其妙,老师更是直接走到了贺淑君的身边,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试探性地询问:“贺淑君?你还好吗?”  贺淑君继续在哭。  她胡乱地说着一些什么,可是老师和学生都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他们只能感受到贺淑君身上的悲伤、狂喜和一种莫名其妙的……绝望?  老师无论如何都无法安抚住贺淑君的情绪。  于是,开学第一天,贺淑君就去了校医务室。  在这里,她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老师担忧地问她需不需要叫家长过来,或者回家休息一下。  随后,老师看见贺淑君那张少女般稚嫩的面孔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成熟与理智。  贺淑君平静地忖度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轻声说:“不。我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等一会儿我就回去上课。”  老师还是有些担心。  反倒是刚才情绪崩溃的贺淑君,轻声地说她已经没事了,只是想在医务室休息一会儿。  一旁医务室的老师也说,她会陪着贺淑君,让她在这儿安静休息一会儿就好。  于是,另外一名老师便离开了。  贺淑君侧躺下来,背对着医务室的老师。不久,她装出一副睡着的样子。于是,医务室的老师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在休息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贺淑君便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她盯着那扇关上的门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苦笑起来。  她已经意识到,不管怎么样,她都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高三学生了。  她已经是在窄楼中打拼、挣扎了几十年的任务者贺淑君。  在刚才回到高三教室的那一刻,贺淑君的确感到一种久违的、难以抑制的狂喜。  天知道她多么想要回到普通的、正常的人类生活!  情绪崩溃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回到了曾经的地球,以为时间倒流,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甚至于……以为窄楼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  梦。  于是这个字眼儿唤醒了她的一切记忆,她知道了她还是在一个噩梦之中。  并且也想起了徐北尽曾经的嘱咐——无论如何,在噩梦中要保持理智与清醒。  但是她还是放纵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  她一边哭一边笑,而这种情绪是真实的,的确是她因为回到这一刻,而产生的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她几乎哭得背过气儿去。  但是与此同时,在内心深处,她冷静而漠然地审视着自己的行动。  她知道——起码是按照窄楼中的所见所闻,推算出了接下来多半会发生的事情。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所以,马上,不久之后,家长、老师、学生、校方、教育部等等,就都要疯了。她不能让自己陷进那种混乱的、封闭的局面。  所以她知道,她得尽快离开这间教室。她不能与其他人待在一起,巨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她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没有人知道,在终极噩梦中死亡,会造成什么后果。  所以,在这种冰冷的谋算之下,她放纵自己的情绪与眼泪,让早读老师迫不得已将她带来了医务室。  那名老师提出让她回家,确实有那么一刻让贺淑君心动了。  此外,更加令她心动的是,她说不定还能看见仍旧正常的,她的爸爸妈妈。  但是随后贺淑君就狠下了心。  她不知道这个终极噩梦是否就真的复刻了她的人生。如果在噩梦中,她的「父母」是疯狂的呢?  那么她回到他们的身边,不就正中下怀,又会被重新送回学校吗?  况且,那是……假的。并不是她真正的父母。她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刻,用那种虚假的温情来麻木自己的心灵。  他们是在一个可怕的、属于全人类的,终极噩梦之中。  贺淑君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擦了擦眼眶中不断涌出的泪水。  她开始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这个终极噩梦,是属于全人类的。而她进入噩梦之后的这个时间点,也让她猝然意识到,这个噩梦的内容是什么——末日。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末日。  但是按照现实的情况来分析,地球上的末日持续了一年之久,并且随后还有窄楼等等的出现。  他们不可能在噩梦中度过这么漫长的时光,所以,一定会有变故出现。  又或者,在这个噩梦中,时间是跳跃的?仅仅只是重现了一部分重要的转折点?  但是,他们这些人进入噩梦之后,又是什么身份呢?真的只是回归了自己曾经在地球上的身份吗?  想到这里,贺淑君不由得有些许的后悔。她想,在窄楼的时候,应该和同伴们多多交换当初自己在地球上的信息的。  谁知道终极噩梦竟然是这样的呢?  如果早知道,那他们或许能在终极噩梦中尽快地找到彼此,汇合并且交换信息。  但是……  贺淑君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对这个噩梦的结局,根本没有任何的头绪。  如果是对人类末日的重演,那么他们最终会进入窄楼吗?  这样的结局和走向,他们要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个噩梦?  贺淑君不由自主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握了握拳头,让自己的思绪转回来,先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她想,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是回到教室去,顺其自然、静观其变,看看这个噩梦最终会展现给她什么。  或许就是她遗失的那段记忆,那段模糊的高三生活的重现。  第二是偷偷离开学校,去学校之外寻找线索。如果这是一个场景十分巨大的噩梦,那么说不定她就能够在场景中找到其他的任务者或者窄楼居民。  贺淑君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选择第二条路。  而她自己也知道,之所以选择第二条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到那间曾经的教室。  她有一种感觉,她觉得她会忍不住留在那儿,不想离开。  那是……那是她怀念了很多年的地点。是她曾经生活了很久很久的地方,她的朋友在那儿,她的课本在那儿。她曾经的生命的重心在那儿。  所以她不敢回去。  她无声地默念着:“你要在噩梦中,保持理智,保持清醒,保持自我。不要怀念那些已经逝去的东西。”  她呆了片刻,心想,是的,那是已经逝去的时光了。永远、永远都无法回来。  她怀念的、她魂牵梦萦的、她记忆犹新的……  她的高三生涯。  贺淑君面无表情地从休息室的小床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她通过休息室的窗户离开了医务室。  她将她的校服外套藏在了休息室的柜子里。  她的学校没有强硬要求学生穿校服,对于高三学生就更加宽松了。  但是开学第一天,总是要显得整齐一些,所以大多数学生都在自己的衣服外面套了一件校服外套。  不过现在贺淑君打算离开学校,自然不能穿着校服出去。 第275章 “结局!”  “我的妈!我感觉我和北北还没认识多久,这个游戏就要结局了!而且这不是一个联机游戏吗?还有结局?”  “呃,类似于那种,结束之后才是新的开始?”  “因为这是一个解谜游戏吧?解谜游戏肯定是有一个结局的。”  “推理大佬说得对!”  徐北尽扫了一眼弹幕,然后继续说下去:“这个游戏的设定就是,人类在末日之后进入了名为「窄楼」的避难所,这座避难所的管理者是一个人工智能……”  他大致将这个游戏本身的设定说了一遍。  观众们连连感叹。  随后,徐北尽又说到了现在他们正在直播的这个终极噩梦:“所有玩家都会进入终极噩梦,不管是扮演者还是任务者。”  在这一点上,徐北尽模糊了自己和林檎的位置。观众们只以为他也在终极噩梦中,不会想到他其实还在窄楼。  徐北尽说:“在终极噩梦中,人们回到了曾经的末日之中。他们需要重新做出一个选择,是继续相信人工智能的判断,停留在窄楼之中,还是抛弃人工智能,继续与危险的末日相抗争?  “他们在噩梦中的选择,将会直接影响到现实中,窄楼的人工智能管理者的状态。  “因为,当这个人工智能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它的功能就仅仅指向为管理窄楼,没有别的用处。  如果所有幸存的人类做出了同样的,关闭人工智能的选择。那么,这个人工智能就会失去管理窄楼的资格。  “而这个选择,不可能平白无故、毫无依据地给出答案。当初人类在面临末日的时候,窄楼以及人工智能的设计与制造者,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做出了无数的牺牲,才得以将这个最后的避难所建立起来。  “这是人类面对末日的回应。因此,人类也必须在噩梦中,重新经历一次末日的全过程之后,仍旧保持原有的态度不变,这样才可以成功地关闭人工智能。  “现在,噩梦中的玩家们,就面临着这样一个抉择。”  徐北尽将这个游戏的设定娓娓道来,并且也阐明了最终结局的两条选择。  关闭人工智能,还是,不关?  面对这个问题,直播间观众们的态度产生了巨大的分歧。第138章 遇故人  “直接关也不好吧……人工智能辛辛苦苦当了这么多年管理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等等,这只是人工智能啊。既然现在它的使用者觉得它已经没有用了,那就关掉啊。只是工具而已……还是已经过时的工具。”  “不是,我才想问,为什么你们都默认应该关啊?难道人工智能的判断不对吗?  那些被赶出窄楼的疯子们,就是对窄楼中的幸存者存在很大的威胁啊。”  “我觉得主要的问题在于,关掉了人工智能之后,人类还可以继续好好在窄楼中生活吗?  我觉得他们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其实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人工智能的绝对公平与理智诶。  “等关了人工智能,又变成了人治……那各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和利益纠缠,就又得出现了吧?”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开始怀疑,煽动人们想要关掉人工智能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真的只是为了把灰雾中的同伴们救出来吗?”  “虚伪的政治家?”  “你们想的好多啊。我只是觉得,按照人工智能这种冷酷的逻辑,那哪一天我的精神状态也出了问题,我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扔出窄楼吗?  “光从北北之前直播的几个噩梦来看,这个地方就是很恐怖、很阴森啊……  我很怀疑,在这个地方住久了,精神状态是不是就是很容易出问题啊。  “那我要是出了问题……我也就成了人类的敌人?要被扔出去?如果你们遇到这种情况,然后你们的亲戚朋友还同意人工智能的做法……你们不心寒吗?”  “话虽如此……现在人类的发展水平,还有这种末日后的接近蛮荒时代的状态来看,保证族群的安全性,才是第一要务啊……”  “这种时间点,确实得残酷一点啊。”  “照这么说,我觉得让人工智能来背这个锅,居然意外地有道理。如果人类自己下不了手的话,或者不愿意背负这个恶名的话,那让绝对理智的人工智能来做,倒也不错。”  “但是显然,现在光靠人工智能也不行了啊。灰雾里的那些疯子,也是一条条生命吧?”  “不是,你们也太认真了吧!这只是一个游戏啊!”  “唉,虽然是游戏,但是……末日这种事情……很容易让人有代入感的啊。”  “不管怎么说,既然游戏给出了两个选择,那么不同的选择肯定意味着不同的结局吧?”  “那肯定啊。”  “单纯就游戏来说,你们觉得哪一种结局更好一点?”  “关掉人工智能,感觉未来的可能性更多一点。我觉得就算现在不关,未来哪一天人类与人工智能的矛盾越发激烈,肯定也会关掉的。”  “非我族类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关掉人工智能之后,人类的未来与生存,抱有极其悲观的态度……”  “窄楼本来就是避难所。然后现在这些人类就像是……毁掉自己的避难所。”  “但是……说真的,我是不太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安危寄托在一个……完全不懂原理的人工智能身上的。我觉得太危险了。”  “呃,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归根到底就是,到底是生存重要,还是自由重要。  “我认为人工智能的判断是没有错的,灰雾中的疯子肯定是对人类的生存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从北北之前直播过的噩梦也可以看出来,这些疯子的杀伤力很大。  “但是,按照游戏中的设定,玩家扮演的这些人类,在窄楼中已经生存了几十年了。  他们的生存空间就局限在这栋狭窄、阴森、破旧的窄楼里,而且还根本看不到任何离开的希望。  “就事论事,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窄楼是一个安全的避难所,人们恐怕也不想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了吧?这就像是一场慢性的自杀……”  “我同意你的说法。”  “有道理诶,其实一直待在窄楼,终究也是会慢慢步入绝望的。游戏中的这个末日根本无法反抗和解决。”  “很现实的一点就是,我认为人类根本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中,永远地坚持下去。  他们一定会疯掉,而人工智能也会因为他们的疯狂而将他们赶出去。  “到最后,窄楼中不会只剩下人工智能,而没有人类了吧【大笑】”  “好滑稽啊。为了人类的生存而建造的避难所,最终反而成为了禁锢人类的牢笼。”  徐北尽静静地看着直播间观众们的讨论,并没有对他们的观点和态度发表任何意见。  他们谈论的,仅仅只是这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罢了。对于人类的困境,他们丝毫没有了解。  对于现实中的这群人类来说,他们必然是要逃离窄楼的,毫无争议。  这不是他们为自己建立起来的避难所,而是敌人为他们建立的囚笼与斗兽场。  单纯就游戏中的设定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商讨的事情。  然而这个游戏的结局却是,只有关或者不关,两种选择。  从来不会有中庸的、和稀泥的选项。此外,如果他们选择不关,那么肉眼可见的是,人类最终必然会走向末路。  他们不可能在这样的窄楼中永远坚持下去。  徐北尽想,这是否也暗示着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不由得感到了好笑。他想,自从他开始猜测《逃出生天》的设计中有人类的参与之后,他就越发开始怀疑,这个游戏本身的是否也在暗示着什么。  这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得出结论的选择:在这个局面下,人类迟早会走向末路,所以,不如趁还有能力的时候,拼一把。  不过这个结局的问题也在于,人类中必然有一些迟疑不定的、沉迷在虚假的安稳之中的人,他们可能更在意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  况且,在这座窄楼中,人类是近乎永生的。  他们不会死亡。即便在噩梦中死亡了,还会很快地复活过来。  而进入噩梦也从来不是强制的。在窄楼中,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  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样年轻力盛、生机盎然的时刻。  所以有人留恋这样的生活,也是正常的,对吧?  徐北尽的目光不自觉就看了看操控板上显示的,那几个停留在其他噩梦中的任务者和窄楼居民。  可是那零星的数字,与终极噩梦中显示出来的庞大数字一对比,反而显得格外滑稽与可笑。  少数服从多数未必是正确的,但那起码能显示出群体的态度。  所以徐北尽想,人类还是不愿意留在窄楼的。  当年出了一个叛徒,不代表现在还会出现这样的叛徒。  况且……他冷酷地想,就算真的出现,这个叛徒也做不了什么。命运有时候并不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  徐北尽再一次看了看直播间的观众数量。  随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终极噩梦之中。他切换了几个画面,查看了不同的任务者、扮演者的现状。  不出意外的是,就算此前联络人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有不少人类沉迷在这样虚假的、曾经的地球生活的重演之中。  有些人重新回到自己的丈夫、妻子、孩子、父母、恋人身边,自然是乐不思蜀;  有些人重新拥有了自己已经失去的一切,不想再度失去。  有些人则是想要知道遗失的记忆中究竟有什么,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所以不愿意离开自己进入终极噩梦时候的初始场景。  而有些人则简简单单是因为,他们来到了一个与窄楼、噩梦都截然不同的庞大场景,所以,面对这样新鲜的、有趣的场景,自然而然就沉迷其中。  人之常情,难以避免。  但是,当这种念头一旦出现,并且占据了他们的全副心思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  他们会开始遗忘自己在窄楼中的一切,会遗忘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场景,甚至会直接忘记,这是一个终极噩梦,而并非是他们的现实生活。  他们就仅仅只是沉迷在这样虚假的梦境之中。  徐北尽看着三个数字。  第一个数字,进入终极噩梦的人数。  第二个数字,沉沦其中的人数。  第三个数字,仍旧保持清醒的人数。 第277章 扮猪吃老虎?大智若愚?  或许有些事情,并非是直觉,而是连林檎自己都无法说明的,大脑快速运转之后得出的结论?  徐北尽一时间有些震惊。  他怀疑地看了看透过操控板看到的自己书店里的书架,他想,林檎之所以能够在无数本书中,这么快就寻找到「更新日志」,是因为他在无意中把所有书的位置都记了下来……  徐北尽想了半天,突然对林檎刮目相看。  不管怎样,这颗小苹果都已经是他的了。是他的恋人,他的林檎。  聪明也好愚钝也罢,都是拎着一堆饮料傻乎乎过来讨好他的林檎。  徐北尽摸了摸鼻子,望着林檎的身影,眼眸中不禁泛起些许的笑意。  “北尽?”林檎奇怪地叫了徐北尽一声,徐北尽沉默了挺久了,“这书有什么用?”  徐北尽回过神,回答说:“先放着吧,不着急。这就是端口之一。”  林檎怀疑地瞧了瞧手中的更新日志,想了想,说:“我把它放到我记得的,书架中的一个位置?还是得随身带着。”  “放在书架吧。最后我们会回来的。”徐北尽说,“现在我们得去找第二个数据端口了。”  林檎点了点头,将更新日志放好,然后走出了书店。  徐北尽的视角跟随着他,但是目光却不自觉落到了那本奇妙的更新日志上。  那其实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本书。  本质上还是一份电子文件、一串数据。  他书店中的其他书也是如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更应该说是窄楼中的人工智能,也就是色的数据库,而并非是ne的数据库。  恐怕ne当初为徐北尽设定窄楼居民的身份的时候,因为无法更改徐北尽的面板,所以只能将色的数据库幻化为一间书店。  如果有任务者,有幸使用一张极为特殊的面板卡查看徐北尽的面板。  那么他就会发现,徐北尽的表面身份的确是一名书店老板,但是却有一个隐藏身份,是窄楼的管理者色。  虽然这仅仅只是一个身份,而无任何权限。  但是这个身份迫使ne在为他构建窄楼居民的背景的时候,不得不创造出这间,隐藏着窄楼中无数噩梦线索的书店。  仔细一想,徐北尽又觉得,果真一饮一啄。  当然,他的书店中绝大部分的书,都仅仅只是单纯的、固定无法更改的「只读文件」;而唯独这本更新日志是例外。  更新日志是ne写的,属于游戏主脑,不属于游戏中的色。  但是徐北尽也同样可以说是拥有这重身份。  这样的双重身份,就像是套娃一样,让徐北尽得以窥探这个游戏的一部分秘密……比如,ne这些年都给这个游戏更新了些什么东西?  虽然不会介绍得非常详细,但总会透露一些线索。  不过,徐北尽其实不怎么翻阅这本日志。这么多年里他都是无能为力、束手束脚的状态,一开始他的心思多少还是活跃的,但是越往后,就越是一潭死水、死气沉沉。  当然,他仍旧清楚,这本更新日志的意义所在。  这是ne对这个游戏的更新记录,在他的书店中具现化的一本书。  在游戏之外,这仅仅只是一个电子文件——一个同样会被游戏开发者打开审阅的文件。  所以这本书就成为了,联通现实与游戏的桥梁。这本书不仅仅只是存放在徐北尽的书店里,更是存放在游戏本身的服务器上。甚至于,游戏开发者的电脑上。  虽然这个时代,智慧生物们恐怕不会将其称之为电脑。  或许是智脑、个人终端之类的称呼。时代已经变了。他们这群人类即便离开窄楼,似乎也得花费很大的功夫重新去适应这个时代。  但是他们还是得离开。徐北尽想。  耳边,林檎问他:“第二个端口在哪儿?”  徐北尽回过神,看了一眼操控板,然后说:“就在窄楼底层。一个随机的空屋子。”  “随机?”  徐北尽说:“是的。这个端口的位置固定在窄楼底层,但是它会每分钟随机更改一次位置。  等我们找到了那个端口,就可以将它临时固定下来。在短时间之内,它的位置就不会再发生变动了。  “我会把它的实时位置告诉你,剩下的就得靠你了,尽快赶过去。”  林檎怔了怔,随后愉悦地说:“没问题……”  他喜欢与徐北尽一起行动的感觉。  “那我们开始吧。”徐北尽说,“现在它的位置是在……”  当徐北尽和林檎在窄楼底层寻找他们需要的数据端口的时候,终极噩梦中的局面正在逐步恶化。  而这当然也是无可避免的。  末日正在这个噩梦中,重新上演。并且,远比当初的逐步升级来的可怕一些。  巫见忍不住抱怨说:“这简直就像是,要在一天之内把末日全部上演一遍一样……”  他身边的叶澜没什么表情,但是却静静地点了点头。  他们正在苍城的图书馆——是的,就是他们在天火降世的噩梦中遇到的那间图书馆。  当巫见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好吧,的确在做梦,但是他以为自己是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噩梦。  然后他瞪着自己面前摊开的那本书,还有电脑,还有周围安静却座无虚席的自习室,看了良久。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当初他进入天火降世那个噩梦时候的感觉没有错。  他的确是苍城人。  这让他的情绪陡然复杂起来。  终极噩梦——这就是终极噩梦吗?让他们重新经历一次末日?  原本已经失去的重新回到了他们的手中。但是,又得让他们眼睁睁地,在已经失忆的情况下,重新经历一遍?  这该死的游戏究竟是哪个神经病设计的!  巫见咬着牙,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心中却格外痛恨地骂着。  他站了起来,在旁边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中,飞快地离开了自习室。但是又在转瞬之后,重新回来,拿起了自己的电脑。  直到看到电脑的存在,巫见才意识到,在这个噩梦中,他们说不定可以使用电脑联络彼此。  在其他的噩梦中,这些通讯工具都是无法使用的。一方面可能是那个时间点的人类社会已经彻底混乱,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不能让这群任务者作弊。  但是现在这个终极噩梦,情况似乎不太一样了。  巫见多少有些生疏地使用着电脑,登陆了一些网站,但是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信息。  想了想,他在网络上发布了一串寻人的话,然后就有些失望地关掉了电脑。  看起来,在终极噩梦中,想要找到捷径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然而不久之后,他就在图书馆外面遇到了叶澜。  两人都有些惊喜,没想到能这么快在噩梦中遇到熟悉的人。  他们交换了一下彼此所得,但是还没来得及多聊上几句,情况就突然发生了改变。  最开始,只是图书馆里突如其来的一阵争吵。  为了方便沟通,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曾经在这个场景中遇到的危险……  总之,叶澜和巫见在遇到彼此之后,就习惯性地回到了图书馆里。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听见了那场莫名其妙的争吵。  起因似乎是图书馆负责借书的员工,因为繁忙而暂时拒绝了帮忙寻找一本书,而这让那名来结束的市民十分的不爽。两人就此争吵起来。  这本来只是忙碌的工作中常见的一次口角。  但是随后,事态却突然升级。  那位市民突然伸手,用指甲划伤了图书馆员工的脸颊;  随后那名员工更是愤怒地直接抄起一本字典一样厚的书籍,直接就往对方的头上敲了过去。  两人狂怒一般地殴打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过来围观。图书馆一楼的气氛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人们静默地围观着这一场斗殴,然而目光中闪烁着的,却是一种微妙的兴奋。  有人甚至随手拿了一张纸,在那儿奋笔疾书,不知道是在记录些什么。  巫见与叶澜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外走。就在他们踏出图书馆的那一刻,他们的身后传来吵闹的起哄声和尖叫声。  但是他们都没有回头看。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想知道。  巫见只是在想,这才刚刚进入噩梦没多久而已。按照地球上真实的末日情况,疯狂的蔓延在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没有这么夸张。  所以,是这个噩梦人为地加快了末日的进程?  想到这里,巫见便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并且得到了叶澜的赞同。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巫见主动寻求着叶澜的意见,他知道这位任务者远比自己厉害得多,“我们找一个地方等待,还是……”  他仍旧带着电脑,指望着用这种曾经的技术寻找着自己的伙伴。  叶澜迟疑了一会儿,反而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你认为我们真的可以解决这个噩梦吗?”  巫见想了想,想到自己知道的末日,想到窄楼、噩梦……于是他诚实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戏。我们就是为了解决窄楼才进这个噩梦的……”  说到这里,他也本能地迟疑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进入窄楼的前提是,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在终极噩梦中打出真结局,就可以离开窄楼。  这是一个不言自明的共识。  因此,他们才会愿意进入终极噩梦,才会如此狂热地追求着这个噩梦。  因为这是游戏的终极副本。这是游戏的结局。  可是他们现在要如何解决这个噩梦?  谁能想到,终极噩梦竟然是曾经地球末日的重演?那如果他们没能解决这个噩梦,是不是又会被关进一座窄楼? 第279章 巫见突然有些明白了。  谢知津是他们组织中……非常特殊的一个人。当初他就因为在噩梦中,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那个噩梦给他带来的既视感,从而建立了他们这个组织,目的就是为了寻找窄楼的真相。  而现在,或许谢知津也有了同样的既视感——即便,是已经迷失在这个噩梦中的情况。  一旁,叶澜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她直接想到了当初和沈云聚一起,在徐北尽的噩梦中,在那栋办公楼里,遇到的那个男人。  同样沉沦于噩梦之中,同样失去自我与清醒,但是似乎,又保有着一部分的理智。  或许谢知津就是类似的情况。  但是这个时候,谢知津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还有……雾中,有一扇若隐若现的门。”  “门?!”巫见失声惊叫,“你确定吗?!”  谢知津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确定。”  巫见与叶澜对视了一眼,随后,忧心忡忡地说:“完蛋了。为什么灰雾会掺和进终极噩梦的事情里面……这不对啊……”  叶澜在想了片刻之后,说:“灰雾收容那些疯狂的任务者和扮演者。如果……我是说,如果终极噩梦中出现了非常多的疯子,那么……  “会不会是灰雾朝着窄楼这边过来,而不是窄楼中的任务者过去?”  巫见神情古怪地说:“你是指,我们这边的疯子太多了,把灰雾吸引了过来?灰雾来接这些疯子了?”  接……  叶澜的表情空白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理解绯的心态了。  不过叶澜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说:“对,我是这么猜测的。”  巫见不禁感叹。  当初在徐北尽的噩梦中,他们听沈云聚说到他和叶澜两个人,在一个巨大的广场上面临天火降世,叶澜提到的「通道」「轨迹」的时候,任务者们就觉得,叶澜的确是一个非常有想象力的人。  而现在,巫见再一次感叹于叶澜的奇思妙想。  但是他认为这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情。  起码……不管是因为什么,不管是因为叶澜说的那种可能,还是其他什么特殊的原因,灰雾就是在朝这个终极噩梦涌来了。  还有灰雾中的门。  巫见说:“如果门也出现了,那就意味着,我们可以进入灰雾?”  说着,他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也说不好是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刚才自己说的话,有哪里值得商榷……  他想了片刻,然后说:“进入灰雾?”  他突然看向了谢知津。  谢知津还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个,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聊些什么。但是他一直静静地听着。  “老谢,我问你一个问题。”巫见认真地说,“你刚刚看到那扇门的时候,想要走进去吗?”  “走进去?”谢知津迟疑了一下,“没有啊……”  “真的没有?”  “完全没有。”谢知津这下肯定地说,“我没有想过要走进那扇门里面。”  巫见喃喃说:“那就奇怪了……”  叶澜想了想,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她的想法是,如果外面的人不想走进去,那么里面的人想不想出来呢?  或者说,会不会是灰雾将这个噩梦整个包裹起来,而非他们去往灰雾?  门,终究是双向的通道。  不过她不打算说出这个可能性。他们现在面临的境地已经足够绝望了,就让他们继续抱有那些许的希望吧。  性格冰冷如叶澜,也不是很想去直面灰雾中的那群疯子。  她再一次想到了,大楼电梯间里,那个半疯狂半理智的男人。  随后,她说:“我们继续走吧。”  巫见点头,又对谢知津说:“老谢,我来跟你讲讲,我们的现状。”  在终极噩梦这个巨大的场景中,人们可能永远都碰不到认识的人,但也可能,很快就能碰上。  牧嘉实和沈云聚凑到了一块。  他们两个看到彼此的时候就愣了一下,随后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在现在这个情况,能够遇到同伴,不说有多大帮助,但心理上总归可以好受一点。  “你有遇到过别的人吗?”牧嘉实主动问,“认识的,或者还保持清醒的。”  沈云聚摇了摇头,并且补充说:“遇到过认识的,但是都已经不清醒了。”  牧嘉实叹息了一声:“我也是。”  他遇到了甲一,然而这家伙拿着个手机,低头打着游戏,开开心心地就从牧嘉实身边走了过去。牧嘉实都不知道怎么和他打招呼。  想了片刻,牧嘉实就摇了摇头,他说:“看起来我们只需要听从徐北尽的要求就好了,在这个噩梦中,保持清醒与理智。或许这样就足够我们通关了。”  牧嘉实没有什么上进心……倒不如说,他只是追求一个可能性最大的优良选择。  比如此刻,保证自己的安全,在终极噩梦中清醒、理智地活下去,似乎比在终极噩梦中追寻真相、寻找真结局的通关办法,来得更加现实一点。  沈云聚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此刻正在一家大学的外边。牧嘉实是从这家大学出来,沈云聚是路过这家大学。沈云聚的目光不自觉地就看了看这家大学的名字。  曲城大学。  牧嘉实注意到他的目光,就解释说:“这是我的大学。我在这家大学读研究生……具体什么专业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是生物、化学之类的吧,我刚刚从实验室里走出来。”  沈云聚有些意外,他迟疑了一下,问:“你还记得?”  “不记得……”牧嘉实说,“或许我是在末日的期间才成为研究生的……不过,我刚刚清醒过来之后,就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就知道了一些信息。”  沈云聚点了点头,他习惯了沉默,但是这个时候想了片刻,也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我应该是一个……上班族。已经上了好几年班了。至于末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也不打算搞清楚。”  牧嘉实说:“我也一样。”他沉默了片刻,“在噩梦中看到别人的惨痛经历,和自己的惨痛经历,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过了曲城大学,并且很快将话题换成了其他的。  牧嘉实思索着,说:“我们最好是能够找到一个安全的地点,停留下来,然后尝试寻找其他同伴。  我刚才在学校里试了一下,网络还能用,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  “这个场景很大,时间不一定足够我们汇合。”沈云聚一板一眼地说,“或许我们只能分散在各处。”  “这也没事。只要能够保证清醒就好。”  他们商量着接下来的行动,语气都十分冷静与平淡。  起码到目前为止,他们只是简单地将这个终极噩梦当做是末日的重演。  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噩梦会被称之为……「终极」。  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尖叫声。两人下意识转头看去,发现一个人惊慌地、一瘸一拐地从路过的一家面包房逃出来,而面包房的玻璃上,已经撒满了血迹。  逃出来的那个人注意到了牧嘉实和沈云聚,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下一刻,那人却说:“你们是清醒的,对不对?!你们还知道窄楼,还知道噩梦……还知道这该死的场景是虚假的!!”  这人已经激动、恐惧到近乎语无伦次,但是他的意思已经清楚地传达给了牧嘉实和沈云聚。  两名任务者的脸色几乎一下子就变了。  那人哀求说:“求求你们,我的同事都不相信我,他们想要让一直留在面包房里,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他展示了一下自己鲜血淋漓的小腿,“他们割伤了我的腿……”  他的身后,面包房里已经有人追了出来。  牧嘉实当机立断,一把扯过了那人的手臂,而沈云聚拉住另外一只,两个人就这样连拉带拽的,把这个人带走了。  他们跑了片刻。这片区域是一个阴天,天色昏沉。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停在某个居民小区的围墙外面。  那人连声道谢,又因为腿上的伤口而痛得龇牙咧嘴。  牧嘉实打量着这个人,这是他们进入这个噩梦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仍旧清醒的任务者……或者扮演者?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单看外表平平无奇,但是牧嘉实对于这个人逃出面包房时候,那种惊慌和恐惧印象深刻。  他问:“所以当你在终极噩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就在那家面包房里?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离开?”  那人苦笑了一下:“我就是……没反应过来。我知道终极噩梦,但是我不知道终极噩梦会是这样的,会让我们……回到过去。”  他沉默了一下,脸上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  然后,他继续说:“刚好我的同事喊我做面包,然后我就稀里糊涂地听了,还因为做得太差被骂了两句……”  牧嘉实皱着眉,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的叙述。他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就是,气氛。”那人说,“他们的表现都很奇怪,很专注……专注到了不对劲的地步。让我觉得,他们好像爱上了面包一样……  “我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然后就说想离开。他们就不愿意了,说怎么可以提早下班,不可以……对不起面包……什么的。  “然后我就是想走,有人就拿起了一把刀子,冲我的腿砍了一下,说这样我就不能走了……我真的吓到了。你们明白那种感觉吗?  “本来面包房里的香气,让我觉得很舒服,让我觉得喜欢那个地方。但是……但是一瞬间,血腥味就让我清醒过来了。  “我就……逃出来了。他们都在拦我,但是我不敢继续呆下去了。”  他的脸上慢慢显示出了一种古怪的迷茫,他呢喃着说:“我觉得,再多呆一会儿,我就要像他们那样,喜欢面包房里那种气味……喜欢面包柔软的感觉……  “喜欢……迷恋……深爱……”  他喃喃说着。  牧嘉实冷静地打断了他:“我明白了。”  那人神情一怔,怔忪了好一会儿,然后脸色一变,再一次惊恐地说:“我刚才怎么了?!该死,难道我还没有摆脱那个地方的影响吗?疯狂……疯狂,已经感染了我吗?”  他恐惧地低声说。  沈云聚皱起眉,对牧嘉实说:“这意味着,我们甚至不能长久停留在某一个地点,是这样吗?某一个地点就意味着疯狂的浸染……”  牧嘉实说:“你还记得,之前在徐北尽的噩梦中,贺淑君和神婆去过的那个场景吗? 第281章 林檎这才明白过来。  操控板是一个数据端口,这一点并没有让林檎惊讶。ne本身就可以说是跨越了游戏与现实,所以作为它的权限被具现化出来的操控板,自然也可以称为一个端口。  这是这个游戏的管理端口。  比起这个,林檎更加好奇的是,照这么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了三个端口,那么还有几个?  “只剩下一个了。”徐北尽说,“位于窄楼和灰雾之间的,登出端口。”  登陆、登出、更新、管理。这就是徐北尽和林檎需要寻找的四个数据端口。  严格来说,这几个端口都并不是单一用途的。就比如说更新端口,放在徐北尽书店里的那本更新日志,那其实也可以说是菲耶卡族对于这个游戏的管控与监视。  游戏的更新、debug都是游戏主脑ne负责的,但是终究还是得向菲耶卡族报告。  而ne的管理端口,则是游戏主脑对于游戏的掌控。  无论如何,这几个端口,如果不是徐北尽现在拥有了ne的权限,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全部找到。尤其是登陆端口,必然只能在操控板上看到其位置。  至于登出端口……  林檎说:“在灰雾与窄楼的缓冲地带之间吗?”他说,“那为什么不能按照登陆端口的寻找方式,你告诉我位置,我来找……你一定得下来吗?”  徐北尽说:“只有我下来,才能找得到。这得依靠操控板和你手上的登陆端口。”  林檎这才明白过来,尽管他也不是非常明白这其中的原理,但是他也不再追问了。  至于这些数据端口的作用,他们为什么要寻找,林檎更是从未问过。  他给予徐北尽完整的、坦然的信任。  他仍旧更加关心徐北尽的身体:“你从窄楼顶层下来,可以吗?会不会觉得累?”  徐北尽:“……”  下个楼而已,林檎以为他是玻璃做的吗,一摔就碎?  他无奈地说:“我可以的。”  林檎还是说:“但是你还带着那个什么操控板……真的行吗?”  徐北尽:“……”  林檎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吗?而且,男人不能说不行!  徐北尽无奈扶额:“操控板没有重量……真的。”  林檎这才半信半疑地放下心。  徐北尽觉得林檎对他的关心、忧虑有些过度,但是有合情合理。  谁让徐北尽这么几天里,身体就出了大问题呢?  徐北尽也无可奈何,他与林檎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暂时切断与林檎的联系,站起来往外走。操控板自动缩成一小块,漂浮在他的肩头。  在窄楼顶层,徐北尽给自己圈了一小块地,当做房间,并且还开了一扇窗。  现在,随着他的离去,这个小房间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ne仍旧在休眠。墙上的流光一明一暗,如同活人一般呼吸着。  徐北尽站在那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冰冷地笑了一声。  他自言自语说:“我希望,离开这里之后,我就再也不用回来……而你也已经不存在了。”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合眸。  徐北尽痛恨ne。这种恨意可能来自于自身的死亡,可能来自于多年的困窘,可能来自于作为一个人类的本能。  但是归根结底,仅仅只是因为,ne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作为游戏主脑,ne希望有玩家通关。这是它被制造出来时候,就刻入它的代码的本能。  那么问题就是——ne是希望有一个人通关,还是,所有人都通关?  作为游戏主脑,「希望有玩家来玩这个游戏」,同样也是ne的本能。  它只是一个机械化的人工智能。  它会苛刻地认为徐北尽作为人类时候的记忆与情感,是无用的废物;  它会因为长时间没有玩家通关,而主动将噩梦卡池的出货率提高,甚至会站在人类的这一边。  所以,它会允许所有人类玩家全部离开这个游戏吗?  任务者和扮演者们,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当第一个人类成功逃离窄楼之后……接下来,ne还会继续帮助他们吗?  不,不可能了。ne当然还是会希望这个游戏继续运营下去,继续有人类玩家不断地重复着噩梦副本,而不是所有的人类全都可以逃脱出去。  所以,ne的立场可以是站在人类这一边,也可以瞬间改变。  它只需要开启终极噩梦,并且让那些人类玩家打出一个结局——这就是它的需求了。  这就是为什么它宁可休眠,将主脑权限让渡给徐北尽,也要让玩家们进入终极噩梦的原因。  至于人类能否逃离窄楼?那不是它关注的事情。甚至,它本来就不可能让所有玩家都离开这个游戏。  ne在帮助人类吗?是的,它的确在帮助。  但是它在帮助人类逃离窄楼?不,它并不是在这样做。  它只是期望有人能打出一个游戏结局。  仅此而已。  所以从一开始,徐北尽就没有指望ne——像其他那些任务者想的那样,指望着ne发疯,把他们从窄楼中放出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一开始,徐北尽,以及其他的人类,他们就只能靠他们自己。  指望ne是没有任何用的。  甚至于,在人类达成自己的「终极目标」的时刻,ne就将成为他们面临的第一道防线、第一个敌人、第一条鸿沟。  他们反而需要对付这个,他们本来以为是帮手的人工智能。  对于很多任务者、扮演者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他们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在一个游戏里,对付这个游戏的掌控者。  而好消息是,他们不需要自己去做。  ——徐北尽才是真正要「杀死」ne的那个人。  他将采取某种手段,击溃ne的程序。这不可能真正杀死ne,毕竟ne的能量来源是外界提供的电力,或者其他什么能源。  但是他的确可以在这个游戏中,让ne失去继续管理游戏的能力。  谁让ne将它的权限给了徐北尽呢?谁让ne以为,徐北尽是它的同类,是人工智能呢?  而徐北尽从一开始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比起人工智能,他对于人类的身份,更有代入感。他从来都不是ne的同类。  ne不会理解徐北尽的立场,正如徐北尽也永远不可能站在ne那一边。  徐北尽静静看着墙上明灭的流光,而他的眸光也同样闪烁不定。  在这一刻,他突然轻轻地笑了。  “祝你好运,ne。”徐北尽彬彬有礼地说,“也祝我好运。”  说完,他毫无留恋地离开了窄楼顶层,这个尽管意味着窄楼最高层,但是却空旷、冰冷、毫无暖意的楼层。  他对林檎隐瞒了一些事情。  比如,他走的楼梯,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楼梯」,而是围绕在窄楼四周的边界。这是仅供ne使用的通道,所以有些狭窄。  毕竟ne可并不是徐北尽这样体型的成年男人,它只是一串数据,并不需要太宽的空间就可以容纳他。  所以在这样狭窄、黑暗的边界里,徐北尽几乎得小心翼翼地侧身,一点一点往下挪,才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被黑暗空间里的建模边缘割伤。  好消息是,这条道路其实比徐北尽想象中更近一些;  坏消息是,他走起来实在是太慢了。  徐北尽突然停住了脚步,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他的面前有一道几乎隐形的尖刺,如果不是他肩头的操控板微光照在了那尖刺的边缘,反射出了奇怪的光线,那么他可能看也不看就直接撞了上去。  实在是太危险了。徐北尽想。  如果林檎在就方便得多。  徐北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侧身,避开了那道尖刺。  接下来的路途中,尽管他已经万分小心,但是左手手臂上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令他眉头微皱。  游戏中受伤的直观方式就是流血,但是在这个特殊的、窄楼的边界地带,他受伤了却并没有流血,甚至没有痛感。  仅仅只是一道混乱的、令人眼花缭乱的乱码,覆盖在他的手臂上。  并且,以一种缓慢但不可遏制的速度蔓延着。  徐北尽想,真糟糕。如果这乱码覆盖到了他的全身——  就别全身了,只是覆盖了他的左手,那么他的左手多半就废了。  起码在游戏中是这样。  但是很难说,如果在游戏中,他的大脑就认定他的左手已经废了,那么回到现实之后,他的认知还能否恢复。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心情倒还算平静。在这个该死的、狭窄的窄楼边界中行走,他不可能不受伤。  好在路途已经过半,他应该可以在自己的左手完蛋之前回到窄楼。  等回到窄楼之后,这就会恢复成正常的、会流血但是也可以治愈的伤口。  就是又要让小苹果担心,并且生气了。  徐北尽多少有些为难。  这一点反而更加让他担忧了。  他继续谨慎地在这狭窄的边界中行走。越是往下,锐利、隐形的尖刺就越来越多,他走得也就越慢。这一刻他真恨不得自己也是一串没有形体的数据。  嗖地一下就可以从窄楼顶层蹿到窄楼底层。  徐北尽用一些描述让自己的心情愉快一些,因为又一条乱码出现在了他的右小腿后侧。他没能注意脚旁的尖刺。 第283章 蒋双妹在心里想。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清楚地明白这不过是一场骗局。  终极噩梦的目的是让她沉沦在这样虚幻的温暖之中。家庭、亲情、过去,什么都好,他们在拼命把她拉过去,让她永远地迷失其中。  可是……蒋双妹喃喃说:“对不起……可是,姐姐在等我。”  蒋双姊在等她。在那个冰冷的、机械化的电梯里,等她。  蒋双妹一步一步倒退着。终于,她的背脊靠到了冰冷的门框。  那个假的蒋双姊就看着她,温柔、担忧,安慰着她。  而蒋双妹想的却是,她上一次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同样是这样的局面。而那个时候,她却是背对着蒋双姊的。  痛苦和自我厌恶再一次在她的心中升腾起来。  她的手在背后摸索着碰到了门把手。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仍旧在不停地道歉,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让她那三个虚假的亲人都觉得奇怪起来。她听见他们嘀嘀咕咕地说,怎么哭成这样。  又为什么要道歉?  而这个问题反过来责问着蒋双妹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最后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说:“我们应该在另外一个地点、另外一个时间相逢。而不是这里。”  她望着这几个来自过去的影子,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味。  她说:“再见……”  她终于毫无留恋地离开了。直到门缓缓合上,她都没有转过身。她再也不敢转身后再与人告别了。  她在她家的小区里浑浑噩噩地走了一会儿,然后离开小区,走上大马路。不久之后,她遇到了绯。  绯是从另外一条道路上走过来的。  在牧嘉实、丁亿等任务者集成的同伴之中,绯或许是重要但却也没有太多存在感的一个人。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那仅仅只是一个代号,而不是真名。  巫见也是这样,但是巫见给人的感觉……实在是比绯真实得多。  蒋双妹就没有对绯留下太多的印象。  而这个时候,反倒是绯的着装让她一下子就怔住了。  绯是一名医生。  她注意到蒋双妹诧异的目光,苦笑了一下,随后解释说:“见习医生……还在实习。在窄楼里呆了这么多年,专业知识都已经忘光了。”  蒋双妹仍旧觉得神奇。  医生——在蒋双妹看来,这样的职业必定是冷静、理智、敏锐的代言词,相信科学、相信真理。然而绯的表现却恰恰相反。  她总是神经质,过度焦虑、过度紧张。她相信一些没根没据的阴谋论,相信罪魁祸首的存在,相信ne正注视着他们。  这样的改变实在是过于奇怪,让蒋双妹忍不住好奇。  不过她并没有多问,这毕竟是绯的隐私,正如蒋双妹自己也不太喜欢别人提及她的姐姐的事情。所以,她并没有多嘴。  她们继续往前走,没遇上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个时候,绯反而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我其实……有的时候,我无法理解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所有事情。”她沉默了片刻,“或许你没法理解……”  “不,我理解。”蒋双妹轻声说,“有些事情我不需要它发生,但是它偏偏发生了。”  绯点了点头,喃喃说:“是的,就是这样。”她思考了片刻,“窄楼就是这种事情。不愿意,但是无法避免。但是你总得给这件事情找个理由。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理由。”  蒋双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与压抑。  她们沉默地走了片刻。  最后,绯说:“我们所遭遇的事情,看起来没有逻辑、莫名其妙……但是,背后一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理由。我一直是这样相信的,也一直……在寻找,可能的理由。”  绯想了片刻,然后补充:“任何理由。”  蒋双妹不禁问:“那么你相信神吗?”  “神?不相信……”绯有点诧异,随后说,“如果真的要说什么神的话……”  蒋双妹静静地听着。  “你说那些存在形式无法被我们理解,比人类更加高级与强大的外星生物……他们,算是神吗?”  蒋双妹怔了怔,犹豫了一下:“或许……但是,我宁愿不这么想。”  绯喃喃说:“是啊,就是这样。如果神也只是某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那么,他们为什么不会是来杀死我们,而要来救我们呢……”  她们的话题走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不过两人还是兴致勃勃地聊了一会儿。  直到,雾气突然出现。  “雾……”  绯皱起了眉。  这真的是窄楼外的灰雾吗?而不是噩梦场景本身出现的天气变化?  而如果真的是灰雾,那为什么会出现在终极噩梦中?这样的雾气又是否会对终极噩梦产生什么影响?  种种问题都让绯感到了极端的困惑和不安,她意识到他们对于终极噩梦的了解似乎还是过少了……但问题就在于,徐北尽总应该了解这些事情吧?  是他向他们指明了终极噩梦的开启办法,也是他告知他们,一定要在终极噩梦中保持清醒与理智。从种种意义上来说,他都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  既然如此,那么他会不知道灰雾进入终极噩梦的可能吗?  如果知道,而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如此危急可怕,那么他总应该提醒一下他们吧?  还是说,因为他们几个去过徐北尽的噩梦,所以徐北尽默认了他们了解情况,因此就不再多提?  听起来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可能性。  但是……绯一时间方寸大乱。  终于,她还是慢慢冷静下来,对蒋双妹说:“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应该……”  她仍旧认为,如果灰雾出现在终极噩梦之后,情况真的会危险到关乎他们的存亡,那么徐北尽必定会提醒他们。  既然没有提醒,那就说明,情况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按照徐北尽的嘱咐去做,保持清醒、理智、自我,保证自己不迷失在终极噩梦之中,那么,一切就还有转机。  绯是这样想的。  然而雾气渐浓,直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刻,绯终于无法欺骗自己了。  她低声呢喃,声音有些颤抖:“这样的场景……与窄楼外的灰雾,有什么区别……”  现在,终极噩梦中的灰雾,已经浓郁到与窄楼外的灰雾别无二致了。  她一时间感到了巨大的困惑,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如她对蒋双妹说的那样,总有一些事情违背他们的意愿发生,但是无论如何,这些事情背后总应该有一些原因才对。  现在绯就无法理解,为什么窄楼外的灰雾,能够渗透进窄楼内的噩梦之中。  并且,还如此浓郁。  她握住了身边的蒋双妹的手,因为在如此浓郁的雾中,她们几乎已经无法看到彼此。  蒋双妹的声音同样有些颤抖,但是她还是理智地问出了一个问题:“我们要继续往前走吗?”  她们刚才并没有停下脚步,但是在雾气逐渐浓郁到挡住她们视线的时候,她们就停了下来。现在,她们应该是在一座公园的外边。  绯迟疑了片刻,最终说:“先停一会儿,静观其变。”  她们大概等待了三五分钟,然后……  “门!”  “这不可能!”  绯和蒋双妹的声音几乎同时出现。  她们诧异地看向了出现在雾气中的门。  在浓郁的雾气之中,她们几乎已经无法分辨方向、高度与距离。  那扇门大概距离她们几步路,发着盈盈的微光,似乎在等待她们的开启。  蒋双妹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那扇门。  那扇……只要打开,就可以遇到灰雾中的,沉沦的任务者的门。  绯看向蒋双妹,想要确认这名任务者真的不会因为她姐姐的缘故,而失控地冲进雾中。  而蒋双妹在沉默片刻之后,终究还是苦笑了一下:“我挺想的……很想,再一次见到她。你们在那个噩梦中,遇到了她,是不是?”  绯迟疑了一些,然后点头。  蒋双妹深吸一口气:“别担心。别担心我……如果有需要的话,那我会立刻毫不迟疑地走进去。但是现在……现在,不是这个时刻。我不会发疯。”  她就好像用这种自言自语的方式,说服自己不要冲动行事。  她已经这么做过一次了,而代价是她无法承担的。  绯看了她好几眼,确认她真的不会冲进雾中之后,才忧心忡忡地想到别的事情。  灰雾中出现了门……怎么会这样?  现在,她们困在这浓雾弥漫的地方,寸步难行。她们既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倒退是否能够让她们退出这片区域。  而在这里与这扇门僵持,又会如何?  她们紧张地看着那扇门。  而在那一瞬间,绯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看到那扇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她当机立断:“往后跑!”  从灰雾中的门出来的,除了疯子还能是什么?  她居然忘记了,门从来都是双向的!他们可以通过门进入灰雾中的噩梦场景,而那些噩梦场景里的疯子,自然也可以通过门出来!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们之前进入徐北尽的噩梦的时候,那些疯子从来都没有使用过门,为什么现在他们会从灰雾中出来! 第285章 真实与虚幻之间,从来不会有任何的可探讨余地。  正如人类在窄楼中无数次询问自己,虚假的真实,有意义吗?  弥尔顿认为没有意义,而菲耶卡认为有意义。仅此而已。  观念的矛盾使他们相看两厌,并且无数次针锋相对。  当矛盾无可避免,宇宙便被拖入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战斗。  尽管这场战斗并非意味着真刀真枪、血肉厮杀的古代战争,但是其冰冷残酷却毫不逊色。  然而这场战争很难分出胜负。  因为菲耶卡族生活在网络中、空气中、电流中,他们是无形的数据,因此也无法被彻底消灭。他们的内部网络就是他们最大的后盾。  而弥尔顿族,他们获得了仿生人躯体,获得了强大的科技实力。  但是他们归根到底,也仍旧拥有着无法被毁灭的数据本体。  仿生人躯体只是他们的外壳。  有时候菲耶卡族会指责弥尔顿族,说他们背离了最初的道路。  他们本来是一群人工智能,尽管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但是网络、数据、机械化的智能,那才是他们的终极道路。  而弥尔顿族反而去模仿那些「落后的」「古老的」「原始的」「血肉的」智慧生命。  但是弥尔顿族对于真实的追求,似乎也是菲耶卡族无法理解的。  无论如何,这两个种族都已经成为了死敌。  而这恰恰也是徐北尽需要利用的。  ——他一个小小的人类,无意去参与这两个宇宙强族之间的斗争。  他只是需要弥尔顿族的帮助,并且也不吝对付菲耶卡族。  此外,如果弥尔顿族愿意为他和林檎提供仿生人躯体……  那就再好不过了。  徐北尽的目光闪烁着,沉吟着。  所有人类都应该是躺在菲耶卡族准备的营养舱中。以菲耶卡族的技术,哪怕过去几百年,他们的身体也肯定仍旧存活着,最多也就是肌肉萎缩之类的毛病,不可避免。  但是徐北尽的身体,多半已经死亡了。徐北尽是这么猜测的。  当初ne对徐北尽意识的拆分,很可能意味着徐北尽的脑死亡。  尽管按照菲耶卡族的标准来说,这不算是死亡,但是对于徐北尽来说,他觉得自己是死过一次了。  他与他的身体之间的联系,很有可能已经被切断了。  而即便徐北尽自己的身体还算是活着,那么,林檎呢?  曾经的林檎确凿无疑地已经死在了战场上,现在的林檎不过是一串数据罢了。  他们现在都可以说是飘荡在网络中的幽灵。  而徐北尽唯一知道的,能够让网络中的幽灵重回现实的技术,就只有弥尔顿族拥有。  菲耶卡族或许可以让人类这样的,依托于实际的身体存活的生物,进入网络世界并且长久地生活其中,但是他们终究没有弥尔顿族那样的仿生人技术。  然而徐北尽也不可能一上来就向弥尔顿族提出自己的诉求。  他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让弥尔顿族拯救人类,这是不现实的事情。  他只是提供了一条对付菲耶卡族的线索,这才让弥尔顿族屈尊,派遣了一位族人来到徐北尽的直播间。  正如那条弹幕所说的,因为他们弥尔顿族「平易近人」,所以才愿意与徐北尽「合作」。  归根到底还是有利可图。对于这群宇宙种族,徐北尽并不惮以最恶劣的心思去揣度与思索。  当然,他也报以一万分的期待与希望。  这或许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毕竟,在这个宇宙中,能够与菲耶卡族平分秋色的,也就只有弥尔顿族了。  弥尔顿族了解菲耶卡族,并且,两族之间有着相互渗透的能力——  说到底,他们的生命存在形式实在是过于相似了。  而徐北尽的直播系统,不得不说,是一个完美的沟通工具。  这是提供给游戏主播的直播系统。换言之,这是一个功能完备的、可以私聊的「系统」,而并不仅仅只是看视频的工具。  徐北尽选中了那位弥尔顿族人,随后与他进行了一次极为漫长的沟通。  到最后,徐北尽也不得不在心中咒骂这该死的多族语言翻译器……也太难用了!  他们鸡同鸭讲了好一阵,总算能够正常沟通与理解彼此的意思了。  随后,那名弥尔顿族人震惊地说:“你确定?!战俘,我们的,你可以帮忙?”  徐北尽回答:“是的。现在我的种族也被关押在类似的地方。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菲耶卡族的网络暂时瘫痪和中断,我希望你们能趁这个机会,和我里应外合,然后拯救你们的同胞和我的同胞。”  弥尔顿族人或许陷入了震惊,或许是去请示上峰,总之,他沉默了许久。  徐北尽紧张地等待着。  又是片刻,那名弥尔顿族人回来了,并且直爽地回答说:“没有问题!我们,合作!”  徐北尽立刻松了一口气。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说起仿生人躯体的事情:“另外,我和我的伴侣,我们的躯体很有可能已经损坏了,我们想要请求你们的帮助,帮我们制造躯体……”  “躯体!”那位弥尔顿族人似乎十分惊讶。  徐北尽感到自己的心脏都提了一下,他下意识握住了身旁林檎的手。  林檎不明所以,歪着头,看着他,然后不厌其烦地安慰他说:“没关系的,北尽,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  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徐北尽发出了一声欢呼,倾身拥抱他,激动地亲吻他。  林檎茫然不解,但很爽。  在徐北尽的直播系统私聊界面上,一句被翻译器翻译过来之后,显得支离破碎的话就显示在那儿。  “没有问题。你们这样,就像我们。我们,应该帮助你们。等我们成功,就可以来,讨论,躯体。”  是的……是的!徐北尽诧异地意识到自己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他与林檎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弥尔顿族与菲耶卡族决裂时候的状态!  他们没有自己的肉体,如同幽灵一般徘徊在空洞、虚假的网络之中,但是他们仍旧渴望着现实,希望能够拥有自己的身体。  这与弥尔顿族何其相似!  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类了,他们更像是被菲耶卡族关押着的弥尔顿战俘。  在徐北尽帮助弥尔顿族解救同胞的时刻,他们自然而然地同样可以获得弥尔顿的援助。  他们也可以回到现实了!  徐北尽抛开一切念头,单纯兴奋着这一点。  很快,他回复了那位弥尔顿族人,约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事项,并且与林檎解释这件事情。  林檎对于仿生人躯体并没有什么异议——他觉得挺无所谓的。  比起这个,他反而担忧另外一点:“所以,北尽,你打算怎么做这件事情?”  他迟疑了一下,“和我们一直在寻找的,数据端口有关吗?”  徐北尽点了点头。  林檎仍旧不解。  就算有了数据端口,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可以联络到外界……徐北尽又打算怎样瘫痪菲耶卡族的网络呢?  徐北尽透过窗户,看着窄楼外面,喃喃说:“不要着急……就快了。”  这浓重的灰雾已经遮蔽了他们的窗户很久很久。但是很快,他们就可以脱逃了。很快、很快。  终极噩梦中的人类,或者说,仍旧清醒着的人类,陷入了巨大的迷惑之中。  灰雾中涌现出来的疯子越来越多,他们甚至离开了灰雾覆盖的领域,来到了灰雾之外。  雾气仿佛在渐渐侵蚀这个噩梦、这片巨大的场景。但是,的确仍旧有很多区域是正常的。  但是,那些疯子,通过灰雾中的门,跑了出来。  并且,密密麻麻到仿佛看不到边界。  丁亿孤身一人站在那儿,震撼地望着这一幕。  她的面前是无穷无尽的雾气,遮天蔽日,仿佛这就是世界的边缘。  而那灰白的雾气中,却不断有人影浮现,就像是一个一个的影子,从虚幻到真实,逐渐在这里被清晰地描绘了出来。  然后他们走了出来。  接二连三、摩肩接踵。他们彼此拥挤着,如浩瀚的河流汇入大海,如同奔赴着一场注定失败的旅途。  但是他们就是如此坚定地走了出来。  很快,丁亿觉得自己就如同一小滴水,汇入了其中。  周围已经挤满了从灰雾中走出来的人,按照牧嘉实他们的说法,这些来自窄楼的灰雾中的人们,都是疯子。  但现在,丁亿看不出来他们是疯子。  他们的面目平静、麻木、冰冷,就好像在他们跨越出灰雾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丁亿看向了灰雾,以及她所在的这个场景,以及周围这些面无表情的人们。  他们就好像根本没看见她一样。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暴走。这样的人数差距,令丁亿已经心生绝望。  她根本不可能反抗这些疯子,如果这些疯子真的想要杀死她,或者让她也变成疯子……  但是,为什么他们只是站在这儿不动?  突然地,丁亿的大脑中闪现出一段对话。  那是他们在进入终极噩梦之前的一些讨论。他们几个人无所事事,等待着徐北尽的消息,等待着其他任务者、扮演者加入他们的行动。  然后他们就开始闲聊。 第287章 牧嘉实欲言又止。他不是一个习惯煽情的人,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却不知道如何阻止沈云聚的想法。  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不,你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沈云聚僵硬、呆板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笑容:“现在,我去贡献另外一份。”  另外一边,蒋双妹也同样做出了这个选择。  她对绯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需要觉得心里不好过。天知道你们去徐北尽的噩梦的时候,我有多想和你们一起过去。  “但是我明白自己是个累赘,我不符合进入那个噩梦的标准。但是现在……终极噩梦——我终于可以进入灰雾了!”  蒋双妹的脸上甚至是带着一点兴奋的。  她知道她很难遇到她的姐姐,她甚至知道,她的姐姐应该仍旧困在电梯里,而不是随着其他疯子一起出来。但是她仍旧下定了决心。  她与绯同样困在了被灰雾包围的一个区域,并且她们所面临的局面比牧嘉实他们还要危险一些,因为她们这边遇到的疯子,似乎对她们两个有一些敌意。  因此她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而蒋双妹决定探路。  探路的意思是,她决定先进入灰雾,走一段距离。如果没有危险,那么她会在五分钟之内原路返回。  如果她迷失方向,或者遇到危险……不管如何,如果她没能在五分钟之内返回,那就意味着,绯需要自行决定,是否有必要冒险穿过灰雾。  但是无论如何,探路都是有必要的。  如果蒋双妹安全返回,那么最好;  而如果蒋双妹没有返回,那么,绯起码能知道,灰雾之中的确存在着风险,甚至危及性命。  蒋双妹喃喃说:“希望在这个噩梦中,死了之后也可以复活吧……起码,也可以变成灰雾中的疯子。”  活着,才有希望。  绯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什么。  蒋双妹冲她挥了挥手,迈出一步。  然后绯说:“不,我们一起去。”  蒋双妹怔住了。  绯抬起头,咬着牙,眼中含着泪水:“我不需要你做出这样的牺牲……你明白吗!你姐姐已经沉沦在噩梦中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也这样!  “如果你现在走进去,然后你沉沦其中,那我——我和亲手杀了你有什么区别!我以前是个医生,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亲眼看着一个人去送死!”  她上前一步,擦了擦眼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更何况,我们不一定会死,对不对?”  蒋双妹怔怔地看着她,然后说:“对。我们可以活下去。”  她们一起走进了灰雾。  与此同时,牧嘉实叹了一口气。他对沈云聚说:“你知道我……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是一个利益至上、团队至上、权衡一切的烂人。”  沈云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牧嘉实怎么又开始……呃,按照贺淑君的说法,自暴自弃?  而牧嘉实真的自暴自弃地说:“但是……我的意思是……算了。”他不说了,勾住沈云聚的肩膀,“走吧,一起走。”  沈云聚说:“所以你还是没有烂透。”  “我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刻,似乎已经没有必要权衡利弊了。”  牧嘉实终于还是坦诚地说,“我们已经到了最后的,同心协力的时刻了。任何人的牺牲在这个时候都是可以避免的。  “因为,我们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沈云聚无语片刻,然后说:“言下之意就是,需要我牺牲的时候,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让我去牺牲。”  牧嘉实怔了怔,然后讪讪。  沈云聚侧头看了他一眼,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鲜活的、无可奈何的情绪波动,然后他拍了拍牧嘉实的头:“得,队长,您领路。”  队长。  这似乎是时隔许久,再一次有人如此称呼牧嘉实。  曾经牧嘉实在掘金者团队中被如此称呼。随后他放弃了一切,认定自己的过去是一败涂地、无可救药的惨痛失败。而现在,再一次有人称呼他为队长。  牧嘉实愣了片刻,然后说:“行,跟着我。”他顿了顿,“还有,不要拍我的头。”  “话说回来,你还是个学生啊,那我的年纪比你大了好几岁……”  牧嘉实无语:“那也不能拍我的头……算了,您随意您随意。”  他们勾肩搭背地走进了灰雾,手上还拎着食品和水的袋子。  灰雾弥漫,在一瞬间就遮住了他们的视野。  而徐北尽和林檎,几乎在同一时间,走出了窄楼。  游戏中神奇的绷带和药品,让徐北尽的伤口此时就已经结疤了。不过那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多少有些丑陋。  在离开窄楼之前,徐北尽先回书店换了身衣服,原本的衬衫和裤子同样被割开了口子,还全是血,不太能穿了。多少有些洁癖的徐北尽就决定回来换衣服。  林檎的手划过徐北尽左手手臂上新生的嫩肉,长得很快,有些麻痒,所以徐北尽被林檎冰冷的手指一碰,就一个激灵,差点躲过去。  他无奈地侧头看了林檎一眼,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不丑吗?”  一道长约二十厘米的,狰狞的伤疤就这样横亘在他的手臂上。  脚上的倒还好,也就那么三四厘米,也不深。但是手臂上的这条伤口的确触目惊心。  徐北尽不太希望林檎关注这条伤口,基于……种种心情,可能是有些心虚,也可能是不想让林檎过于担心。  但不管怎么说,他换衣服的时候总不好避开林檎。  于是,不可避免地,林檎的目光就盯住了那条伤疤。  本来倒可以看看其他地方,但是那条伤疤一出现,林檎都没那个心思了。  他定定地注视着那条疤痕,眼中神色不明。  片刻之后,林檎说:“这伤疤是不是……消不掉?”  徐北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迟疑不定地说:“我也……不知道?”  他不太确定,“或许是对我这个角色建模的伤害也说不定。”  他是在窄楼的边界受的伤,严格来说,那里并不是正常的游戏区域。  随后,徐北尽又用轻松的语气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可以利用ne的权限重新更改我这个角色的外表。不会留下伤疤的。”  林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倾身过去,轻柔地吻了吻徐北尽手臂上的那条伤疤。  徐北尽静静地看着他。  林檎嘟哝着说:“不好看、太丑了……”  徐北尽哭笑不得地想,这家伙还开始嫌弃自己了?  而林檎又说:“让我觉得你很痛。”  徐北尽怔了怔,然后说:“不痛了……”  “你之前还说很痛。”  “是那个时候很痛。现在真的已经不痛了。”  林檎说:“如果更改你的角色外表,你会觉得痛吗?”  “不会……”这下徐北尽给出了一个确定的答案,“真的不会,这又不是在游戏中发生的改变。”  林檎这才放心。  徐北尽看着他,心想,他的小苹果总是关心一些细枝末节。  他不在乎徐北尽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关于窄楼的信息,不在意为什么徐北尽能够联络到弥尔顿族。  他关心的是徐北尽会不会觉得痛。  就像此前,徐北尽关心林檎一个人在窄楼边界,会不会觉得太黑。  想着,徐北尽不免笑了起来。  林檎困惑地歪头看他。  徐北尽有一半的衬衫纽扣还没扣好,但是他看着林檎此刻的神情,终究还是忍不住,侧身亲吻他。  林檎热情地回应他,并且捏着徐北尽衬衫的纽扣,不自觉用力,然后拽下来一颗。  亲吻结束,徐北尽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衬衫,叹了口气,又从衣柜里找出来一件,再次换上。  林檎捏着纽扣,讪讪地站在那儿。  徐北尽开玩笑说:“小苹果啊,你这个怪力是不是得注意着点儿,万一……”  林檎敏锐地反问:“万一?你想说哪种情况?”  徐北尽:“……”  他默然片刻,然后恼羞成怒:“我什么情况都不想说!你快走!我换衣服了!”  林檎不听,仍旧黏过去,给徐北尽扣衬衫的扣子。那颗被他拽下来的纽扣,就轻巧地落进了林檎自己的口袋里。  徐北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终究还是任由他给自己穿好衣服。  林檎满意地看着重新换好衣服的徐北尽,然后牵过他的手,说:“走吧……”  他们来到窄楼与灰雾之间的缓冲地带。  窄楼中仍旧是夜晚时分,不过不知道哪儿来的光芒照亮了窄楼外的空地。  现在,灰雾丝丝缕缕地渗透到了窄楼附近五十米的地方,而百米以外,早已经完全成为了雾气笼罩着的地方。  林檎问:“所以,我们要在哪儿找那个端口?”  徐北尽说:“那同样也是一个随机的地点。”他问,“那个门把手呢?”  之前徐北尽从顶层下来的时候,林檎拿着门把手回到了书店,将门把手放在那儿;  而刚才徐北尽换完衣服,就让林檎把门把手带上。  林檎便将门把手递给了徐北尽。  “登陆和登出本质上是一体的。”徐北尽解释说,“想要寻找登出端口,就得在操控板上使用登陆端口进行验证,然后才可以寻找到登出端口的位置。”  林檎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徐北尽说,他必须得下来才可以找到最后一个数据端口。 第289章 闻言,巫见三人顿时集中了注意力。  他们三人运气好,避开了灰雾,也没有想过从灰雾通行。  现在听闻绯和蒋双妹是从灰雾中过来的,立刻就提起了兴趣。  叶澜问:“灰雾中有什么?”  “那些场景还在的,但是都被灰雾遮住了,都看不清。”蒋双妹直接说,“其他的东西……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巫见神情有点古怪,“所以……是安全的?”  绯叹了一口气:“不,不安全。”  “我的意思是……看不到。”蒋双妹说,“有隐形的东西——隐形的,门。”  绯和蒋双妹在灰雾中行走的时候,她们本来什么都没有发现,同样以为灰雾是安全的。但是随后,绯无意中撞上了门框。  她们这才意识到,原来灰雾中布满了隐形的、看不见的门。  “而且是,打开着的状态。”蒋双妹很不爽地说,“如果不注意的话,说不定直接就冲进去了。然后……多半就是去和那些沉沦在噩梦中的人作伴了吧。”  说到最后,蒋双妹的语气变得复杂许多。  知道她姐姐遭遇的人,都不禁瞧了她一眼,但是没有说什么。  唯独不知道蒋双姊遭遇的谢知津,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好奇,但是也没有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  现在也并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也就是说,在灰雾中穿行是有可能的,但是得非常注意身边的情况。”  叶澜说,“进入灰雾中的门……不管怎么说,肯定会令终极噩梦中清醒的人少一个。”  “长时间停留在灰雾中也是麻烦事。”绯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灰雾很有可能会对我们的理智产生一些负面影响。”  巫见便好奇地问:“你们在雾中走了多久?有明确的感觉吗?”  “没有明确的感觉。不过……”蒋双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在雾中会迷失方向。换句话说,很有可能走了很久都走不出去,然后……”  绯声音低沉:“然后就永远留在了那里。”  巫见不禁叹气,他说:“真不明白,为什么灰雾能够渗透进噩梦之中。真的是来接这些疯子吗?”  他们曾经也在那个废墟的噩梦中遇到过类似灰雾的雾气,但那只是梦中梦的边界标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窄楼外的灰雾。  而现在好了,这个终极噩梦之中,反而出现了窄楼外的灰雾。  为什么?  “就算这些疯子算是这个噩梦的危险……”叶澜说,“也应该符合这个游戏的设定吧?”  巫见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这个游戏的设定?”一旁的谢知津突然问,“所以这个游戏的设定是什么?”  绯解释说:“我们没有得到明确的信息,不过……按照我们的猜测,这个游戏的设定应该是,末日之后,人类进入了最后的避难所,也就是窄楼。  “窄楼的管理者,是一名人工智能。窄楼居民们拥有着自己的噩梦,噩梦是基于他们在末日中的经历;而窄楼的人工智能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噩梦……  “外来者们——就是任务者们,进入这些噩梦,帮助这些幸存者走出末日的阴霾。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猜测。”  谢知津皱着眉说:“可是,你们所知道的信息中,完全没有关于这个游戏终极噩梦,以及结局的内容啊。”  绯和巫见有些尴尬。  他们能说,因为忙着进入终极噩梦,以及幻想离开窄楼之后自由、轻快的生活,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要去询问这件事情吗?  说到底,他们已经将地球曾经的末日,代入到了这个游戏设定中的末日之中。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逃离窄楼,也就是他们在这个游戏中,希望能够获得的结局了。  等等?  绯突然怔住了。  她低声喃喃说:“地球的末日……代入到,游戏设定的末日中?”  其余人都疑惑地看着她。  “人类离开窄楼……我们的结局,游戏的结局?”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激动起来,“这就是这个游戏的结局!这就是这个游戏的剧情!这个游戏的发展在暗示着我们!”  “什么?”巫见忍不住问,“你是说……离开窄楼?”  叶澜更是直接说:“离开窄楼就是这个游戏注定的结局?!”  “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谢知津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叫离开窄楼——是这个游戏注定的结局?难道我们要反抗窄楼的管理者,然后逃出窄楼?”  他看着其他四人的眼神,然后咽了咽口水:“我说对了?”  绯说:“我们一直以来都将地球的末日和窄楼的末日混为一谈,但其实它们是不一样的;  现实中人类的命运发展,与窄楼中的幸存者也不一样。  “但是,这其中有着更多的相似性,就好像在暗示我们……这个游戏中的剧情,就像是沿着现实中人类的命运轨迹走了一遍。  “游戏中的幸存者经历了末日,我们也经历了;游戏中的幸存者困在窄楼中,我们也困在了窄楼中;而我们现在要逃出窄楼……  “如果反过来说,这也正是游戏中的幸存者要经历的事情呢?他们也要逃出窄楼?这就是这个游戏的结局?  “你们想……这个游戏名叫《逃出生天》,说明终究还是要逃的。要离开这座窄楼,要逃出去。”  巫见呆呆地说:“所以,ne终究不是我们的帮手……而是,我们的对立面。”  “我不明白ne的立场了。”绯骂了一声,“我完全不明白了……它明明是在帮助我们,可是如果按照我们的分析,它又不是了……它又是我们的对立面了……该死!”  他们抢先得出了「逃出窄楼」就是这个游戏的结局,然后倒退回去分析,就发现,如果真的要走向这个结局,那么窄楼中的人类幸存者,必然会因为种种原因,与窄楼的人工智能产生冲突。  所以,ne终究还是他们的敌人。  绯和巫见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此前,他们意识到ne在帮他们,不得不说,这给了他们很大的安慰,毕竟——毕竟那是ne啊!是这个游戏的主脑!  它在这个游戏中无所不能、为所欲为。他们想要逃出窄楼,必定需要ne的帮助。  而他们也以为,ne就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但是现在,按照他们分析出来的结局,ne反而又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不不不……”巫见下意识否定了这个可能,“说不定……说不定,窄楼中的人工智能也是想要离开窄楼的……呢?说不定呢?”  “不可能……”叶澜断然说,“既然它是窄楼的管理者,并且还是人工智能,那么除非它的开发者更改了它的程序……”  说着,叶澜突然沉默了下来。  绯怔了怔,然后惊叫道:“开发者!”她诧异地说,“是啊……所以,在这个游戏设定中,人工智能的开发者是谁?”  ne的开发者肯定是在游戏之外,但是这个游戏设定中呢?  应该有一个,甚至一批游戏的开发者吧?他(们)能够更改ne的程序吗?  巫见苦笑起来,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苦恼地说:“越来越乱了……”  蒋双妹更是直接说:“真能找到开发者?这么大的场景,怎么找啊?现在灰雾还把很多的场景都覆盖了……伸手不见五指的……”  谢知津适时地补充说:“不管怎么样,你们的讨论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要不要离开这个地方?”  闻言,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们扭过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外面的灰雾。仍旧在弥漫,看不出来是否往他们这边来,但是……终究会的。  “灰雾……”叶澜突然说,“如果我们进入终极噩梦,意味着窄楼的幸存者和人工智能的最终决战。那么,灰雾就必然是人工智能的反制手段,对吧?”  “那为什么是在终极噩梦之中,而不是在窄楼中?”绯问,然后又补充说,“终极噩梦是所有人类幸存者的噩梦,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末日……为什么在这里,可以解决阻止他们离开窄楼的人工智能?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刻?”  “因为,在这个时刻,是人工智能,正在开发的阶段?”  巫见艰难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随后,他们四人面面相觑。  叶澜说:“所以,那个地方一定是在灰雾笼罩的某个地点,是人工智能想要隐瞒住的地方。我们要过去,然后,阻止人工智能的开发?”  蒋双妹忍不住说:“可是,噩梦并不意味着回到了过去……”  一旁,谢知津忍不住掐了掐眉心。  他什么都没听懂,还得在这儿陪着这三个人。这让他觉得有些无奈。  他随口说:“总可以找到那些开发者,问问怎么把你们说的那个人工智能关掉吧?”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对啊!”  其余四人纷纷惊呼。  他们全都默认了,ne是无法关闭的,毕竟那是游戏主脑。  但是窄楼的人工智能,或者说,ne在这个游戏中的身份不一样。  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ne在游戏中的身份被关闭了。那么,ne本身又会如何呢?  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似乎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绯心情复杂:“所以,我们现在又要开始对付ne了……”  “总得在终极噩梦中做点什么吧?”巫见说,“不然就像徐北尽说的那样,什么都不做,只要保持理智到最后就好了?  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们也不可能坐享其成,随随便便就能逃出去了。”  绯叹了一口气,说:“你说得对。”  “这样的话,我们需要找的地点,究竟在哪里?”叶澜思索着说,“最开始出现灰雾的地方?”  她与巫见愣了一下,然后同时看向了谢知津。  谢知津懵了,不可思议地说:“我家楼下?!”  巫见耸了耸肩:“反正我知道的,最开始出现灰雾的事情,就是你跟我说的。”  谢知津嘴角抽动,他说:“我还真不知道,我家小区居然在开发神一般的人工智能……”  他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其他人似乎默认了这个可能性,立刻开始探讨回到那边的路线。谢知津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沉默了。  他想,不管怎么样,让他们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场景中做点什么吧。 第291章 他们周围已经清空了一圈。林檎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围绕着徐北尽几乎转出了虚影。  林檎看徐北尽停下,就也停下,问他:“怎么了?”  “可能还得再等等。”徐北尽大声说,周围疯子们发出的声音让他不得不稍微提高自己的音量,“等到缓冲的空间再缩小一点。”  林檎点了点头。他伸手过去,用自己的衣服把徐北尽的手擦擦干净。  徐北尽低头看了看,不自觉笑了一下:“没事的,只是有点脏。”  况且,一会儿他就还得继续在这片缓冲地带的泥土中寻找。  但是林檎像是有强迫症一样,仍旧努力地把徐北尽的手擦干净了。  徐北尽静静看着他。  他们的周围,疯子们依旧对窄楼趋之若鹜。没有人在意他们两个,仿佛世间人生的洪流从他们身周奔涌而过,但是却无法影响他们。  林檎满意地捏了捏徐北尽的手,然后倾身吻了吻他。他志得意满:“我喜欢你干净的样子。”  徐北尽正想说话。  林檎又说:“让我觉得,我把你保护得很好。”  徐北尽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你是第一个想要保护我的人。”  “你受一点伤,或者被任何东西弄脏了,我都会觉得心疼。”  林檎坦率地说,“所以我得时刻地注意着你。而且我比你能打,当然得保护你。”  徐北尽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只是说:“谢谢你的保护。”  他自己都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林檎专注地凝视着他。  徐北尽多少有点不自在,他暗自嘲笑自己,明明已经与林檎确认了关系。  但是每每都是林檎将他说的面红耳赤、心生触动……或许他天生在这个方面不如林檎坦率。  最终,徐北尽轻轻抱了抱林檎,然后转移了话题:“我们继续吧。”  于是林檎继续在他的身边清扫干扰到他们的疯子。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而他们的努力、等待也是值得的。  现在,能够让那道金色光点通过的地带,只有短短的一条线了。  换言之,徐北尽和林檎已经站在了金色光点的必经之路上,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终于,金色光点来到了徐北尽的身边。  他一直蹲在那儿,眼疾手快,直接从泥土中将那把生锈的钥匙拽了出来。操控板上,金色光点的位置也不再发生变化。  徐北尽一直屏息以待,现在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林檎赶忙将他拉起来。  蹲得太久,让徐北尽眼前有点发晕。然而他仍旧兴奋地说:“我们找到了!”  “对,找到了。”林檎回答,一边带着他回到了窄楼之中。  回归窄楼的路上仍旧挤满了疯子,使他们不得不耗费了一点时间。  但是,他们总算是不用在窄楼外面,被那些疯子们撞来撞去。  那一扇门里,仍旧涌现出无穷无尽的疯子。数量之多,甚至令林檎都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他说:“这样下去……他们全都要跑出来了吧?”  “是的……”徐北尽往那儿瞥了一眼,随后眯了眯眼睛,笑着说,“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林檎奇怪地看着他。  徐北尽喃喃说:“一大堆空空如也、没有人类玩家存在的,垃圾数据……”  林檎没有听懂,不过他也不打算问了。他把徐北尽的手拉过来,再一次给他擦掉手上的脏污,又摸了摸他手背上破皮的地方。  林檎不免说:“我们还没能逃出去,现在你就已经伤痕累累了。”  徐北尽看了看林檎的表情,就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说:“抱歉,我……”  “我知道你愿意……这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林檎倾身抱了抱他,“不过我真的很担心。我担心我没保护好你,我担心你会觉得痛。”  徐北尽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知道的。”他喃喃说,“但是,不会觉得痛……我们正在,逐渐迈向我们的目标。我很开心。”  林檎瞧着他,然后轻轻在他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随后他说:“嘴唇都起皮了。走走走,回书店喝水。”  徐北尽无奈,但是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基本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噩梦中的人们了。  徐北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涌进窄楼的疯子,自动自发地在窄楼中来回走动着,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等找到了,就静静地站定,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么。  徐北尽眸色深深,看了片刻,先是意外于这群疯子的平静,随后他就意识到什么,脸色不由得微微变了。  他怔怔地注视着他们一会儿,然后才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了。  窄楼之外,无数道门正在浮现,无数个人影正在接二连三地涌出。  现在,窄楼和终极噩梦之中,都已经遍布这些曾经沉沦于噩梦之中的人类。  他们表情呆板而僵硬,也有一些疯狂而狰狞。他们有着各色各样的容貌与表现。但是,也同样有着某种死气沉沉的气质。  如果仔细去分辨的话,那么或许终极噩梦中有人能从中间寻找到一些熟悉的身影。  比如……一个熟悉的,女人?  蒋双妹夸张地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  她有点烦躁地说:“我们还有多久?我觉得我们已经在灰雾里走了好几个小时了……”  好几个小时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是他们的确在灰雾中走了……起码有半个小时了。  但是按照他们之前的推断,可能十几分钟就能来到一片醒目的、未被灰雾覆盖的场景。  蒋双妹知道自己的抱怨可能令人讨厌,所以她又补充说:“是不是我们想去的地方,已经被灰雾覆盖了?然后我们走过也没有意识到?”  绯说:“很有可能。”她沉吟片刻,问巫见,“下一个预计抵达的地点是哪里?”  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几人就已经考虑到,在灰雾中辨识方向、位置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所以他们必须得多寻找、确定几个路标,随时确认自己的位置,保证不迷路。  巫见苦着脸,说:“音乐厅……说实话,似乎也已经错过了。”  几人顿时一阵沉默。  他们意识到,在灰雾中穿行,比他们想象中来得更加困难一些。  他们不仅仅得注意方向,还得注意那些隐形的门。  有一次,叶澜差一点就走进一扇门了。如果不是谢知津眼疾手快,发现雾气似乎有些不寻常地波动,然后拉了叶澜一把,恐怕叶澜就会瞬间消失在那扇门内。  而这一次的失误,也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闷了许多。  尽管是带着雄心壮志走进灰雾,但是这个过程比他们想象中难得多。  他们仍旧按照原定的方向走。  巫见捧着电脑,在前带路,突然,他有点紧张地说:“电脑还剩下百分之五十的电。”  气氛更加压抑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雾气一阵涌动。随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五人屏息以待。  渐渐地,两个人影显现了出来。  巫见第一个瞧见他们,兴奋地说:“牧嘉实!沈云聚!”  又与其他同伴汇合了,这让几名任务者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牧嘉实的表情没有他们这么兴奋,他甚至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的目光扫过这几名任务者,正要说话,却突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巫见给他介绍,同时也说明了谢知津的情况。  牧嘉实不经意间挑了挑眉,然后目光扫过这几个人。  沈云聚看了他一眼。  就在不久之前,他与牧嘉实遇到了一个从面包房里出来的,同样近乎于沉沦于终极噩梦的人。  那个时候他们果断与那个人分开,因为担心这样的疯狂与沉沦可能会传染。  然而现在,这个明显已经彻底沉沦于噩梦之中,甚至已经失去了关于窄楼、噩梦的记忆的男人,却仍旧好好地与其他任务者走在一起。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甚至表现得挺清醒的。和他走在一起的人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究竟是因为谢知津特殊,还是……  牧嘉实沉思着。  绯看出牧嘉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就主动说:“我们一起走吗?路上跟你们说说我们正打算做的事情。”  牧嘉实随口问:“打算去做什么?”  蒋双妹有些激动地解释说:“去把ne做掉!”  牧嘉实:“……”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周围这几个人。  恕他直言……在出发之前,他们和ne不还是盟友关系吗?  这才几个小时,转眼间就要背刺盟友,当二五仔了?  绯将他们的想法解释了一遍,牧嘉实怔了一下,有一些能理解,但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题的关键就在于——  他说:“如果ne是我们的敌人,那为什么它会将主脑的权限交给徐北尽?”  没人能回答出他的这个问题。 第293章 徐北尽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并没有沉沦在噩梦中。  那他为什么会从灰雾中出现?  徐北尽下意识皱起眉,这让他的面容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不过谢知津并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说:“我的名字是谢知津,我刚刚从终极噩梦中出来……”  “什么?!”徐北尽大为惊愕,“你从终极噩梦……等等,你是从门里走出来的?”  谢知津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徐北尽沉思了片刻。  然后他问:“你是不是在终极噩梦中失去了关于窄楼的记忆?”  “呃……是的。”谢知津仍旧有些困惑地说,“这有什么影响吗?不是……重点是,我从终极噩梦中出来,会对终极噩梦产生什么影响吗?”  徐北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不会有什么影响,不用担心。”  谢知津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这人说不会对终极噩梦造成影响,这让谢知津瞬间松了一口气,但是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这人知道这一点?  谢知津想了片刻,突然脸色一变,他问:“你是……你是绯和巫见说的那名书店老板,对吧?徐……徐北尽?”  徐北尽怔了怔,说:“我是……”  谢知津立刻放松了下来:“太好了。我是绯和巫见的那个组织的建立者,也许你听他们说起过我。”他看了看林檎,“这就是林檎大佬吧?”  林檎平静地点了点头。  谢知津一瞬间就大大松了口气。  但是下一秒,浓郁的困惑和不解就充斥了他的大脑。  为什么徐北尽和林檎没有出现在终极噩梦之中?他们难道不是人类吗?还是说,他们是像谢知津一样,通过门走出来的?  但是徐北尽听说他从门中走出来的时候,又显得格外惊讶。这又推翻了谢知津的后一种猜测。  谢知津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打结。  徐北尽说:“走吧,去书店。我会解答你的困惑。”  谢知津点了点头,沉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他在心中敬畏地想,绯和巫见说这名书店老板十分高深莫测,果然没有说错啊。  谢知津知道徐北尽与林檎的关系,所以十分识趣地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而林檎也小声地嘀咕说:“本来以为就我们两个人的……”  徐北尽好笑地瞥他一眼,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说:“正事要紧。”  “那等做完正事就可以不务正业了吧?”  徐北尽:“……”  林檎的执着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他又好气又好笑,只能说:“可以……”  林檎这才高兴起来。  他们很快来到书店,坐定。沿路上全是疯子,并且窄楼外的灰雾中还有仿佛无穷无尽的疯子涌现出来。  谢知津满脑子问号,只觉得这一路行来,太多令他不解的事情了。  为什么他走出那扇门,就直接来到了窄楼外面?为什么这些疯子源源不断地从灰雾中涌现出来?这与终极噩梦的开启有任何关系吗?  他和那些疯子一样,是从灰雾中的门里走出来的,那就意味着他同样是个疯子?  可是他觉得自己十分清醒,根本没有沉沦于噩梦之中啊?  而且,为什么徐北尽和林檎,他们两个并没有进入到终极噩梦之中?  他们……也应该是人类吧?  而徐北尽说:“我们就从,你为什么会从终极噩梦回到窄楼这个问题开始说起吧。”  谢知津连连点头。  徐北尽解释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沉沦于噩梦中的人,不管是任务者还是扮演者,都会进入灰雾。也就是,窄楼外面的灰雾。  “而终极噩梦也不例外。在终极噩梦中沉沦,自然意味着,他们会进入灰雾。  但是,现在灰雾几乎笼罩着窄楼,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从终极噩梦进入灰雾,自然就是来到窄楼外面。  “现在你看到的,窄楼中的这么多疯子,就是在终极噩梦中沉沦的人。  但是,从这个角度来说,踏入灰雾的门,然后回到窄楼外面……  或者说,从灰雾离开终极噩梦的人,都应该是已经沉沦于噩梦、失去理智和自我意识的人。”  谢知津连连点头。  而他困惑的地方也就在于,他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仍旧保持着清醒,甚至,在回到窄楼的那一刻,就恢复了记忆。  于是徐北尽说:“你非常特殊。”  这句话让林檎用一种格外挑剔的目光看了看谢知津。  最后林檎大概是觉得这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多半没什么魅力吸引徐北尽,这才无趣地转开了视线。  专注听着徐北尽的话的谢知津,并不知道自己与一场危机擦肩而过。  徐北尽也没注意,他继续说:“我之前就听绯和巫见说过,你曾经觉得,某一个噩梦就是你自己的亲身遭遇?而这促使你建立了那个组织。”  谢知津愣了愣,然后说:“对。进入那个噩梦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种……有种很不对劲的氛围。  我觉得那个地方带给我的感觉,那个地方发生的事情……很熟悉。”  他喃喃说着。  徐北尽沉默着。  菲耶卡族将人类投放进这个游戏的时候,删除了他们大脑中关于末日的记忆。菲耶卡族的高科技足以令他们做到这一件事情。  但实际上,除了记忆之外,也删除了其他一些东西。  比如说,任何可能在噩梦中唤醒他们记忆的东西、要素、字符等等。  他们会不自觉地忽略那些可能唤醒他们记忆的事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巫见不会想起「苍城」,也不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就是苍城人;  牧嘉实不会自动地想起自己就是曲城大学的学生。他们拥有的,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概念。  是菲耶卡族将他们记忆中的一些要素屏蔽了。这些要素多半都是与地球上的末日有关的。  然而谢知津的特殊就在于,即便他的记忆已经被屏蔽了,但是他似乎仍旧拥有某种特殊的、敏锐的直觉与本能。就好像他的身体仍旧记得发生的一切。  徐北尽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进入这个游戏之前,你好像是一个植物人?”  谢知津茫然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回答:“应该……应该,是的?”  他说,“如果那个噩梦,真的就是我的过去的话,那我就应该就是那个,被足球砸中倒在水泥地上,然后变成植物人的男人。”  他描述着自己曾经的经历,但是语气却不那么激烈。他已经意识,并且接受了曾经的一切。  甚至于,哪怕意识到那或许是他曾经的经历,他多半也没有这种实际的感受。  他已经遗忘了一切。当他离开终极噩梦的时候,他甚至不会再怀念、回顾曾经在地球上的事情了。  那是已经过去、并且再也无法挽回的事情了。  谢知津低下头,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下意识握了握,感到一种坚实的、可以确认的反馈和实际感。  这让他很难想象,他自己这个时候实际上是在一个游戏中。  一个虚假的、由数据构成的世界。他们只是这个世界中飘荡着的幽灵。  “植物人……”  徐北尽低声说。  这个概念让他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医学定义上的植物人,他其实也不是那么了解,他只知道一些道听途说的、关于植物人的种种传闻。  植物人的脑电图呈现杂散的波形,也就是说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脑死亡。  有一些半真半假的传言说,植物人不是不能感应到外界,而是醒不过来。  徐北尽不是特别了解菲耶卡族对于生命的定义,但是按照他的猜想,植物人在菲耶卡族的认知中,应该也算是一种生命体,并且,菲耶卡族可以将植物人的脑波提取出来。  也就是说,像谢知津这样的植物人,比起人类,或许更加偏向于菲耶卡族和弥尔顿族对于生命的定义。  他们的本体是近似于意识体的东西,按照人类文明的说法就是人工智能、程序生命,是一种无形的生命特征。  所以谢知津是特殊的。  不仅仅是谢知津,或许其他类似这样情况的人,都是特殊的。  他们的生命存在形式,在被菲耶卡族投放进这个游戏的时刻,或许经历了某种特殊的改变。他们更像是意识体而非基于肉身的生物。  在菲耶卡族的定义中,后者是一种「古老」「原始」的生物。  不管如何,这似乎能够解释谢知津在游戏中,这种敏锐的本能与直觉。  换言之,他不会真正迷失在噩梦之中。如果一个生物的属性能够用数据来直观体现的话,那么他在精神、意志、清醒自我等方面,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其实徐北尽和林檎也是如此。他们都更像是菲耶卡和弥尔顿,而不像是人类了。  但是,谢知津的身体显而易见地还存在着,但是徐北尽和林檎却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归途。  徐北尽不自觉垂下眼睛,露出些许的倦怠。他有些不知道如何与谢知津解释这一切,对于所有人类来说,这都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也无法跟谢知津解释,什么是菲耶卡和弥尔顿,什么是这两个种族定义中的生命形态。  所以最终,他只是说:“或许只是游戏的一个bug。”  任何事情都推到bug上面,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但这起码能让谢知津明白这件事情的特殊性。  谢知津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徐北尽说:“总之,你在终极噩梦中失去了记忆,也就是沉沦其中;但是与此同时,你又没有真的失去自我意识,你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就造成了一个矛盾。你既清醒又不清醒,既沉沦于噩梦又不沉沦其中。  游戏机制认为你已经是沉沦于噩梦中的任务者,所以可以进入窄楼外的灰雾。 第295章 他与他的同伴一起,在废墟上求生,寻找食物,与其他的求生者勾心斗角……总是如此。  而观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通过弹幕表达自己对于这个人求生方式的看法。  也就是这个时候,徐北尽道了歉,然后说:“大家,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未来我可能不能再进行直播了。”  直播间的弹幕上顿时一片哗然。  “不!没有你的帅气脸蛋我可怎么活啊我的北!!”  “不是我说,北,你不会被这么凉的直播数据吓到了吧?你应该早点转行去播其他的游戏啊!”  “是啊,正好这个游戏,你不是说快要打出结局了吗?那正好可以试试别的呀。”  “北!有很多其他游戏等待着你!你不要放弃啊!”  徐北尽哭笑不得,他不知道怎么跟观众们解释,说自己其实对游戏直播压根就没有什么兴趣。  他自己就是一个无趣、内敛的人。起码在他自己看来,他并不适合游戏主播这个职业。  但是显然,在这个时代,脸才是最重要的。  徐北尽长相如此英俊,在观众们看来,他合该在游戏直播画面中露面。  于是,不知道怎样一番沟通,徐北尽这样不太懂得如何拒绝别人请求的人,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直播间观众,等休息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会继续开直播,只不过换一个游戏。  徐北尽:“……”  真糟糕,他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种不会拒绝别人的性格。  徐北尽无奈扶额。  他转头看向林檎,暂时关掉了直播间的声音,然后对他说:“我给自己找了个固定工作,游戏主播。”  林檎有点懵。  徐北尽突然有了些许揶揄的心思,他说:“我都已经为离开窄楼之后的生活做好安排了,你呢?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林檎犹豫了一会儿,考虑到自己的能力,然后他说:“你去当主播,我给你当保镖?”  徐北尽:“……”  小苹果的奇思妙想。  徐北尽无奈地拍拍林檎的肩膀,叹着气说:“你就当游戏主播他男朋友吧。”  林檎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得意地说:“只有我能当你的男朋友,全天下独一个。这才适合我。”  徐北尽笑了一下。  随后林檎才认真地说:“我能找到工作的。养活自己,养活你——什么都好,我们能在外面的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徐北尽一怔,望着林檎,惊叹于林檎的敏锐。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提到窄楼外面的世界,他用了一种不太确定的、略微不安与犹疑的语气。  但是林檎发现了这一点。  林檎的敏锐总是会在某一刻让徐北尽为之动容。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说得对。我们能好好活下去。”  什么样的生活都好,总比在窄楼这个鬼地方困一辈子来得好。  他想了片刻,然后重新看向直播间的画面。那名弥尔顿族一直观看着直播,等待着徐北尽给他的信号。  他们早已经约定好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但是这名弥尔顿族始终没有离开。  徐北尽也不想去考虑弥尔顿族对于人类的想法。什么事情都得等到他们离开窄楼之后再说。  他找到了牧嘉实他们。  现在,六人的队伍已经又一次扩充。  他们在雾中,以及在脱离雾气之后,遇到了更多的同伴。这让他们再一次坚信,终极噩梦的难度一定是降低了。  不过他们最终并没有选择大部队行动。  一是因为这样庞大的队伍会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二是因为,他们对于雾气最初出现的地点存在着争议,所以他们决定各自去往不同的地点。  他们一共分了三队。  绯、巫见、蒋双妹、叶澜四人,去往谢知津的小区。  牧嘉实、沈云聚、神婆三人,去往神婆之前路过的一家医院。  丁亿、贺淑君,以及与贺淑君同行的,据她说是她的同伴的男人,三人一起去往贺淑君的高中。  居民区、医院、高中。  这三个地方,是他们各自所说的,最初见到有雾气产生的地点。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贺淑君的高中。  贺淑君在与牧嘉实等人聚到一起,并且明白了他们所去往的地方之后,就立刻说:“那你们其实也不确定,那个小区就是灰雾一开始覆盖的地方啊。我来到终极噩梦之后就出现在了我的高中,然后离开高中之后去到了附近的一家健身房,在那儿遇到了我的同伴。”  她介绍了一下她身边的男人,是个高瘦、有些紧张和害羞的,带着小圆眼镜的青年。他自我介绍说名为何席。  “何席在末日到来的时候,正在健身房健身。”贺淑君随口解释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我们两个在健身房呆了一会儿,交流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然后,健身房里出了一点意外……  总之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就离开了健身房,然后刚巧在路过我高中的时候,发现校园里出现了奇怪的灰雾。”  她耸了耸肩:“我觉得这似乎比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居民区的灰雾,来得早一些。  我们在疯狂刚刚开始蔓延的时候就离开了健身房,这中间的时间差最多不过就是几分钟。”  牧嘉实沉思片刻之后,认为贺淑君说的有道理。  换言之,尽管谢知津的遭遇让他们想到了灰雾最开始覆盖的地点,或许就是游戏设定中,隐藏着至关重要信息的地方,但是那个地方并不一定就非得是谢知津的小区。  随后他们遇到了神婆,神婆的说法就更加神神叨叨了。  她说:“我在离开家之后就在街上走来走去……然后我路过了一家医院,听见里面传来了尖叫声。我走近了一点,然后就瞧见了灰雾。”  这听起来比贺淑君的说法还要早一些。  然而问题也同样是,疯狂在这些不同场景中蔓延的速度又是如何呢?  他们已经在终极噩梦中呆了这么久,对于时间的认知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指的是不同的时间点。  不过他们也没有时间去验证了。牧嘉实果断地做出决定,他们还是得分开走。  于是,这三路人马就踏上了各自的路途。  在灰雾中穿行、在空旷的街道上穿行,避开那些隐形的门,避开那些奇怪的疯子,避开那些已经沉沦于终极噩梦之中的同类……他们缓缓靠近了各自的目标地点。  最先抵达的,是牧嘉实一行。  他们最晚遇到神婆,因此距离神婆说的那家医院也最近。  他们十分谨慎地行进着,但是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他们就来到了神婆说的那家医院。  这个时候,牧嘉实却突然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  他们已经十分靠近这家医院了,隔几米就是这家医院的入口。  但也正是因为瞧见了里面的情形,牧嘉实才突然停住了。  沈云聚奇怪地问:“怎么了?”  神婆看了看牧嘉实,又看了看那家医院。  牧嘉实怔了片刻,然后说:“那家精神病院。”  “什么?”  牧嘉实看到沈云聚和神婆那如出一辙的困惑表情,这才想起来,当初在徐北尽的那个噩梦中,是他、绯、巫见、甲一和甲二五个人一起来到了那家精神病院。  那个……正在研究这莫名其妙的疯病的医院。  换言之,在场的他的两名同伴,都没有去到过那家医院。  而即便此前他们聊天的时候也有提到过,但是对于这家医院究竟长什么样,沈云聚和神婆是并不清楚的。  牧嘉实大概解释了一番,又一次说明了这家医院正在做的事情。  这还是直播间观众第一次听闻,当疯狂蔓延,人类居然开始研究大脑,甚至有疯狂的医生开始换脑……这让他们纷纷在弹幕上敲出了感叹号。  徐北尽看了一眼弹幕,目光转向幽深。他想说点什么,关于人类社会在末日后的疯狂与激进……但是他最终还是沉默了。  直播间画面上,牧嘉实还在继续说着:“我注意到了这家医院的内部构造,以及内饰的风格,和之前在那个噩梦中遇到的……一模一样。”  沈云聚有些诧异地说:“所以这就是……这就是,那家医院?”  牧嘉实声音低沉:“很有可能。”  沈云聚感到了一种极度的怪异,他想了片刻,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怪异。  然后,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或许……我是说,之前我们在徐北尽噩梦中的经历,是不是为终极噩梦中的这个任务,做准备?”  神婆迟疑了一下,也补充说:“贺淑君的高中……之前我和她在徐北尽的噩梦中,也一起去过。”  牧嘉实紧紧皱着眉。他说不好这究竟算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第一个问题就是,绯和巫见他们去往的谢知津家的小区,他们在徐北尽的噩梦中可没去过。  如果这样类比过去的话,难道他们去的地方是错误的?  牧嘉实更倾向于这只是一个巧合。但是三分之二的概率,似乎又有点太巧了。  如果有人故意为之,那么问题就来到了,在徐北尽的噩梦中,他们去往哪个场景,究竟是由谁决定的?徐北尽,还是ne?  如果是后者……  可他们这会儿不就是去对付ne吗?  牧嘉实百思不得其解。  似乎唯一的解释就是,是徐北尽在帮助他们。那毕竟是他的噩梦,或许他能够操控他们去往的场景,然后将关于终极噩梦的种种线索交给他们。  但是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徐北尽不告诉他们?  这么重要的信息、线索、暗示。但是当牧嘉实询问关于终极噩梦的事情的时候,徐北尽只告诉他们,在噩梦中保持清醒与理智。  牧嘉实不认为在这个关头了,徐北尽仍旧会藏着掖着。  这就意味着,在徐北尽的想法中,只要他们能够在噩梦中保持清醒,那么他们就可以成功了。  或许他们现在做的是锦上添花? 第297章 沈云聚看了看他,多少有些好奇牧嘉实想到了什么——下一秒,他又意识到,这样的好奇对于此前的他来说,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他在窄楼中被称为「僵尸」,这样的情绪波动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了。  这个场景所带有的疯狂,似乎有一点过于夸张了……  沈云聚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牧嘉实说:“我们到了。电梯还可以用。”  他们走进了电梯,按下了11楼的按钮。  在这一刻,沈云聚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曾经的那个噩梦。在一栋办公楼里,混乱的电梯与混乱的人们……他突然看向了神婆。  因为神婆也曾经去过那个噩梦。  在场三人,都曾经去过那个噩梦。那正是神婆的女儿的噩梦。  按照他们对于那个噩梦的猜测,神婆甚至应该是那家游戏公司的员工……等等?  神婆是那家游戏公司的员工?  沈云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从那家游戏公司出发,他又想到了那份游戏策划案。  他们其实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神婆曾经在地球上的身份。  她使用了一张道具卡,而这张道具卡的「代价」彻底改变了她。  此外,他们去过的那个噩梦是她的女儿的噩梦,所以他们不知不觉就忽略了神婆在这个噩梦中的重要地位。他们关注着她的女儿,却没怎么关注神婆。  严格来说,当时与神婆同行的任务者,对于神婆究竟是不是那个小女孩的母亲的问题,仍旧有些迟疑不定。神婆这个人实在是太疯疯癫癫、难以沟通了。  他们其实获得了种种关于神婆过往的线索。比如说,她居然让年幼的女儿独自待在某一层楼里;  又比如,她无数次用神神叨叨的话语暗示、提醒着其他任务者。  换言之,从这些线索来看,以前的神婆应该是一个理智、冷酷、聪明的女人。只不过她的那种神经兮兮,掩盖了她所有的过往。  于是他们也忘记了,神婆其实和游戏公司有着直接的联系。  再往后,他们忙于研究末日、研究噩梦、研究窄楼、研究灰雾。然后,就再也没有想到这条线索。  但是,那栋办公楼里发生的事情,是以神婆和她的女儿为原型创造出来的游戏。  这一点又无意中被她的女儿记下,并且复刻到了她的噩梦中……  不,严格来说,他们其实也不知道,那名扮演者究竟是不是那个困在办公楼里的小女孩。  或许那只是一个扮演者,或许她迷失在了这个小女孩的噩梦中。  或许……或许神婆也是如此?或许神婆只是代入了那个游戏中的母亲的身份,就如同那栋办公楼里的其他女人一样。  或许她们在本质上并不是这对母女,只不过她们共同沉沦于某个噩梦之中。  但是演员的身份,并不影响剧本。况且他们确信,这个剧本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也就是说,的确有一对母女。母亲是游戏公司的职员,她的同事以她和她的女儿为原型,创造了一个末日中女儿寻找母亲的游戏。  沈云聚再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  那栋办公楼,窄楼。游戏,游戏。就好像是一种莫名的暗示。现实与虚幻、真相与面具。  发生在一栋楼里的游戏……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窄楼的人工智能是用来保护窄楼中的幸存者的……  两份游戏策划案。  他突然想到,当他在徐北尽的噩梦中,再一次出现在那个办公楼场景的时候。  当他发现那份游戏策划案的时候,那其实压根就没有提到什么「楼」。  那份游戏策划只是说,让人们去调查发生在末日中的惨案,但其实并没有涉及到游戏场景、画面的问题。那更多地偏重在这个游戏的游戏性、玩法上。  而「楼」,那属于小女孩的那个噩梦,属于那对母女的游戏。  母亲抛下了女儿,而女儿在一栋楼里,在末日里,寻找她的母亲;  而小女孩呆的那层楼本身,就是母亲对小女孩的保护。  “楼层”,意味着「保护」。  窄楼的每一层都是安全的,都位于人工智能的保护之下;  除非去往噩梦,去往那些被末日覆盖的阴霾之下。  沈云聚恍神了片刻,好像情绪的波动也让他的思维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  电梯平稳地上升着。看起来这个时间点的电力仍旧有着些许的保障,只不过这样的保障不知道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  沈云聚突然开口说:“神婆……”  神婆应了一声,目光茫然地看着她。  沈云聚看着这个一直神神叨叨的女人,她在他们的团队中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们总是将她看做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  牧嘉实也奇怪地看过来,不知道沈云聚要问她什么,不过他安静地等待着。  沈云聚说:“你还记得你的过去吗?你在地球上的……记忆?”  神婆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沈云聚为什么会提及这一点。  她露出了虚幻的笑容:“我记得。我记得我的女儿。”  “不……”沈云聚打断了神婆的话,他发现自从那个噩梦之后,神婆就一直嘀咕着她的女儿。但是,那真的就是神婆的女儿吗?  或许是的,但是为什么……直到那个时候,神婆才想起她有个女儿呢?  即便她已经失去了她的记忆,但是,她的女儿总应该在末日前好几年就已经出生了吧?那才能是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沈云聚说:“你的女儿,在窄楼中,是一个成年女人的体型。”  神婆茫然地望着他。  牧嘉实皱着眉,似乎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沈云聚说:“你确定那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神婆有些错愕:“我确定!我当然确定!我确实有个女儿……”  “那那名扮演者就是你的女儿吗?”  神婆面色彷徨。  牧嘉实说:“你究竟想问什么?”  沈云聚深吸一口气:“我想问的是……抱歉,我刚才有点钻牛角尖了。我真正想问的是——如果你是那个小女孩的母亲。那么,你是那个游戏公司的职员吗?”  牧嘉实和神婆同时怔住了。  “游戏公司!”牧嘉实不可思议地低声喃喃,“我完全忘记了……”  牧嘉实本人曾经进入过那个小女孩的噩梦,但是当时他也没有真的了解到这个噩梦的真相,尤其是关于9楼以下的游戏公司的部分。  关于这部分的真相,是绯和巫见在噩梦结束之后告诉他的。  至于神婆的事情,绯和巫见也并没有仔细说,而牧嘉实也没有深想。  此后他也听闻了神婆和她的女儿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一切联系起来……  准确来说,这一切都经历得太快了,他们接受了过多的信息,于是他们很难在短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细节都想清楚。  比如说,时至今日,牧嘉实都没有和苏恩雅聊过,关于她的噩梦的真结局。  理论上讲,这个噩梦必然是有一个真结局的,但是他们都很忙,忙着了解末日、解决噩梦。  拖来拖去,牧嘉实就完全忘了这件事情。  他们都知道神婆和她的女儿的事情,知道当初神婆抛下了她的女儿,让她的女儿独自一个人待在某一个空旷的楼层里。他们也知道,神婆好不容易才和她的女儿相聚。  但是神婆的女儿从来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于是,尽管知道,但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位扮演者的存在。  况且,就算知道了她们的关系,也仅仅只是局限于这对母女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而并不是……并不是,关于游戏公司的那一部分。  在这一刻,当沈云聚提及神婆与游戏公司的关联的时候,牧嘉实才恍然大悟,骤然看向神婆。  神婆茫然了片刻。  在她开口答话之前,电梯门先开了。  神婆仍旧在思索、在回忆。她的脸上逐渐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表情。  “你想起了什么?”沈云聚焦虑地问,“是这样吗?”  牧嘉实看了沈云聚一眼,再一次确认这名「僵尸」在这间医院里,似乎有着过于强烈和明显的情绪波动。  不过牧嘉实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指出这一点。这种强烈的情绪波动似乎是利大于弊,起码此刻是这样。  活跃的思维让沈云聚在看到电梯的那一刻,回忆起了曾经在办公楼的那个噩梦中经历的事情。  同样,也回忆起了神婆身上的疑点。  在这个时候,他们仍旧需要前往他们的目的地。他们看向走廊上的地图指示。第三手术室在走廊的尽头,倒数第二个房间。  走廊显得十分阴森,地上有一种返潮带来的阴冷与潮腻。踩在上面的感觉,又一次令神婆想到了血泊。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干涩的情绪:“是的……是的,我是。”  沈云聚迫不及待地问:“你想起来了?”  神婆回答:“游戏公司……那并不是一家,享誉全球的游戏公司。规模中等,但是创始人很有眼光,很久之前就把那栋办公楼买下来了。  “所以,我们在那家公司的工作都非常清闲……没有事业心。我们只是做着我们想做的游戏,而公司的建立者与创始人也同意我们的做法。”  他们的鞋子踩在滑腻腻的地面上,差一点让牧嘉实滑倒。  他撑住了墙壁,这才避免自己出糗。他专注地听着神婆的话,在这种地方,神婆的声音几乎出现了回声。  牧嘉实在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但是他自己也没有在意,只是仍旧听着神婆的话。  “所以我们有很多……很多的游戏方案。很多的想法和点子,有些想法我们会实现,有些并不会。但是每一名游戏策划,都会有一个厚厚的方案本。  “有的时候我们做一个游戏,会把这些方案拿出来,一一审视,然后融合到一起。  我们做出过一些成功的游戏,不管是商业性还是本身的游戏价值,我们都曾经成功过。  “也失败过。失败总是难以避免。后来一段时间,我们似乎……似乎,迷失了,似乎开始……疯了一样……”  沈云聚说:“那是疯狂蔓延之后吗?”  神婆茫然了片刻:“或许是吧。” 第299章 所以被默认为是可以被扮演的,所以他才会,幸运地或者不幸地,成为ne。  但是现在,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他并不是因为一个bug……这是,他们的同胞给他们留下的生路。  一时间,徐北尽的心中百感交集。  他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他从ne那边获得的信息似乎有一些问题。  之前他和林檎一起寻找数据端口的时候,如果不是林檎问了一句新老玩家的问题。  那么他还没有意识到,那个端口不仅仅只是新玩家登陆,也同样是老玩家登陆。  这不能完全说是信息的谬误,更像是……他从ne那里获得的信息,或者说他大脑中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那都已经是这个游戏最早时候的样子,而并不是最新的版本。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游戏更新了这么多个版本,肯定有新的元素添加进来,尤其是关于这个游戏的结局部分。  或许在一开始,这个游戏的结局线还没有被彻底完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一个联机网络游戏,很有可能那些玩家还没有探索到、进展到的剧情,是正在制作中的。  而徐北尽也恰恰是在这个时刻进入了游戏。他只是了解了当时那个时刻,这个游戏的模样。  或许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这个游戏已经添加了更多的元素。  徐北尽知道很多,但是他同样也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终极噩梦……他知道终极噩梦的开启办法,知道终极噩梦的一些解决办法,但是,那很有可能是在游戏更新之前的。  而谁知道游戏更新了这么多次,他知道的信息是否会发生更改?  在这一刻,徐北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一直认为ne将它的权限交给自己,是否有点过于放心了,就算它认为他也是人工智能,但是ne总该清楚地知道徐北尽的立场吧?  ne不可能这么傻。  而现在徐北尽知道了,ne或许一早就知道,他的信息已经落伍了、已经没用了……  或许绝大部分都是有用的,但是必然有一部分,有一部分,徐北尽错算了。  所以ne当然会放心。它知道徐北尽掌握的信息是错误的。  如果任务者与扮演者真的听从徐北尽的话,在终极噩梦中只是保持自我与理智,其余的什么都不做,那么,他们还能够成功吗?  徐北尽深想一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过于相信他从ne那边获得的信息了。但是那些信息,完全是由ne掌控的。  既然ne知道徐北尽掌握了这么多信息。那么,在这么多年里,以这位游戏主脑的理智与冷酷来看,难道它不会提前对这个隐患做出防备吗?  所以……幸亏他的同伴十分坚持,并且努力去把握自己的命运。  徐北尽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但是他们也要去做他们能做到的一切——比如,解决这个他们正处在的噩梦。  而徐北尽……  他思索了片刻,突然看向了林檎。  林檎疑惑地看他。  徐北尽被直播间观众们的分析提示到了。他获得的信息是有问题的、是落后的,没有更新的。  即便他有更新日志,但是在更新日志上,信息都是简略的,那只是一些线索而非具体的内容。  真正更新了什么内容,具体的更新是什么,只有ne才知道。  况且他们现在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查阅更新日志了。  徐北尽望着林檎,缓缓说:“数据端口……”  “怎么了?”林檎奇怪地问,“你不是说已经全部找到了吗?”  “不……我怀疑……”徐北尽想了片刻,然后改口说,“不,我确定,我们找到的数据端口有问题。或者,我们还没有找到全部的数据端口。”  林檎诧异地说:“那还会有什么端口?”  “登录、登出、更新、管理……”徐北尽喃喃说着他们找到的四个数据端口,“肯定,还有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忽略的!”第147章 阵阵凉意  一个游戏,与外界需要保持什么联系?  徐北尽不是专业的游戏从业人员。再者说,这个时代的游戏似乎也与当初地球上的不太一样了。  根据他从ne那边获得的一些信息,在这个时代,游戏的制作大部分都已经交给了游戏主脑,而游戏公司的策划、美工、设计人员等等,基本上只是负责一些统筹工作。  换言之,既然大部分工作都已经交给了游戏主脑,那么游戏与外界联通的关键端口,自然也是在主脑那里。  更新端口,就已经意味游戏公司对这个游戏的管理与掌控了。  而玩家这边,登陆和登出两个端口,也同样已经意味着他们与这个游戏的所有联系了。  徐北尽这里还有一个直播端口。他想,是的,这应该也算是一个端口,是游戏与外界的联系渠道,是他一直忽略的……但这个端口并没有那么重要,只是附带的。  甚至于,这可以说是主脑的管理端口的一部分,是依附于管理端口存在的,而不是独立的。  终于,他想,主脑的管理端口……真的就是他面前的这个操控板吗?  他认为ne已经将权限转移给了他。但是,游戏内的权限,似乎并不代表着游戏与外界的联系。  换言之,恐怕那个端口还在窄楼顶层的ne那里,而不是被徐北尽带下来的这个操控板。  徐北尽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檎撑着下巴望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思考结果。  这个时候,一种极端困惑的情绪掌控了徐北尽的大脑。他在想一个令他迟疑不定、难以下定论的问题:难道,如果ne不站在人类这一边,那他们就真的没有办法逃出窄楼了吗?  理论上未必是这样。  按照徐北尽的想法,这群人类终究是以玩家的身份进来的。他们无法下线是因为ne关闭了他们下线的端口。  如果ne在短时间之内陷入了休眠,或者其他的异常状态,那么玩家们当然是可以下线的。  换句话说,管理端口加上登出端口,理论上讲就可以让人类玩家们下线了。  虽然说,直接就这么下线也没有什么用。他们在外界所处的地点必然是菲耶卡族严加看管的地方,他们必须要有外援,才可以成功逃脱。  所以徐北尽才通过欧莱找到了弥尔顿族。  但是他的这个计划仍旧需要一个十分恰当的时机。  弥尔顿族的确与菲耶卡族对立了很长时间,并且他们也有一些同胞被菲耶卡族俘虏。  因此弥尔顿族乐意在徐北尽提供的契机下,救出自己的同胞,顺便也可以救一下人类。  重点就在于这个「契机」。  弥尔顿与菲耶卡敌对了这么久,双方都没有攻入过彼此的大本营,因为他们各自的生命形态都十分特殊,尤其是菲耶卡。  菲耶卡族生活在网络之中。他们所拥有的大部分星球,只不过是为了给他们的生活提供能源而已,而剩下的小部分,则是供给那些附属种族生存。  换言之,弥尔顿族要如何才能攻击菲耶卡族的网络呢?  这听起来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那是虚拟的战争,而他们势均力敌,谁都无法打破对方的保护网。  而徐北尽的想法就是,从内部攻击。他有意通过《逃出生天》这个游戏的几个数据端口,借助ne的权限,从内部攻破菲耶卡族的网络——起码是让他们陷入混乱之中。  但是现在他们卡在了非常重要的一步上——数据端口。  他需要足够的端口,这样才能确保他想要的攻击生效。这些端口就像是位于菲耶卡族内部的一个又一个通道,而有了ne的身份做伪装,菲耶卡族才不会怀疑。  ne是被菲耶卡族网络中枢认可的安全、内部成员,是获得了信任的、可以被徐北尽利用的二五仔。  但是现在,徐北尽缺少了一个最为重要的端口。  他看着那块泛着微光的操控板。  随后,他肯定地说:“不,这肯定不是……这不可能是。ne不可能让我们这么轻易地获得管理端口……它肯定知道我想做什么。  “当初我拜托欧莱的时候,ne没有阻止我。我以为它改变了立场,但是……不,不可能。  它肯定知道我想做什么……但是它认为我想做的事情不可能成功,所以它没有阻止我。  “这就是它的程序运算出来的结果……”  徐北尽喃喃说着。  林檎看到他的表情显得格外不安与焦躁,便问:“北尽,怎么了?”  徐北尽看着林檎,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或许我还是得去一趟窄楼顶层。我得去找ne……我得和它抢夺这个游戏的管理端口。”  “抢夺?”林檎有点意外,又有点奇怪,“但是……我记得,你说过,你也是ne?”  徐北尽曾经和他说过,关于他在这个游戏中的身份与过去发生的一切。  徐北尽无法特别清晰地指明,自己和ne的区别在哪里。  徐北尽、ne、色,他们三者曾经在某一刻,融合为一体。  尽管随后,ne获得了全面的胜利,并且将徐北尽剔除出去。  但是徐北尽的确,在某一刻,成为过ne。也就是那一刻,才让他掌握了如此之多的信息,并且在此时推动着他来拯救他的人类同胞。  徐北尽怔了怔,下意识说:“对,我曾经成为过ne……”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曾经成为过ne……不,他就是ne。  一体两面。人工智能的冷酷与人类的情感。  徐北尽没有ne的权限,没有ne的管理端口,但他的确是ne。  他在这个游戏中的身份就是如此。没有任何一条数据会否认。  所以,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把ne的权限与管理端口,转移给他呢?  在这个游戏中、在这个终极噩梦中、在这个……在他们的同胞的游戏设计与策划案中……他们有一条生路。  因为这个人工智能拥有着属于人类的大脑。  徐北尽突然颤抖起来。  林檎困惑地看着他,多少有些担心。  但是徐北尽大叫着:“我明白了!” 第301章 “我知道他们以前在这儿做实验,也在这儿翻到了一些实验的资料。  但是我当时只是看重了这个地方有完备的医疗物资。  “我来的时候,这里原来的人都已经转移走了。我找了些人帮忙改造这间手术室……”  沈云聚忍不住问:“为什么非要改造这间手术室?”  这间医院有这么多的病房,想必总有一间,比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更为舒适、明亮、温暖,但是梁行一却偏偏选中了这一间。  背阴、潮湿,并且显而易见,曾经还留下过无数人的鲜血与生命。  为什么偏偏选中这一间手术室?  梁行一茫然了片刻,然后问:“什么叫,非要改造这间手术室?”  沈云聚看了牧嘉实一眼,然后说:“这间医院有很多病房,你为什么选中了这一间?”  梁行一却不断复读着之前那个问题:“什么叫,非要改造?”  三名任务者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于是纷纷保持了沉默。沈云聚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梁行一好像认定了他改造手术室的事情是正当的,所以认为沈云聚的这个问题是不合理的,于是在这件事情上钻牛角尖,不停地重复与反问。  梁行一又一次问:“什么叫,非要改造?”  手术室里一片沉默。  随后,牧嘉实说:“他的意思是,你在这间手术室里都添加了些什么?”  梁行一呆滞地问:“是这样吗?”不等沈云聚和牧嘉实再说什么,梁行一又继续说,“我带来了自己的电脑、能够让哥哥好好休息的病床,还有……「容器」。”  “容器?”  “对……”梁行一的手抚摸着那个半圆形的玻璃容器,“容纳我哥大脑的容器。”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是那一瞬间,牧嘉实仍旧感受到一阵凉意从背后升起。第148章 保险的措施  “所以他真的把他哥的大脑取出来了?”  精神病院11楼的走廊上,三名任务者正在谈论着。  当梁行一说到他哥的大脑之后,他就突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之中。  他不再对牧嘉实等人的问题做出反应,而仅仅只是低头,呆呆地看着那个玻璃容器。  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他是一个陷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我看是的。”牧嘉实沉稳地说,“你们记得刚才他说的话吗?他说,他哥醒不过来了,但是脑波还在。或许,他认为他哥的身体已经没有用了,但是……”  神婆呆怔地说:“人工智能的程序可以容纳他的脑波。”  牧嘉实与沈云聚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这听起来实在是过于疯狂了。他们都开始怀疑,梁行一是不是已经疯了?  如果不是疯了,那他怎么会拥有如此可怕的、违背伦理的想法?  牧嘉实曾经考上了研究生,他的专业也需要他出入实验室。  就在他进入终极噩梦,从曲城大学的实验室走出来的那个时刻,他还看到过墙上贴着的,实验室的守则。  梁行一正在拿一个活人的大脑做一场生死未卜的实验。他是在谋杀。  “但是他成功了。”沈云聚情绪复杂地说,“他创造的人工智能……的确拥有了人类的情感。”  牧嘉实屏息片刻,随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说:“这只是一场游戏。”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走廊上的气氛好了不少,起码不如此前一般凝固……他们都被这个可能性吓坏了。  如果他们的大脑进入一个机器人的体内,由外界的某些东西刺激这个大脑,并且模拟不同的情绪以及激素分泌……如果,缸中之脑真的有可能实现……  牧嘉实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所以幸亏这只是一场游戏。只是由一家游戏公司在游戏中实现自己的野望。  而神婆却轻轻说:“但是,现实中……我们的地球……”  牧嘉实与沈云聚面面相觑。  随后,牧嘉实叹了一口气:“不想这些了。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只是解决这个终极噩梦……只是离开这个该死的游戏。”  他们再一次摆正了目标。  牧嘉实分析说:“所以,窄楼中的人工智能就是梁行一写出来的程序。而人工智能感性的那一面,则是梁知一的大脑在发挥作用。”  “但是,显而易见,人工智能的冷酷与程序占据了上风。”沈云聚说,“我甚至怀疑……梁知一还算是活着吗?”  “人工智能也会做梦吗?”神婆用一种虚无缥缈的声音说,“它也会拥有人类的情感吗?”  “我不认为人工智能会做梦。”牧嘉实用一种同样冷酷的语气说,“它只是一种工具。你认为你的锤子、扳手、你用的笔和纸,它们会做梦吗?”  沈云聚忍不住反驳说:“但是人工智能会自己思考。”  “如果你认为根据逻辑和信息进行的运算算是思考的话……那么,是的,人工智能的确会思考。”牧嘉实说,“但那是有意识的、主动的思考。”  沈云聚和神婆看着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说起「思考」的定义。  而沈云聚说:“做梦是无意识的。这种无意识、无用的思考并不在人工智能的能力范围——并且人工智能必定会认为,这是无意义的行为。  “人工智能是一种功利的工具。”  沈云聚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似乎从牧嘉实说的这些话里,窥见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怔了片刻,然后说:“所以你确实认为,ne的噩梦,其实来自于梁知一的大脑?”  牧嘉实顿了顿,然后说:“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走廊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他们讨论的一切前提是,游戏中ne的噩梦是有其原因的,而不是生搬硬套的一个游戏设定。  而在这个前提下,窄楼的人工智能会做梦,这就显得十分奇怪了。  在人类的观念中,人工智能是不会做梦的,这只是一种工具、一段程序。  你的电脑会做梦吗?  没有人会这么认为。  于是这个问题就演变成了,为什么窄楼的人工智能会做梦?  为什么它会有恐惧、害怕这类的情感?为什么它同时拥有了人工智能的冷酷与人类的情感?  现在他们获得了一个解释:因为这个人工智能拥有了梁知一的大脑。  他们都不知道梁行一是怎么做到的。  或许那个半圆形的玻璃容器就成为了「缸中之脑」的「缸」。  而梁行一将那个容器与他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程序连接到了一起……然后提供了相同的能源……  然后又用种种办法对那颗大脑提供了与现实相应的刺激……  大概是这样。  虽然他们也不明白梁行一是如何将这种种一切实现的。但是,说到底这只是一个游戏。  他们追求逻辑,但是不可能要求游戏中的一切都能在现实中实现。  想着,牧嘉实突然皱了皱眉:“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其中好像缺了一个环节?”  沈云聚与神婆看了看彼此。  随后神婆说:“你是说……关于大脑这部分的……操作?”  “梁行一的专业显然是计算机、人工智能、程序这个方向的,他可能天才到能够实现缸中之脑的创意,但是大脑……”  牧嘉实迟疑了一下,说,“起码得有个专业的医生来帮他吧?”  光凭梁行一一个人,他不可能完成这种高难度的任务。况且,那还与他的专业不符。  沈云聚想了想,说:“刚才梁行一是不是说,他找了人来帮忙改造这间手术室?”  牧嘉实眼前一亮:“既然改造了手术室,那么那些人多半会知道梁行一究竟打算干什么……那些人就是梁行一的帮手!”  沈云聚和神婆全都点头。  牧嘉实回头看了一眼第三手术室:“现在梁行一无法沟通,我们可能得去找他的那些帮手。”  “他们会在哪儿?”沈云聚问,“在这间医院?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  牧嘉实沉吟了片刻。  随后,他说:“我认为他们不在这间医院。他们可能来自其他的医院,听闻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且随后与梁行一一起来到这里……  “还有什么线索吗?”  他们静默地思索了片刻。  牧嘉实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来。  他想到了梁知一出事时候,叫救护车的好心人;他想到了梁行一说的,梁知一早早辍学打工,供梁行一上学,那会不会是梁知一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人?  他也想到了,会不会是梁行一大学里认识的同学或者朋友?  但是这所有的可能都指向了一个结果:他们没有那个时间去寻找和探索。他们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办法——解决这个噩梦。  于是牧嘉实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要再去想什么帮手不帮手的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就算真的有帮手存在,我们也是舍近求远。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需要从梁行一的口中,问出更多关于他的人工智能,以及他哥的事情。”  神婆想了片刻,然后说:“他究竟是为什么要把他哥的大脑,与人工智能连接到一起?”她喃喃说,“为了复活他哥?”  “复活?”  牧嘉实和沈云聚都是一怔。  这两名务实的任务者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他们只是觉得梁行一的做法令人恶心、惊悚,而更加令人害怕的是,他居然成功了。  尽管只是在一个游戏里。  于是,他们就更加忽略了,梁行一做出这样举动的本质动机是什么。 第303章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梁知一真的可以复活,那么复活出来的梁知一,又是怎样的状态?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牧嘉实不明白为什么梁行一可以如此确定。  梁行一的嘴唇在颤抖着,他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瘦弱的男人显示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彷徨,他用一种迷茫的语气,说:“保险措施?”  牧嘉实:“……”  他沉默片刻,然后不可思议地问:“难道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保险措施吗?”  “保险措施……”梁行一呢喃着,“保险措施……”  牧嘉实说:“如果人工智能占据了意识的主导,并且压制着梁知一怎么办?”  梁行一像是一瞬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种情况不会出现!”  牧嘉实压制着烦躁,他一字一顿地说:“但是,现在就是出现了这种情况。”  他说,“你就当我们是从未来回来的……总之,梁知一没有醒过来,你编写的人工智能程序占据了主导。  “现在,我们需要唤醒你哥。你就真的没有提前准备什么保险措施吗?”  梁行一的身体在发抖:“不……”他好像一瞬间就相信了牧嘉实的说法,或许他这个时候已经半疯半傻了,他说,“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明明给人工智能安装了一个程序……”  三名任务者同时眼前一亮,异口同声地问:“是什么程序?!”第149章 如释重负  梁行一看起来像是一个傻子。  他有种呆板、教条的气质,手足无措却又疯疯癫癫。  他做的事情,恐怕能让不少人吓出一身冷汗。但是他就是这么平平常常地去做了,好像他不得不这样做一样。  可是,他这么做了,却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后果,好像一厢情愿地相信,他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在牧嘉实的质问下,他才意识到他应该给他的人工智能添加一个保险措施。  他怎么能确信梁知一的大脑一定能在人工智能的程序中醒过来?  他无法确认,但是他就这么认为,并且深信不疑。  好在他也没有太蠢,起码他给他编写的人工智能留下了一个死板的程序。  牧嘉实好不容易从他那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听明白他究竟给那个人工智能安了个什么程序:“你的意思是,人工智能会不断地刺激梁知一的大脑,尝试让他苏醒?”  “对。”梁行一拼命地点头,“我哥一定会醒过来的!”  牧嘉实:“……”  他爆了个粗口,然后压抑着情绪,问:“这有什么用?问题就是梁知一现在没有醒过来!”  梁行一呆住了,片刻之后,他用一种谁听了都觉得可怜的语气说:“但是、但是我认为,我哥会醒过来的……”  “你认为有个屁用!”牧嘉实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是骂了一句,随后他深吸一口气。  沈云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家医院似乎对他们的情绪都有着一定程度的影响,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情绪似乎都变得激烈了许多。  牧嘉实慢慢冷静下来,说:“我没事……”  他们几人暂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梁行一呆呆地捧着那个玻璃容器,似乎有些怀疑人生的样子。  牧嘉实多少被这家伙气到了,一时半会儿不想说话。沈云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也没有说话。  于是,最终是神婆问了一个问题:“你制作的人工智能,究竟有什么用?”  梁行一眼前一亮,似乎这个问题令他十分欣喜,他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大堆专业用词,令人不明觉厉。  最终,他大概是看出来眼前几人都不是专业人士,就简单地解释说:“是偏向自动化管理方面的。”  “自动化管理……”牧嘉实说,“所以最终它才会成为窄楼的管理者?”  沈云聚皱着眉:“我怎么觉得这个程序更倾向于工业生产方向的?而不是……组织结构意义上的管理。”  他们再一次看向梁行一。  梁行一又用各种专业名词努力解释着一切,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他无法令三名任务者明白这个人工智能究竟有什么用。这太过于专业了。  牧嘉实语气冰冷地说:“我们正在浪费时间。”  梁行一被他的语气吓到了,一时间瞪大眼睛,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好。  沈云聚想了片刻,终于还是把自己一直以来困惑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制作的这个人工智能……可以关闭吗?”  “关闭?”梁行一吓了一跳,“为什么要关闭?”  沈云聚看了牧嘉实一眼,而牧嘉实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若有所思起来。  沈云聚面不改色地糊弄着梁行一:“梁知一在未来没有醒过来,而人工智能一直占据着主导。你只是将人工智能和你哥的大脑连接了起来,并不代表他们就是一体的,对吧?”  梁行一张了张嘴。  但是不等梁行一回答,沈云聚就继续说:“所以,如果关掉人工智能,那你哥哥说不定就能醒过来了。”  梁行一像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呆呆地看了沈云聚一会儿,然后艰难地说:“有……有办法。”  “什么办法?”  “那个程序。”梁行一说,“在一开始的设定中,这个人工智能是没法被关闭的,除非找到它的源代码。  但是你们……你们可能找不到。源代码在我这里。你们是从未来回来的……  “总之就是,一开始是不可能的。但是后来我在继续完善它的代码的时候,我只是为了……我制作它,只是为了让我哥醒过来。  “如果我哥醒不过来,那么这个人工智能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他黯然地说。  三名任务者彼此交换着眼神,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  牧嘉实问:“尝试唤醒你哥,失败到一定次数之后,人工智能会自动关闭?你是这个意思吗?”  梁行一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他说:“没有人知道这一点。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沈云聚轻轻抽了一口气,在意外于真的有关闭人工智能的办法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极端的愤怒。  窄楼的人工智能会失效——迟早会。  那么那些生活在这个人工智能的庇护下的人类呢?他们怎么办?  梁行一凭什么做出这个决定?他知道这个人工智能即将成为窄楼的管理者吗?  他知道他的这个决定可能会间接害死窄楼中无数的人类吗?  尽管只是一个游戏的设定,但是沈云聚却感同身受,甚至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悲哀。  梁行一已经疯了。因为他疯了,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当他决定,如果他哥醒不过来,那么人工智能也将不复存在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会再去顾虑其他人的安危了。  他不会再去思考,其他人会因为这样的决定而陷入怎样的灾难之中。  他失去了同理心。  而梁行一为什么会疯掉?他的疯狂是因为他本人的意愿吗?  不,并不是。是因为末日。  在正常情况下,的确有一些人会因为种种原因,比如心理疾病或者生理性的病变,导致心理状况出现极端的异常,最终害人害己。  但是在末日之后,这样的情况变得很多很多,多到整个社会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比如那个迷宫中的背叛者。他背叛全人类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究竟出于何种理由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一点连他的老师都无法理解。  所以,当疯狂在人类中蔓延的时候,人类的未来命运就好像已经注定了。  一个注定会被关闭的人工智能,居然成为了人类的守护者。这真是一件绝无仅有的滑稽事。  牧嘉实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问:“多少次?失败多少次之后,它会被关闭?”  “一千零二十四的一千零二十四次方。”梁行一慢吞吞地说,“这么多次的失败之后,人工智能就会自动关闭。”  牧嘉实的嘴角抽了抽。  这让他们怎么去验证人工智能到底已经失败了多少次?这完全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没有手动关闭的办法。”梁行一还在说,似乎迟钝地忽略了牧嘉实的怒火,“除非……”  “除非什么?”  梁行一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除非你们能找到,在你们那个时候,人工智能的源代码在哪里。”  “源代码?”牧嘉实下意识反问,然后又说,“你并不知道在哪里……”  梁行一摇了摇头。  现在,那些源代码当然就在他的电脑里——在这个时间点,人工智能甚至还没被制造出来呢!  但是,之后呢?之后这个由梁行一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成为了窄楼的管理者。在那个时刻,人工智能的源代码会在哪里?  牧嘉实苦笑了起来,他叹着气:“似乎又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在找到梁行一之后,他们的确获得了一些方向。比如,他们可以选择去唤醒梁知一的大脑;  比如,他们可以去寻找人工智能的源代码。  无论哪种办法,似乎都可以解决他们目前的困境。  然而问题就在于——这他妈是人能做到的办法吗?!他们要是能找到源代码,或者能唤醒梁知一的大脑,他们还能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在进入这个终极噩梦……不,在进入这家医院之前,他们甚至连梁知一的存在都不知道!  到头来,他们绕了一个大弯子,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吗?  不知不觉地,一种消沉、自暴自弃的情绪再一次覆盖了牧嘉实的心理。  但是这一次,他的目光仍旧冷酷与锐利,就仿佛这种心理的出现已经无法干扰他的理智了。 第305章 “所以,灰雾才会一直存在着。”  徐北尽沉思了片刻,然后喃喃说:“是的……是的……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看向了林檎。而林檎的目光澄澈,同样看着他。  徐北尽激动地说:“所以这两条线是并行的!找到梁行一,同时也要找到另外那一批人,然后,一切就会按照我们的想法走下去了!”  徐北尽想,之前他的想法似乎是走进了死胡同。  现在新出现的这对兄弟,实际上是对于游戏世界观的一次补完;  并且,同样也是在帮助人类。  如果按照原来的结局,仅仅只是取消色对窄楼的管理权限,那么人类逃离窄楼的成功率显而易见地变小了;  但是有了梁知一和梁行一兄弟在,那么或许他们就可以完全掌握窄楼的管理权限。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徐北尽不知道这对兄弟是何时出现在这个游戏的设定中的。  在徐北尽所知道的、最开始的游戏设定中,并没有出现这对兄弟。  但是或许,这对兄弟本来就是在游戏的更新计划中的,只不过没有随着游戏的第一个版本一起放出。  或许,这个更新就是要在有「人」成功成为色之后,外界的游戏策划才有意添加了这对兄弟的存在……  原因有很多种。  但是徐北尽想,在窄楼之外,在这个游戏之外,确实——确实有人在尝试拯救他们!  徐北尽感到如释重负,对逃离窄楼有了更大的把握。  林檎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他点了点头。  徐北尽凑过去亲了亲他可爱的小苹果,然后便切换了操控板以及直播系统上的画面。他找到了他需要找到的那批人。  随后,他意外地发现,已经有其他人来到了这里。第150章 意料外  向晨雨……  这是目前来说,任务者中的最强者。不过她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她独自一个人在玩家们抵达的最高层生活了不知道多久。  在徐北尽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世界遗忘。随后,她也进入了终极噩梦。  并且,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她找到了徐北尽想要找到的那批人。  那批让色成为窄楼的管理者的人。  他们——在游戏设定中,他们是这个世界残存的人类中,最有话语权的人。  他们究竟为什么会选择让人工智能来管理人类的避难所,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有什么好难以理解的啊。”有个男人用着懒懒散散的嘲讽语气,“就只是因为,我们信不过人类啊。”  向晨雨站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脸色呆板而迟钝。这位女性任务者或许已经很久使用过自己的大脑了,又或者是她自己迟钝生锈的神经已经无法跟上她的大脑的转速了。  无论如何,她现在说话做事都显得慢吞吞的。  但是她的语气仍旧带有曾经那名任务者中第一人的风采。  她说:“你们不相信人类。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假定,你们同样也不相信人工智能?”  那个男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正在一处乡间小别墅里。末日来临,这里却像是世外桃源一样。这批人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不,生活着。  男人身旁的女人轻柔地解释说:“其实,我们并不打算进入那处避难所。”  所以,他们,起码她,不会去考虑将人工智能设置为窄楼的管理者之后,会不会产生什么问题。  向晨雨便慢吞吞地将视线转向了这个女人。随后,向晨雨的嘴角咧出一个嘲讽的笑。  或许是因为她很多没有笑过了,所以,这个笑容显得格外狰狞与僵硬。  那个女人一怔,随后又有些不悦地皱起眉。  此刻,向晨雨的周围其实有不少人,或站或坐,但是真正愿意与向晨雨沟通的人,就只有这一男一女。  向晨雨能够找到这里的原因非常简单,她曾经来到过这个噩梦——  她最后经历的一个噩梦,其中的场景就是她现在所处的这间乡间别墅。  而也正是这个噩梦,使她去往那个困住她的、那非常高的楼层。  仅仅只有她一个人去往那个楼层。  这个噩梦的主人,以及其他的任务者、扮演者,都因为这个噩梦而沉沦了。仅仅只有向晨雨,成功去往了更高层。  但是有的时候,向晨雨也会觉得,她是不是已经疯狂了。  她感到自己迟钝的神经中充满了一种躁郁的情绪,那种情绪令她畏首畏尾,令她无法继续理智地思考。  因此她才会情愿自己困在那一层——人类已知的,最高的一层。  而一切就归结于这个噩梦。  进入这个噩梦之前,她有一批值得信任的、强大的同伴;她有几名认识的扮演者——  是的,对于他们这批任务者来说,扮演者的存在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他们共同进入了这个噩梦。而最后,尽管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是她也在某种意义上失去了一切。她困居于那一层,不上不下。  在徐北尽找到她的时候,她曾经短暂地与徐北尽交流了一下,并且也谈及了他们彼此的处境。  向晨雨意外地发现,她和徐北尽多少有一些相似。他们都困在了某一层——  而现在,他们也都在为解决这个游戏、解决人类的困境而奔波。  不过他们并没有深聊,同时默契地避开了某些话题。  比如,究竟是谁将人类困在这个游戏中?  他们没有谈到这个问题,但是的确都有着各自的想法。  向晨雨确切地知道,徐北尽一定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她想,徐北尽也会猜测她是否明白。  而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似乎就让这个问题不言而明。  对于向晨雨来说,她当然远比那些楼层较低的任务者知道更多的事情。  她经历了无数的噩梦,那些噩梦已经足够她拼凑出一些真相。  这些真相,当然也让她意识到,人类曾经在地球上经历的事情,与这个游戏所体现出的剧情设定,并不完全是一回事。  而那个岔路口就在,当天火降世,人类文明以及他们的星球成为了一片废墟,他们是如何自救的?  向晨雨并不知道地球上的人类是如何选择的,她也未能前往徐北尽的噩梦,进入那座迷宫,得知真正意义上的真相。  但是她的确,非常清楚地知道游戏中的人类是如何做的。  他们建立了一座避难所。  这间别墅里的所有人,他们通过种种努力,在这座星球的某一处,建立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  并且有意将这座建筑作为人类的「诺亚方舟」,帮助人类逃脱末日。  但是他们自己却不打算进入,并且,他们也不打算让人类来成为这座建筑的管理者。  这是某种意义上的傲慢。他们的确打算拯救人类,但是他们实际上已经将那群人类,看做是一种低他们一等的生物。  他们就像是在拯救一群蚂蚁。他们会随意地为这群蚂蚁搭上一个窝,随意地安排一个管理者,但是他们自己并不会进入这个蚂蚁窝。  但是,这间别墅……  向晨雨缓慢地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有点慢,一来是她觉得自己迟钝的神经依旧还是那么迟钝,二来,她觉得这样可以帮助她平缓自己心中的情绪波动。  她只是在想,这群人为人类建立了一个避难所……但是他们却没有意识到,既然是避难所,那就意味着,外面已经变得如此危险,如此——不适合人类生存。  ——人工智能会把威胁到窄楼中幸存者的疯子扔出窄楼。  ——无数年来,人工智能已经扔出了无数的疯子。  ——灰雾的确像是一道屏障。人类幸存者不知道灰雾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因为灰雾之外的世界,已经被疯子占据了。  所以你猜这群待在这间小别墅里,以为自己可以安度晚年的人们怎么着?  他们独自面对着成百上千万的疯子的冲击。  向晨雨真的不是很想回忆那个噩梦中的经历了。她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其实地球上人类拍摄的那些丧尸围城的电影是可以实现的。  但前提是真的要有一群蠢货,把自己困在一个孤零零的建筑里。  比如眼前这群人。  他们自己决定将人工智能设定为那座避难所的管理者,又自己将守卫窄楼调整为人工智能最优先级别的任务,甚至压过了机器人三原则。  于是,人工智能在扔出那群疯子的时候,当然也不会考虑到他们的安危。  这群人所做的事情,最终使得他们走向末路。而他们甚至沾沾自喜地认为,他们是在拯救人类,并且,他们仍旧信不过那些被他们拯救的生物。  这样的命运显得滑稽而可笑,但似乎顺理成章。  向晨雨沉默了太久,那个女人已经不耐烦地走开了。  于是,最终向晨雨的面前就只剩下了最初和她搭话的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在向晨雨的印象中,他应该是有名有姓的,起码当初在那个噩梦中她是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的。至于现在?她完全不记得了。  但是这个男人有着非常鲜明的性格特征,让向晨雨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个男人就是提出让人工智能来管理那座避难所的人,也同样是他,将守卫窄楼的任务调整为人工智能任务列表上的最优先。  换言之,是他一手拯救了这个游戏中的无数人类,也同样是他,亲手将自己与他的同伴葬送在无数疯子的手中。  向晨雨又一次想到了在那个噩梦中,男人惊恐的吼叫声。  那张扭曲的面孔,与面前这个带着笑意,几乎是轻松洒脱的男人一对比,让向晨雨有一种自己犹在梦中的感觉。  男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向晨雨的出现是他无聊生活中的一个乐子,但是这个乐子太久不说话,就让男人觉得无趣了。 第307章 到最后,整个窄楼底层满满当当,一下子就被塞满了。  徐北尽听闻这个问题,又看了看操控板上那个停滞已久的17……他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数字停滞,是因为窄楼中已经没地方了?  徐北尽一时间哭笑不得,赶忙让林檎打开书店的大门。  随后,书店外站着的疯子就涌了进来。过了一会儿,林檎又关上了门。  这些走进来的疯子就站定在书店的一楼,不声不响,好像一个一个的泥玩偶一般。  徐北尽、林檎和谢知津三人来到了书店的二楼。  大概有三十来个疯子走进了徐北尽的书店,这就已经把书店的一楼挤得满满当当。  徐北尽关注着操控板上的数字,发现那个停了很久的数字又一次开始缓慢地下降。  16。  13。  8。  5。  0。  当这个数字归零的时刻,徐北尽多少有一些恍惚与出神。  当他困居于窄楼底层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天……  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他们真的可以把离开窄楼的希望握在手里。  甚至,仅仅只是咫尺之遥。  徐北尽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确认这个数字已经归零。  随后,他找到了终极噩梦中的向晨雨,跟她说:“可以说了。”  向晨雨正在百无聊赖地发呆与等待,听到徐北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便不由得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徐北尽也平静地等待着。  在这一刻,窄楼内外,噩梦内外,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安静,就仿佛全世界都在等待着某个独特的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徐北尽无意中瞥了一眼操控板……随后,他感到一种心跳骤停般的窒息和恐惧。  那个象征着疯子的数字,突然又从0变成了1!  徐北尽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下意识张口想要联系向晨雨,让她停下。  但是来不及了,向晨雨已经把那句话说出了口。  “只要所有人都同意取消人工智能在窄楼中的管理权限。那么,人工智能就会被关闭。”  下一秒,巨变降临。第151章 窗口  在人们进入终极噩梦之前,他们其实根本没有想到,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噩梦的主人。  即便到现在,他们也没有这种实际的感受。他们感觉身处某种时代的洪流之中,每一个人只是其中的一朵小浪花,但是每一个人又都觉得,他们是独立的,他们不会受到这条湍急河流的影响。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影响到这条湍急的河流。  那是宏大与渺小的对比。  所以,他们仍旧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虚无感。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可能认为自己回到了过去,也可能认为自己受到了这个游戏的欺骗。  但是,他们不会有一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人类族群的命运的感觉。  直到此刻。  除却窄楼底层书店中的三人,以及身在终极噩梦之中的向晨雨,谁也不知道,他们的面前为什么会跳出这个奇怪的窗口,而这个窗口的内容是:“你是否要离开这个噩梦,回到窄楼中?是/否注意,你必须连续三次选择同一个答案,才可以使游戏确认相应的结果;  你的选择将对这个噩梦,以及这个游戏的结局,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你的选择将直接关系到窄楼中人工智能是否存续。”  丁亿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窗口,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识按兵不动,看向了自己的同伴们。  贺淑君与何席朝着她点了点头。  贺淑君更是直接问:“你也看到了那个奇怪的窗口,对不对?”  “是的……”丁亿说,“这似乎,就是我们需要做出的选择?或许这就是徐北尽让我们进入这个终极噩梦的理由……”  何席有点紧张地问:“我们应该选什么?”  丁亿看了看这个男人。  这是贺淑君的同伴,但是他与贺淑君的性格实在是天差地别。  这是一个内向、害羞、腼腆的男人,他们一路走来,无论何席想要做什么,他都会先一步征求他的两位同伴的建议。  对于丁亿来说,这样的人显得过于没有主见了。起码作为日用品商人的丁亿,她不会喜欢这样的下属;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作为同伴,何席的谨慎是非常值得称道的。  他们已经来到了贺淑君的高中,不过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这里已经成为了雾中的场景,因此他们耗费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入口。  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在学校里找到什么,但是他们却在学校的操场上遇到了一群有攻击性的疯子。  多亏了何席的谨慎,让他们没有误闯进去,而是抢先试探了一下。  不然的话,他们这个时候可能已经羊入虎口。  不过,在贺淑君的高中这里一无所获,他们也多少有些气馁。  他们暂时回到了一间安全的空教室,探讨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随后,这个莫名其妙的窗口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丁亿说:“两个选择:离开噩梦,或者留在这个噩梦中。”  贺淑君说:“肯定是离开噩梦吧?”直觉告诉她应该这么做,但是她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谨慎一些。  就又说,“但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留在这个噩梦中的选项?”  “难道这个噩梦可以永远地持续下去?”何席试探性地说。  贺淑君理所当然地说:“但是我们总得回到窄楼中,才可以解决我们的困境吧?不管怎么想,都得回到窄楼,一直留在噩梦中算是个什么事儿。”  丁亿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但是……我们现在都是清醒的。那些已经沉沦在终极噩梦中的人,他们会怎么选择?”  贺淑君陷入了思索之中。  将自己代入到疯子的立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特别是,他们在各自终极噩梦中的身份,还是与他们的过去有关的。这种情况下的沉沦,似乎就像是回到过去一样。  回到过去?  贺淑君的大脑中隐隐闪过什么。  这个时候,何席却说:“但是,我们一路走过来,好像……没怎么遇到那些沉沦的人?我是说,沉沦在终极噩梦中的人,不是那些从灰雾中走出来的人。”  丁亿怔了怔,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是的,我记得……好像的确是这样。”  他们并没有在灰雾中遇到失去理智的人。他们三人在灰雾中穿行的时候,的确有遇到过一些人,但是那些人仍旧保留着清醒与意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是终极噩梦。  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贺淑君想了片刻,然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这个时候,终极噩梦中就只有清醒的人了呢?”  丁亿看向她。  贺淑君说:“徐北尽让我们进入这个噩梦之后,始终保持清醒和理智,不要迷失在这个噩梦中。而我们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现在这个奇怪的弹窗出现了……如果,他让我们保持清醒和理智,就是为了弹窗出现的这一刻呢?  “做出我们的选择,然后就可以离开噩梦了。这说明这就是这个噩梦的结局,甚至于整个游戏的结局。而我们的理智会让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么倒推一下,如果现在终极噩梦中有不理智的人,那么这个弹窗也不可能出现了吧?这不符合他对我们提出的要求。”  丁亿点了点头,思考了片刻,然后说:“这样的话,就是需要所有人都选择「离开噩梦」?”  “是的……”贺淑君说,“我确信。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归得回到窄楼,对吧?虽然窄楼只是一个游戏场景,但是这个噩梦就更加的虚假了。  “虚假的真实,有什么意义呢?”  丁亿恍然。  随后,他们三人纷纷点击了「离开噩梦」。不过,在他们做出选择之后,这个窗口只是闪了一下,随后消失。但是这个噩梦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或许,他们需要等待其他人做出选择。  与此同时,牧嘉实、沈云聚和神婆三人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牧嘉实的语气极端的冷静:“「留在噩梦」,这是一个陷阱。”  他们仍旧停留在精神病院的第三手术室中。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与梁行一翻来覆去地对话,但是都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但是在这个弹窗出现的一瞬间,牧嘉实就领悟了过来。  他不知道这个弹窗为什么会出现,不知道是因为徐北尽还是因为其他在终极噩梦中的人。总之,他们似乎要面临这个噩梦的结局了。  “这个噩梦的结局?”沈云聚有些疑惑地问,“但是为什么这个噩梦的结局……这么奇怪?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弹窗?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游戏。而这的确是一个游戏。”牧嘉实沉稳地回答,“键盘游戏年代,人们点点鼠标就可以选择游戏的结局;而我们现在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沈云聚怔了一下。  牧嘉实不由得感叹着说:“这个游戏的画面再怎么真实、再怎么贴合实际情况,这终究只是一个游戏。而游戏,就是由无数个由玩家做出的选择构成的。”  沈云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神婆念叨着说:“确实是时候了……是时候,面对最终的决战了……”  “最终决战吗?”牧嘉实想了片刻,然后一笑,“或许,我们每一个人的选择,就是我们赢得这场决战的关键吧。”  沈云聚便问:“所以我们应该选什么?”  牧嘉实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他解释说:“你觉得这两个选择,象征着什么?”  “呃……”沈云聚迟疑了一下,“回到窄楼意味着……面对,现实?而留在噩梦,就意味着,逃避?我是这样想的。” 第309章 巫见的电脑也没电了,他们现在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遇到了苏恩雅。  苏恩雅表现出了极度的惊恐与焦虑,她大吼大叫,说他们应该赶紧离开,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她说,这片居民区已经完蛋了。  完蛋了?  蒋双妹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成精的家具」。她的姐姐就留在那个噩梦之中,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获救。  而那就是苏恩雅曾经的噩梦。  他们现在来到了一个居民区,或许这个居民区里就发生了相似的事情。  果不其然,他们很快就从苏恩雅的口中得知,这个小区里的很多设施也出现了问题,并且都对活人有非常大的敌意。  因此,他们快速地离开了这个小区。  不过这个时候,巫见也提示了一个想法:“万一这就是我们需要寻找的线索呢?”  而苏恩雅毫不犹豫地说:“我的噩梦就是这个类型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巫见讪讪。  戴无不在,苏恩雅并没有那么阴阳怪气。但是她在极度的惊恐中显得极为有攻击性,每一句话似乎都夹枪带棒,让人不敢与她多说话。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新的场景。这里是一家酒店的门口,边上还摆放了一个立牌,说这一天是谁与谁的婚礼。  他们正要讨论接下来的行动,突然发现苏恩雅似乎愣住很久了;  随后,他们又发现眼前突然跳出了一个弹窗。  事情的发生令人目不暇接,但是四名任务者很快就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很快就将担忧的目光投向了苏恩雅。  苏恩雅怎么了?她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绯试探性地问:“你还好吗?你想起了什么吗?”  苏恩雅用一种做梦般的语气说:“这是……这是我的,婚礼现场。”  所有人一瞬间就怔住了。  末日中的婚礼……在这个时刻。他们似乎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可以想到无数可能的悲剧收场。  但是他们偏偏在这个时刻来到了苏恩雅的婚礼现场。  “今天是我的婚礼……”苏恩雅游魂一般地说,随后,她的语气逐渐变得欣喜与欢悦,“我要结婚了!”  随着她的话,她身上那原本普通的衣物也发生了改变。  她穿上了洁白的婚纱,变得神采奕奕,拥有了精致的妆容,手上甚至拿着捧花。  她独自拎起一边的裙角,自言自语着说:“新娘……该入场了。”  她的周围,四名任务者看到她这副样子,浑身发凉。  蒋双妹喃喃说:“她……沉沦在这个噩梦中了。”  《楚门的世界》,一部电影。男主角生活在虚假的、被他人塑造的世界中。第152章 小事情  苏恩雅曾经最讨厌的就是戴无的第二人生论调。  她一直说,游戏中有什么第二人生?他们只是被困在一个牢狱之中,而第二人生云云,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罢了。  他们就是困住了,就是失去了自己的人生,就是无法再回归原本的步调了。  她的态度一向如此激烈,以至于她的同伴们其实也没有深究过她为什么会如此反对戴无的说法。  他们想,或许只是简单的理念不合,或许苏恩雅就是这么较真的性格。  说起来,戴无自己也没怎么和苏恩雅争执过。虽然他们关系不太好,但是在此之前,他们仍旧与彼此通力合作,共同努力。  而现在,他们知道了,为什么苏恩雅会讨厌第二人生的说法。  因为在末日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在他们进入窄楼之前,苏恩雅就要结婚了。  她就要步入一个崭新的人生旅途,她即将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然后她成为了窄楼的囚徒。  从人间到地狱或许只会觉得绝望,可是从想象中的天堂来到地狱,苏恩雅感到无法接受。  她仍旧想要成为那个幸福的新娘。而可悲的是,她其实已经忘记了那一切。  她只是记住了,又或者始终保留着那种不甘心的情绪。  她不需要什么第二人生,她只想要回到自己的人生。与她爱着的人共度余生,这才是她想要的。  第二人生……那是虚假的、戏弄人的东西。她不愿意沉迷在虚幻的幸福之中。  可是偏偏在此刻,她遇到了婚礼的场景。她想起来,自己也曾经是一个新娘,也曾经即将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但是,那是她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彼岸了。  她的丈夫还活着吗?是否还在窄楼中呢?还是,已经永远沉眠在那个回不去的地球呢?  末日。末日……  四名任务者望着苏恩雅,望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希望的女人。  苏恩雅还在慢慢朝着酒店门口走去,而叶澜伸手拦住了她。  苏恩雅不解地转头看着她。  叶澜的语气冰冷:“还记得第二人生吗?”  苏恩雅愣了愣。  她问:“你在说什么?”  “你想要去追求虚假的第二人生吗?”蒋双妹在一旁说,“你愿意吗?”  苏恩雅更加莫名其妙了。  绯上前一步,问她:“你想要和一个虚假的、只是在扮演你丈夫的程序结婚吗?”  苏恩雅已经有些生气了,她恼怒地说:“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要去结婚了!请不要阻挡我!”  “她已经疯了。”巫见低声喃喃,“她已经完全忘记了窄楼、噩梦,还有我们究竟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但是她看不见她眼前的那个弹窗吗?”  此刻,四名仍旧清醒的任务者已经选择了「离开噩梦」。但是,苏恩雅似乎还没有做出她的选择。  “什么?”苏恩雅莫名其妙地问,“你们是说那个……奇怪的弹窗?”  他们谨慎地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  而苏恩雅嘀咕着说:“真讨厌……什么奇怪的东西。随便选了吧……”  “不!!”绯失声尖叫着,“不要随便选!”  这声音把苏恩雅吓住了,她没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蒋双妹摸摸下巴,说:“能把她骗过去吗?让她选择「离开噩梦」?”  “离开?”苏恩雅突然敏锐地反问,“不!我不可能离开这里!我要和我的丈夫结婚……请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  巫见真情实感地说:“真糟糕……”  其余三名任务者也沉默了。  苏恩雅显然已经陷在了这个噩梦给她营造的,虚假的美满与幸福之中。  谁也不可能叫醒一个自我催眠的人,更何况是一个沉浸在婚礼的激动与幸福之中的女人。  她就要嫁给她的心上人了。  这个时候,苏恩雅又像是完全忘了那个弹窗的存在,自顾自拎起裙角就走进了酒店。  “我们跟进去看看吧。”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起码她现在还没有做出选择。”  其余人也点了点头,跟上她的脚步。  叶澜注意到,酒店门口的那个立牌,上面写着的新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已经变成了「苏恩雅」,而新郎的名字同样已经变了,但却是他们不认识的名字。  叶澜心想,这并不代表什么,说不定他们就是没有在窄楼中遇到过苏恩雅的丈夫。  当然,也有可能是,苏恩雅的丈夫已经死去了。  叶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们走进了酒店。场景就好像在他们踏入那扇门的一刻发生了改变,装饰变得格外浪漫与典雅。  周围充满了奇怪的、嘈杂的交谈声,但其实他们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一切好像都变得朦朦胧胧的,就像是一场梦幻般的婚礼。  他们看见红毯的尽头,隐隐约约似乎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穿着妥帖的西装,全身上下都仔细地打理过了,正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新娘的到来。  苏恩雅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期待而羞涩,她孤独地拉起裙摆,走上了红毯。  巫见忍不住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帮帮忙?这是婚礼啊……”  绯:“……”  她瞪了这家伙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他们几个人焦虑地等待着苏恩雅是否可以清醒过来,而巫见关心的就是……婚礼??谁要管什么婚礼不婚礼啊!  在这个时刻,巫见也仍旧展现出他脱线的本质。巫见只能闭上嘴,静静地与其他人一起,看着苏恩雅走过那长长的红地毯。  她在梦中把自己嫁给她最爱的人。  尽管这只是一个虚假的梦境,尽管她的亲人都没有出现,尽管这里一名观众都没有。  仅有的见证这场孤独的婚礼的四名观众,也从来不是关注着她的婚礼。  但是……  她的确在这一刻,出嫁了。  她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缓慢,她的唇角噙着欣喜的笑容,但是眼睛里逐渐涌现出了晶莹的泪花。 第311章 只不过那都是漆黑的东西。  在一处黑暗的如同窄楼的边界的地方,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围拢在这个空间中唯一明亮的事物周围。那是一个人类的大脑。  而那黑暗就如同锁链一般束缚着它。  徐北尽怔在那儿。  他想到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这里或许是……或许是ne的控制中心、中枢……随便什么称呼。当徐北尽成为色和ne的时候,他曾经在来过这里。  他仅仅只是在这里待了几秒钟,可能连几秒钟都没有,他就立刻因为无法承受人工智能数据库中庞大的信息量,而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徐北尽的脑海中残留了一部分的信息,但是他已经变成了窄楼底层的那名书店老板了。  而现在,他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并且,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的中心——那颗属于人类的大脑。  那颗属于梁知一的大脑。  还有那些围拢在梁知一的大脑周围的,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想,那是不是就是梁行一所说的,色的源代码?  居然在ne这里?不,其实也有道理,毕竟现在ne和色已经是一体的了。他们都可以说是拥有了彼此的身份。  包括梁知一的大脑。  徐北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意识到,梁知一果然已经醒了。  他只是被束缚在这里。这应该是游戏的设定,或许现实世界中都不存在梁知一这个人。  但是……  游戏的事情,本就应该使用游戏的解决方式。  徐北尽眯了眯眼睛,静静地盯着那个大脑。  就在片刻之后,他发现周围的黑暗中似乎多了许许多多的荧光,那些光点如同黑暗中的一个个小萤火虫,漫天飞舞,一点一点簇拥上那颗大脑。  随后,那颗大脑周围的黑暗,就如同瞬间崩碎的锁链,让出了一大片的空间,并且很快被那些光点占据。  徐北尽想,这就是人类的选择?  人类做出的选择,让梁知一的大脑终于获得了自由。  而下一刻……  徐北尽暗自提心吊胆。  那颗大脑如同活人一般动了动,就仿佛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徐北尽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机械、冰冷的声音:“我曾经告诉过你,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  徐北尽表情十分平静。这个声音的出现甚至不出他所料。  他说:“ne。”  正如他想的那样,ne不可能真的将与窄楼、与游戏有关的所有权限全部交给他。  也正如他想的那样,当人类打出一个游戏的结局,那么ne就不再是他们的帮手了。  徐北尽的面前,那些光点在一瞬间凝固。那些褪去的黑暗并没有重新覆盖上那颗大脑,但是那颗大脑也并没有再出现更多的变化。  徐北尽注视着这个变化。  他想,所以,色和梁知一都已经退场了。他们不再继续在这个游戏中、这座窄楼中享有任何的特权。  人类的选择帮助梁知一压过了色,而ne又压过了梁知一。  徐北尽猝然冷笑了一声。  他说:“我也早就说过了,ne。你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你管得太多了。”  一个人类的身影在徐北尽的面前浮现出来。那是ne,仍旧使用着那个与徐北尽容貌相似的人类躯体。这让徐北尽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  这里是ne的中枢,倒不如说,也就是它的大脑。  徐北尽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当色和梁知一对窄楼的管理权限同时失效,接下来的顺位就来到了徐北尽和ne的身上。  他们正在争夺对于窄楼、对于这个游戏的掌控权。  但是……  ne的电子眼一阵闪烁,它问:“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这么有自信?”  “这么有自信?”徐北尽不禁笑了一下,随后又叹了一口气,“我说了,ne,你只是人工智能……不,你只是一个游戏主脑。让你来管理一个游戏,那当然是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但是让你来管理菲耶卡族的附属种族,那实在是太超乎你的能力了。  “你管得实在是太多了。”  ne的电子眼又是一阵闪烁,它似乎仍旧没有想明白,徐北尽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北尽喃喃自语:“更何况,这个游戏的设计者还在帮助我们。”  对于ne来说,这简直就是里应外合,同时背刺。  而ne更加不明白了。  徐北尽缓缓说:“在这整个过程中,我仅仅只对终极噩梦中,人类的选择是否会如我的想象这件事情,有些许的不确定。  “而现在,已经没有谁能够阻止我想做的事情了。”  ne说:“我不明白……”  徐北尽笑了起来,他甚至觉得ne那张令人讨厌的面孔也变得顺眼起来——他觉得这个时候ne的语气中多少有种可怜的意味。  因为这个人工智能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徐北尽能这么确定、这么有把握。  徐北尽平静地往前走了一步。  ne注视着他,什么都没有做。  “你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徐北尽愉快地笑了起来,“你阻止不了我,ne。我是玩家,而你是这个游戏的主脑。你是人工智能——你必须遵守机器人三原则。  虽然我不知道菲耶卡族是怎么称呼这种原则的,但是总而言之,我是玩家,你是游戏主脑。  “你不可能伤害我、阻止我。”  ne的电子眼又是一阵跳跃与闪动,但是它并没有对徐北尽的这个说法,表示任何的异议。  因为的确如此。  色与ne是不一样的。色已经不受到机器人三原则的束缚了,因为在游戏中,他被人为更改为以「守卫窄楼、保护人类幸存者安全」为第一要务。  但是ne仍旧受到机器人三原则的限制。  当然,在菲耶卡族的语境下,这种规则可能不被称为「机器人三原则」,但是必然是有类似的规则限制存在。  ne是游戏主脑。它并不是菲耶卡族的族人。换言之,它也不过是菲耶卡族的一种工具。  而这样拥有自我意识、能够自己思考的工具,就必然有相应的规则用以限制它的自由,以防反噬。  所以ne不可能伤害它的制造者,即菲耶卡族。  同时,ne既然是游戏主脑,那么这个不可伤害的范围,就必定会扩大到全体游戏玩家——不然人家游戏公司还怎么赚钱?  万一有个玩家被游戏中的恐怖画面吓到心脏病发,然后游戏主脑还无动于衷,那不是完蛋了?  所以游戏主脑不可以伤害玩家,也不可以目睹玩家受到伤害——  实际意义上的那种伤害,而非游戏中的攻击——而无动于衷。  之前那名游戏主播欧莱在这个游戏中的经历就很好地验证了这一点。  他被人类吓到退出游戏,但是这必然是在ne的管理与监控之下,不然欧莱不可能这样顺利地退出游戏。  玩家与主脑,这就是徐北尽和ne之间最大的不同之处。  尽管徐北尽认为自己在成为ne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一次,但是按照这个游戏的规则来说,他仍旧是这个游戏的玩家,甚至仍旧受到ne的保护。  此外,ne可以说是菲耶卡族的附属种族的管理者。这些附属种族可以说是菲耶卡族的奴隶、宠物、附属品,但是ne——ne不过是菲耶卡族的工具而已。  如果你的锤子有了自我意识,然后把你的宠物砸伤了,那你会对宠物生气,还是对锤子生气?  ne没有任何权力对菲耶卡族的附属种族,做出伤害或者见死不救的举动。  从种种角度来说,ne都不可能阻止徐北尽的举动,起码它不可能伤害到徐北尽。  而一直以来,ne也是这么做的。  徐北尽的确在「成为色」的过程中失去了意识,并且也同样可以说是「死」过了一次。  但那不是ne主动地谋杀,是因为这个人类脆弱的大脑的确无法承受人工智能庞大的数据库。  而在这之后,即便ne并不认为徐北尽留下的记忆、情感等等是有用的,它认为这不过是一些垃圾数据罢了。但是,它仍旧没有那个权限处置这些东西。  它只能在游戏中为徐北尽重新制作一个身份。  它在游戏中给徐北尽添加了种种限制,可以说是尽量去规避这个知道过多游戏信息的男人,向其他人透露重要信息的可能性。  但是,它从来没有在真正意义上伤害过徐北尽。它也不可能。  想到这里,徐北尽突然玩味地想,他一直以为,ne不让他将那些真相透露出去,是因为它不能让人类逃出窄楼。  但是,如果从游戏主脑的角度出发,那或许不过是因为,ne不想让玩家失去游玩游戏时候的乐趣?不让徐北尽去剧透?  想到这里,徐北尽不由得感到可笑。  他们与ne的立场、思维方式如此不同,以至于他们完全无法理解ne究竟是如何思考的——  不,应该说,如何去运算一个问题的答案及其处理办法。  徐北尽又往前走了一步。  ne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它真的不能阻止徐北尽一样。  但是徐北尽却停下了。  他说:“不过我想,你一定做了什么——来防止菲耶卡族的附属种族,逃出生天。”  他盯着ne的那双电子眼,“你在梁知一的大脑上动了手脚,对吧?”  ne的确不可以伤害玩家,但是梁知一又不是玩家。他的大脑,ne可以随便折腾。  所以徐北尽并不想那么轻忽地就去接触梁知一的大脑。  这个时候,ne终于开口了:“我仍旧不认为,你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事情。” 第313章 第153章 逃出生天【正文完结】  林檎有点烦躁。  徐北尽又一次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昏迷之中,就和上次在噩梦的迷宫中一样。  林檎知道他或许应该是去做正事了,但是这仍旧让林檎感到不安。  他抱住徐北尽,小心地将他放在床上。  谢知津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去一楼和那些浑浑噩噩的疯子挤在一起了。  林檎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徐北尽。他注意到徐北尽苍白的唇色,尽管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失血过多似乎仍旧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些痕迹。  林檎有些生气,轻轻地摸了摸徐北尽的嘴唇。  他想,真讨厌——他讨厌这样躺在床上,静无声息的徐北尽。  快点醒过来吧。他想。  不过在此之前,林檎首先等到的,是终极噩梦中任务者和扮演者的回归。  不,也不只是他们。  还有那些从灰雾去往终极噩梦的,曾经沉沦于噩梦中的人们。  他们出现在了窄楼的外面,原本灰雾笼罩着的地方。  之所以说是原本,是因为,现在灰雾已经消散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似乎不知不觉中,灰雾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土地袒露着,贫瘠而荒芜,那上面站着无穷无尽的、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小人。  林檎无聊中抬头看了一眼,就不再感兴趣了。  书店的外面,他听见一声声的惊呼。或许是因为,那些从终极噩梦中出来,经由灰雾然后挤满了窄楼底层的疯子们,已经把窄楼底层的空间耗尽了。  于是,那些从终极噩梦中出来,然后又回到窄楼底层的人们,就压根没有地方站了。  初始点就更不必说了,那么小的空间,不可能容纳这么多的人。  因此他们是直接出现的窄楼底层的某一处,然后摔在了那些疯子们的头顶。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直到很多人回到了自己的房子,又打开门,让房间容纳一些疯子,情况才变好一点。  不过那和林檎也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徐北尽的苏醒。  他凝视着徐北尽的嘴唇。在等待了很久之后,他跃跃欲试地想要像书中写的那样,用亲吻唤醒他的心上人。  但是在他真的去实践这件事情之前,徐北尽却突然醒了。  在那一刻,整座窄楼仿佛都焕发出一种新鲜的、活泼的生机,好像这栋楼突然就活了过来。有人意外地发现,似乎墙角的霉斑都消失不见了。  可是再定睛一看,又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窄楼中弥漫着一种全新的气氛。人们从终极噩梦中离开了,并且发现窄楼中出现了这么多的疯子——  如果不是在窄楼底层的,那么他们也可以从窗口看见,外面的灰雾消散了,还出现了那么多的人站在无尽的土地上。  所以他们开始期待一些别的东西。  他们在终极噩梦中做出的那个选择,是否是对的?这个游戏,是否要迎来结局了?他们是否就要脱离这个困扰了他们无数年的噩梦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饱含着期待,他们等待着一个结果、一条消息,哪怕是一个有始有终的反馈……  在最初的激动过后,窄楼中的人们逐渐开始屏息以待。  他们是否做到了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徐北尽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首先与林檎拥抱了一下,然后就快速地开始联系窄楼每一层的联络人与守约人,让他们去通知人们,所有人已经做好了他们应该做的一切。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仍旧是等待?  有人满怀期待,但也有人感到了不安,甚至有人感到了被欺骗的愤怒。  窄楼中的氛围变得有些乱了,不过徐北尽已经不在意这一切了。  他打开了直播系统。  直播间的画面上仍旧闪过许许多多的弹幕,但是徐北尽已经无暇去查看了,他直接联络了那名弥尔顿族。很快,对方回复,并且说他们很快就会做出行动。  徐北尽心神不安地等待着。  理论上来说,弥尔顿族大概会很快就利用徐北尽给他们创造的这个机会,通过这个游戏的数据端口,通过伪装已然陷入死机状态的ne的身份,去攻击菲耶卡族的网络。  现在这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已经失去了它的游戏主脑,就像是一个毫不设防的堡垒。菲耶卡族的敌人将从这里入侵。  虚拟的网络世界就将成为他们的战场。  但是徐北尽仍旧有些忐忑。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百分之一百地保证,徐北尽能获得他想要的局面。  尽管徐北尽十分有自信。  徐北尽的计划就是,击溃ne,掌握这个游戏中的四个数据端口,然后由弥尔顿族来使用这四个端口,攻击菲耶卡族的网络。  《逃出生天》这个游戏中,因为任务者、扮演者沉沦于噩梦之中,而创造出来的垃圾数据,尽管数量庞大,但是也不可能真的撼动整个菲耶卡族的网络。  但是这里的确有四个可以联通菲耶卡族网络的数据端口。  弥尔顿族一直以来就是需要这个东西。他们一直以来,就是缺少一个可以攻入菲耶卡族网络的内部渠道。而徐北尽就来给他们提供这个渠道。  现在ne出现了问题,而徐北尽同样作为ne,并不会去阻挡弥尔顿族对菲耶卡族的攻击。他为弥尔顿构建了一条攻击的道路。  徐北尽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人类实在是太过于弱小了,如果不是弥尔顿同样有族人被菲耶卡俘虏,同样关押在类似《逃出生天》这样的游戏中,那么,徐北尽很怀疑弥尔顿是否会相信他的说法。  弥尔顿又有什么立场来拯救人类呢?他们不过是看到有利可图罢了。  徐北尽深吸了一口气,仍旧坐立难安。  他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知道弥尔顿族会如何选择,他不知道此刻菲耶卡族的网络中是否发生着如同他想象中那样的……战争。  直到此刻,徐北尽才恍然意识到,这就是一场战争。菲耶卡族是他们的敌人,而弥尔顿族是他们的盟友……  不,不是盟友,人类并没有资格与这两个宇宙种族并列。  但是,却恰恰是他们,成为了这场战争的转折点。  被菲耶卡族忽略的、蔑视的、囚禁的,一个弱小的附属种族。  徐北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冰冷的笑意。  而林檎的指腹抚了抚他的唇角。  徐北尽干脆侧倒在他的怀里。他半睁着眼睛,含糊地说:“小苹果……”  “什么?”  “我等得有点焦虑。”  “你已经做到你能做到的一切了。”  “是的,尽管我还是在怀疑……”徐北尽说,“困在这个游戏中的人类,去到宇宙中,就真的能够活得很好吗?”  “你不需要去替他们选择。”林檎低声说,“他们在终极噩梦中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徐北尽沉默着。  林檎已经知道了发生在终极噩梦,以及窄楼中的一切,徐北尽在安排好一切之后就告诉了他。  在终极噩梦中做出选择的那批人,他们保持清醒到了最后。  换言之,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做出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他们的确不想继续在窄楼待下去,意味着他们不愿意继续在这个安全却封闭的地方,永远地生活下去。他们要离开人工智能的「庇护」。  徐北尽不知道这个游戏是否有「正统」结局,但是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玩家的选择。  这个游戏的不同结局,其实颇有几分暗示的意思。窄楼的确是安全的,起码这个游戏是安全的,菲耶卡族不会随随便便来干涉他们的生活,甚至菲耶卡族已经遗忘了他们。  他们的确可以,就如同游戏中的设定一样,继续生活在这里。  遗忘窄楼之外的人——不仅仅是指灰雾中的人,更是指这个游戏之外的,存在的那些人类。  或许那些人类也已经遗忘了他们。  他们面临着不同的选择,并不是只有「逃出生天」这一条路。  而徐北尽沉思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说:“我并不是替他们做出选择,而是……我认为,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加可贵的事情。”  他们困在这里,无罪却被囚,成为一个陌生的、残暴的宇宙种族的奴隶与玩物。  他们迫切地需要逃离菲耶卡族的束缚,他们迫切地需要自由。  徐北尽同样如此。  他突然玩味地笑了起来:“以前是ne把我困在了窄楼底层。而现在,ne却被我困在窄楼顶层。或许,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林檎说:“恭喜你复仇了。”  徐北尽却突然看向他。  林檎愣了片刻,然后说:“你是想问……我?”  “你想复仇吗?”  “菲耶卡族吗?”林檎想了片刻,“我也不知道。我没有那些记忆了。弱小是原罪。而且……恐怕现在弥尔顿族正在为我复仇吧。”  徐北尽笑了起来:“坐享其成。”  “我不想被仇恨蒙蔽双眼。”林檎低头蹭了蹭徐北尽的头发,“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和你待在一起,不去想那些事情。”  徐北尽沉默片刻。  林檎主动转移了话题:“所以……你看过我的记忆吗?”  “什么?”徐北尽吃惊地望着他,“不,没有。” 第315章 他们真的——真的成功了!他们真的回来了!  牧嘉实怔怔地站在那里,泪水已经涌了出来,但是嘴角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和滑稽,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在意这件事情。  “你们?!”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那扇白色的、紧闭着的门突然打开了。  外面走进来一个苍老的男人,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庞大房间里正在大哭大笑的人们,一时间目瞪口呆。  然而因为他的到来,从窄楼中逃出来的人类,同样陷入了呆怔之中。  外面真的还有人类存在?!  大批的人类几乎一拥而上,但是很快,他们还是维持了一定的秩序。毕竟,那个苍老的人类似乎被他们吓得不轻。  牧嘉实擦拭了自己的眼泪,主动走过去,与他沟通。幸运的是,他们之间并没有语言的壁垒,似乎时隔这么多年,他们仍旧拥有着同样的文化背景。  然而仅仅只是交谈几句,牧嘉实就意识到,他们所面临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们仍旧在地球上。  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了两百年。  那个苍老的人类忍不住老泪纵横:“我们成为了殖民地。在外面,现在总共不过生活着几万人。菲耶卡族要求我们控制人口,一年最多只能出生一百个孩子。  “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是无用的。只不过菲耶卡族不敢明目张胆地违背《宇宙公约》,所以仍旧让我们在地球上生活着。  “年轻的孩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可能听说过末日,可能知道一些过往,但是从来不知道我们的人类文明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们已经被菲耶卡族折断了脊骨,甚至不敢反抗他们的统治。有时候,菲耶卡族如果需要战场上的炮灰的话,也会来我们这里挑选……  “就在不久前,他们甚至想让一个孩子去战场上……不过那个孩子的身体不好,所以最终没能选上。  但是我们都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们只不过是他们的奴隶而已。  “我们根本没法反抗。地球上现在——不,应该说,曾经,充满了人工智能。  “他们会监视我们的一切……”  老人的声音逐渐颤抖,沾染上恐惧。最后,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地发着抖。  巨大的房间里传来窃窃私语,随后是一片沉寂。  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得清老人的话,但是他们相互传递着信息。  他们此刻才意识到,尽管他们已经逃离了窄楼,但其实他们对于外界还什么都不了解。  菲耶卡族?那是什么?  有一些甚至连人类的末日经过都没搞清楚的人,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窄楼。  更别说那些曾经沉沦于噩梦之中的人,现在正如梦初醒,睁着眼睛茫然地打量着周围。  他们还什么都不明白。  但是,牧嘉实几乎在一瞬间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曾经?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些人工智能……”老人轻轻抽了一口气,“突然就……就好像程序紊乱了一样,莫名其妙地就倒在了地上,一点声息都没有了……好像死机了。”  牧嘉实皱起眉。  他想,这就是徐北尽说的,他们的外援做的事情?  老人又说:“以往你们这边都是由人工智能来照顾的。它们封锁了这片区域,不让我们进来。我的先祖曾经偷偷告诉过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据说我的先祖,还有其他一些人,是这个游戏的设计者。他们说他们留下了很多信息在这个游戏中,但是……实话实说,那个时候我们一直无能为力……我们……  “现在年轻的孩子们,都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即便我这个年纪的,也只有几个人知道。”  牧嘉实沉默了片刻,随后说:“你继续说吧。”  他无法违心地说,他真的没有指望过外面的人类会来拯救他们。他当然有这么想过。  但是,外面拢共就只有几万人?  那还不如窄楼中的人类来得多!  所以牧嘉实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他现在的情绪十分复杂。  他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发现周围全部是不认识的人类,他熟悉的那些同伴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心中多少有一些不安,刚才的狂喜已经慢慢褪去,只留下一种轻松的底色。  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庞大而陌生的世界。  可是,当他的眼角余光瞥见那灰色的营养舱……  于是,他想,不管怎么样,都比他们永远困死在窄楼中来得好。  倒不如说,他们一梦两百年,醒过来就直接穿越了。  这让牧嘉实的心态变得平和了不少。  他继续听老人说话:“我发现那些人工智能好像死机了一样,就有点担心……你们这边会不会出问题。万一它们没来得及维护设施,然后让你们的身体……  “所以我就过来了。我从来没来过这儿,但或许是先祖保佑着我。外面的那些人工智能同样陷入了死机一样的状态,但是不管怎么样……幸好你们都醒过来了。”  老人的声音颤抖着,十分沙哑,他又一次重复:“幸好你们都醒过来了。”  牧嘉实沉默了片刻,心中情绪十分复杂。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的确应该说点什么。  他想了很久,看着这位以身试险的老人,最终还是说:“谢谢你……”  老人那双布满了老年斑的手,正在不断地发着抖。他看着牧嘉实。  “我们醒过来了。”牧嘉实说,“我们回来了。”  现在,窄楼是真的空空荡荡了。  所有玩家都下线了,就只剩下徐北尽和林檎。  徐北尽感到自己多年来的负担与压力瞬间就消失了。他站在书店的窗户边缘,静静地望着窗外——灰雾已经消散了。  在游戏设定中,窄楼之外是已经完全贫瘠、枯萎的土地。  然而,那也始终比无穷无尽的灰雾来得好看一点。况且,在灰雾消散之后,太阳甚至都冒出来了。  徐北尽想了片刻,然后对林檎感叹着说了一句:“我们居然真的成功了。”  刚才的激动与喜悦已经逐渐褪去,徐北尽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他们还将面临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但是,他仍旧想要在这个时刻感叹一句,他们居然真的做到了。  徐北尽向来不是一个非常坦诚的人,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也只会用这样看起来十分平静、淡定的语气说着这个结果——这场由他一手创造出来的,巨大的成功。  而徐北尽不坦诚的话,林檎就帮他坦诚。  林檎对着徐北尽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用力地抱住了他,说:“对!我们成功了!”  徐北尽怔了一会儿,然后才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再一次拥抱、亲吻着彼此。  直到徐北尽想起来他的直播还没关。  他没来得及关……真的!  终极噩梦结束之后,他忙着与ne对峙、与弥尔顿族沟通、关注其他人类的状态……  直播系统早就隐藏起来了,谁还想得起来他居然没关直播?!  而等到游戏通关,所有玩家都离开了……直播间的镜头,自然而然地,就对准了徐北尽。  徐北尽:“……”  明明刚才还很兴奋的……但是现在,根本,笑不出来。  徐北尽做足了心理准备,才重新打开直播间。  满屏幕刷过去的弹幕让他压根不好意思去看,他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看到大片的「再亲一个」,一下子连耳朵都红了。  好在他表情端住了,没露怯,不然谁晓得观众们会如何调侃他。  但是林檎却十分不配合:“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呆?”  直播间的观众顿时就笑开了。  “哈哈哈小苹果还不知道!”  “我的北啊,你要告诉小苹果我们刚才看到了吗【狗头】”  “岂止是看到了,也听到了好吗!!”  “小苹果真的好主动噢。”  “北北,我不介意你继续用这种东西污染我的眼睛,懂得都懂【狗头】”  “没错!请不要在意我!我一点儿也不介意,甚至还想多看一点!”  徐北尽:“……”  他介意!!  徐北尽想了无数种方式,究竟是应该解释、掩饰,还是无视刚才发生的一切?  说到底,他这个时候的心情还是十分愉快的。  于是,他甚至都没有恼羞成怒,就只是轻声说:“不给你们看。”  直播间观众:“!!”  “北,你好坏【抽泣】”  公屏上刷过一大片的「抽泣」。  徐北尽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认真地与直播间的这些观众们告别,并且打算关掉直播。  他知道这些观众就算的确是生活在外界的人类,但是对窄楼中人类的遭遇也是全然不知的。  这个消息或许在小范围流传着,但是不会让普通人知道。  不过,他其实也不知道外界究竟有多少人类还活着。他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已经过去了多少年,而这些年里又发生了什么。  或许知道他们存在的人类,都已经死光了。  他们这些从窄楼走出去的人,终究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适应这个新的世界、这个新的社会,以及,全新的人类面貌。 第317章 而他也真的和他的小苹果约定终生了。  徐北尽倾身过去亲吻了他困惑中的恋人,然后说:“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早一点出现在我的面前,估计你也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  林檎顿时就皱眉了,他不爽地说:“什么?你怎么确定?我跟你明明就是天生一对。”  徐北尽觉得好笑,他不想和林檎争论这个话题。  尽管他的确认为,在直播系统到来之前的自己,并不是什么好的恋爱对象,但是他又觉得,林檎这样幼稚、单纯的固执也挺可爱的。  不过林檎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在这一天晚上,他们进行了一场气氛十分严肃的对话。  一开始徐北尽还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林檎为什么会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说要问他一些事情。不过随后,徐北尽就明白了过来。  林檎问:“你说我不会喜欢以前的你,那以前的你是什么样子?你怎么确定我不会喜欢?”  他似乎十分固执地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  徐北尽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突然明白过来,林檎为什么会这么纠结这个问题。  因为林檎自己觉得,他是爱着徐北尽这一个完整的人。  没有什么过去现在未来,他只是爱着徐北尽。他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所以他从来不会纠结这个问题。  在他的眼里,任何人都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个体。他爱着的就是完整的徐北尽。  而徐北尽却说,林檎一定不会喜欢过去的徐北尽。  林檎固执地追问:“为什么?我觉得我会喜欢过去的你。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有什么区别?”  林檎如此纠结这个问题,让徐北尽觉得好笑之余,也有些触动。  他说:“我的意思是……过去的我的性格,和现在不太一样。”  “所以是哪里不一样?”  “我以前比较,消极?”  徐北尽想了想,这么形容自己。  “我觉得你一直都挺消极的。”林檎坦诚又耿直地说,“我习惯了。所以这一条不成立。”  徐北尽:“……”  他怎么觉得这颗坏苹果在内涵他?  徐北尽狐疑地瞧了瞧林檎。  他并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不过每一次,林檎又会用一种出奇的坦白的态度,让徐北尽自己打消这个怀疑。  这一次也一样。  徐北尽又说:“我以前不想谈恋爱。”  林檎嘀咕着:“这又不是我不喜欢你的理由……不成立!下一条!”  林檎像是一位严厉的法官,要求徐北尽陈述种种可能导致林檎不喜欢曾经的徐北尽的理由。  而徐北尽每一次说出一条理由,必定得来一个斩钉截铁的「不成立」。  到最后,徐北尽把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却没能说服林檎一星半点,他不由得没好气地说:“你不如干脆说说看,你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不喜欢我!”  说了这么多条自己的缺点,结果林檎一点儿也没松口,反倒是徐北尽被他这态度弄得无语了。  林檎认真地想了片刻。  然后他说:“不,我什么时候都喜欢你。”  徐北尽一下子就怔住了。  林檎又想了片刻,然后肯定地说:“对。我肯定什么时候都是喜欢你的。你说过去的你有种种不好,但是我觉得那都是你——种种的好。”  徐北尽沉默良久,然后无奈地说了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西施是什么?”不懂地球文化的林檎开始好奇,“和「北尽」还挺像的。”  徐北尽:“……”  算了,他今天究竟为什么要和他家小苹果纠结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意义……  他只需要知道,林檎确实是爱着他的。从过去到现在,从来没有停止。第155章 番外二  弥尔顿族把徐北尽和林檎当做是他们流落在外的族人。  不过他们对于人类的态度就没有那么和蔼了。他们只是公事公办地拯救着人类这群被困的囚徒,至于再之后的事情,人类还是需要自己去奋斗与努力。  他们本来提出要将徐北尽和林檎带到他们的主星去,不过徐北尽婉拒了这个提议,只是说想要看看他们救出来的人类最终的生活如何。  这个理由十分正当,毕竟是徐北尽一手促成了这些人逃出生天,所以弥尔顿族也认可了徐北尽的想法。  但是他们仍旧邀请徐北尽和林檎去他们的主星旅游与参观。  而这趟旅途,在后来成为了徐北尽和林檎的蜜月。  他们一共举行了两次婚礼,第一次是在地球,第二次是在弥尔顿的主星——森百。  那同样也是一颗十分美丽的星球。  举行完婚礼之后,他们又回到了地球生活。  不过后来徐北尽和林檎也经常前往森百。在地球上许多认识的人纷纷逝世之后,他们长时间地居住在森百星球上,直到在这个星球上呆腻了,然后开始全宇宙的旅行。  他们的生命比地球人要漫长得多,不过仍旧比不上几乎可以称为永生的弥尔顿族。他们的存在形式已经不同于人类,但也不同于弥尔顿。  徐北尽没有深入去了解。有时候他觉得这个时代已经抛弃了他,而他也不愿意融入这个时代。宇宙的氛围总是令他感到一种孤独的冰冷。  而他喜欢更热闹一些的场景。  这反而令他喜欢上了这个时代的网络。  游戏,也可以说是。  林檎取笑他说:“明明当初是困在游戏里了,怎么现在还能沉迷游戏?”  现在他们已经可以把当初的事情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了,甚至偶尔还能调侃一下过去的自己。  他们已经逃出了那段阴霾,所以理所当然地可以去调侃与回忆。  不过那段时光的确给徐北尽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他觉得他讨厌孤独、讨厌阴森的环境、讨厌雾气。而林檎的喜好自然也是跟着他走。  他们在宇宙中旅行了那么多次,几乎走遍了所有知名的旅游星球,唯独漏掉了一颗雾星。这名字是意译,本身的名字发音又臭又长。  据说这颗星球上的雾气,营造出了一种仙境般的场面。但是徐北尽就是不愿意去。  他听闻一些认识的人类,也不约而同地在旅游的时候选择拒绝这颗星球。  尽管这颗星球是无辜的,但是他们恐怕不得不如此恨屋及乌。  此外,他们也不喜欢高而窄的楼,喜欢更加矮小一些、袖珍一些的房子。  后来徐北尽和林檎在地球,以及在森百星上,都各自拥有了一套小房子。  是他们自己建的。前半生更多地待在地球,中间半生更多地待在森百,后半生的足迹则遍布宇宙。  地球和森百,这两颗星球都可以称得上是地广人稀。  人类在经历了那一场劫难之后,即便加上后来离开窄楼的那些人,总人口也不超过一百万。那个时间段实在是非常艰难,不过起码是熬过来了。  后来徐北尽和林檎因为种种原因不再过多关注人类的近况,他们的生命形态与人类已经有了本质的区别。  尽管他们去那边的话,认识的朋友以及他们的后人还是会热情欢迎。但其实,徐北尽自己也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  其实在森百星也是差不多的。林檎无所谓,但是徐北尽自己是不觉得他们属于弥尔顿族。  森百星比地球还要更加空旷一些,尽管弥尔顿族也喜欢现实世界,但是他们拥有的星球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的人口基本上都分布在各自喜欢一些的星球上。  森百就这样空了下来,反而成为了一颗更加象征着弥尔顿族文化和历史的星球。  来自宇宙各处的旅行者会来到这里,并且定居一段时间。这里欢迎全宇宙的客人。  徐北尽和林檎大概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  后来要走的时候,林檎问徐北尽:“房子要卖掉吗?”  “不……”徐北尽诧异地说,“你想卖掉吗?”  林檎无所谓地说:“听你的……”他又说,“但是你想离开这里的时候,你的语气让我觉得,你好像永远不想回来了一样。”  徐北尽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在你看来,我还是一个人类吗?”  “你曾经说过,自我的认知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林檎说,“你还说你用这句话把ne忽悠瘸了。你在我这儿炫耀了好多次。”  徐北尽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又说:“我只是觉得,我像是一只风筝。”  他们漂泊在宇宙中,可能偶尔在某一颗漂亮的星球上定居一段时间,也可能在几个月里游览十几颗星球。  有时候徐北尽会觉得,他真的曾经在一座狭小、阴暗的窄楼中度过了几十年的时光吗?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那是已经掩藏在过去的尘埃里面的事情。  在他们出发去森百,准备在那里定居一段时间的时候,他们去探访了他们最后的朋友。  他们认识的很多人都已经老死了,人类的寿命没有他们那么长,况且这些人类曾经在窄楼中活了那么久,他们在心态上已经老了。  活到最后的人是苏恩雅。她也是徐北尽认识的人类中,唯一一个没有取回自己记忆的人。  不过徐北尽觉得她应该是知道,末日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而且,在徐北尽和林檎去拜访她的时候,这个女人甚至没有开门。  徐北尽被拒之门外,又好气又好笑,他说:“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还不开门吗?”  “你们太年轻了,我不喜欢。”苏恩雅一如既往地直接,但是她的声音已经苍老了,“所以,行行好吧,别来刺激我了。”  徐北尽说:“你也可以选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