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清冷美人被邪神盯上了》 第1章 玩偶古堡(1) 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堡。 经历了风霜洗礼的墙体上满是深深浅浅的划痕，尖尖的塔楼没入黑色的浓雾；周围的树木隐藏在了浓厚的夜色中，张牙舞爪的树影更是为眼前的景象增添了几分诡异。 而此时，一个人影正站在黑洞洞的城堡铁门前。 他的身上穿着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研究服，手里巴掌大的银色仪器正对着古堡的方向不断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薄异微微仰着头，静静打量着这座突兀出现的古怪古堡。 他是出来找怪异的。 怪异，也就是俗称的“诡异生物”，特指那些超出自然法则认知范围的、具有与传统生物显着不同特性的生命体。 它们可能拥有非常规的生理结构和生理机制，也可能是拥有超常的、违反自然法则的能力和举止。 ——以上这些，全部都是薄异目前正在进行的研究方向。 而今夜，则是由于研究院内的“研究材料”告罄，他才带着能量探测仪出来寻找新的“实验样品”。 只是，薄异记得很清楚—— 他寻找怪异的那片林子里，并没有这么一座古堡。 不过……他低头看了看探测仪上不断攀升的数字，沉思了片刻后，还是抬起了脚，朝着城堡大门的方向走去。 …… “什么‘迷雾’游戏？！我根本没听说过！” “呜呜呜……我从来不玩游戏的，为什么我也会在这里啊……我想回家呜呜……” “老子才不玩什么狗屁游戏！老子要回家！” 空荡的大厅内，一群人正在大声吵嚷。 这可不能怪他们不讲社会公德。换成是谁突然被转移到一片阴森恐怖的林子里，都冷静不下来吧？！ 尤其是当他们好不容易跑出了林子，找到这里唯一的房子——这座古堡求救的时候，里面的人却告诉他们——别白费功夫了，走不了的。 而走不了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们现在进入了一款叫做《迷雾》的游戏。并且，只有通关才能离开这里。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叫嚣得最大声的男人一把抓起好心告诉他信息的中年男人的领子，色厉内荏地警告，“这种鬼话你留着骗小孩去吧！老子才不信！警告你们啊，快点放我们离开！不然我报警了啊！” 眼看着嘴上冲突即将变成肢体冲突的时候，城堡的大门被推开了。 大厅内的所有人都立刻扭头看去。 只见一道人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修长而高挑的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样式的衣服，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领口；柔顺而光泽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束成了一个小辫子。他的肤色偏冷，眼尾微挑，再配合上比正常人更浅些的眼睛，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在其他人打量薄异的时候，薄异也在打量在场的人。 城堡空荡的大厅内，已经站了九个人：大厅中央，一个青年男人正面色不善地抓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衣服，旁边还有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想要劝架，但又不敢真的上前；而不远处，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还在抽抽噎噎，旁边还有两个同样一脸惊慌的女孩正努力安慰着她；大厅的角落里，两个面容相似的一男一女一脸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女人把自己藏在了角落的阴影里。 但很显而易见，他们都是人类。 并不是他要找的“材料”。 薄异缓缓蹙起眉头，正打算重新拿出探测仪确认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咚~欢迎进入《迷雾》游戏~】 【检测到当前登录玩家10\/10，副本开启】 【副本名称：玩偶古堡】 【副本任务：参加3日后的宴会】 “你们都收到系统通知了吧？” 一直冷漠站在一旁的一个女玩家走了过来，目光嘲讽地扫过之前吵嚷不休的那群人， “这下……你们该相信了吧？如果现在还有想离开的人，请自便。” 原本还大呼小叫的那群新玩家现在却没有心思反驳，他们正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似乎被脑海中的声音吓到了，“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为什么它能在我脑子里说话……” “简单的说，大家都是被游戏选中的倒霉蛋。”那女玩家满脸不耐，“不想死的话，就按照那个声音说的去做。” “s……si……死？”那群新人哆嗦得更厉害了，“这、这里，难道还有生命危险？” “当然。”女玩家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在忽明忽暗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诡异，“毕竟，这可是——用生命做赌注的游戏……” 而新人被这么一吓，更是瑟缩在了一起。像极了一群瑟瑟发抖的小鸡仔。 “好了，文珊，别吓他们了。”一个男人从旁边走了过来。他似乎和这个叫做“文珊”的女人很熟，拍了拍她的肩膀制止了她继续恐吓新玩家的行为，对着新玩家道，“我叫赵毅，这是我的妹妹，赵文珊。” 赵文珊撇了撇嘴。 赵毅继续道，“我们两个已经不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了，所以大家请先听我说——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害怕，这是正常的，但是我们的目的是离开这里——” “……离开？我们还能离开这里吗？”从进古堡开始就一直在抹眼泪的那个新玩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呜呜呜。 赵文珊：“只要乖乖按照声音去做，完成副本任务后就能离开这里，回到你们原本的世界。” 新人们听了之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赵文珊见状，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她没有说的是，回到原本的世界并不代表着就此摆脱了游戏。不然，她和她哥哥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因为他们两个喜欢玩游戏吗？ 不过，这些会引起新一轮恐慌的话就没必要现在告诉这群新人了。赵文珊满不在乎地想，反正等他们第二次被送进游戏的时候，就知道—— 他们逃离不了了。 薄异对赵文珊的话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来找实验材料的，没兴趣玩什么游戏。而在他进入古堡之后，之前不断震动的探测仪就安静了下来。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昏暗的城堡却骤然变得明亮。 一排排亮起的烛火驱散了一直凝滞在大厅周围的黑暗，也照亮了不远处的古老螺旋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的英俊男人。 他的身姿挺拔，一身白色的西装高贵优雅；头发精心梳在脑后，露出了轮廓分明的脸庞；深邃的浅棕色眼眸正含笑看着众人。 “欢迎各位来到我的城堡！” 新人玩家们被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问道，“他、他他他……是谁？又、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闭嘴！”赵文珊小声呵斥，“那是游戏的npc。如果你还想通关的话，就闭上嘴安静听他说的话。” 新人玩家顿时安静如鸡。 英俊的男主人沿着楼梯走下，“想必各位客人都是来参观我的新作品的吧……” “不过，我的新作品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完成。” 男主人走到了玩家们的面前，“客人们不妨先在城堡内住下……” “3日后，城堡内将举办一场宴会。届时，各位客人就能看到我的新作品了。” 彬彬有礼、语气和善的男主人显然让精神紧绷的新人们松了一口气。 甚至还有胆子大点的，还暗搓搓地偷瞄男主人：这个游戏看起来也还好嘛，没有之前那老玩家说的那么恐怖……至少，眼前的这个npc就只是个普通人。 男主人微笑着看着玩家们松下了戒备，不动声色地一一扫过在场的玩家。只是，当他看到最后那道白色的身影时，他的眸光骤然发亮。 感受到了缠绕在身上的黏腻目光，薄异抬起了眼。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 片刻之后，薄异收回了在口袋里按住正在疯狂震动警报的探测器的手，漫不经心地开口，“请问，我们住在哪里？” 第2章 玩偶古堡(2) 对于薄异的开口，其他老玩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在他们眼里，从进门开始就十分淡定从容的薄异显然和他们一样——也是身经百战的老玩家。 而男主人，似乎对薄异的主动更是显得尤为高兴。 “请和我来。”他的脸上绽开了热情的笑容。 他领着玩家们走向了楼梯。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城堡内响起。玩家们一边跟在男主人的身后，一边打量着这座城堡：整座城堡空空荡荡的，除了男主人外，好像没有再见到其他的人影。 “客房就在这后面。” 玩家们好奇地循着男主人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狭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扇紧闭的木门。但此刻，他们都停在了走廊的入口处，没有再上前。 “咕嘟。”他们看着烛火微弱的狭长走廊轻轻吞咽了一下口水。 因为走廊的两侧挂满了陈旧的画像，画像上的人脸十分模糊，唯有一双双眼睛画得栩栩如生，就好像—— 正在注视着他们。 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了目光。他低下头，避免自己和那些画像对视，一边小声嘀咕道，“这也太阴间了……”这些画挂在这里，谁还敢走啊！ “这、这这这……这上面的眼睛……”眼镜男结结巴巴地开口，“不、不会是……”他才说了一半，余光里忽然瞥见了站在一边微笑不语的男主人，赶紧忙不迭地把“真的眼睛”这几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是画的。”一个清冷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声音十分好听，如玉珠落盘，又如溪水潺潺，众人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那个最后到达城堡的男玩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越过了堵在入口的人群、站在了走廊里，正站在其中一幅画像前仔细打量。 玩家们，“！！！”这人什么时候过去的？！ 薄异正在研究那些眼睛。 这些眼睛看起来逼真，不过是用了模糊面容和其他四官的手法，对比突出了眼睛存在后的结果；而且—— 他伸出手指，在画像的眼睛上轻轻一抹，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液体出现在了他的指腹上——这些画像的眼睛上，还涂抹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这些液体反射着墙壁上的摇曳烛火，就会给人造成一种“画像上的人正在凝视着他们”的错觉。 只是，薄异从眼睛上移开视线，落到了那厚厚的画框上—— 也不知道这些画框的设计理念是什么，从侧面看，这些画框竟然足足有半个手掌厚，而这些厚重的外框就成了灰尘很好的落脚点；从画框上的灰尘来看，这些画应该已经在走廊里挂了不少时日了，但是——薄异捻了捻手指上沾下来的液体，指腹上传来了有些油腻的触感——这些液体竟然还保持着湿润，并没有完全干透；他又将手指放在了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腥气传来。 有趣……薄异轻轻挑了挑眉，他对这液体的组成成分起了兴趣。 其他玩家、其他玩家已经目瞪口呆了。 这个大美人看着清清冷冷的，结果出手这么莽的吗？！ 连老玩家们都被薄异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整不会了。 这种城堡里的画是能随便动的吗？！没看见他们恨不得离那些诡异的画十万八千里远，结果呢！这人不仅凑近去看，他还上手去摸！ “哥……”赵文珊用胳膊肘捅捅旁边的赵毅，“你说他到底是新人还是老玩家啊？” 赵毅也沉默了。 你说他是老人吧……墙上一看就有问题的画，他竟然直接上手了！ 但你说他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吧……赵毅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那群瑟瑟发抖的“小鸡仔”们——这才是新人的画风才对…… 不过，不管是老玩家还是新人，赵毅都明确了一点，“合作的事……先暂时放一放。” 赵文珊点了点头。 其他的老玩家也对视了一眼，纷纷歇下了和薄异结盟的心思。 就连那些原本打算抱大腿的新玩家，在看到薄异上手摸画像眼睛的那一刻，生起了远离对方的念头。 抱大腿固然重要，但是作死的大腿好像比没有大腿更加可怕！ 薄异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他也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他不仅旁若无人地检查完了画像，还像看画展一样，旁若无人地沿着走廊一路欣赏了过去。 走廊上的画全是各式各样的漂亮眼睛；而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后，则是一排隐藏在黑暗中的房间，薄异随便挑了一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从头到尾，男主人只是站在走廊的入口处着微笑地看着，没有催促，没有阻止。 直到薄异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后，其他的老玩家也终于确定了男主人没有对私自行动的薄异动手的意思，但同样也没有为他们带路的意思后，这才抬脚踏入了那条阴森恐怖的走廊，“走吧！” 新玩家们也赶紧跟上。他们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两边的画。之前在大厅叫嚣得最大声的叫嚣男还沉浸在走廊阴森恐怖的氛围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落在了最后。他赶紧忙不迭地往前挤，甚至一把推开了走在他前面的一个女玩家。 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一把，那新人女玩家身子一歪，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好巧不巧，正好按在了画像的眼睛上。 “你干什么！？”沾了满手黏腻的液体，她不由得生气地质问对方。那叫嚣男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自己埋头往前。同样落在后面的一个眼镜男倒是回头看了一眼，但是在接触女玩家的目光后，就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了目光，抓紧跟上了队伍。 女玩家没有办法，眼看着自己和队伍的距离就要越来越远，只能先随便用衣服擦了擦，愤愤地跟了上去。 …… 客房内，薄异正在打量房间。 城堡的客房和它巍峨宏伟的外观有些不符，整个房间甚至可以用局促来形容： 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木头发霉气味，从进门开始让人觉得窒息。 摆在房间中间的大床占据了房间内绝大部分的面积。床倒是挺宽敞，看起来似乎可以睡两个人，但是薄异在进房门前快速地数过，客房的数量正好是十间；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游戏应该想让他们一人一间。 而床太宽的后果，就是床边的走道极其狭窄，大约只够一个成年男性勉强通过；尤其是床的一侧还挂着厚厚的窗帘，那垂落至地面的厚重窗帘让原本就不宽敞的过道显得更加狭窄。 “唰啦——” 薄异拉开了窗帘。窗帘后是一扇玻璃窗户，窗户外则是一片漆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城堡外围生起了浓雾；那粘稠的雾气像是黑色的幕布，牢牢遮住了窗外的光线，也打消了薄异开窗通风的念头。 不过，哪怕看不到窗外的一丝景色，但至少窗帘拉开后，减轻了一部分房间内如影随形的压抑。 薄异便对着窗户坐在床铺冰冷的丝织被褥上，仔仔细细地擦拭自己沾了不明油脂的手指。那油脂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无论怎么擦拭，都一直牢牢地黏在薄异的指腹上。 床头微弱的烛火轻轻跳动，缓缓滑落的蜡油凝成层层叠叠的裙摆；除了烛火偶尔发出“噼啪”声，整个房间内就只剩下布料摩擦指腹产生的“沙沙”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薄异终于松开了自己指腹通红的手指。他转动着手指，换着角度查看检查有无遗漏的地方。只是烛火摆放的有些远，房间内光线不足，看得不是很清楚。 薄异放下手，准备把床头的烛火拿到跟前。只是，他才刚抬起了眼，整个人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顿住了—— 昏暗的烛火下，屋内两道影影绰绰的影子正映在了对面的窗户上。 两道……影子…… 薄异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窗户。那一面被浓雾掩盖的窗户在此时忽然变成了一面好用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了他身后的景象：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内的女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垂着脑袋看着他。 第3章 玩偶古堡(3) 似乎是注意到了薄异的视线，那女人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身上穿着一条满是褐色脏污的长裙，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黑色的长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了一张嘴。 一张勾着嘴角、带着笑容的嘴。 薄异猛地转过了身。 因大幅度动作带来的气流让床头边的烛火微微一倒，整个房间都随之暗了下去；下一秒，火苗重新开始跳跃，房间内重新恢复光亮后—— 他的身后空空荡荡。 薄异再次转回了身子。 这一次，窗户上只映着他一个人静坐在床边的身影。 薄异皱起了眉头。他从床边站起来，开始检查房间：房门好好地关着，没有打开过的痕迹；房间内目光所及之处，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是离开了？还是一开始就是他的错觉？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薄异拿出了探测仪。在远离了男主人之后，探测仪就慢慢恢复了平静，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拿着探测仪走到了之前看到女人的地方，安静的探测仪突然“嗡嗡”动了动。薄异低下头，只见探测仪的显示屏上，慢悠悠往上跳了几个数字。 数值并不高，但也证明了之前并不是他的错觉—— 确实有东西跑到他的房间里来了。 只不过，根据现在显示的数值来看，对方显然已经离开，只留下一点残存的能量被探测仪捕捉到。 薄异又仔仔细细地用探测仪把房间检查了一遍，确认了别的地方都干干净净没有数值残留后，这才躺回到了床上。 走了一晚上的路，研究员先生也有点累了。他将检测仪放在了远离窗户一侧的床头上，然后拖过一旁触手冰冷的被子轻轻搭在身上后，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放空了思绪。 …… “嗡嗡……” “嗡嗡……” 半梦半醒间，薄异被震动声吵醒了。 他慢吞吞地掀开了一点眼皮。床头的蜡烛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整个屋子里漆黑一片。 他半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迷蒙的目光从老旧的天花板、拉着厚厚窗帘的窗户上一一扫过，陌生的环境让他混沌的脑子一点点清醒了过来——对了，他现在并不在他的实验室内，而是在一个叫做《迷雾》的游戏里；而这个房间也是城堡主人给他们安排…… 不对！薄异朝着窗户的方向扭过了头。 他房间的窗帘，是什么时候拉上的！？ “嗡嗡……” “嗡嗡……” 另一侧的床头持续震动的探测仪还在不断提醒着他，薄异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翻身伸手去拿探测仪。 只是他才刚翻过了身，心头猛地一跳—— 一张脸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里。 那张脸距离他的脸不过几厘米，险险擦到薄异的鼻尖，薄异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寒意。 黑色的头发因为侧躺的动作从她的脸上滑落了一些，露出了下面青白色的皮肤；而那青白色的皮肤上，则密密麻麻遍布了深红色的蚯蚓状伤痕。她的眼睛紧紧闭着，眼眶的部位凹陷了下去，但是薄异却觉得对方此刻正在细细地打量他。 就犹如，她之前站在他身后那样。 不过这一次，他可没有上次那样的好运，对方似乎是被他之前翻身的动作惊动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起，一只冰冷的手抬了起来，朝着他的脸的方向摸了过来。薄异的眼睛早已在睁眼后就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因此，他也十分清晰地看到了那只苍白的手上，长长的、锋利的黑色指甲，正直直地刺向他的眼睛。 薄异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那女人的嘴角缓缓咧开嘴，露出了里面沾染了红色血肉的牙齿。因为距离太近的关系，薄异甚至可以闻到对方嘴里散发出的、混合着腐烂臭味的血腥气。 他不得不屏住了呼吸，藏在被子下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朝着自己研究服的口袋摸去。 就在那黑色指甲就要触及到他眼球的那一刻，他一把掀起了身上的被子，兜头盖在了对方的身上。 然后在那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抽出了口袋里装着的、他原本就打算用来捆绑怪异的绳子，连被子带人地将那女人捆了起来。 床上的女人似乎被从天而降的被子弄懵了，愣了一秒之后才开始愤怒地撕扯。但是被子好撕扯，那绳子却是他们研究院特意研制出来的、特殊材质的绳子。 在她撕扯被子的空隙里，薄异已经轻巧落地，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点亮了蜡烛，然后换到了床的另一边，拿起了他的探测仪。 他关掉了震动提醒，将探测仪对着还在挣扎不休的女人，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数值。根据数值显示，这个莫名出现在他房间的女人身上蕴含的能量，大约等于以往他遇到过的b级怪异。 薄异顿时有些兴致缺缺。 不如之前遇到的男主人。 不过既然对方都自己送上门了，直接让对方离开似乎也不太礼貌。薄异收起了探测器，将手伸进了口袋，从里面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老朋友”。 那是一把细长的解剖刀，银色的刀身轻巧灵便，锋利的刀片明明薄如蝉翼，却能够轻松划开怪异们坚韧的皮肤。 薄异一边在指间熟练地转着刀，活动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垂着眼睛安静地打量床上的怪异，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刀。 终于摆脱了被子束缚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威胁，张大嘴无声地朝着薄异恐吓。 她似乎无法发出声音。 见状，薄异若有所思地走到了床边。他弯下腰，朝着女人伸出手。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挥出，尖锐的指甲刺破了空气，带着疾风直直地刺着薄异的眼睛。 她竟然已经弄断了一边的绳索！ “叮——”指甲撞在刀片上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薄异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对方的手指上。 这么看来……倒也不是有一点研究价值都没有…… 一击不中，女人当机立断地就要收回胳膊，准备收手再战。可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手指修长而匀称，指节分明，美的就像是一件艺术品，却死死地把她的手固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薄异不顾对方无声的恐吓，一把把她的手拉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打量眼前的黑色指甲一会儿，然后就就着微弱的烛火，小心翼翼地开始沿着甲缘分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啪嗒”，一个黑色的完整指甲落在了床单上。 薄异直起了腰，小心地捡起了指甲，正准备放进自己带着的收容盒里，忽然感到身侧刮来了一阵风。 这个密闭的房间里哪来的风？ 薄异有些奇怪地回头，然后，他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又弄断了绳子的女人背对着他、朝着窗帘方向仓皇逃跑，然后，飞快地钻进了厚重的窗帘后。 窗帘微微晃动，慢慢又归于平静。 薄异收好了指甲，重新走到了窗户前。 “唰啦——”他又一次拉开了窗帘。 窗帘后空无一人。 “啪嗒——”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窗帘后掉了出来。 嗯？薄异低下头。 一个玩偶正静静躺在他的脚边。 第4章 玩偶古堡(4) “啊啊啊啊啊——” 寂静的清晨，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条走廊。 “吵死了！大清早的干什么！” “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玩家们纷纷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一个新人玩家正瘫坐在地板上，瞪大着眼睛，惊恐地看着她面前那扇推开的房门。 “到底怎么了？”新玩家们还在无知无畏地骂骂咧咧，老玩家们倒是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竟然第一晚就有玩家死了？ 他们也不管那个瘫坐在地、已经被吓傻了的女玩家，自顾自地走到了大开的房间门口。屋子内一片漆黑，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文珊，把蜡烛拿来。”赵毅皱着眉头扭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间房间里住的应该是一个新人玩家。 赵文珊应了一声，飞快地拿来了蜡烛。 “嚓”，蜡烛被点燃，跳跃的小火苗照亮了房间内的景象：一个人影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的中央，暗红色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她身下的床单；房间内的摆设都整整齐齐的，没有逃跑打斗的痕迹。 打量完了房间的大致情况后，赵毅便举着蜡烛小心翼翼地向着房间内走去，其他老玩家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 新玩家们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在“独自留在没有老玩家的门外”和“跟在老玩家后面进入那个一看很不妙的房间”中，选择了后者。 只是，在进入房间看清楚了床上的景象后，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后悔了。 “呕——” “呕——” 他们捂着嘴，再也顾不上走廊里还有没有老玩家，一个个飞快地冲出了房间。此起彼伏的干呕声在走廊里响起。 他们空荡荡的胃里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吐出来，只是，他们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了；可偏偏，他们明明已经干呕到眼前发黑，但在房间内只扫了一眼的画面还是牢牢地在他们的眼前挥之不去： 血色的大床上，那个新人玩家安静地躺在上面；她的面容扭曲，停留在了痛苦张嘴呐喊的那一瞬间；红黑色的粘稠液体凝结在她空荡荡的眼眶处周围，沿着脸颊两侧留下了两大片血色的“泪痕”；那黑洞洞的眼眶直楞楞地对着天花板，就好像她还在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睛。 “呕——”他们痛苦地捂着自己不断收缩的胃部，扶着墙的手不住地颤抖。 这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参与的到底是一场什么样游戏。 而还在房间内的老玩家们显然已经习惯了，无论是死去玩家恐怖的死状，还是新人玩家见到尸体后的反应，他们强忍着恶心的血腥味，凑近了开始检查起了尸体。 “眼睛被挖掉了。” “身上没有别的伤口。” “眼睛的伤口边缘不连续，不是利器。” …… “所以，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检查完了尸体，老玩家们也退出了满是血腥气的房间，站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在检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回忆，从进入城堡见到男主人到进入房间，所有人几乎都是一起行动的。 唯一有不同的，就只有在外面那条挂满画的走廊里…… “是你！” “是你害死的她！” 老玩家们正思考着，一道尖利的指责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只见那个新人眼镜男正狠狠指着叫嚣男，大声道，“昨天我都看见了！” “你把她推到了走廊里的画像上！所以她才会死的！” “你放屁！”见其他玩家都狐疑地看了过来，叫嚣男立刻涨红了脸，一把推开了对方指着他的手，梗着脖子反驳道，“关我什么事？” “怎么了？”赵毅推开人群，走到了眼镜男面前，“你昨天看见了什么？” “赵哥你别听他胡说……”叫赵毅真的开始询问，叫嚣男顿时慌了，忙不迭地打断道，“我什么都没——” “嘘——”赵毅竖起手指，制止了他想要狡辩的话，“等我先问完他。”他看向眼镜男，示意道，“你继续说。” “是、是这样的……”眼镜男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昨天晚上经过画廊的时候……”他把自己看到叫嚣男推人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赵毅沉思了片刻，再次确认道，“你确定……对方手上也沾染到了画上的液体？” 眼镜男偷偷觑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小心地点了点头，“我、我确定。” 赵毅便回头看了他妹妹一眼。赵文珊也了然地比了个ok，提着蜡烛转身，再次钻入了那充满血腥味的房间内。 过了一会儿，她捂着鼻子跑了出来。 “呼……呼……”她大口呼吸着走廊里稍显干净的空气，她换了一会儿气后才开口道，“他说的没错。” “手上还有一些没擦干净的液体残留。衣服上也有。”虽然对方的衣服几乎被血液浸透，但是那些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夜过去，竟然还保持着湿润和油腻。 确认了事实，这下，所有玩家都扭头看向了叫嚣男。那些距离他比较近的新人玩家甚至还后退了几步，远离了叫嚣男。 叫嚣男紧张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不、不是……这不关我的事……” “是她自己没站稳！是她自己撞上去的！和我没有关系！” “如果不是你推的人，她怎么会撞上去！”眼镜男似乎是因为有了老玩家的撑腰，胆子也大了不少，竟然一改之前怯懦的状态，和叫嚣男对峙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画，她又是因为什么死的？” “就是你害死了她！你这个杀人犯！” 眼镜男尖利的嗓音显然刺激到了叫嚣男，他直接挥着拳头扑了上去，“你闭嘴！” “你这么正义，怎么昨天不帮她！？如果我是杀人犯，你这个马后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两人瞬间在走廊里滚成一团，惨叫声、拳头到肉声、骂街声，中间还夹杂着老玩家时有时无的劝架声……各种声音在原本就不宽敞的走廊里回荡。 “这么热闹啊……” 正当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们背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张漂亮又冷淡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薄异靠在门框上，视线从聚集在走廊里的玩家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正呈交叠状躺在他房间前地板上的两人身上，“这是……” 正骑着眼镜男打的叫嚣男动作也是一顿，他一下抬起了头，在见到薄异后，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了亮光，“你们看到没有！” 他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伸手指着薄异对着其他玩家道，“你们看啊！” “他还活着！他昨天也摸了那些画！但是他还活着！” “所以，那个女人的死和那些画根本没有关系！” “和我没有关系！” 在叫嚣男的叫嚣声中，薄异歪了歪头避开了对方的手指，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正好站在旁边的赵毅。 赵毅也很配合地把之前发生的事全部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薄异微微点了点头。 叫嚣男还在大声嚷嚷，“如果那个女人是因为走廊里的画出事，那他为什么没出事，现在还好好地站在我们面前？！” “碰到那些画根本不会出事！那个女人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其他玩家看了看薄异，又看了看喘着粗气的叫嚣男，也犹豫了起来。 连眼镜男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安静地站到一旁，重新变成了那副瑟缩的模样。 走廊里一点点安静了下来，得意也重新爬上了叫嚣男的脸。 就在这时，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谁告诉你——” 薄异在走廊的一片死寂中，对着叫嚣男轻轻地挑了挑眉，“我昨天晚上没出事的？” 第5章 玩偶古堡(5) 这话一出，不止是叫嚣男愣住了，就连其他玩家都被薄异话里隐含的意思惊到了，走廊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赵毅第一个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衣着整洁、丝毫不乱的男人，实在很难把对方和他话里的意思联系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昨天也晚上也遇到了鬼怪？” 鬼怪？薄异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这是“怪异”在这个游戏里的称呼，点了点头。 “你遇到了什么？！”赵文珊迫不及待地问道。 薄异还没有开口，叫嚣男倒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薄异，不甘地进行着垂死挣扎，“你说出事就真的出事了吗？你有什么证据吗？” “反正房间的隔音这么好，发生了什么还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 其他的玩家一听，竟然、竟然觉得叫嚣男说得还挺有道理。 叫嚣男眼尖地捕捉到了众人的神色变化，立刻恢复了那副嚣张的神色，乘胜追击，“而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谁知道是不是你遇到了危险，为了脱身就把危险引到了她的身上！”说着，他还伸手指向了那个满是血腥味的房间，声音掷地有声，端的是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啪啪啪……” 哪怕被叫嚣男这样“指着鼻子”诬陷，薄异脸上的神色也丝毫未变，甚至还有闲心对他“唱作俱佳”的表演鼓掌表示肯定。 眼看着气氛又要重新凝重，作为场上的老玩家，赵毅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说人家没有证据，但你说的难道也不也是没有依据的猜测吗？” 叫嚣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说话。毕竟他的目的也只是想泼一下脏水，转移下众人的注意力。 可偏偏他见好就收，被他大度“放过”的人却不依不饶了起来，“谁说……我没有证据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薄异没管众人脸上精彩的神色，转头看向赵毅，“你们检查过那个房间了？” 赵毅虽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所有地方都仔细检查过了？” “这……”赵毅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摇头。因为房间内的布局结构差不多，看着没有什么检查的必要，他们就只着重检查了一下床上的尸体。但既然现在薄异这么问……难道房间里还留有什么线索？ 于是他重新带着老玩家进入了房间；而新玩家们还都没有从自己见到的惨状中恢复过来，全部老实等在外面不去添乱。 “我们要找什么啊？”赵文珊皱着眉头捂着鼻子。 赵毅拉开窗帘检查，还不忘安抚妹妹，“不知道，但应该是有我们没发现的线索……” 赵文珊有点不高兴，“这个房间又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有什么好检查的……”她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的，一边用两只手指捻着掀起了床上的被子。被子掀起时带起的风吹起了床单，赵文珊忽然“咦”了一声，“这个床下面……” 她弯下腰，一把抓住床单掀了开来，果然，“床下面是空的！”因为床单的长度也垂落到地板、遮住了床的下半部分的关系，他们都下意识地以为床下面是被床板封住的。 她高兴地喊出了自己的发现，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弯下腰，跪在地上举着蜡烛就往床底下看去。 “发现了什么没有？” 碍于床边的过道实在太窄，赵毅和另一个中年男玩家完成不了赵文珊的动作，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赵文珊和另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玩家身上。 “下面，有东西。”回答赵毅问题的，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女玩家。 “哪儿哪儿！？”赵文珊立刻凑了过去。 那女玩家让开了地方，给她指了指床底下的位置，“在床头（下方）的中间。” 赵文珊眯着眼睛将蜡烛伸过去一看，还真的看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还真有。”她随手将蜡烛放在一旁，也顾不上地上的血迹，干脆利落地趴了下去，朝着那团东西伸出了手。 “够到了吗？”见赵文珊一直沉默着没说话，赵毅有些紧张，“是什么东西？” “是……”赵文珊感受着手底下的触感：一开始入手冰冰凉凉的，摸起来十分光滑；再往上一点，似乎是一些湿乎乎的布。她干脆直接把那团东西扒拉到了眼前。 “这是……”她的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其他几人见状，也凑了过来。随后，他们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古怪了起来。 外面的新玩家简直好奇得不行。尤其是叫嚣男，在看到几个老玩家还真的从房间里找到东西后，脸色变得尤其难看。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对尸体的害怕，头脑一热就急匆匆地冲进了房间，“让我看看！” 正拿着东西的赵文珊都不等对方来抢，十分“大方”地就把东西直接塞到了对方怀里。 叫嚣男随着对方的动作低下头： 那是一个人形玩偶，触手冰凉的是对方身上的皮肤，湿漉漉的是对方身上穿着的、还在往下缓慢滴着血液的红色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赵文珊故意的，玩偶塞到他怀里的时候，正好保持着抬头的动作，于是他才刚一低头，就对上了玩偶从乱糟糟的假发中露出的脸—— 张大嘴的扭曲面容上，红黑色的粘稠液体凝结在它的眼眶周围，沿着脸颊两侧留下了两大片血色的“泪痕”；一双已经失去亮光的黯淡眼睛被粗鲁地塞在了空荡的眼眶里，正在晃晃悠悠地注视着他。 下一秒，“啊啊啊啊啊——”无比尖锐的刺耳叫声在房间里响起。 “这是什么鬼东西！”叫嚣男条件反射地将怀里的东西丢在了地上。 “啪嗒”。 两颗眼球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未干的血迹在地面上画出了蜿蜒扭曲的血痕。 “咕噜噜……” 一颗无神的眼珠滚到了叫嚣男的脚边缓缓停下，涣散的瞳孔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第6章 玩偶古堡(6) 被那眼珠这么一看，叫嚣男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顿时崩溃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他双眼通红地踩着脚边的眼珠，“噗呲”一声，红红白白的液体喷溅了一地，完全看不出原本的组织；可他就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始终疯狂地在原地不断踩踏着。 “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 赵毅把还喘着粗气的叫嚣男拉到了一边，交给了另一个中年玩家暂时看管；自己则是捡起了地上的玩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丢到地上的关系，玩偶的脸上、身上出现了不少的裂痕。 他小心地拍了拍，递到了薄异的面前，“你之前说的……就是这个吗？” 薄异垂下眼睛看了看，点了点头。 “可是，这个玩偶是什么意思？”赵文珊不解。话音刚落，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如玉的手指正握着一只玩偶。 赵文珊摆了摆手，“不用，我已经看过了……咦？”她一把拿过那只手上的玩偶，在手里翻看了一下，“竟然不一样？” 递过来的玩偶身上穿着一条满是褐色脏污、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的长裙，和之前在房间里发现的玩偶的衣着完全不同；并且它的头发很长，黑色的长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它的脸，只露出了一张嘴。 赵文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挑开了一点玩偶的头发，“！” 只见黑色的头发下，密密麻麻遍布了深红色的蚯蚓状伤痕；玩偶的眼睛倒是紧紧闭着，没有之前像那个玩偶那样，眼眶里被塞着一双吓人的眼睛。 至于没有眼睛的原因，她抬头看向站在她对面的男人……他还站在这里就已经是答案了。 “你昨天晚上遇到了什么？”她试探着问道。 “一个女人，一个……”薄异伸出指尖，点了点赵文珊手里的玩偶，“……这样的女人。” 这话一出，老玩家们一个个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们倒是没有毫无眼力见地继续询问薄异是如何逃脱的，毕竟，对方现在给出的线索已经足够他们推出结论—— “那些画不能碰！” 赵毅斩钉截铁道。 他现在无比庆幸薄异当时的“鲁莽”举动……哦不！这怎么能算是鲁莽！这明明是有先见之明！因为有了薄异这个还活着的“当事人”的现身说法，他们才能这么快地、在第一个玩家死亡后，就迅速地排出了第一个死亡条件！还知道了摸了那些画后会遇到什么鬼怪！ 这在以前的副本里，是要死好几个玩家才能做到的事！ 众人看向薄异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这可是能从鬼怪手底下、丝毫无伤地活下来的大佬啊！怪不得人家之前直接就上手了，人家是有底气啊！ 这一刻，不管是新玩家还是老玩家，都起了结交的心思。 “不知道怎么称呼？” 众人一边离开这充满血腥味的走廊，小心翼翼地穿过挂满画像的阴森画廊，一边和薄异搭话，进行迟来的副本社交。 “薄异。” “我是赵……”赵毅才刚开了个口，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赵你们两个就不用再介绍了。”那个中年玩家也挤了上来，迫不及待地对薄异进行自我介绍，“我叫郑荣！是个老玩家。” “伯雨。”穿着黑衣服的女玩家也对着薄异点了点头。 其他新人玩家见状，也赶紧开了口： “我叫潘露露。”这是那个穿着漂亮裙子、但是一直红着眼睛哭唧唧的女玩家。“她是田秀云。”她又指了指身边表情呆滞的另一个新人女玩家。 田秀云就是那个早上发现了死者的倒霉蛋新人。 “我们三个都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见众人的目光看过来，潘露露小声解释道，“早上秀云是来叫我们起床的。”因为新人里只有她们是女生，所以她们三个便抱团一起行动，可没有想到……说着，潘露露的眼睛就又红了起来，一副马上就要“下雨”的模样。其他玩家赶紧移开目光，看向了剩下的两人。 他们可没有兴趣哄人。 “王兴。”叫嚣男还是双眼发直的状态，被郑容推了一把后，也就只呆呆地说了一个名字。 “我叫章松浩。”眼镜男，章松浩小声道。 至此，所有玩家总算互通了姓名。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总算穿过了那条一不小心就会要人命的画廊，章松浩松了一口气，小声问道。 “探索城堡。”见薄异没有说话的意思，赵毅便作为老玩家代表开口，“副本中会隐藏着通关的信息，需要我们自己发现。” “一、一定要探索吗？”一个弱弱的声音提出了质疑，是红着眼睛的潘露露，“我们就不能等到三天后直接参加宴会吗？呜呜呜呜……我害怕……” “对啊……”眼镜男章松浩也开口附和，“你们不是说，只要完成了任务就可以离开副本吗？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探索！尤其是……”他有些神经质地看了看四周，“这个城堡还这么危险……” “你可以选择不去。”赵文珊冷着脸开口，“不过同样的，我们探索发现的线索就不会分享给你们。” 她看着眼镜男忽然充满了不忿的脸，阴阳怪气道，“毕竟是你自己说的，探索这座城堡是危险的事。” “既然是我们冒着危险得来的线索，又凭什么免费分享给你！” 章松浩顿时不说话了，众人间的气氛又重新尴尬了起来，赵毅又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好了，你们要是担心独自一人不安全，就找人组队一起。” “这个世界可没有那么简单，你很有可能在无意中触犯了死亡条件。如果什么都不做，你估计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探索城堡的目的，就是找线索，看看能不能推出死亡条件。” “当然了。”赵毅的话锋一转，“不探索就能知道死亡条件的方法也有。” 见几个新人期盼地看了过来，赵毅微微一笑，“今天早上，我们不也推出了死亡的条件吗？” 第7章 玩偶古堡(7) 几个新人顿时身体一颤。 他们并不傻，显然听懂了对方话里未尽的含义：除了自己寻找外，用人命也可以堆出线索。 只是，谁也不能保证，那个用命去实验线索的人不会是自己……于是原本还满怀不愿的新人们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眼看敲打到位了，赵毅也见好就收，“既然这样，大家就分散开探索吧……等中午的时候，我们再交换线索。” 众人没有意见，各自分散开来。 薄异独自一人走在城堡的三楼。 三楼的走廊十分宽敞，地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下去软绵绵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城堡只有一个男主人的原因，这层楼的卫生似乎无人处理，空气中都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粉尘。 而三楼也只有一个房间：房门由厚重的橡木制成，和客房那些薄薄的、还带着腐朽气息的房门完全不同，散发着厚重古老的气息；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精细花纹，边缘嵌着一道金边，让整个房门看起来更加华贵——而这样规制的门，毫无疑问，门背后应该就是城堡主人的房间。 薄异站在门前。此刻他的探测仪毫无动静——男主人并不在房间内，于是，他直接推开了房门。 陈年的气息混合着灰尘、木头的霉味扑面而来，薄异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房间内的陈设：厚厚的灰尘覆盖了每一个角落，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窗外并不明亮的光线；屋内的精致装饰都已经褪色，放在梳妆台的椅子甚至已经露出了内里干瘪的海绵。 梳妆台？ 薄异的目光缓缓挪回到了那已经积满灰尘的梳妆台上。正好屋内的空气也流通得差不多了，他干脆抬脚走了过去。 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化妆品，上面的梳妆镜也因为被灰尘覆盖，看得不甚清晰。他随手拿起一个打开，里面的膏体已经发霉，刺鼻的香精味混合着腐烂的气味实在不是很美妙。薄异盖回了盖子，不感兴趣地将东西重新放回原位。 梳妆镜朦朦胧胧地映着他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镜面被灰尘覆盖的关系，那模糊的镜面上竟然映出了两道影子。 薄异正在放东西的手一顿。他缓缓抬起眼，只见对面的镜子上，在他的影子后面还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正远远地看着他。 她还是穿着那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长裙，黑色长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脸，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大衣柜前。 薄异盯着镜子里的身影看了几秒，然后猛地回过了头。 大衣柜前空无一人，只有灰尘在空气中轻飘飘飞舞。 他皱着眉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到了衣柜前。 “吱呀——” 厚重的衣柜门被推开，等到里面的灰尘散去后，薄异也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衣柜里全都是裙子；虽然它们都被灰尘覆盖，甚至还有的布料都已经褪色，但是无法否认的是，它们全是女装，而且是以男主人的身形完全穿不下的女装。 很显然，这已经不能用男主人的兴趣爱好特殊来解释了——这间房间的主人，毫无疑问是个女性。 薄异关上了衣柜门，又慢悠悠地在房间内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别的发现、镜子里的女人也不会再次出现后，就离开了房间。 “砰”，关门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薄异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 这条走廊，空旷得有些不正常，尤其是房间对面那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墙。明明他们客房前那条狭窄的走廊里都挂满了画，怎么这里就……不对，薄异眯起了眼睛，这个墙上怎么有几块地方颜色不太一样？ 他凑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块颜色不同的墙面前：这块地方的颜色比周围的墙面只是更浅一些，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并且形状也很规则，方方正正的，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就像是…… 薄异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画框！ 这个形状，是画框！ 这些画框的形状和画廊里的那些画像一样，只是更大一些；它们挂在墙面上，遮去了一部分灰尘，所以颜色会比没有画框遮挡的墙面颜色更浅一些。 只是……原本挂在这里的画去了哪里？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薄异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轻轻扯了两下。 他缓缓低下头。 潘露露正捏着他的衣摆，一脸的不安和期盼，“小哥哥，我能不能和你一队啊……我、我胆子比较小，有点害怕……” 薄异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有一点小洁癖。只是，他的这个洁癖和寻常人的不太一样——他的洁癖只针对活着的人。再恶心粘稠的怪异，薄异都可以面不改色地直接上手；但一旦对象换成是人，薄异就无法忍受一点亲密接触，哪怕是隔着衣服。 所以，“不好意思。”他强忍着立刻给衣服消毒的欲望，避开了潘露露的手，伸出手指捏着自己衣服的衣角，飞快地将衣摆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我比较习惯一个人。” “而且……”薄异抬起头看了一眼三楼的走廊。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由于三楼的走廊没有窗户，整条走廊同样无比昏暗，再加上走廊虽然空旷但空荡得没有任何东西，独自行走在这里的恐怖效果并不比那条画廊小，“你既然能一个人走上来找我，胆子也不算小……” 说完，他也不管潘露露随之露出的受伤表情，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等到他下楼的时候，其他玩家也陆陆续续地走回了大厅。 只是没等他们聚集起来交换信息，“铛铛铛——”悠扬的钟声响起。 12点了。 而钟声刚落，“砰”，一楼餐厅的大门猛地向着两边打开。 “午安，各位尊贵的客人……” 一个上午都不见人影的男主人正坐在餐桌的主位上，含着笑意看着餐厅门外的众玩家，“我已经为各位客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他还是那样和善热情的笑容，语气中却透着不容拒绝，“客人们快请坐……” 第8章 玩偶古堡(8) 铺着雪白亚麻布的餐桌上，摇曳的蜡烛正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长桌两侧，已经整齐地摆好了九张椅子；而每个餐位上，都整齐划一地摆放好了银色的刀叉，和一盘隐藏在餐盖下的食物。 “好了，快入座吧……”男主人在主位上轻轻催促。 不管现在玩家们现在是否有胃口，他们都得照着男主人的吩咐入座。 “客人们昨天晚上住得还习惯吗？”男主人一边微笑着和玩家们客套，一边揭开了他面前的银色餐盖。 一股浓郁的肉香立刻在餐厅内扩散开来，一块还带着血丝的肉正静静躺在白色的瓷盘中间。它的表面微微焦黄，还能闻到油脂被炙烤散发出的油腻气味；肉的侧面纹理清晰，呈现着鲜艳粉红色的肉质还在颤颤巍巍地往下流着血水，在盘子中央积起了一片粉色的、飘着油脂的“浓汤”。 男主人深深地对着肉块吸了一口气，表情享受，“多么美味啊！” 他迫不及待地用刀切下了一块放进嘴里，“咔滋”、“咔滋”地咀嚼声从他的嘴里传来；“噗呲”，迸溅出来的丰富肉汁混合着淡红色的血水落在了雪白的亚麻布上……如此眼熟的画面，让玩家们不由得想起了不久前，在走廊里被王兴踩烂的那颗眼珠。 “呕——” 距离男主人最近的田秀云最先受不住了。她捂着嘴弯下了腰，甚至顾不上会不会惹怒男主人，开始剧烈地干呕着。 其他玩家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尤其是王兴，整个人已经完全呆愣在了座位上。 好在男主人面对田秀云的失礼十分大度，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嘴角还挂着没有擦干净的血水，冲着玩家们微笑道，“客人们怎么不吃？是不和胃口吗？” 被男主人死死盯着，玩家们只能铁青着脸揭开了自己面前的餐盖。 更加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而这在平时能够引人食指大动的气味在此时此刻却变成了玩家的催命符。 尤其是，他们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这块肉，到底是什么肉。 可是偏偏，他们不能不吃。 没有人想用自己试探违背男主人要求的下场。 只是，他们拿着刀叉的手悬在半空中，迟迟下不去手。 他们在今天早上才刚见过同行之人的尸体，现在看到任何肉类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更别说是眼前这些几乎全生的肉块。 “嘎吱”，刀子在餐盘上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引得所有玩家转过头去。 只见薄异正施施然地将一块肉放进口中。 其他玩家，“！！！”他怎么就这么毫无芥蒂地吃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肉！他怎么就这么直接塞嘴里了！？ 被几双眼睛死死盯着，哪怕是薄异都没有了胃口。他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擦了擦了根本没有沾染到任何液体的嘴唇，抬眼看去，“怎么？” “你们都不爱吃牛肉？” “牛……牛、牛肉？！”赵文珊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地和坐在她对面的薄异确认道，“你说这是牛肉？！” “不然呢？”薄异掀了掀眼皮。这么明显的肌肉纹理，不是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了吗？ 其他玩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是牛肉就好是牛肉就好……他们终于也对着面前的肉块动起了手。 男主人也重新拿起来自己的刀叉，餐桌上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 正当玩家们以为这段危险就此度过的时候，餐桌忽然一震，一声惨叫从桌尾的位置传来，“啊啊啊啊啊——” 与之伴随的，还有刀叉、椅子前后落地的声音。 王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眼前的餐盘。 “你又怎么了？！”坐在他旁边的老好人郑荣都要被王兴的一惊一乍搞烦了，他拉着对方的衣摆把人往下拽，“你快点把椅子扶起来坐好！” “当着npc的面摔他的东西，你还要不要命了！” 说完，他还好心地弯下腰帮王兴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刀叉，放回到餐盘旁，“好了，你快点坐下，没看到男主人的脸色都开始不好了吗？！” 王兴一把抓住了郑荣的手，“你没有看到吗！？”他急切地指着自己的餐盘，“眼睛！眼睛！” “我的那块肉里有眼睛！” “你胡说什么呢！”郑荣挥开了对方的手，随意地往他的餐盘里扫了一眼，然后小声呵斥道，“哪有什么眼睛！？”不就是一块普通的肉吗！ “有的，你看！”王兴抓起刀叉，扒开肉块就要给郑荣看，“你看就在这——”刀叉划拉餐盘的声音响起，“不可能，不可能！眼睛呢！眼睛呢！” 他慌乱地用刀叉翻弄着那块肉，“我刚才明明看到在这里面的！” 他不可能看错的—— 那被切开了一半的肉块中，明明有一只泛着血丝的眼睛，藏在粉红色的肉块中央，正不怀好意地、死死地盯着他。 第9章 玩偶古堡(9) “我看你是太紧张出现幻觉了！” 郑荣的脸色也跟着王兴的动作变得逐渐难看。王兴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疯让他的语气也变得难听了起来，“你想死的话就继续！”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王兴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场合。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果不其然，男主人已经收敛了笑容，正紧紧地盯着他，“客人是对食物有什么不满吗？” 他身体顿时一个哆嗦，甚至来不及扶好椅子坐下，就赶紧用手抓着肉，看也不看地直接塞进了嘴里 男主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起来。他施施然地咽下最后的一块肉，优雅地擦了擦嘴，起身向玩家们告辞，“客人们请慢用。” “哦，对了……”走到门口的男主人突然回身，“客人们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请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玩家们艰难地含着肉，对着男主人点头表示知晓后，男主人终于离开了餐厅。直到男主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门口，他们飞快地丢掉了手里的刀叉，扶着桌子开始吐。 一块块湿润的、黏糊糊的不规则碎肉被吐在了盘子上、餐布上、地板上，上面还夹杂着一些尚未完全嚼碎的断裂纤维。哪怕薄异告诉他们这些肉就是牛肉，但是那满是血腥气的口感，在入口的一瞬间还是让玩家们的胃部瞬间痉挛，喉咙紧缩。 而在一片呕吐声中，只有薄异一个人面不改色地坐在位子上。 “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章松浩面色惨白地吐完，刚一脸虚弱地扶着桌子坐起来，余光里就瞥到了波澜不惊、面色如常的薄异，心里有点不平，“别是他吃的，和我们吃的，根本不是同一种肉吧！” 薄异放下餐巾，抬眼扫了一眼章松浩，把自己面前的盘子朝着他的方向推了过去，“不然……你自己来尝尝？” 章松浩没想到自己小声的嘀嘀咕咕能被远坐在他斜对面的人听到，还被这么不轻不重地怼了回来，顿时像鹌鹑一样低下了头。可偏偏，他的旁边还不断传来“咔滋咔滋”的、令人不适的进食声，惹得他无比心烦。 他不满的抬眼看去，只见王兴竟然还埋头在盘子前，他的腮帮子里已经被肉块塞得鼓了起来，但他还是抓着肉块不断往嘴里塞去。血水顺着他的下巴、他的手指不断流下，章松浩顿时被恶心到了。 “之前还信誓旦旦在肉块里看到了眼睛，现在吃得倒是欢快……”他又控制不住地小声嘀咕了起来。那个叫薄异的老玩家他惹不起，同样是新人的王兴他吐槽一下总可以吧…… 章松浩正这么想着，就见王兴慢慢地松开了抓着肉块的手，扭着头缓缓朝他看了过来，“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嘴里还含着肉块，吐字十分模糊不清。但章松浩却听清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概是仗着他和王兴之间还隔着郑荣一个老玩家，他竟然挺直腰板怼了回去，“我们的肉都正常，只有你在肉块里看到了眼睛……都这样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吃，你也不怕是你早上踩烂的眼睛来找你报仇……” “你快闭嘴！” 章松浩的话一出口，其他老玩家顿觉不妙，赶紧开口让章松浩住口。可惜他们还是迟了一步，王兴的手已经摸到了餐盘旁的餐刀，“我杀了你！”他抓起餐刀就越过郑荣朝着章松浩扑了过去。 “呲——”银色的刀尖没入了章松浩的肩膀。 直到血点子溅到了脸上，章松浩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啊啊啊啊——”他捂着伤口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快把他们分开！” 老玩家们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把正在撕扯的两人分开。 “不太对劲……”直到把挣扎不休的王兴按回到了椅子上，老玩家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先不说王兴的变化，光是章松浩在被王兴质问后，竟然还敢大着胆子怼回去这件事，就透着一股不对劲。就连之前被王兴扯着领子骂都没生气的老好人郑荣，在餐桌上都产生了不耐烦的情绪。 就好像……把他们身上的负面情绪都放大了。 而王兴则趁着老玩家们思考的功夫，猛地挣脱了束缚。他拿着那把沾染了血迹的餐刀，一边用刀尖指着众人防止他们靠近，一边朝着门的方向倒退，目光中充满了憎恨，“你们为什么拦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哦……我知道了！你们和那个死眼镜是一伙的，对不对！？” “你们是不是也认为我被盯上了！是不是也认为我要死了！？” “你们都在等着我死！我知道的！” “我告诉你们，我就算是要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玩家们沉默地看着王兴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餐厅。餐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现、现在怎么办？”潘露露弱弱地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尴尬。 “大家先还是分开继续找线索吧……”赵毅抹了一把脸，“交换线索的事……还是等情绪正常以后再说吧……”毕竟谁也不知道在交换线索的过程中，大家会不会莫名受到影响，忽然情绪爆发。 一个王兴还好处理，但如果是两个老玩家发生冲突，尤其是……赵毅悄悄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 不远处，薄异正坐在座位上，用叉子叉着那剩下的半块肉，正仔细地往不知道一个他从哪里掏出来的透明塑料袋里塞。 赵毅瞳孔地震，“！！！” 见鬼，怎么还有人堂食不够，还想打包！？ 第10章 玩偶古堡(10) 薄异刚把东西小心地放进了样品袋，抬眼就注意到了赵毅饱含复杂的目光。 他淡淡地抬眼看过去。 偷看被发现，赵毅很怂地收回了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一把拉过了旁边的赵文珊，“那我们就先去找线索了。” 赵文珊头顶着问号一脸懵地被拉走。 赵姓兄妹离开后，其他玩家见没有线索可以获得，便也三三两两地离开；连章松浩都捂着伤口、忍着疼痛离开了餐厅去外面找医药箱。 薄异收好了他刚收集到的研究样品，从容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此时的餐厅内，只剩下了薄异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幽幽地吹过，带着彻骨的寒意刺入骨髓；摇曳的烛火跳动，发出“噼啪”的声响，随着餐厅内逐渐下降的温度，那明黄色的烛火也渐渐变成了淡蓝色，将落在墙壁上的影子拉得冗长而扭曲。 薄异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 萦绕在餐厅的风顿时刮得更猛了，“呜呜”的风声在他耳边如泣如诉。而就在那“呜呜”的风声中，薄异的耳朵一动，在里面捕捉到了另一个声音。 “咕噜噜……” 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上滚动…… “咕噜噜……” 并且，那声音还距离他越来越近了……听起来，似乎就在他的身后…… 他缓缓停下了脚步。而就在薄异循着声音回头的一刹那，周围的风忽然停了——整个餐厅的空气就好像凝固了一般，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在这片死寂之中，薄异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地面。地面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薄异收回了目光，正打算继续往前走，抬起的脚却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 一个头颅正孤零零地安静停在他的身前。 那是一个玩偶的脑袋。小小的脑袋因为在地上滚动的关系，头发变得十分凌乱，上面还沾染了不少的灰尘；因为几乎完全遮住了玩偶的脸，让薄异无法分辨这个脑袋是否属于曾经出现在他房间里的那个玩偶。 薄异收回了腿，弯下腰，朝着玩偶伸出了手。 只是他的指尖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那个玩偶脑袋，那个脑袋竟然再次滚动了起来。 “咕噜噜……” 它向着餐厅外缓缓滚去，速度不快不慢，正好处于薄异能够跟上、但是却无法触摸到它的程度。有时候薄异走得慢了，它甚至还会缓缓停下来等他。 这下薄异十分确定——这个脑袋在给他带路。 他跟着玩偶脑袋的后面离开了餐厅、穿过了走廊，最后停在了大厅的楼梯旁。就当薄异以为这里是目的地的时候，那脑袋又一次滚动了起来。 “咕噜噜……” 它朝着楼梯后面的方向滚去。 嗯？楼梯的后面，竟然还有空间？ 薄异一边疑惑，一边还是跟着绕了过去。 “！”他看着楼梯后露出的场景，神色有些惊讶。 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房间！ 楼梯和墙壁之间的距离并不宽敞，所以哪怕是薄异之前也没有想过来这里探索。而那房门又被巧妙地设计在了楼梯的转角后，正好被藏在楼梯平台的阴影中；再加上房门的颜色和楼梯一致，几乎浑然一体，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房门的存在。 如果不是那玩偶脑袋当着薄异的面滚向了房门，并消失在了房门前，他都没注意到这里竟然还有这么一扇门。 他循着脑袋的提示，伸手拉开了房门。 房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阴冷的空气，里面还夹杂着木头腐烂和纸张发霉的异味。房间内没有窗户，屋子内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亮光。薄异只能小心地举着蜡烛，环顾着房间。 从房间的布置来看，这里似乎是个杂物间：房间里摆满了各种旧物，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堆在一起，上面还摆放着一叠叠泛黄的纸张；房间的墙上则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木质工具，薄异猜测，它们大约是制作玩偶的工具。 可惜仅仅只是这么大致一瞥，他就发现不少工具上的铁片已经泛出了红色的锈迹，木头的部分也有不少出现了腐烂，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薄异将蜡烛放在了一旁的箱子上，又拿起了箱子上面的纸。纸张的边缘已经微微卷曲，上面堆积了不少的灰尘；而淡黄色的纸上，则画着各式各样的玩偶设计图。 说起来，他记得之前那个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说，这个副本的名字，似乎叫做“玩偶古堡”……但到目前为止，整个城堡内根本没有见过几个玩偶；就连关于玩偶的线索，都藏在了这个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小房间里。 也不知道那个带他来这里的好心玩偶脑袋去了哪里…… 他将手里的纸张放回了原位，重新拿起了蜡烛，开始在房间里走动寻找。 木头箱子高高低低地随意堆叠着，矮的在地上面凌乱摆放着，高的甚至堆叠成了一座小山，完全遮住了后面的墙壁。 薄异一边看一边走，一个没有注意，就被地上的箱子绊了一下，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倒的时候，他伸手扶住了旁边的箱子小山。 只是他的手才刚摸到那木头箱子，他的心里就暗道不好——这些箱子是空的！ 果然，下一秒—— “砰——” “砰——” “砰——” 堆叠在一起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地失去支撑，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倒了下来，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而终于稳住了身体的薄异，也没心思去思考为什么箱子是空的。 他正看着箱子倒下后露出的墙壁——那里有一扇巨大的铁门。 门板上的油漆早已剥落，深褐色的铁锈几乎布满了整扇门；哪怕还隔着一段距离，薄异还是感受到了从铁门上不断传出的冰冷气息。 他踢开了地上的木箱子，朝着铁门走去。 越是靠近，温度越低。 他将手放在了铁门的把手上。门把手触手冰冷，就像是按在了冰块上。 正当薄异准备按下去的时候，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耳后传来了一道冰冷的气息。与此同时，一具同样冰冷的身体从他的身后贴了上来。 “这位客人……” 一道熟悉的、带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11章 玩偶古堡(11) 感受到后背贴上来的冰冷胸膛，薄异缓缓回过了头。 男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间杂物间里，正从背后拥抱着薄异。他的一只手环绕在薄异的腰上，手指还在他的腰间轻轻摩挲；另一只手则轻轻按在了薄异放在门把手的手上，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指沿着薄异的手背、暧昧地伸入了他的指间。 落在地上的影子已经亲密无间地交缠在一起，男主人的脸几乎贴上了薄异的耳朵，冰冷的吐息在他的耳边轻轻吹拂，“嗯？” 薄异不动声色地从对方手底下抽出了自己的手，“没什么……”他用了点巧劲挣开了对方的环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只是看到了这里有个房间，有点好奇。” 男主人倒是没有强求，他只是轻笑一声，在薄异挣开他的时候顺势放开了手，还十分礼貌地后退了两步。 “说起来……”薄异整理好了衣服，抬起了眼淡淡地扫了一眼男主人，“您之前似乎也并没有说，城堡有哪里不能去吧？” 男主人笑了起来，“当然。”他张开双臂，“尊贵的客人当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只不过……”他的话锋一转，收回手臂竖起了手指放在了嘴前，语气中透着一股意味深长，“这间房间……现在不能进。” 他像是变魔术一般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朵白色的玫瑰。他将那朵还带着水珠的白色玫瑰递到了薄异的面前，“等到了夜晚，客人可以带着这朵玫瑰来找我……” 他的嘴角勾着一抹暧昧的微笑，“到时候，我一定会带着客人好、好、地参观这里……” 薄异低头看了那朵洁白的玫瑰几秒，然后伸出手，接过了它。 男主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大了。 “那么，我就先不打扰客人了……”他微笑着朝着薄异行了一个绅士礼，转身离开了杂物间。 薄异若有所思地把玩了一会儿手里的玫瑰。 男主人说的应该是真的，他在按下门把手的时候，明显感受到这扇门是锁着的状态。既然男主人说了现在无法打开门，他也不再纠结。 他把玫瑰放进了口袋里，也抬腿离开了杂物间。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把城堡仔仔细细地逛了一遍。只是奇怪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找到男主人的房间。 薄异独自站在走廊的窗户前，望着那灰色的天空静静思考着这个问题。 “咦？薄异，你已经探索完了吗？” 赵文珊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十分罕见的，和她形影不离的赵毅竟然没有在她的身边。 薄异点了点头。 赵文珊十分自来熟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好奇地往他身边的窗户外看了一眼，“你在看什么？” 不过还没等薄异开口，就听见赵文珊自己“咦”了一声，整个人一下子扑到了窗户上，“那是……”她歪着脑袋努力地向一侧看去，“……潘露露？” 薄异回过神，循着赵文珊看的方向看去。 窗户外正好对着城堡的花园。这座花园看起来已经许久无人打理，充满了荒芜萧瑟的气息：干枯的枝条和树叶落了一地，覆盖住了花园的小径；高大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树皮上满是干涸的裂纹；丛生的杂草间，还能隐约看到几个锈迹斑斑的铁艺花架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而在花园的中心后，有两个人正面对面站在树影后面，身形娇小的女孩此刻正乖巧顺从地靠在高大男人的怀里。如果不是他们这扇窗户的角度正好对准了他们藏匿的地方，很容易就忽视了过去。 赵文珊伸着脖子看得啧啧感慨，“这个潘露露从进游戏开始就一直哭，我还以为胆子很小呢……结果这做出来的事，胆子倒是挺大嘛……” “我还真的许久没见打算从npc身上捞好处的新人了，啧啧……” “哎，她不会真的以为这些npc给了点好脸色，就以为这些npc和真人一样好说话，会吃美色这一套吧……” “还是天真呐……我上次遇到的那个企图通过npc走后门的玩家，现在坟头草估计已经五米高了吧……” 薄异对这种“艳事”显然没有什么兴趣，他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正准备抬脚离开，就听见赵文珊又兴奋地“哟”了一声，“这个男主人小手段挺多啊，还会变魔术呢……” 薄异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再次朝着窗外看去。 花园里，紧紧相拥的两人已经分了开来，男主人正在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别在潘露露的裙子上。 血色的玫瑰给潘露露身上的华丽贵族长裙增添了一抹亮色。 薄异缓缓蹙起了眉头。 “她的衣服……” “衣服怎么了？”吃瓜吃得正起的赵文珊回头，有些奇怪地看了薄异一眼。 “你没发现，她身上的裙子换……”不过话才说到一半，薄异就又发现潘露露身上的华丽长裙不见了，又变回了她一直穿着的那条裙子。 是他的错觉吗？而且，薄异总觉得，在潘露露身上一闪而过的那条裙子有一些眼熟…… 疑问一直持续到了晚餐的时间。 潘露露出现在餐桌上的时候，裙子上已经没有了那朵红玫瑰。她还是那副要哭不哭的胆小模样，如果不是薄异亲眼看见对方在后花园独自和男主人对话、拥抱，根本无法把花园里的人和眼前的潘露露联系起来。 晚餐的时候出现的玩家只有8个人，王兴并没有出现。不过在场的玩家也没什么心思去关心他，他们就像上刑一般，意思意思地吃了一点那食不下咽的晚餐，就匆匆告别了男主人离开了餐厅。 空旷的城堡在夜晚更加阴森，其他玩家也不敢多逛，便打算先回房间，再私下找人交换线索。 只不过在回房前，他们又需要穿过那条阴森的画廊。尤其是在知道画上的东西，其实是会要人命后，他们更是不敢抬头看，一个个都低着头飞快地跑了过去。 只有薄异一个人坠在队伍的最后面，神色如常地慢悠悠走着。只是，当他的余光瞥到那些画像上的时候，他的脚步也缓缓停了下来。 薄异扭过头，仔细地盯着他眼前的那幅画。 他怎么觉得……画像上的眼睛，好像没之前那么亮了？ 第12章 玩偶古堡(12) 正当薄异打算凑近画框研究的时候，前面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了尖叫声。 “啊啊啊——油！是油！” “妈的，我这里也有！” “谁！是谁干的！？” …… 各种尖叫骂人还有哭泣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整条走廊里顿时吵闹的不行。 薄异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只见走廊里，玩家们都还聚集在过道上，没有一个进入自己的房间；并且他们之间，有四人的动作都很奇怪——都统一地、直直地举着自己其中的一只手，并且那只举着的手还和身体保持了一定距离。 赵毅的耳朵尖，第一个捕捉到了薄异靠近的脚步声，急急地扭头道，“我们被阴了！” 薄异把目光投向了对方举着的手。 在烛火的光照下，他看到了对方的掌心上亮晶晶的一片。 像是……沾染了一片液体。 “这是我在我房间的门把手上沾到的。”赵毅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咬着牙恶狠狠道，“不知道哪个畜生，在我们的房间门把手上涂了油！文珊的房门上也有！” “我的房间也有！”老好人郑荣也阴沉着脸色，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青筋暴起。 “我、我也……”田秀云脸色惨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薄异扫视了一圈。所有的玩家中，就只有潘露露和伯雨两人没有举着自己的手；不是因为她们的房间没被做手脚，只是因为她们两个和他一样，走在队伍偏后的位置，在其他玩家发现门把手上有油时，她们还没摸到门把手，从而逃过了一劫。 沾了一手油的玩家脸色都十分难看。 如果这些油渍是昨天晚上沾上的，他们可能还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而不会像现在这么害怕。但是今天早上的前车之鉴，已经让他们产生了一些不太美妙的联想。 薄异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果不其然，他的房间门把手上也亮晶晶的一片—— 上面也被人涂了油。 他弯下腰，凑近轻轻嗅了嗅。果然，一股熟悉的腥味。 “这、这个……应、应该不会，是那、那个……”田秀云眼巴巴地看向薄异，期望从对方的嘴里得到否定的回答。 只可惜，她看到重新直起腰的男人肯定地点了点头，“和画上的油是同一种。” 他想了想，又好心地补充道，“走廊上的画也有些不对。” 反正已经沾上了油，赵毅也不再小心翼翼。他大着胆子走回了画廊里，片刻之后，画廊里传来了几声响亮的脏话。 “妈的！”赵毅气势汹汹地冲了回来，嘴里还在骂着，“瘪三东西！画上的油被人刮掉了一层！” 悬挂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章松浩面露绝望，他缓缓瘫坐在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颤抖，“为什么……” “这到底是谁做的……ta为什么要这么做？ta是要我们所有人死吗！” “还能是谁？！”郑荣也憋了一肚子火，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看看谁的门把手上没有油不就知道了吗！？”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从午餐后就一直在搜寻线索；虽然没有一直在一起，但也还是能时不时看到对方的身影。 只有一个人，从午餐后就不见了踪影。 “可是，王兴他是怎么做到的啊……”潘露露小小声地开口，“那样的话，他自己不也沾到了……” “画上有被硬物刮过的痕迹……找一找……”赵毅哑着嗓子，“东西一定被他丢在了外面。” “他的门把手是干净的，他不敢把沾了油的东西带进房间里。” 众玩家分散开，很快就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把泛着油光的银色餐刀。餐刀上还隐隐可以看见一丝暗红色的血迹。 在看到上面的血迹后，章松浩的呼吸粗重了起来，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显然，他认出了这把刀。 他猛地站起身来，直接冲到了王兴的门前，“开门！开门！你给我滚出来！”他抬起手重重地砸在门板上。 门板颤动着，发出沉闷的回响，但是房门依然紧闭，没有丝毫打开的迹象。 “王兴！王兴！你听到没有！滚出来！”他挥动着手臂，一下又一下愤怒地砸着门。他的手已经开始红肿，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被囚禁在笼中的野兽，满心都是愤怒，却拿门背后的人毫无办法，“畜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行了……” 赵毅把已经开始踹门的章松浩拉了开来，“别浪费力气了，他是不会开门的。”王兴这么做，显然就是想把他们所有人都拖下水，傻子才会在这时候开门。 他看着双眼通红得有些不正常的章松浩，把人按在了墙上，“你冷静一点。” 章松浩还要挣扎，旁边的赵文珊毫不客气地上去给了一巴掌。“啪。”清脆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章松浩张牙舞爪的动作顿时顿住了。 “冷静了吗？”赵文珊冷冷地看着他，“蠢货，你被情绪影响了！”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才刚吃完了男主人的晚餐——怪不得章松浩这么胆小的人会突然变得这么疯。 章松浩愣愣地看着自己通红的手，迟来的痛感终于让他意识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章松浩声音沙哑地开口。 “先找东西把门把手擦干净吧……”赵毅摆了摆手。虽然知道大概率没有什么用，但是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其他几人也沉默着点点头。 一番沉默的忙碌之后，众人擦干净了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薄异也坐在床边整理自己一天的收获。 他从口袋往外拿着东西。不过在掏出口袋里的纯白玫瑰后，薄异的动作就停住了，男主人的话在他耳边再次响起。 那……要不要去呢？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玫瑰，思考着这个问题。 “吱呀——”他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随后，走廊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薄异放下了手里的玫瑰，走到了门前悄悄打开了门。 只见田秀云正贴着墙壁蹑手蹑脚地走在走廊里，还时不时地四处正望着，一副生怕会被人发现的紧张模样。 “你这是要去哪里？”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田秀云被狠狠吓了一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瞪着双眼惊恐地看了过去。 出声的人是伯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打开了门，正靠在门框上看着田秀云。 “我……那个，我……”田秀云背着手，眼神闪烁，“我、我去厕所……”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摆弄着衣角，显然在掩饰着什么。 “是吗……”伯雨轻声道，“城堡的晚上很危险，不要在外面乱晃。” “我、我知道了，那、那我就先走了……”田秀云避开了伯雨的目光，囫囵点了点头后就忙不迭地转身离开。 一抹眼熟的红色从薄异眼前飞快地闪过。 他准备关门的手忽然一顿。 第13章 玩偶古堡(13) 王兴躺在床上，听着“砰砰” 门外不断传来的砸门声，兴奋地咧开了嘴。 和走廊里面色惨白、愁容惨淡的玩家们不同，他的面色十分红润，眼睛里闪烁着亢奋的光。尤其是当听到外面玩家的怒骂声时，他更是兴奋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哈哈哈！他对着空气无声地大笑着。 不枉他早早地离开了餐厅，一点一点用餐刀把画像上的液体刮下来，小心地涂抹到了其他人的门把手上。 这八扇门，可是整整让他忙了一下午呢！ 是老玩家又能怎么样呢？现在还不是都被他坑了！ 再愤怒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进不来他的房间，拿他完全没办法！ 只要一想到那些曾经对他冷眼旁观的玩家现在又气又怒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王兴就激动得浑身颤抖。 既然他被怪物盯上了，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大家一起下地狱啊！ 他怀着恶毒的期待，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 “刺啦——” “刺啦——” 半梦半醒间，王兴朦朦胧胧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在墙壁上抓挠，一下，一下，像是挣扎，又像是求救，期间隐隐还可以听到夹杂着的微弱哭声。 王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入眼是一片漆黑，床头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他平躺在床上瞪了一会儿天花板，才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声音—— 一定是隔壁的玩家被鬼怪找上门了！ 王兴咧开了嘴。 那些玩家一定不会想到，他们会比他这个被鬼怪盯上的人先遇到鬼怪吧哈哈！ 谁让他们对他见死不救在先呢？ 王兴重新闭上了眼睛，心安理得地翻了个身，自顾自地准备继续睡。 “刺啦——” “刺啦——” 他缓缓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指甲抓挠的声音好像比之前更响了。 “刺啦——” “刺啦——” 不，不对……王兴缩在被子里，忽然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意识到了，这好像不是声音变响了—— 是声音变近了。 那令人不适的声音透过枕头，轻轻地刮擦着他的耳膜，距离近得就好像—— 从他的床下传来。 王兴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直逼心脏的恐惧。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今天早上的那个玩偶，好像就从那个死掉女玩家房间的床下找到的。 他紧紧地闭起了眼睛，试图用被子把自己藏起来。但是那道声音却在他的耳边变得越来越清晰。 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床下向他一点一点逼近。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王兴的心脏猛地一紧，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各种恐怖的画面。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缩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明明房间里的温度不高，但是汗水还是逐渐浸湿了他的衣服。 怎么会这样？！ 王兴紧紧地抓着被子，死死地咬着嘴唇。 他明明已经让其他人都沾上了画像上的液体！为什么这些鬼怪不去找他们！？ 那刺耳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一下一下折磨着他的神经，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声音越来越尖锐，频率越来越高，他的心跳也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快。 啊啊啊啊啊！ 王兴蜷缩着身体，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张着嘴无声地呐喊。 他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么死去的时候，那声音忽然十分突兀地停住了。 房间里重归死寂。 王兴像死鱼一样瘫在床上。 是……结束了吗？ 他床下的那个东西……已经走了吗？ 他在死死地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在床上静静等了许久，终于确定那个声音不会再响起后，“哈……”他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笑容在他的脸上逐渐扩大，笑声逐渐变大，“哈哈哈哈哈……” 他活下来了！ 他从鬼怪的手里活下来了！ 他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小心地摸向了蜡烛。 “嚓——” 火苗跳跃，烛火驱散了黑暗，看着房间内重新亮了起来，王兴这下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哈！什么死亡条件！什么狗屁游戏！原来这么简单就能活下来！ 那群老玩家之前还把游戏说得那么恐怖，怕不是故意恐吓他们，想让他们听话吧…… 王兴自觉自己发现了老玩家的阴谋，整个人顿时兴奋得不行。 等明天一早，他就出去揭穿老玩家的真面目！ 幽幽的风从他的后脖颈吹过，带来酥酥麻麻的冷意。 “什么东西？！” 王兴猛地一下回头。很显然，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害怕这个游戏了。 只是，他的身后，除了墙上的两道影子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王兴摸了摸脖子，撇撇嘴地扭回了头。 不过，在他准备放下手的时候，身体却僵住了。 一股凉意从他的后脖子升起—— 他的身后明明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墙上，有两道影子？！ 幽幽的风再一次吹来，这一次王兴明显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靠近他。 逃！ 快逃！ 他的大脑开始疯狂发出警报，明明恐惧已经浸透骨髓，但他却始终保持着那僵硬的姿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但王兴却始终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 他突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下一秒，一双冰冷的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 没等王兴颤抖，一股巨力就从他身后传来—— 他被狠狠地从床上推了下去。 “砰！” 随着一声巨响，他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瞬间，剧痛如潮水般在他体内泛滥开来。 “啊啊啊啊——”王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明明床的高度并不高，但是他却像是从高楼坠落一般，每一根骨头都仿佛断裂了一般被狠狠砸碎，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 他躺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钻心的疼痛让他两眼发黑。 在这一刻，连呼吸都变成了疼痛的负担。 可就算是这样，这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还不打算放过他—— 他看到一只苍白的手从床底下缓缓伸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他的脚踝。那苍白的手指死死地扣进他的皮肤里，像铁钳一样紧紧扣住他的脚踝，开始缓缓把他往床底下拉。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上了王兴的心头。 “不——” “不要——” “救命！救命——” “谁来救救我，求求你们了，救救我！我不要死——” 床单慢悠悠地落下，求救的声音戛然而止。 “呼”，烛火轻轻一晃，房间内重新暗了下去。 第14章 玩偶古堡(14) “啧……死得真惨啊……” “哈，这算不算是报应……” 早上，等薄异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玩家聚在了走廊里。 “早上好啊——”听到了脚步声，赵文珊一边打哈欠一边回头，“你昨天睡得好吗？” 薄异点了点头。 “也对。”赵文珊眼下挂着青黑，一脸的疲惫，“差点忘了你昨天没有沾到那些油。” “果然睡眠不足影响智商啊……”赵文珊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角都泛起了泪花，“托王兴那个畜生的福，我昨天晚上基本一点没睡，全都用来防备鬼怪了。” “怎么，你也遇到了？”郑荣打着招呼走了过来。他的眼下也挂着和赵文珊同款的黑眼圈。 “是啊……一个女鬼……”赵文珊在空中比比划划，“头发大概这么长……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等你看过去的时候就消失，搞得我一晚上都不敢闭眼，活活熬到了天亮。” “我也是。”郑荣一脸虚弱跟着点头，“昨天晚上我都想好了，要是我能活下来，今天哪怕砸，我也要砸开门把王兴弄出来打一顿！”连老好人郑荣都说出了这种话，可见昨天晚上有多凶险。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赵毅突然插话进来。 “怎么？”郑荣疑惑，伸着脖子往王兴房间的方向看去，“门砸不开？” “不是。”赵毅摇头，“我出门的时候，王兴的房门就已经打开了。” “他倒是聪明，一早上就跑——” “他死了。” 两人的声音撞在了一起。 郑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毅说了什么，“死了？！”他抬高了声音，“怎么死的？！” 难道是王兴在阴他们的时候，自己也不小心沾到了画上的液体？ 赵毅侧开身子让出了路，“喏，就在房间里面。你自己去看吧……” 在郑荣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还好心提醒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 还要什么心理准备……郑荣面上微笑点头，心里却颇有些嗤之以鼻：他昨天又不是没看过那个死掉新人的尸体。 不过，在进入房间后，只一眼，郑荣就知道了赵毅的话是什么意思—— “呕——”他的胃部开始剧烈翻腾。他忙不迭地转身，捂着自己痉挛的胃部，打算先出去缓缓。 薄异侧开身子给郑荣让出了路，然后面不改色地走进了房间里。 王兴的房间对比之前死去的那个女玩家的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十分干净；房间内的摆设还是整整齐齐的，甚至一眼扫过去，都没有看到任何的血迹。 而王兴则正呈“大”字状躺在床的正中央：他的脸上还保持着目眦尽裂的惊恐表情，身上的关节全都不正常的反折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恐怖而扭曲的形态。 他的皮肤变得肿胀而油腻，皮肤下不知道充斥了什么东西，全身的皮肤都鼓鼓囊囊的，面部已经肿胀到分不出五官。如果不是身上还完好地穿着王兴的衣服，根本认出这个像是气球一样的“人”是之前瘦弱的王兴。 而那些裸露的肿胀皮肤上，还遍布了一道道红色的、呈裂纹状的花纹，仿佛随时都会破裂开来。 区别于之前上一个死去的玩家的是，他的眼睛并没有被挖掉；但就算如此，他的眼睛也并没有比挖掉好上多少—— 他的眼睛部位血肉模糊一片，像是被车轮精准碾压过一样，已经分不清楚那些红黑色的血块哪些是皮肤，哪些是已经被碾碎的眼球，黏黏糊糊地在眼睛的部位构成了红黑色的血凝块。 薄异打量完了尸体，然后朝着王兴露出的胳膊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才刚轻轻触碰到那一条红色的裂纹，那肿胀的皮肤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突然爆裂开来。红黑色的、粘稠的液体瞬间从爆开的裂缝中喷涌而出，飞快地浸透了王兴身上的床单。 并且破口还飞速地沿着皮肤上其他的裂纹扩散开来，仅仅只是过了几秒，床上的“人”已经不见，只剩下一堆躺在血液中的碎肉块。 各种稀碎的人体组织漂浮在那摊血液上，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扩散开来。 薄异捡起了其中一块，肉块软趴趴的，里面的骨头几乎完全粉碎。 “怎么了怎么了？” 房间里散出的气味引来了走廊里的玩家，赵文珊站在房间门口伸着脖子，“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有血腥——卧槽！” 她震惊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碎肉，又看了一眼正满手鲜红的薄异，惊恐得甚至后退了一步，“那、那个……你、你做了什、什么？”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人”，现在跟往绞肉机里去了一趟似的？ 薄异面无表情地看了赵文珊一眼，把肉块丢回了床上。 赵文珊还欲开口，正好赵毅及时“啪”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制止了她不过脑子的话。他顶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走到了床边也翻弄了一下尸体。 “这……”赵毅有些震惊地翻着那些肉块，显然也发现了问题，“这……这怎么像是摔死的？！” 赵文珊又开始在门口探头探脑，“什么？摔死的？！” “那他就不是因为碰到了画而死的了……他触犯了什么死亡条件？” “可是这也不对啊……”赵毅紧紧皱着眉头，“怎么可能会摔成这样呢？”以他们这座城堡的高度，就算是从城堡的最高层往下跳，骨头也不该碎成这样。 “他昨天都做了什么？”赵毅打算用排除法。 “那可多了去了……”赵文珊感慨，“就光是我们看到的骚操作就不少。”什么踩眼睛啦，用餐刀伤人啦……更别说中午餐桌上的闹剧结束后，对方还独自行动了一段时间。 “那就是排除不了了？”赵毅的眉头都快要打结了。他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薄异。 薄异还在盯着那堆肉块看。 赵毅便腆着脸凑了上去，还狗腿地送上了一块手帕给对方擦拭染了血的手，“薄异，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薄异从肉块上收回了目光，接过了对方的示好。 “王兴昨天摔碎的那个玩偶还在吗？” “还在啊……怎么了？” 薄异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他皮肤上的红色纹路，和那个摔碎的玩偶身上的裂纹，一模一样。” “他是被他自己摔死的。” 第15章 玩偶古堡(15) “你的意思是……” 赵毅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了昨天早上被王兴摔碎的那个玩偶，“是因为玩偶，他才……” 薄异点了点头。 赵毅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确实很像……”尤其是，他记得王兴那时候还踩碎了玩偶的眼睛——这不刚好和他被碾过一样的眼睛对上嘛！ 知道了王兴的死亡原因后，赵毅明显松了一口气。很显然，只要不自己主动作死，他们大概率是不会触犯这个死亡条件的。 两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廊里，伯雨正等着他们，“章松浩和田秀云都不在房间里。” “房间里很干净。” 赵文珊猜测，“……会不会是他们自己跑出去了？”毕竟这两人都是新人，在发现房间里有鬼怪后，被吓得慌不择路地跑出去也是正常的。 其他人想了想，也觉得赵文珊有道理，于是剩下的人在走廊里集合了一下，就一起出去寻找。 刚走出了画廊没多久，众人就找到了章松浩——他正头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楼梯的台阶上。听到众人的脚步声后，也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伯雨走在最前面，便率先走到了章松浩身边，蹲下身摸了摸他已经冰冷僵硬的脖子，然后回头对着众人道，“死了。” “应该是昨天晚上就死了。” “怎么死的？” 郑荣也上前，帮着伯雨把人翻了个面；在看到章松浩额头上的凹陷后，他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哦，摔死的。” 因为地毯的颜色和血液的颜色太接近，他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对方的身下还晕开了这么大一片血迹。 他在章松浩身上检查了一下，没有别的伤口。估计是对方在逃跑的时候没看清台阶，直接摔了下来，因为摔到了头爬不起来，所以失血过多而死。 不过既然是自己摔死的，那就和副本的死亡条件没什么关系，也就没有了探究的价值。 郑荣和赵毅合力把尸体挪到了一旁，腾出了路，“那我们找一找田秀云吧……” 虽然他们知道田秀云大概率也凶多吉少，但在这个游戏里，无论是玩家的死亡还是尸体都代表着线索，是其他活着的人的生机，所以他们必须找到。 只不过奇怪的是，他们这么多人在城堡内找了一个上午，甚至到了午餐时间，都没有一个人找到田秀云的踪迹。 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她就像是在城堡中蒸发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众人只能怀着疑惑前往餐厅。 只一夜过去，餐厅里就又少了三张椅子。桌子前只剩下六张椅子，在长桌的对比下显得特别孤零零。 “客人们昨天晚上睡得好吗？”男主人还是笑意盈盈地坐在主位上看着众人。 听起来只是主人家寻常的提问，但是听在一夜未睡的玩家的耳朵里，这句话可是像极了嘲讽。 赵文珊小小地哼一声表示不满，“我们睡得可不太好……” “是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只是小声的吐槽也被男主人捕捉到了，只是看起来男主人并没有生气，他脾气很好地点了点头，“我昨天也没有睡好呢……” 他拿起了刀叉，一边切肉一边道，“昨天晚上我收到了新的制作材料，忙活了整整一晚上。” 他的声音混合在刀叉摩擦餐盘发出的刺耳声音中，“就是可惜了……” 男主人举着叉子，对着烛火仔细端详着上面肌肉的纹理，“还是配不上我的作品……” 没有玩家再开口。 除了旁若无人自顾自吃东西的薄异外，其他玩家都僵硬在了座位上。他们一点都不想知道男主人嘴里的“材料”指的是什么。 可是男主人显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他享受地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后，抬眼看向了众人，“或许，我可以请求客人们的帮助？” 他意味深长道，“毕竟我早一点完成，客人们就可以早一点见到我的作品了……” “所以，如果大家有合适的材料，都可以交给我……” “那么……”他优雅地擦了擦嘴，从餐桌前站了起来，“祝各位用餐愉快……” 等到男主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整个餐厅里都没有一丝声音。直到，一声抽泣声打破了这片死寂，“呜呜呜……” 潘露露用手捂着脸，抽抽噎噎道，“他、他说的，是、是什么意思啊……” “还能是什么意思？”赵文珊脸色难看，“意思就是，我们不用再找田秀云了。” 因为，她已经被男主人拿去“用”掉了。 “所、所以，田秀云她、她……”潘露露泪眼婆娑，脸上满是听闻朋友噩耗后的惊慌和悲伤，“她是不是已经……” 众人沉默着，没有回答。但是潘露露还是从众人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然后，她哭得更悲伤了。 “关键是田秀云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被男主人选中？”赵毅敲了敲桌子，问出了关键性问题。 从进入副本到现在，男主人一直都没有表现对玩家动手的意思，无害到赵毅差点认为对方只是一个引导npc。 赵文珊看向还在抹眼泪的潘露露，“你不是经常和她在一起吗？你知不知道？” “我？”潘露露茫然抬头，眼睛里甚至还包着泪花，“我不知道啊……呜呜……” 赵文珊耐着性子引导她，“那她昨天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没有？” 潘露露还是摇头，“呜呜呜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就一直在城堡里找线索，什么都没敢碰呜呜呜……” 赵文珊简直被对方哭得头大，“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她正打算放弃从潘露露这里找线索，就听到一直沉默着的薄异突然敲了敲桌子。 “你的那朵玫瑰呢？” 他对着潘露露道。 第16章 玩偶古堡(16) “什、什么玫瑰……” 潘露露擦眼泪的手一僵。 其他玩家也疑惑地转头看向了潘露露。 赵文珊虽然不明白薄异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附和道，“就你从男主人那里拿的那朵呗……” “之前我和薄异在走廊上看到的，男主人给了你一朵红色的玫瑰。” “哦哦，那个啊……”潘露露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小小声道，“我丢了……” “丢了？”赵文珊一下子抬高了声音。 潘露露怯怯地点了点头，“因、因为我害怕……” “你害怕？”赵文珊面露怀疑。 都敢找npc抱大腿了，怎么会害怕一朵花？ 潘露露的眼里又开始积蓄泪水，“因为那朵花的颜色，越看越可怕……” 赵文珊了然。估计是潘露露凭着一腔冲动抱了男主人大腿，等到那股劲儿褪去后，看着那朵和血一样颜色的玫瑰就越看越怕，就忙不迭地丢了。 虽然这个猜测有那么一点离谱，但是一想到潘露露进入副本以来的表现……这好像还真是对方能做得出来的事！ “行吧……”她正要跳过这个话题，薄异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开了口： “你丢哪儿了？” 潘露露的表情一僵，结结巴巴道，“我就、就随便丢在了花园里……” 薄异却站了起来，“那带我去看看。” 看到薄异突然这么不依不饶，其他玩家默默互相看了一眼，也意识到了什么。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赵毅也跟着站了起来，其他玩家见状，也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潘露露的嘴开合了几下，不过最后她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也沉默地站了起来。 众人来到了城堡的花园里。 荒芜的花园里弥漫着一种潮湿而腐朽的气味，干瘪的枝条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众人踩着脚下厚厚的枯枝落叶，转着脑袋四处打量着这座花园。 “你丢在哪里了？”赵毅问道。 “我、我忘了……我当时就是随便一扔……”潘露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赵毅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头，“看来只能自己找了。” 虽然赵文珊说潘露露的花是红色的，但由于花园里的杂草长得很高，众人还是不得不弯下腰，拨开杂草寻找。 薄异也寻了一个角落。角落里堆积了不少倒塌的铁艺花架，那些花架挡住了薄异继续前进的路，他不得不先把花架拎起来挪到一旁。 一个、两个、……薄异很快就给自己清出了一条路。随着地上的花架越来越少，他一点一点向着角落深处走去。 “嗯？”刚拎起一个花架，薄异的脚尖忽然踢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他低下头，地上有一个鼓起的小土包。 薄异盯着那个尖尖的小土包看了两秒，然后提起了手里的铁架子，往小土包上刨了下去。 泥土簌簌落下，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个木头材质的尖角。 “这是什么？”赵文珊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过来，正在薄异的身后探头探脑。 薄异后退一步，让出了位置，然后把手里的铁架子递了过去，回答道，“画框。” “画框？画廊里的那种？”赵文珊接过了铁架子，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你这么一说……这东西好像还真是画框。” “不过，这东西怎么在这里？”还被埋在花园的深处，被这些倒塌的铁艺花架挡着。如果不是薄异拎开了这些花架扫出了一条路，她就只会下意识地绕开这些铁架子走，根本发现不了这条线索。 “这线索也藏得太好了吧！”赵文珊一边感慨，一边帮忙刨出了土里的画框。 很快，画框就摆了一地。 薄异点了点数量，和三楼走廊里缺失的数量刚好吻合。 画框里装裱的是女人的人物像，不过人像上的脸全部被人用尖锐的物体划花了，看不清面容；不过从人物的身形来看，这些画像上画的显然是同一个人。 薄异甚至在其中一幅画像上，看到了之前在潘露露身上一闪而过的那条裙子。 “咦？” 正弯着腰仔细打量那些画的赵文珊也奇了一声，“这些裙子……” “我好像在哪儿看到过……”她盯着画像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 “我在三楼的房间里看见过！” “对对对！就是那里！”赵文珊绕着画像走了一圈，肯定地点了点，“那间房间的衣柜里就有这几条裙子！”她似乎没有意识到那间房间是主人房。 薄异也恍然。 怪不得他之前觉得那条突然出现在潘露露身上的裙子有些眼熟…… “你们找到了？” 其他人已经搜寻完了自己负责的区域，见薄异和赵文珊聚在一起，就也围了过来，“我那里什么都没找到……咦，这是什么？” “哪来的画？” 赵文珊指了指自己刨出来的坑，“喏，从那里挖出来的……” 薄异则看向了众人，“找到了吗？”他指的是潘露露的玫瑰。 其他玩家纷纷摇头，“没有。” 薄异就把目光投向了潘露露。潘露露立刻开始摇头，“我、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我就随手一丢呜呜呜……”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薄异一眼，小声道，“可、可能花自己消失了呢……” 可能是看潘露露一副被薄异吓到不敢说话的模样，郑荣出来打圆场，“那个，薄异啊，要是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我们也不知道那npc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花，万一就真的像小姑娘说得一样，那朵‘花’到了时间就会自动消失呢……” “毕竟那是npc给的东西，一切就皆有可能嘛……你说，对不对？” 潘露露小心地躲在郑荣的身后，随着对方的话拼命地点头。 那模样看起来倒是十分可怜可爱。 郑荣还在努力改善团队氛围，“现在既然发现了新的线索，要不这件事我们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薄异突然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啊……” “什么？”郑荣一脸莫名。 “我知道，那是不是真的花……”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朵纯白的玫瑰，放在手心里展示给众人看。 “谁说花会自己消失的？” 他对着脸色难看的潘露露，轻声道，“你看……” “我的这朵，不就还在吗？” 第17章 玩偶古堡(17) 所有玩家都被这发展惊呆了，其中以赵文珊尤甚。 “你……你这花怎么来的？”赵文珊盯着薄异手里的白色玫瑰，都惊得结巴了。她还记得潘露露是如何从男主人手里拿到玫瑰的画面。 她看了看薄异，又看了看玫瑰，又看了看薄异，试着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相似的场景——不行！ 赵文珊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那画面简直可怕！她不能再想象下去了！ “当然是男主人主动给的。”薄异扫了一眼赵文珊。也不知道她在脑子里想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格外诡异。 “男主人为什么要给你这个？这个花有什么作用吗？”赵毅问道。 薄异摇了摇头，“他只告诉我，到了晚上的时候，可以拿着这朵花去找他。” “这么说的话……”伯雨也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薄异一直在拿花说事，“昨天晚上，我看到了田秀云出门。” “她的身上……就好像带着这朵花。” 这话一出，其他人就又把目光投向了沉默不语的潘露露。 “潘露露，这是怎么回事？”赵文珊语气严肃地质问她，“你的花，为什么会在田秀云那里！” “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上下打量着潘露露，目露怀疑。 毕竟她在这个游戏中，就遇到过不少喜欢拿别人的命去试探死亡条件的老玩家。而像田秀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就是十分好用好哄骗的实验品。 可是，潘露露之前不是说自己是新人吗？ “什、什么故意的？” 潘露露已经整理好了表情，一脸茫然地抬头，“田秀云的身上也有花？” “不是你给她的？”赵文珊狐疑的目光在潘露露脸上扫来扫去。 “当然不是啊……”潘露露满脸无辜，“我都把花扔了……” “啊！”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在拿到花之后，有跟她说过这件事……” “对了，我也有告诉她，我把花丢在了花园里了……”潘露露怯怯地抬眼看来，“会不会就是田秀云自己把花捡走了？”所以他们才没有在花园里找到了花的踪迹。 看着其他玩家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薄异又轻笑了一声，“她没事捡那花干什么？” “尤其是，还在你跟她说了你把花丢掉了之后。” “按照正常的逻辑，你丢掉了花，就说明你也觉得这个东西是不安全的。” “既然已知东西是不安全的，那么，田秀云为什么会去把东西捡回来？” 潘露露顿时语塞。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愣是没能说出一句话，倒是眼睛里又重新蓄起了泪水。 “除非，”薄异意味深长地扫了潘露露一眼，“你跟她说了什么……”让田秀云觉得这朵花对她来说是有用的。 “呜呜呜，我没有……”晶莹的泪水顺着潘露露的脸庞缓缓落下，她红着眼睛看着薄异，“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呜呜……而且，我为什么要害秀云？我根本没有害她的理由啊……” “我猜，你大概也和我一样，很好奇……”薄异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手里的花瓣，“拿着这朵花去找男主人的话，会发生什么吧？” 话音落下，花园里顿时一片寂静。 其他玩家全都审视地看向了潘露露。 “啪嗒”，潘露露的泪水落到了地上。她用手背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我只是好心把线索分享给我的朋友，根本不懂你说的那些东西……” “如果你要怪我为什么不把线索共享出来，你自己不也是同样藏着掖着这条线索吗？我一个新人，当然只能和同样是新人的田秀云抱团了……” “不过，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 “你就仗着老玩家的身份，欺负我一个新人吧……”她的脸上露出了倔强的表情，“但如果你非要给我定这些莫须有的罪，要我认下这些没做过的事，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 眼看两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郑荣赶紧出来打圆场，“我觉得……” 只不过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薄异已经奇怪地蹙起了眉头，“‘我仗着老玩家的身份’？” “谁告诉你，我是老玩家的？” “啊？！” 这下，其他的玩家也顾不上潘露露到底是不是主观害人的问题，全都惊奇地看了过来。 “你是新人？！” “这、这不可能吧……” “是啊，薄异，别开玩笑了……” 众人纷纷附和。 薄异一脸冷淡地看着众人，“我有什么说谎的必要吗……” 众玩家一愣。 这么说的话，好像还真是——薄异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自己是老玩家。 游戏里确实有不少老玩家，会因为不想在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实力，或者是不想引起其他老玩家注意，又干脆就是单纯想扮猪吃老虎……等各种原因会装作新人。但是这些玩家都会统一地、在一进入副本的时候就开始自己的表演。 因为，那样才能效益最大化。 而像薄异这样，从进入副本开始就十分冷静的，甚至还能成功从鬼怪手里活下来的，就已经失去了隐藏身份的必要，所以根本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和他们说谎。 “所以，你真的是新人？！”赵文珊尖着嗓子叫道，声音甚至激动而破了音。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一样，绕着薄异转了两圈，“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但是不对啊……”赵毅忽然皱起了眉头，伸手按住了试图研（zuo）究（si）薄异的赵文珊，“你是新人可能不知道，这个游戏有个默认规则——” “每个副本里，新玩家的数量是不会超过老玩家的。” 他们猜测，这是《迷雾》游戏为了提高新玩家的生存率而做出的调整。但薄异是新人玩家的话，“新玩家不就有6个了吗？” 新玩家的数量超过老玩家了——这不符合游戏的规则。 所以，有人撒了谎。 既然薄异没有撒谎的必要，那…… “哎呀~” 原本还一动不动安静站着的女孩忽然低低笑出了声，“看来，被发现了呢……” 潘露露缓缓抬起了脸。她的脸上还挂着之前没干透的泪痕，嘴角却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可惜了，我原本还想再演一会儿呢~” 第18章 玩偶古堡(18) 赵文珊诧异地看着面前完全似乎变了一个样的潘露露。 她明明还是那副容貌，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在这短短几秒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潘露露是一只眼神怯怯的小兔子，一点点动静都能吓得她双目含泪；那么现在的潘露露就是一条色彩艳丽的毒蛇，只一眼就让人心生戒备。 赵文珊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之前她还和她哥赵毅吐槽过，不知道潘露露哪里来这么多的眼泪可以流；现在看来，这些全是潘露露精湛的演技。 就冲她从进入副本开始、就没停过的哭戏，他们这些人被骗得不冤。 被揭穿后，潘露露也不装了，微笑地看向了薄异，“你是怎么怀疑我的？” “我还以为我之前演得挺好的呢……” 薄异没有搭理潘露露的问题，他只是问，“你和田秀云说了什么？” “这个啊……”潘露露撩了撩头发，“你们可就真的误会我了。” “我是真的没有害小田的意思呢……我只是把遇到了男主人，然后男主人送了我一个可以保命的道具的事讲给了对方听。” “是田秀云在昨天晚上被沾到王兴弄的那一手液体后，自己吓坏了。” “她以为自己就要活不过这一晚了，所以偷偷拿走了我的花……啊，这点倒是我骗了你们，这朵花一直被我带在身边，并没有丢掉。” “她来我房间里偷东西的时候，我装睡装得很辛苦呢……呀，这么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一下王兴呢……” “你！”赵文珊气得就要冲上去，却被赵毅一把拽住。 “‘可以保命的道具’……” 薄异垂眸扫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玫瑰，淡淡道，“这还不算骗？” 潘露露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毕竟在昨天之前，我也不知道这花会带来什么嘛……万一，真的能保命也说不好呢……” 赵文珊面露不忿，还欲争辩什么，潘露露却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好了，既然我的‘戏’已经杀青了，我就不和各位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了……” 她背对着众人嚣张地挥了挥手，“之后，我们就各凭本事啦~” “她这话什么意思？！” 赵文珊愤怒地挣开了她哥拽着她的手，气得踢了一脚地上的画框，厚厚的画框内发出空荡的回响，“什么‘过家家’！她凭什么说我们是在过家家？！她以为她是谁啊！？” “好了好了。”赵毅一边哄着暴躁妹妹，一边看向了薄异，“你怎么看？”虽然已经知道了薄异是新人，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寻求对方的意见。 明天晚上就是宴会了，但到现在，他们还是对整个副本的背景一知半解。 他们没有时间了。 “我比较好奇……” 薄异看了看手里的玫瑰，“田秀云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喂，你、你该不会是想……”赵文珊看着薄异的这副模样，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都忘记继续痛骂潘露露。 然而，薄异接下去的话印证了她的预感—— “我打算今晚去看看。” …… “你终于来了……” 耳边吹过了冰冷的气息，薄异知道男主人来了。他面不改色地挣开了男主人的手臂，在远离了对方冰块似的胸膛后掏出了那朵玫瑰，“我想看看门后面是什么……” 男主人一点都没在意薄异的抗拒，闻言低低笑了一声，“当然可以了，我尊贵的客人。” 他从薄异手里抽走了玫瑰，转身道，“请随我来。”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一股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黑暗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薄异紧紧裹挟而来。 “请。”男主人贴心地点燃了蜡烛，引着薄异踏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中。 “吱噶……”铁门在薄异身后缓缓自动合拢。 薄异打量着房间。 铁门后似乎是一个工作间： 四周的墙壁上杂乱地挂满了各种断裂的胳膊、破碎的躯干、空洞的头颅……这些半成品上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在摇曳又昏暗的烛火下在墙壁上扭曲成了诡异的影子。 在房间的尽头，则摆了一张长长的木桌，上面凌乱地摆着各种工具、配件和杂物；无论是工具，还是长桌的桌面上，都随处可见厚厚的、深褐色的血垢；一些布料凌乱地丢在地上，薄异一眼就看见了和田秀云的衣服十分“相似”的布料。 隐藏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夹杂着木质腐烂的霉味和那些玩偶半成品身上发出的陈旧气味，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客人请往这边来……”男主人带着薄异走到了一排展示柜前，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兴奋，“这些都是我的作品。” 木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不同的玩偶；它们或站或坐，维持着各种不同的扭曲的姿势，空空荡荡的眼眶里残留着血迹。 薄异的目光则落在了最中央的那个玩偶上。 那是一个少女形态的玩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精致小巧的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漆黑的披散在它的肩膀上，苍白的脸上表情平静，空荡荡的眼眶直直地冲着薄异；它身上穿着的裙子已经因为时间关系开始褪色泛白，但是薄异还是十分轻松地认出了这是曾经在潘露露身上一闪而过的那条贵族裙子。 “那是我的第一个作品。” 注意到了薄异的目光，男主人热情地介绍了起来，“我当初独自摸索了很久，失败了好几次，才拼接出了这一个。果然看别人做和自己动手就是不一样呢……”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慨和怀念。如果不是薄异在那玩偶的关节处看到了隐约的、残留的血痕，只怕真的会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热爱这项技艺。 “自己摸索？”薄异从玩偶身上移开了目光，看似随意地和男主人闲聊了起来，“为什么不找个老师？” 男主人微微一笑，“这可是……家传的手艺，外人怎么能够学习呢……” 薄异若有所思地看了男主人一眼，然后指着站在少女玩偶身后的那几个玩偶问道，“那这些……也是你做的？” 少女玩偶背后有9个玩偶，正好围绕着少女玩偶站了一圈；从它们身上穿着的、同样褪色泛白的仆人服饰来看，正好是4男5女。 它们和其他的玩偶比起来有些格格不入，不但关节的处理手法更加老道，还因为这9个玩偶有眼睛——它们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十分灵动，不经意看过去的时候就像在注视着你。 不过奇怪的是，在男仆玩偶的中间空了一个位置，看起来就像是给还没来的人特别留下的空位。 在听了薄异的问话后，男主人拉下了脸，“客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上满是被冒犯后的不悦，“是觉得我做不出那么漂亮的眼睛吗？” “我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不过现在……”他放在背后的手慢慢摸向了长桌上的刀，“我已经找到了——” “把你的眼睛给我吧！” 银白色的残影带着破空声刺向了薄异的眼睛。 “有了你的眼睛，这一次我一定能做出完美的玩偶！” “噗呲——” 锋利的刀刃没入眼眶，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又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薄异一手握着解剖刀，一手抓着男主人青筋暴起的手臂。 “好巧啊……” 他的脸上还沾染着男主人眼中溅出来的血点子，微笑着歪了歪头，“你怎么知道……” “我也想要你的眼睛。” 第19章 玩偶古堡(19) “我们这么做不太好吧……” 赵毅看着蹲在叠起箱子后的自己的妹妹，眉头纠结地拧起，“这是薄异发现的线索……万一被发现……”从田秀云不知所踪的下场来看，这个线索背后的危险可不少，他们现在直接过来捡现成…… “哎呀，哥，我们又不是来偷看线索的……” 赵文珊紧紧地盯着关闭的铁门，一边不忘给她哥宽心，“你看这铁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到，薄异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 “再说了，万一薄异一个人搞不定，我们等会儿说不定还能给搭把手呢……” 正说着，两人就听见铁门后面传来了动静。 “来了来了……”赵文珊一把把站的笔直的赵毅拽了下来，“哥哥哥，快快快，躲好躲好！” 赵毅不得不委屈地把自己壮硕的身体塞在了木箱后面。 铁门“吱呀”打开，从门缝里跑出来的阴风让赵文珊打了个寒颤。她小心翼翼地从箱子后探了一个脑袋出去。 铁门被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但是铁门后却空无一人。 “咦？人呢……”赵文珊奇怪道。 “你在找谁？”一个男声从她的头顶响起。 “当然是薄异啊！哥你是不是傻了……”赵文珊还在伸着脖子努力往门缝里看，“还有，都说了叫你藏好，你怎么又站起来了……哎，哥你戳我干嘛！” 身后不断传来骚扰，她愤怒地转过了头。她的好大哥老老实实地蹲在她的身后，正一脸焦急地对着她向旁边使眼色。 “怎么了？”赵文珊奇怪地朝着她哥示意的方向看去，“！！！” 她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只见薄异站在箱子另一侧，正低着头看她。 “哈、哈哈……好、好巧啊……”赵文珊干笑着，“那个，你、你忙完了？” 薄异扫了一眼从地上尴尬爬起的赵文珊，倒是没有为难她，一边点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新的、干净的手帕，开始擦拭自己的手指。 为了完整地取下“实验样品”，他的手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不少血迹；他都已经用掉了一块手帕，但还是没能把手上的血迹完全擦干净。 不过……他摸了摸隔着口袋摸了摸里面放着的试验样品袋，感受着指尖摸到的两颗圆滚滚的、冷冰的圆球，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满足的笑容。 这一趟他来得很值。 赵文珊、赵文珊简直看呆了！“薄异长得很好看”这件事她从对方进副本开始就知道了，但是她没想到薄异笑起来杀伤力会这么大！ 尤其是对方的脸上还沾染着血点子，给他原本就漂亮的脸增添了一丝鬼魅。要不是她哥在后面拼命扯她衣服让她回了神……她抹了一把脸，努力拉回了自己的心神，“那个，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啊？”她扫了一眼对方手中还在不断变红的手帕，小心问道，“很危险吗？” 薄异头也不抬，“你可以自己去看。” 得到了首肯，赵文珊赶紧拉着她哥冲到了铁门前。她也没敢直接进去，只是支了个脑袋从门缝里往里望去。 “嘶……” 在看清楚里面的场景后她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男主人正生死不知地躺在地面上。他的脑袋下面，一个血泊正缓缓往外扩散。 “你把男主人弄死了？！”那他们明天的宴会还能不能办了？！ 薄异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从他身上取了一点东西。” “哦哦。”赵文珊懵懂地点了点头，也没敢问薄异到底取了什么东西，“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你没事的话，我们就也先回去了……”她很好地贯彻着她只是来搭把手的说法，拉着赵毅匆匆地离开了杂物间。 薄异也终于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指。他回头朝着铁门内看了一眼，然后丢掉了用过的手帕，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杂物间重新恢复死寂和黑暗后，躺在地上的男主人忽然动了动。一股浓郁到可以媲美液体的黑雾从他空荡的眼眶内流出，缓缓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在黑雾的帮助下，他慢吞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古怪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很不习惯似的。 而等到黑雾散去时，原本空荡的眼眶里，一双仿佛被鲜血浸染的深红眼眸缓缓睁了开来。那深邃而又不祥的红色闪烁着冰冷诡异的光芒，像极了两盏血色的灯笼，散发着诡异的、幽幽的光。 重新苏醒的“男主人”半眯着眼睛，歪着头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完全漆黑的环境似乎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影响。 “原来是这里啊……”他的语气充满着感慨，却在转头的过程中发现脸颊上缓缓流下了温热的液体。 “嗯？”他用手掌粗暴地抹了一把。在看到满手的鲜红后，他颇有些新奇地挑了挑眉。然后下一秒，“噗呲”，他突然将手指直直地插入了“自己”的眼眶内。 “哈……”他仰着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嘴角十分愉悦地勾起，“有趣……哈，这可太有趣了！” 没想到一觉醒来就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事。 他缓缓舔去了嘴角沾染到的血液，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这段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不过……他有些嫌弃地低头看了一眼这副沾染了血液的身体。 黑色的浓雾再次从身体内涌出，“咚”，失去了支撑的尸体重重摔回了地面上。 黑雾在屋子里盘旋了一圈，最后飘向了旁边的展示架。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英式背带裤的男孩玩偶动了动他的手脚。 第20章 玩偶古堡(20) 半夜，在城堡内的所有生物陷入深眠的时候，一股黑色的浓雾正在走廊里飘飘荡荡。 它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在每一扇门门前都停下来嗅嗅闻闻，直到它选中了一扇心仪的房门——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黑色的浓雾循着门缝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房间。 房间内，一个人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的面容平静，披肩的长发散落在枕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轻柔而均匀的呼吸轻轻扇动。 浓郁的黑暗中，似乎隐约传来了一个男人的轻笑声。 “呀，找到了……” 那黑雾慢悠悠地关上了房门，飘到了床边，在床边缓慢凝结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然后那人形弯下了腰，凑到了薄异的脸前。 “确实是个美人呢……” 他似乎十分满意，还伸出了一部分浓雾朝着薄异的脸“摸”了过去。 可就在即将触碰到那张漂亮的脸的时候，那双鸦羽似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沉睡的睡美人突然睁开了他的眼睛。 薄异又是被探测仪震醒的。 不过奇怪的是，在他睁眼之后，之前还疯狂震动的探测仪就忽然失去了动静。他眯起了眼睛，谨慎地打量了一圈房间：房门好好地关着，房间内空空荡荡，并没有怪异的影子。 薄异靠在床头，把玩着手里的探测仪。 探测仪的历史数据里，新增了一条记录。只是这条记录里，却没有显示任何数值——因为它超过了探测仪能够测量的上限。 看来确实是有东西来过了…… 薄异若有所思。他记得自己在睁眼的那一瞬间，似乎在眼前看到了一片浓郁的黑雾；并且那片翻滚的黑雾中，还有一双深红色的眼睛。 不过那双漂亮得如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只在他的视网膜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就飞快地隐入了雾气中，和那片黑雾一起消散了个干净。如果不是探测仪上还留有记录，他很有可能会把那双眼睛当成是自己没睡醒的错觉。 只可惜消失得太快，薄异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看。 于是，他又坐在黑暗之中等了一会儿，但那双眼睛却没有再出现，薄异只能抱着遗憾进入了梦中。 …… 第二天，赵文珊敲响了薄异的房门。 “早上好！” 她的眼神明亮，表情轻松，整个人身上已经没有了刚进入副本时的紧绷感。见到房门打开，她活力满满抬起头，和薄异打了一个招呼，“今天是最后……咦？”她的视线控制不住地落到了薄异的肩膀上，“你肩膀上……” “是什么东西？” 嗯？薄异奇怪地随着对方的目光扭头。 只见一个小小的男孩玩偶正端坐在他的肩膀上。它穿着英式背带裤，小小的脚正因为他走动的动作正轻轻晃动着。 薄异的心头一跳。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玩偶是怎么出现在他的房间里，甚至是他的肩膀上的。 他伸手把玩偶摘了下来。也不知道这个玩偶是怎么做到的，竟然一直稳稳地坐在他肩膀上。尤其是玩偶还很轻，放在掌心里也感受不到什么重量，这也是薄异没能发现它存在的原因。 赵文珊把头凑了过来，“哇，这娃娃眼睛挺好看啊……” 就如同赵文珊所说，玩偶有一双红色的、仿佛宝石一般剔透的眼睛。那眼睛活灵活现，转动玩偶的时候，那眼睛里反射的光就像是玩偶在转动目光和你对视。 薄异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昨天晚上半梦半醒间看到的那双漂亮眼睛。于是，原本打算把玩偶丢掉的手拐了一个弯，将玩偶放进了衣服的兜里。 小小的玩偶只在衣兜里露出了一个头，两只手不知道是不是薄异没有塞好的原因，正好扒在衣兜的边缘。远远看去，就像是小玩偶自己扒着衣兜往外看。 至少，赵文珊是被萌得死去活来的，一时间连玩偶代表着这个副本的鬼怪都忘记了，巴巴地瞅着薄异动作，甚至还跃跃欲试地想上手摸摸。 好在她身后还有一个靠谱的赵毅，及时拉住了对方在作死边缘大鹏展翅的爪子。他看向薄异，“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只要度过今天晚上的宴会，就可以通关离开副本了。只是，现在我们不知道这个宴会上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两天他们也算把城堡翻了一个遍，但是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宴会的线索，也没有看到城堡内任何关于宴请他人的痕迹。 他怀疑，副本任务里说的“宴会”和他们理解的“宴会”根本不是一回事。 赵文珊一脸轻松，“哎，怕什么……昨天晚上，薄异不是已经把男主人给……”她伸出手，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既然现在npc都没有了，我们现在只需要挨过时间就可以了。”赵文珊语气感慨。她以前待过的副本，哪里会像这个副本里这样轻松！ 一般来说，像这种有截止日期的副本，都是随着时间的逼近，难度越来越大。因为对于副本内的那些生物来说，它们身上的杀人限制会随着时间的推进变得越来越少。甚至以前还有发生过在副本即将通关的最后时刻，副本里的怪物大开杀戒、导致那个副本的玩家全军覆没的情况。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因为好心人薄异，在昨天晚上，已经帮他们解决掉了问题的源头！ 一想到这一点，赵文珊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哟~什么事这么开心？” “是——”赵文珊循着声音扭头，原本快乐的表情在看到出声的人后一秒收了回来，“关你什么事！”她嫌弃地扫了一眼走过来的潘露露。 差点忘记了，他们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不安定因素在呢。 赵文珊叉起腰，正准备语言输出一波的时候，一道让她瞬间背脊发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不远处传了过来。 她僵硬着脖子，缓缓回头。 “客人们，昨天晚上，……” 被她认为已经死去的男主人此时正站在画廊的出口处，阴恻恻地注视着他们。 “各、位、睡、得、好、吗？” 第21章 玩偶古堡(21) 男主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让赵文珊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她飞快地缩到了她哥的身后，表情惊恐道，“他怎么还活着！？” 一旁的潘露露听见了赵文珊的话，立刻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但是赵文珊此刻被“复活”的男主人吸引了全部的心神，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紧紧抓着她哥的衣服，还在猜测原因，“难道这个npc是不死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虽然赵文珊还没有真正遇到过这样的npc，但是她也曾听其他老玩家提起过，副本中有些npc是具有不死的属性——无论你杀死ta多少次，甚至完全毁掉了npc的身体，ta都会以相同的样貌、相同的姿态再次出现在你面前。甚至曾经还有过玩家被不死属性的npc直接吓疯的案例。 不过这种属性的npc，一般只会出现在高难度的副本里——至少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这种新人老人人数都对半开的副本里。 “不。”赵毅摇了摇头，“男主人不是不死的。” 因为那些具有不死属性的npc是不会改变样貌的，在“重生”后，他们的身上也不会保留任何“死前”的伤口。而现在在他们面前的男主人：对方眼眶周围凝结了一圈红黑色的血痂，就像是有人用刀沿着眼眶整齐划掉了一圈，割掉了上面的皮肤；而被割去了眼眶周围的皮肤后，失去了上眼睑的男主人整个眼珠都暴露在空气中，深红色的血丝密密麻麻地遍布在虹膜周围，正用阴毒可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众人。 赵文珊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她好像知道了昨天晚上薄异对男主人做了什么了。 她缩回了脑袋，偷偷觑了薄异一眼。从男主人出现后，对方的表情一直十分平静，甚至还能无动于衷地和男主人对视。 潘露露也顺着赵文珊的眼神看去。然后，她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好像也知道男主人是因为什么变成这幅模样的了。 “咦？你们都堵在这里做什么？” 刚好打开房门走出来的郑荣看到众人都站在走廊上一动不动，好奇道，“是什么发生什么了吗？”他探头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啊……是男主人来了啊——嚯，他怎么变成这副鬼样了？！” 难道是随着副本的进程，男主人开始恢复自己原本的模样？郑荣搓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别说，还真的有些吓人。 “客人们怎么还不过来？”看到有人探头，男主人更是开始催促，“关于今天晚上的宴会，我还有需要客人们帮忙的地方……” “npc有事找我们……”郑荣回头对其他人说道，“还和通关任务有关，我们赶紧过去吧……”说着，他就一马当先地走了过去。 “诶——”赵文珊伸手，正试图把人拉回来，赵毅却按住了她的动作，对着她摇了摇头。 他们需要知道男主人到底想干什么，毕竟前两天的这个时候男主人并没有出现。既然现在郑荣自己走了出去，他们不如就…… “啊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从画廊外传来。众人心下一凛，立刻朝着外面看了过去：郑荣正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胳膊。鲜血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溢出，很快就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而男主人正站在一旁，他的手中正高高举着一把长长的尖刀，锋利的刀尖上已经染上了红色，正沿着刀柄一点点往下流。 男主人竟然一直背着手把刀藏在了身后！ 眼看着男主人表情愉悦地还要继续挥刀而下，赵文珊不得不出声喊道，“你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在地上痛到翻滚的郑荣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忍着剧痛在地上一滚，避开了第二次挥下的刀风，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要往画廊里跑。 这时，薄异突然出声，“往外跑。” 郑荣一愣，但是还是咬了咬牙，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男主人此时却回头深深看了走廊里的薄异一眼，但最后还是提着刀朝着郑荣的方向追了过去。 “呼……”赵毅松了一口气，转身拍了拍薄异的肩膀，“还是你反应及时啊薄老弟……” “郑荣往外跑的话，npc也就跟着他跑了！就不会牵连到我们了！” “不。”薄异拨开了赵毅的手，“我让他往外跑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他侧开了身子，露出了自己身后的房间。 “怎么了？”赵姓兄妹一齐往薄异的屋子里探头。 只见房间的窗户外，那些原本只有在夜晚才会出现的黑色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笼罩住了整个城堡，窗户外黑漆漆的一片，遮住了窗外的景色，也阻断了玩家逃往城堡外的路；更要命的是，之前一直被好好阻挡在城堡外的黑雾，竟然丝丝缕缕地透过墙砖的缝隙，开始往房间里面蔓延。 就他们伸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的功夫，墙面上已经凝聚了黑乎乎的一片，并且还在不断往屋子中间扩散。 赵毅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一侧墙面上的黑雾，“嘶——”他飞快地缩回了手。只是短短接触了这么一秒，他指尖上的皮肤就被腐蚀了个干净。 他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指尖，“副本在逼我们离开这里。”而按照这个黑雾扩散的时间，很快这些黑雾就会从房间蔓延到走廊里。 如果不是郑荣刚才引开了男主人，无法继续待在这里的他们就会被守在画廊出口处的男主人瓮中捉鳖。 “果然，这个副本没有这么简单……” “趁着男主人还没有回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众人纷纷点头。薄异也坠在队伍的最后，不过在离开走廊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房间内的黑雾。 之前这些雾在窗外的时候他并什么感觉，但等这些黑雾进入房间后，就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过的、那片一闪而过的黑雾。 只可惜，眼前的这些黑雾中并没有他想要看到的那双红色眼睛。 薄异在心里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不过他没有注意的是，一直乖巧待在他口袋里一动不动的小玩偶，此刻正踮着脚探出了小半个身子。他在因为走路而上下起伏的口袋里，艰难地向后伸手捞了一缕黑色的雾气，然后放进了嘴里嚼吧嚼吧。 表情享受得连漂亮的红色大眼睛都快活得眯了起来。 第22章 玩偶古堡(22) “呼……” “呼……” 薄异喘着粗气在城堡里奔跑。 他的身后不远处，男主人正拎着刀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后面。 “客人这是要到哪里去？” 染血的刀尖轻轻划过墙壁，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声音配合着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就像是催命的魔咒。男主人完全不在意刀尖在墙壁上留下的丑陋划痕，只死死地盯着前面那道奔跑速度明显开始变慢的身影，“宴会就快要开始了……” 他愉快地舔了舔嘴角，“可是我的作品还没有完成，客人不如……帮帮我吧？” 薄异没有被身后的声音影响，他正在认真思考办法。 从画廊里走出来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原本应该在追逐郑荣的男主人在他们离开了画廊后，就改换了目标，开始追逐他们；于是众人当机立断决定分散开跑。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在男主人那里拉高了仇恨的原因，在大家分开跑后，男主人就开始追着他不放。以至于现在其他玩家都全部躲了起来，整个城堡里只能见到薄异和男主人两人的身影。 奇怪的是，男主人并没有急于发动攻击，反而像是猫捉老鼠一般享受着这场追逐的乐趣。 一开始，薄异还以为是他没有触及到死亡条件，所以男主人不能动手；但是，很快薄异就知道了真正的原因——他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禁锢了，不但影响了他逃跑的速度，连他的体力也在禁锢的影响下出现了大幅度的下降。 他气喘吁吁地靠在三楼的拐角后，一边警惕地关注着楼下男主人的动向，一边借着机会努力恢复自己的体力。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感激”一下男主人的“玩心大起”，在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里他还有机会给自己喘口气。休息完后，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只是，才刚转了一个身，他就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勾住了。薄异低下了头。准确的说，是他衣兜里的小玩偶，它身上穿的背带裤的肩带勾在了房间的门把手上，连带着它的小半个身子都露在了衣兜外面。 嗯？薄异轻轻蹙起眉头。 这玩偶怎么会被挂住？难道是跑步的时候不小心被颠出来的？ 挂在门把手上的小玩偶倒是一脸无辜，仰着脑袋，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薄异不得不先伸手把它从门把手上摘下来。 也就是这么一耽搁，男主人上楼的脚步声已经传了过来。薄异只能一咬牙，推开房间的门就闪身躲了进去。 …… 郑荣捂着伤口，小心翼翼地从楼梯后面探出了脑袋，向上看去。 他刚才听到了男主人追着薄异上了楼，从声音传过来的距离来看，应该是跑到了三楼。见男主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他这才敢探出头来透个气。楼梯后的空间并不大，他又受着伤，整个人蜷缩在下面的时候十分难受。 他轻手轻脚地从楼梯后面一点点挪了出来，正打算换个位置藏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女声，“原来你在这里啊……” 郑荣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身体一哆嗦，差点叫出了声。他猛地回过了头，潘露露正笑眯眯地趴在楼梯的扶手上。 “你！”郑荣气得不行，但是鉴于自己现在受了伤，潘露露之前又有假装新人的前科，郑荣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深浅，只能把一肚子气咽了回去。他扭开了头，打算眼不见为净地赶紧离开这里，结果潘露露却没有一点眼力见地叫住了他，音量还一点都没有控制，“哎，你要到哪里去？” “嘘！”郑荣不得不先停下来警告她，“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是想把npc引过来吗？！你要作死可别拉着我！” “哎呀，郑先生，别这么紧张……”潘露露还是依旧悠闲地趴在了扶梯上，一点都不怕把男主人引过来的样子，“你难道没有发现……npc，只追着那个薄异跑吗……” “是……是又怎么样？”郑荣梗着脖子，不明白潘露露突然说这些话的意思。 潘露露摇了摇头，似乎是对郑荣的反应有些不满意，“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吗？这显然是他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些什么——” “而且，这件事……从早上赵文珊和赵毅那对兄妹的反应来看，他们两个显然是知道的。” “搞不好，男主人今天早上的不同寻常可能就是因为薄异。我猜，薄异一定拿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现在就我和你两个人被蒙在鼓里，我们两个如果不互帮互助的话，到时候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潘露露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薄异他刚才躲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郑荣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 “哟，倒是挺讲义气。”潘露露也没生气，“只可惜啊，你这么讲义气地为他们保守秘密，可他们却没有把你当成自己人啊……” “不然今天早上你第一个走出画廊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提醒你？” 郑荣的脸色随着潘露露的话一点点难看了起来。 潘露露扫了一眼，满意地勾起了嘴角，“这还没完呢……” “你猜为什么当时薄异还要你往外跑？”她仗着郑荣还没有回过房间，直接颠倒了黑白，“当然是因为你一旦把人带了进来，男主人不就攻击薄异去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说出的话却像是恶魔在耳边低语，“薄异他呀，是把你当成引开男主人的诱饵了呀……” 听了这些话，哪怕郑荣知道潘露露这个人不可信，说出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抬眼往楼梯上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直盯着郑荣的潘露露立刻捕捉到了对方的小动作，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郑荣的肩膀，“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看着变得有些浑浑噩噩的郑荣离开后，潘露露就哼着歌踏上了楼梯。 她没有告诉郑荣的是，她其实比在场所有的玩家都要早知道——男主人的一直念叨着的“材料”是什么。毕竟在田秀云拿走了她的“线索”之后，她当然是为了得知后续悄悄跟了上去。 而男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或者干脆就知道她跟在后面，他动手“处理”田秀云的时候并没有关门。所以她十分清楚男主人想要的材料是什么东西。 她和只会跟在一个新人（薄异）后面跑的那群蠢货不同，她可是还记得副本开始的时候，男主人说的话——“我的新作品还没有完成。” 而宴会是为了展示新作品而举办的。如果宴会前男主人一直没能完成作品…… 这可不行！ 潘露露脚步轻快地爬着楼梯。 她呀，得去帮帮男主人才行~ 第23章 玩偶古堡(23) “沙——” “沙——” 鞋子踩在厚重地毯上发出了沉闷的摩擦声，被拉长的扭曲黑影正在缓缓向着主人房靠近。 影子的主人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他哼着不成曲调的歌，把玩着手里还滴着血的长刀，慢悠悠地走到了房间门口。 “会不会在这里面呢？” “咚咚”，他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门，“请问~有客人在里面吗？” 房间内一片寂静，显然没有人会回答他的问题。 敲门的人也完全不在意，“咔哒”，房间门的把手被慢慢按下，“让我看看……” 他的语调微微扬起，脸上满是兴奋，“我尊贵的客人……到~哪~里~去~了~？” 灰尘随着开门带来的气流在空气中上下浮动，满是灰尘的房间内却是空无一人。 “嗯？”男主人故作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客人是和我在玩捉迷藏吗？” 放重的脚步声开始在房间内响起，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地敲击在坚硬的地板上，像是故意踩在人紧绷的神经上。 “哎呀，客人还真是调皮呢~只可惜，我们的时间要不够了……”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客人快点出来吧……” 房间的某一处，薄异正藏在黑暗中，放缓了自己的心跳，努力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男主人还在一处一处地仔细搜寻着。 “客人是在这里吗？”脚步声似乎是走到了窗边。 “唰”，窗帘被猛地一下拉开——窗帘后空空荡荡，只有大片被黑色雾气遮住了外面景色的玻璃窗。 男主人充满遗憾的声音响起，“看来不在这里呢……” 敲击着心脏的脚步声又再一次开始移动。这一次，男主人走到了床的边上。 “客人是在这里吗？” 他慢吞吞地停在了床边，弯下了腰，然后，猛地一把掀开了下垂到地面的床单。 床底厚厚的灰尘随着气流扬起，男主人歪着脑袋看了半响，才遗憾地松开了抓着床单的手，“客人也不在这里啊……” “那客人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呢？” “咚——” “咚——” 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又开始缓慢移动，“客人是在这里吗？” 这一次，男主人停在了衣柜前。 “吱呀——” 严丝合缝的衣柜门被故意缓缓拉开，微弱的光线落进了衣柜里，照出了—— 满满一柜子的裙子。 也只有裙子。 “嗯？”男主人的脸上终于带上了认真的神色，“客人竟然也不在这里……” 他的目光从那些长长裙摆的裙子上一一扫过。 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抓着衣柜门的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转过了身，“难道客人真的不在这个房间里？” 藏在裙子后面的薄异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继续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石子忽然从门外被丢了进来。 “咚”，它角度诡异地砸在了衣柜门上，然后被柜门反射到了衣柜里，落到了挂着裙子的衣架上；被撞到的衣架受了力开始轻轻晃动，也顺势带动了其他安静悬挂在衣柜里的裙子们。 裙摆的轻晃间，原本被裙子填得没有一丝缝隙的衣柜露出了它的破绽。 男主人准备离开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 “咚”。 再一次丢出一颗石子后，潘露露重新藏回到了拐角后。在听到房间里的脚步声没有再响起后，她终于满意地笑了。 啊，男主人总算是发现了…… 她抛接着手里的小石子，侧耳听着房间内的动静。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薄异应该就藏在衣柜里。毕竟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过猜错了的话也没有关系，反正对她来就只是损失了几颗石子。这些石子还是她之前去花园的时候随手捡的。唯一麻烦一点的，就是如果她在男主人找到薄异之前就用完了石子，她可没法去现在满是黑雾的花园里“补货”了。 她玩着石子，靠着墙壁耐心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听到她想要听到的声音。 奇怪……潘露露拧起了眉头。 难道她真的猜错了？薄异不在衣柜里？ 可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她也没有听到男主人离开的脚步声？ 潘露露的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她在心里权衡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探头出去看看。现在是副本通关的关键时刻，任何的线索都极有可能在后面保她一命。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从墙后面探出了头。 “！！！”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男主人竟然不见了！ 房间的衣柜前空空荡荡，只有刚才被她用石子砸中的衣柜门还在小幅度地轻轻晃动；走廊里也空无一人，只有烛火随着小气流轻轻晃动。 难道这是薄异做的？男主人被他干掉了？ 潘露露死死看着房间的方向，有些烦躁地咬着自己的指尖。 不对，就算是这样，也应该会发出声音才对…… 但是现在，男主人就像是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就在潘露露惊疑不定，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去房间一探究竟的时候，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低沉而轻柔的声音，“在找什么呢？” 幽幽的气息轻轻在她的耳边拂过，明明是熟悉的声音，潘露露的后背却升起了一股冰冷的寒意；她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化作实意的恐惧一点一点在她身上蔓延开来，逐渐渗透进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让她僵硬到无法动弹。 “滴答——” “滴答——” 有什么液体正在一滴滴的落下。 冰冷黏腻的液体落到了她脖子后裸露的皮肤上，顺着她不自觉开始颤抖的背脊缓缓滑下，就像是有人在用冰冷的指尖轻轻滑弄她的皮肤。 而墙壁上，两道影子正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只是其中一人的头顶上，却有一把刀正对着她高高举起。 “噗嗤——” 迸溅的鲜血盖在了彻底交缠在一起的影子上。 第24章 玩偶古堡(24) 薄异安安静静地藏在裙子后面。 外面的动静似乎消失了。 他小心地扯下了盖在头上的裙子。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随手拿的遮挡物竟然是之前在潘露露身上一闪而过的那条裙子。 而现在看来，就是这条裙子在刚才的紧急时刻救了他一命。 就是不知道外面的潘露露怎么样了……薄异在衣柜里听得很清楚，之前从外面走廊里响起的惨叫声，显然就来自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潘露露。 他把扯下来的裙子轻轻挪到了一边，又安静地在衣柜里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没有再响起动静之后，这才小幅度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准备看一看外面的情况。 只是他才刚动了一下，“啪嗒”，口袋里的那只玩偶突然掉了出去，落在了衣柜里。 怎么又掉了？ 薄异不得不先伸出手去捡玩偶，“嗯？” 玩偶趴着的地方，似乎比其他的地方高出了一点。薄异深深地看了正背对着他、趴着一动不动的玩偶一眼，先把玩偶捡了起来重新放回口袋，然后在那块突出地方的四角边缘摸了摸。 “咔哒”，轻微的机关活动声响起，凸起的地方变成了一块打开的盖子；而盖子下面的四方空间里，则静静躺着一个玩偶。玩偶穿着眼熟的男仆的服饰，似乎和展示柜里的那些是一套的；唯一的区别是，这个男仆玩偶的眼眶里，并没有眼睛。 薄异又仔细翻了翻那个隐藏的格子，确认了里面没有别的东西之后，便合上了盖子，随手将男仆玩偶也放进了口袋—— “咦？” 感受到传来的阻碍，他有些疑惑地低下了头。他的口袋里虽然已经放了不少东西外加一个玩偶，但是剩余的空间再塞下一个玩偶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而等看清楚口袋里的画面后，薄异：“……” 只见红眼睛的人偶正一脸无辜地躺在他的衣兜里。不过和它纯良的表情相反的，是它张开了四肢、以“大”字型的动作，霸道地占据了整个衣兜的举动——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不让进”三个字。 薄异意味深长地扫了玩偶一眼，倒是放弃了和它纠缠男仆玩偶进不进口袋的问题。他把男仆玩偶捏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面前的衣架轻轻推开。 无论是房间里，还是外面的走廊里，早就没有了任何声音。男主人应该已经走了，薄异便大胆地将衣架推开了——一条缝。 不过和预想的有些不同，他透过缝隙看到的并不是空无一男主人的房间，而是一件衣服。 衣服？哪来的衣服？ 薄异有些奇怪。难道是有衣服掉了下来，正好落到他拨开的这两个衣架上？只是怎么看，眼前的这件衣服都不像是……裙子。 这不是衣柜里的衣服！那也就是说…… 他缓缓抬起了头，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男主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衣柜前，就这么低着头看着他。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衣柜前的地面上甚至已经积下了一个小血泊。 薄异只愣了一秒，就当机立断地抄起了放在衣柜里的裙子，劈头盖脸地丢到了男主人的脸上。然后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从衣柜里冲了出去。 男主人慢条斯理地撕下了遮挡了视线的裙子，只是他从容不迫的姿态并没与维持几秒，在看到了薄异逃跑还不忘捏在手里的男仆玩偶后，他直接变了脸色。 “站住！” 此时，薄异已经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走廊里。 走廊已经完全变了一幅景象：两面的墙壁上溅满了血液，连天花板上都能隐约看见一点血点子；浸透了血液的地毯在挤压下发出了黏腻的声音，上面还零星散落着几颗带血的小石子。 而他身后的男主人也一改之前猫捉老鼠的悠闲姿态，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男主人的提速下不断拉近。 奇怪……薄异一边在楼梯上奔跑，一边竟然还空思考，男主人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垂眸扫了一眼手上的男仆玩偶。 难道是因为这个？ 正思考着，“哎哟！”听到了动静、正好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的郑荣和他撞了个正着。薄异堪堪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脚下一拐，就脚步不停地绕过郑荣继续往前跑去。 不过他到底还是好心地回头提醒了一下郑荣，“快跑吧……” “男主人追上来了……” 郑荣还没反应过来，视线里就出现了男主人提着刀追来的身影。唯一的出口被男主人堵住了，他只能咬了咬牙，转身跟在薄异身后跑了过去。 没事的……郑荣安慰着自己：男主人显然是追着薄异过来的，只要有薄异在，只要他跑得比薄异快，他就不会有事的…… 只是，中年人的体力如何和正值青年的薄异相比；更何况，郑荣之前还受了伤。于是没一会儿功夫，他和男主人之间的距离就肉眼可见地缩短了。 这样下去不行…… 他看着前面薄异奔跑的背影，耳边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之前潘露露对他说的那些话，明明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又再一次痛了起来。 这是你们逼我的……郑荣在心里想着：我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但本来就是你们对不起我在先……所以现在，他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他一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提起了速。 近了…… 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就是现在—— 他掏出了自己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飞快地向着薄异的后背刺去！ 不好意思了薄异！郑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你！我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拖延一下你的速度；毕竟在被追逐的时候，只要跑赢前面的人就能摆脱危险！ 刀尖破开空气，在空中拉出了银色的残影。感受到身后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薄异微微侧过了头。 “！” 他迅速调整身体姿势，在旁边的墙上用力一撑，借着外力改变了身体的方向，几乎是在刀尖触及他身体的瞬间擦着刀风避开了这一击。 “砰”，他循着惯性撞到了另一边的墙上；手里的拿着的男仆玩偶，也在躲避的过程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见一击不中，也没有留恋，已经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前面的黑暗中。 没等薄异去捡起男仆玩偶，男主人已经追了上来。 薄异靠着墙喘气，一边警惕地看着男主人缓步上前，一边悄悄朝着自己的口袋里摸去——他的解剖刀正放在口袋里。 只是在摸解剖刀的时候，他先摸到了两颗圆溜溜的东西。 这是…… 薄异一愣。 一些画面浮现在了他的面前：九个有眼睛的男仆女仆玩偶，少女玩偶背后特意留出的空位，男主人在看到男仆玩偶后忽然大变的脸色…… 他之前一直以为男主人是因为他拿到了男仆玩偶后才追得如此凶狠，但是看着面前似乎又开始玩猫捉老鼠游戏的男主人，一道灵光突然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男主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会不会因为玩偶和眼睛——这两样东西同时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已经走到了他不远处的男主人，咬了咬牙。 试一试！ 他借着躲开男主人挥下的长刀的动作，快速地捡起了地上的男仆玩偶。然后以他最快的手速，将样品袋里的那两颗来自男主人的眼睛——往玩偶的眼眶里按去。 眼球一靠近眼眶就自动变小，变成了适合放进眼眶的大小。 只是与此同时，高高举起的刀尖已经再次悬于薄异的头顶。 就在它狠狠刺下的一瞬间，薄异终于把第二颗眼球装进了眼眶，“成了！” 刀尖堪堪悬在了他的额前。 下一秒，“哐当”，长刀落在了地上。 薄异面前空无一人。 ——男主人在他面前消失了。 第25章 玩偶古堡(25) “呼……” 薄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靠着墙壁坐到了地上。 男主人掉落的刀还落在旁边，但是整条走廊现在只剩下他和—— 薄异低头看了一眼手里一动不动的男仆玩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安上了眼睛之后……这个玩偶的表情好像生动了一些。 比如现在，它就在愤恨地瞪着他。 “咦？又有一个玩偶？” 走廊的拐角处，一个脑袋正小心地朝着里面望进来。在发现没有男主人的身影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大胆地走了进来，“你这玩偶从哪里哪来的？男主人呢？” “我刚才还听到了你和郑荣被男主人追杀的动静。”赵文珊的眼睛四处张望着，“怎么现在这里就你一个了？你又把男主人解决掉了？” “又”这个字，就很有灵性了。 薄异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举了举手里的玩偶，“大概……在这里……” 赵文珊：“？” 她伸手拿过了薄异手里的男仆玩偶，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研究。 而藏在别处的其他玩家也因为听到动静消失，都陆陆续续地走了过来。然后，男仆玩偶在众人手中传阅了一圈。 最后一棒的赵毅翻看着手里的玩偶，一边随口问道，“郑荣和潘露露呢？”他们这些人聚在这里相当明显，那两人不应该看不见才是……难道是后面不打算一起合作了？ 薄异顿了顿，“潘露露死了……” “啊？！”赵毅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薄异在说什么，顿时惊得他手里的玩偶都不研究了，“怎么死的？”他暗搓搓地在薄异身上打量了一圈，试图找出薄异动手的痕迹。 薄异无视了赵毅的视线，略过了潘露露试图坑他的过程，简略道，“男主人动的手。” “哦哦……”赵毅点了点头，“那郑荣呢？”难道也死了？ 薄异朝着郑荣之前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往那边跑了……” 赵毅并不知道郑荣对薄异动手的事，闻言只是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道，“那他怎么还不过来……” 薄异倒是轻轻挑了挑眉。他没有告诉赵毅的是，大概率在副本结束前，郑荣都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赵文珊急急地打断了她哥的话，“你还管郑荣干什么！他一个成年人，又是老玩家了，突然想独自行动又有什么奇怪的！先别管他了，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来说说副本吧！” 她指着那男仆玩偶，“他还会复活吗？”毕竟男主人之前可是有“复活”前例的。 薄异思考了一下，“应该不会。”这一次和上一次他主动动手不同，并不能算是他杀了男主人。 “那假设同薄异说的那样，男主人现在变成了玩偶，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接下来我们只要等到熬到宴会结束就可以离开副本了？” 赵毅正要点头，就听见伯雨突然开口问道，“男主人不见了的话，这个宴会还能举行吗？” “嘶……”赵姓兄妹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伯雨说的这点他们完全没有想到！ 正当他们习惯性地转头准备询问薄异意见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的钟声响了。 “铛——” “铛——” …… “铛——” 六声钟声过后，原本昏暗的城堡骤然间变得明亮—— 宴会开始了。 “先去看看吧……”接受到了众人投过来的目光，薄异率先向外走去。 赵毅随手将男仆玩偶靠墙放在了走廊的边上，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 他瞪着眼睛，看着大厅内的景象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只见原本空旷的大厅内，现在正站满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宾客。他们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现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身上各自穿着各种风格不同的衣服，甚至很多看起来都不是同一个时代。但是他们身上有一点十分统一—— 他们都闭着眼睛。 而更令玩家感到恐惧的是，明明这些人的神态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交谈，但是大厅里、或者说整座城堡里，听不到一点声音。 明明是热热闹闹的景象，但是却安静得像是一座坟场。 尤其是在听到玩家们的脚步声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扭头看了过来。那一张张惨白的脸，紧闭的双眼，让赵毅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这……”他吓得都结巴了起来，“这、这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为什么突然之间，副本里多了这么多npc！？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入城堡的？！ 其他几人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他们其实一直都在……”薄异缓缓开口。 赵毅惊悚地看了过去，“你这、这话什么意思？你知道？！” 薄异淡淡地扫了赵毅一眼，“你和赵文珊不是也见过吗？就在——” “杂物间的铁门后。” 第26章 玩偶古堡(26) “什么‘铁门后’……” 赵文珊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薄异话中的意思后，她猛地拔高了声音—— “他们是玩偶？！” 她伸着手指指着那些宾客，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被薄异一提醒，赵文珊才注意到这些“宾客”身上穿着的衣服，好像是有那么一些眼熟……她昨晚扒着铁门看男主人热闹的时候，目光确实有扫到一排摆放着玩偶的柜子；而这些“宾客”身上穿着的，显然就是那些玩偶身上的衣服。 赵文珊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而忽然拔高的声音还在原本就死寂一片的大厅里回荡，玩偶们已经整整齐齐地把脸转向了赵文珊。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的赵文珊骤然面对一张张惨白的脸，才刚拔起来的气势瞬间就短了下去。 但更要命的是，她发现那些玩偶突然开始动了。她唰的一下飞快地缩回到了她哥的背后，露出一双眼睛小心地往外看去。 只见玩偶们井然有序地向着两边退开，露出了一条道路。道路的箭尽头，则坐着一个“少女”： 她有着一头如墨般漆黑的长发，身上穿着的裙子虽然因为时间关系已经开始褪色泛白，但也不难透过时间想象裙子原本的精致和美貌。她正端端正正坐在高大华丽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正闭着眼睛“看”着他们。 她的身后还围着九个仆从样打扮的人，正安静地垂着头似乎是在等候吩咐。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九个仆从——他们有眼睛。 正当玩家们偷偷摸摸用眼神打量这几个新出场的“人物“的时候，那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忽然动了—— 她朝着玩家们伸出了手，掌心平平向上，似乎是在…… “她、她她……这是什么意思？”赵文珊结结巴巴，抬头看向站在最前面的薄异。 薄异若有所思，“看起来，像是在要东西……” 赵文珊语气顿时激动，“东西？！什么东西！？我们又没什么东西能给她！”她有些崩溃。好不容易他们（其实是薄异）才解决掉了男主人这个大boss，还以为接下来就能够顺利通关了；结果没想到，走了一个男主人，又来了一个看似“女主人”的鬼怪！ 关于这个新出场的“女主人”的线索他们一点都没有，这副本还怎么玩！？ “也不能说一点都没有……”薄异的目光缓缓在城堡的大厅内扫了一圈，“毕竟现在是宴会时间……” “而男主人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 “他会在宴会上，展示新的作品。” “所以你的意思是……”伯雨接过了话头，“她在问我们要玩偶？” 薄异点了点头。 “可我们哪来的玩偶！？”赵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点暴躁，低声吼道，“整个城堡的玩偶不都他妈的在这里站着了吗？！” 不仅全部聚集到了大厅里，这群玩偶还把大门挡的严严实实！甚至那个“女主人”的椅子就正好摆在在大门的正中间。这如果不是故意的他就不姓赵！ 薄异垂眸淡淡扫了他一眼，“不是还有一个吗？” “什么？”赵毅一愣。 “之前你拿着的那个男仆玩偶。” “对啊！”赵文珊激动地一拍她哥的肩膀，“哥，那个玩偶呢！？” “我我我我……”赵毅有些语无伦次，“我丢在走廊里了！” “我这就去拿！” “一起去吧。”薄异拍板。他朝着那个少女做了一个“请稍等”的手势，然后就带着众人重新返回了来时的走廊里。 “你把玩偶放在哪里了？” 看着干干净净的走廊，薄异扭头问赵毅。 赵毅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刚才明明就放在这个位置了！”可是现在怎么就没有了？！ “会不会是郑荣拿走了？”伯雨开口，“我们四个一直在一起，没有人中途离开过。”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赵毅忙不迭地点头。 “不过，他偷偷拿走玩偶干什么？”伯雨奇怪道。 赵文珊大胆猜测，“会不会是他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然后赶在我们之前拿走了去通关？” 伯雨不理解：“这又不是竞速副本，抢第一又没有额外的好处。”反而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反而要承担“万一上交的东西不对结果惹怒了鬼怪”的风险。郑荣完全没有必要偷摸干这些事。 薄异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他想的理由却和伯雨的完全不同。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因为—— 走廊里，男主人掉在地上的长刀也不见了。 如果真的是郑荣来拿走男仆玩偶的，他没有必要连带着男主人的刀一同拿走。所以，他更偏向于—— 变成了玩偶的男主人，是自己离开的。 毕竟现在外面已经有了这么一大群变成了“人”的玩偶，男主人也因此“复活”的话，也算符合逻辑…… 说玩偶，玩偶就到——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这里耽搁了太久，在其他玩家还在讨论去哪里找郑荣的时候，外面的玩偶们已经等不及了。其中的四个男仆已经慢吞吞地向着他们围了过来。 并且，从他们身后偶尔一闪而过的银色反光来看——他们手里还都提着刀。 薄异当机立断：“跑！” 只是等到他们冲出走廊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大厅里的那些“宾客”早已经堵在了出口处，纷纷伸出手去抓玩家们的衣服、四肢、甚至是头发……用尽一切手段，拖延他们的速度；虽然他们的手里并没有拿武器，但那些密密麻麻、不断挥舞的惨白胳膊却比那四个男仆更加难缠。 “现在怎么办？！” 众人一边艰难地躲避，一边着急得不行。对面的人数太多了，他们根本没法打！而且更要命的是，大概是因为这些“宾客”原本是玩偶的关系，哪怕砍掉了他们的手脚，他们也可以把掉落的断手断脚捡起来重新安回去。 但显然，玩家们就没有这种本事。很快，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了不少伤痕；唯一不那么狼狈的，就只有薄异一人。 他正紧紧地盯着远方，“必须想办法把‘她’要的东西给她。”密密麻麻的“人群”后，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始终保持着掌心向上动作。 赵文珊气急败坏地一把撕下抓着她头发的那只“手”，狠狠丢开，“我当然知道了！但是我们又不知道郑荣拿着玩偶去了哪里！？”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把玩偶交上去！难不成是想等我们全军覆没后再动手？！” 薄异还是紧盯着“少女”不放，嘴里喃喃道，“或许……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让她满意……” “别的东西？！我们现在上哪去找别的东西！”赵文珊一脚踹开一个扑上来的玩偶，“而且她又不说话，我们怎么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说着，她还苦中作乐幽默了一把，“不然我们按照这个年纪的女孩心思来猜？裙子？名牌包？贵妇化妆品？” 赵毅也跟着幽默，“人家的眼睛一直闭着，应该是用不上化妆品……” 嗯？薄异猛地扭头，“你刚说什么？” 赵毅一愣，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声音都小了下去，“我说‘人家的眼睛都’——” “就是这个！” 薄异一下子打断了赵毅的话，眉眼间都带上了兴奋，“是眼睛！” “给她眼睛！” 第27章 玩偶古堡(27) “可是……” 赵毅和赵文珊面面相觑，“我们又要到去哪里找眼睛……”这不是和送玩偶一样无解吗？难道是他们不想送吗？是他们根本没有啊！ 总不能让他们挖自己的眼睛送过去吧？那些男仆女仆身上倒是有。但先不说他们打不打得过那些男仆女仆的问题，就算她要的真的是他们身上的眼睛，也根本轮不到他们送吧？毕竟那些男仆女仆都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她如果想要的话直接动手就行了，他们估计也不会反抗。 “总不至于……让我们去找她的眼睛吧……哈哈……”见气氛又开始凝固，赵文珊开了一个玩笑。只是，在见到薄异脸上的神色后，她的表情开始缓缓惊恐：“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不。”薄异摇了摇头。 “哦，那就好……”赵文珊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薄异继续说道，“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赵文珊：“！！！” 她瞪大了眼睛回头看薄异，“你没开玩笑吧？我们都不认识她，都不知道她的眼睛是怎么没的，要去哪里给她找眼睛啊！？” 而且第一次见面而已，有必要上来就要这么贵重的“礼物”吗？！这个副本的npc未免太不客气了！ 薄异没有说话。他一边躲避来自玩偶的攻击，一边思考着问题：说实话，最后得出的这个结论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毕竟，无论是他们每天都要经过的那条画廊里挂着那些画，还是玩偶脸上空荡荡的眼眶，都在不停地强调着“眼睛”这两个字。 只是事实也确实如同赵文珊说的那样，虽然副本一直在暗示“眼睛”是关键线索，但是整个城堡里却看不见哪里有眼睛…… 等等！ 薄异打斗的动作一顿。 城堡里是有眼睛的！ 而且，还放在最明显的地方！ “怎么了怎么了？！”赵文珊见薄异的神色一变，立刻紧张了起来。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眼睛’在哪里了。”薄异笃定道。 “什么？！”赵文珊又惊又喜。她也顾不上询问薄异怎么知道的了，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着啊！” 另外三人立刻涌到了薄异的身边，“东西在哪？我们往哪里走？” 薄异伸手指了个方向。 其余三人便齐心协力开道，努力帮薄异清出一条路出来。 只是等艰难到了目的地后，三人显然有些傻眼。 “你指的地方……”赵毅瞪着眼睛，脸上有些难以置信，“是指画廊？！” “对。”薄异没有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他掏出自己的解剖刀，朝着最近一幅画走了过去。 赵毅欲言又止地看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在薄异握着刀朝着画像上的眼睛划下去的时候，出声阻拦，“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这些画……我们不是第一天就确定了，触碰这些画是死亡条件了吗？” “你就不怕……” “我知道你的意思。”薄异的动作丝毫没有被他影响，“呲——”的一下就干脆利落地划开了画布，“但是……” 他扭头示意赵毅看一眼不远处，正被伯雨和赵文珊两个女孩拦下的“宾客”们，“我们现在……和触犯死亡条件，还有什么区别吗？” 赵毅沉默了一下，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武器也上前帮忙。 随着画布上的裂痕越来越多，画布下的东西也一点一点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是……” 赵毅看着画布后面的东西，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他觉得自己的胃部在翻涌—— 只见零碎的画布下，密密麻麻地在空心的相框里，塞满了一双双瞳孔扩散的眼睛，正无神地注视着他。它们漂浮在已经浑浊发黄的福尔马林里，但还是能隐约闻到腐烂的气味。 “呕——” 赵毅捂着嘴巴跑出了画廊。他明明没有密集恐惧症，但在这一刻他觉得已经确诊了。这个数量！他妈的全城堡的眼睛都在这些画里了吧！一想到这三天，他们这群人无知无觉地在这些眼睛的注视下来来回回地走了这么多次，赵毅整个人都要碎了。 不行！他宁可出去阻拦那些“宾客”，也不要留在这里“挖”眼睛！ 而替换脆弱赵毅进来帮忙的，是坚强伯雨。她的接受能力显然比赵毅高上不少，在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后，她只是顿了一秒，就十分利落地开始动手。 不过，她还是有一个问题有些不明白：“这里有这么多的眼睛……” “我们要怎么确认具体是哪一双（才是那个少女的）？”总不能一双双眼睛拿去试吧？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时间，万一给错了的话，谁也不能保证那个现在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会做出什么事……毕竟这里是副本，一旦赌输了，可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薄异已经坐在画廊的地面上，动手把那装着一双双眼睛的容器挖出来，闻言道，“我有办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探测仪，对准了其中一双，自言自语道，“只要找出能量最高的那一双……” 伯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也看不太懂薄异的操作，但是既然薄异说他有办法，她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划破画布。 “呲——” “嗡嗡——” 画布碎裂声和仪器震动声在画廊里此起彼伏地响起，眼看着两人合作愉快、马上就要步入正轨，赵文珊的尖叫声忽然响起。 “雾！” 正好回头的赵文珊指着薄异的身后尖叫道，“那些黑雾漫过来了！” 第28章 玩偶古堡(28) 薄异顺着赵文珊指的方向回头。 之前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黑雾就已经开始在房间里蔓延。而现在，那些黑雾已经占据了房间前的走廊，开始张牙舞爪地朝着画廊的方向“进攻”。 “怎么办？”伯雨扭头问薄异。 他们似乎是陷入了死局——前面有源源不断进攻的诡异“宾客”，后面有张牙舞爪涌来的腐蚀黑雾。 薄异手下动作不停，只看了一眼就回过了头，“继续。”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与其瞻前顾后，不如抓紧时间找到关键线索破局。 伯雨没有意见地点了点头，两人重新投入到了找线索的过程中。 于是，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一直瘫在薄异口袋里的那只红眼睛玩偶又重新站了起来。他兴致勃勃地拉下了薄异的口袋，伸着脑袋眼巴巴地朝着黑雾的方向看去。 想要…… 血红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渴望。 他定定地朝着那片黑雾望了几秒，然后又钻回了口袋里，口袋上立刻突起了一块；一阵几乎听不到的“窸窸窣窣”声后，小小的凸起蛄蛹了几下，红眼玩偶一脸兴奋地重新钻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把、都快和他一样高的解剖刀。 他有些艰难地爬上了口袋，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整个偶半挂在了口袋边缘；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解剖刀从口袋里运了出来，期间还要小心别让刀片划破衣服。 等到整把刀都被“偷渡”了出来以后，他便抓着刀柄，努力地将刀尖向着黑雾涌来的方向搅动了两下。淡淡的黑色雾气像是的糖丝，松松垮垮地缠绕在了刀片上。就这样搅动几圈之后，刀片上已经凝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糖茧”。红眼玩偶瞅着那团“糖茧”打量了一会儿，似乎在评估这串“”的分量足不足够，片刻之后，他一点一点收回了刀柄，然后—— “啊——”玩偶脸上小小的嘴巴忽然张开了，突然出现的血盆大口都快赶上他脑袋那么大，对着刀尖就是“嗷呜”一口，整个刀尖都被吞进了嘴里。 唔……玩偶的红眼睛又眯了起来。 在嚼嚼嚼了一阵之后，他“啵”的一下拔出了嘴里的“棍子”——解剖刀的刀片又重新变得干干净净——又可以搅新的“”了！ 这边红眼玩偶岁月静好，连带着薄异周围都若有似无地被隔绝出了一个安全带；但另一边，尽管伯雨已经提前把画框都拆了下来，并挑选了离雾气最远的位置拆画，但还是被画廊里浓度逐渐升高的雾气影响到了动作，皮肤上逐渐沁出了血丝。 “你们快一点啊！！！”赵文珊时不时地回头看向画廊。薄异和伯雨两人一直埋头动作可能不知道，那些黑雾一点点蔓延靠近他们两个的画面有多恐怖！她有时候真的很怕到时候一回头，那两个人已经完全被黑雾淹没。 “还差多少？！”赵毅也扯着嗓子喊。一直持续不断的战斗，他的体力也快要撑不住了。他们两兄妹的身上也已经带上了不少的伤。 “还有三分之一。”薄异也难得有些着急，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已经提前剔除了那些看起来就很新的眼睛，但剩下的眼珠数量还是远超他的预期。 好在伯雨已经拆完了所有的画布，她把画框搁置在薄异身旁的空地后，就出去给赵姓兄妹帮忙。外面两人的压力瞬间轻松了不少。 等到雾气已经快蔓延到薄异背后的时候，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幅画了。 阻拦玩偶宾客的那三人见状，也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应该赶得及！ 就连一直不见踪影的郑荣，都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走了出来。 “郑荣！” 赵文珊高声叫道，“快过来帮忙！” 伯雨皱着眉头正要阻拦，郑荣却已经走了过来。 “你之前到哪里去了？”赵文珊手下动作不停，人却十分贴心地往旁边让了让，给郑荣留出了一个空位，嘴里碎碎念着，“是不是你拿走了我哥放在走廊里的那个玩偶？！你知不知道你一声不吭偷偷拿走那个玩偶给我们惹了多大麻烦吗？！要不是你，我们现在搞不好都已经通关了！” “咦，说起来你都已经拿走玩偶了，怎么还没有交上去通关啊——啊啊啊——”惨叫声，和赵毅“你做什么！？”的怒吼声同时响起，鲜血在空中划过弧线，其中几滴飞溅到了郑荣挂着诡异微笑的脸上。 伯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倒下的赵文珊。 “为、为什么……”赵文珊咬着牙，满头都是冷汗。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往外涌着鲜血，她甚至不用检查就知道，她的骨头已经被郑荣这一刀彻底砍断了。 “我杀了你！”赵毅怒吼一声，扑上去和郑荣缠斗在一起。 “我刚才没来得及告诉你……”伯雨扶着赵文珊靠着墙壁坐下，撕下衣服帮她绑扎伤口，一边道，“你没有发现，郑荣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玩偶都没有攻击他吗？” 赵文珊也试图聊天转移注意力，“这、这样啊……我刚才，嘶……还真没有，没有注意到这个……” “砰”，一个人影摔了进来，摔在了两人的不远处，流出的血在地上滑出了一片红色。 “哥！”赵文珊定睛一看，激动得就要坐起来，但被牵动了伤口之后，整个人又痛苦地摔了回去。 “文珊，你、你别过来……咳咳……”赵毅咳嗽着，捂着胸口艰难道，“他，他不是……郑、荣……” “郑荣”甩着刀尖上的血，慢条斯理地抬腿踏进了走廊里。伯雨当机立断地带着武器就上去阻拦。 但是“郑荣”显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他如同戏耍一般地逗弄着伯雨，脚步不停地、目标明确地朝着正在检测最后几副眼镜的薄异。 “原来你在这里啊……”“郑荣”感慨。 薄异只抬头看了一眼男主人，就重新低下了头继续自己的操作，“你果然又活了……” “是啊……”“郑荣”用没有拿刀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已经变成浅棕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薄异。 只是这个动作放在他原本的身体上还好，放在已经人到中年的郑荣身上……就显得有些不忍直视了；赵文珊都已经痛到无法动弹了，但在见到“郑荣”的动作后，她还是艰难地转开了脑袋。 “嗡……”最后一对眼睛的检测终于结束，薄异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原本还在“顾影自怜”的“郑荣”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猛地朝着薄异扑了过去，“给我！” 他伸手朝着被薄异捏在手里的那一对眼睛抓去，“把它给我！“ 薄异一个侧身躲开了“郑荣”的飞扑，然后对着正对他怒目而视的“郑荣”微笑道，“谢谢你……” “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们——” 他晃了晃手里的眼睛，弯起了眼睛，“这是正确答案。” 说完，他猛地抬起了手臂，就这么当着“整容”的面，将手里的东西直直地抛了出去。 随着“郑荣”撕心裂肺的怒吼，那装着眼睛的容器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啪嗒。” 它落在了少女（玩偶）的膝盖上。 第29章 玩偶古堡(29) 少女玩偶缓缓低下了头。 一直一动不动向上摊开着的那只手也收了回来，转向了那装着眼睛的容器。 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容器的那一刻，容器里的液体仿佛沸腾一般翻滚了起来，淡黄色的溶液变得透明澄澈，已经发黄的眼白也渐渐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涣散的瞳孔在这一刻一点点收缩到了正常的大小。 “咔哒”，她伸手打开了容器的盖子。 重新恢复了神采的眼睛自动从容器里飞了出来，飞到了她的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薄异的错觉，在少女玩偶低头“看”向掌心眼睛的时候，他好像隐隐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他的玩偶也在这一刻缓缓停下了它们攻击的动作。它们全部直立起了身体，缓缓开始向着她的方向移动；然后，在距离她两米外的地方缓缓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立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她身后的五位女仆也动了起来。她们从后面走了上来，像花瓣保护花蕊一般在座椅旁围了一圈，将她挡了起来。 黑色的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从她的肩膀滑落，遮住了她的面容，也遮住了她手上的动作。 玩家们纷纷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就在这时，“咣当——”，一声巨响骤然打破了大厅里的寂静。 玩家们瞬间扭头看去，只见“郑荣”，或者说，男主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动了起来，正朝着远离大门的方向、向着楼梯的方向跑去。而这动静正是他逃跑时、撞倒其他玩偶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是被男主人弄出的声音惊动了，还是她已经为自己安好了眼睛，那保护着她的“花瓣”们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缓缓睁开眼睛的少女。 那双眼睛如同黑曜石般的熠熠生辉，又像是深邃的湖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沉溺其中；原本精致但是略显呆板的脸庞，也因为这双眼睛的恢复而重新生动了起来。 “我终于理解了……‘点睛之笔’是什么意思……”伯雨喃喃道。 而睁开了眼睛的少女则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所有玩偶都一动不动地抬着头，“注视”着她。直到——她伸出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 玩偶们齐齐扭头。 玩家们也好奇地跟着一齐看了过去——那个方向上，只有一个人仓皇逃跑的背影。 下一秒，所有的玩偶都突然动了起来。它们脸上全都一致地换上了喜悦的表情，张着嘴无声地欢呼着、雀跃着，又像饿狼一般齐齐地朝着男主人的方向扑了过去。 很快，那个方向便传来了男主人的惨叫声。 而她也缓缓走下了她华美的座椅，开始缓步朝着男主人的方向走去。她忠实的仆从们，则一个不落地低头跟在她的身后。 “还愣着干什么？” 就在其他三人看呆了的时候，薄异突然开口，“你们不想通关了？” 见三人还是呆呆扭头看来，他挑了挑眉，对着大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因为少女玩偶带着仆从离开的原因，现在大门处已经彻底空了出来。 他率先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难道你们还打算等人回来之后再告个别？” 其他三人立刻一个激灵，终于回过了神，“就走就走……” 赵毅艰难地架起了受伤的他妹妹，在伯雨的帮助下踉跄地跟了上去。 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薄异在目送了那三人踏入门外的白光中、彻底消失了身影后，这才抬脚迈入了那片白光之后。 不过在身体被白光完全吞没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所有的玩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新回到了大门前，正悄无声息地站成了一排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这些玩偶的最前面，是少女带着她的十个仆从。 ——最后的那个空缺，被补上了。 “看来这个副本没有取错名字。” 薄异轻笑了一声，“原来还真是——” “玩偶（的）古堡。” …… 等到白光散去，薄异重新出现在了他去寻找怪异的那片林子里。 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他终于确定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古怪的游戏。只可惜，原本最想带回来研究的材料——男主人的那对眼睛——最后还是没有能够带回来。所以，他这次的收获就只有：似乎能够影响人情绪的肉块、一些指甲……嗯，等等？ 指尖传来一个并不在他预期内的冰冷触感，薄异缓缓地低了下头—— 一个红眼睛玩偶正仰着脑袋，一脸无辜地躺在他的口袋里。 怀里还抱着他的解剖刀。 薄异一直波澜不惊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惊讶的表情—— 这副本里的玩偶，怎么被他带出来了？！ 第30章 他们称呼我为——邪神 “咦？老大你回来了啊……” 看到熟悉的身影匆匆从门外经过，一群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研究员纷纷打开门探出了身子，视线第一时间朝着薄异的手上看去。 “嗯。”薄异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脚步不停地朝着走廊尽头、自己的研究室走去。 他的身后，那群还伸着脖子的研究员还在感慨： “唉，看来今天晚上老大又是空手而归了……” “说起来，院里只剩下多少研究材料了？” “没剩多少了，都不够我们研究一星期的了……不然，你以为老大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出去？” “都怪上面的——唔！” 红眼玩偶正竖着耳朵在口袋里听得起劲，就见那刚要说到关键处的研究员被旁边的同事一把捂住了嘴，“你不要命了说这个！” “唔唔！”被捂嘴的研究员一把扯下了同事的手，抹了一把嘴后恶狠狠道，“我又没说错！” “如果不是上面故意针对我们，不给我们批研究资金就算了，就连其他巡逻队捕捉到的怪异，都要故意找各种借口不给我们，老大他又怎么会需要自己——” “好了好了！”同事再一次捂住了他的嘴，不过这一次的理由却完全不同，“知道你心疼老大，但是这话你自己心里想想就行了！千万别在老大面前提起啊！”说着，还把人往实验室里推去，“好了好了，你赶紧继续去实验吧……” “咔嚓”，实验室房门重新关闭，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没有了热闹可以看的玩偶又顺着衣兜滑下，盘腿坐在口袋里，一只手还撑起了下巴，一副老神在在的思考状。只是他的造型还没有摆上几秒，就被一只手整个捞出了口袋；骤然变亮的环境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等到适应了光线之后，他环顾了一圈四周——他似乎正处于一间个人实验室内：周围的高科技感的银色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肢体标本；一排排的实验台上，各种实验仪器凌乱地摆放着；而无论是实验台，还是散落的器材上，都残留着不知道来源于哪里的褐色血液——如果不是这里光线明亮且充斥着高科技感的装修，他还以为自己还在玩偶古堡的工作间里。 而最引玩偶注意的，就是摆放在实验室墙角的一座庞大的银色仪器。只是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发现自己正离那台仪器越来越近。 下一秒，他的世界翻转。 “啪嗒”，一条细细的安全带紧紧地束缚在他的腰部；紧接着，“咔”、“咔”……四声清脆利落的上锁声，从他的四肢处传来。 只一眨眼功夫，就被紧紧固定无法动弹的红眼玩偶：“？” 而不动声色就做完了这一切的薄异，此刻也垂着眼睛看着被固定在仪器上的红眼玩偶，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玩偶一动不动地歪着脑袋，十分认真地假装自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偶；但是正垂着眼睛看他的那位美人显然十分不解风情，“滴”的一声，他一句废话没有地直接启动了仪器。 红色的线性光从玩偶身上扫过，只一眨眼的时间，玩偶就瞬间分崩离析，胳膊、脑袋、躯干……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台面上。 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这么凶啊……” 黑色浓雾从玩偶身上的断裂处缓缓溢出，在实验室内缓缓凝聚成了人形。片刻之后，从黑色的浓雾里，走出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五官如雕刻般完美，深红色的眼睛里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嘴角也微微扬起，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轻佻笑容。 他的个子很高，身材修长挺拔，肩膀宽阔。只是他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似乎是照着薄异身上的研究服一比一复刻出来的，只是把颜色变成了浓郁的黑色，以及还在衣摆、袖口和领口等位置十分骚包地附上了一些复杂的深红色符文样花纹。行走间，优越的肌肉线条在衣物的勾勒下若隐若现。 明明两人穿的是同一款式的衣服，却一人似皎皎明月，一人似无尽深渊。 英俊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了薄异的面前，“明明……”他微微弯下腰，将脸缓缓凑到了薄异的脸前，语气黏腻，“脸蛋这么漂亮……” 薄异漠然地扫了对方一眼，“你是谁？”哪怕对方的脸现在距离他的脸，不过一手掌的距离，他脸上的神色也不见丝毫的变化。 男人轻轻“啧”了一声，“真冷淡啊……”他直起了身子，仿佛在自己家一般自然地拉过了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半靠在后面的实验台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我有很多名字。” “不过，你们人类最多使用的称呼——” 他缓缓勾起了嘴角，一字一顿道，“是‘邪神’……” “但如果是大美人你的话……”他撑着下巴，微微歪了歪头，“你可以叫我——” “弥天。” 然而被授予“特权”的大美人只是十分不解风情地掀了掀眼皮，冷酷无情：“我没问你这个。” 被不轻不重怼了回来的邪神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低着头笑了出来，“看来我果然没有选错人……” 感受到忽然扎过来的目光，弥天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不过他卡在对面彻底失去耐心前，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端正了坐姿正色道，“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合作？”薄异微微挑眉。 弥天微笑点头，“刚才你手下研究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你这里研究鬼怪——或者按照你们这里的说法，‘怪异’，对吗？” 薄异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弥天丝毫没有被对方冷漠的态度影响，“你需要怪异作为研究材料，但比起等迷雾游戏分配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副本给你，我可以直接带你进入你想要的‘材料’的副本。” “如何……”他朝着薄异摊开了双手，瞬间绷紧的衣服将线条漂亮的胸膛勾勒得更加明显，像是一语双关般道，“我这个条件，你还满意吗？”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弥天目光深情地看着他，“你只需要像之前那样，按照你自己的方式通关副本就行……” “毕竟我只是负责带你进入（你想去的）副本，但你要的‘实验材料’还是需要你自己收集。” “虽然我被人们人类称做是‘邪神’，但我其实，是个不爱占人便宜的好邪神~” 薄异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不过对于弥天提出的合作，他倒是挺有兴趣，“什么样的副本都可以？” “对。” 弥天微微勾起一抹笑，深红色的眼睛透着不明的幽光。 “任君挑选。” 第31章 拜娘娘(1) “这就是那个邪神说的……” “‘任君挑选’？” 薄异站在狭窄而蜿蜒的山路上，抬头看着不远处在浓雾下若隐若现的山村。 那是一座几乎完全隐藏在深山里的村庄，三面环山，唯一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还布满了杂草和碎石。周围的树木早已枯死，透过密密麻麻的枯枝隐约可以看见村庄里几间铺着砖瓦的黑色房顶。几只黑色的鸟站在枯枝上，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 ——好一副死气沉沉的画面！ 如果不是薄异在进入副本前，和弥天“许愿”的是——“想要进入有水生怪异的副本”——他现在应该会很满意眼前这幅诡异景象。 在和那个自称是“邪神”的男人达成暂时的合作协议后，薄异就眼睁睁看着对方伸手从自己的衣服领口取下了一串“花纹”；然后，弥天就伸手在他实验室的墙壁上轻轻点了一下，那串“花纹”就在墙壁上缓缓蠕动着，形成了一个脸盆大的、类似图腾的纹样。 按照弥天的话说，这个图案是一扇“门”，只要他主动触碰这个图案，他就能直接进入游戏，不需要要像其他玩家那样等待游戏的“叫号”。甚至，弥天还可以帮忙选择他进入的副本的主题。 于是薄异就在说出自己的诉求后，在弥天的示意下触摸了图案，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别说水生怪异了，这种深山老林估计连供水都困难。 “薄异？”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薄异回头。 伯雨正站在他的身后，“还真是你啊……”她快步走了过来，不过脸上除了和故人重逢的喜悦外，还带上了一丝忧虑，“你怎么会在这个副本里？” “嗯？”这话什么意思？他向着伯雨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这个是高等级副本。”伯雨解释道。和之前的《玩偶古堡》不同，像这种高等级副本里根本不会出现纯新人玩家。甚至可以说，像薄异这样只下过一次副本的玩家，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很好…… 薄异轻轻磨了磨后槽牙。 看来第一次合作就彻底崩盘了。 还亏得他这次特意带了专门用来捕捉怪……咦？ 薄异这才发现自己拎在手上的小手提箱不见了。那里面还摆放着他特意带来捕捉怪异的工具。结果一进入副本，他就沉浸在自己似乎被耍了的思考中，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里的箱子不见了。 伯雨也顺着薄异的方向去看，结果只看到一只空空的手，奇怪道，“怎么了？” 薄异：“我带来的东西不见了。” 伯雨了然，“你是不是带了什么大杀伤力的武器？”说起来，当年她在离开自己的新手副本后的反应，也和现在的薄异一模一样呢…… “游戏只允许玩家带一些匕首小刀之类、用于防身的武器。如果是高杀伤力的武器，在你进入副本的时候，游戏会把它自动‘过滤’掉。”也就是你的人已经进入副本，武器还留在原地。 好极了…… 薄异的目光愈发冰冷。 这一点那个邪神根本没有告诉他，反而还撑着下巴看他收拾手提箱来着。 “时间也不早了。”伯雨看了看天色，“我们赶紧过去吧……” 薄异点了点头，把算账的事先放回了心里。 两人沿着坑坑洼洼的山路，来到了山村前。 村子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玩家，一眼去看，竟然全是年轻人。而在薄异两人到达后，清脆的系统播报声同时在玩家们的脑海中响起： 【叮咚~欢迎进入《迷雾》游戏~】 【检测到当前登录玩家12\/12，副本开启】 【副本名称：拜娘娘】 【副本任务：拜娘娘】 【祝你游戏愉快~】 玩家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这个副本任务竟然和副本的名称一模一样！” “这样不就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了？” …… 伯雨也跟着苦笑，“这还真是……不愧是高难度副本。”一般来说，副本的名称和任务都能给到玩家一定线索。但像是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她第一次遇到。 在场唯一没有什么影响的大概就是薄异了。毕竟，从看到这片深山起，他就知道自己被坑了。 于是，他第一个注意到了慢吞吞走到村子口的npc。“有人来了。”他提醒道。 玩家们立刻停下了讨论，抬眼看去：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体看起来还算硬朗，身上穿着宽松的长褂子，空空荡荡的随风鼓动，远远看去像一个行走的麻袋。 “你们就是来做民俗调研的那群大学生？”老人走到了众人面前，目光上下打量着，看起来不是十分友善。 原来这次游戏给他们安排的身份是大学生啊……薄异了然，怪不得这次的玩家就只有一个年龄段。 这游戏还挺严谨。 “是的。”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上前一步，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这个村的村长。”村长掀了掀眼皮，似乎并不太想和他们对话，转身道，“跟上。我先带你们进去。” 众人见状，也不敢再多问，只能先跟在了村长的后面进入了村子。 这个村子看起来已经十分古老了：房屋都已经破败不堪，墙壁斑驳脱落，破旧的窗户用木条钉着修修补补，砖瓦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而一路走来，在村子里都没有见到什么人，整个村子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不详的死寂。 “村长，你们村子里的其他人呢？”一个玩家突然开口问道。 村长回头扫了出声的那个女玩家一眼，面无表情道，“因为忙啊……” “你们不是来做那个什么……哦，‘社会调研’？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对吧……”老村长点了根烟，“反正我也不懂。但既然你们来了我们的村里，就要按照我们村子的规矩来。” “这几天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拜娘娘’的事，你们不要妨碍到我们。” “不然……”他的，“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不负责。” 玩家们纷纷互相对视了一眼。 副本的关键词出现了。 于是，刚才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此刻又站了出来，对着村长问道，“村长，我们这次来调研，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拜娘娘’的事，到时候我们可不可以……”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村长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村长缓缓回过头，“怎么？” 他的神情在烟雾中模糊不清，语气里却透着一丝古怪的愉悦，“你们也想拜娘娘？” 第32章 拜娘娘(2) 距离村长最近的戴眼镜玩家这才发现，村长转头的时候，只有脑袋转了过来，他的身子竟然还保持着原本向前的姿势在原地一动未动。 那玩家心头狠狠一跳，正打算不动声色后退的时候，村长竟然就把头转了回去，重新迈开了脚步，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说道，“放心……” “等时间到了，我会带你们去娘娘庙的。到时候……”说着，他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玩家们顿时毛骨悚然。 好在，下一秒村长就恢复了正常，“我现在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他带着玩家们来到了三间相邻的屋子前，“你们就先住在这里吧……已经跟屋子的主人打过招呼了，每个屋子可以住4个人，你们自己分吧……”说完，他就丢下了玩家直接离开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们似乎很不受欢迎啊……” 一个玩家看着村长颇有些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感慨道。 “那是肯定的。”那戴眼镜的玩家走了过来，接话道，“这种封闭的村子一向来排外。如果不是副本设定了我们要在这里做什么狗屁‘调研’，估计我们这些外人刚到村口就已经被赶走了……” “我叫宋云逸。”他看着众人，“接下来几天大家都要一起度过，为了方便称呼，大家不如做个自我介绍吧。” 众人没有意见，纷纷报起了自己的名字。等到自我介绍结束后，宋云逸站出来组织，“那我们分一下住处吧……” 每间房子里有两间屋子，一间屋子住两个人。相熟的玩家早已组好了队，剩下的玩家们就随便分了分。薄异和一个叫做蒋小风的瘦弱男玩家分到了同一间屋子，而他们这房子的另外一间屋子里住的，则是一对互相认识的玩家，高大的那个叫做杜勇，矮一点那个叫做许笑阳。伯雨则和另一个陌生女玩家住在隔壁的房子里。 分好了屋子之后，薄异就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咚咚”，他敲响了木门。 门后很快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木门沿着地面擦过发出的刺耳尖锐的声音，一个高大的村民出现在了门后。 他的身材健壮挺拔，足足比薄异高了一个头；有着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上穿着的是和村长似乎同款的长褂子；不过哪怕是宽松的长褂子，也掩盖不了底下线条流畅的肌肉。 “什么事？”他低头看着薄异。 “村长说，我们可以住这里。”薄异抬着头回答。 “哦，你们就是那群大学生……”健壮的村民扫了薄异和他身后的三个玩家一眼，侧开了身子，“进来吧……” 进门就是一个小院子。不过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干净得有点过分；只有在院子中央有一口孤零零的水井。 唔……看到了水井，薄异倒是愣了一下。 搞不好……那个邪神还真的没有骗他？ 只可惜，薄异现在无法知道水井里的情况，因为—— 这口水井被人用铁皮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院子的主人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保险，还往铁皮上盖了好几块大石头。 “有点奇怪啊……”许笑阳对着井摸着下巴。 “怎么？”他旁边的杜勇粗声粗气道。 “你说这村子在这么一个深山老林里，周围听着也没有什么河流瀑布，这水井……应该是他们唯一的水资源了。” “那村民怎么会把唯一的水源封起来……所以，有问题！”这里面一定有线索。 许笑阳和自己的队友分析得热火朝天，不过碍于npc还在场，还是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哪里说得不对可能犯了npc的忌讳。而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见薄异指着井，对着npc “大大咧咧”地问道，“这个井为什么要封起来？” 许笑阳：“！！！” 这是可以直接问的吗？！ 结果，npc的反应告诉他——是的，可以直接问。 “因为不用，就封起来了。” 那村民这么回答道，“这井里的水不干净不能喝，你们没事也不要靠近这口井。如果要喝水的话，厨房的水缸里有水。” 薄异点了点头，继续道，“村长说要我们遵守村里的规矩，但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的民俗不是很了解……请问村子里有什么特别忌讳的吗？我怕我们无意中会冒犯……” 咦？其他三人听到了薄异的问话，也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这个问题问得好哇！ 村民看了薄异一眼，语气硬邦邦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是夜里不要出门，一定要呆在屋子里。” “不然娘娘会不高兴。” 薄异看似乖巧但实际面无表情地点头，“那我们可以在村子里四处看看吗？” “不行！”村民立刻急急地打断，不过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剧烈，他轻轻咳嗽一声，打补丁道，“后山，后山你们不能去。” “后山是我们村子的坟地，你们这些外人不能进去……会惊扰死者的安宁。” “那娘娘庙呢？”薄异状似腼腆地低下头，“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娘娘庙吗？我想拍一点关于娘娘庙的照片，好用在调研报告里。” 这一次，村民的态度倒是十分平和，他摆了摆手，“娘娘庙就在村子的最西边。你们想去看就去看吧……”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间，你们还不能进去……就只能在外面看看。” 许笑阳见这个村民npc这么好说话，也立刻腆着脸凑了上来，“兄弟，我能问问——” “你们拜的是什么娘娘啊？” 态度才刚好转一点的村民立刻横眉冷对，“娘娘就是娘娘！什么‘什么娘娘’！？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许笑阳顿时噤声，有些不满地在心里嘀嘀咕咕：怎么这个npc还有两副面孔…… 骂完了许笑阳，村民也似乎没有了招待他们的心情。他伸手指了两个房间，“你们住那两间。”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开了房子。看样子似乎是去忙自己的事了。 两间屋子没有什么区别，薄异随便挑了一间，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黑乎乎的屋子里并排摆放着两张破旧的木床，除此之外，就只有在屋子的角落里摆放了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满是灰尘的杂物。 薄异的目光淡淡地在上面扫过，正要移开时，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忽然顿住了。 第33章 拜娘娘(3) 薄异走到了桌子前。 他伸出手，把前面堆积的杂物拨了开来，露出了后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 蒋小风正好在这时候也推门进来，见状便走了过来，“你在做什么？”他顺手接过了薄异手里的东西开始帮忙。 很快桌子上就被清出了一大块空地，露出了后面被遮挡的东西——那东西很大，哪怕藏在杂物堆的最后还是高出了一块；上面还盖着一块黑色的布，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它的真面目。 “这是什么？”蒋小风看着那方方正正的东西，又好奇又害怕。 他想知道下面是什么东西，又知道副本里被这样盖起来的大概率不会是什么正常东西。 只是没等他扭头和薄异探讨一下要不要揭开这块布的问题，就见薄异已经伸出了手——“哗啦”，黑布上的灰尘纷纷扬扬地飘散在空气中。蒋小风正被薄异大胆的动作惊到倒吸一口凉气呢，就猝不及防吸进了一大口灰尘。 “咳咳……”他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在蒋小风创造的“背景音乐“中，底下的东西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个上等木材雕刻而成的神龛。看得出来神龛之前被使用过很久，木头已经被人擦拭得隐隐可见反光；只不过现在，它却被随意放置这间明显是由杂物间改造而成的屋子里，蒙上了厚厚的黑布，积了厚厚的灰尘。 “是神龛啊……”蒋小风终于咳干净了喉咙里的灰尘，哑着嗓子奇怪道，“不过这里面的东西呢？” 神龛里空空荡荡，曾经供奉的东西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中央留下的一个深色的圆形印子，告诉他们这里曾经长时间摆放过神像。 “咚咚”，敲门声象征性地响了两下，“两位……”隔壁房间的那两人正站在他们房间的门口，“你们两个围在那里做什么呢？” 由于薄异和蒋小风两人背对着大门并排站着，正好将桌子挡得严严实实，那两人并没有看到他们在做什么。薄异便动作十分自然地将黑布盖了回去，“什么事？”他直接跳过了两人的问题。 “哦……”许笑阳作为代表说出了他的目的，“我们打算去村子里转转，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毕竟现在村子是什么情况我们完全不了解，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嘛……”许笑阳微笑着说道，看起来十分友善无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房子的主人之前对待他和对待薄异的态度不同，但是不妨碍他拉着薄异，方便和npc打听消息。 薄异没有什么意见，“可以。” 蒋小风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四人一起走出了房子。 “这里的人好像很少啊……”蒋小风有些感慨。 无论是村长带他们进入村子的时候，还是现在，他们几乎都没有在村子里看到什么人；每家每户的房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哪怕偶尔有一两个村民正好在自己家门口干活被他们撞见——都不用等他们走近，人家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直接端着东西回了屋，只留下一扇重重拍上的房门。 一圈逛下来，别说和npc套线索了，他们连和村民搭话都做不到——许笑阳的如意算盘也完全落了空。 “这样下去不行啊……”许笑阳皱着眉头。 从npc那里拿不到线索的话，难道这个副本就只能用死去玩家的尸体去推线索？可他们一共就12个人，都不够他们死的。 他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结果“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痛痛痛……”他抱着脚尖单脚在地上跳着，“这石头怎么是固定在地上的！？” 薄异蹲下了身。 从进入村子开始，他就注意到了村子的路面上零零散散地散落着很多小石子。因为并不影响他们走路，他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村子荒凉，村子里的人不在意公共设施而已。 但现在被许笑阳这么一闹，他也意识到了奇怪的地方——这些石子竟然都是被固定在地上的。他随手推了推几个他脚边的石子，都是紧紧地被固定在地上。而且从石子上面残留的痕迹来看，这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 他又直起了身子，从高处往下眺望着路面。“咦？”他轻轻奇了一声。 虽然这些石子看似随意地“散落”在地面上，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它们是有一定规律的：所有的石子几乎都不在一条线上，如果在相邻的石子之间连一根线，就会发现那些线构成的图案像极了—— 一张网。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伯雨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她带着她的室友楚幼怡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我找了你们好久。” “刚才村长派人来说，让我们现在统一去他家吃午饭。” “好。”薄异点了点头。 另外三人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村子什么时候都能逛，但现在副本才刚开始，没有人会不长眼到现在就和npc作对。 村长家的房子很好找，因为比其他村民的房子要大上不少。等薄异他们到的时候，其他玩家都已经坐在了屋子的大圆桌上，12个人，正好在木质大圆桌上围成一圈。 见人齐了之后，村长也端着食物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和第一次见到玩家时的冷漠样子截然不同。 他把手里的大盆放在了桌子中央，发出了“咚”的一声，“吃吧吃吧……” “村子里的食物虽然比不上外面大城市的丰富，但是管够！来来来，大家一定要多吃一点！” 薄异抬眼看去。 盆中漂浮着许多白白圆圆的丸子，密密麻麻地挤在清澈的汤面上；这些丸子每一颗都饱满圆润，表面如白玉一般光滑细腻，正随着汤面的波动而轻轻晃动。 “这是什么？”一个玩家好奇地用放在旁边的大钢勺轻轻舀起一个。圆滚滚的白色丸子在钢勺上滚动着，看起来十分有弹性。 “看起来……好像是鱼圆？”另一个玩家不确定道。 “鱼圆吗？”楚幼怡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果然传来了一丝淡淡的鱼腥味，“还挺香的诶……那就是可以吃的意思咯？”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坐在风口下位的玩家闻着香味也动了动喉咙。别说，这个鱼圆汤闻着还真挺香的…… “大家吃啊！”村长还站在一旁，伸着脖子看着众人，“不要客气！吃完还有呢！” 当着村长的面，众人只能站起来往自己的碗里舀鱼圆。 薄异也舀了一颗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圆溜溜的丸子漂浮在汤面上，看起来十分有食欲，至少不少玩家已经动起了筷子。 “好香啊！”楚幼怡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鱼肉虽然还带着一丝水腥气，但是却细腻又滑嫩，十足的鲜美。 有了楚幼怡的背书，其他原本还有点犹豫的玩家这下终于放下了心。 “还真的不错啊！”一个魁梧的玩家大口地嚼着嘴里的鱼圆，“没想到这里的……唔……什么东西？” 他大概吃到了什么东西，“呸”的一下把没嚼完的鱼圆吐在了桌子上。坐在他旁边的玩家立刻嫌弃地“噫”了一声，侧过了身子眼不见为净。 那魁梧玩家还在用筷子尖在碎肉里挑挑拣拣，坐在他对面的玩家顿时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别挑了，不就是鱼骨头吗？”鱼圆里经常会有没剔干净的碎鱼刺，这也是手工制作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一般来说吐掉就好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那大块头大惊小怪的。 “这是……鱼骨头？” 魁梧玩家终于在里面找到了刚才刺到他的罪魁祸首，单独挑出来摆在了一旁。 薄异抬眼看去。 然后，他轻轻挑了挑眉—— 一片小小的不规则白色固状物正静静躺在深木色的桌子上。它大约1毫米的厚度，呈微微透明状，表面带着一种淡淡的角质光泽；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光泽下还可以看见一些细微的纹路。 很显然，那并不是鱼刺—— 那是人的指甲。 第34章 拜娘娘(4) 桌面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显而易见，除了薄异之外，这些身经百战的老玩家也都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呕——”吐出了“鱼刺”的玩家胃部开始剧烈翻涌。 桌上的其他玩家也没心思斥责他去别的地方吐，因为他们现在的脸色也没比对方上好多少。毕竟，在场的不少玩家都吃了这些“鱼圆”；区别只在于——他们已经咽了下去。 “这东西不是鱼圆吗！”一个玩家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猛地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碗。碗里的汤顺着惯性一下子泼在了桌面上，慢吞吞地扩散开。 薄异正用筷子拨弄着自己碗里的东西，闻言淡淡开口，“这东西是鱼圆没错。” 他的碗里，被他用筷子分解成一小块一小块碎块状的白色碎末正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水面上——因为好奇这里的食物会不会像上一个副本（里的肉块）一样“神奇”，他捞了鱼圆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先研究。 倒是因此逃过了一劫。 “鱼圆？”那玩家有些崩溃地指着薄异的碗喊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里面会有……” 薄异掀了掀眼皮，“我说的是——这东西确实是用鱼肉做成的。”鱼肉做成的丸子，不是鱼圆又是什么？ 而至于这个玩家的问题，“虽然丸子是鱼肉做成的，但是鱼吃了什么——” “我就不知道了……” “怪不得……他们（npc）要把鱼做成鱼圆。”宋云逸也是个聪明人，虽然这个聪明人也没有逃过一劫，“只要（把鱼）剁碎了，就全部混在了一起……”也就让人很难注意到里面藏着的猫腻。 玩家们越听脸色越难看，纷纷离开了桌子跑去旁边催吐。只有薄异一个人还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子上，目光在村长家中四处扫视着。 “你在找什么？”催吐完的伯雨一脸虚弱地回到了桌边，见状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们住的那间房子里……”薄异指着不远处院子里的井，“也有井吗？” 伯雨顺着薄异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点了点头，“有。”而且和村长家里的一样，也被东西封了起来。 薄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等离开村长家后，下午的时间，薄异就继续和其他玩家一起在村子里探索。 他们去了村子最西边，见到了村民说的“娘娘庙”。 娘娘庙隐藏在一片参天古树下。这些树木高大而扭曲，茂盛的枝叶形成了一片浓密的阴影遮盖在娘娘庙的上方。 说是“庙”，不过是一间大一点的土屋子：早已斑驳的墙面，露出了黯淡的土色内里；屋顶残破的瓦片上，苔藓蔓延；紧闭的窗户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只能隐隐看见黑漆漆的庙宇内神像的一个轮廓；两盏破旧的红灯笼挂在屋檐下，风一吹过，就晃晃悠悠地发出“吱呀”、“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只可惜，庙门上挂着一把厚厚的大铁锁，薄异他们无法进入其中见到“娘娘”的真面目。 他们还换道去了一趟后山，远远地看了一眼村民说的坟地。坟地确实如同村民说的一般，不让外人靠近，甚至还有几个村民在坟地周围巡逻。 “还真是有趣……”薄异看着拿着钢叉等武器巡逻的村民，轻声道，“娘娘庙无人打扫，这里却守卫得如此严密。” 几人在后山蹲守了一会儿，见天色渐黑后，后山上巡逻的村民不增反减后，就知道今天大概率是无法进去一探究竟了。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他们赶回了村子里。 “你今晚小心一点。”伯雨好心提醒薄异，“今天就你没有吃那个‘鱼圆’。”npc的要求一般不容违抗，这也是玩家们会动筷子的原因。 因为经验告诉他们，和npc作对的，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知道。”薄异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伯雨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迷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薄异看起来有些兴奋呢？ …… 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屋子里几乎见不到一点光。 薄异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等待着属于他的“惊喜”。 其实在今天白天看到了前院的井和餐桌上的鱼圆之后，他就猜测这次的副本，或许就和“鱼”有关。 而“鱼”，也正好是他想要的水生怪异。 于是其他玩家避之不及的鬼怪，在薄异这里就变成了求之不得。 他旁边的蒋小风已经熟睡，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薄异就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中等待着自动“送货上门”的鬼怪。 正当薄异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噗通……”一道落水声打破了规律的鼾声。 薄异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去。声音似乎……是从院子里的传来的。而院子里唯一有水的地方就只有——那口井。 “噗通……”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般，又一道落水声传来，声音比之前的那声更响。 “噗通……” “噗通……” 落水声一声比一声大，声音和声音之间的间隔也逐渐变短；到了最后，薄异甚至听到了撞击铁皮的声音—— “咚……” “噗通……” “咚……” “噗通……” ——听起来就像是有东西从井里跳起来，撞击在了封住井口的铁皮上，然后又落入了水中。 更奇怪的是，明明井里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他旁边的蒋小风完全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依旧睡得很死。 薄异起身起了床，推开了门。 没有了门的阻挡，井里的声音更响亮了。 而隔壁屋子的两个玩家，也和蒋小风一样，像是没有听到动静一般。 这可不是老玩家该有的警惕性啊…… 薄异若有所思地走到了井的边上，正伸出手想要搬开上面压着的石头的时候，井里的动静突然消失了。 “噗通……” 声音忽然变成了……从大门外传来。 薄异的动作一顿。 “噗通……” 声音变得更近了。 “噗通……” “咚。” 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大门上。 薄异收回了手，走到了大门口。 “吱呀”，他拉开了大门。 只是在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后，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见到了鱼。 正在地上爬行的鱼。 第35章 拜娘娘(5) 第二天一早，一声尖叫响彻整个院落。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了叫声的许笑阳和杜勇猛地一把推开了旁边屋子的房门，冲进了房间里。 蒋小风正一脸惊慌地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指指着他对面的床铺，“他、他他他……” 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蒋小风对面的床铺上空无一人，床铺上残留着的痕迹证明了对方昨晚还睡在上面，但是现在，床上却只剩下了一滩血迹，以及血迹旁有些凌乱的血手印。 许笑阳和杜勇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边。 “不对啊……” 许笑阳绕着床仔细检查一圈后，奇怪道，“这个血迹……怎么看起来这么古怪？” 床上的血迹对比以前他们看到的那些现场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干净”了，只在床单的边缘处有一小摊血液，床周围的地面上完全不见任何血迹。 而且奇怪的是，这个血迹的颜色看起来有些“清淡”……许笑阳凑近了床单闻了闻，然后缓缓蹙起了眉头。 他怎么觉得这个血液透着一股子……鱼腥味啊？ “你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听到吗？”他扭头问蒋小风。 蒋小风把头扭得像是拨浪鼓。 “那就奇怪了啊……” 许笑阳摸着下巴。照理两人住在一个房间里，蒋小风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但偏偏人就这么消失了，还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让他们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 “什么‘奇怪了’？” “就是这个血迹，你看啊……”许笑阳指着血迹正打算讲解，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未说完的话直接卡在了嘴边。 他僵硬着脖子缓缓扭头。 只见他正准备分析的“素材”此刻正站在房间的门口，疑惑地看着他们。他身上的白色衣服上像红梅一般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一只手上还十分诡异地拎了一副几乎被鲜血浸透的手套，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血腥味混合着水腥气的古怪味道。 “你还活着！？” 蒋小风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了薄异的身边，“我以为、我以为……” 薄异十分冷漠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对方热情的触碰。 “蒋小风早上起来没有看见你，而你的床上又有一摊血迹，他就以为你昨晚被鬼怪杀死了……”许笑阳盯着薄异手里的手套，语气中带着试探，“所以，你昨晚遇见了什么？” 薄异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了床上的血迹，露出了了然的目光。 “我看到了鱼。” “鱼？”其他三人奇怪道。 时间回到昨天夜里—— 在拉开大门后，薄异其实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游的。不然他怎么会看到——一条条的鱼正在地上爬行？！ 黑色的鱼密密麻麻地几乎铺满了路。它们没有四肢，软绵绵的鱼鳍贴在地面上，却摇头摆尾地在地上扭动着身体缓慢前进；它们身上的鳞片时不时被那些固定在地上的石子刮下，鱼嘴一张一合像极了无声的呐喊，留下的水腥气在空气中一丝一缕地扩散。 等移动到了房子大门前，它们就会从地上一跃而起，“咚”的一声狠狠砸在门上。而后面的鱼就像是会吸取前鱼的经验一样，不断提升着高度，越跳越高。 薄异甚至看到有一条鱼成功越过了大门的高度，落入了隔壁玩家住的院子里。 他眼里的惊讶顿时变成了跃跃欲试的感兴趣。于是在一条鱼一拍地面从地上一跃而起、砸向他们房子大门的时候，他伸出手，一把捞过了那条鱼。 在地面上毫无反应的鱼，一到了薄异的手中，就是一条真正的脱离了水的鱼一般开始拼命挣扎。滑腻的鱼鳞在掌心滑动的感觉并不美妙，薄异不得不拎着他的战利品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屋子里，蒋小风还睡得毫无知觉。薄异随手将鱼放在了床上，开始翻自己仅剩的工具。只是没等他把东西全部掏出来，那条鱼就摇头晃脑地试图跳下床铺“越狱”，薄异不得不先给了对方一下，让它老实一点。 不太正常的浓郁血量从鱼身上喷涌而出，不但弄脏了他的床单，也弄脏了薄异握着解剖刀的双手。薄异沉默了两秒，最后决定用反正已经脏了的床单擦干净了自己的手。 “啊！”听到这里，蒋小风不由得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床上的血手印是这么来的啊……” “我还以为……”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后面呢？”许笑阳有点嫌弃地看了一眼抓不住重点的蒋小风一眼，追问道，“你发现了什么没有？你说的那些‘鱼’到底是什么东西？” “很遗憾……”薄异摊了摊手，“它就是一条普通的鱼。”他研究了一整晚，只可惜，这条鱼既没有异于常鱼的生理构造，也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器官结构；除了身上的血对比正常的鱼类有点丰富了除外，连鱼肚子里都是干干净净的。 “啊……”许笑阳发出了遗憾的声音，眼神带着点怀疑地瞅着薄异手里的手套，“那怎么就是一条正常的鱼了呢……” “可惜，昨晚我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说到这个，薄异也有一点自己的猜测，“我怀疑，你们听不到动静是因为……”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隔壁院子里忽然传来了玩家的惨叫声。 “啊啊啊——” “死人了！死人了——” 四人对视了一眼，也顾不上鱼不鱼的了，赶紧冲出屋子冲向了隔壁的房子。 “怎——”话都没有说完，只是一推开门，冲在最前面的许笑阳就被房间里冲天的血腥味熏到了。他赶紧扭头，试图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缓缓，薄异却面不改色地越过他走进了屋子内。 屋子内，一个玩家正正面仰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的身材魁梧，几乎占满了整张床铺，但是宽阔的肩膀下，两臂的位置处此刻却空空荡荡的—— 他的双臂不见了。 第36章 拜娘娘(6) 准确的说，他的双臂被撕掉了。 对方肩膀处伤口的边缘凹凸不平，鲜红的肌肉和肌腱暴露在空气中，已经凝结的红黑色血块覆盖在上面，吸引了不少苍蝇在伤口周围嗡嗡飞舞；他身上的床单几乎完全被鲜血浸湿，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地在床的周围形成了一圈“护城河”，刺鼻的血腥味让一些鼻子敏感的玩家根本不敢靠近。 但最诡异的，是这名死去玩家的表情—— 明明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疼痛而痉挛僵直，但他的面容却十分安详，丝毫不见痛苦，甚至还能看到微微上扬的嘴角。 因为画面太过诡异，其他的玩家只敢远远地看着，床边就只有宋云逸和薄异两人，倒是方便了薄异对尸体进行检查。 “我问了和他同一房间的玩家……”大约是见到薄异检查尸体的动作十分熟练，宋云逸也主动开口分享线索，“他们说，昨晚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薄异点了点头。昨天晚上外面的动静那么大，但是从头到尾，玩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出门查看情况，所以可想而知……他从尸体上收回目光，抬起眼的时候，目光忽然凝住了。 “哪来的纸钱？”他看着门外疑惑道。 “嗯？”宋云逸顺着他的目光扭头。只见外面院子的上空，慢悠悠地飘荡着零星几片淡黄色的圆形纸钱。 像是从外面飘进来的。 薄异和宋云逸对视了一眼，快步走出了房间，顺着纸钱飘来的方向追了过去。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纸钱的来源——一支送葬的队伍。 队伍的最前面是高高举起的幡旗，白色的幡旗上没有绘制任何的图案，随着风在空中簌簌飘荡着；后面跟着的村民们统一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高高的纸扎帽子，面无表情地走在队伍中。他们的步伐缓慢，双眼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又像是踩着无形的枷锁。 队伍的外圈则是薄异曾经在后山墓地里看到的那些村民，他们握着长长的钢叉，像是护卫一般走在队伍的最外圈。 队伍的最后，则是由几个健壮村民抬着的棺木；只可惜棺木的表面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厚厚的白布。薄异仔细看了看，那些白布甚至还特意用钉子固定在了棺木表面，让人无法窥探到底下的东西。 整个送葬的队伍十分安静，除了幡旗飘动和撒纸钱的声音外，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 “怎么会在白天送葬……”宋云逸小声奇怪道。 “大概是因为……”薄异轻声回答，“他们晚上，不太方便吧……” 嗯？薄异的这话显然是知道了什么，宋云逸还欲再问，就见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紧紧坠在了送葬队伍后。 那是几个也同样发现了动静的玩家。只不过和只是远远跟着的薄异两人不同，这几个玩家约莫是怕会漏掉什么重要线索，距离那支诡异的送葬队伍十分近。 宋云逸皱起了眉头，“他们是不是跟得太紧了？” 果然，在宋云逸说完后的没多久，那几个玩家就在跟上送葬队伍的过程中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声音。他们弄出的声音其实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轻微的，但是在眼下这种死寂的环境中，这一点声音就被无限放大—— 送葬的队伍停住了。 所有的村民齐刷刷地转过了头，一双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准确地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几个玩家的冷汗瞬间下来了，他们试图缩紧身体将自己藏起来，但是紧接着，那些拿着武器的村民迈步的动作打破了他们的妄想。 那几个玩家的反应还算迅速，在看到村民动身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只是很可惜，他们逃跑的速度还是比不上钢叉飞掷的速度。 “嗤——”带着凛冽寒光的钢叉直直地没入了他们的身体，无力的身躯重重地倒了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救……”他们虚弱地抬起手，试图呼救，但是那些村民已经带着钢叉围了上来。 宋云逸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几声不间断的尖刺入肉声，地上的身体终于不再动弹，街道上又一次重归死寂。村民们拔出了染血的钢叉，走回了队伍里，片刻之后，队伍再一次出发。 不过这一次，没有玩家再跟上去。 薄异回到了屋子里。 他径直走向了院子里的井。 正好屋子的主人还在外面的送葬队伍里，他打算借此机会打开看看这口被封得严严实实的井里到底有什么。 对于薄异的这个提议，杜勇和许笑阳都很感兴趣；只有蒋小风胆子比较小，生怕违抗npc的规定会触犯到什么死亡条件，一个人躲到了其他玩家的房子里。 “那我们……动手？”许笑阳看向薄异。 薄异点了点头。三人开始动手：高大健壮的杜勇负责搬走上面压着的石头，薄异和许笑阳则负责用刀撬开了井口封着的铁皮。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弄开了！”三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随着铁皮的掀开，湿润的空气带着一股独特的水腥气扑面而来。三人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等气味散得差不多了之后，才小心朝着井里望去：湿润的井壁上布满了深绿的苔藓，井口很深，借着并不明亮的天光，薄异隐隐看到了幽深的水面下，有几条黑色的鱼正在水里快活地游动。 许笑阳也奇了一声，盯着鱼好奇道，“这井里竟然还有鱼？！” 而他旁边的薄异正在卷袖子。 他打算捞一条上来看看，看看井里的鱼，和昨天夜里见到的那些是不是同一种。 不过他的袖子才卷到一半，大门忽然被人狠狠推开，“你们在干什么？！” 屋子的主人冲了进来，声音中满是愤怒，“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不要靠近这口井！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抱歉抱歉……”许笑阳赶紧拉着杜勇后退，他一边悄悄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动，一边试图安慰愤怒的屋主人，“我们只是想看看井里的鱼……” “‘鱼’？” 原本还怒不可遏的屋主人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缓缓扭动着脖子看向了许笑阳，“你说什么‘鱼’？” “别开玩笑了……” “我们这里，根本没有鱼。” 第37章 拜娘娘(7) 见到村民的这副模样，许笑阳根本不敢再说话。 他一边干笑着，一边悄悄拉着杜勇朝着大门的方向后退。眼看着马上就要摸到大门了，那个叫做薄异的，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纯粹故意的，忽然就开了口，“你说没有鱼？” 他指着那口井，“可是鱼，不就在井里面吗？” 许笑阳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要命了？！ 果然下一秒，原本还盯着许笑阳的屋主人猛地扭头看向了薄异。 “你刚才说……‘井里有鱼’？” 屋主人眼神死死地盯着薄异，开始一步步朝着薄异逼近。 天色逐渐阴沉了下来，空气中开始弥漫紧张，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四周一下子静得只剩下许笑阳和杜勇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回响，压抑的死寂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压在了他们的心口。 但造成这一切的当事人却似乎对这种氛围毫无所觉。他甚至还转过了身，邀请屋主人一起朝井里看，“喏，不就在……” 许笑阳、许笑阳简直要给薄异跪了！ “……咦？”薄异的神情难得的愣住了。 鱼不见了。 那些原本还在井里摇头摆尾、畅快游动的黑色的鱼，忽然一下子全都消失在了水面下；只剩下平静无波的井面，映照出薄异有些愣愣的表情。 好像刚才看到的一切，全部都是他的幻觉。 许笑阳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既然鱼不见了，那npc想必也不会再…… “诶……”一道目光忽然投到了他的身上，许笑阳警觉地抬起头，结果下一秒，就见薄异十分哥俩好地向他求证道，“你们刚才是不是也看到了井里那些……” “没看到！” 在薄异说出那个字眼前，许笑阳先一步急急地打断了他，“我们两个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话一出口，npc原本已经转头到一半的动作便一顿。片刻之后，他又缓缓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紧盯着薄异。 许笑阳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只要不说出那个字眼，npc就不会暴走。他看了一眼又开始朝着薄异步步紧逼的npc，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地拉着杜勇朝着大门后退，“那你们先聊啊……” 他算是发现了，这个薄异虽然外表清清冷冷，看起来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但他搞（zuo）事（si）的本事，可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玩家都要厉害！ 他能挺到现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后面就只能让薄异自求多福了。 “那个……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我们就、就先去吃饭了哈！”自认找了一个为完美的借口，许笑阳丢下话后就头也不回地拉着杜勇冲出了大门。 整个院子瞬间只剩下薄异和屋主人两人。 npc还在步步紧逼，已经贴在井壁上的薄异无处可躲。他在心里小小地“啧”了一声：果然他们的动作还是太慢了，这下不但连井里的鱼都没捞着，还被赶回来的npc抓了个正着。 npc已经捡起了被他们随手丢在地上的铁皮。那并不算薄的铁皮像一张纸片一样，在他手中被“咯吱”、“咯吱”地轻松捏成了一把刀的模样，长长的“刀尖”拖在地上，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 “你告诉我……” 屋主人还在咄咄逼人。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张网一般缓缓笼罩住了薄异；逼近的脚步虽然缓慢，却堵死了薄异可以逃跑的每一种可能。 “鱼，在哪里？” 他似乎是在逼着薄异承认—— “这里没有鱼”。 如果是寻常玩家，说不定早就像许笑阳一般改了口，可偏偏，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一名严谨的研究员。 在确定有致幻因素之前，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更重要的是—— 他有“这里有鱼”的证据。 所以，直到屋主人逼近到了薄异跟前，直到那高大健壮的身躯如同厚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他，薄异依旧没有说出屋主人想听的那句话。 npc的耐心似乎也已经完全耗尽，但是他的嘴角却一点一点勾了起来。那把一直拖在地面上的“长刀”当着薄异的面终于缓缓地举了起来。 薄异顿时了然。 看来，这就是一条“死亡条件”。 眼看着那刀就要重重挥下，“唰啦”，薄异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在屋主人的面前晃了晃。 屋主人的脸色骤变，原本已经勾起的嘴角瞬间拉下，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的东西，咬牙切齿道，“这是哪里来的？！” 几乎被鲜血浸透的手套正被放在透明的样品袋内，正随着薄异的动作在袋子里滑来滑去，簌簌作响。而手套上沾染的，正是昨天晚上薄异解剖的那条鱼的血。 只可惜，因为那条鱼的结构没有什么特殊的，在解剖完后，薄异就直接把那堆分解完的碎肉骨头处理掉了，只有这副手套上残留着的血液留了下来。而因为今天早上发生了太多事，他还没来得及清洗，就随手先放在袋子里。没想到，现在却用上了。 屋主人死死地盯着那副手套，整个人仿佛雕塑一般僵硬在原地。见状，薄异贴心地把手套放在了水井边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屋主人身前往旁边挪去。 一步、两步、三步…… 那npc始终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薄异终于放下了心，放心大胆地贴着水井的外壁往外挪去。眼看着就要离开npc的攻击范围，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不甘心，他下意识地再次朝着井内看了一眼。 井底依旧是空无一鱼，就好像之前看到的那些黑色的鱼真的是他的幻觉一般。薄异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余光里却瞥见水面上出现了一道银光。 嗯？ 他定睛看去。 那哪里是什么银光？那是高高举起的“长刀”上的反光！ 死亡条件根本没有躲过去！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薄异突然加速的心跳声。随着仿佛能撕裂空气的破空声传来，他灵活地向后倒去，伸手在井口处一撑，一个借力就翻身过去，身体几乎是贴着刀风滑过。 “铛——”，长刀狠狠地砍在水井上，激起一片尘土。 屋主人喘着粗气，正要将武器从井口拔出来，身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在落入水井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薄异抬起的鞋底。 “噗通”，重重的落水声从井底传来。 下一秒，“砰”，一块大石头盖在了井口。 薄异拍了拍手上因为搬石头沾染上的灰尘，打量了一下重新用石头封上的井口，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施施然地捡起了地上的手套，从容不迫地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咔嚓”，堆积在井口的石头上突然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裂缝。随着一声声细碎的“咔嚓”声，那些大石头碎成了一块块的小石头，“噗通”、“噗通”地落入了井里。 一只湿漉漉的手突然出现在了井口。 紧接着，一个人影慢吞吞地从井口爬了上来。 他先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在发现自己目前有些狼狈的处境之后，十分突兀地——他低着头笑出了声。 “果然很凶啊……” 第38章 拜娘娘(8) 离开了院子后，薄异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中午，他打算先去找伯雨。看在他们有过一个副本的交情，以及伯雨本人比较靠谱的份上，薄异打算和伯雨分享一下他的猜想。 至少等到了今天晚上，他也可以多一个帮手。 只是，薄异扑了一个空——伯雨却不在隔壁的房子里。 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隔壁的两间玩家借住的屋子，都是空的。 不仅如此，就连外面的路上也没有见到一个玩家。 “奇怪……”薄异独自走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紧紧地蹙着眉头。一般来说，除非是晚上会充满未知危险的时间段，外面的街上总能看到游荡着寻找线索的玩家身影。 但是现在，他们十分统一的，都不见了。 应该不是遇到了危险……他冷静地分析着。哪怕是高级副本，也不可能一下子让这么多老玩家全部无声无息地消失。但是哪怕是在和屋主人对峙的时候，薄异也没有听到来自外面的任何动静。这看起来就像是—— 那些玩家，自己主动离开的。 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能发生什么事——等等！薄异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个时间点的话，还真有一件！ 只是薄异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在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后，其他人竟然还愿意……他急匆匆地赶到了村长家。 果然，他在隔壁房子里和街上没有找到的众人，全在村长家院子里的大圆桌上。 除去昨晚死去的那个魁梧玩家，以及今天死于钢叉下的那三个倒霉玩家，除了薄异以外的七人已经围坐在了大圆桌上。 只是在看清院子里的画面后，他原本打算迈进院子的脚停在了空中。 那些玩家正在吃鱼圆。 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鱼圆—— 他们一个个挥动着筷子，动作粗鲁而急躁地夹起鱼圆塞入口中，甚至还有人似乎是等不及似的，直接选择了用手抓；他们的嘴快速地咀嚼着，脸上全是满足和幸福的笑容，好像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也根本不管嘴里的食物是否已经完全嚼碎，就迫不及待地滚动着喉结吞了下去。 没有来得及咽下的汤汁挂在嘴角，顺着下巴淋漓落下，在衣领上扩散出了一圈圈淡黄色的水晕；汤水洒得到处都是，桌子上也一片狼藉，但根本没人在意这一点，他们只在意放在桌子中央的那个大钢盆。 明明人数已经减少到坐不满圆桌，钢盆里的白丸子数量还是和昨天一样多，但是他们却好像担心不够吃一般，眼睛时不时地扫视着其他玩家，似乎在防备他们抢食物，又像是在和他们比速度；只有在眼神扫过那钢盆时，眼里会闪过一丝渴望。 明明昨天这个时候，他们还因为得知鱼圆中藏着脏东西，而在墙角拼命给自己催吐。 薄异在那群狼吞虎咽的玩家中，找到了埋头进食的伯雨。 他走到了伯雨的身后。 “你做什么？！”被夺走了筷子的伯雨猛地站了起来，对着薄异尖叫道。那叫声凄厉又尖锐，好像薄异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薄异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一直沉着冷静的女玩家这么不暴躁激动的模样，于是在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后，他更加坚定了“不能把筷子还给她”的念头。 “这东西不能再吃了。跟我走。” “凭什么！？”伯雨一把打开了薄异伸过来的手，伸手去夺对方手里的筷子，“你凭什么不让我吃！？” “快把筷子还给我！” 手上被狠狠拍了一巴掌的薄异没有跟她计较。他长了眼睛，显然，伯雨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干脆用筷子当诱饵，引着伯雨过来追他。 如果是清醒状态的伯雨，显然不会上这么简单的当；但好在，不正常的状态也似乎影响了她的智商——她甚至都没有想到她可以重新去厨房拿一双筷子，或者干脆像其他的玩家那样直接用手抓，直直地咬上了薄异的“钩”。 “还给我！”她追着薄异跟了上去。 薄异引着人一路到了院子的大门前，然后在对方到达的那一瞬间，一把将人从村长家扯了出来。 而从始至终，其他的玩家都漠不关心地坐在椅子上，只自顾自地继续吞咽着，似乎他们的眼里只有那盘鱼圆。 “放开我放开我！你要干什么？！我还没有吃完，你快点放开我！”伯雨拼了命地挣扎着。 离开了村长家之后，薄异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就拖着人向前。而随着距离的变远，伯雨的挣扎力度也似乎一点一点弱了下来。 “清醒了？”薄异低下头。 伯雨弱弱点了点头。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显然，她似乎还保留着刚才那段丢人的记忆。 于是薄异松开了手，他找了一面墙靠着，施施然地抱起了双臂，“那说说吧……” 伯雨咽了一口口水，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村长家的方向，“事情是这样的……” 其实和薄异一开始想的一样，有了昨天的教训之后，这些玩家今天中午是打算找个借口，或者以干脆躲着的方式，来逃掉中午村长的邀约。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村长这一次并没有派人来叫他们去吃午饭。 “是香味。”伯雨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中午一到，我们就闻到了一股异常吸引人的香味。”那股香味穿透了层层空气，沁入他们的肺里，勾起了他们最深处的食欲。 “当时我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吃掉它。” “我要全部吃掉它。” “那现在呢？”薄异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本本子，像实验记录数据一样严谨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现在你有什么感觉？” 伯雨先是对薄异仿佛采访一样的姿态无语了几秒，但还是用心感受了一下，回答道，“痒。” “我的心里很痒很痒。” “哪怕是现在，我还是很想吃。” 不过大约是因为距离远了，食物的香味已经被空气稀释，那股痒意还算可以控制。 薄异点了点头，收集完了资料，正打算收起本子，就听见伯雨有些犹豫地补充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她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好像越往那边走，那股痒意就会减少一点。” 嗯？ 薄异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望了过去，然后轻轻挑了挑眉。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方向的尽头是—— 娘娘庙。 第39章 拜娘娘(9) “现在感觉如何？” 站在娘娘庙前，薄异扭头问旁边的伯雨。 “好多了……”伯雨抬着头，专注地看着这座娘娘庙。 “嗯，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听了这话，伯雨把目光从娘娘庙上收了回来，有些奇怪地扭头看向了薄异。果然，薄异又拿出了他的那个小本子，又开始在上面写写记记。 伯雨又好气又好笑，摆烂道，“我想进庙里算吗？” “当然，怎么不算呢？”薄异严谨地记录下了这句话，然后收起了本子看向了娘娘庙，“我们可以找一找，有没有进去的办法……” “你还真是……”伯雨算是看出来了，薄异忽然变得这么热心，俨然是把她当成了什么实验样本，正做实验呢。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于是，她欣然同意了对方的邀约。两人凑到了娘娘庙前的大门前。 “不行，这个锁太复杂了，我弄不开……”伯雨在门前鼓捣了一会儿，擦了擦额头的汗，“必须有钥匙才行。” “不然就只能把锁破坏掉了……” 薄异则绕着娘娘庙转了一圈，“窗户也没办法从外面打开。除非直接砸窗。” 但是两人都知道，无论是砸窗户玻璃还是破坏大门上的锁，都会惊动村民；至于惊动村民后会发生什么，就只能看他们的运气了……所以在确定没有其他办法之前，两人都不想冒这个险。 两人正愁眉苦脸着，忽然，薄异的耳朵一动。 他抬头朝着远处望去，“有人来了。” 两人立刻往旁边的树林中躲去。很快，几个村民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薄异眯起了眼睛。从他们来时的方向看，这些村民似乎是从后山的方向过来的。 “咦？他们手里拿着什么？”伯雨轻声疑惑道。 只见最前面的那两个村民手里抬着什么。那东西细细长长的，形状看起来不是特别规则，还严严实实地用白布包裹着，完全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后面的几个村民则捧着香烛香炉、刷子抹布等零碎物品，最后的两个村民则合力提着一个大铁桶。 那铁桶看起来十分重，里面似乎装满了液体，行动间能隐约听见从桶里传来的液体晃动声。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里面的液体会晃出来，这个铁桶表面也被密不透风地封住了，无法得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行村民很快就走到了娘娘庙前，其中一人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吱呀”，庙门被缓缓推开。 “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薄异？薄异？” “嗯？”薄异回神。 “你在看什么？”伯雨好奇地问道。还看得那么出神，连村民们已经走进庙里了都没有发现。 薄异看着庙门的方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回答道，“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走在最后抬着铁桶的其中一个村民令薄异十分眼熟——因为不久前，他才刚把对方埋进了屋子的水井里。他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从水井里爬出来了。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薄异的错觉，他总觉得屋主人在进入庙门前，朝着他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十分意味深长。尤其是，薄异似乎还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道一闪而过的红光。 “熟人？”伯雨这下更疑惑了。 “没什么……”薄异跳过了这个话题，“你刚才说什么？” “哦，我说我们要不要跟过去……”伯雨朝着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看……”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进入的村民不小心，那庙门竟然没有关紧，大大咧咧地留了一条宽到甚至可以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伯雨的语气中带着兴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那就去看看吧……”薄异先把熟人的事抛到了脑后，和伯雨一起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庙门口，扒在缝隙上往内看。 大概是因为窗户上满是灰尘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庙里面的能见度很低，所以里面点起了蜡烛；明黄色的烛火摇曳着，并没有带来一丝温度，反而拉长了周围物品的影子，在墙壁上诡异地投射出怪异的形状，显得庙内的环境更加扭曲。 在烛火的噼啪声中，薄异看到了高坐在高台上的“娘娘”： 那是一座身形异常高大的神像，几乎就要撑到天花板，在地上落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娘娘”的上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从薄异的角度看去，就只能看到一个微微翘起的嘴角；神像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既非青铜也非玉石，透着一种诡异而光滑的色泽，莫名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当然，最令人心惊的，是“娘娘”身上的手臂。一只只手臂从神像肩部到腰部的位置密密麻麻地蔓延而出，诡异的是，每一只手臂的长度、粗细、甚至动作都各不相同，有的高举过顶，有的低垂至地，还有的互相弯曲缠绕。 要说唯一相同的，那就是每一只手臂都栩栩如生。甚至连指尖都刻上了细致逼真的纹理。随着烛火的跳跃，那些手臂远远看着，就像是活过来一般在黑暗中狂乱舞动。 而一直跪坐在地面上埋头动手的村民，也终于拆掉了那被他们搬来的东西外面包裹着的白布，露出了里面的真面目。 “嘶……”在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之后，伯雨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 “手臂。”薄异轻声答道。不过，他看着在村民们手中被摆弄的手臂，有些奇怪地蹙起了眉头，“这不是那个（死去）玩家的手臂。” 先不说眼前这条手臂的粗细，明显不匹配那位因为被撕去手臂而死亡的玩家的魁梧身材；就从这条手臂的颜色，又或者，干瘪程度来看，手臂的主人至少死了不少的时间了。 没等薄异分析出这手臂的来源，就见村民们又动手撬开了那个大铁桶。 “咦？”薄异小声奇了一声。 在铁桶刚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鲜红浓郁的水面；但是只是一转眼的功夫，等他再次定睛看去的时候，桶里却变成了清澈透明的液体。 那些液体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甜腻，却又充满了腐烂的气味，十分令人反胃。至少，旁边的伯雨已经有些难受地捂住了嘴巴。 村民们已经把那只手臂放在了地面上，然后拿出了刷子抹布等工具，蘸着水桶内的液体开始在那只手臂上涂抹。那些液体刚触及手臂上的皮肤，就瞬间被吸收了个干净。那只手像是无底洞一样，无论抹上多少液体都能吸收。那么大一桶的液体，很快就见了底。 而那只手臂，却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它重新变成了一只皮肉饱满的手臂，新鲜得就好像—— 刚从人的身体上砍下来一样。 第40章 拜娘娘(10) “这简直……简直就像是活的一样！”伯雨在门后小声惊叹道。 “不。”薄异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像活的一样’……” 而是，“它就是活的。”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只见那只手臂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与之相对的，是还在给手臂做“美容spa”的村民们，他们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地上起身退到了一旁——看起来就像是在给地上的手臂让位置。 然后就在伯雨惊诧的视线中，那只手臂缓缓地动了—— 它在地上转动了几下，成功将自己的“身体”从仰面变成俯面，一直向上的掌心也终于接触到了地面上；五根手指紧紧地抓着地面，掌心蠕动着缓缓朝着神像的方向爬去。 那画面太过诡异，直接让伯雨失了声。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嘴巴开合了几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原来神像上的手臂是这么来的……” 她旁边的薄异却完全相反，倒是一副兴味十足的模样，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手臂慢吞吞地爬上了高台，在众多手臂之间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把自己安了进去。 不过，好戏也只能看到这里了，因为他注意到，屋主人已经若有似无地开始朝着庙门的方向看来。 看来这场“仪式”已经结束了。 “该走了……”薄异叫醒了还没回过神来的伯雨，“npc马上就要出来了。” “哦，好……”伯雨下意识地跟在薄异的身后。她还没完全从庙里诡异的“仪式”中脱离，只会呆愣愣地跟着薄异行动。直到远离了娘娘庙，回到了他们熟悉的环境（他们借住的屋子）里，她才打了一个哆嗦，彻底清醒了过来。 “刚才那些……”她心有余悸地咽了一下口水，“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到时候要拜的……不会就是，就是……那个东西吧？！”说着，她还打了一个哆嗦，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薄异不置可否，和还沉浸在庙中画面的伯雨不同，他满脑子都是研究，“你刚才看了这么久……”他又掏出了小本子，“所以最后，你有找到是庙里的什么东西，能够抑制你心里的痒意？” 伯雨一愣。因为被庙里的画面吸引，她已经忘记了这回事。她只能隐约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努力回想着，“好像是……在看到那座娘娘像的时候。”一直被压抑在心中的食欲，在看到娘娘微笑的嘴角时，瞬间被冲淡了。 薄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两人还欲再讨论，“哎，薄异你在这里啊……” 许笑阳带着杜勇和蒋小风从外面回来了，他们十分自然地和薄异打起了招呼，“你今天怎么没去村长家吃午饭啊？” 他们的神态自然，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村长家的饭桌上狼吞虎咽的诡异模样，对薄异曾经出现过的事也完全没有了印象。 “你们在聊什么呢？”他们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一副想要加入他们对话的样子。 薄异和伯雨对视了一眼，只能先歇下了分析的念头，“没什么……”他对着三人摇了摇头，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了过去，然后反客为主地问起了三人，“你们三个呢？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许笑阳“嗐”了一声，上前一步就突然很自来熟地要搭薄异的肩膀，“我们就在外面随便逛了逛，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吗？”薄异后退一步躲开了对方的手，“那真是太遗憾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屋休息去了……” “哦，那行吧……”许笑阳的语气颇有些遗憾。 薄异便对着三人敷衍地点了点头，就转身进了屋子。 他也就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那三人对着他背影，突然露出了垂涎的神色。 …… “滴答……” “滴答……” 细微而模糊的水滴声在深夜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被吵醒了的薄异缓缓睁开了眼睛。 ……哪来的滴水声？ 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却在朦胧视线变得清晰的那一刹那，心头狠狠一跳—— 一个黑影正静静地坐在他的床头。不算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倾泻而下，正好映照出他的轮廓；逆着光，薄异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却能看到一双眼睛——一双满是垂涎和欲望的眼睛。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隐隐发着光，直勾勾地盯着薄异。 而在见到薄异睁眼后，那黑影也缓缓地裂开了嘴，“你……终于醒了……” “蒋小风？！” 听出了熟悉的声音，薄异惊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只是动作才做到一半，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的一只手正被蒋小风死死地抓在手里。那力道，就像要用指甲穿透薄异的衣服，狠狠刺进他的肉里。 而借着月光，薄异也终于看清楚了蒋小风的模样，也终于知道了之前的滴水声来自哪里—— 那是蒋小风嘴角口水滴落的声音。 “你……” 薄异皱着眉正要开口，忽然，“咚”的一声巨响，他们房间的房门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开门！” “开门！” 两道熟悉的声音随着狠狠砸门声响起。 是许笑阳和杜勇的声音。 蒋小风却还是咧着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门口的动静。 “他们……”薄异才开了个口，蒋小风就笑着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经把门锁住了。” “他们两个，是绝对进不来的。” “毕竟……”他用空余的那只手胡乱抹了一把嘴角，眼睛从始至终没有从薄异的脸上移开，“我中午的时候就没有吃饱，现在又怎么会把……再分给他们两个呢？” 他抓起了薄异的手，放在眼前痴迷地端详着，“因为全部……”他拼命地咽着口水，“全部都是我的……嘿嘿……” 下一秒，他猛地张大了嘴，面目狰狞地朝着薄异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41章 拜娘娘(11) “铛——” 锋利的牙齿狠狠撞在了金属的刀柄上，蒋小风“嗷”的一声惨叫，松开了抓住薄异胳膊的手，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被塞进蒋小风嘴里的解剖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咕噜噜”地滚出了老远，在地上拖延出一行水渍。 薄异施施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撩起袖子看了一眼被抓的地方——那里显然已经青了一整块。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捂着嘴哀嚎了片刻之后，他就把阴毒的目光投向了薄异。 “你弄痛我了……” 蒋小风缓步向着薄异走近，黑色的、扭曲的影子在月光下一点一点拉长，“我原本……还想温柔一点的……” “可是……”他歪着头看着薄异，“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话音落下，他就张开了双臂，猛地朝着薄异扑了过去。他的速度忽然变得很快，只是一晃眼，他的身影就突然出现在了薄异的眼前。他的面容狰狞，大张着的嘴里，牙齿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薄异条件反射地去摸口袋，在摸了一个空之后才想起他的刀方才掉在了地面上，因为有些嫌弃上面沾染的口水，还没有捡回来。 就这么一愣神，蒋小风就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紧紧地抱了上来。薄异挣了挣，却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一时挣脱不得。 而这时的蒋小风已经对着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嘶……”薄异发出了一声轻哼。 肩头传来的一股湿热而尖锐的疼痛，他扭头看去，只见蒋小风的牙齿已经深深嵌入了他的皮肤里，深红色的血液正顺着伤口缓缓流下。 而蒋小风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十分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连禁锢在薄异身上的力量都卸下了少许。 薄异立刻抓住了机会，猛地挣开了束缚。 “砰”，瘦弱的男人被一脚踹了出去，狠狠地摔在房间的角落里。 薄异小心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只是轻轻触碰，就感受到细密的疼痛。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不高兴。 现在这个环境，他根本没法给伤口消毒。 “咳咳……果然美味啊……”被狠狠踹到了墙角的蒋小风咳嗽着，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缓缓舔去了嘴角的鲜血，看向薄异的目光里满满的全是饥饿和渴望。 薄异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在蒋小风再一次吼叫着扑过来的时候，他先一步伸出了手抓住了蒋小风的胳膊，然后在肩关节的地方狠狠一拉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响起的，是蒋小风苦痛的哀嚎。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你……”他红着眼睛，充满了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薄异，因为疼痛而喘着粗气的样子像极了某种动物，“该死的，你惹怒——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狠话都还没有说完，又是“咔嚓”一声，另一边的胳膊也无力地垂下。 薄异拍了拍手，然后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在对方胸口，“你以为……我还会再给你动手的机会吗？” 没有了双臂平衡身体的蒋小风“咚”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拼命在地面上扭动着，努力把自己朝着薄异的方向蠕动着。 像极了一条——在地上摇头摆尾爬行的鱼。 见对方一时半会儿是过不来了，薄异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有些气喘地坐回到了自己的床边休息，一时间房间里也终于恢复了深夜该有的安静。 “滴答……” “滴答……” 清晰的滴水声重新在房间内响起。薄异拧着眉，有些嫌弃地看向了地上的蒋小风。怎么又开始流——不对，薄异的目光一凛。 蒋小风的嘴角边干干净净。 “滴答……” “滴答……” 滴水声还在继续落下。只是这一次，薄异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啪嗒”，一滴冰冷的水落在了他抬起的脸上。 薄异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惨白的脸。 那张脸正贴在揭开瓦片的洞口上，严严实实地堵住了落下的月光。黑色的长发从洞口垂下，湿漉漉得黏成一缕缕，那滴在薄异脸上的水便是来源于此。 见到薄异抬头，那张惨白的脸便缓缓对着他咧开了嘴。 它到底是什么时候—— 薄异忽然意识到，门外，那两个玩家孜孜不倦的拍门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消失了；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水滴间断落下的“滴答”声。 而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上面的那张脸也终于动了——它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塞进屋顶那个小小的洞里。 它正在进屋。 薄异立刻朝着门跑去，路上还顺便踢开了仍然贼心不死、张着嘴试图咬他脚踝一口的蒋小风。 他冲出了屋子。院子里莫名多了许多的水渍，从井口开始，一直蜿蜒到了屋顶。 而水渍的尽头，则是一个湿漉漉的女人：她的头发很长，长长地拖在身后，在屋顶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破破烂烂，被水泡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过最古怪的是，她的肩膀以下完全是空的，但在她的后背上，从肩膀到腰部的位置处，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手臂。 那些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手臂，有的在她的身后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有的则像蜘蛛腿一样支撑在地面上。似乎是终于发现了目标丢失，女人把自己脸从屋顶上的洞口里拔了出来，撑在地面上的手臂开始移动，缓缓将她调整成了正对薄异的方向。 然后那些手臂微微下弯，她的身子也随之缓缓压低，刹那间，她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地朝着薄异的方向扑来。 薄异正要躲开，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动作顿时一滞；而就这么一秒的停顿，对方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湿漉漉的水腥气扑面而来。 仓促间，薄异只能后撤一步试图避开。却不想，脚下正是一块碎石。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向后倒去。 糟了！ 这个念头才刚升起，忽然，他落入了一个健壮宽阔的怀抱。 第42章 拜娘娘(12) 那怀抱的主人似乎早有准备，他一把揽住薄异的腰，稳稳当当地把人接到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还好吗？”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语气关怀地问道。 而在他们的身后，在薄异看不到的角度里，原本已经逼近到薄异身前的女人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一般，十分忌惮地看了来人的背影一眼，竟然开始小心翼翼地后退。 薄异靠着那坚实的胸膛上稳住了身子，抬起了头。 屋主人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他的脸距离他的脸不过一拳的距离，近到如果对方有呼吸的话，恐怕他们此刻的呼吸已经交织在了一起。 似乎是因为没有得到回答，那张脸又凑近了一些，语气里还带上了一丝紧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他说话时带出的气息轻轻喷洒在了薄异的耳朵上，一阵战栗的酥麻顿时从耳朵蔓延到了脖子上——这种完全陌生的感觉让薄异显然有些不习惯。 “我没事……”他赶紧赶在对方再次开口前，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还伸手捂住了靠近对方那一侧的耳朵。 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他的手背还不小心擦过了对方柔软的嘴唇。 屋主人的眼神瞬间暗了暗。 “是吗……”他的目光悠悠地在眼前纤长漂亮的手指上转了一圈，然后顺着脸颊一路落到了对方的嘴上；那视线十分黏腻，如果目光可以具象的话，估计已经在薄异脸上留下了一道暧昧的水痕。可偏偏他说出的话却十分正经，“你没事就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他是反应慢还是故意的，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从始至终没有从薄异的腰上移开。薄异不得不推了推对方的胸膛，提醒对方松手。 收到了明示后，屋主人这才颇有些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怀里温香软玉瞬间抽离，空落落的感觉让垂落在身侧的手条件反射地抬起，想要把人捉回来，再次填进自己的怀里。不过最后，他还是硬生生地克制住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另起了一个话题，“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转身看着眼前碎石和水迹到处都是的凌乱院子，语气里带着惊讶，“这里怎么变得这么乱了？” 站在一旁的薄异抱起了双臂，静静地看着他，“你还要演多久？” “嗯？”屋主人奇怪地回头，似乎十分疑惑薄异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在看清了薄异脸上的表情，他忽然笑了起来，“啊呀……” “被揭穿了~” 他脸上的神情一松，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坐在了井的边缘，翘着腿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薄异。 薄异朝着地上的碎石子，尤其是刚才绊倒他的那一颗，抬了抬下巴，“这是你干的吧……”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 “屋主人”，或者说，弥天，摆了摆手，语气还带着一丝幽怨，“如果不是你这么狠心，在井口压了这么多的石头……我也没必要把石头打碎，才能爬出来。” 薄异没有搭理对方故作幽怨的眼神，他打量了一圈院子，然后转头问弥天，“那个女人呢？” “跑了。”弥天摊了摊手，赶在薄异开口前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啊……” 薄异轻轻“啧”了一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他开始在院子里走动，似乎是想从留下的痕迹里寻找线索。 弥天便好整以暇地坐在井边，目光随着对方的走动而移动。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对方肩膀上那片不正常的红色。 “你受伤了？” 薄异正在研究地上残留的水渍，闻言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不过等他从地上站起来，刚一转身就又撞进了某个坚实的胸膛里。 弥天重新把人搂在了怀里，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然后在薄异动手打人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需要我帮你治疗吗？” 薄异目光怀疑地上下扫了扫他，“你？” “当然~”感受到了薄异的不信任，弥天也没有生气，“我可是邪神哦~治疗伤口，对我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小事而已。” “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他笑眯眯地诱惑道，“我很好用的哦~~~” “不必了。还有……”薄异冷声道，“你能把手放开了吗？” “嗯？真的不需要吗？”弥天假装没有听到后半句话，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看这里的条件这么差，你的伤口都没办法消毒。万一到时候伤口感染了……” 薄异的神色微动。 这个邪神说得……好像有一些道理。毕竟如果伤口没法好好愈合的话，再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总不能每次都寄希望于他人。 见到薄异的神色松动，弥天脸上的笑容更是扩大了几分，趁热打铁道，“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合~作~伙~伴~” “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毕竟我还想继续合作呢~” 既然这个邪神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薄异在犹豫了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他伸出手，一颗一颗解开了衣领上的扣子。白皙的指尖在黑色纽扣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暧昧，至少见到这一幕的弥天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喉结。 想让……他的手指解开一些别的东西。 衣领在手指的拨弄下逐渐敞开，一段雪白修长的脖颈露了出来，尤其是微微凹陷的漂亮锁骨让人十分有舔舐的欲望；只是在这冷白色的皮肤上，一个刺眼的牙印破坏了这幅美景。 薄异撩开了耳边的头发，将衣领往旁边扯了扯，侧过了头让伤口暴露得更多一些。也因此错过了弥天瞬间变得无比幽深的目光。 “怎么样？能治吗？” “当然。”弥天盯着那个牙印，有些不爽地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 “哦，那你快一——嘶……你在做什么？！” 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湿润触感，薄异瞪大了眼睛扭头。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似乎还是毫无所觉地埋头在他的肩膀。 柔软的舌头划过敏感的伤口，留下了一道暧昧的水痕。 薄异甚至顾不上伤口，一把把人从自己肩膀上扯了下来。 被粗暴对待的邪神完全没有生气。只是在被扯开的瞬间，他从指尖弹出了一丝黑雾。黑雾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薄异的肩膀上，将那道牙印覆盖了起来。 “你刚才在做什么？”薄异面色不善地盯着对方，“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消毒啊……” 邪神先生一脸的无辜，“你们人类在治疗伤口前，不是都需要先给伤口消毒吗？” 第43章 拜娘娘(13) 薄异皱着眉，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笑意，“你说那是消毒？” “当然。”弥天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对方伤口的位置，“你看……” 薄异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扭头，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的伤口不见了。 皮肤光滑如初，连一点印子都没有留下。 “我确实没有骗你吧……”弥天摊着手，脸上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你看你，怎么对你的合作伙伴这么不信任……” “你说你要水里的鬼怪，我特地开后门给你送到这里来。” “你找线索的时候，我还特意为你留了（娘娘庙）的庙门。” “结果现在……” 他垂下眼睛，拉平了嘴角，脸上满是落寞，“我好心给你治疗伤口，你却还怀疑我的用心……” 如果不是薄异还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满的笑意，他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好吧……”他轻轻撇了撇嘴。虽然过程有些无法理解，但是从结果来看，这位邪神还是说到做到治好了他的伤口，该道谢的还是需要道谢的——毕竟这点并不在两人的合作协议上。 于是，他眼神有些飘忽地张开了嘴，“那就谢谢你了……”说到最后，那音量几乎就要飘散在空气中。 “什么？” 明明千里之外的动静也能听清的邪神在这一刻，耳朵好像忽然出了问题，“你刚才说了什么？”他做作地将手掌放到了耳朵边呈收拢状，弯腰将耳朵凑到了薄异的面前，“不好意思啊……我耳朵不太好，刚才没有听清……” 薄异：“……” 他冷酷无情地把面前的脑袋一把推开到一旁，开始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 被推开脑袋的邪神便顺着对方的力道直起了身子，眼里含着笑意地看着那段漂亮的脖颈重新被遮掩在布料之下。他甚至做好事做到底，在对方的衣服上抹了一下，抹除了上面被咬破的洞。 薄异看了看恢复如初的衣服，难得抬眼看了一眼对方，“我打算出去找线索，你……” 弥天含着笑，“那你注意安全。” “我现在（的这具身体）可不能在晚上出去。”哪怕是邪神，在副本里，有些规则也是不能随意打破的。 薄异点了点头，就独自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大门外空空荡荡，布满了石子的路上，只有一条一条湿滑黏腻的水痕、和零星掉落的带血鳞片还留在上面，但那些摇头摆尾的鱼全都不见了踪影。 说起来……薄异若有所思：今天的水井里也没有发出“噗通”声……也不知道这和他弄掉了井口封着物的事有没有关系。 他边走边思考着，才刚跨出门槛，不经意抬眼的时候，余光里却瞥见了什么。 他缓缓停下了脚步，慢吞吞地扭过了头。 只见旁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黑色的鱼。它们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几乎覆盖住了外墙原本的颜色，一眼看去让人无比窒息；它们无声无息地攀附在墙面上，正摇头摆尾努力地沿着墙面往上爬，爬行的速度显然比之前在地上快上了不少，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鳞片和鳞片之间摩擦发出的细密声音。 等等，攀附？ 鱼是怎么攀附在墙上的？ 薄异好奇地走了过去，随便抓住了一条鱼的鱼尾巴，把它从墙面上撕了下来。薄异还没来得及研究，那刚空出一块的土色墙壁就瞬间被其他的鱼补了上去。 他只能转而研究起了手里的鱼。 “这是……” 薄异微微睁大了眼睛——那鱼的腹部位置，竟然长出了两条细细长长的肉色东西。 他将鱼提溜到了眼前，用另一只手拨弄了一下。那肉色长条的粗细并不均匀，甚至还很有线条；而在长条的最前端，还有一个比长条直径略宽的小圆球。 薄异借着月光凑近仔细看了看，然后心头猛地一跳。 这哪是什么小圆球！？ 这分明是一只握拳的手！ 为了验证猜测，他丢掉了手里的鱼，从墙上又撕下了一条。果然，在鱼腹的相同位置，他同样也找到了两只“手臂”。不过这条鱼的“手臂”和之前那条的不同，明显要短上一截，连粗细也远比不上上一条。 他又从墙上换了几个不同的位置，分别取下了几条样本鱼，最后得出了结论： 每条鱼身上的“手臂”线条、长短、粗细……甚至“发育”程度都各不相同。但和这些“手臂”细弱的外表不同的是，它们十分的有力；也是因为这些手臂，这些鱼才能攀附在墙壁上，快速往上攀爬。 因为满心满眼都是研究，不知不觉中，薄异竟然沿着这些爬满鱼的墙一路走到了村子的另一边。 “咦？” 一间格外突兀的屋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之所以说突兀，实际上和房子本身并没有关系，这就是一间村子里常见的小土屋，甚至看起来比其他村民的还要脏上不少，整个屋子看起来灰扑扑的。但是，它的外墙上却是干干净净的。这个“干净”指的不是没有灰尘，而是—— 它的外墙上没有爬着鱼。 “有意思。”薄异慢条斯理地擦去了那些鱼留在他手指上的粘液。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前白天探索的时候，他们有路过过这间屋子；不过因为当时就确认了这间屋子早已无人居住，觉得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众人就没有继续探索。毕竟这座村子里，无人居住的房子可不少。 但偏偏现在，这些鱼只避开了这间屋子。 于是，深夜不请自来的客人十分自来熟地推开了房子的大门。 屋子看起来许久没有人居住了，才刚推开大门，灰尘就扑面而来。除去这一点外，屋子里的布置倒是十分的温馨： 已经发黄的布艺沙发上摆放着几个同样落灰的抱枕，沙发前的木质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花瓶，不过瓶子里已经不剩一滴水，插着的花也早已枯死；而在沙发后的墙壁上，则挂了很多相框，里面大多放着的是奖状，从小学的表扬奖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应俱全。只可惜大概因为时间久了，哪怕被仔细装裱在相框内，里面的纸张也已经发黄，书写名字的墨水已经完全洇开，什么都分辨不出。 薄异正要收回目光，余光里却忽然瞥见了两张惨白的脸。 他猛地扭头看去。 两张黑白遗照正静静挂在屋子的角落里。遗照一男一女，并排挂在一起，应该是一对中年夫妻。遗照前的桌子上，则端端正正地摆放着积满香灰的香炉、已经发霉的米饭，还有已经空了的小酒杯。 既然夫妻都已经离世，那么祭祀他们的人就是……薄异在屋子里找了找，果然在找到了一张书桌上找到了一个相框。 相框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不过隐约可以看见相片里是三个人影。 他伸出手，正打算抹去上面的灰尘的时候，“滴答——” 一滴水突然落在了相片上。 薄异缓缓抬起了头。 第44章 拜娘娘(14) 一个薄异十分熟悉的人影正压低了身体，趴在房梁上。 毕竟不久前，他们才刚刚见过。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薄异的头顶，正悄无声息地趴在那里看着他；背后的手臂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支立着，像极了在她背上开了一束肆意的花。 “滴答……” “滴答……” 水滴顺着她垂落的头发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了相片上；圆润的水滴缓缓顺着相片滚落，带走了沿途的灰尘，相片上被灰尘蒙蔽的模糊人影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 但薄异现在却没有心思去查看。他正紧紧盯着头顶上方的人，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开始非常缓慢地后退。他的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发出声音就会惊动对方。 一步、两步、……他缓缓地从她趴着的房梁下退了开来。 直到脱离了对方的直接攻击范围之后，薄异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也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捏着那个相框。相片上的灰尘已经被水珠带走了大部分，至少，相片上的三张人脸已经全部露了出来。 抱着“拿都拿回来了”的心态，薄异便低下头顺便看了看。 照片其实已经有些发黄，也或许是因为拍摄设备的限制，上面印出来的人像其实也不算十分清晰；不过其中的两张脸，他才刚在墙上看到过黑白的版本，倒是十分容易就辨认了出来；唯独剩下的那一张—— 因为实在有些模糊，薄异下意识地把照片拿到了眼前。 可就是这个十分寻常的动作，让一直十分安静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猛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身后的手臂密密麻麻地在空中铺开，像极了一张张开的网；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如坠落的流星一般，带着破空的风声，直直地面朝着薄异就砸了过来。 屋内到处都是家具，可以躲避的空间太少；薄异干脆手腕一翻，直接将手里的相框当成武器丢了出去。 他在赌。 赌这张照片，对她重不重要。 好在，他赌赢了——在看到相框被丢出去之后，已经跃至空中的女人伸出了背后的手臂在旁边的家具上一撑，改变了身体的方向，朝着相片的方向追了过去。 薄异也抓住了机会，随手抓起了书桌上放着的裁纸刀，朝着门外奔去。 他还没跑出去多远，身后就重新传来了破空声。 “砰”，一道身影从他的头顶飞过，狠狠地砸在了薄异的身前。 她弓着身子，双膝着地，身后的手臂撑在地面上缓缓挪动着，目光紧紧地跟随着薄异。长长的头发拖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也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他出去的路。 看来是没有办法和平地离开了……好在这一次，他的伤口已经痊愈。薄异在指尖转了转裁纸刀，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在对方再一次扑过来的瞬间，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 两道身影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啧”。 薄异有些嫌弃地再一次躲过了对方背后偷袭的手。 这么多手，未免有些作弊了。 两人一时间都奈何不了对方；最后甚至直到天边都亮起了微光，薄异也只用裁纸刀割下了对方的一缕头发。 他看着对方一点一点退回到了屋子里，完全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后，才拎着那一缕湿漉漉的头发走出了这间屋子。 天光已经微凉，那些黑色的鱼已经从墙壁上爬了下来，正在路上快速地撤退。 薄异见状，便好奇地跟上去，想要看看它们会要退到哪里去。只是他才刚走近了一步，那些鱼就以他为圆心，如潮水一般飞快地远离着他退开。 “咦？” 他又不信邪地往前跨了一步。这下，那些鱼顿时退得更快了，甚至还有两条鱼因为跑得太匆忙，不小心撞在了一起，在地上一起滚了两圈。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墙上随意地“摘”鱼，现在这些鱼却对他如此避之不及……而他身上唯一的变化，那就只有—— 他缓缓低下了头。他的手里，那一缕黑色的长发好像永远都滴不完水，明明已经走了一路，还是始终保持着湿漉漉的滑腻触感。 就像还活着一样。 薄异想了两秒，最后还是没有松开抓着头发的手，而是选择扬起了手，朝着鱼群退开的方向狠狠挥动了一下手臂。头发上的水珠循着惯性被甩了出去，小小的透明水滴落在了鱼群里，却好像往那片黑色的“海洋”里投入了一枚炸弹，瞬间以水滴落下的位置为圆心清出了一圈空地。 果然是这样……薄异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这头发实在太过好用，他甚至还升起了“要不要干脆用这头发把鱼全部赶到自己院子里”的这种恐怖念头。 只不过这念头才刚在他脑子里冒了个泡，他就听到了不远处，他们（玩家）住的屋子里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一道来自熟悉声音的闷哼声。 薄异便先压下了念头，脚步一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伯雨正一身狼狈地站在院子里。她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疲惫；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出了好几个破洞，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露出的皮肤上到处是斑驳的伤口和淤青，指甲划过留下的抓痕、牙齿啃咬后留下的牙印……或深或浅，但全都往外冒着血珠。 而她的周围，则围着其他的玩家。他们的嘴角、牙齿上还沾染着鲜血，垂涎地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伯雨，口水还不断顺着他们的下巴滴下。 这模样，像极了之前发疯的蒋小风。 薄异甚至还在这群玩家里看到了许笑阳和杜勇。 咦……说起来，之前蒋小风发疯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在门外疯狂拍过门。但是后来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他们当时，为什么会主动离开呢？ 薄异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片刻之后，他缓缓低下头，把目光投向了手里的头发。 第45章 拜娘娘(15) 伯雨是被咀嚼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坐在她旁边的床上。ta的佝偻着身子，正背对着她坐在床上，双手捧着什么在埋头啃食。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不断从那个人身上传来。 伯雨眯着眼睛，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楚幼怡？” 那人影的动作顿时一顿，片刻之后，那人影才缓缓转了过来。只是在看清了那人的脸后，伯雨的呼吸一滞，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冰窖。 月光下，楚幼怡的手上捧着一条已经不见了脑袋的鱼，黑色的鱼尾无力地垂着她的掌心外，偶尔诈尸一般地弹动一下。她的额头、脸颊上满是喷溅的鲜血，甚至有的还在顺着她的皮肤缓缓滑下，但是她像是毫无知觉一般，还狠狠地当着伯雨的面，从那只剩半截的鱼身上撕咬下了一口肉，在嘴里狠狠咀嚼着；而她嘴边的皮肤已经被完全染红，像是涂了一圈可笑的红色口红，嘴角还能看见要掉不掉挂着的鱼鳞。 她一边咀嚼，一边对着伯雨笑眯眯道，“你~醒~啦~？” “你……”伯雨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生怕动作一大就会惊动楚幼怡，“你在吃……什么东西？” 楚幼怡咀嚼的动作一顿，“我在~吃~鱼~啊~” “你瞧……”她朝着门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有那~么多鱼呢~” 伯雨悄悄抬眼看去，然后她就看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一幕：她们屋子外的院子内墙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黑色的鱼，那些鱼正在飞快地沿着内墙爬下，朝着院子另一头的、她们的房间爬来。 楚幼怡嘴里鼓鼓囊囊的嚼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半夜醒来的，这些东西已经爬到了我的床上，正张着嘴打算咬我呢~” “但你说巧不巧……”她一口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笑嘻嘻地道，“我刚好也饿了……” “正好先~拿来垫~垫~肚~子~” 伯雨、伯雨并不是很想问她话里的这个“先”字是什么意思。她慢吞吞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始往后退。正当她的脚重新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楚幼怡幽幽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你要~到~哪~里~去~？” 跑！ 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伯雨头也不回地拔腿冲出了屋子。身后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楚幼怡凄厉的叫声，“你要去哪里！？” 只是冲出屋子后，伯雨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决定做得似乎也不是很正确。院子里原本正在按照既定方向爬行的鱼，在她出现在院子里后，竟然一致地改变了方向，齐刷刷地朝着她涌来。不仅如此，一旦距离拉近，那些鱼还会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伯雨一时不察，就被两条跳起的鱼死死咬住了手臂。 那些鱼的嘴里似乎长满了细密的牙齿，被咬住之后根本无法通过惯性甩开。她只能忍痛将鱼从手臂上撕下，手臂上顿时血流如注。 而这时候从房间里追出来的楚幼怡也赶了上来，尖叫着扑了上来；但这不是最令伯雨绝望的，最令她绝望的，是隔壁房间的玩家因为听到动静，向着她们的院子走了过来—— 他们的手上，全都捧着一条啃了一半的鱼。 唯一能够安慰伯雨的，就是那些鱼在其他玩家走出来后，一视同仁地攻击了他们。这也是她在这样的围攻下，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的原因。 只是，哪怕如此，她的体力也快要耗尽，现在全凭着一股劲儿撑着。 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折在这里的时候，周围的玩家忽然莫名其妙地连滚带爬后退了一大截。伯雨气喘吁吁地抬头，就见薄异十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她正要开口提醒对方小心，就见那些原本十分凶恶的玩家在薄异出现之后，就和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开始躲闪。 伯雨：“？” 薄异畅通无阻地一路走进了伯雨所在的院子里。他的所到之处，所有玩家（除了伯雨）都对他避之不及，恨不得离他十米远。 这场景实在有些熟悉，不由得让他恍惚了一瞬，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让人感到……十分的不愉快。 “你怎么过来了？”伯雨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不过在走到距离薄异还剩1米远的时候就主动停下了脚步。 薄异从回忆中回神，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答道，“听到了一些动静。” “哦……”伯雨点了点头，看向了虽然躲在一旁，但依旧用渴望眼神看着他们的那些玩家，抿了抿嘴。 “他们为什么……” 薄异还以为伯雨问的是他们为什么会躲开，于是他扬了扬手里的头发，“因为我身上有他们害怕的东西。”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那些玩家立刻又往后退了一截。薄异正要继续开口，却注意到伯雨也跟着瑟缩了一下脖子，“你怎么……”他忽然注意到，伯雨现在和他的距离，并不能算一个正常的社交距离。 也太远了些。 “你也害怕这个？” 伯雨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那东西上面有很可怕的气息。”让她完全不想靠近。 “不过……”她的话锋一转，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这股气息……好像有点熟悉。” 嗯？ 原本还打算介绍一下头发来源的薄异一下子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去，“哪里熟悉？” 是在哪里见过呢？ 伯雨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一点一点回忆着。 从进入副本开始，她去过的地方其实也不多，也就村长的屋子、西边的娘娘庙、后山的坟地……等等，西边的娘娘庙！？ 伯雨的眼睛唰的一亮。 她想起来了！ “是娘娘庙！” 第46章 拜娘娘(16) “娘娘庙？” “对！就是在娘娘庙的时候！”伯雨兴奋地往前了一步，但下一秒又被头发上的气息刺激到，飞速地倒退了回去，但是话里的激动不改，“你还记得昨天中午，我被食欲控制住了大脑，整个人都不太清醒的事吗？” 薄异循着她的话回忆了几秒，然后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对！”伯雨点头，“这些头发给我的感觉，就和我那时候看到娘娘庙的娘娘像一样！” 这么想来，当时她以为的娘娘庙能够抑制食欲，实际上的真正原因会不会就是——恐惧会让人清醒？ “既然是这样……”薄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周围躲躲闪闪的玩家，“我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试？”伯雨疑惑。 …… 几分钟后，几个齐刷刷地被绳子捆住的玩家被堆在了院子中间。 伯雨看着她面前、正在地上拼命蹬腿试图后退的玩家，表情有些犹豫，“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 薄异低着头，正在把分出来的一缕黑色头发绑在宋云逸的手腕上。被他固定在地面上的宋云逸正在疯狂挣扎，因为挣脱不得，还时不时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那叫一个惨绝人寰……看得伯雨的表情愈发不忍了起来。 “我们这是在帮他们。”薄异打完了结，黑色的头发像一条手链一样挂在宋云逸的手腕上，抬头看向伯雨，“难道你打算让他们中午继续去村长家吃鱼圆汤，晚上吃生鱼自助？” 伯雨沉默了一秒，然后默默地蹲下身开始帮忙。 薄异满意地收回目光，然后重新看向了宋云逸，还重新掏出了自己的小本子，在心里掐着秒数数。 大约数了一百秒后，挣扎不断的宋云逸动作幅度逐渐小了下来，迷离的眼神逐渐开始聚焦。 一看到对方的神色发生变化，薄异就立刻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就像对方是什么病毒一样避之不及。 好在宋云逸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还沉浸在脑海中忽然多出来的记忆里，“我……” 他捂着额头，眉头有些痛苦地皱起，“发生了什么？我这是怎么了？” 薄异在本子上记录下数据，示意旁边的伯雨过来解释，就冷酷无情地走到了下一个玩家身前。 很快，他身体力行地让宋云逸知道了——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宋云逸震惊地看着薄异动作，“这……” 他看了看薄异手上的“黑绳”，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令他感到十分不适的黑色“手链”，镜片后的眼睛缓缓长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薄异慢条斯理地打好了结，在默数前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难得好心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伯雨想了想那玩意儿之前湿漉漉的样子，十分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很快，薄异就处理好了所有的玩家。期间甚至还贴心地去了隔壁，把被他拆了胳膊的蒋小风搬过来和大家团圆，并在系上绳子后，服务周到地帮他把胳膊安了回去。 把交代事情经过的事交给了伯雨之后，他就走到了一边处理起了自己得到的数据。 一副十分心满意足的模样。 没过多久，伯雨就从昨天中午到刚才发生的事，院子里也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玩家们疯狂给自己催吐的声音。 没有人会怀疑伯雨的话，因为他们嘴里残留着的鱼腥味和血腥味就是最好的证明。甚至楚幼怡在通过屋子上的玻璃，看到自己脸上的“尊荣”后，发出了音调不比昨晚低多少的凄厉惨叫。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忙成了一片，洗脸的洗脸，催吐的催吐，检查伤口的检查伤口。 伯雨走到了薄异的身边，“今天你打算做什么？” 薄异收起了本子，“我打算去后山的坟地看看。” “后山的坟地吗……”她倒是没有说什么“后山太危险了”、“npc不是不让我们去吗”这类的废话，只是十分简明扼要地问道，“那npc怎么处理？” 毕竟前不久，他们才见过那三个试图前往坟地的玩家的死状。 “而且后山那里，也一直有npc守着。你打算怎么进去？” “找个理由，把他们引开就行。” “看来你已经找到引开他们的办法了。” “当然……”薄异缓缓把目光投向了院子中央。 “‘方法’其实一直就摆在我们眼前。” …… “事情就是这样……” “之前我们实验过，院子里的井一旦被动，村民是能够感受到的。” “你们打开井的时候注意一下附近的动静，npc一回来就跑，不要犹豫。npc会优先处理井的问题，只要你们跑出去就安全了。” 薄异看着玩家中留在村子里的三人： 伯雨是因为昨夜的伤势问题，不太适宜来回奔波，就留了下来；蒋小风则纯粹因为胆子问题，在“去后山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和“留下打开井口的封着物被村民追”之间，无奈地选择了后者；而许笑阳则是因为能说会道，留下他是指望着到时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能拖延一下npc。 鉴于这一次玩家几乎集体发疯是薄异把大家拉了回来，所以众人干脆以他的意见为主，听说他准备去后山后，就打算一起跟去帮忙。 只留下三人在村子里做手脚，把后山的村民都引回村子里。 “知道，不就是打游击战吗？” 许笑阳轻松笑道，“这活我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放心吧……” “实在不行，我们还会放火……”他还俏皮地开了个玩笑，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薄异点了点头，带着人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在走了没多久之后，他们就遇到了几个神色匆匆往回赶的村民。薄异带着人避开了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后山。 在后山巡逻的人已经比之前少上了不少，他很有耐心地在旁边的林子里等了一会儿，在只剩下最后一两个村民的时候，终于，他摆了摆手。 他身后的玩家立刻一拥而上，在村民们惊讶呵斥前上前打晕了那仅剩的那几个村民，用绳子将他们捆了起来，堵上了嘴后藏进了林子里。 “走。” 只是，才刚踏进后山，众人全部惊在了原地。 “这、这要怎么找？！” 只见后山遍地都是一个个的小土包，没有墓碑，没有祭台……一眼看去，所有的小土包都是一个模样！ 他们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薄异，“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很简单。” 薄异轻笑，“就找……” “土最新的那一个。” 第47章 拜娘娘(17) “最新的土？” 宋云逸愣了一秒，就迅速反应了过来，“你是指，之前那支送葬的队伍？” 薄异点了点头。 宋云逸若有所思，“这的确是个思路……”只要找到刚建好的土堆，就能找到之前送葬下葬的那口棺材。 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一切就都变得简单了起来。众人迅速分散开，开始寻找看起来比较“新鲜”的小土包。 很快，眼尖的楚幼怡就指着一处说道，“是不是那里？！”那处土包无论是颜色，还是土壤的松软程度，都明显和旁边的土堆不同。 薄异走到了土包前，伸出手指摸了摸泥土，在指尖搓了一下，确认道，“就是这里。”旁边的几人立刻挥动起了铁锹和铲子（从村民家里顺的），飞速地挖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埋在土下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咦？”薄异奇了一声。 “怎么了？”其他玩家不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了他。 薄异歪着头，细细打量了一下土里露出的棺材。这口棺材看起来十分破旧，上面布满了裂痕；灰扑扑的棺身上，刷着的黑漆有不少已经驳落，边缘更是磨损得严重，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里面已经开始腐烂的木头。 当然，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外面包着的白布呢？” 当时队伍送葬的时候，所有的玩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口被村民抬着的棺材上可是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白布的。 “可能是下葬的时候把布拆掉了？”楚幼怡猜测。 “那痕迹呢？”薄异蹲下身，用手抹去棺材表面的尘土，“那些白布可是用钉子固定在棺身上的。如果是拆除了白布，棺木表面应该留有拆除钉子的痕迹才对。 但是眼前的棺材表面虽然斑驳陈旧，但是并没有留下钉子钉过的洞。 “那……”其余的玩家面面相觑，“那还要不要继续了？” 薄异沉吟了片刻，“继续吧……”挖都挖出来了，至少打开看了一看里面是什么。 等到周围的土全部被挖开之后，其他的玩家也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个大小……”宋云逸用手指比比划划了一会儿，“好像确实不太对。”和他们那天看到的那口棺材相比，简直小了一整圈。 “打开吧。”薄异点了点头。 随着棺材盖子“砰”的落地，阴冷但湿润的气息从棺内逸散在空中，众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小心地朝着棺内看去。 “这是？！” 棺材内躺着的，是一具已经完全干瘪的尸体：它的皮肤灰白而干瘪，表面布满了交错的裂纹；干枯而脆弱的头发散乱地贴在头皮上，似乎轻轻一碰便能碎成粉末；尸体上的衣服褪色破碎，露出了空荡荡的肩膀。 “他没有双臂。” 楚幼怡好奇地问，“难道是一个残疾人？” “这个尸体状态也不对吧……”宋云逸捏着鼻子，“这一看就已经死了很久了。” 薄异盯着棺材里的尸体看了几秒，他有一个猜想，但是还需要一些数据的支持。 “我要再开几个棺。”他忽然开口道。 其他玩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还是要挑新坟吗？”虽然他们挑出来的新坟实际上也不新。 “不用。”薄异摇了摇头，“随便挑。” …… 经过了众人的一番努力，又有几口棺材重见天日。 “天哪……” 打开棺盖后，众人看着里面躺着的尸体，脸上满是震惊—— 所有的尸体，竟然全都没有手臂。 “看来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宋云逸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因为这些棺材都是他们随机挑选的；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百分百开出了没有手臂的尸体——所以，已经没有继续开棺的必要了。 “啊？”不远处楚幼怡刚挖开一个坟，听了这话，她扭头看了看自己就快要完工的坟头，眼里犹豫，“那我还要不要继续了啊？” 她挑的这个土堆下面可是埋了两口棺材呢！ “不用——”薄异扭头看了一眼，嘴边的话才说了一半，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抬脚楚幼怡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到薄异忽然走过来，还凑近了棺材打量，楚幼怡有些忐忑，“我什么都没动啊！我才刚把它挖出来！” “怎么了？”宋云逸也跟着走了过来。 薄异用手指沿着棺材盖的缝隙摸了一圈，像是在确定什么。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这口棺材，被人开过。” “我……”楚幼怡又要开口，薄异先一步打断了她，“我知道不是你。”这棺材盖上的痕迹并不是新的。 “那还要打开吗？”杜勇在一旁粗声粗气地问。 “打开吧……”薄异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位置。 只是刚一上手，杜勇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口棺材，好轻啊……”果然，随着棺盖的落地，棺材里面空空如也。 “另外一口呢？” 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并排放在旁边的另一口棺材。 “也是空的。”杜勇答道，“上面也有打开过的痕迹。” 因为这两口与众不同的棺材，之前他们推出的结论就不再成立了。 “那现在怎么办？” 薄异抬眼看向了前方。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坟包一直蔓延到后山的林子深处。 “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需要开棺，只需要检查棺材上是否有打开过的痕迹即可。 于是，薄异和宋云逸两个人继续往前深入，剩下的几人则留下来“毁尸灭迹”，将他们弄出的痕迹消失。 后山的树木很茂盛，起初，光线还能穿透树叶间的缝隙落在地上；然而，随着他们的逐渐深入，树木愈发密集，枝桠交错间，光线开始变得微弱，只能依靠偶尔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辨别方向。 “这个也没有开过的痕迹……”再一次确认了一个棺材后，宋云逸直起了腰，“好像就只有楚幼怡发现的那两个棺材是空的。” “现在怎样？”他看向薄异，“是继续还是……” 薄异看了看时间，“再验证最后一个吧……”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到了留在村子里的三个玩家能拖延的极限了。 “挑哪个？” 薄异看了看四周，“就那块石壁前的那个吧……” “行。”宋云逸点头，“那你先过去，我把这里恢复一下。” 他弯腰铲了两下土，等到再次抬头的时候，他的面前空无一人。风轻轻从林间吹过，树叶晃动沙沙作响，像极了无数人的窃窃私语。 薄异从他面前消失了。 宋云逸的心头猛地一跳，“薄异？！” …… 被呼唤的人正在急速坠落。 由于林子里的光线实在太差，在走到了石壁附近后，薄异都还没有靠近坟包，就先一脚踩了空。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都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就“呲溜”一下滑进了洞里，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地面上。 几秒之后，“咚”的一声，薄异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积满了不少厚厚的落叶，缓冲了摔下来的力道，让他不至于受伤；但尽管如此，薄异还是开始怀疑起了这个副本是不是和他气场不合。 他揉着摔痛的胳膊慢吞吞地爬起来，打算就着洞口投下来的微弱光线先观察一下环境。只是才刚抬起眼睛，他忽地停下了手里动作。 他看见了脸—— 很多脸。 那一张张惨白的脸，正密密麻麻地挂在墙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第48章 拜娘娘(18) 薄异的呼吸顿时一滞。 他和那些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对视了几秒，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始缓缓后退。 “咚”，他的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 闷闷的撞击声幽幽回荡。薄异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是掉进了一个山洞里；山洞里很黑，只有在头顶的小洞有一点被树叶遗漏的光落下，勉强照出了一点山洞内的轮廓。 在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后，薄异这才发现自己身后撞到的，是一口巨大的棺材；而挂在墙上密密麻麻的脸，也不是真正的人脸，而是一张张黑白的遗照。 那一张张惨白的脸悬挂在半圆形的山壁上，面无表情地静静凝视着前方，所以站在山洞中间的薄异才会产生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的错觉。 而在那一张张黑白照片的下面，则摆放着一个个巨大的棺材。这些棺材并没有埋进土里，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排排摆在地面上。 薄异扶着身后被他撞到的棺材，从地上站了起来。不过在收回手的时候，从棺材表面抽离的手指好像摸到了什么。 嗯？他缓缓把手指移了回去。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洞…… 洞？ 还是在棺材表面的洞…… 一道灵光忽然从薄异脑海中闪过—— 这是钉子留下的洞！ 所以……他缓缓低下头，感受着掌心底下手感光滑的棺材。 虽然外面的白布已经被拆除，但是在薄异摸黑绕着棺材转了一圈，在表面摸到了好几个钉子洞后，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看来他们当初在村民送葬队伍里看到的棺材，是被送到了这里。 “喂？薄异？” 一个圆形物体忽然出现在了唯一的洞穴口前，挡住了山洞里唯一的光，“薄异你在里面吗？” 是宋云逸。 薄异应了一声。 宋云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呼……你没事就好……你怎么突然掉下去了？” “豁，这里面还挺深的。”他的脑袋从洞口处移开，四处查看着，应该是在寻找周围可以利用的东西，“你等一等啊，我去找东西把你弄上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山洞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薄异看了看手边的棺材，又看了看不远处跟他一起掉下来的铁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不如就开个棺吧！ 他走过去捡起了铁锹，随便挑了一口棺材就动起了手。可直到真上手了，他才发现这里的棺材和外面林子里的那些，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虽然看得不甚清晰，但是光从手感上就可以分辨出这些棺材的用料要好上许多，表面都经过了精心的打磨，摸起来十分光滑；四周的木板紧密贴合，没有一丝缝隙，至少薄异在边边角角摸了许久，才找到棺盖在哪里。 木头摩擦移动的沉闷声在山洞内回荡，薄异有些艰难地将沉重的棺盖推到了一边，一股有些甜腻的味道飘了出来。 这股味道甚至还有些熟悉，他奇怪地扭头朝着棺内看去。 “！” 只见这口制作精良的厚重棺材里，并没有安置尸体；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的，是清澈透明的液体。而在这些液体之中，则漂浮着一双鲜活得像是刚从身体上砍下来的手臂；因为受开棺动静的影响，那双手臂正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就好像活的一样。 这究竟是个例……还是这里的棺材里安葬的，根本就只有手臂？ 他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其他棺材。 这口棺材里面是手臂…… 这口棺材里也是手臂…… 这口棺材里也——咦？ 薄异诧异地看着面前的棺材。 这个里面竟然放了整整一具尸体！之所以说是“整整一具”，而不是“完整一具”，是因为棺材里放着的是两样东西——一双手臂，和一具没有手臂的尸体。 大概是因为见过这些液体曾让干瘪的尸体（手臂）恢复如初，薄异倒是没有诧异这具尸体仿佛睡着的生动模样， 他惊讶的是——这张面孔他见过。 就在昨天夜里。 既然是“熟人”的话……他想起了并排挂着的另一张遗照，以及外面坟地里，唯二的两口空棺材，他缓缓把目光投向了放在旁边的那口棺材。 在推开盖子之前，薄异特意用手在盖子边缘摸了一圈。果然，他摸到了曾经打开过的痕迹。而在盖子被推开后，也完全不出他意外的，是一张他也曾在墙上见过的“熟悉”面孔。 这样看来……外面坟地的那两个特殊的空棺材，就是这一对夫妻的了。 薄异随意地靠坐在了棺身上，开始分析复盘今天获得的线索： 已知村子的后山有两个坟地，外面的坟地比较潦草，用来安放被砍去了双臂的尸体；而真正村民们在巡逻守护的，应该是他目前所在山洞里的这个“坟地”，安葬的是从尸体上砍下来的手臂。而村子里的村民们会把手臂拿到娘娘庙去……等等！ 薄异缓缓皱起眉头。 如果庙里，娘娘像身后的手臂是来自于这里，那数量就对不上了—— 手臂的数量，超了。 第49章 拜娘娘(19) 薄异用手指轻轻敲着膝盖。 按照他的推测，这个山洞里的棺材数量应该会和外面的坟包数量相等。 那么，问题就来了—— 庙里“娘娘”身上的手臂是从哪儿来的？ 来自玩家身上吗？不对……薄异很快就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退一万步说，哪怕那些手臂真的全部来自于死去的玩家，数量也远远对不上。 既然不是来自玩家身上，也不是来自尸体，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 他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是宋云逸回来了？ 薄异正要站起来，耳朵却微微一动。 不对，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太对。这个脚步音并不是从头顶掉下来的洞口附近传来，听起来更像是……从山壁之后传来的。 难道是宋云逸找到了别的出入口？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他就缓缓停下了脚步——不对，脚步声不对……朦朦胧胧传过来的脚步声十分凌乱嘈杂，听起来并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除非是宋云逸把留在外面的其他玩家全都叫了过来……但是，哪怕是他们中间体重最重的玩家，脚步声也不应该如此沉重。 安全起见，薄异开始缓缓后退。他一边环视着山洞，一边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可偏偏，这个山洞可以称得上是一览无余。除了棺材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可以遮挡物。无奈之下，他只能挑了距离声音传来方向最远的一个棺材，蹲下身，将自己藏在了后面。 薄异才刚把自己藏好，“轰隆隆”，机关开启和石头挪动的声音就相继响起。紧接着，山洞里就缓缓亮起了明黄色的光。 薄异悄悄地从棺材后露出了一双眼睛。 几个人影缓缓走进了山洞里。最前面的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把，明黄色的火焰将棺材的影子缓缓拉长；身后的人则抬着几口包着白布的黑色棺材，薄异了然：怪不得脚步声如此沉重……他们统一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高高的纸扎帽子，跳跃的微弱光线照亮了他们面无表情的脸——正是村子里的那些村民。 眼看着火把的光就要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转过来，薄异也来不及看完队伍后面还有些什么人，就悄悄把伸出的眼睛缩了回去。 薄异靠在棺材后面，听着村民们的动静。 也不知道留在村子里的三人怎么样了……毕竟村民们现在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村子里的调虎离山计划已经失效。 他正想着，就听到其中一个村民开了口，“这些外来人果然都很讨人厌！” 那村民似乎正窸窸窣窣地拆着棺材上的白布，一边语气不善道，“好像还是什么大学的大学生呢……结果竟然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弄坏了我房子里封好的井！” “明明他们住进来的时候我就再三警告过他们！结果呢，就安分了几天！” “更可恶的是，他们一见到我回去，就立马跑了！” “我家也是！”另一个村民立刻附和道，“跑得和兔子一样快！” “要不是我着急要先把井重新封起来，我早就追上去弄死他们了！” 听到这里，薄异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看来留下的三人并没有被村民们捉到。 “从外面来的（人）就是这样，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住在我们的村子里，就该守我们村子的规矩。” “要我说就不该让外人进来！” “光不让外人进来有什么用，咱们就应该把村子封起来！当初ta不就是去外面读了个书之后，再回到村子就变——” “嘘！” 薄异正听得津津有味，那村民没说完的话就突然被另一个人狠狠打断，“闭嘴！你不要命了！？你怎么敢说这个的？！” “你就不怕被ta听见？！” 嗯？“ta”？ 薄异悄悄竖起了耳朵。 “怕什么？！” 被呵斥的村民语气听起来还十分不以为意，“我们都把棺材藏这里这么久了，ta都还没有找到这里……就说明这里安全得很！” 薄异恍然。 这山洞坟地竟然是这么搞出来的…… “你可快点给我闭嘴吧！” 外面的争执还在继续，“万一真的把ta引过来了，我们可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藏了！” “我……”那村民似乎还有些不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呵斥他的村民就突然向着远处叫道，“村长！” 一个缓慢的脚步声正在从远处往山洞靠近。 “是村长来了……” “村长，那些破坏井的外来人抓到了吗？” “村长，我们能杀了那些外来人吗？” “村长，我屋子的井被那些外来人弄开了，我有点害怕……我晚上会不会遇到……” “大家不用担心。”村长慢吞吞的声音在山洞里响起，“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可以拜娘娘了……” “只要拜完娘娘，娘娘就会保佑我们……” 村民们纷纷开口附和，“是的，要拜娘娘……” “拜娘娘……” “拜娘娘……” “拜完娘娘，娘娘就会保佑我们……” “拜完娘娘，娘娘就会保佑我们……” …… 薄异忍不住再次探头看去。 只见村民们正双手合十在胸前，闭着眼睛将额头抵在指尖，微微弯曲着身子，嘴唇不断开合着。同一句话在空荡的山洞里此起彼伏，像是开了一个自带混响的音箱在人耳边复读，嗡嗡地令人头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复读机一般的村民们总算停下了他们诡异的复述，将剥去了白布的棺材安置在山洞的空地上后，就捡起了火把准备离开。 薄异靠着棺材松了一口气。 山洞里的光线开始一点一点减弱。就当最后一丝光线也准备离去的时候，薄异忽然听到了头顶传来了脚步声。 他的眉心一跳，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下一秒，一个脑袋出现在了洞口。 “薄异！” 宋云逸热情洋溢地喊道，“我终于找到足够长的东西来救你了！” 第50章 拜娘娘(20) 那缕已经准备离开山洞的光线顿时停留在了石壁上。 没有得到回应的宋云逸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很快，借着重新返回到山洞的火光，他看到了村民举着火把正抬头往上看的身影。 “卧槽！” 猝不及防和其中一个村民对上了眼，宋云逸惊得从原地直接蹦了起来。遮挡在洞口的脑袋瞬间消失。 但是显然也已经迟了，薄异已经听到山洞里，有一部分村民追出去的脚步声。 他捏了捏眉头，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痛。 也不知道宋云逸之前是跑去哪里找的东西，竟然完全不知道村子里开井的事已经被解决了，还完美地和村民回到后山的队伍错过了。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去管宋云逸了，因为他已经听到剩下的村民们，开始在山洞内四处走动的声音。 数道脚步声朝着不同方向分散开，目光在火光与阴影中穿梭，细密地扫过每一个阴影和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山洞里安静得就只能听见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及火光偶尔的“噼啪”声。 他们正在找他。 薄异轻轻放缓了呼吸。他苦中作乐地想着，还好宋云逸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一半的村民。 “哒……” “哒……” 一道人影朝着他藏身棺材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也不知道那道人影是不是故意的，他的脚步声比起其他村民的来说，显得格外重。 鞋底触碰着地面，一下一下像是踩在薄异的心上。随着脚步声的逐渐逼近，周围的气温似乎也在慢慢下降，寒意顺着他的皮肤缓缓往上爬；薄异压低了身体，努力将自己藏进棺材落下的阴影里，只能寄希望于对方看一眼就离开。 落下的斜长影子在跳跃的火光下忽明忽暗，却一点一点和棺材的阴影融合在一起，也打破了薄异的幻想。他甚至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上空悬着的高大阴影。 只要对方再往前两步，就一定能发现他。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薄异咬了咬牙，认真分辨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然后在那脚步声落下前，小心翼翼地贴着棺材，轻手轻脚地开始朝棺材的另一面移动。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在那道阴影覆盖在他身上之前，他拐过了直角，和那道阴影完全错了开来。 呼…… 薄异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扶着棺材（移动）的手因为紧张，竟然不自觉地在微微颤抖。 可他的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完，就听见那如噩梦一般紧紧跟随的脚步声，竟然也跟着缓缓转过了棺材的拐角。 “！” 薄异的呼吸顿时一滞。但被抓到的压力当前，他还是不得不咬着牙，再次沿着棺材开始缓缓移动。 就像躲猫猫一样，两人一个躲一个追。而等绕过了第三个棺材之后，薄异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干脆冲出去拼一把算了”的问题了—— 总好过在这里没完没了地兜圈子。 躲了，但又好像没完全躲。还比逃跑累更多。 而就是这时，村长那粗哑但在这一刻却仿佛是天籁之音的声音响起：“有找到人吗？” “没有。” “我这里也没有……” …… 薄异还看到那连追着他绕了三个棺材的高大身影（的影子）也跟着摇了摇头。 村长沉吟了片刻，“既然没有，那就算了。” “走吧，该回村子了……今天已经呆得够久了。”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开始往外移动，一直追着他不放的那个身影也跟着慢悠悠地远去。直到那道影子完全消失在眼前，薄异终于大胆地松了一口气。他像是卸除了浑身的力量一般，软绵绵地顺着棺材壁滑下，一边无声地喘着气，一边听着那些远去的脚步声。 可是听着听着，他却从那逐渐减轻的脚步声里听出了一点别的东西。 “哗啦……” “哗啦……” 薄异皱着眉仔细分辨。 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搅弄水的声音，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游动。而且，那声音虽然闷闷的，像是隔着什么东西，但听起来距离却很近。 等等……水，隔着东西，距离很近—— 薄异缓缓抬起了头。 一只湿漉漉的手正攀在他靠着的棺材边缘。水顺着它湿漉漉的手指落到棺木上，然后沿着棺木缓缓流下，在他旁边的地面上缓缓洇开。 这是他刚才打开过的一口棺材。虽然他在打开看过之后，很快就把盖子重新盖了回去，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把盖子盖严，还是里面的东西活了过来想要拥抱自由的原因，那泡着的手臂竟然自己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它一点一点撑开了缝隙，将自己从缝隙里挤了出来。可偏偏，那些远去的脚步声还没有完全离开，薄异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避开那只手的位置。 但那只手却像是认定了薄异一样，竟然也跟着他移动了起来。手臂探出棺材的部位越来越多，远远看去就像是从棺材中伸出了一只胳膊。那胳膊还不断上下挥动摸索着，就像是在不断确定薄异的位置。 甜腻又带着腐烂气息的水滴随着手臂的动作四处挥洒，薄异并不想被那些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液体溅到，不得不努力躲避着。 远去的脚步声几乎就要消失在空气中，眼看着山洞内又要重归黑暗，而就在这时，“咚”的一声脆响—— 正在躲避手臂骚扰的薄异在躲闪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头顶的棺材。 沉闷的撞击声其实并不响，但在此刻一片寂静的山洞里却十分突出。 至少，薄异已经听到那些远去的脚步声再一次停了下来。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上一次那么好运了—— 因为撞击声暴露了他的位置。 不再是毫无目的搜索的村民这一次目标十分明确地朝着他的位置走了过来。而且，这一次他们灭掉了火把。 也就是说——他无法再通过影子判断他们的位置来进行躲避了。 薄异一边听着那些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一边缓缓摸向了自己的口袋。 看来这次是逃不过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冲出去先发制人的时候，一只忽然从斜后方伸出的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挟持到了一个怀抱里。 第51章 拜娘娘(21) 捂在脸上的手冰冷而粗糙，箍在身前的手臂像是铁钳一样牢牢地钳住了薄异的身体。薄异正要挣扎，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有些耳熟的声音，“别动。” 薄异的动作一顿，缓缓回头。 黑暗中，一双隐隐泛着红光的眼睛正垂眸注视着他，隐藏在阴影里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薄异：“……” 不过在确认是“老熟人”后，他倒是收起了警惕，缓缓放松了身体。他扫了扫对方捂住他嘴的手，用眼神示意对方松手。 “哎呀，瞧我……”弥天一脸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松手的愧疚模样，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移开了捂在薄异脸上的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不小心，在那只手挪开的时候，手指还轻轻擦过了薄异的嘴唇。 薄异抿了抿嘴，不太高兴地掀起眼皮看了弥天一眼。 “怎么了？”弥天一脸无辜。 薄异懒得和他计较。他又用眼神扫了扫对方还箍在他身上的手臂，示意对方继续松手。 弥天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箍在身上的手臂也立刻松了一些。薄异正要挣离他的怀抱，忽然感到腰上一重。 下一秒，他的身体腾空，突然出现在他腰上的手臂将他整个人一把捞了过去。“咚”，沉闷的碰撞声响起，被翻了一个面的薄异重重地撞入了身后宽厚的胸膛里。 贴得甚至比之前还要紧。 “什么声音？！” 还在洞穴里搜寻的村民立刻循着声音扭过了头。 薄异都来不及和他算账，下意识地抓紧了弥天胸前的衣服。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仅没有反思，还十分可恶地倒打一耙，“你乖一点……他们都还没有走呢……” 薄异抓着他衣服的动作瞬间改成了拧他的肉。 被拧的人不但不生气，还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只是现在薄异没空和他计较，因为村民们已经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他打量了一下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一块突出的石壁背后。这块石壁后的空间小得只能刚好容纳他们两个人的身体，虽然从正面能够挡住他们两个的身影，但是一旦村民走近…… 知道身前的人靠不住，薄异只能努力把自己往石壁后的阴影里挤，也就是—— 往弥天的怀里挤。 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近到几乎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这么热情啊？”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下一秒，“啪”，一只手拍在了出声的人的脸上。 “闭嘴！”薄异轻声呵斥。他捂住弥天的嘴，扭头专注地听着外面村民靠近的动静。 他正听得专注，忽然感觉到掌心一湿，有什么软软的、湿湿滑滑的东西滑过了他的掌心。 “！”薄异猛地抬起眼。 可偏偏这时候，一个村民循着声音已经走到了石壁附近。轻手轻脚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他只能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弥天一眼。 但罪魁祸首却仗着他现在因为需要躲避搜寻、不能随意动弹，又慢条斯理地、顶着他不善的目光轻轻舔了一下。 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他们会被发现。 “找到什么没有？”村长突然开口询问。 薄异正在试图捂死邪神算了的手一顿，回头看了过去。最近的村民距离他们藏身的石壁只有一米之遥，只要对方再往前走上两三步，就铁定能看见藏在后面的他们。 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村民正要开口，只听见村长又继续说道，“时间剩下的不多了……快些检查完，我们得回去了……” 那村民已经抬到一半的脚顿时落了回去，他粗粗地往薄异所在的石壁方向扫了一眼，就转身答道，“没有发现什么……” 另一边的其他村民也跟着附和，“我这里也没有……” 村长点了点头，“那大概是因为今天我们待的时间太长了，它们在里面被刺激得提前苏醒了。” 他转身道，“走吧……我们得快点离开……” 村民们立刻跟了上去。这一次，没有再出现意外，随着石壁复位的声音，脚步声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山洞里。 没有了威胁之后，薄异第一时间拍开了对方搂在他腰上的手。“啪”的一声脆响在山洞里回荡，完全没收着力道。 弥天轻笑出声，“还是这么无情啊……” 知道对方估计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这一次他颇倒是顺势松开了手臂，只是嘴里还不忘撩拨对方，“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他们找到了……” “现在竟然这么无情地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啧啧……” “呵。”薄异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后来闹出的动静），他们刚才早就走了……”后面那场险些被发现的事故，完全是被对方作出来的。 “怕什么……” 怀抱重新变得空荡，弥天懒洋洋地靠在了石壁上，目光紧紧地盯着薄异，“有我在，哪怕他真的走过来，我也能让他发现不了我们……”好歹是个邪神，这种不会影响副本规则的小手段他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但是对面的冷脸大美人显然没有get他的良苦用心，他在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后，就从口袋里摸出了武器。银光一闪，刀刃直直地朝着弥天身上刺来。 “哎……” 弥天微微身侧躲开攻击，在对方再一次攻上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人拉到了身前细细打量，“真的生气了？” 薄异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挣开了他的手，继续沉默但毫不停顿地挥动着武器。 “唉，好吧好吧……”弥天也不怎么躲闪了，摊着手，一脸任打任骂任发泄的宠溺模样，“你打吧……” “先说好，打归打，可别打脸啊……毕竟这可是别人的身体……” 当然，这句话他只是说着玩的，从说出口开始他就没指望薄异能够听进去。但神奇的是，薄异的刀还真的没有往他的脸上招呼。 弥天、弥天竟然该死的还有一点受宠若惊！ 没过多久，他身上穿着的送葬专用白衣服就多了好几道“伤痕”。弥天低头看了看破破烂烂挂在身上的衣服，以及下面隐隐露出的皮肤，忍不住故态复萌，“哎，你说你这样……” “算不算耍流氓？” “耍流氓？”一直沉默着的薄异突然开口，他用刀尖挑起了衣服的破损处，然后狠狠往上一扯。 “呲——”布料清脆的撕裂声在山洞内回荡。 破碎的衣服碎片纷纷扬扬地飘下，在满天的碎布中，薄异对着他轻轻扬了扬眉。 “这才叫‘耍流氓’。” 第52章 拜娘娘(22) 精壮的身体顿时暴露在了空气中。 胸膛宽阔坚实，腹部平坦紧绷，每一寸肌肉都散发着力量，犹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弥天并不在意自己现在赤裸了上身的状态，他颇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唉……” “原来你喜欢这种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你早说啊……” “可惜了，这不是我的身体……” 见薄异依旧还盯着“自己”的身体不放，他的语气还有些吃味，“这具身体有什么好看的……” “我的身材……可比这具身体好看多了。” 弥天一边说着，一边抬腿朝着薄异的方向走近，嘴里语重心长地劝着，“你喜欢的话，不如等我们回去——”话还没有说完，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胸口。 薄异用指尖抵住对方靠近的胸膛，冷酷无情地制止了对方的凑近。 弥天轻笑一声，抬起手就要去捉他的手指。却见薄异猛地抽回了手，弥天捉了一个空，正打算调侃几句，结果下一秒，他的肩膀就被人握住，然后整个人“唰“的一下——被180度翻了一个面。 弥天：“？” 他微微侧过头，正打算询问薄异难道打算360度欣赏他的时候，却见对方盯着他的后背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果然是这样……” 在弥天（现在这具身体）的背上，从肩部到腰部的位置，有几个碗口大的伤痕：有的已经肿胀变硬，结了厚厚的一层痂；有的则还未完全愈合，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红色。 薄异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沿着背脊滑下。 多出来的手臂，找到了…… “唔……”弥天似乎有些怕痒地抖了一下身体，“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薄异收回了手指，“这个村子的秘密~”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疑惑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薄异现在的心情十分好，连带着对弥天的态度都好上了不少。 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某人立刻打蛇随棍上，“现在‘我’的身子都被你看完了……” 他张着胳膊，一字一顿道，“你~得~负~责~” “你确定？”薄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蹲在了棺材前，正拿着一个瓶子往棺材里舀，似乎是打算在走之前打包带走里面的液体。听了弥天没皮没脸的话，他眼皮都不带掀一下，“我可以负责。不过……” “我只负责我看过的身子。”言下之意，哪怕要负责，也和你（弥天）没关系。 “啧啧，真是无情……”弥天晃到了薄异的身边，伸手在他的瓶子上点了点。原本快要装满的瓶子立刻继续往内大口地“吞食”着液体。 “看在我这么有用的份上？” 他又敲了敲瓶子，“好好考虑一下？” 薄异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手上瓶子的变化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瓶子在被弥天碰过之后，似乎变成了一个无底洞；棺材内内的水面已经下降了一半，这个瓶子依旧没有被灌满。 他奇了一声，“你刚才对这个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在山洞内响起。薄异和弥天同时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是没等他们确认声音的具体位置，又一声“咚”响起，这一次，声音却来源于另一个方向。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击着棺材盖。 可这些棺材里不都是……等等，薄异忽然想起了离开的那些村民： “时间剩下的不多了……快些检查完，我们得回去了……” “那大概是因为今天我们呆的时间太长了，它们在里面被刺激得提前苏醒了。” …… 村长说的话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缓缓低头看向他正在灌“水”的棺材，里面漂浮着的手臂的手指正在轻轻颤动。 所以那些村民说的……是这个？ 怪不得村长一直在催促村民离开…… “咚”、“咚”的撞击声变得更加密集了，薄异收起了收起了手里的瓶子，朝着之前村民离开的方向走去。他打算找一找开门的开棺。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路，就被人拦腰抱了回来。 “不用这么麻烦……”没等薄异开口，弥天就搂住了他的腰。他将人抱在了怀里，然后带着对方朝着头顶的洞口直接飞了上去。 几秒后，他重新将人放到地上，“瞧，这样是不是快多了？” 薄异定定看了他两秒，在弥天想着对方是不是又生气了的时候，就听到他开了口，“既然你能飞……” “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把我送回村子里？”到头来，就只把他送回到了他摔下来的地方。 弥天难得的愣了一秒，片刻过后，他哈哈大笑，“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看向薄异的目光忽然变得更加黏腻缠绵，“你真的……很有趣……” 薄异自动屏蔽了他的眼神，转身朝着山下走去。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背对着弥天挥了挥手，无论如何，“这次还是谢了……” 他没有管身后仿佛锁定了猎物一般势在必得的眼神，一路走回了山下。原本在后山巡逻的村民也不见了踪影，他畅通无阻地回到了村子。 才刚走到村子口，他就注意到了村子的不对劲——村子里不见一个玩家，反而是村民们正在村子里不断巡逻着，似乎正在搜寻着什么。 薄异立刻闪身到了一边，悄悄朝着村民们严密看守的那间屋子摸去。一靠近，他就听到了玩家们抱怨的声音。 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了除了他以外的玩家都被关在了里面。 在村民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村子还有别的计划，还是因为村民们也无法确定之前的破坏都是谁做的，最后并没有伤害玩家，只是像驱赶牲畜一样用钢叉把他们赶到了这间屋子里严加看管了起来。 当然，村子还是做了一些表面功夫，比如他们囚禁玩家的理由便是“接下来村子要准备拜娘娘的仪式，外人不能乱走”。 而那些正在村子里巡逻的那队村民，则是为薄异准备的。 薄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刚才就应该让那个邪神直接把他“投递”到他的房子里的…… 现在好了，他现在没处可……咦，等等？ 薄异看着村民们巡逻的路线，歪了歪脑袋。 他怎么觉得……他们巡逻的路径，好像缺了一块？ 第53章 拜娘娘(23) 如果把村民的巡逻路线转换成图案，就会发现那图案像极了一张被咬了一口的饼。 而被“咬”出来的缺口里，则是一间屋子。 一间……他曾经夜访过的屋子。 如果不是这次闹出了动静，薄异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些村民平时都绕着这间屋子走，甚至就连现在的巡逻都避开了这里。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他倒是没有什么意外。毕竟他之前已经在晚上，见过一次这间屋子的“神奇”之处。 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薄异推开了门，抬腿走进了屋子里。 不如……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从昨天晚上忙到现在，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睡眼朦胧地打了一个哈欠，躺在了屋子的沙发上。逐渐变得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一点一点变得平稳。 外面的村民还在忙忙碌碌、紧张有序地巡逻，而造成村子进入这种紧张状态的罪魁祸首却在屋子里安然进入了睡眠。 而等到薄异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内一片漆黑，刺骨的寒意从他的皮肤缓缓深入骨髓，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怎么会突然这么冷？薄异呼出了一口气，有些奇怪地从沙发上起身，只是他才刚一动弹，他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后背的衣服湿了。 湿淋淋的布料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缓缓地带走了他的体温。但奇怪的是，薄异并没有感觉到屋子内气温的降低，至少他呼出的气并没有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他从沙发上撑起身子，只是手掌才刚接触到沙发，沙发就发出了一声“噗叽”的水声——那是被吸收进沙发垫里的水被按压挤出而发出的声音。 薄异缓缓低头。 他身子底下的布艺沙发已经完全深了一个色号——那是被水完全浸透造成的。完全吸饱了水分的沙发只需要轻轻一按，表面就会凝出了一汪小小的水泊。也是因此，他后背的衣服才会湿透。 被冻醒的原因找到了。 但是，水呢？这些水又是从哪里来的？ 某个湿漉漉的身影立刻浮现在了薄异的脑海中。只是，对方的人呢？ 他抬起头，视线在屋子里缓缓搜寻着：头顶的房梁，周围能够藏身的家具……但直到把视线所及之处都扫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是已经离开了？但对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就只是为了弄湿他躺着的地方把他冻醒？副本里的鬼怪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薄异缓缓拧起眉头。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一缕黑色的头发隐藏在黑暗中，正在地上慢吞吞地攀爬。一开始，那缕头发不过毛线粗细，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但随着距离薄异越来越近，那头发逐渐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密集，很快就变成了手指粗细，连速度都快上了不少。 轻飘飘、软绵绵的发丝勾勾缠缠地攀住了薄异的鞋子，没有让他察觉到一丝异样。它们一边挂在薄异的脚踝上，一边缓缓往爬上。 薄异还在四处搜寻着。他在寻找屋子内（对方爬过留下）的水痕。尤其是沙发上方的房梁。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屋子内干干净净，干净得就好像沙发上的水是凭空出现的…… 凭空出现？他摸了摸自己已经湿透的后背。 水当然是不会凭空出现的。他后背的水是是因为他躺在沙发上，被沙发浸湿的；也因此只湿了后背，胸前的衣服还是干燥的。 等等，他胸前的衣服还是干的……薄异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形成了思维定式。他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和之前那次一样趴在房梁上，身上的水滴落在沙发上，浸湿了沙发，然后浸湿了他的衣服。 但是谁说副本里的鬼怪，就只有一种攻击形式？ 他在屋子里找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找的都是需要抬头才能看见的地方。而偏偏，沙发上的水是从后背开始浸透他的衣服，也就是说—— 他弯下了腰，缓缓朝着沙发底下看去。 一张惨白的、湿漉漉的脸，直直地闯入了他的视线。他一直寻找的人影正悄无声息地趴在他曾经熟睡的沙发底下，也不知道对方在下面趴了多久；因为沙发底部的空间有限，她后背的手臂和头发都贴在了沙发垫的底面，所以才浸湿了沙发。 果然在这里！ 薄异不动声色地正要后退，在抬起脚的一瞬间，看到那张惨白的脸忽然缓缓勾起了嘴角。他正要警惕，下一秒，脚腕上就忽然传来一股巨力，将他的脚往旁边狠狠一拉，瞬间，他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 “砰”，薄异颇有些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被重重扬起的灰尘幽幽飘荡，在灰蒙蒙的空气中，他看到了紧紧缠绕在自己脚腕上的黑色发丝。 “！” 这是什么时候……只可惜沙发下的人影并没有给他仔细思考的时候，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从发丝上传来的力道，正在将他向前、向着沙发底下拖去。 薄异看了看那不过10厘米高的沙发底，深知哪怕沙发底下的人友好到不会对他动手，他一旦被拖进那条根本容纳不下一个成年男人身体厚度的缝隙里，也同样是一个“死”字。 他立刻用另一只还能活动的脚勾住了旁边的家具。但很不巧，那家具并没有固定在地面上，所以最终只是减缓了他移动的速度，并没能阻止他靠着缝隙靠近。 但是已经够了。 薄异弯下身体，一手抓住了头发，一手拿着小刀狠狠挥下。 “嘣”的一声，被切断的头发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飘飘散散地落到了地面上，薄异瞬间将自己的脚踝脱出，一个利落的翻身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然后，飞快地夺门而出。 身后立刻传来了凄厉尖锐的叫声，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数只手掌同时在地面上移动的声音。 但前面的薄异冲得头也不回。他目标十分明确地就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身后的“人”似乎对他的逃跑十分不满，一直紧紧地追在后面。 周围的景物在薄异的视线中快速倒退，直到一所建筑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才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身后跟着追来的身影，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 不枉他以身作饵—— 总算把“人”引过来了！ 第54章 拜娘娘(24) 白天在山洞内听到村民的对话后，薄异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 并且，这个猜测在看到村民们巡逻时绕过了那间屋子后，更是坚定了几分。 只不过最后的证实，还是需要“本人”来才行—— 他看着逐渐慢下了追逐速度、甚至还没抓到他就在不远处缓缓停下的女人，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果然不敢进去……”。 女人并没有搭理薄异。就连一直紧紧盯着薄异不放的目光，也在看到薄异身后的建筑——娘娘庙后，就转移到了后者上。 她的背部弓起，撑在地面上的手不停地在地上拍来拍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在原地打转的不安状态，像极了用爪子在地上焦躁挖刨的动物。 薄异正打算继续开口，却发现对方的神情有一些奇怪。 她不停地对着娘娘庙的方向低声嘶吼，用于爬行的手臂一直在试图往娘娘庙的方向迈，但是却又在迈出后，像是顾忌着什么一般快速地缩了回去。 咦？薄异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慢慢蹙起了眉头。 他怎么觉得……对方并不是不敢进去，她的状态看起来其实更像是—— 想进去，但是进不去。 有点意思……发现自己推断错误后，薄异并没有沮丧，反而更加兴奋了。他正打算上前抓人实验一下这是什么原理的时候，那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一般忽然直起了身子。她转身定定地看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并重新扭头看向了薄异。明明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薄异愣是从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对方似乎正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之后，那女人就在处在娘娘庙“保护”范围内、暂时碰不到的薄异，和远处不知名的动静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薄异都没反应过来，那灵活的身影突然一个转身，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好在她爬过的地方还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痕迹，他便循着痕迹一路跟了过去。 只是还没有找到对方消失的身影，薄异就先听到了玩家们咋咋呼呼的动静。 “卧槽！它们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攻过来了！它们攻过来了！” “支援！请求支援！我说就没有人能支援我一下吗？！！我这里要顶不住了！！！” “这些鱼的力气好大啊！嘶……被它们咬住撕都撕不下来！” “上面上面！注意上面！见了鬼了！这东西不是鱼吗？！怎么能跳这么高！都快跳得和屋顶一样高了！” “鱼个屁的鱼！你见过什么鱼长胳膊的吗？！那两大粗胳膊都快比我小腿粗了！” …… 先前村民用来看（囚）守（禁）玩家的房子里实在太过热闹，薄异的脚步不由地停了下来，探头往里面望去，正好和刚好抬头的宋云逸对上了目光。 “哎！薄异！你出来了？！”宋云逸看起来十分惊喜，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没事就好！” 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手下的动作不停，“唉……我原本是打算甩开追兵（村民）后再回来救你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后山林子逃跑的时候，他显然不如一直生活在这里的村民熟悉地形，没跑多久就被逮了个正着。 原本抓到他的那些村民都已经对他举起了钢叉，宋云逸都已经绝望闭上眼睛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姗姗来迟的村长制止了那些村民的动作。他们在一旁小声商量了一会儿，宋云逸就只听见一些“不够”、“先留下”、“娘娘”、“不高兴”……这类断断续续的词语，就被带回了村子，和其他玩家关在了这里。 大概是因为他们今天做的事确实太过过火，村民们严严实实地把他们看守了起来，根本不许他们外出。 而不巧的是，薄异也一直没有回来。宋云逸都已经不抱希望地开始帮薄异祈祷，希望他没有被村民发现，希望他能够找到别的办法从山洞里出来。结果没想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后，看守在房子周围的村民，以及在村子里巡逻的村民竟然一下子全都不见了踪影！ 宋云逸便兴致冲冲地打开门要冲去后山找人，但是一开门就看到了遍地的鱼。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夜晚，在清醒状态下看到这些诡异的鱼。而这些鱼一见宋云逸开门，就纷纷涌了上来。宋云逸只能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 虽然村民们不见了，但是这些鱼同样困住了他们—— 甚至还不如村民呢！ 宋云逸一刀砍翻一条迎面扑来的鱼，在心里恨恨吐槽：至少白天的时候村民（暂时）没有伤害他们。而这些鱼呢？一个个都跟八百年没有吃过饱饭似的，得着机会就扑上来。他的两只手臂上已经满是鱼咬出来的伤口，正涓涓地往外冒着血。 薄异便把目光挪到了正被宋云逸吐槽的鱼身上。 他的眼里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只是一夜不见，这些鱼的身上又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它们身上的手臂全都粗壮了不少，不再是之前那样细细小小的长条，甚至有不少鱼身上的手臂已经完全长成了人类手臂的样子，肌肉线条还十分流畅，看起来相当孔武有力，在至多只有两个巴掌长的鱼身上又违和又诡异。 除此之外，它们爬行的速度，以及从地上跳起的高度，也随着手臂的变化而增加了好几倍。 只是，这些全都不是薄异惊讶的重点。 他的目光落在玩家们的手腕上。因为他们的动作，挂在他们手腕上的黑色“手链”正在微微晃动—— 他们身上明明还系着那些头发，但是那些鱼却依旧不停地在往他们身上扑。 头发的效果，减弱了。 是因为绞下来的头发有时间限制吗？ 还是说……因为鱼变强了？ 第55章 拜娘娘(25) 他们的时间不够了…… 薄异看着那些前仆后继的鱼，得出了这个结论。 虽然这个副本并没有给出任务的限制时间，一副似乎给足了他们时间通关的样子，但是根据这些鱼的“进化”速度来看，留给他们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了。 毕竟从现在玩家对上这些鱼的表现来看，他们已经显得有些吃力了。如果时间再拖下去，到了最后很可能光是这些鱼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可偏偏到现在，关于任务目标——“拜娘娘”，他们也根本没有获得多少的有效信息。虽然那些村民npc曾经说过，只要他们遵守村庄里的规则就行了，但根据上一个副本的经验，薄异可不觉得他们在老老实实照着村民说的做之后，就能够顺利离开副本。 毕竟以这个游戏的尿性，“完成任务”，和“离开副本”，完全可以是分开的两码事。 他一边想着，一边动作十分丝滑地抓住了一条向他扑上来的鱼。他看了一眼这条主动送上门的鱼，鱼身上那十分粗壮的胳膊还在不停地扭动挣扎着，十分妨碍他继续思考。薄异干脆拿出刀，干脆利落地砍掉了那碍事的胳膊。 “啪”、“啪”两声重物落地，那两条胳膊在脱离了鱼身之后就迅速干瘪了下去，皮肤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十分黯淡苍白，像是褪色的旧画。而在落地之后，胳膊还在继续干瘪萎缩：原本粗壮的胳膊一点点变细，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纹，并且随着时间越变越多，裂纹也越来越深，好像下一秒就要因为过度干燥而开裂。 原本扑腾个不停地鱼顿时蔫了下去，连用尾巴甩薄异的力气都小了不少。 “从根部砍掉它们的胳膊。”薄异对其他玩家道。 众人立刻照做。只不过，情况只好转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不行，这招没用！” “等砍下来的胳膊‘死’掉，这些鱼就会长出新的胳膊！” 薄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些胳膊最后会碎成一块一块的。他一边躲闪着在注意到他的存在后就开始越过院子跳出来攻击他的鱼，一边思考着对策。 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手臂在砍下后，不会碎掉就好了……咦，等等？薄异的眼睛一亮，他好像还真有！ “找白色的东西，把手臂包起来！” “白色的东西？”其他玩家满头问号，倒是伯雨突然一拍脑袋，也想了起来，“对！没错！那些村民就是用白布包裹手臂的！” 这么说的话，应该在这些村民的房子里能找到白布。她立刻冲进了屋子里寻找。 薄异看了看这一地的鱼，估算了一下光是这间屋子里的布还不够，于是对着其他玩家道，“我去别的地方再找些来。” 他飞快地甩开了跟在身后紧追不舍的鱼，停下脚步的时候，正好停在了村长家门前。来都来了，薄异干脆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虽然白天的时候他们来过不少次村长家，但从没有机会好好搜索过。 村子里的人就好像一夜之间蒸发了，屋子里同样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村长的家也不愧比其他村民的房子大上不少，竟然还有一个房间专门用做书房。 “咦？”他伸出手，从书桌上拿起了一本书。书的封面上印了《村志》两个字。 薄异随手翻开了来。 他飞快地翻过了前面的历史沿革、地理环境等篇幅，在翻到“民俗风情”这一页时，他看到了一行字： 「村内世代奉“娘娘”，以臂为祭。」 薄异翻页的手一顿。 终于找到了…… 他继续读了下去，村志上十分详细地记载了关于“娘娘”的故事，概括一下就是：这个村庄世代供奉着一个神明。因为时间久远的关系，神明的具体名号已不可考，所以村子里统称ta为“娘娘”。娘娘赐予村子里的人知识和力量，保佑着村子风调雨顺。 且因为娘娘的法相多臂，村子里的人便坚信着——手臂代表了力量和知识；且，手臂的数量越多，能获得的力量就越多。 薄异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想起了邪神（现在寄居的）身体背后的那些疤痕……这可不仅仅只是“相信”的程度而已吧…… 后面的村志则是记录了村庄的人口情况，主要记录的是村民的死亡情况。不过奇怪的是，最后一条的记录停在了几年前，记录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的死亡，之后的记录就完全断了档。 薄异又继续往下翻去。后面的内容里，除了还记录了娘娘像曾经翻修了一次外，就没有别的有用的信息了，他随手把村志丢回了桌子上，继续寻找白布。最后在杂物间里发现了大量的白布。 只是正当他抱着白布打算离开的时候，余光却瞥到了角落里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那东西被盖着黑布，看起来……十分眼熟。 薄异放下了手里的布，走了过去。 落满灰尘的黑布被掀开，露出了底下的神龛。这个神龛和之前薄异发现的那个一样，也是由上等木材雕刻而成，被人擦拭得隐隐可见反光的木头揭露出，它曾经被使用很久。 只是现在这个神龛里也同样空空荡荡，薄异猜测，这里面之前摆放的应该是娘娘的小号神像，方便村民们供奉在家里祭拜。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里面的神像现在统一不见了……毕竟从他之前偷偷跟踪村民们去娘娘庙的那一段来看，村民依旧还是供奉着娘娘的。 也就是说，村民们只是不敢在家里供奉了……是因为供奉在家里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会和村民们在山洞里说的那个“ta”，有关系吗？ 薄异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轻敲着神龛中央留下的深色圆形印子。 “咚。” “咚。” …… 空荡的敲击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 薄异缓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慢吞吞地低下了头。 “咚”，他又敲了一下神龛中央的位置，这一次，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了，从下面传上来的中空回荡声—— 这个神龛下面，是空的。 第56章 拜娘娘(26) 片刻之后，薄异沿着中央的深色印子，把神龛撬了开来。 一本记事本静静躺在下面的空心夹层里。 记事本看起来十分老旧，封面已经褪色，边角处也磨损得十分严重。薄异小心地将记事本拿了出来。泛黄的内页上，记录的东西可比村志里的有用多了—— 「4月4日， 村东老李家两口子抬棺上山的时候脚滑摔死了，真可怜……原本还准备把他们抬的那口棺材里的……分给他们家的。 唉，现在好了，夫妻俩这么一走，家里就只剩下一个一直在外读书的女儿了……」 「4月6日， 老李家的那丫头回来了。那丫头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外面读书，听说还考上了名牌大学咧！果然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不过这好像是那丫头成年后第一次回来，也是时候把村子里的事告诉她了……」 「4月7日， 村子里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原定给老李家的……留给老李家丫头。」 「4月8日， 狗咬吕洞宾！我们好心好意带着……去她家，还请了老姑婆带了工具，想帮她直接安上。原本是看她一个孤女可怜，不识好人心就算了，竟然还骂我们是犯罪！ 什么狗屁“毁坏尸体罪”，听都没听过！这明明是娘娘给我们的祝福！ 当初我就不赞同老李家两口把人送出去读什么狗屁的书！读书读傻了，连本都忘了！ 原来还打算把老李夫妇的……也留给她的，现在看来，不如就留给听话的王五！」 「4月9日， 老李家丫头竟然还要闹！这两天得把老李夫妇的……祭给娘娘，可没空对付她。 先找个屋子把她关起来好了。」 「4月14日， 妈的，那个小畜生竟然在出殡前偷偷跑去灵堂开了她父母的棺检查！还拿手机拍了照片报警！ 幸好我们的村子比较远，警察过来还要个三四天。 真是晦气，只能先把老李夫妇的……接回去了！」 薄异翻页的手一顿。 原来山洞里那两副格外与众不同的棺材是这么回事…… 只感慨了一秒，他就继续往下读了下去： 「4月15日， 在山上找了一夜，终于抓到那个藏起来的小畜生了！ 得把她带到娘娘面前，让她认错！」 「4月16日， 心痛啊！ 心痛啊！ 千防万防，结果没有想到在按着小畜生给娘娘磕头的时候，竟然还能被她从手底下逃掉！还让她推倒了娘娘像！娘娘的……全都断了！ 这个杀千刀的小畜生！」 「4月17日， 连夜翻修了娘娘像，但是村子里的井还是一夜之间全都干了。 村里人都说是，这是娘娘生气了，必须得让娘娘消气才行。我翻了翻历代村长传来下的秘本，在里面找到了让娘娘息怒的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 没办法，最后我在村子里开了会让大家投票。 全票通过。」 「4月18日， 刚刚结束完祭祀，警察就来了。我打开了老李家的棺材让警察检查。村里老姑婆的手艺真不错，再加上娘娘保佑，最后警察完全没有看出来。 就是警察最后问我们报警人在哪里的时候有点麻烦，唉……他们要是早一天来就好了……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也找不到人，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哦对了，娘娘看起来对祭祀很满意。才刚祭拜完，天就开始下大雨，水井也就全都恢复了。」 「4月19日， 老李家丫头竟然死了。 王五那个蠢货，我让他先把人藏起来，结果他那个没脑子的，竟然把人藏到了井里。 唉，也是她命不好唷……」 「4月26日， 王五的脑子好像出问题了，一直跟我说院子里的井里有声音，说听到有人从井里爬出来。 我让他去找老姑婆看看脑子。」 「4月30日， 王五死了。 他的……全都没有了，满屋子都是血。 村子里有点人心惶惶，因为王五死掉的样子，和……有点像。」 「5月3日， 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为什么村子的井里有鱼？！」 「5月6日， 老姑婆也死了。 死法和王五一样。老姑婆是村子里最聪明的人，她的……也最多。 现在……全都没有了……」 「5月7日， 井里的鱼变多了……」 「5月8日， 村子里开始传谣言，说这是诅咒。 简直胡说八道！我们有娘娘保佑！」 「5月10日， 又死了一个。 村子里已经有人开始害怕了……我让大家暂时先把井都封起来，只有要用水的时候才能打开。 但是这样下去不行，所以我决定把这个月的祭祀提前，大家拜过娘娘就不会害怕了！娘娘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5月11日， 我好像听见王五之前说的声音了。 不行，祭祀必须再提前一些！」 「5月12日， 今天祭祀。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和她死的那天一样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好像看见她了…… 她就趴在娘娘庙外，就这么看着我们祭娘娘。她的表情好像十分愤怒，但是谢天谢地，她好像进不来…… 娘娘保佑……」 「5月13日， 一觉醒来，村子里死了好多人。那些死掉的人的屋子里，神龛里面的神像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怎么办，昨天的祭祀好像惹怒她了…… 娘娘保佑……」 「5月20日， 村子里死人的速度变快了，后山的坟地已经要塞不下了……再这样下去，村子里的人马上要死完了。 我已经让村民把神龛里的神像都藏起来，不要再放在屋子里，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用……还是得拜娘娘才行…… 娘娘保佑……」 「5月24日， 见鬼，她的背后怎么也长出了……！？ 娘娘保佑……」 「5月25日， 去后山检查了一下，果然是这样…… 不行，我们得把……藏起来！迁坟！不能把……留给她！」 「6月4日， 她好像在找自己的……还好，娘娘保佑，她拿不到！ 娘娘保佑……」 「哈！找到她的软肋了！ 娘娘保佑……」 「为什么还在死人！？」 「娘娘保佑……」 「娘娘保佑……」 「哈哈，死了，死了，全都死了……」 「我也马上就要死了啊……」 「我看见她了……」 「你也看见她了吗？」 「那么，下一个——」 「就轮到你了……」 第57章 拜娘娘(27) “我的天哪……” “这个姓李的小姐姐也太惨了……” 看完了薄异带回来的记事本后，玩家们显然被气得不轻，“还‘狗咬吕洞宾’……这个村子是不是有那个大病啊！？”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封建恶俗！？” 比起其他忿忿不平的玩家，宋云逸倒是抓住了其他的重点，喃喃道，“怪不得这些村民这么讨厌我们……”一开始，他以为村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外来人；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他们大学生的身份！ “那这个‘娘娘’……”楚幼怡有些纠结地开口，“我们还要拜吗？”这个“娘娘”，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吧……但是副本的任务又…… 再加上，薄异才刚跟他们分析了他得出的“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的结论，所以为了赶紧通关，他们需要完成副本任务“拜娘娘”；可现在获得的线索又指向了庙里的“娘娘”并不是什么正经神，谁知道拜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按照游戏的尿性，楚幼怡猜测：十有八九只要他们拜了娘娘，根据记事本里记载的——在拜娘娘时就会出现的李小姐，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但是如果不拜娘娘的话，他们又不能通关—— 这简直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拜。” “当然要拜了……” 薄异目光森冷地看向娘娘庙的方向，“不过，拜的是哪个‘娘娘’……” 喃喃的话音消失在了空气中。楚幼怡一头雾水地抬头，正要追问，就见薄异忽然招了招手，把所有玩家都叫了过来。 …… 一夜过去，村民们重新出现的时候，就发现屋子里的玩家少了一半。 “其他人呢？”一个村民粗声粗气地质问道。 “死了。”伯雨一脸冷漠地靠在墙上。楚幼怡正坐在她的旁边低着头“呜呜呜”地抹眼泪。 “死了？！”村民一脸的不相信。他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结果整个屋子里还真的就只剩下了面前这两个女的，和一个蹲在角落里的瘦弱的男的。 “怎么死的？！既然死了，那尸体呢？！” “这要问你们啊……”伯雨脸色冰冷地抬头，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为什么你们把我们关在这里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们这里晚上的时候会出现怪物！？” “我的那些同伴……全部……”她不忍地撇开了目光，“全部都被、被……被那些怪物吃了！” 她旁边的楚幼怡适时地放大了哭声，角落里的蒋小风也像是被提起了伤心事一般，猛地一砸墙壁。 “是、是吗？”那村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还带着一丝质疑。 “不然呢？”伯雨冷冰冰地怼了回去，“你不会觉得……不在的人是逃走了吧？” “既然你觉得我们能够逃走的话，那我们三个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那村民顿时哑口无言。他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似乎也想不出这三人为什么不跑的理由，只能有些灰溜溜地离开了。 在村民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伯雨才放松了绷紧的身体，松了一口气。她旁边的楚幼怡也抬起了脸，“走了？”她的脸上干干净净，不见一点泪痕。 “走了。”蒋小风也揉着砸墙砸痛的拳头走了过来。他看着门外阴沉沉的灰色天空，语气中有些担心，“不过，薄异说的方法……” “真的有用吗？” “一定会有用的。”伯雨的脸上也带着一丝忧虑，但还是语气确定地安慰着其他两人。 厚重的云层缓缓在空中集结，灰色的云块随着逐渐剧烈的风在空中翻滚，天色阴沉得快要接近黑夜；周围的树木也开始沙沙作响，引得屋子里的三人走到了窗边。 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一滴雨落在了地上。 “真的下雨了！？” 楚幼怡一脸惊喜地喃喃道，“他们这么做竟然真的有用！” “嗯。”伯雨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她看向藏在床底下的那一堆包裹着白布的东西，对其他两个人道，“我们也该准备起来了……” 屋外，稀疏轻柔的雨逐渐密集了起来，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扬扬地砸在屋顶上、窗户上……也砸在了正在后山忙碌的玩家身上。 “我去！还真的下雨了！” 许笑阳和杜勇一起抬着一口大棺材，仰着头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了脸上。 一旁的宋云逸则和另一个玩家抬着另一口大棺材，冷静地用袖子擦去了眼镜上的雨水，看向了沉默地走在最前面的薄异，“这是什么原理？” 昨天晚上薄异提出这个方法的时候，他还有点质疑。毕竟，任谁听到“只要去后山的某个山洞挖出两口棺材就能让副本下雨，他们就能主动逼村民提前拜娘娘”的时候，都会觉得一头雾水。 结果没有想到，他们忙碌了一整夜，在砸开了一个洞穴、从里面运出两口由薄异独家指定的棺材后，这从进入副本开始就滴雨未下的天还真的下起了雨！ 而根据那本记事本里的记载——只要是下雨天，“她”就会出现；而“她”一出现，村民们为了活命，就要拜娘娘，祈求娘娘保佑——说起来，刚进入副本的时候村长一直说时间未到，该不会指的就是这个吧？ 薄异正在疑惑为什么这雨听起来声音很大，砸在树叶上噼里啪啦的，但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小的就好像是蒙蒙细雨，忽然间听到了宋云逸的问话，他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抛在了脑后。 “你说反了。”他开口道。 “啊？”宋云逸有些摸不着头脑，“‘反了’？”哪里反了？他没记错啊，那记事本里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记事本确实是这么写的……”薄异点了点头，“那是因为记录的人——村长——也和你一样理解错误了。” “哪里错了？”这下宋云逸是真的懵了。 薄异看着不远处，在暴雨中若隐若现的爬行身影，轻声道，“因为，不是‘下雨了，她才会出现’……” “而是——” “她出现了，才会下雨……” 第58章 拜娘娘(28) “怪不得……” 宋云逸恍然大悟，扭头看向了身后的棺材，“这个……就是把她引出来的办法？” “那、那这里面的是……” “是。”薄异点了点头，扫了一眼特意没有用白布裹着的棺材，“是她的父母。” “那我们现在是要……”宋云逸也看到了雨幕中出现的身影，咽了咽口水，抬棺的手微微颤抖，“送、送货上门？” 薄异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如果你非要这么做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不太理解就是了。 毕竟这两口棺材只是他把“人”引出来的工具，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都已经打算让他们放下棺材、免得触怒对方了，但如果宋云逸坚持的话…… “不不不……”宋云逸拼命摇着头。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在从薄异那里得到可以放下棺材的许可后，几人忙不迭地卸下了肩膀上的重物；然后面朝着那道正在地上面缓缓爬过来的身影，开始小心翼翼地后退。一直退到看不见那道身影为止，众人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做什么？” “伯雨楚幼怡她们那边不会出事吧？” “不会。”薄异摇了摇头，“村民如果要动手的话，昨天就动手了。”根本没必要等到今天。 “说起来……”许笑阳试探着问道，“我一直不太明白……” “为什么村民没有（对我们）动手？” “你还记得记事本上的内容吗？”薄异缓缓复述道，“‘4月17日，我翻了翻历代村长传来下的秘本，在里面找到了让娘娘息怒的办法’。” “‘4月18日，娘娘看起来对祭祀很满意’。” “你的意思是……”许笑阳打了一个寒颤，声音有些颤抖，“那些村民是、是打算，对我们用、用同样的……” 薄异微微点了点头，十分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十足恐怖的话，“我猜，大概是一些类似活祭的办法……” “比如，砍下活人的手臂……” 用脚指头猜也知道，用活的肯定比死的效果要来得好。然而村子里的人早就在几年前就死光了。哪怕他们很想要用这种办法来增强“娘娘”的力量，以此对付“她”，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所以这时候（被副本）主动送上门的玩家，就成了“雪中送炭”。 这也是为什么村子如此讨厌外来人，如此讨厌大学生，还能让他们留下。因为——他们就没打算让他们离开。 许笑阳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的话，那留下的那三个人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薄异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天空道，“这场雨，村民是没有准备的……” 许笑阳懂了。村民并不知道今天会下雨——毕竟这雨是薄异“人工“降下来的——所以即便村民立刻打算拜娘娘，也需要从现在开始准备（拜娘娘）需要用的东西。尤其是，他可不信这种喜欢活祭的“神”，只需要祭品到场就行了。 所以，他们还有时间。 几人赶到娘娘庙的时候，果然村民还在准备东西；而伯雨三人则被绑着绳子丢在角落里。 娘娘庙和他之前看到的有些一些略微的不同：屋子里高高的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红色的灯笼，点着烛火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的红色的光，正随着风整整齐齐地落在地面上摇晃着；娘娘像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如果屏蔽掉背后那些手臂的话，看着倒是十分温柔亲切。 烛火噼啪燃烧，香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香火味，与周围被雨水激发的土腥气交织在一起，混合成了一股奇妙的味道。 薄异盯着庙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对旁边的四个玩家招了招手，在他们耳边耳语了几句。 四人点了点头，飞快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很快，那四个人就抱着东西一大堆东西赶了回来，“来了来了……东西都拿来了……” 他们把东西放在了地上，“都在这里了……你点点……” 薄异点了点数量，确定道，“那我们也开始吧……” “哦……”玩家们下意识地点头应道。只是脑袋都点了一半了，他们才反应过来薄异说了什么，顿时卡了壳，“呃……那个……” 他们小心翼翼地看向薄异，“我们要‘开始’什么？” “拜娘娘啊……”薄异一边扒开白布，一边漫不经心道。 “啊？现在吗？”玩家看了看庙里的村民，又看了看薄异，“不是说……” “拜娘娘而已……”薄异将白布里的手臂取了出来放在地上，那是昨天晚上玩家们从鱼身上砍下的手臂。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瓶子，将瓶子里的水倒在手臂上，一边道，“（副本）又没说，一定要拜庙里的娘娘……” 干瘪的手臂重新变得鲜活，他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时间也差不多了……” 玩家们顺着他抬头的方向看去，雨幕中，一个身影正在慢慢爬来。 庙里的村民显然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庙里瞬间混乱了一瞬。 “不要急！不要慌！”隔着雨幕，薄异听到了村长扯着嗓子喊的声音，“她进不来的！娘娘会保佑我们的！” “我们给娘娘带了新鲜的祭品，娘娘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准备，要开始了——”薄异直起了身子。 庙里，村长敲响了锣。 “铛——” “迎娘娘——” 拜娘娘，开始了—— “平仗——” 村长和村民们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 薄异让玩家们意思意思站直了身子。 “濯水——” 村长开始用准备好的清水洗手。 薄异伸出手，在雨水里随意地涮了涮。 “净巾——” 村长接过干净的毛巾，擦干了双手。 薄异从地上捡了一块包裹手臂用剩的白布，随手擦了擦。 “燃烛、上香——” 村长虔诚地点燃了蜡烛，往香炉里插了三炷香。 薄异点燃了蜡烛，将香插进了泥土地里，并指挥其他玩家用盆挡一挡雨，免得这两样东西刚点燃就被浇灭了。 “拜——” 庙里的村民跟随在村长的身后，朝着娘娘像深深拜下。 庙外的玩家模仿着薄异的动作，朝着远处的身影深深弯下腰。 庙里，娘娘像的面容在烟雾中更加模糊不清。 庙外，趴伏在地面上的身影在雨幕中缓缓直立了起来。 “啊啊啊啊——” 她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第59章 拜娘娘(29) 庙外凄厉的叫声显然惊动了庙里的村民。 他们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直起了身子，扭头向着庙外看去。在看到雨幕中那个身影直立起来后，他们的瞳孔猛地一缩，之前才刚被村长安抚下来的情绪瞬间崩溃：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无尽的恐怖，他们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颤抖着的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在暴雨中缓缓朝着娘娘庙、朝着他们靠近。 带着湿气的绝望和死寂开始在庙里蔓延。 “……快！” “快！快！” 村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嘶哑着嗓子吼叫道，“快给娘娘献上祭品！” “大家不要慌！不要怕！她进不来的！” “只要我们给娘娘献上祭品，娘娘就会保佑我们的！” 原本还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惊恐得在庙里四处寻找角落躲藏的村民们闻言动作顿时一顿，“对……拜娘娘……” “要拜娘娘……” “拜娘娘……” “娘娘会保佑我们的……” 他们的嘴里喃喃着，眼神空洞地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朝着角落里被看守的伯雨三人走去。 “现在怎么办？！”宋云逸一直紧紧盯着庙里的动静，见状着急道，“他们三个有危险了！” “不用紧张……”薄异还在摆弄地上的那堆手臂——那是他给他拜的“娘娘”准备的祭品。只有献完祭品，整个“拜娘娘”的仪式才能算正式结束。 “他们没有那么弱，不要小看了他们。”况且，他还吩咐了伯雨一些事，需要他们三个在庙里帮忙配合完成。 “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薄异低头看了看已经重新活过来的手臂，头也不抬地对着其他几人道，“就去帮忙吧……” “我这里一个人就行了……” 其他几人看着那些已经开始“独立自主”地在地面上爬行的手臂，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不得不说，这个画面可比之前看到长了手臂的鱼在地上爬要刺激多了。至少面对那些鱼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勉强安慰自己，那只是一种长相诡异的生物；但面对眼前的手臂…… 忽然陷入了词穷.jpg “那、那我们就先去里面帮忙了……”四人干笑了一声，忙不迭地就向着娘娘庙的方向冲去。 薄异头也不抬地听着脚步声远去，他不停地将地面上那些还在试图朝着娘娘庙方向爬去的手臂，挨个儿调转方向，朝向了不断靠近的那个身影。然后他重新直起了身子，在嘴边随意念叨了几句“这是献给您的祭品”后就对着她所在的方向拱手拜了下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礼成—— 原本还在暗搓搓偷摸掉头的手臂在礼成那一刻，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锁链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忽然僵住了动作。片刻之后，它们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朝着那个身影的方向爬去。 另一边的四人也冲到了娘娘庙前。 只是，和他们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娘娘庙里此刻正乱成了一团：香炉摔在了地面上，香灰在地上洒了一地，上面布满的凌乱脚印将香灰带的到处都是；香烛或横或竖地躺在桌面上，烛油缓缓流淌，沿着桌子边缘一滴滴地滑下，挂下了一长串红色的“烛花”。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以为的“陷入了生命危险急需他们帮助”那三人正在庙里四处乱窜：她们的双手还被捆在身后，但是并不妨碍她们灵活地在庙里躲闪着村民的追捕。比起在庙里束手束脚、生怕冒犯了还在上面坐着的“娘娘”的村民，毫无顾忌的玩家在庙里可称得上是“横行霸道”，甚至他们还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在奔跑着路过供台的时候，还特意转弯过去撞一下，力求把还呆在桌子上的、祭祀用的东西撞到地上。 四人玩家：“……” 他们现在算是知道这庙里是怎么变成这么乱的了…… 同样，他们也知道为什么薄异一点都不着急了……他们甚至觉得，怎么好像这三人的活计……看起来更有趣一些呢？ “快拦住他们！” 村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其他的东西先不用管！先把人抓住！” “不能再让她们打扰到娘娘的安宁！” 随着村长的话音落下，村民突然放开了动作，面容狰狞地扑了上去。还沉浸在一趴节奏里的蒋小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几个村民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不好！我们进去帮忙！” 四人立刻冲进了庙里，和村民缠斗了起来；原本就混乱的庙里更是闹成了一团：香烛和剩下的香掉到地上，被不知道从哪里落下的脚踩成了两截，凄凄惨惨地躺在薄薄的香灰堆里；头顶的红灯笼时不时被突然飞出的香炉、蜡烛、甚至鞋子砸到，带动着一整片灯笼一起在众人头顶疯狂摇晃。 嘈杂的声音和凌乱的场景交织在一起，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薄异施施然地迈进了娘娘庙里。 只是在进入庙里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加入战斗；而是站在庙门口，微微侧过了身，伸出一只手，朝着庙内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 “‘娘娘’，请进门——” 一只脚迈进了门槛内。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庙内所有正在打斗的人全部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他们愣愣地扭头，瞪着眼睛看着那个正十分缓慢地走进庙里的身影—— 她的身材其实十分纤细，但是她落下的影子却十分庞大又臃肿。因为她的身后长满了各式各样、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手臂。且光从手臂的数量来看，和高台之上的那个“娘娘”，完全不相上下。 “这、这……” 村长眼神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像是完全失去了语言，“这怎么可能呢！？” “她、她为什么可以进庙了！？” 其他村民们已经面朝着她的方向，开始缓缓后退。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似乎是想立刻逃跑，但是唯一可以用于逃跑的门现在已经被那个身影占据，最后，他们只能朝着“娘娘”所在的位置挪动，寻求娘娘的庇佑。 “她当然可以进庙了~” 跟在那个身影身侧的薄异听到了村长崩溃的话，乐于助人地帮忙解答道，“因为——” “她现在，也是‘娘娘’了呢……” 第60章 拜娘娘(30) 娘娘庙，娘娘庙…… 既然是供娘娘的庙，那不就是—— 只要是“娘娘”，就可以进庙？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成功地让村长彻底崩溃。 “不……这不可能！”他瞪着眼睛，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嘶哑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这不可能！！！”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缓缓走进庙里的“新娘娘”，“她怎么会……怎么会是‘娘娘’！？”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原本凶神恶煞、好像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一样的村民们，现在正哆哆嗦嗦地挤在了角落里，低着头完全不敢往“她”的方向看，像极了无助的小羊羔。 趁着村民们没心思对付他们，抬棺四人组便赶紧让庙里三人组在地上捡几根还没有被踩断的香，抓紧现在这个空档赶紧对着“新娘娘”拜拜，好早点完成任务。 而无论是被拜拜，还是被指着质问，“新娘娘”都没有什么反应。 她正抬着头看向高台之上的娘娘像。 一行血泪正从她的眼角缓缓流下。 “这一天，你已经等很久了吧……”薄异站在她的后侧方，轻声说道。 她缓缓扭过了头，被血泪染红的红色眼睛定定地看着薄异。但薄异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他只是依旧抬着头，望着上面高高在上的神像，“当年，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你……” “看着你活生生地被砍掉了双臂。” “哪怕伤口止住了血，但是因为没有了双臂，你根本爬不出那口水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位一点一点上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淹死。” “很绝望吧……” “明明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明明就只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而已……” 喃喃的话语越来越轻，“不过——”很快薄异的话锋一转，他从娘娘像上收回了目光，对着她微微勾起了嘴角，“那时候的你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现在——”他弯下腰，朝着娘娘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轻声道，“是您的时间了……” 随着薄异话音的落下，她身后的手臂开始缓缓张开，地上的阴影开始变得更加庞大、扭曲。她缓缓抬头，定定看向了娘娘像。 “你刚才说的那些……” 一个声音突然从角落的阴影里冒出了出来，“到底是在说‘她’的事，还是——” “你自己的事？” 薄异面无表情地扭头，一眼就看到了藏在黑色阴影里的红色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他朝着村民们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原本还在角落里的村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间不再害怕“她”一样，竟然拦在了“她”的面前，阻止“她”继续靠近娘娘像。 “那里，不才是你现在（这具身体）该呆的地方吗……” 阴影里的身影耸了耸肩膀，“这出‘戏’都快要落幕了，我这种小龙套~出不出场，已经无所谓了~” “呵，是吗……”薄异正要继续开口，却见其他玩家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他瞬间闭上了嘴，身后的那道身影也飞快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薄异不好了！”蒋小风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我们三个也已经拜完了娘娘，可、可是！游戏为什么还是没有判定我们完成了副本任务？！” “我们这……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他眼巴巴地看着薄异。其实他原本想直接说“我们是不是拜错了娘娘”，但是碍于这个副本里，基本都是薄异带飞的他们，他实在没好意思质问，只能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但是薄异听懂了。 只是他并不觉得这个通关方法是错的。 毕竟他们现在拜的“娘娘”，就不用担心在拜完之后，对方会扭头来对付他们的问题；终归“她”有更想要先解决的对象。但如果换成另一个，那就不好说了……而且，在他们拜完“她”之后，“她”就能够进入之前无法进入的娘娘庙，就说明“她”的确是被副本认可，成为了新的“娘娘”。 但是，副本也确实没有什么动静……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薄异抬眼看向了房子的中央。 他们的“新娘娘”已经完全和村民厮杀上了。只是，村民们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奇怪：原本还充满了恐惧的双眼，在此刻全部变得空洞无神；他们攻击的力道似乎增强了不少，但是动作中却透着一丝机械和刻板；哪怕被“她”活生生地撕下了胳膊，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依旧无知无觉地冲了上去阻挡“她”靠近娘娘像。 很奇怪…… 看起来就像是……被控制了？ 薄异瞬间了然。他就说那个邪神怎么突然不和那群村民待一起了，明明对方都已经演了这么久了…… 庙内已经一片混乱，断裂的胳膊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血液飞溅在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上的灯笼上；眼看着“她”就要压制住村民的时候，一动不动的娘娘像忽然冒出了红光。那一看就很不祥的红光落在了村民的身上，不仅修复了他们身上的伤口，还让他们重新长出了胳膊。 且，不仅是肩膀下的胳膊。 他们的后背缓缓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蛄蛹着挣扎着，想要冲破衣服的束缚。“嘶啦——”，随着衣服的撕裂声响起，一对、两对、三对、……甚至更多的手臂从他们的后背缓缓伸了出来。他们像是成群的髭狗，在高台之上的“娘娘”的驱使下，佝偻着身躯，慢慢地包围了“她”。 高高在上的神像勾着嘴角、垂着眼睛，如山一般的阴影笼罩着地上的“她”。 一大一小，两个“娘娘”…… 两个……“娘娘”…… 薄异的目光一亮，忽然开口，“我知道了……” 玩家们齐刷刷地扭头。 “我们没有拜错‘娘娘’。”他先说出了结论，只是没等其他人激动，下一秒，他的话锋就一转，“但是现在——” 他竖起两根手指，“副本里有了两个‘娘娘’。” 众人正一头雾水，就听薄异继续道，“但是这个副本——”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中的一根手指按了下去， “只需要一个‘娘娘’。” 第61章 拜娘娘(31)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宋云逸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要、要我们……” 薄异点了点，打破了玩家们的侥幸心，“我们得帮‘她’赢……” 副本的“心思”其实还是挺好猜的：毕竟这两位“娘娘”之间一看就不死不休，最终一定是只能活下来一个；如果最后是原本的“娘娘”获胜了，那他们就还是等于没有“拜娘娘”。 所以，只有让他们拜的“娘娘”在这场争斗中胜利，成为了真正的、独一无二的“娘娘”，他们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任务。 听完了薄异的解释后，玩家们理智上表示了理解，但是情感上……他们看向了屋子中央，一大一小两个娘娘正面对面成对峙状（如果忽略掉中间满地乱爬的村民的话）。明明他们的“娘娘”在接受了他们的祭拜和供奉后，身影已经变得十分庞大，但是和那端坐高台的娘娘像比起来，还是小上了好几圈。 “这……要怎么帮啊？！”都不是一个size了！这要怎么打！ “而且……”伯雨有些忧心地开口，“从记事本的记载来看，那个‘娘娘’一直都在接受村子世代的供奉，这么多年的力量积累……”就不说信仰这种玩家其实根本没提供过的问题，就光是对方收到的祭品、以及背后那些已经显露出来的手臂数量来说，就远大于他们祭拜的“娘娘”。 “手臂数量……”薄异喃喃地重复着伯雨的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其他玩家道，“我知道办法了……” “你们帮我拦住那些村民。” “啊？”其余几人看了一眼已经变得完全不像是个人的村民，一脸的为难，“这……我们要怎么拦啊？”现在村民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哪怕他们真的敢上，就光是手臂数量就打不过对面啊！要是能把村民变回之前样子的话…… “变回之前的样子……”薄异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啊？”玩家们顿时傻了，他们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怎么、怎么还真能做到啊？！ 薄异掏出了一个瓶子，四处望了望，然后从地上捡了一个倒在角落里的香炉回来。他将里面残余的香灰倒了倒，然后将瓶子里的水倒进了里面。 闻到了有些熟悉的气味，伯雨有些不确定道，“这是……” 薄异点了点头，“既然这液体能让（干瘪的）手臂恢复原状，说不定也能让这些村民恢复……”说着，他就提着香炉，将里面的液体泼向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村民。 “哗啦”一声，液体兜头盖脸地泼在了那村民的脸上，原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迅速被浸透。只是没等玩家们定睛看清，就发现对方忽然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件湿哒哒的衣服躺在了地面上。 嗯？玩家们全被这神奇的发展惊到了，他们看看薄异，又看看地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恢复’……”宋云逸努力地措着辞，“恢复得还挺彻底哈……”这都直接把村民尘归尘土归土了！ 其他玩家心有余悸地点着头，就见薄异摇了摇头，指着地上那件湿哒哒的衣服道，“他还在。” 咦？玩家们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件衣服忽然动了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衣服底下蛄蛹。片刻之后，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衣服下蠕动了出来—— 那是……一条鱼。 “呕——”在意识到眼前的鱼就是刚才的村民后，一些被玩家们故意遗忘在角落里的回忆，又重新攻击了他们。 变回黑色的鱼的村民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重新朝着“新娘娘”的方向扑腾而去；在沐浴到娘娘像上发出的红光后，那鱼同样发生了变化——从身上冒出了手臂的雏形，只不过速度远比“人类”形态的村民要慢上许多。 这个方法有用！他一把将瓶子塞进了旁边的宋云逸手里，十分冷酷无情，“吐完了吗？吐完了就抓紧时间干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吐得十分忘情的宋云逸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确实如薄异所说，他们的那个“娘娘”似乎被压制得厉害，情况看起来不容乐观。他抹了一把嘴，招呼其他人，“干活了干活了！” “哗啦……” “哗啦……” 透明的液体不断泼向了村民，场面上一边倒的情况逐渐有了好转。而在玩家们和村民们纠缠的时候，薄异则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娘娘像附近。 他爬上了高台，然后把娘娘像身上的手臂当成了攀爬的梯子，一点一点爬了上去。中途也有村民，或者说，“娘娘”，察觉到了薄异的意图，控制着村民围过来试图阻止，但是无一例外都被玩家们拦住了。 薄异十分畅通无阻地爬到了娘娘像的背上。在神像的背后从上往下看的时候，才知道在外面看到的手臂数量，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密密麻麻的手臂层层叠叠地挤在“她”的后背上；或许是因为空间的不足，甚至有不少手臂被扭曲成了一个不可能的诡异角度，整个画面无序而又疯狂。 薄异抓住了一条距离他最近的手臂，手中银光一闪—— 恍惚间，他好像隐隐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声，随着“咚”的一声，地面上多出了一条手臂。黑色的浓雾纷纷从手臂的伤口、神像背上的缺口里涌了出来。薄异下意识地正要躲闪，就见那从缺口里冒出来的黑雾十分乖巧体贴地绕开了他，和从手臂里冒出的黑雾集合在一起，缓缓朝着角落的方向飘去。 那个方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就是刚才那人藏身的位置吗？ 他一边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一边继续手起刀落。耳边隐隐传来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屋子里的黑雾也越来越浓郁，甚至引起了玩家们的注意。 “这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看！好像是从手臂里冒出来的……” “诶，真的！嗯，等等，为什么就那条手臂没有（冒黑雾）啊？” 砍光了手臂的薄异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听到了玩家们的对话，他扭头看去：在角落里，有一条显得十分“干净”的手臂，和周围冒着黑雾的手臂格格不入。 薄异的目光停顿了两秒，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庙里的地面上搜寻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在另一处同样找到了一只十分“干净”的手臂。而这只手臂，显然和之前看到的那一只，是一对。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伯雨在控制不住食欲的时候，曾经说过，娘娘庙能够让她清醒；而类似同样的效果，他只在这位“新娘娘”的头发上看到过。 所以，当时娘娘庙的压制效果，到底是来自娘娘像，还是来自—— 娘娘像上、其中一对并不属于这尊神像的……手臂？ 第62章 拜娘娘(32) 薄异向着手臂的方向走了过去。 黑色的浓雾像是保护着他的守卫，飘飘荡荡地围绕在他的身边，还时不时地悄悄分出一缕，勾勾搭搭地拨弄一下他的衣角发梢。 看到薄异从地上捡起了那只手臂，黑色的浓雾中传出了熟悉的声音，“怎么？你是打算把这个……带回去？” 那声音带着十分满足的笑意，就好像刚刚饱餐了一顿，“说起来，你当初说……想要水里的鬼怪对吧？” 黑色的浓雾顿时分出了一缕，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绕着那只手臂转了两圈，看起来像极了在上下打量，“嗯……” 紧接着，雾气上下扑腾了一下，这次，看起来像是在点头，“这个的话，勉强也算得上吧……” “那么……”那缕黑色的雾气又凝成了一只细细的黑色触手，慢悠悠地戳了戳薄异的肩膀，“请问这位先生……” 它慢吞吞地包裹住了那只手臂，一双弯起来的、深红色的眼睛在黑雾中若隐若现，“需要打包服务吗？”它可以先代为保存，然后直接送货上门的呢~邪神专送，保证送上门的时候，“生鲜”还是饱满新鲜的、还带着水珠的状态唷~ 薄异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手臂。这手臂在地上躺了这么久，还是保持着湿漉漉的状态；甚至在它躺的地方，还在地面上洇开了一圈水渍。 的的确确如同那邪神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水生怪异的手臂。但是…… “谢谢。”他先礼貌地谢过了热情的邪神先生，然后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我并不打算（把这个）带回去。” “嗯？”细细的黑色触手弯成了一个问号，十分清晰明了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薄异也十分简洁明了地告诉了它原因——他将手臂直接抛给了他们的“娘娘”。 “我更喜欢——” “物归原主。” 惨白的手臂在空中滑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啪嗒”“啪嗒”的前后两声，一对手臂直直地摔在了“娘娘”的面前。原本还在对着村民嘶吼的“娘娘”动作一顿。 她小心翼翼地倾下了身子，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急迫地想要得到，但又有些不敢靠近。 “滴答。” “滴答。” 红色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悄然滑落，一滴一滴砸在了手臂上，在地面上绽开了血色的花。背后的手臂全都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地上那对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啊——” 她扬起了头。尖锐到仿佛能够撕裂雨幕的凄厉哭声响起，破碎而悲痛——那是从她心底最深处涌出，充满了无尽痛楚的绝望哀鸣。 丢失了许久的“宝物”终于回到了它们原本应该存在的位置上。 “啪嗒”、“啪嗒”、……她身后的手臂开始一根接着一根掉落在地面上，在落地的那一刻瞬间干瘪腐烂。 她已经不再需要那些东西了…… 她缓缓站直了身体，一步一步朝着那高高在上的神像走去，下垂在身侧的手臂缓缓捏紧了拳头。 这一天，她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奔逃的黑色的鱼，被落下的脚掌无情地踩烂；高高在上的神像高台似乎出现了微微的晃动，光滑的表面突然出现了细小的裂纹；很快，细微的碎裂声传来，神像的表面开始剥落，细碎的石块伴随着灰尘簌簌落下。 所有玩家在这一刻，都听到了来自遥远深处的尖锐悲鸣。 “出口出现了！” 楚幼怡眼尖地发现了庙内的变化，指着庙门的方向惊喜道。 其他玩家也顿时顾不上看最终大结局，挤挤挨挨地朝着门的方向涌去，“走走走，赶紧走！这个鬼地方我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玩家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了门后。薄异最后看了一眼高台，他们的“娘娘”正趴在娘娘像上，对着他的方向勾起了嘴角。 神像上，肩膀以下的位置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薄异也勾了勾嘴角，转身踏进了白光中。 …… 白光散去，回到了熟悉的实验室之后，薄异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找了一张舒服的椅子坐下，开始盘点自己这次的收获。 “有点少啊……”他看着桌上零零星星的几样东西，喃喃自语。 “那加上这些呢？”熟悉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啪嗒”、“啪嗒”、……数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落地声响起。 薄异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实验室干净整洁的地面上，现在正七零八落地扑腾着许多条黑色的鱼，它们身上的黏液和水沾染得到处都是。 薄异：“……” 黑雾在实验室内弥漫，高大俊美的邪神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些够吗？”他在离开之前，想着或许薄异有需要，可是把剩下还活着的鱼全部打包了回来。 毕竟他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好邪神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薄异主动放弃了副本里最大的、哪怕是邪神也知道那是最有研究价值的那一只水生鬼怪（新娘娘），但薄异的主动放弃并不妨碍弥天履行他的合作义务，为了展现自己的合作价值和诚意，他还是退而求其次地将这些鱼带了回来。 “怎么样？”他悠闲地靠在墙壁上，“这些鱼……有研究价值吗？” 薄异顿了两秒，艰难地将目光从狼藉一片的地面上挪开，点了点头，“有。” 这些鱼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但是对于他手下的研究人员来说还是有用的。 “那就好~”弥天打了一个响指。黑色的雾气重新将鱼包裹了起来，还贴心地擦去了地面上的痕迹，“放哪儿？”他问道。 看着重新恢复整洁的地面，薄异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起身道，“跟我来……” 弥天施施然地跟了上去。 只是，这时候的邪神先生也没有料到，只是一夜的功夫，薄异，和这些鱼—— 全都不见了。 第63章 邪神的愤怒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一大早，弥天就出现在了实验室内。他打算和他的合作伙伴好好商讨一下接下来要进入的副本主题，顺便增进一下双方的感情。 他算盘打得很好，就是唯一没有算到——薄异此刻并不在实验室内。 一开始弥天只是以为对方还没有来上班，于是便溜溜达达地走出了薄异的私人实验室，跟逛花园似的在研究院内逛了起来。不过奇怪的是，不仅薄异不在，其他实验室也大多空置着。空置着的实验室内还可以看到散落在桌面的实验器具，以及明显只做到一半的实验，但是研究员全都不见了踪影。 他在研究院内转了一圈，最后大门口找到了几个朝着大门方向翘首以盼的研究员。他们脸上满是焦急和不安，还不停来来回回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我说你能不能别再转圈了！？简直转得我头疼！本来就已经够烦的了！” “我停不下来！我一停下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老大都已经被带走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有一点消息！？会不会……” “我呸！”另一个研究员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你别给我乌鸦嘴！老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嗯？拐角处，弥天缓缓显露出了身形，抬腿朝着那群研究员走去。等到走到那群研究员面前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变成了和那些研究员一模一样的研究服。 “你们在说什么？”他问，“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你说出了什么事？！”一个黑发的研究员满脸不耐烦地扭头，正一脸不爽地要怼人，却在对上弥天那双红色的眼睛后，神情恍惚了一瞬，喃喃道，“我们在说，老大被人带走的事……” 被人带走？弥天皱起眉头，“被谁带走了？” “还不是怪安局那群人渣！”黑发研究员忿忿不平，一说到“怪安局”脸都气红了，“不就是昨天晚上，老大找了一些黑色的鱼类怪异，分给我们研究吗？” “结果那群人渣！畜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老大发现了这种新品种怪异，故意隐瞒了消息，也没有上报给他们，说要把老大带走调查！” “连带着那些‘鱼’也被那群垃圾一起带走了！”那研究员狠狠一敲墙壁，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要我说，什么‘故意隐瞒’、‘没有上报’，不过是找借口找茬罢了！” “老大是昨天晚上才把东西拿给我们的，明明只要在今天之内上报就不算违反规定！” “没错！”旁边的研究员们也被吸引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明明每次（怪安局的）巡逻队遇到无法抓捕、或者处理不了的怪异，都是老大带着我们去帮忙捉回来的！” “结果呢！” “每一次！每一次！那群人都找各种借口，把那些明明是我们捉住的怪异带回去送给科研院！” “只有科研院不要的，或者被他们研究完的垃圾才会丢回给我们！” “就是，经费不批给我们就算了！老大每次自己出去找到的材料，还要被他们抢走！” “这次老大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材料，又被他们抢走了！” “呸！怪安局就是一群科研院的走狗！” 弥天脸上一直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你们说的这个‘怪安局’……是什么？”他竟然不知道，他精挑细选、好好养着的合作伙伴，竟然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人欺负得这么惨…… 这群研究员也完全没意识到，他们中间有一个竟然不知道“怪安局是什么”的人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反而耐心地解释了起来，“‘怪安局’就是怪异安全管理局的简称。他们日常负责巡逻、维护周边环境的安全。如果发现了怪异，就要进行捕捉、或者清除。” “这个‘怪安局’在哪里？” 热心的研究员们立刻给他指起了路，还有人跑回去拿了纸笔给他画了简易的地图。 “我知道了。”弥天收好了地图，冲着研究员们摆了摆手，“都回去等着吧……” “我会把你们的老大，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等到弥天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殷殷望着门口的研究员们忽然打了一个激灵。片刻之后，他们皱着眉头，面面相觑，“奇怪……那人是谁啊？” “我们研究院里……有这么一号人吗？” …… 弥天现在的心情十分不爽。 他将这归功于——自己的权威被人挑衅了。 毕竟薄异是他自己挑选的合作伙伴；且这么多年来，他也只等到薄异这么一个。可以说，薄异的存在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就这样一个他自己都不舍得欺负的人，现在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被人带走了；而且，听那些研究员话里的意思，原因竟然是他带回来的、那些用来“邀功”的鱼！ 邪神是不会有错的。 那么错的，就是那些故意找事的人类了…… 弥天阴沉着脸，飘到了所谓的怪异安全管理局的门口。这里的戒备看起来十分森严，高清摄像头监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红外线探测器谨防有不明生物偷摸靠近，外围还有头戴钢盔、手持武器的小队不间断地巡视着。 但是这些，都阻拦不了弥天——他化作稀薄的黑雾，十分畅通无阻地飘了进去。然后将黑雾分成了数十份，让它们分散开去找薄异。 片刻之后，黑雾纷纷飘了回来。弥天闭着眼睛查看了这些黑雾的记忆，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怎么会没有？” 只有一缕黑雾在一间大会议室里，见到了被关押着的、和薄异一起被带走的其他研究员。 “薄异呢？”黑雾飘到了那些同样一脸焦急、坐立不安的研究员面前。 原本还在找声音来源的研究员们，在黑雾飘过他们面前后，眼睛瞬间发直，喃喃回答道，“被带走了……” “老大被人单独带走了……” “知道他们把人带到哪里去了吗？” 几乎所有研究员都一脸迷茫地开始摇头，只有一个戴眼镜的研究员犹豫道，“可能是被带到科研院那里了……” 在问出科研院的具体位置之后，弥天打了一个响指让众人清醒了过来，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飘走了。 “这里就是科研院吗……” 弥天看着眼前明显比薄异的研究院大上不少、戒备也更加森严的建筑，有些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他一路如入无人之地一般飘了进去，正想着从哪里开始找呢，就听到了两个路过研究人员的对话。 “那位又被关进来了？听说是找到了新的怪异？” “当然……不过那人你也是知道的，嘴硬的要死，死活不可能说出来源。所以就只能请他去‘小黑屋’里好好考虑考虑咯~” 两人嘻嘻哈哈哈地经过，根本没有注意到阴影里，一双拳头慢慢握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好坏啊……‘小黑屋’那种没有一点光线也没有一点声音的地方，正常人进去几分钟就会被逼疯，你还让人家考虑问题……” “哎，那人可不是一般人……普通的手段对他根本——呃——”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脖子上突然一紧；下一秒，整个人就被一只手举到了空中。不过几秒的功夫，他的脸就因为呼吸困难而开始发绀，只能“赫赫”地拼命拍打着那只手臂，两条腿无助地在空中乱蹬着。 他旁边的人也被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整个人跌坐在地，声音尖锐地尖叫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安保呢？！守卫呢？！快来——” 深红色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地看了过来，掐断了他后续的尖叫。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一样，整个人忽然瘫软在地上打起了摆子。不一会儿，一滩带着腥臭的淡黄色液体从他的身体下慢慢在地面上蔓延了开来。 弥天收回了目光，冰冷地看向了手里脸上满是痛苦的人类。 就是这个人，就在刚才，就好像在说一件好玩的事一样，嘻嘻哈哈又轻描淡写地说——把薄异关进了没有一点声音和一点光线的屋子里。 连他自己都只舍得逗弄的人…… 弥天缓缓闭了闭眼睛，一点一点捏紧了手里的脖子，“我的人……” “你们、怎么敢的？！” 第64章 你想留哪儿? 这是一间只有黑色的屋子。 没有一丝光线能够透过严丝合缝的房门，没有一丝声音能够穿透填满了静音材料的墙壁，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死寂。呼吸声、心跳声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异常响亮，甚至，刺耳。所有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到了最后，你甚至能够听到听到了自己血管里，血液正在缓缓流动的声音。 在这样一切感官都被剥夺的环境里，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薄异安安静静地躺在地面上，数着自己的心跳。这间待几分钟就能逼疯正常人的“小黑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完全不痛不痒了。他甚至还有闲心数自己的心跳，来估算大约过去了多少时间。 他在等。 60秒…… 120秒…… …… 等数到第600秒的时候，薄异缓缓从地面上坐了起来。按照他的经验，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了看守的人。 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直直地向前走去。 很快，他的脚尖就触碰到了墙面。他又伸出手，在墙面上窸窸窣窣地摸索了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他摸到了房门和墙之间的缝隙。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他在躺下的时候，就确定好了方向……否则这么大的四面墙，一点一点蒙着眼睛找，不知道要找多久。 在找到缝隙之后，薄异就弯下了腰，卷起了裤腿；然后，他伸出了手指，特意被修得尖锐锋利的指甲，轻轻划开了小腿内侧薄薄的皮肤——没办法，他身上穿戴着的、和口袋里装着的所有东西，早就都已经被科研院的人搜走了。 鲜红色的温热液体顺着他的脚踝缓缓滴下，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继续将指甲伸进了被划开的皮肤里，轻轻勾弄着；另一只手，则在后侧方轻轻往前挤压。 片刻之后，一根血淋淋的银色金属丝被薄异从皮肤底下勾了出来。那金属丝细细长长的，看起来十分柔软。 薄异勾起嘴角。 就像这间屋子是科研院特意为了他准备的一样，这根材质特殊的金属丝，也是他特意为了这一刻研究出来。毕竟，他实在太了解科研院和怪安局的这些人了…… 他随意地从衣服上撕了一根布条包裹住了小腿上的伤口，然后将金属丝在自己白色的衣服上擦了擦，就将金属丝伸进了墙上的缝隙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十分轻微的“咔哒”声，门缓缓打开了。 明亮的光线让薄异瞬间眯起了眼睛。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他将身上的白色研究服脱了下来，在房间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将衣服支棱了起来，摆成了一个人对面墙角、抱膝坐在地上的模样。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就施施然地拉开了小黑屋，还顺手带上了门。 他贴着墙角，十分熟门熟路避开了一路上的摄像头，走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前，掏出了那根金属丝，开始故技重施。 办公室的门可比“小黑屋”的门好开多了，不到半分钟门就被人推开。薄异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办公室。他巡视着办公室，正打算寻找什么，眼睛却被放在桌上的几份资料吸引了目光。 那似乎是刚呈上来汇报的资料，纸面上还残留着印刷的温度。薄异只翻了几页，面色就逐渐凝重了起来。 这群人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他放下了手里的这一份，又拿起了底下的那一份，只是还没来得及翻开，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随着整座建筑的微微震动，“铃铃铃——”，刺耳的警报声伴随着不断闪烁的红光，唤醒了整座科研院。 薄异两三下打包好了桌上的资料，然后贴着墙角，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走廊里，已经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碎石、和完全断裂的门板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看着……还有点熟悉。 而在新创造出来的废墟之间，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对方的脚边有一摊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血糊糊的……肉块？从那“肉块”还在微微上下起伏的表面，薄异勉强判断那东西是个活物。而那人影，则拎着一件白色的研究服，正死死地盯着上面的血迹看。 薄异缓缓睁大了眼睛，“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弥天猛地扭头。 在和墙壁后的那双眼睛对上了视线后，他大步走了过来；明明还有一条走廊的距离，但他只迈了两三步就出现在了薄异的面前，“你受伤了？”他上下打量着薄异，似乎在寻找着薄异受伤的地方。 薄异指了指自己的小腿，“腿上划了一道。”因为伤口是自己划的，薄异也不打算详细讲了；不过对面的人似乎是误会了什么，阴沉着脸道，“早知道……刚才就不该那么‘轻松’地让他们解脱……” 薄异一愣，从废墟上的那坨不明物体上收回了目光，“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当然。”弥天的脸上难得没有了漫不经心，“我找了你很久，中间问了许多人，最后才找到了这里……” “唉……”他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我是不是……应该在你身上留一个记号……” 薄异定定地看着弥天。 弥天瞬间意识到自己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正打算扯开话题的时候，就见薄异忽然对着他扬起了脖子。 “留哪？” 第65章 他的人，不该是这幅模样 白皙修长的脖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弥天眼前。 弥天的喉结一动，突然上前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缓缓低下头，倾身到了薄异的耳边，“今天怎么……”他的手指悬空在脖子上，虚虚地滑过那光滑细腻的皮肤，侧头看向那精致的侧脸，眼神都幽深了几许，“这么乖？” 明明那手指没有碰到他的皮肤，薄异却仿佛感受到了一阵酥麻从颈侧的皮肤上传来。他有些不习惯地撇开了头，像是在躲避那烦人的手指，也像是在躲避喷洒在他耳侧的气息。 虽然还是觉得邪神勾勾搭搭的手指依旧很烦人，但是……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出声赶人。 薄异抿了抿嘴。 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害怕那间黑色的屋子，也能游刃有余地自己想办法离开那里，但是在看到那间屋子被愤怒的邪神砸塌的时候，他心里那面一直高高筑起的、厚厚的围墙，也随着那轰然倒塌的墙壁一起崩裂了。 他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面前还倾着身子、和他之间的距离不足一个拳头的弥天，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睛。这位邪神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年幼时被他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切的那个愿望，就在刚刚……被完成了。 虽然迟了这么多年，但是薄异还是由衷地感到了雀跃和欣喜；以至于到现在，他都十分容忍地任由弥天跟只大狗似的，在他脖颈处嗅来嗅去。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嗅什么东西。 弥天、弥天正在占便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薄异特别宽容好说话，这要是换成以前，他早就被薄异一把推开了。难道是因为他从天而降救人的英姿打动了对方？ 这也不对啊……弥天只飘飘然了一秒，就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来的时候，显然薄异已经自己脱险了。 在见到勉强算得上是安然无恙的薄异之后，便从震怒中冷静了下来的邪神先生，显然也意识到了现实和他脑补的，存在了那么一丢丢的、差距。 既然就不是救命之恩，那就只能是……薄异突然转性了？弥天一边想着，一边又暗搓搓地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住了怀里的人。 没有动手推拒，也没有出声制止……弥天面上一喜，胳膊就十分自然地要搂过去，心头更是美得就要冒泡：难道还真的转—— 一双手推在了他的手臂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那还没冒出来的泡泡瞬间被戳破，弥天的脸上都还没来得及挂上遗憾，就听见薄异道，“快走！我听到脚步声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科研院的安保巡逻队赶过来的时间了。 他一把握住弥天的胳膊，拉着人就要朝着一个方向离开，“跟我走。” 一拉，没拉动。 薄异缓缓扭头。 弥天正懒洋洋地赖在原地，见薄异回头，对他挑了挑眉，“跑什么？” “你在副本里的时候，连副本boss都不怕……怎么回到这里就胆子这么小？” “区区一些人类而已……”他活动了一下身体，用没被抓着的那只手朝着薄异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绅士礼，“这位美丽的先生……” “请问你需要伟大的邪神帮你清理一下这片区域吗？” 只要薄异点一下头，他就让这附近的所有人、所有建筑，全部都彻底消失。 虽然，这可能会耗尽他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的那一点力量，但是把这些力量投资在帮助他的合作伙伴上，弥天还是觉得这是十分划算的。 薄异沉默了。 正当弥天以为薄异是对自己的同类还抱有没必要的仁慈之心的时候，就听到薄异缓缓开了口：“如果只是毁了这里的话……” “我自己就能搞定。” 只可惜，碍于某些原因，“我留着他们……还有用。” “所以……”他扯着弥天的胳膊就往外走，“走吧……”他扫了一眼自己口袋里放着的那几份从书桌上翻到的资料，“我拿到了‘不错’的东西……” “这一次，也不算白来……” “唉……好吧……”弥天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一把揽住了薄异的腰，低头道，“抱紧。”他还记得薄异之前说过，他的腿好像受了伤。 所以现在，他要起飞了。 薄异默默地看着他没说话，就在弥天以为对方不喜欢这个姿势的时候，薄异慢吞吞地把手臂挂了上来，攀住了他的脖子。 “好了。”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薄异朝着弥天抬了抬下巴。 弥天低声笑了一声，把人往怀里揉了揉，然后慢慢从地上飘了起来。 “在那里！” 科研院的人终于赶了过来。在看到空中的两人后，他们一脸的惊恐。 “见鬼，怎么有两个人？！还有一个男的哪来的？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快去通知上面！” “他们要跑了！快追！” “我的天，他们是在空中飞吗？我为什么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飞行工具？” …… “走吧。”薄异只回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知道啦~”弥天不慌不忙地当着追兵的面往外飘，还准备调笑几句“放心，不会把你掉下去”这类的话，就听见薄异突然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弥天闻声回头，却发现薄异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连脸上也失去了血色，看起来……就像是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没事。”薄异慢吞吞地开口，他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弥天的衣领，像是通过这个动作缓解着身上的痛苦，“继续走，离开这里就好了……” 弥天拧起了眉头。薄异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 他一边脚下不停地加快速度往外飞去，一边放出了黑雾在薄异的身上检查了起来。很快，他就在薄异的脖子后面发现了异常。 “这是什么东西？”他紧绷着脸，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细密疼痛，“你的脖子后面被放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电流？” “你忍忍，我先帮你挖出来……” “别——”薄异一把按住了弥天的手，有些吃力地摇头道，“不能挖出来。”至少，不能现在挖。 因为，“挖出来了，我也活不了。” 他勾勾嘴角，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没事，我已经习惯了，这点程度而已……根本不痛……”他像是安慰一般拍拍弥天的胳膊，轻描淡写道，“我们快点离开……只要脱离了控制距离，他们就拿我没办法了……” “是吗……” 弥天轻声开口，“可是，我不习惯。” 嗯？薄异有些疑惑地抬头。 不习惯什么？ 弥天没有说话，他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擦去了对方额头上的汗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薄异轻描淡写说出“他已经习惯了”的话后，心底会突然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 他只知道—— 他不喜欢薄异现在这副虚弱但是还要逞强的样子。 副本里的那个游刃有余的薄异，才是他该有的模样。 “只要去信号到不了的地方，他们就无法让你再痛了，是这样对吧？”他忽然开口。 薄异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弥天点了点头。 下一秒，和实验室墙壁同款的“花纹”浮现在了空中，弥天伸手在上面一点。 薄异的眼前顿时闪过一片白光。 【叮咚~欢迎进入《迷雾》游戏~】 【检测到当前登录玩家7\/7，副本即将开启~】 第66章 家访(1) 【叮咚~欢迎进入《迷雾》游戏~】 【检测到当前登录玩家7\/7，副本即将开启】 【副本名称：家访】 【副本任务：调查许婧琪同学在病假结束后，并没有回学校上课的原因】 【祝你游戏愉快~】 伴随着脑海中的系统播报声结束，薄异出现在了一条老旧的街道上。 街道很狭窄，宽度大约只够一辆汽车堪堪开过；水泥铺就的地面已经因为多年使用有些凹凸不平，路边的排水沟盖着生锈的铁板，偶尔能听见水流过发出的潺潺声响。 而在街道两旁则满是低矮的灰黄色砖房，立在门前的木制招牌上，用油漆简单地写着店铺种类的名字。 薄异的目光还在那些招牌上流连的时候，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动静。 “啧……”一个粗粗的大嗓门语带嫌弃，“怎么来了一个病秧子？” 薄异扭头。 他的脸色还是不见一丝血色，虽然弥天当机立断地将他送进了副本，切断了信号，但是之前留下的那些疼痛还是细细密密地残留在每一寸肌肉和骨骼之中。苍白的脸色加上他并不算太健壮的身材，整个人看起来还真有些“弱柳扶风”的味道。 而在看到嫌弃他的人后，薄异的目光明显停顿了一下。 如果是和对方比的话……那他确实可以算得上“瘦弱”—— 那人的块头极大，身高看起来快两米，仿佛一座行走的小山。那“小山”就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肩膀宽阔而坚实，几乎快是薄异的两倍；粗壮有力的双臂暴露在空气中，展示着它完美的肌肉线条。薄异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如果是在上一个副本中，那些村民在看到这对都快比大腿粗的手臂后，大概会欣喜若狂、奉若珍宝吧…… 那大块头走了过来，脚步声“咚咚”地撞击着地面，似乎整个地面都在震动。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薄异，自言自语道，“这么冷静……应该就不是新人了吧……” “你跟我来吧……”那大块头转身道，“人都在前面，我带你过去……” 薄异点了点头。正好，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也不足以支撑着他自己去探索环境。 他跟在那大块头的身后走向了街道的尽头，还没有拐过拐角，就听到了“呜呜呜”哭泣的声音： “这、这里是哪里？！” “呜呜呜，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姐姐你能不能让我离开啊，我不想玩游戏……” “出口在哪里！快点让老子离开！” …… 而在转过了拐角之后，薄异首先看到的并不是“热闹”的来源，而是一幢老旧的筒子楼。 筒子楼只有4层高，土灰色的墙面已经斑驳，剥落的缝隙中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楼里的窗户大多被封死，仅存的几扇也被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覆盖。 看起来，这就是他们接下来要家访的地址了。 在筒子楼前的空地上，则站着五个玩家： 一个看起来是大学生的女孩正在抹眼泪，眼睛红红的，哭得十分伤心。 而一看就是老玩家的女玩家则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她面前，“我说妹妹，你也别哭了……” “要是能走的话，姐姐自己老早走了……”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比较瘦弱的男孩正瘫坐在地上，嘴里不断喃喃念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的旁边，一个穿着紧身衣紧身裤烫着一头黄毛的精神小伙正在对着空气拼命输出，“出来！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敢耍老子！？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跟着谁混的？！” “威哥，威哥知道吗？！我劝你们识相一点，赶紧让我离开！不然到时候威哥带人过来……” 看来这次副本有3个新人。薄异若有所思：新老玩家3比4，应该是个简单本。 没想到那邪神……还挺体贴。 薄异看向最后的那个玩家。 呃…… 他又重新看了两眼。可无论他怎么看，他都还是觉得……对方好像是在……看热闹。 尤其是在听到脚步声后，那个正在看乐子的女玩家在扭头看到薄异后，眼睛还莫名一亮，然后就对着薄异热情地招起了手。 薄异，“？” 那个大块头已经向着那五人走了过去，粗声粗气道，“看来，人已经齐了……” “已经开始起雾了。” “有什么话，先进（筒子楼）里面再说。”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见那个一直瘫在地上喃喃自语的男孩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尖叫道，“我不要进去！我要离开！” 其他玩家根本来不及阻拦，他的身影就飞快地消失在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包围了这附近的黑雾中。 “哦豁……”乐子人玩家将手放在眼睛前做望远镜状，嘴里还啧啧感慨着，“还没正式开始呢，咱们就损失一员‘大将’了……” 那两新人玩家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到黑雾中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两人默默地把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 “好了，先进去吧……”另一个老玩家捏了捏眉头，带头向着筒子楼的入口走去。 其他人纷纷跟了上去。 薄异因为身体的原因，落在了最后。 只是他才慢吞吞地走出了几步，就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他的脚步一顿。 “哥哥……” 幽幽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你怎么不等我呀~” 第67章 家访(2) 薄异回头。 之前那个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雾中的男孩，此刻正浑身是血地站在他的背后。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被血迹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随着他缓缓走近的动作，露出的皮肤上可以看到明显的、被腐蚀的痕迹，露出了里面鲜红的皮肉。 “哥哥，我好痛啊……” 看到薄异回头，对方已经看不出原本容貌的脸上，嘴角缓缓勾了起来。他伸出关节已经反向扭曲的手臂，拖着一条弯成四段的腿，一步一步地朝着薄异摸了过去。 薄异也没有躲，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些暗红色的血掌印出现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一点一点攀爬向上——那男孩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蛇一般，柔弱无骨地挂在了他的身上。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男孩仰着头，说话时的气息喷在了薄异的下巴上。 薄异低下头，盯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看了两秒，慢吞吞地开了口，“我在想……” “你就不能把先这具身体先组装好，再出来吗？”现在的这副样子，多影响走路的速度。 “男孩”顿时笑出了声，原本还介于青少年之间的清爽声音，一下子变成了男人低沉的磁性声音，“怎么又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薄异打量他隐隐发红的眼睛，有些疑惑，“你这次怎么……用的玩家身份？”毕竟前两次副本，弥天都是到了副本中后段才出现，并且出现的时候用的都是副本npc的身体，或者其他的非生命体。 这还是薄异第一次这么早在副本里见到这位邪神。 弥天的目光在薄异依旧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嘴上却慢悠悠道，“这不是刚好有人作死吗？趁着他的尸体还没完全凉透，捡了一个便宜……” “毕竟以前副本里的那些尸体……” 薄异想了想，觉得邪神说的也算有道理。毕竟以前副本里的死亡玩家，还真没几个是全尸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当成被开膛破肚的。这么说来……眼前的这具身体，还真的算得上“高质量”了；并且，这个玩家死的时候，也并没有被其他玩家看见，只要跟那些玩家说，他是后来从黑雾中逃回来的，也不会惹人怀疑。 于是，他点了点头，“那你把你的这些……”他的目光在弥天的断胳膊断腿上停顿了一下，“……装装好。” “正常人变成这样，可是活不下来的。” “好吧……”邪神先生很好说话地从薄异身上爬了下来，开始鼓捣“自己”的身体；等重新组装好，他才重新将自己挂在了薄异的手臂上。 “好了，我们进去吧~” 薄异点了点正要迈开脚步，却发现旁边传来了一股力道。他的身子顿时一歪，大半个身体的重量瞬间压在了旁边的弥天身上，一直强撑着站直的身体倒是因此好受了不少。 这是故意的，还是……薄异顿了顿，沉默地扭头看去。 “还不走吗？” 弥天一脸无辜地看了回去，就好像他刚才只是随意地做了一个动作，还反客为主地催促道，“我们得赶紧进去了。” “你瞧，雾已经飘过来了呢……” 薄异顺着他扭头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就杵着这根“看似挂在他的手臂上，实则支撑着他”的小“拐杖”，走进了筒子楼内。 其余的玩家还在筒子楼的门口，正围着一个看起来似乎是看门老大爷的npc聊天。 远远的，薄异就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大爷，你知道许婧琪家住在哪里吗？” “什么？警旗？这里没有警旗……” “许婧琪，许——婧——琪——还在读书的许婧琪！不是警旗！” “哦哦，你们说琪琪啊！琪琪我当然知道的！琪琪这个小姑娘可听话可乖了……我跟你们说啊——” “不是，大爷，我们就是想知道许婧琪家住在几零几……” “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你们谁啊？想干什么！” “我们就是来家访的，大爷。” “家访，家访谁啊？” “家访许婧琪啊，大爷！” “什么？警旗？” …… “噗。”薄异轻声笑了出来。 那npc大爷的耳朵显然不太好，虽然问话的那个女玩家现在完全背对着他，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是完全不妨碍薄异通过她此刻的语气，想象出对方崩溃的表情。 而且，从女玩家已经明显生无可恋的声音中，他甚至可以推断出在他来之前，这段对话已经重复了不止一遍。 大块头显然已经十分暴躁，“这npc还能不能行了！” 他们已经堵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倒也不是他们龟毛到非得跟大爷问出路来才行，毕竟这楼层又不高，大不了他们就一层一层楼、一扇一扇门敲门问过去。可问题是这个一头白发的看门大爷，虽然耳朵不好，但身体倒是挺硬朗的，在他们不耐烦地打算自己进去找的时候，愣是身手矫健地把他们全都赶了回来。 在他最烦躁的这个时候，薄异慢吞吞的脚步声就正好撞到了枪口。 他猛地回头，“就说是病秧子，连走路都这——”但在视线扫到薄异身边、那满身是血的人后，他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一般失去了声音。 “你、你、你……”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弥天，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块头闹出来的动静，显然也引起了还在跟看门大爷套话的其余玩家的注意，他们也跟着声音回过了头，然后瞳孔猛地一缩。 “你没死？！” 突然成为了焦点的人像是被众人的反应吓到了一般，神情怯怯地往薄异的身后缩了缩。 被迫成为了新焦点的薄异：“……” 他扫了一眼演上瘾的邪神，不得不开口帮他解释，“他自己从黑雾里逃出来了，伤地有些重，我就搭了一把手。” “噢……”众人点点头。怪不得这个新人一副雏鸟姿态依偎在他的身边。 一直在和老大爷鸡同鸭讲的女玩家走了过来，“这位……” “薄异。” “哦。”那女玩家点了点头，正要自我介绍，就听见一声惊呼，“你是薄异？！” “你就是那个‘研究员’？！” 第68章 家访(3) “什么‘研究员’？” 众人疑惑地看向出声的那个女玩家。 不过更令他们疑惑的是，被称为“研究员”的薄异本员也一脸不解地看了过去。 “呃……”发出惊呼的是之前那个乐子人玩家，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 “她说她之前在副本里遇到了一个新人，超厉害。他们一群老玩家最后都是靠那个新人带飞通关的……” “因为那个新人当时身上穿着的是白色的研究服，还喜欢研究一些副本里奇奇怪怪、其他玩家根本不敢碰的东西，所以他们……” 她颇有些做贼心虚地扫了薄异一眼，“私底下就、就用‘研究员‘来称呼他。” 见薄异淡淡地看过来，女玩家，也就是姜妙意，缩了缩脖子，当机立断地选择“出卖”朋友，“这些……我都是听赵文珊说的！” 不过，在薄异的视线移开之后，她又开始对着薄异探头探脑，“你这次怎么没有穿那件白色的研究服？” 她的脸上竟然还露出一丝遗憾：没想到，研究服竟然不是固定皮肤！ “‘研究员’……”另一个女玩家宁冉也喃喃道，“我好像也听人提起过……”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什么‘研究员’？！” 那大块头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肌肉，目光十分不善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薄异，语气不屑，“就这个病恹恹的病秧子？” “别是你的朋友太菜了，连新人都不如吧……” “你才、才菜！”一直半躲在薄异身后、给自己立胆小人设的邪神听了这话，十分勇敢地探出了……半个脑袋，对着大块头小小声地愤怒道，“这个哥哥，可、可厉害了！” 话音落下，其他人还做出什么反应呢，薄异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嗯，寒毛果然立起来了…… 被小新人怼了的大块头果然出奇愤怒了，手臂上的肌肉瞬间鼓起，气势汹汹地就要冲过来，“你这个小兔崽子……” 不过他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宁冉阻止了，“现在别内讧！” “当务之急，我们得先想办法进楼里！没看见黑雾已经飘过来了吗？！” 大块头一脸不爽地停下脚步，“行，你厉害，那你去和那个老大爷说，让他让我们进去啊！” 没等宁冉再次开口阻止，“好啊……”薄异就先应了下来。 他走到了大爷的跟前，弯下了腰，“大爷，我们是许婧琪的老师。” 他没给大爷回答的机会，直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许婧琪之前请了病假，但是病假结束后已经很久没有来上学了，所以我们来家访一下。” “请问许婧琪家是在这里吗？” 那老大爷抬起头，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薄异好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一般，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道，“哦，你们是来找琪琪的啊……” “听琪琪妈说，好像琪琪是生病了呀……” “原来你们是琪琪的老师啊……” “琪琪家就住在楼上404，很好找的……” “好的，谢谢大爷。是从这个楼梯直接上去吗？” “哎哎，是的是的……” 众人简直看得目瞪口呆。 就这么轻松简单地问出来了？那他们之前那一大段鸡同鸭讲，到底是在干什么？！ 尤其是被一秒打脸的大块头，脸上五颜六色的，简直十分精彩。 薄异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朝着楼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吧……楼上404。” 这一次，玩家们从大爷面前经过的时候，就没有遭到阻拦。 刚走进筒子楼内，一股潮湿而发霉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两侧墙皮剥落的墙面上，满是黄褐色、深褐色等各种令人不愿意靠近的污渍；各种乱七八糟的涂鸦，和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小广告布满了整个墙面。 明明还是白天，整个筒子楼内却十分昏暗，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原本就不宽敞的过道里还摆满了各种杂物，落满了灰尘的大纸箱，没有来得及丢掉、还散发着异味的垃圾袋，只有泥土和枯叶的空花盆……更是增加了玩家们通过的难度。 在撞到了四五次走廊里的杂物后，他们终于踏上了狭窄的楼梯。 脚步踏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台阶上，沉闷的回音在低矮的空间内回荡，十分令人心慌。但是众人却没有把心思在意这点，因为他们还在思考—— 到底为什么，那个npc会区别对待？ 总不至于……这个大爷还看脸吧？ 只有姜妙意故意坠在队伍最后，暗搓搓地凑到了薄异的旁边，“那个，‘研究员’啊……” “……”薄异，“叫我名字就好。” “哦，好的薄异。”姜妙意从善如流，她左顾右盼的，仿佛地下交易接头一般鬼鬼祟祟地继续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小妙招！ “小妙招？” 薄异轻轻笑了一声，“确实有。” “真的真的？”姜妙意十分上道地把耳朵凑了上去，只是都还没凑近呢，整个人突然被往外挤了一下。 她低下头。 那个瘦小的新人玩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她和薄异之间，正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姜妙意：“……” 好在薄异还是十分大方地分享了——他拍了拍姜妙意的肩膀，轻声道，“‘小妙招’就是——” “因为我们人到齐了……”所以他开口的时候，大爷才会一改态度。谁让他和弥天，是最后两个到场的…… 正期待着能听到什么珍贵的下本经验的姜妙意：“……” 她有些呆滞的表情显然取悦了薄异，薄异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都因此减轻了一些。“好了……”他从姜妙意的身旁翩然经过，“那我就先和……嗯……” 薄异看着此刻身侧瘦瘦小小的邪神，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 弥天贴心地开口，一脸的羞涩和腼腆，“哥哥叫我小天就好……” 小天…… 没有管弥天充满了殷切期盼的眼神，薄异又低下头看起了胳膊—— 很好，这下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第69章 家访(4) “404……” “就是这里了……” 就如同看门大爷说的那样，404确实很好找——因为整条走廊，只有404这一户的门前摆满了杂物。深棕色的木门上，门牌号上金色的“404”已经被脏污覆盖了大部分，看起来十分黯淡。 “咚咚……”最先到达的宁冉几人敲响了房门。 隔音效果极差的木门内很快就传来了急急但是十分稳健靠近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女人嘴里不断叫着“来了来了……”的声音。 “吱呀”，木门十分谨慎地只打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出现在了缝隙里，滴溜溜地打量着门前的玩家。 “你们是……” 宁冉正准备开口做自我介绍，就见那门忽然一下子全部打开了，“哎呀……” 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的身材中等，略显丰腴；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扎起，几缕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衣服的领口和袖口都被磨得有些发白，还没来得及脱下的围裙上沾染了不少的油渍。 布着不少岁月痕迹的蜡黄脸庞，在看着玩家们后露出了十分惊喜的笑容，“原来是老师们来了啊……” 她飞快地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侧开身子，让出了进门的路，“老师们快请进！” 薄异跟在其他人的后面，缓缓走进了这间屋子。 大概是碍于整栋筒子楼建筑高度的局限，屋子内的天花板高度压得十分低，让人觉得十分压抑，至少那个叫做熊千山的大块头在进屋之后就十分难受地佝偻着身子，一直低着头；屋子的客厅里只有一扇狭小的窗户，上面还糊着报纸，让屋内的光线更加糟糕，只有天花板顶上的一盏昏黄的灯泡勉强照明了整间屋子。 屋子的空间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狭小，家具摆设得十分紧凑。明明空间不大，却在窗边墙面的空余位置上立了一个大书架。 薄异走到了书架前。 书架的上两层密密麻麻地塞满了书，《育儿百科大全》、《正面管教你的孩子》、《30天，让孩子养成绝佳好习惯》、《如何让你的孩子记忆力超群：记忆力提升大法》、《只需要一个养成一个习惯，就能让你的孩子永远集中注意力》、《如何让孩子听话》、……全部都是育儿书籍。 薄异随机从里面抽了一本出来，书页的边缘已经微微卷起，因为频繁翻阅而显得有些粗糙；他又随手翻了翻，里面的几乎每一页上，都有句子被十分认真地用圆珠笔圈点、划线了出来，密密麻麻的，遍布全本。 “老师，您觉得我买的这些书……怎么样？”屋子的女主人，琪琪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薄异的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地问道。 “很不错。”薄异合上了书。他指着书架上满满当当的那两层书，问道，“这些……您都看过了？” “当然！”琪琪妈十分骄傲地挺起胸膛，“我每周都会去书店淘书的！这些书可都是那书店的店员推荐给我的！” “那店员可是说了，这些书都是那，那……什么国来着，反正就是外国的畅什么书，很火的！我就全部买回来了！” 她搓着手，“毕竟学校里的教育靠老师，家里的教育也不能落下。” “看得出……您把许婧琪同学教得……”薄异看着书架下面两层摆放着的、写着许婧琪名字的奖牌、奖杯，点了点头缓缓道，“……很好。” 听到这句话，琪琪妈顿时十分开心地笑了，“哎，没有没有。”她摆着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都是你们老师的功劳。” “来来来，老师您这边坐……”她十分殷勤地拉着薄异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对着其他也还在屋子里四处转悠打量环境的玩家道，“老师们你们先坐一下啊，我去叫琪琪出来。” 薄异顺势坐下，目光在周围打量着。沙发背后，泛黄的墙壁上贴着不少的照片，大多都是许婧琪站在领奖台上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瘦瘦小小的，穿着宽大的校服，梳着两只麻花辫，睁着愈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面无表情地透过镜头看过来。 哪怕是拿了第一名，她看起来……也一点也都不高兴。 明明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明明正是最活泼灿烂的年纪，但许婧琪的身上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薄异正看得入神，一个人忽然挤到了他的身边，“哥哥……”那人语气幽幽地在他耳边吃味道，“照片就这么好看吗？” 薄异缓缓扭头。没有丝毫意外，挤到他身边的正是不知道在这个副本里、莫名触发了什么奇怪开关的小号邪神先生。对方正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好似他是一个无情负心人。 薄异：“……”这次又是什么奇怪的剧本？人有时候真的会因为太过正常，而跟不上邪神的思路…… 好在这时候，琪琪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解救了即将被拉入奇怪剧本中的薄异。“哎呀，不好意思啊老师们……”她一脸的歉意，“琪琪她的病还没有好全，下不了床，没法出来见老师们了……” “没关系没关系……”宁冉立刻接话道，“那我们可以进去看看许婧琪吗？” “这……”琪琪妈面带犹豫。 宁冉趁热打铁，“因为许婧琪同学病假结束就一直没有来上学，我们也很担心她的身体……” “唉……”琪琪妈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琪琪的病快点好，让她早点回学校……” “不过……” 她的目光在玩家身上转了一圈，“既然老师们来了的话，琪琪的病……也能好得快一点了……” “那老师们跟我来吧。”她推开了身后的房门，“琪琪就在里面。” 玩家们对视了一眼，抬腿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小很小的房间，甚至容不下所有玩家一次性全部进入。一张窄窄的木质老式单人床就占据了房间大半的空间，剩下的位置则被一张巨大的书桌、以及书桌旁的书架占据。书桌上高高地堆满了各种试卷、课本、作业本，高高低低地堆成了好几堆“小山”；而旁边的书架上，则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参考书。甚至就连床边的柜子上，都摆着好几本作文素材。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卷了吗？” 第70章 家访(5) 在玩家们目瞪口呆的时候，琪琪妈已经站在了床边，动作十分轻柔地拍起了床上盖着厚厚被子的小鼓包。 “琪琪……” “琪琪……” “你的老师们来看你了……” 床上小小的鼓包轻轻动了动，一只细细的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那只胳膊细得仿佛深秋的枯枝，每一根骨头都突兀地凸起在表面，就像是在骨头上挂了一层薄薄的皮肤。 玩家们只看了一眼，都还没来得及感慨小女孩还真的病了，病的还真的挺严重的时候，那只暴露在空气中不到两秒的胳膊，就被她的母亲态度十分强硬地塞回了被子里。 “琪琪！”琪琪妈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严肃，“你怎么又不听妈妈的话？！” “你的病都还没有好！不可以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听到了吗？！” “可是，妈妈……”声若蚊蝇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了出来，“我热……” “热也要忍着！”琪琪的妈妈没有丝毫的退让，哪怕被子里的小女孩没有一点挣扎，她还是死死的按住了被子，语气严厉道，“这是为了你好！都是为了让你的病快点好起来！” “妈妈是不会害你的！” “妈妈一直照顾生病的你也是很累的。你要听话，快点好起来，帮妈妈减轻负担，知道吗？” “哎，不是……”姜妙意越听越不对劲，哪怕她不是真正的学校老师，也一点都不了解小学教育的专业知识，但也知道这位琪琪妈说的话，显然是不该对着小朋友说的。只是当她皱起眉头正要开口打断对方的时候，就听见被子里的小女孩已经小声乖巧地应道，“我知道了，妈妈。” “我会听话的，妈妈。” 熟练得……好像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哎，这就对了。”得到了许婧琪的保证后，琪琪妈立刻眉开眼笑，好像刚才那个板着脸严厉训斥的人不是她一样，一脸慈爱温柔地帮她把被子掖好，“这才是妈妈喜欢的乖孩子……” 她转过了身，对着玩家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让老师们看笑话了……” “琪琪有时候就是会突然不听话。” “哦对了，琪琪刚好醒了……老师们有什么话要问琪琪的吗？” 玩家们面面相觑，还没想好问什么，就见一个人慢吞吞地越过众人走到了床边。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异十分有礼貌地询问琪琪妈。 “坐坐坐，当然可以坐！老师您请！”琪琪妈忙不迭地推了推那堆厚厚的被子，给他腾出了一块小小的地方。 薄异点头谢过对方，在床边坐了下来。只是才刚碰到床面，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伸出手，悄悄摸了摸身后的被子。 果然，许婧琪身上盖的厚厚的被子，是湿的。 “老师？”许婧琪小小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 “嗯？”薄异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微笑着看了过去。只是在看到许婧琪的脸后，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许婧琪的脸颊几乎完全凹陷，颧骨高高凸起，蜡黄的皮肤贴在骨头上，衬得脸上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是夸张到了要占据半张脸的程度；稀疏而枯黄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头皮上，显得整个人十分憔悴。 她看起来……比之前薄异在照片上看到的，更加瘦小。 其他探头过来的玩家显然也被许婧琪的这幅模样吓了一跳，“！” “她……她，许婧琪她竟然病得这么重吗？” “唉，是呀……”琪琪妈在一旁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所以老师啊，不是许婧琪故意不去学校，是琪琪她真的病了……” “我也想琪琪早点回学校上课。可是，可是这病又没好……唉……这病一直不好，琪琪的学习就要一直受影响……” 宁冉插话进来，“那许婧琪妈妈，许婧琪得的是什么病啊？” 琪琪妈擦眼泪的手一顿，“唉……”她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这里是小地方，医生的水平不太行，都检查不出琪琪得了什么病……” “那赶紧去大医院啊！”熊千山粗声粗气道。这还窝在家里干啥？光躺着等自愈啊？ “唉，我倒是想去……可是他爸爸不同意，非说琪琪没病！哎，老师你们评评理！琪琪都这样了，他竟然说琪琪没病！” “你们说，他还算不算是个父亲！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每天都不着家就算了，现在竟然连女儿生病了都不管！” 琪琪妈越说越激动，语调越来越高，声音越来越尖利，离得近的几个玩家已经有些难受地捂住了靠她那一边的耳朵。 宁冉不得不再次开口，打断她没完没了的控诉，“好的好的，许婧琪妈妈，情况我们暂时了解了。” “接下来，我们可以单独和许婧琪说一会儿话吗？”她算是看出来了，只要这个npc在场，她们的任务目标——这位小朋友根本不敢开口。 琪琪妈脸上顿时露出了拒绝的神色，只是在她正要开口之际，薄异忽然开口，插话补充道，“我们想要问一下关于许婧琪同学，这段时间学习进度的事情。” 这话一出，琪琪妈的脸色顿时一变，“哦哦，原来是问学习啊……” “那老师你们慢慢问啊……时间也快到中午了，我给老师们做饭去啊……” “老师们这么关心琪琪还特意来看琪琪，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啊！”说着，她就像是怕被玩家们拒绝似的，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哦，对了。”已经走到大门口的琪琪妈忽然转过了身，对着玩家们微笑道，“老师们记得帮我监督一下，许婧琪有没有乖乖待在被子里……” 没等玩家们敷衍点头，就见琪琪妈脸上的笑容突然完全消失了，“一定要让许婧琪乖乖待在被子里，一丝风都不能漏进被子里。”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众人，一字一顿地缓缓警告道，“否则——” “许婧琪的病，就永远——好不了了……” 第71章 家访(6) 这话一出，宁冉默默缩回了伸向许婧琪被子的手。 还是不要在刚开局的时候就挑战npc的权威了…… 薄异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毕竟被子下的是一个小女孩，虽然对方只有八九岁，虽然他对被子下面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也同样很好奇，但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去掀小女孩的被子还是有点……不太合适。 当然，更重要的是——薄异用余光扫了一眼仿佛橡皮糖一般黏在他身边的某人——他有预感，如果他真的动手了，这家伙肯定会“借题发挥”，并大闹一番；毕竟，平时没“题”的时候，这家伙都能自己给自己搭个戏台子，这要是真动了手…… 薄异面不改色地压下了自己心底探究真相的欲望。反正现在副本才刚开始，后面可以慢慢想办法…… 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被子，弯下腰亲切地问道，“许婧琪同学，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呀？” 只是凑近了一点，他就闻到了从小女孩身上，或者说，是从被子里传出来的，一股子潮湿的腥味。 许婧琪睁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妈妈说……” “我是从上一次考试的时候开始生病的。” 上一次考试……薄异默默记下了这个时间点，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那你跟老师讲讲，现在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婧琪的眼睛迷茫了一瞬，缓缓摇了摇头，只是她摇头的动作才做了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重新点了点头，“有的。” “我身上很难受。” “具体是身上哪里呢？”薄异十分耐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对小学生来说太过复杂，许婧琪就像是听不懂一般，只是愣愣地重复着上一句话，“我身上很难受。” “我生病了，我身上很难受。” “啧……”薄异轻轻啧了一声，小女孩这样子……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他从床边站了起来，开始在屋子里翻翻找找。 姜妙意凑了过来，“薄异，你找啥呢？”不过这一次，为了不被某只占有欲超强的“雏鸟”再次挤开，她十分机智地和薄异保持了中间能塞下一人的距离。 “需不需要帮忙啊？”她热情地推销着自己，“人多力量大嘛……” 薄异头也不抬，“我找病历。” 姜妙意恍然大悟，“啊对对对！病历病历！” 小女孩年纪小，说不清楚自己身上具体难受的地方在哪还是挺正常的；刚才琪琪妈也说了，他们是去医院看过病的。虽然对方当时主要是跟他们抱怨医生什么都没检查出来，但一般来说，这种有孩子的家庭，都会把小孩历年的病历、检查单……等记录着身体健康情况的资料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那时候的检查单检验单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就是最直观的线索！ 尤其是……姜妙意偷偷摸摸地瞄了一眼面前的背影：薄异被称为“研究员”，搞不好对方还真能从那些检查单里分析出什么呢？ “这个思路很有趣。”宁冉听了，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就是站在她身后、因为块头太大没能进入房间里的熊千山在听到宁冉的话后，突然冷哼了一声，“就算找到了检查报告又有什么用？” 他用粗粗的手指指着床上的小女孩，“那女娃一看就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生病，不然我们的任务早就完成了……” 毕竟他们的任务是“调查许婧琪同学在病假结束后，并没有回学校上课的原因”，如果真的只是生病的话，他们在看到躺在床上“生病”的许婧琪的那一刻，任务就该完成了。 不过想也知道，哪怕是新手副本，也不会这么简单。 “什么‘研究员’，看来本事也就这样而已……”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肚子上就挨了一肘子，宁冉冷着脸瞪他，“你如果不想帮忙的话，可以去外面的客厅找线索。”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大块头，还挡光。 熊千山嘴里嘀嘀咕咕、心里骂骂咧咧地从房间门口离开了。别的不说，许婧琪房间里还真的亮堂了不少。 除了两个新人还是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动手、某只雏鸟巴巴地贴着薄异不添乱已经是帮忙外，薄异、姜妙意、宁冉三人开始在屋子里翻找。 “哎，都没有啊……”姜妙意翻着手里的那一叠纸，“这里就只有试卷、成绩单、试卷、成绩单……”她刚才特意找了找，小女孩的屋子里竟然真的一点娱乐内容都没有，别说漫画小说游戏机了，连张报纸都没有。 “你们说，这种东西会不会是放在许婧琪父母的房间里啊？” “估计是了。”宁冉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她也什么都没有找到，“不过，也可能在外面的客厅里。” 姜妙意转头，正想问问薄异的意见，就见对方拿着一张纸正看得认真，顿时惊喜道，“找到了？！” 薄异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在看什么？” “成绩单。” “哦，成绩单啊……”姜妙意顿时失去了兴趣，“既然这里没东西了，那我先去外面找找看……” 宁冉也点头，“我跟你一起去吧……” 只留下薄异一人（弥天不算）还在那张巨大的书桌前研究翻看着成绩单。 剩下的两个新人，女大学生绪可欣看了看薄异，又看了看前往客厅的两人，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了同为女性的两人，转身跟了上去；而另一位精神小伙马小晨，原本也是打算跟着直接离开的，但是不知道是筒子楼熟悉的环境让他放松了警惕，还是从黑雾中重新回来的“小天”让他觉得这个所谓的《迷雾》游戏其实也不怎么样，于是在经过小女孩床铺的时候，在左看右看发现无人在意他之后，他十分猥琐地掀起了小女孩的被角，探头往里面看去。 只是，他还没从黑乎乎的被子底下看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觉得拎着被角的手上忽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如针扎一般的剧烈刺痛让马小晨瞬间爆发出尖锐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他抱着自己的手，在地上一边惨叫一边翻滚。 第72章 家访(7) “咕噜噜……” 在马小晨翻滚惨叫的时候，一只空荡荡的不锈钢汤盆滚到了他的身边。盆底还残留着一丝淡黄色的液体，还残留着水珠的盆壁上依旧散发着丝丝的热意；至于盆中原本应该存在的内容物，则已经全部转移到了马小晨的身上—— 他的上半身、甚至腿上的衣物已经被泼出来的滚烫液体全部浸透，翠绿色的葱花、金黄色的鸡蛋花、深紫色的紫菜片乱七八糟地挂在他的身上；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密集的织物牢牢地锁住了液体，维持着持续的热意将他的皮肤烫得通红，甚至让马小晨产生了自己的皮肤已经被完全烫熟了的错觉。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造成他痛苦的源头从身上撕下来，但是在他的手掌触碰到衣服的那一刻，滚烫的温度又让他受到了二次伤害，如同火上浇油般让他痛不欲生，只能在地上不断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仿佛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那难以忍受的剧痛。 而造成他痛苦的罪魁祸首，正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就连薄异，都没注意到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的房间门口。 “老师……”琪琪妈死死地盯着地上打滚的马小晨，“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她的目光似乎一直在马小晨身上徘徊，脸上是薄异看不明白的、显而易见的失望，嘴里还不断喃喃念着，“太浪费了，太浪费了，实在太浪费了……” 念叨了好一会儿，她才缓步迈进了房间里；在马小晨惊恐的“你别过来”的背景音中，她捡起了地上的不锈钢汤盆，对着房间的薄异两人道，“不好意思啊，老师，琪琪的被子弄脏了……我得给她换一换。” 薄异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手里的成绩单，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他看也不看地上还在艰难朝着门口方向爬行的马小晨，就带着弥天走出了房间。 “刚刚怎么了？” 被房间里闹出巨大动静吸引过来的宁、姜两人在薄异刚走出房间的时候就围了上来，“里面发生了什么？马小晨他干了什么？” 说到这个，其实薄异也没有看见；但是，他有“外挂”——他默默地扭头看向了一直乖巧跟在他旁边的小号邪神。 弥天眨巴眨巴眼睛。虽然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薄异的身上没有移开过，但是对他这种存在来说，看东西，其实并不需要眼睛，所以他还真的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听完了事情经过的姜妙意，“活该！” 她向着好不容易爬出了房间、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的马小晨远远地啐了一口，“畜生！这小的小女孩都不放过啊！呸！”刚才怎么就没烫死他！ “不过……”宁冉提出新的问题，“刚才那个npc嘴里一直说着的‘太浪费了’是什么意思？”她总觉得……那时候npc的状态很不对劲。 薄异摇了摇头。 姜妙意思考了两秒，热情举手答题：“会不会是指那盆汤？”毕竟是才刚做好的汤，泼在了马小晨这种人身上虽然说是完成了使命，但何尝又不算一种浪费？不如下次直接换成热水吧！ 几人正猜测着，薄异已经走到了马小晨的身边。 马小晨正又痛又累地趴在地上。自从换了大哥混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狼狈了！想他马小晨，在外也人称一声“小马哥”！结果呢，在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狗屁游戏里，竟然憋屈到要在地上爬！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他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他气得双目通红，就见薄异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好啊！马小晨正愁没地方出气呢！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刚才那个疯婆子还在的时候，这个叫薄什么的从头到尾可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连被赶出房间的时候，都不敢拉他马哥一把，害得他一个人这么辛苦地爬出了房间！现在倒是知道来帮忙了，晚了！他张嘴对着薄异就是一串国骂。 “你踏马给老子——啊啊啊啊啊——痛痛痛——” 还没输出两句，他嘴里的不干不净就变成了惨痛的哀嚎：“拿开！拿开！啊啊啊啊——快把脚拿开！” “哎呀……”弥天像是刚刚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一样，慢吞吞地抬起了脚，一脸抱歉地对着马小晨道，“不好意思哦……我刚才没注意到你的手放在那里呢~” “你踏马——”马小晨张开又要开骂，就见那只脚忽然又“不小心”地落了下来，“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在他求饶哀嚎的时候，薄异已经掀开了对方后背的衣服。马小晨后背通红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太浪费了……’”他突然喃喃地重复着npc之前的话。 “嗯？”姜妙意正要询问，就见许婧琪的房间重新打开了门，应该给许婧琪换好了被子的琪琪妈重新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看着众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还差一碗汤，麻烦各位老师再等一下……” 薄异起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客厅旁边的方形餐桌上已经摆了四道菜，中间还空出了一个位置，应该是给刚才那碗汤留的。只是没等玩家们客气拒绝，琪琪妈已经拎着那不锈钢汤盆走出了房门。 “这npc还挺客气哈……”姜妙意看着琪琪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得感慨。 “这些东西……”绪可欣看了看桌子上的菜，面上犹豫，“是可以吃的吗？”经过了之前马小晨的事，她像是重新认识到了这个游戏的可怕，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般一直紧紧地跟在了宁、姜两人的身后。 在场四名老玩家，三人都拥有了“挂件”。 马小晨倒是想“挂”在熊千山身上，只不过他才刚试图爬近了一步，就被熊千山狠狠地瞪了回去。 薄异站在饭桌前，用筷子拨弄了一下盘子里的菜：菜是真的菜，肉也是真的肉。他又俯身闻了闻，闻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难道这四盘就真的只是再常见不过的家常菜？ 薄异想了想，又用筷子随意挑起了一根青菜，只是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呢—— “哎呀……” 他的身子忽然被一撞，手上没拿稳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而罪魁祸首，此刻正捂着肚子蹲在他的脚边，眨巴着眼睛，一脸委屈地仰着脑袋头看着他，“哥哥……” 他可怜兮兮地对着薄异道，“我肚子疼……” 第73章 家访(8) “哎哟，这位老师这是怎么了？！” 薄异还没对弥天的表演做出反应呢，刚端着新做好的汤回来的琪琪妈就先被吓了一跳。她忙不迭地放下了手里的汤，伸手就要来扶还蹲在地上的弥天。 弥天把身子一歪，不动声色地躲过了琪琪妈伸过来的手，跟没骨头似的直接倚在了薄异的大腿上。 薄异扫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筷子，对着琪琪妈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有些……肚子疼。”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还在“哎呀呀”喊肚子疼的弥天，继续说道，“我扶他去旁边坐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他也不给琪琪妈开口的机会，就直接带着弥天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弥天装得还挺有始有终的，哪怕远离了饭桌、坐在了沙发上，也一脸虚弱地靠在薄异的怀里，捂着肚子，一副“他真的很脆弱”的苍白模样。 “哎呀，那这饭怎么办？”琪琪妈看着沙发上的两人，一脸的关心，“不然，我给两位老师分一点菜过来？” “不用。” 话刚出口，就见琪琪妈的脸色忽然一变，原本还充满着关心神情的面容瞬间扭曲，“为什么？” 不好……薄异瞬间意识到自己拒绝的速度太快了，但是没有给他开口补救的机会，琪琪妈原本还热情扬起的嘴角已经猛地拉下，紧绷的面部肌肉将她的表情扭曲成了可怖而狰狞的形状；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的惨白脸上慢慢覆盖上了青灰色，就连瞳孔也慢慢紧缩成针尖的大小。 “为什么不吃饭？！” “为什么不吃饭？！” 她发出了尖利而刺耳的叫声，声音中满是众人无法理解的痛苦和愤怒，“好好好！现在是连你也不愿意吃饭了啊？！” “他一天天的不回来就算了，现在连你也开始和他一样了是吧？！那我每天这么辛辛苦苦做这些饭是为了谁啊？！啊？我是为了谁？！” 她瞪着眼睛，来来回回地不停在饭桌前走动着，脚步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我做的饭就这么难吃，是吗？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愿意吃我做的饭？！” “说话啊？！哑巴了吗？！” “说啊，你不想吃我做的饭你要吃什么！你说啊！你到底要吃什么？！” 其他玩家都被琪琪妈这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吓了一跳，顿时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像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尤其是马小晨。原本他还因为被泼了一盆滚烫的热汤，而对这个被老玩家叫做什么……什么恩匹希的女人心怀怨恨，还想着找机会好好报复回去。但是现在嘛……他就像一只鹌鹑，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缩回了角落里，低着头只希望对方别看到自己。 就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安静，“咳咳……” 弥天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虽然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一个肚子疼的为什么要咳嗽，他靠在薄异的肩头善解人意地替他开口，“刚才，薄异哥哥的意思是……” 话音刚落，他耳朵下的肩膀顿时小幅度地一抖。噗……被薄异的小反应可爱到的弥天在心里笑了一声，但是面上还是一副毫无所觉的表情继续说道，“是因为我肚子疼，不能吃的太油腻，所以这些菜……就不需要了，我们只要吃点饭就够了……” 薄异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对他的话表示什么意见。 “哦，原来是这样啊……”莫名打开了歇斯底里的琪琪妈又莫名其妙地冷静了下来，不但恢复成了之前的热情模样，还贴心地帮忙把盛满饭的碗端了过来，“那老师要不再来点汤？光吃饭是不是有点太干了……” “谢谢许婧琪妈妈……”弥天腼腆点头，“我倒点开水就行。” 琪琪妈的嘴张了张，似乎还想劝说些什么，但是薄异已经动作十分迅速地拎起了茶几上放着的红色热水壶，将热水浇在了米饭上。 琪琪妈只能把话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恋恋不舍地看了那饭碗一眼，“那这位老师呢？”她看向薄异，“需不需要……” “哥哥跟我一起吃。”她的话还没说完，弥天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打断了她的话，“这么大的一碗饭，我吃不完……” 姿态之矫揉造作，其他玩家齐齐冒出了鸡皮疙瘩。不过……宁、姜二人看了看弥天，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互相对视了一眼。 显然，弥天肚子疼的时间点太过微妙了……微妙到了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于是，她们两个也赶紧开口，“我们也……” 只是，没等她俩复制弥天的套路，就见琪琪妈猛地扭过了头，“你们也肚子疼？”盯着琪琪妈转了超过90度的脑袋，宁、姜二人艰难吞了吞口水，实在没敢继续点头。 琪琪妈满意地收回了目光，“那老师们赶紧吃饭吧……” “一会儿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就这么站在桌子旁，目光死死地盯着颤颤巍巍在餐桌旁坐下的几人。几个老玩家捏着筷子，手腕悬在空中，迟迟不知道该如何下筷。 琪琪妈的脸色也随着众人的迟疑越来越难看，也看着青灰又要再次覆上她的脸庞，弥天再次开口，“对了……许婧琪妈妈……” 他黏黏糊糊地“啊呜”一口掉了薄异（被迫版）喂过来的一口泡饭，一边嚼嚼嚼一边道，“这附近有空房间可以住吗？”他捂着肚子，“我的身子还是不太舒服，想找个房间休息一下，等身体恢复了再……” “有有有！”琪琪妈迫不及待地应道。青灰瞬间从她的脸上褪去，她一脸喜色地应道，“旁边空房间还多得很，都没有人住的……” 她又扭头看向餐桌上的其他玩家，“那其他老师需不需要……” “啊？”姜妙意还在纠结她挑哪碗菜装个样子，就听到了琪琪妈的问话，下意识地点头道，“需要。” 嗯，等等，需要什么东西？不会是需不需要添饭吧？ 好在琪琪妈接下去的话回答了她的疑惑，“那好。”她十分开心地应道，“那我现在就去帮老师们收拾屋子！”说完，她竟然也不盯着玩家们吃饭了，喜气洋洋地拿了扫帚、抹布就离开了屋子。 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门口，姜妙意才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筷子，一脸难以置信，“她……” “她就这么放过我们了？” 宁冉也是一脸若有所思，“而且，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 两人不由地把目光投向了薄异。 薄异把手上的那一口饭塞进了旁边好像肚子疼就断了手脚一般的“饭桶”嘴里，撩起眼皮看了她们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大概是因为——” “她做这顿饭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吧……” 第74章 家访(9) “你这话……” 宁冉和姜妙意对视了一眼，“是什么意思啊？” 薄异在弥天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放下了筷子，朝着茶几上放着的那只碗抬了抬下巴，“你们自己看吧……” 宁冉和姜妙意立刻凑到了碗前，“咦？”只见碗内的水面上，正漂浮着不少灰色的、十分细小的粉尘。宁冉不由地拿起了旁边的筷子，拨弄了一点到筷子上，放到脖子前闻了闻，“这是……” “香灰？” 姜妙意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冲回了饭桌前。她将碗里的饭拨到了其他的碗里，然后在空碗里倒上了热水，然后用筷子夹起了一点菜，放进水碗里涮了涮。 大概是因为油的吸附性更好，她涮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灰色的粉尘慢慢悠悠地浮出水面。 “果然……”这些菜里也都被添加了香灰。琪琪妈做的这些菜原本就浓油赤酱，再加上屋子内原本就光线昏暗，如果没有薄异的提醒，她们根本就注意不到里面还加了别的东西。 姜妙意放下了筷子，看了一眼沙发上正被薄异推着脑袋、但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肯起来的小天，不由得感慨，“你们两个的默契可真好啊……” 她记得没错的话，薄异当时才刚发现这道菜有异常，那个叫做“小天”的新玩家就立刻蹲下身开始喊肚子疼装病了吧……如果不是一开始她亲眼看见小天没头没脑地冲进了黑雾里，是个纯的不能再纯的新玩家，她都要以为这两人是队友来的了。 “但是……”宁冉皱着眉头，“那个npc往菜里加香灰做什么？” 还有，“你说的‘她做这顿饭的目的已经达到……’又是什么意思？” 薄异终于把黏在肩膀上的那颗执着的脑袋推开了，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地肩膀，回答道，“你觉得我们吃下香灰后会怎么样？” 宁冉思考了片刻，试探地回答道，“拉……拉肚子？” 薄异点了点头。 “不是，这疯婆娘有病吧？！”马小晨一听，顿时骂骂咧咧了起来，“我们又没有惹她！她没事给我们下药干什么？！” 宁冉也是同样的疑惑，从他们一行人进门后的情况来看，这个琪琪妈应该算是十分欢迎她们的，虽然说副本也不能以常规的逻辑去推断，但这琪琪妈突然开始给他们下药，就和她突然情绪失控一样，让人莫名其妙。 薄异摇了摇头，“她倒不是单纯为了害人。” “她只是——想让我们，留下来。” 宁冉愣了一秒，然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在听到说我们需要房间休息后，会突然改变态度。” “可是……”之前的疑惑解决了，但是新的疑问也出现了，“她这么迫切地想要我们留下来干什么？” 薄异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或许就是他们要在这个副本里探索发现的“真相”了。 “吃”完了饭，又趁着npc还没有回来，薄异便打算先出去找找线索。他带着弥天离开了404之后，熊千山、宁冉和姜妙意也陆续跟着离开了，身后还跟着不敢独自留下的绪可欣。 只有马小晨一个人在众人离开后，惬意趴在了无人的沙发上，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嫌弃着，“什么‘找线索’……一群人吃饱了，不对，踏马的老子还一口饭都没吃，饿着肚子还要找什么狗屁线索！真是闲的！” 他舒舒服服地给自己调整了一个姿势，缓缓闭上了眼睛，“还不如，让老子好好休息一下……” 在窗外浅浅的风声中，他缓缓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的马小晨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咕噜噜……” “咕噜噜……”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谁的肚子踏马的在叫？！” “咕噜噜……” “咕噜噜……” 那声音更近了一些，也更清晰了一些。 这好像……不是肚子叫的声音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只墨绿色的铅笔，正在地上缓缓地、朝着他所在的沙发方向滚动。 哦，原来就是只铅笔啊……马小晨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只是当他正要重新闭上眼睛， “咕噜噜……” “咕噜噜……” 那声音又开始在他耳边萦绕。并且，还因为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烦死了！”马小晨一拍沙发，不耐烦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他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地上滚动的铅笔前，蹲下身准备把铅笔捡起来丢出窗外。 只是在他的指尖才刚触及到铅笔的那一刻，一双脚突然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双十分小巧的脚，蜡黄的皮肤上，深紫色的血管显得格外明显和突兀。而赤着的双脚上方，是一条长度快直脚踝的长长睡裙，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上面的小腿。 马小晨，“！！！” 他保持着捡笔的动作，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因为顺着他眼下这个动作的角度，他十分清楚地看到了，那双脚的背后，有一扇已经半开的房间门。 那房间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为什么他刚刚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老师……” 小女孩小小软软的声音从马小晨的头顶响起。紧接着，一张空白的试卷被递到了马小晨的面前。 “这道题我不会做……” “你能……教教我吗？” 第75章 家访(10) “咚咚。” 筒子楼内，薄异正在敲门的手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弥天靠在一边的墙上，闲闲地问道。由于现在只有整个楼层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倒是也脱去了之前那副叽叽歪歪的模样。 薄异的手还悬在空中，他侧着耳朵，似乎正在仔细听着什么，“我好像……听到了一声惨叫……”不过那声惨叫十分短促，并且在那一声惨叫过后，就忽然没有了任何的声音，让他无法辨认出声音传来的具体方向，消失的速度快到好像薄异听到的都是幻觉。 弥天轻轻挑了挑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薄异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淡淡地看了一眼。 薄异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惨叫再次传来后，就把这件事也抛在了脑后，重新敲起了门。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后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这一家也没人啊……”他们两个已经在筒子楼里连续敲了好几户人家的门了，但不知道是没人居住，还是人家正好不在家的原因，始终没有一户人家打开门。 “走吧。”薄异正要转身，耳朵却忽然一动——他听到了门后传来了隐约的动静。 薄异快速地抬头扫了一眼门牌号——304，是许婧琪家楼下。他的脚尖一拐，顿时重新站回到了门前，“咚咚咚……”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谁啊谁啊！？是不是有病啊！没完没了的一直敲门！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午睡了？！”一个气势汹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大门，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一张写满了不爽的脸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女性，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睡觉压出来的痕迹。 “啊，非常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你在午睡……抱歉打扰你了……”薄异有些抱歉地对着屋主人笑了笑，态度十分良好地先开口表达了歉意。 第一时间收到了道歉，屋主人脸上的不满也消退了不少；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薄异（以及顺便扫了一眼后面的弥天），并且在看到了薄异的脸之后，她的态度更是好上了不少，“你们是……？” “是这样的……”薄异的脸上挂着十分彬彬有礼的笑容，“我们是楼上404住户家孩子，许婧琪的老师。” “因为许婧琪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回学校上课，我们就来了解一下情况。” “请问您知道他们家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你们两个是楼上404那个小女孩的老师！？” 原本还拉着门防备着他们的屋主人一下子就打开了大门，一把死死地抓住了薄异的手，“这位老师，你们到底是怎么教育学生的啊！？” 嗯？薄异一愣。 “这位女士……”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晃了过来，正十分努力地把屋主人的手从薄异的手臂上撕下来，“您说话就说话……大家都是文明人，可不兴动手啊……” 屋主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是这样的，这位老师，既然你说你是许婧琪的老师……你能不能好好劝劝她，让她不要再在大半夜的敲墙了！” “我一个上班族，我每天要早起上班的诶！结果呢！那个小女孩每天一到半夜就开始准时敲墙！” “我每天半夜都会被吵醒！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你看我这黑眼圈！”屋主人气愤地指着自己眼下的皮肤对着薄异忿忿道，“因为晚上睡不好，我白天好几次都差点迟到了！” 薄异若有所思，“你确定……那就是小女孩敲的吗？” “我怎么不确定？！”屋主人瞪着眼睛，“我都上去找过404那家人好几次了！小女孩的房间下面正对着的，就是我睡觉的房间！我怎么可能会弄错！？” “结果那小女孩的妈妈，一直说是我听错了，说什么她女儿很乖的，每天晚上都早早的就睡觉了，绝对不会干敲墙这种事……” “反正404那户人家就是绝对不承认是她们干的……所以这位老师，你们能不能管管你们的学生啊！这种恶作剧再做下去，我真的要精神衰弱了！” “好的，我知道了。”薄异点了点头，先安抚了一下神情激动的屋主人，然后继续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是刚住进来的时候，晚上就有敲墙的声音吗？” “你这么一说，这……”屋主人想了想，“好像还真不是……” “我在这里住了还挺久了，大概也有个一两年了吧……不过晚上敲墙的声音，好像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出现的……” 薄异和弥天对视了一眼，然后有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屋主人，“那你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吗？” 屋主人挠了挠头，“这我怎么记的清楚啊……” 薄异的脸上正要露出失望的神色，就听见屋主人补充道，“不过我记得在敲墙声音出现的那一段时间前，楼上似乎经常吵架来着……” 虽然楼上平时也会吵架，但是那段时间吵得特别凶。那时候，她偶尔下班回来早了，还会津津有味地听上一会儿。反正是筒子楼的隔音差，算不上是她偷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偷听“的缘故，后面她就“遭报应”了…… “吵架？” “对啊……那个404的女主人似乎脾气不太好，经常能听到她骂小孩子。不过男主人倒是很少看见，似乎不经常回来。偶尔回来了，也变成了两口子的吵架。” “他们一般吵什么内容？”见屋主人疑惑看过来，薄异有理有据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做老师的也要了解一下学生的家庭状况……但是，你知道的，很多家长都会在这方面做一些……小隐瞒……” 屋主人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同情地点了点头，“那确实。”毕竟家丑不外扬嘛……404家里这个情况，想也知道是不会和老师说真话的。怪不得这些老师要来采访她们这些邻居呢……果然，社畜都不容易啊…… 屋主人一边感慨着，一边回答道，“还不就是家长里短的那些事——” “女人抱怨男人一天到晚不回家，不顾家，也一点也不管女儿，女儿都变成她一个人的责任啦巴拉巴拉……” “骂小孩么，则是小女孩的考试没考好，作业错太多。”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她一拍脑袋，“那时候他们好像还吵要不要去医院、要不要去看病什么的……”不过具体是什么病什么医院的，她就没怎么仔细听了。 “好，那情况我们就了解了，谢谢你。” 获得了足够的信息，薄异礼貌地和屋主人道谢。 屋主人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你们要谢我的话，就让那小姑娘别再半夜敲墙了。再敲下去，我的脑子都要被敲出来了……” 304的房门被重新关上。 两人又把第三层楼里的其他门敲了一遍，确定都没有人会开门后，这才回到了四楼。 只是才刚走到404门口，他们就发现了气氛的不对—— 绪可欣正哆哆嗦嗦地蹲在走廊里，抱着膝盖靠在墙边，整个人不停地发着抖，一副十分惊恐的模样；而其他三人则围在404的大门口，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什么。 听到了脚步声，宁冉回过了头。 “马小晨死了。” 她一脸严肃地说道。 第76章 家访(11) 薄异走进了404内。 马小晨正背对着他们，面朝下地趴在客厅的地面上。整个客厅里都弥漫着一股异常刺鼻的酸臭气味，甚至还盖过了应该最浓郁的血腥味——这下薄异知道了，为什么这三人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在里面检查尸体了。 他捂着鼻子，缓缓走到了马小晨的尸体边上。 马小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僵硬。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无神而空洞的眼球几乎快要整个脱离眼眶，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嘴角微微张开，露出了里面参差不齐的牙齿，混合着胆汁以及食物残渣的淡黄色胃酸还挂在他的嘴角，经过了口腔细菌的二次发酵后，散发出了让人十分窒息的酸腐味道。 薄异观察完了尸体的正面，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地面上那一大摊胃酸呕吐物混合物，找到了血腥味散发出来的位置。血液是从马小晨的头顶流出来的，他的身上除了之前被热汤泼出来的烫伤，就只有这么一个伤口，应该是他的死亡原因；只不过这个流出的血液，对比正常的血液来说，就显得有那么一些的……“淡”—— 里面混合了别的东西，稀释了这些血液。 薄异伸出手，朝着马小晨的头顶摸了上去。 “你发现什么没有？”姜妙意捏着鼻子也走了过来，瓮声瓮气地一边问一边在旁边蹲了下来。 “他的头顶正中间，塌下去了一块……”薄异摸着那块软软的、明显凹下去一块的区域，“而且，这些骨头碎得很彻底。”周围碎骨头的裂隙是蛛网状的，脑液从缝隙间溢出，混合鲜血，在地上形成一滩惊心的红色液体。 “被砸死的？” 薄异摇了摇头，“看起来……是锐器。” 虽然不知道这伤具体是怎么来的，但是至少确定了死因。薄异从尸体前站了起来，走到了茶几前，正要俯身去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几张纸巾、准备擦手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的脚尖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咕噜噜……” 有什么东西从茶几下面滚了出来。 薄异探头看去，是一只墨绿色的铅笔。 大概是小女孩不小心掉在茶几下的吧……薄异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余光却扫到了那削尖木材上的颜色有些古怪——像是深了好几个色号，而且颜色还很不均匀。 他不由得停下了擦手的动作，绕过了茶几，弯腰捡起了那只铅笔。湿漉漉的笔杆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笔尖处尤甚。薄异摸着被削得十分锋利地笔尖，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十分离谱的念头—— 马小晨脑袋上的那处凹陷，该不会是……这只铅笔戳进了头顶，而造成的吧…… 这个猜想实在太过惊悚，他只思考了一秒就把这个念头按了回去。他将笔放到了茶几上，重新在茶几前弯下腰，往底下的缝隙里看去。既然这下面会有铅笔，那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 果然，在茶几的另一角，薄异又看到了一大片阴影。他伸手朝着那片阴影摸去。 “这是什么？“姜妙意凑过来，“……一张卷子？” 只不过这张卷子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而且大半部分还被鲜血浸湿了。薄异将茶几上的其他东西推开，小心地将试卷在茶几上铺平。 “咦？”姜妙意忽然指着试卷封面上的信息填写模块，“你看这里！” 薄异顺势看去，在“三年级数学期中测试卷”下面的“考生姓名”那一栏，用铅笔写着的并不是“许婧琪”，而是——“马小晨”三个字。 “这是马小晨（做）的试卷啊……”姜妙意看了看上面马小晨做的几道习题，啧啧感慨，“哎哟，这个正确率……”这才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题啊，怎么能错成这个样子！ 薄异看着上面格外歪歪扭扭的字迹，猜测道，“他应该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写的……”这种状态下，别说答题了，能出字就已经不错了。 “哎，老师们围在这里做什么？”琪琪妈的声音忽然传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了门口，手里还端着一个盛着黑乎乎液体的大汤碗。 其他的玩家盯着碗瞬间警惕，“这是……”这碗东西千万别是给他们喝的！ “哦，这是琪琪的药……”琪琪妈顺着众人的目光看了一眼碗，恍然大悟道，“是不是这药味熏到各位老师了？” 她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马小晨，自顾自地端着碗走向了小女孩的房间，“那我赶紧去喂琪琪喝下去。” “哦对了！”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琪琪妈忽然转身。 玩家们瞬间绷紧了身体，“怎么了？！” “我差点忘了……”琪琪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们休息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就在旁边的401、402还有403，每个屋子有两个房间，你们六个老师正好两人一间。钥匙我已经插在门上了，老师们可以直接开门进去休息。” “哦哦，好的……” 琪琪妈这才心满意足地推开了许婧琪的房门，走了进去。在门被完全关上前，玩家们还听到了琪琪妈的声音，“琪琪起来喝药了……” “喝了药，你的病才会好起来。” “那个药……”在房间门关闭后，宁冉看向了薄异，“我闻到了很腥的味道。” 而且，虽然药味很浓，但是她还是隐隐闻到了里面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只是，这个血腥味和现在地上散发的那股血腥味不同——至少可以暂时确定，并不是人的血。 薄异点了点头，“下次盯着一点，看看有没有机会看她熬药。” 忙碌了一下午，薄异也有点累了；再加上因为检查马小晨的尸体，他的手上难免染上了颜色，纸巾也无法完全擦去，所以他便直接推开了404旁边的402的房门，准备休息整理一下。 弥天十分理所应当地跟了进去。 剩下的四人，绪可欣和宁冉、姜妙意两人挤一挤，三人住进了403，熊千山则一个人霸占了整个401。 随着夜幕的逐渐降临，筒子楼里也逐渐安静了下来。薄异闭着眼睛，独自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抓紧时间恢复身体。 “咚。” “咚。” 突然响起的沉闷敲击声将他从睡梦中唤醒。完全漆黑的房间提醒着他现在已经是深夜。 半夜的敲墙声…… 薄异一下子就想到了304那位屋主人的话，立刻打算去404看看。只是他才刚撑起了身体，动作却一下子顿在了原地—— 他的被子里，多了一个人。 第77章 家访(12) 余光里，薄异瞥到了自己身侧的被子下，十分明显隆起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薄异的停顿，又或是察觉到薄异已经发觉了它的存在，那团东西竟然毫无顾忌地、缓缓地开始动了起来——一团冰冷而又湿滑的东西缓缓缠上了薄异裸露的脚踝，仿佛冰块般冷硬的皮肤紧紧地贴着薄异温热的皮肤，缓缓地蠕动着；寒意透过毛孔，一点点地侵入薄异的体内。 薄异的心脏狠狠一跳。他僵硬着身体、保持着起身到一半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由于这一次进入副本纯粹是意外，并且因为进入副本前的某些特殊原因，他现在身上干干净净的，解剖刀、探测仪什么的，一样都没有带。所以，在明确被子里的那团人形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他并不打算轻举妄动。 毕竟，现在那东西看起来还并没有攻击意图；可万一他一动，把对方惹怒了，那就不妙了……尤其还是在现在——他和它的距离如此接近，自己的部分身体（脚踝）还直接落在对方手中——这样的情况下。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东西在发现他没有威胁之后，自己会主动离开。 只可惜，这种过于“童话”的愿望，是绝对不可能在副本里实现的：在发现薄异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后，那团湿滑的东西竟然缓缓沿着他的小腿开始往上攀爬。它一寸一寸地摩挲着向上，微微的痒意顺着小腿开始往上蔓延，虽然这一次裤子的布料隔绝了那湿滑的、令人极端不适的触感，但是这种细小的痒意却视线被遮蔽的黑夜里无限放大。 薄异只觉得仿佛有无数只蚂蚁正在自己的皮肤上缓缓爬动，又像是一条冰冷的蛇正吐着蛇信子在他的腿上滑行着攀爬向上。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薄异不停地在心里催眠着自己。那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有发起攻击，不就说明它只是在确认他的危险性吗？所以，只要再忍忍，只要等对方检查完，等对方松开他身体那一刻，就是他的机会。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分外响亮，被子上的隆起也从腿部的位置慢慢上移到了薄异的身后。薄异只觉得一股阴森冰冷的寒气从他的后背覆了上来，将他的半个身子笼罩了起来。 冰冷的“手”慢吞吞地滑过他的脊背，激起一片控制不住的战栗。薄异安慰自己：再等等，马上、马上就能结束了…… 冰冷的“手”又缓缓攀过了纤细的腰，越来越难以忽视的存在感让薄异不得不闭上了眼睛，死死地抓住了被子控制自己的条件反射。 再忍忍，只要再忍忍就—— 还忍个屁！ 薄异一把掀开被子，死死地按住了在攀过他的腰之后，竟然得寸进尺地撩起了他的衣服、试图往里面钻的那团东西。 而在他按住那团东西之后，“呵……” 背后传来了熟悉的、低沉的轻笑声。 薄异缓缓地扭头。毫无意外的，他对上了一双哪怕在漆黑的房间里也看得一清二楚的、暗红色的漂亮眼睛。 “好玩吗？”他面无表情地问。 眼睛的主人正施施然地侧躺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撑着脑袋，抽回了自己被按住的“手”——一团黑色的雾气，听到了薄异的问话，他将手从浓雾中伸了出来，做作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故作伤心道，“薄异哥哥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呢……” “我可是担心薄异哥哥……这才过来陪哥哥的呢……” 薄异看着弥天，欲言又止。 弥天在那个死去玩家身体里的时候说这些话，薄异勉强还算是能够接受。毕竟那个身体看起来确实是个弟弟。 但是现在，薄异看着面前大部分身体都笼罩在黑雾中的成熟男人……顶着这套“皮肤”再讲这些话——有句话……他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过看在弥天之前（在现实世界）帮了他的份上，薄异思考了两秒，最后十分委婉地提醒道，“你的……那具‘身体’呢？” 弥天做出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难道薄异哥哥现在是更喜欢‘他’吗？”他做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满脸唏嘘，“没想到我这样的姿色，竟然这么快就失了宠……” 薄异、薄异给了他一个白眼作为回答。 逗够了人，弥天这才勾了勾嘴角，认真回答道，“因为那具身体……还有别的用处……”至于是什么用处，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薄异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活动了一下之前因为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身体，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弥天也没有阻止，他就这么笑意吟吟地侧躺在床上，撑着脑袋看着薄异下床。虽然薄异没有相信，但他确实没有说谎—— 他的确是因为担心薄异才过来的。虽然中间……可能是存在了那么一些些不足为道的、小小的恶作剧心思，但也的确是在刚才的过程中，他悄无声息地检查完了薄异的身体状况。 从对方的肌肉紧张程度来看，薄异身体里的那股疼痛应该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虽然看着还是和平时的状态有一些差距，但是至少已经不像刚进副本的时候那么虚弱了。 真好…… 弥天撑着脑袋想。 比起那个病恹恹、乖乖窝在他怀里的薄异，他还是更喜欢眼前这个、会“活泼可爱”地朝他翻白眼的薄异。 已经离开了床的薄异正在摸索着朝着门的方向走去。他还记得自己原本下床的目标是什么。只不过，他的眼睛才勉强适应了黑暗，走的过程十分缓慢。 只是当他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手才刚摸到门把手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摸向门把手的手。没等薄异反应，一股巨力就忽然从那只手上传来。 下一秒，天旋地转，黑影覆下—— 薄异被人压在了床上。 第78章 家访(13) 只不过一秒的功夫，薄异就重新回到了他刚离开的床上。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几乎整个人伏在他上方的男人。大约是考虑到了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弥天并没有把自己的全部重量压在他的身上：他一只手垫在薄异的脑后，手肘撑在床上，支起了大半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握着薄异的手腕按在了床上，将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笼罩在了自己身下的阴影里。 尽管如此，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手掌的宽度，只要薄异稍微抬一抬下巴，估计就可以碰到对方冰冷的鼻尖。 薄异：“……”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弥天的这番动作。 你说粗暴吧……弥天把他扯回来的时候，还记得用手垫在他的脑后防止他撞到。 可你说他温柔吧……他整个人被摔在这硬邦邦床上的时候，那拉扯的力道可是一点都没少。 他叹了一口气，“你又——”搞什么。 刚说了两个字，握住他手腕的手突然松开了，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嘴唇上，“嘘——” 薄异下意识地就要挣扎，才刚动了动腿，伏在上方的黑影就压下了身体，对方的腿就毫不犹豫地跨了上来，夹住了他不安分的腿。 “你听——”他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薄异挣扎的动作一顿。 房间里一片静谧，好像除了薄异十分轻微的呼吸声外，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外面一直规律响起的敲墙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哒。” “哒。” 一些慢吞吞的脚步声，忽然在他的房间外响起，在他房间外的客厅里响起。 薄异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个脚步声……是之前就已经出现在在客厅里、只是被敲墙声覆盖了？还是敲墙声结束之后才出现的？ 见薄异乖乖地不再挣扎后，弥天慢慢松开了捂嘴的手。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宝贝，可别给捂坏了。唔，不行……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还是得好好检查一下才行……弥天慢吞吞地俯下了身体。 薄异并没有注意到邪神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他此刻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被外面的脚步声吸引了——因为那道脚步声正在朝着他房间的方向缓缓靠近。 最后，那道脚步声隔着墙壁，缓缓停在了他的床头前。 薄异的心里忽然冒出了十分不妙的预感。 原因无他，他身下的这张床，又或者说，npc给他们玩家安排的床，全部都是老式的铁床：整张床都是由粗壮的铁管焊接而成，床头也只是简单粗暴地用铁管勾勒出了一个方形的轮廓，中间用几根竖着的、间距还十分宽的铁管支撑了一下。 也就是说——躺在床上的时候，对着床头的脑袋和墙壁之间，几乎是没有阻挡物的。 就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想一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从薄异的头顶响起。 薄异缓缓抬起了头——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十分清楚地看到了一根细细长长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尖锐器物缓缓从墙上穿了出来。 那是一根长长的钉子。钉子上的螺纹里，还可以隐隐看见里面还有一些没清理干净的、暗红色的污垢。 薄异睁大了眼睛。他并不惊讶钉子的出现，他惊讶的是——为什么这钉子穿透墙壁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从头到尾，也没有见到一丝碎石、一块墙皮落下？ 就好像那根钉子穿透的不是厚厚的砖石墙，而是一块海绵，又或是一块软烂的泥巴。 没等薄异思考清楚这个问题，“咚……” “咚……” 规律的、熟悉的敲墙声再一次响起。暴露在薄异眼前的钉子尖端，在一下一下规律的敲击声中，在空中微微震动，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 原来这个敲击声，敲的并不是墙，而是钉子。只不过因为钉子已经没入了墙壁中，所以敲击的力道大多数还是作用在了墙上。 等等……薄异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如果钉子已经没入了墙中，那还有什么敲击的必要？所以，那个敲击声实际在敲击的…… 薄异比对着钉子刺出的位置，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之前自己睡觉时躺着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他扫了弥天一眼。 他好像知道刚才这邪神说的“那具‘身体’还有别的用处”指的是什么了…… 他伸手推了推正莫名其妙在他身上、嗅嗅闻闻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邪神，想让对方走开。但是不知道对方是故意装作不懂，还是单纯就是不打算让他离开，弥天就只是在被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又旧态复萌，甚至还变本加厉地压了上来。 外头的敲击声还在继续，至今还不明确那敲击的“人”是谁，薄异也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只能艰难地推搡着突然变得无比幼稚的邪神。 推搡间，外面的敲击声竟然也停了下来。薄异的动作一顿，难道是他们被发现了？ 窸窸窣窣的动静再次传来。这一次，是钉子被抽走而发出的声音。 看来是结束了？ 但是已经深知这个游戏尿性的薄异，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去查看，他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 外面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看来是真的结束了…… “好了，你别再捣乱了。”薄异用唇语对不肯从他身上离开的邪神道。他知道弥天看得见。明明之前的时候，邪神闹归闹，还没在他认真找线索通关的时候阻碍过他。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换了个年轻的身体，思想也跟着变幼稚了？ 他不容拒绝地再次推开了邪神伸过来的胳膊。 “唉……”头顶的男人长叹了一口气，这才终于松开了对他的禁锢。 薄异从邪神的阴影下钻了出来。出于谨慎的目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门出去查看，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床头那个被钉子弄出来的、小小的洞口上。 客厅里的微弱光线正透过那个小小的洞落入他的房间里。 先从这里确认一下吧……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点，低下脑袋，将眼睛放在了小小的洞前面。 就在他定睛往外看去的那一刻，忽然一道声音隔着墙壁响起，“奇怪……” 那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嘟嘟囔囔地说道，“怎么这次没有流出来呢？” 不好！ 薄异反应十分迅速，当机立断地就要往后退。 可是还是迟了—— 透过小小的孔隙，他对上了一双满是红色血丝的浑浊眼睛。 第79章 家访(14) 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和那双视线交汇的那一刻，薄异的心头还是猛地一跳，浑身的寒毛瞬间直立，瞬间绷紧的肌肉甚至没能让他第一时间就离开那个小小的孔洞。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刚才，他根本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而就在他和那只眼睛对上视线的第三秒，忽然，他的眼前一黑。 “别看了，宝贝……” 一只手从他的身后绕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和黑暗降临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弥天叹着气，将浑身僵硬的薄异抱了起来，将人从床头的位置抱离。他低头看了一眼乖乖待在怀里一动不动的人，摇了摇头。 他刚才都提示得那么明显了，结果这位不听话的“小朋友”还愣是要自己去查看。现在好了吧……被吓坏了吧……啧啧啧，瞧这可怜的小模样……弥天一边装模作样地摇着头，一边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薄异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他平复下狂跳的心脏，动了动脑袋，示意弥天可以把手移开了。 “哎呀~老师怎么还没有睡呀……”墙的另一面，那只眼睛似乎还在滴溜溜地往里看；至少，那小小的空洞里，依旧没有光线穿过。 声音的主人——琪琪妈，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老师可不要熬夜呀~熬夜对身体不好呢……” 如果不是现在是深夜，对方还蹲在他房间的墙外，光听这话倒是十分情真意切，一副全然是为了他好的姿态。好在，琪琪妈在说完了这些话之后，也没等薄异回答，就直接离开了墙面。 小小的光束重新落入了房间。墙外也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整理东西的动静。薄异小心翼翼地再次朝着小孔的方向看去，不过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并没有凑到小孔前，只是远远地透过小孔往外望：他看到了琪琪妈正在收拾东西的侧影，他看到对方收起了一根长长的钉子，一只小小的铁锤，还有……薄异困惑地蹙起了眉头：一只碗？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终于完全消失在了402的屋子内。薄异这才完全放松了身体，也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坐在弥天的怀里；某个人正看起来十分快乐地把玩着他的头发，就差没给他编个辫子。 他轻轻拍掉了对方的手，从对方怀里爬了出去。“啪嗒”，老式的灯泡闪了闪，昏黄的灯光在房间内亮起。打开了灯后，薄异第一时间就凑到了那个小孔前。 “这是……？”小孔周围的墙面上，正粘着一些白色的固体。他用指尖刮了刮，那些固体黏得并不牢，十分轻松就刮了下来；他又用指尖搓了搓，那东西软软的，还有一点湿，看起来有点像是……黏土？只不过这些湿湿的土被调成了和墙面一个颜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好像知道钉子穿透墙壁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出声音了……不过猜想有了，还是需要验证一下，于是他打开了房门，走到了隔壁、原本应该是属于弥天的房间前。 才刚打开门，就看到了一具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尸体”。薄异顿了两秒，才走到了床头的位置，俯身弯腰看去。 果然，在床头的墙面上，也有这种小小的凸起颗粒。只不过，和他房间里不同的是，墙上并没有一个小小的孔。薄异伸出手指，在那些凸起颗粒的中间位置摸了摸，指尖传来的、不同于墙面的硬朗触感验证了他之前的想法—— 怪不得白天下午的时候，琪琪妈整理房间整理了这么久。 想必每个玩家居住的房间都被她提前打了洞，然后再用和墙壁一样颜色的黏土重新填好洞口；等到了晚上，就只需要将钉子直接插入这个小洞中就完成了前置工作。 至于后面的……薄异扭头看向身后，正靠在门框上的邪神，“我能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吗？”虽然他想检查的早已是尸体了，但毕竟还是弥天现在在用的“皮肤”，薄异还是十分有礼貌地询问了一下这位暂时使用者的意见。 “哦~当然可以了，宝贝~”弥天站直了身体，张开了双臂，一脸“来吧，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的慷慨表情。 “哦，那谢谢您的慷慨。”薄异看也不看对方的表情，在得到允许后，就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直接对着躺在床上那具、早已就没有了温度的身体伸出了手。 墙上小孔正对头顶的位置上，暗红色的液体已经将头发黏成了一缕一缕的。薄异对着出血的位置，和记忆中马小晨头顶伤口的位置比对了一下，毫无意外地发现——它们一模一样。 他直起了身子，后背直直地撞上了一个胸膛。 “检查完了？”宽厚的胸口随着声音轻轻震动。 “嗯。”薄异现在已经完全能够处变不惊，他面不改色地转身，并且十分自然地捞起邪神的衣摆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并对着被气笑了的邪神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检查完了，我回去了。” 弥天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怎么，用完就丢？不考虑一下，留下来一起睡？” “不了。”薄异头也不回地摆手，“我还是比较习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耳朵却忽然一动。 “啪嗒。” “啪嗒。” …… 房间外的过道里，忽然传来了十分轻快的脚步声。 就像是——小孩子赤着脚，在水泥地面上跑动。 小孩子？！ 薄异目光一凛，也顾不上和邪神斗嘴，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大门前，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 走廊的灯似乎电压十分不稳，时不时就要闪烁一下。而在灯光的闪烁间，薄异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快速地从走廊上跑过。她赤着双脚，穿着一条长度快至脚踝的长长睡裙，两只麻花辫正随着她活泼的动作在空中一跳一跳。 看起来……应该是许婧琪。 不过，她的身体怎么突然好了？ 薄异立刻拉开了门就要跟上。 可是没等他迈出两步，灯光忽然又开始了闪烁；原本还在过道上跑动的小女孩瞬间消失了踪影。 薄异看着空荡荡的过道。难道刚才看到的是幻觉？他小心地朝着小女孩消失的位置走了过去。 “啪嗒。” “啪嗒。” …… 轻快的跑动声再一次传来，这一次，声音好像是来自……楼下？ 薄异走到了楼梯边，小心地探出了半个身子。 不过，正当他探头往下望去的时候，一双小小的手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狠狠地往前一推。 第80章 家访(15) 早在从楼梯上探出身子的时候，薄异其实就透过楼梯的立杆，看见了自己身后凭空多出来的一双脚—— 那是一双十分小巧的脚，长到脚踝睡裙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小腿，只露出了一些蜡黄的皮肤；但奇怪的是，那双脚明明已经十分枯瘦，但是在皮肤下，那些深紫色的血管旁，长满了一个个圆滚滚的小包。那些小包不过弹珠的大小，却因为足够密集足够多，硬生生地将对方的脚踝变粗了一圈。 所以，当感受到身后有一双小小的手掌、狠狠地推在他背上的时候，薄异完全没有感到惊讶。甚至，他一手牢牢地抓住楼梯扶手，一手还朝着后背反手就抓了回去。 只可惜，他的手抓了一个空。 在一推不中之后，那双脚就快速地消失在了原地。等薄异直起身子向后看的时候，他的身后早就空空如也。 和背后身影一同消失的，还有楼下小女孩“啪嗒”、“啪嗒”的跑步声。走廊里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连头顶的灯都突然不再闪烁，连电流声都消失了的走廊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线索彻底中断。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薄异也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休息。 …… 第二天。 “老师！老师！起床了！” “老师！老师！老师你们醒了吗？” 一大清早，薄异就被剧烈的拍门声吵醒。npc的大嗓门哪怕隔着两扇门都无法阻挡，精准无比地从薄异的耳朵里钻进了他的脑子里，“老师，你醒了吗？” “老师，我已经把早饭做好了！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师，起床吃早饭了！” “老师，……”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薄异只觉得有无数只苍蝇正绕着自己的脑袋飞，他无比烦躁地皱起眉头，正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双手贴心地帮忙捂住了他的耳朵。 效果十分显着，恼人的声音立刻小了不少，但别的效果也同样十分显着——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薄异直接被这双冰冷的手给冻清醒了。 “……” 他慢吞吞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正蹲在他床头的“热心“邪神。 “你怎么在这里？”昨天晚上，他好不容易才把这邪神给赶出自己房间的。 弥天笑眯眯地收回了双手，“早上好。” “我是来提供晨间服务的~” 薄异没有说话，只是从床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弥天丝毫不觉得尴尬。他顶着薄异莫得感情的目光，装模作样地从床单上捡起了仅有的那么一根、薄异掉落的头发，缠绕在自己的指间，然后拍了拍床单，把原本就不怎么皱的床单拍得留下了几个手掌印后，一脸正经地对薄异道，“你看，这位客人，你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 门外的拍门声还在愈来愈响，甚至快要到了砸门的地步，薄异不得不冷酷地打断了他的角色扮演，无情地把人往门外推，“你快回你的那副‘身体’里去。” 在弥天回到自己房间“穿衣服”的时候，薄异则去解救他们屋子的房门。 “吱呀”，门才刚被拉开，一个身影就飞快地、硬生生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老师早上好啊！”琪琪妈热情地和薄异打着招呼。薄异这才注意到，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些打扫房间的工具。 似乎是注意到了薄异的目光，她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东西，解释道，“嗐，我来帮老师们打扫一下卫生。” “老师你们可以先去吃早饭，这里交给我就行！” “不……”薄异才刚开了个口，琪琪妈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哎，老师就别和我客气了！毕竟你们也这么远过来看琪琪一趟，我也过意不去，所以老师你就当让我多做一点安安心好了！” “我也就帮老师们整理整理床铺，不费事的！” “老师你去外面等着吧！老师你放心，我一定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根头发都不会留下！”说着，她像是怕薄异再阻拦似的，径直地就大步朝着薄异房门大开的房间走去。 “砰”，房间门重重地关上了。 “别费劲了……等她搞完卫生她就会出来了。”正好从402的门口经过的姜妙意看完了全程，一边说话一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哈啊……我们早就试过了，完全拒绝不了。” “你这还算运气好的呢……”她擦了擦眼角因为打哈欠留下的眼泪，一副完全没有睡醒的样子，“我们可是一个小时前就被拍门叫醒了……” “这还是我还头一回在副本里，因为这种事被迫早起。”姜妙意一边说着话，一边时不时地伸手反复摸着自己的头顶。见到薄异的视线跟着她的手走，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我这不是没洗头头皮痒啊！” “我就是一觉醒来，感觉头顶正中间有点痛痛的……但是吧，摸起来又什么都没有……” “你……”薄异正要开口，忽然，就听见“吱呀”一声，他房间的门竟然又打开了。 脸色莫名变得有些难看的琪琪妈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么快？！”姜妙意条件反射道。 “快？什么快？”穿好了“衣服”的弥天正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脸乖巧地疑惑道。 “就是整理床铺啊……”姜妙意解释道，“她在我们的屋子里待了一个小时呢……”平均下来，一个房间就是半小时。而薄异这里，这进去连个五分钟都没有吧……难道是男生晚上睡觉不盖被子，所以整理得比较快？ 眼看着琪琪妈又走进了旁边弥天的房间里，薄异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床单上，弥天拍出来的那几个手掌印依旧十分清晰地留在上面。 丝毫未动。 奇怪…… 薄异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npc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第81章 家访(16) 很快，琪琪妈也从弥天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甚至出来的速度，比之前在薄异房间里的还要快。就是她的脸色……也同样比之前更加难看。 姜妙意看看npc，又看了看薄异和弥天，实在有些想进他们俩的房间里看看——他们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啊！急急急，好奇死她了！ “屋子已经打扫干净了……”琪琪妈勉强对着薄异几人笑笑，完全没有了刚进门时的那股热情，“几位老师也快点去吃早饭吧……早饭已经在家里摆好了……” 被npc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房间内的几人也不敢再无视这一点，听话地朝着404走去。 不过进入404之后，他们最先看见的不是摆在餐桌上的、热情腾腾的早饭，也不是已经在404里等着的其他玩家，而是餐桌后，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小女孩。 “咦？许婧琪？”姜妙意一脸惊讶，“你的病好了吗？”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皮，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看了姜妙意一眼。 “好什么呀好！”琪琪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闻言开口道，“她就是吃了药之后，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 “不过既然已经可以坐起来了，那就得抓紧时间学习啊！” 她又恢复成了满脸堆笑的模样，对着玩家们道，“而且正巧老师们也在这里……你看，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就把她叫起来了……” 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众人正一头雾水呢，琪琪妈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板起脸就扭头对着小女孩大声吼道，“许婧琪你快点吃饭！还在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小女孩被吼得身体一抖，然后低下头，慢吞吞地端起了碗。琪琪妈满意地收回了目光，又再一次扬起了笑脸，“哦对了，老师是这样的……” “琪琪请假的这些天，我让她在家做了不少卷子……老师等会能不能……”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能不能给琪琪批改一下？” 众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之前这npc要在饭菜里“下药”、留下他们呢……敢情是想让他们当免费家教啊！可他们也不是真的老师啊！ 但顶着琪琪妈看起来十分客气实则虎视眈眈的目光，很难猜不到他们拒绝后会有什么后果……于是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琪琪妈顿时兴高采烈地开始收拾了起来。她将茶几拖到了小小的客厅中间，让玩家们可以围着茶几坐在地上；又跑去许婧琪的房间里搬出了不少的试卷、课本、文具，摊开在了茶几上。 玩家们不得不苦着脸落座。还没吃几口饭的小女孩也被妈妈扯着头发，从饭桌一路扯到了茶几前，压着坐下。 这个粗鲁的动作看得玩家眉头紧皱。但从头到尾，许婧琪愣是没有皱一下眉，喊一句痛。 好像习惯了。 “来，老师……”琪琪妈热情地给玩家们分发试卷，还一人塞了一只红笔，“那老师们就在这里给琪琪批改卷子讲题目。我就先去做午饭了……” 众人握着红笔面面相觑。 怎么办？还真的要批改小学试卷吗？ “不就一张卷子而已吗……”见其他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熊千山冷哼了一声，十分有男子气概地挺起了胸膛，“改就改了！”只是批改试卷而已，又不是让他们做试卷！瞧这群人扭扭捏捏畏畏缩缩的模样！他的目光傲然地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尤其是在路过薄异的时候，还强调性地多转了一圈，然后低下头，直接用红笔在试卷上随意地打起了勾。 笔尖“沙沙”地划过卷面，留下一个个鲜红的勾。只是正当他画到第十个的时候，一直闷声不响坐在茶几正中间的许婧琪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了头。 “老师，你做错了……” 小女孩幽幽地说道。 “什么……”看也不看试卷内容、正在上面机械地重复打勾动作的熊千山听到了声音抬起了头，只是在看到小女孩黑黝黝的、毫无感情的眼睛后，原本还带着不耐烦的眼睛忽然发起直来。 “啪嗒”，他手中的笔掉在了茶几上。 “怎么——”其他玩家才刚抬头看去，就忽然听见熊千山莫名惨叫了一声，“啊啊啊啊——” 他壮硕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整个人缓缓瑟缩了起来，嘴里还能不停地念着，“好痛啊——好痛啊——” “我好痛啊——” 甚至，他无神的双眼里竟然缓缓冒出了水光，“不要不要——我不要——” “他到底怎么了？！”坐在熊千山对面的宁冉十分着急地问道，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茶几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前倾到了茶几上。 薄异有些奇怪地看了宁冉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落回到了熊千山的身上，分析道，“他看起来……” “好像在挨打？” “挨打？”姜妙意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薄异指着熊千山的动作，“他的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脊背弯曲低着头——这是十分标准的挨打防御动作。”不过说是“防御”，不过是在挨打的时候保护住了关键部位，尽量减少自己的疼痛罢了。 “还真的是……”被薄异这么一指，姜妙意也看出了端倪。熊千山的身体经常时不时地抖动一下，那是身体在感到疼痛时不可避免的条件反射；他还经常朝着某一个地方躲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躲闪到一半的时候就会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 下一秒，熊千山忽然变得无比凄厉的惨叫给出了答案—— “妈妈不要再打了——妈妈我错了妈妈我错了！” “妈妈不要！妈妈不要！” “啊啊啊啊——” “你们看！”绪可欣忽然捂着嘴小声尖叫了起来。 只见熊千山的身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了伤痕：青紫色的淤痕大面积地出现在了他的手臂、脖颈、甚至脸颊上；在那青紫色的淤痕之上，还有一个个呈小圆点状的、略微凹陷的淡粉色疤痕。 那瘢痕不过米粒大小，却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在手臂上零零散散地成堆出现。 “那是……什么？” 薄异定定看了两眼，忽然冷下了神色，“那是烫伤。” 第82章 家访(17) 烫伤…… 宁冉和姜妙意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不是因为烫伤是多么严重的伤势，毕竟在这游戏里，更严重、更血腥的伤势她们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偏偏熊千山在身上出现伤口前，喊了一句—— “妈妈不要。” 一想到某种可能性，玩家们脸色沉沉，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时间，整个客厅里就只剩下熊千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过了一会儿，宁冉阴沉着脸开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姜妙意表情为难，“可是我们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啊……”现在熊千山看着只是被魇着了；但万一他们动手把熊千山叫醒，反而让对方再也醒不过来……那熊千山的这条命，算谁的啊？ 宁冉显然也知道姜妙意说得没错，但是她还是十分烦躁得咬起了指甲，整个人十分坐立难安。 忽然，一直默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小女孩突然开口：“时间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熊千山庞大的身躯抽搐着，“咚”地一下倒在了茶几上。 “熊千山！”宁冉尖叫道。 众人没被熊千山的变化吓到，倒是被宁冉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你……”正好坐在宁冉旁边的姜妙意（的耳朵）不幸直面了声波冲击。她掏了掏耳朵，欲言又止，“你还挺关心人的哈……”只是下同一个副本的玩家而已，竟然这么真情实感……哎哟，她的耳朵…… 弥天笑嘻嘻地戳破了真相，“她那哪是关心同副本的玩家而已啊……” “人家在关心队友呢……” “队友？”姜妙意看看宁冉，又看了看倒下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张茶几的熊千山，“……他俩？” “是啊……”弥天用手掌托着下巴，“你没发现吗？每一次，只要是宁小姐夸了薄异哥哥，或者赞同了薄异哥哥的观点，那个熊千山总会跳出来挑刺。” “好像……”姜妙意回忆了一下，“还真的是！” 宁冉显然也听到了弥天的话，她有些意外地扫了弥天一眼，点头道，“他说得没错。”既然她现在已经暴露了对熊千山不正常的关心，那也没有什么再隐瞒的必要了。她理了理自己鬓边滑落的头发，“熊千山是我的弟弟。”似乎是知道其他人要问什么，又或者是已经被人问习惯了，她直接补充道，“我们是重组家庭。” 反正关系已经被揭穿了，她也不装陌生人了，直接走到了熊千山的身边，把他扶了起来，“小熊，小熊……你感觉怎么样？” 哦豁，原来这么大个的熊千山在家是叫“小熊”的啊……姜妙意重新变回乐子人，看得十分快乐。 熊千山缓缓睁开了眼睛，“……宁姐？”他似乎还没从之前的状态里完全脱离出来，神情还有一些瑟缩；尤其是在睁眼看到周围有些熟悉的环境之后，竟然猛地抱住宁冉，就要往人怀里躲去。 “好了好了，小熊不怕……”宁冉艰难拍了拍她duang大一个的弟弟，一边安慰一边问道，“你刚才遇到了什么？” 熊千山抱着他姐，似乎缓过来了一点，闭着眼睛哑着嗓子缓缓道，“我梦见，我变成了许婧琪……” 在梦里，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许婧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在上小学三年级的小女孩。所以在面对被棍子鸡毛掸子抽打、被一把把点燃的线香烫手臂的时候，只会哭喊着躲闪，根本不知道反抗。 哪怕已经脱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恐怖的梦，他的皮肤上似乎还是残留着挨打后的痛苦，所以在睁眼看到和梦里一模一样的环境后，他还是条件反射地被吓到了，才会在看到他宁姐后抱上去寻求安慰。 “宁姐……”庞大的熊千山靠在他宁姐单薄的肩膀上，撒娇一般地蹭了蹭脑袋，“这个副本简直太……” 等会？！ 熊千山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副本？！ 他还在副本里呢！也就是说…… 他僵硬着身躯，缓缓转过了头。 “hi，小熊~~~”坐在斜对面的乐子人，姜妙意小姐十分热情地朝着他挥了挥手。 熊千山直接僵硬在了原地。 “哇……”弥天悄悄凑到了薄异的旁边，用看似说悄悄话，实则整桌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哥哥你看……” “他整个人都碎掉了耶……” “你！”熊千山眼睛一瞪就要发作，弥天却先一步摆了摆手，开了口，“哎呀，你紧张什么，不就是‘姐宝’嘛，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还遮遮掩掩的，进了副本还装两人不认识……” “你看我！”他柔弱无骨地将头靠在了薄异放在桌子上的手臂上，用脸颊贴贴道，“我就是‘哥宝’！”还自豪！ 眼看着熊千山和小天就要因为“哥宝”、“姐宝”的问题打起来，看乐子看够了的姜妙意不得不出来控场，“哎哎哎，‘宝’不‘宝’的，咱们以后再说行吗？”她指了指桌子上的卷子，“咱们先把卷子批完……人小姑娘还在那里等着呢……” 宁冉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还是先过任务吧……”她拿起了熊千山批改的卷子看了一眼。卷子上面一共批改了十道题，而刚才小熊是在批改到第十题的时候出了事……她直接看向了第十题。 只一眼，她就知道了熊千山出事的原因——因为熊千山是胡乱批改的，所有的题目他都打了勾；但偏偏第十题，许婧琪做错了。 “所以……”她放下了熊千山的卷子，“卷子不能随意批改。” 也就是说……他们不能出错。 “大家在批改卷子的时候小心一点吧……”宁冉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拿起了红笔。 众人点了点头，也纷纷重新拿起了笔。不过这一次，众人的态度就变得无比谨慎，好像他们不是在批改试卷的老师，而是在考场上完成答卷的学生。 宁冉一边批改着自己面前的试卷，一边控制不住地去看熊千山。 她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让他干需要出力气的活没问题，但是像现在这样需要动脑子的事，还真不是他擅长的。可偏偏，之前琪琪妈发试卷的时候是一人一张发的，每个人分到的科目还不一样，她也不敢直接帮熊千山批改试卷——她怕这样反而会害了小熊。 所以，她只能一边批改试卷，一边注意着熊千山。 没一会儿，熊千山就开始抓耳挠腮。 小熊这是怎么了？遇到不确定的题目了吗？宁冉有些着急，以至于一道原本应该打叉的题目，在三心二意之下，她还是习惯性地打了勾。 糟了！ 在落笔的之后，宁冉就瞬间反应了过来。她反应极其迅速地在那个红勾上斜着划了一道，想把这个勾补救成一个叉，但显然已经迟了—— 许婧琪黑漆漆的眼睛已经幽幽地望了过来：“老师，你做错了……” “啪嗒”，宁冉手中的笔掉在了茶几上。 第83章 家访(18) 有了熊千山的例子在前，在宁冉也中招的时候，其他玩家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甚至，坐在宁冉旁边的姜妙意第一时间就开始悄悄地往后退，试图在宁冉发出熊千山同款的凄厉哭嚎前，提前保护起了自己的耳朵。 “不要——” 果不其然，眼睛已经发直的宁冉也发出了惨烈的尖叫声。但和熊千山不同的是，宁冉在尖叫后，并没有用双手环抱住自己将自己保护起来，反而拼命向前倾着身子，向上伸着手臂，在空中不停地挣扎着想要向前。 看起来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决堤的眼泪如洪水般从她无神的眼睛里汹涌而出，无法遏制的呜咽哭声从喉咙深处迸发，每一次抽泣都伴随着肩膀的剧烈颤动……光是看着，就觉得对方此刻的心里必然是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悲伤与绝望。 “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了……” “妈妈求求你不要……” “她……”姜妙意又慢吞吞地挪了回来，小声地问茶几上的其他人，“这是遇到了什么啊？” 怎么看着，好像比之前挨打的熊千山还要可怜啊？ 薄异摇了摇头，“看不出。”但至少，从身体的状态上来看，宁冉的这个似乎在受伤的程度上，看起来比熊千山的……倒是要轻上那么一点？ 或许……他们每个人看到的幻象可能都不会相同。 熊千山尽管着急，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在一边，等宁冉自己清醒过来。 宁冉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世界一片模糊。她哭得太久了，久到落下的泪水都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襟。哪怕知道自己已经从那个“梦”中脱离，残留在身体里的、那深入骨髓的悲伤却还是让她不自觉地抽泣着。 “我……”宁冉开口，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哭泣而变得有些嘶哑，“我也梦见自己变成了许婧琪。” 但和熊千山的“梦”不同是，在她的“梦”中，她并没有像小熊一样受到身体上的痛苦，“我梦到的是……” “‘我’最喜欢的玩具小熊，被剪碎了。” 一刀一刀，当着她的面。 那是她最喜欢的玩具，也只有一个的玩具；那是“许婧琪”去年生日的时候，她爸爸送的生日礼物，“她”十分喜欢这个玩具，连睡觉都要抱着。虽然因为长时间的使用，小熊已经很旧了，但是“她”依旧十分珍惜。 只是，这一切都没了—— 圆润可爱的脑袋与身体断裂了开来，白色棉花从断裂的缝隙中汹涌溢出，一片片飘落在地上，和地上那些被撕碎的试卷混在了一起；黑色的纽扣眼失去了光彩，掉落在地面上，滚落一身灰尘；再然后是被一一剪断的玩偶四肢…… 一下一下，剪碎了女孩眼中的亮光。 宁冉已经不记得在那个“梦”中，许婧琪的妈妈为什么要突然剪坏她已经用了许久的小熊，她只记得当时心中无尽的委屈和崩溃；就连她的身体到现在，还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感到十分疲惫。 “这也太……” 听完了宁冉的讲述，姜妙意有些咋舌。虽然说这个副本从进入到现在，只死了马小晨一个人，就连晚上都没什么危险（？），但是却比之前她经历过的任何副本都要令她难受。这种难受不是因为副本的难度过高，让人看不到通关的希望，又或是npc太过凶残，玩家死伤过多，而是npc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从精神层面上，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窒息。 “好了……”宁冉擦掉了脸上的眼泪，“继续批改卷子吧……”她估计只有改完这张试卷，这次危险才算是完全通过。 “小心一点，别再出错了。”她看向熊千山，特意嘱咐道。虽然第一次中招看起来并不是很危险，但是万一第二次、第三次错的时候，难度就加大了呢……毕竟，前面可还有一个马小晨的“死亡案例”摆在那里…… 众人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地继续批改试卷。 但是再小心，也抵不过—— 题目不会做。 救了个命了……姜妙意看着面前的题目，简直就差抓耳挠腮了：这句诗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她怎么看着这个答案又对又不对的…… 在进入这个游戏前，她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但是别说她毕业几年了，光是在这个游戏里，她都混了好几年了，满脑子就只剩下通关和活命，这些不常背的诗词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死死地盯着那道古诗文填空题，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试卷，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焦急。 要不……问问别人？姜妙意这么想着，悄悄伸出胳膊，轻轻撞了撞旁边的宁冉；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请求“场外援助”，小女孩就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老师，做题的时候要专心……” 姜妙意默默地低下了头。 算了……要不就蒙一个吧？至少还有二分之一的概率能蒙对呢！ 她如同壮士断腕般，但颤颤巍巍地给这道诗词填空题打了一个勾。 对了吗？姜妙意小心翼翼地抬头向着小女孩看去，却见许婧琪朝着她缓缓勾起了嘴角。 完蛋，我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前，姜妙意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缓缓地倒在了茶几上。 等到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其他玩家都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姜妙意正要从茶几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和茶几突然“藕断丝连”了起来。 噫！谁在茶几上弄了这么一大滩水，看着还黏糊——哦，原来是她自己啊……姜妙意一脸尴尬地擦去了脸颊和嘴角边沾着的口水，假装若无其事地用袖子抹去了茶几上的那一滩“晶莹”的液体。 “你……”这回欲言又止的人换成了宁冉，“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姜妙意擦桌子的胳膊一顿，忽然揉了揉自己的胃部，“我梦到了，‘我’在挨饿……” 像是回忆起了“梦”里的痛苦，她捂着胃，身躯微微佝偻了起来，“‘我’很饿很饿，但是始终没有饭吃，只能坐在书桌前，闻着饭香、听着客厅里的人吃饭。” 她还记得那些声音，甚至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出那些食物是如何被从盘子里夹起、如何被塞进嘴里、在嘴里是如何被咀嚼之后又是如何被吞咽的画面。 “她”也应该是求饶过的，但是从“她”当时虚弱的身体状态看，应该是没有任何用处，她只能继续做着她面前的、成堆的试卷。 以至于，她不停地、不停地分泌口水。哪怕现在醒来后，那些残存的饿意也让姜妙意觉得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那现在就只剩下三个人没出过错了……” 宁冉看了看薄异、弥天和绪可欣，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只是批改小学三年级的试卷而已，竟然一会儿功夫就有三个人中了招。 甚至这三个，还都是老玩家。 薄异扫了其他人一眼，继续游刃有余地批改着试卷。他是所有人进度中最快的那一个，在其他人战战兢兢、抓耳挠腮的功夫，他已经批改到了最后的那几个大题。 眼看着就快要批改完的时候，就听见小女孩忽然对着他的身侧开了口，“老师，你做错了……” 什…… 薄异猛地扭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他身侧的弥天。 第84章 家访(19) 在薄异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弥天也已经进入了被控制的状态。 姜妙意还以为薄异是担心弥天，寻思着这“研究员”人还挺面冷心热的嘛……虽然薄异看起来一直对这个叫“小天”的冷冷淡淡，但现在人出了事，薄异这不就暴露出对小天的关心了嘛…… 于是她贴心地开口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根据现在的经验来看，第一次中招的时候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薄异也不好和并不知道弥天真实身份的姜妙意解释他惊讶的原因，只能认下了“担心对方”的这个名头。嗯，反正现在那邪神也听不见…… 弥天还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身体坐在位置上。从小女孩判断他“做错了”之后，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过。 没有哭喊，没有流泪……哦，当然，也没有流口水。 其他玩家好奇得纷纷猜测他遇到了什么：“会不会是罚站？” “有可能，不过面壁思过也有可能……” “那这两不是一回事吗？” “那或者是关禁闭？” …… 众人正猜测着，弥天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 “快快！快说说你遇到了什么？”让他们看看最后是谁猜对了！ “是罚站吗？”姜妙意迫不及待地先开口问道。 弥天看了众人一眼，看起来十分勉强地低低“嗯”了一声。 见弥天一副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姜妙意只是小小声地“耶”了一声庆祝自己的“猜谜”胜利，没有再继续追问“梦”里的细节，十分贴心地给对方留出了恢复的空间。 甚至为了鼓励对方恢复活力，她还热情地跟弥天同步，“你刚才中招的时候，薄异很担心你哦……”都没有参与他们的“猜谜”活动呢…… 突然被点的薄异：“？” “哦~~”弥天拉长了语调，蹭到了薄异的身边，“哥~哥~刚才在担~心~我~吗？” 薄异推开他搁在自己手臂上的脑袋，冷酷无情，“没有。”他只是惊讶为什么邪神也会中招。他是疯了吗？去担心一个邪神会不会遇到危险？ 弥天十分乖巧地顺着他手掌的力道退了回去。他垂下了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实际上，他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罚站”——那只是他顺着那些玩家的话敷衍他们的借口。 他遇到的，是一片虚无。而他，则被压制在那片虚无之中，拼命想要挣脱，却始终无法动弹。 他根本没有变成什么“小女孩”。 很显然……弥天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他已经被发现了。 不过没关系……他抬起眼睛看了薄异一眼，心情又飞快地好了起来。 反正他已经…… 薄异正在看自己（批改）的试卷。他只剩最后一道题没有批改了。他看着面前的这道、回答得完全正确的题目：只要打完这个勾，他就完成了npc布置的任务。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在下笔的那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扭头扫了弥天一眼，原本应该打勾的笔尖突然一转，一个大大的叉出现在了纸上。 “老师，你做错了……”小女孩忽然咯咯地笑出了声来。 其他玩家都还来得及反应，就见他们剩下的、唯一的那个“独苗（老玩家）”也中了招。 姜妙意探头看了一眼薄异的试卷，不禁替他扼腕，“唉！就最后一道了哎！”可偏偏就在最后一道题的时候判断错了，可惜了！ 但一直表现出很黏薄异的小天，这时候却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待在一旁，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薄异醒来的很快。他的状态似乎和弥天中招的时候差不多，全程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难道你遇到的也是罚站？”姜妙意嫉妒得表情都要扭曲了。凭什么他们两个运气这么好！而她，就是流口水！ “不。”薄异眨了两下眼睛，看起来像是忽然不适应了屋子内的亮度，“我的不是罚站。” “是关禁闭。” 并且，是关在没有光线的屋子里。 弥天原本还很放松的神情一下子难看了起来，桌子下的手猛地握住了薄异的手腕。 薄异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像是在宽慰他，“不是那种完全封闭的、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的屋子，只是没有开灯的小房间而已。” 而且在他进入“梦”之后，他就迅速清醒了过来。 因为，“梦”里的人在哭，在害怕。 而他，早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就不会再哭，再害怕了…… 所以，他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哇……”姜妙意开玩笑道，“你这描述的也太恐怖了吧……完全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的屋子……老天，这能把人逼疯的吧……” 宁冉也跟着点头，“对小孩子来说，光是关了灯的小黑屋就足够恐怖了……”她又看了看茶几上的试卷。众人的卷子在等待薄异苏醒的时候都已经批改完了，现在再加上本来改的就是最后一题的薄异，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完成了npc的任务。 只不过除了绪可欣之外，人均错误一次。 姜妙意啧啧感慨，“大学生就是厉害啊……一个错误都没有……” 绪可欣有些腼腆又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我平时没课的时候会去做家教。”所以知识才没有忘光。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游戏里用上了……绪可欣其实心里也十分开心，她的运气还真好。 琪琪妈也像是装了雷达一般，推门走了进来。 “老师们辛苦了……”她的手里还端着一口砂锅，看起来热气腾腾的。她将砂锅放在了茶几中央，然后一张一张收走了众玩家面前的试卷。 “哎呀……”她忽然看了一眼绪可欣，语气中充满了赞赏，“老师好厉害啊！竟然一道题都没有批改错误呢！” 她大肆赞美了绪可欣一会儿，然后开始收起了茶几上的其他文具，一边道，“老师们也辛苦一上午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看样子这一趴算是通过了？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没等他们从地上站起来，“来。”把茶几收拾干净了的琪琪妈忽然打开了砂锅上的盖子，“老师们辛苦了，这是我炖的补品，老师们一起补一补啊……” 在袅袅升起的白色热气间，玩家们看到了那漂浮在清亮汤面上的“食材”。 才刚松了一半的那口气顿时卡在了胸口。 第85章 家访(20) 这是一锅炖汤。 鲜嫩的脑花安静地卧在清亮的汤中，它们被细心地切成适口的块状，吸饱了汤汁的精华，变得异常饱满而富有弹性，只是看着，就仿佛能感受到那柔软的口感；表面布满的沟回与褶皱随着汤面的微微波动，而在汤面上起起伏伏，隐隐可见上面还覆盖着没有处理干净的小血管和白色半透明黏膜。 泛着淡淡的油光的汤面上还细细点缀着细碎的葱花。翠绿的葱花漂浮在淡粉色的脑花旁，瞧着还有些相映成趣的意思，但是玩家们却全都无心欣赏。 因为——这特么也太腥了！ 在盖子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股十分刺鼻的腥臊味就随着白色的热气汹涌地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扩散开来——未完全去除的血腥味、脑花本身的腥膻味，以及长时间炖煮沉积的糜烂水气，杂糅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难闻气味。 众人甚至不由得放轻了呼吸，在每一次吸气时都小心翼翼，生怕吸入过多的气味后会不小心地当着那npc的面，对着那锅汤露出嫌恶与不适的表情。 但琪琪妈还在热情招呼他们，“老师们也一起吃呀！千万别客气！”她还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了汤勺和碗，见众人僵硬着身体没有动弹，还“哎哟”了一声，“老师们是不是第一次吃这个啊？” “别看这脑海看着有点恶心可怕，但是这东西营养丰富，对身体对脑子很好的！我特意找人要来的土方子！很补脑的！” “不是我说瞎话，我们琪琪二姑妈家的大儿子，就是一直吃这个——”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一脸的自豪，“才考上了我们这里一流的大学！” “我可是给人家送了很多礼物，磨了他们家许久，才要到了这个补脑的土方子。关系一般的，人家根本就不给的！” 琪琪妈说着，就打好了一碗脑花堆得满满的汤。她小心地将碗放在了许婧琪的面前，还往小女孩手里塞了一只勺子。小女孩在琪琪妈出现之后，就像一个人偶一样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而在手里被塞了勺子之后，她就像提前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慢吞吞地端起了碗，动作机械地开始往自己的嘴里扒菜。 琪琪妈十分满意地收回了目光，指着许婧琪对着玩家劝道，“琪琪一开始也是不喜欢的。但是这种东西，也就是刚开始不习惯，多吃几口就知道它的好了！” 她一副也要帮众人打汤的热心模样，“老师们放心好了……这汤我熬了好几个小时呢，鲜得很！老师们吃了就知道了，我给老师们先打——” “哎哎哎……”离得最近的姜妙意忙不迭地按住了她的手，并悄无声息地夺走了她手里的汤勺，“那个，我们自己来就好……自己来就好……” 琪琪妈倒是没有纠缠，十分爽快地就松开了手，“那老师们要吃就自己打啊……我煮了很多呢！” 姜妙意一边干笑着应下，一边用汤勺在砂锅里搅动，假装自己在捞脑花。 忽然，薄异忽然“咦”了一下，“等等。” 他拿走了姜妙意手里的汤勺，开始在锅子底部搅动。 姜妙意一头雾水，“你在干什——”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薄异忽然舀了一勺汤倒进了空碗里。 姜妙意好奇地探头过去。只见清澈的汤水中，漂浮着一根黑色的、短短的毛发。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是……” 这玩意儿……该不会是头发吧？而且这个长度，很显然，这根头发并不属于琪琪妈。也就是说……她看着漂浮在汤面上的、被切碎成块的脑花，身上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这些脑花之所以要切成碎块，是为了让他们看不出原本的大小和形状吗？ 就在气氛逐渐凝重之时，琪琪妈忽然笑了起来，“哎呀~瞧我！”她伸出了手，直接将手指伸进了汤碗中，捏出了那根黑色的毛发；淋漓的汤水顺着她的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在桌面上、地板上，她却丝毫不在意，“没想到汤里竟然有根猪毛没有清理干净……倒是让老师们看笑话了，哎！” 众玩家的脸色十分难看。 谁家猪脑花上会沾着猪毛？你家菜市场卖脑花的时候卖的是整个猪头？！ “那老师们就先吃着……”琪琪妈似乎一点都不看不见玩家们难看的脸色，喜气洋洋道，“等吃完了，就麻烦老师们给琪琪讲一讲错题……” “我就先不在这里打扰老师们了……”说着，她就离开了客厅，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玩家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看来这次并不是强制要求他们吃下这些食物。 只是没一会儿功夫，那房门又忽然打开，琪琪妈拿着一只碗从里面走了出来。玩家们顿时手忙脚乱地端碗的端碗，拿汤勺的拿汤勺，装出一副自己正在认真喝汤的模样。 琪琪妈倒是没有在意这群人的装腔作势，只是端着手里的碗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嗯？”薄异原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npc，但是目光在扫过对方手里的碗时忽然顿住了。 那个碗…… “呼……这回是终于走了……”用余光目送着琪琪妈走出屋子、关上房门后，众人这回才终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那我们接下来……？” 话还没说完，就见薄异忽然站了起来。众人纷纷奇怪地抬眼看去。 “我去一趟……厨房，找找线索。”薄异低头扫了众人一眼，随口道，“你们先讲解题目，等会我最后一个讲。” “哦哦……”众人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筒子楼里的厨房都是公用的，统一位于走廊的尽头。所以，在听到薄异说要检查厨房后，并没有人怀疑薄异离开房间的目的，只是目送着他离开了404。 薄异悄悄地跟上了琪琪妈。 琪琪妈正在楼梯下往下走。她的手里还稳稳地端着那只碗。尽管只是在小小的孔洞里看过一眼，但是薄异还是无比确定，现在琪琪妈手里的那只碗，就是他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只。 只可惜，不管是昨天还是现在，因为角度和光线原因，他始终无法看清那碗里到底盛的是什么。 琪琪妈一直走到了一楼。在一楼的走廊尽头，她停下了脚步。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她用一种奇怪的节奏敲响了一扇门。 薄异看了一眼门牌号，缓缓眯起了眼睛。这间屋子，他在昨天白天找线索的时候，也来敲过门。但无论他们怎么敲门，屋子后始终没有动静，于是当时他便认为这是一间空屋子。 但是，从琪琪妈现在的动作看来……屋子并不是空的，之所以没有人给他开门，是因为他敲门的方式不对。 果然，在用奇怪的节奏敲响大门三次之后，那扇一直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第86章 家访(21) 那扇门十分谨慎地只打开了一条缝隙。从薄异藏身的位置看过去，无法看到开门的屋主人，只能看到琪琪妈在门打开之后，十分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在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她才飞快地闪身进了屋子内。 “砰”，房门重新关上。 薄异从拐角后走了出来。虽然无法跟着进入屋内，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悄悄走到了那扇门前，小心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感谢筒子楼极差的隔音，还真的让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东西： “仙姑。”这是琪琪妈的声音，“这是我昨天晚上收集来的‘天灵精华’。” “怎么就这么一点……”一个苍老的女声有些不满地响起。那声音异常粗粝，又格外沙哑，像是砂纸在岩石上摩擦，又像是破旧风箱费力发出的吱嘎声。听得门外的薄异缓缓皱起了眉头。 “这么一点根本不够用！” “哎呀，仙姑勿怪……”薄异还是第一次听到琪琪妈用这种略带讨好的语气说话，只听得她道，“实在是就一晚上的时间……” “我也不敢……得太明显，万一被他们发现了……” “昨天晚上，就差点……” 那苍老声音训斥：“畏手畏脚的做什么！你不是都打算……” 琪琪妈期期艾艾：“但毕竟……” 薄异不由得把耳朵往门板上贴得更紧了些。 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房间里忽然多出了一些“嘶嘶”、“滋滋”的杂音，导致传出来的声音清晰度都大打折扣，很多内容都听得断断续续的，不甚清楚。 “等之后，我一定多搞一些来……到时候……” 那苍老声音哼了一声，一副十分勉强同意的语气，“行吧，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速度最好快一点，……可等不了太久。只有让……先满意了，……才会帮你。” “万一把……惹生气了，别怪我到时候不帮你说话！” “哎哎，知道知道。仙姑，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那苍老声音这才满意了一点，“‘开窍’的事怎么样了？” “仙姑放心，我一直都有按照您说的在做，每天都有在帮琪琪‘开窍’。” “嗯，不错。”这下，苍老声音听起来就十分满意了，“记住，一定要‘开’满7天！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中间也一定不能中断！” “小孩子灵性重，你们家琪琪又聪明，更容易沾到脏东西，把‘窍’给堵住。这‘开窍’过程虽然会痛，但是好处是一定的。” “不要不舍得，下手一定要重。小孩子娇气，一点点痛都受不得。这时候就看你们这些做父母的能不能狠下心来了……” “哎哎，我知道的，仙姑放心，我知道的，这都是为了琪琪好……” “之前‘种灵’的时候，您说要24小时用湿被子捂着，我就没让她拿开。真真捂满了24小时，我才让同意她起床呢……” 湿被子…… 薄异立刻想到了昨天见到许婧琪时，那床压在她弱小身体上的、湿漉漉的被子…… 只是，为什么那个时候许婧琪会喊热呢？会是因为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种灵”吗？ “对了，您给的那个药还有吗？”琪琪妈声音满是讨好，“琪琪‘种灵’的时候还很虚弱呢，一喝了您的药，就立马能下床了……” “你说那个药啊……”那苍老声音语气矜持，“那个药可是很珍贵的……里面的药材可是不好找啊……” “哎哎，我懂的我懂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琪琪妈在掏钱包，“辛苦仙姑再给我弄一点那个药来。” “我知道了。”对面的声音似乎是收下了钱，“你也不用着急，那个药效果好，琪琪又是小丫头，吃一次就管用很久，也不用吃得太频繁。” “这样吧，那药呢，我会先帮你准备着，等时间到了，我会再拿给你……” “你放心，琪琪这个病，我一定会帮你治好的。” “哎，好的好的，有仙姑你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幸亏仙姑你这时候搬了进来啊，不然琪琪这病，我、我……”琪琪妈激动得似乎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好了好了。”那苍老声音打断了琪琪妈的感动，“我让你弄的‘引子’带来了吗？” 引子？ 又一个新的名词。 只是，薄异皱起眉头：他怎么觉得……屋子里“嘶嘶”、“滋滋”的杂音变得更大了？ “带……是带来了，就是……”琪琪妈又开始吞吞吐吐。 “又怎么了？！” “就是……就是数量不太够……”琪琪妈似乎是在掏什么东西，“我、我只拿到了四个……” “琪琪妈，那事可是你自己找我做的……你应该知道，没有引子，那事就完不成吧？” “哎哎，我知道我知道的！引子这个……我会再找机会的……我一定尽快把剩下的两个拿到。” “不过，仙姑，那个第一个……我已经选好了。” 那苍老声音有一些惊讶，“这么快就挑好了？” 琪琪妈应了一声，“ta的引子就是，喏，这个……您看？” 苍老声音沉吟了片刻，“既然这样……那就今晚吧……” “毕竟这也是为了帮琪琪早点恢复。” 琪琪妈似乎特别高兴，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今晚吗？好的好的，谢谢仙姑，谢谢仙姑，那我今天晚上再过来一趟！” 苍老的声音“嗯”了一声，脚步声开始朝着屋子里走去，“现在先进来给……上个香，既然晚上要做……，得先上报……嘶嘶……” “嘶嘶……” 后面的声音因为距离的关系愈发模糊不清，再加上那越来越响、大到快和在他耳边直接响起没区别的杂—— “嘶嘶……” 薄异原本准备从门板上直起身子的动作缓缓一顿。 他怎么觉得……这个杂音好像就是直接在他耳边响起的？ 第87章 家访(22) 薄异朝着那杂音传来的方向动作十分缓慢地扭过了头。 在因为潮湿而遍布着黑色霉斑的墙面上，一条花纹艳丽的蛇正悄无声息地沿着门框蜿蜒而下；细长而柔韧的身躯恰好卡进了门框上的缝隙里，在过道里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蛇腹下细密的鳞片在木质的门框上轻轻划过，发出了细微而连续的“滋滋”声。 而那微微扬起的蛇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游到了他的耳边，“嘶嘶”吐出的蛇信几乎就快要碰到他的耳朵。 这里怎么会有蛇？！ 薄异在心里惊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开始缓缓后退，试图拉开自己和它之间的距离。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十分小心，但是那蛇的脑袋还是缓缓扬了起来，并且越扬越高，颈部开始膨胀—— 那是攻击前的信号。 来不及了！ 薄异的心中一凛。他当机立断地转身就跑。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已经竖起的蛇身猛地将头部猛然向前一推，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出。细长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彩色的弧线，颈部肌肉猛然收缩，布满利齿的嘴精准无误地对准了薄异的后脖颈。 “嗖”的一声，强有力的下颌狠狠咬下，锋利的牙齿直接咬在了—— 一根突然出现的筷子上。 “啪嗒”，骤然被打断了进攻路线的蛇掉落在了地面上。因为牙齿还卡在筷子上，整条蛇在地面上不停地挣扎扭动着，甚至扭出了一条有些晕眼的彩色波浪线。 一只手抓着蛇的七寸将它从地上拎了起来，“啧啧……”他打量着手里的蛇，“这么细，看起来有些不够吃啊……” “你怎么来了？” 脱离了危险的薄异有些气喘地靠着墙，看着正在“玩弄”蛇的男人。 弥天从蛇身上收回了目光，在薄异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一圈，挑了挑眉，“我来英雄救美啊……” 见被救的“美”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只能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口气，一把拧断了蛇的脑袋，“好吧……我是来叫你回去讲题的，其他人都讲解完了，只剩下你了……” 薄异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的话，就该引起其他玩家的怀疑了。不过，他正迈上楼梯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之前离开的时候，找的借口好像是出来找线索来着…… 如果现在空手而归的话…… 片刻之后，他在弥天有些戏谑的目光中，默默退了回来。 …… 404房间内。 “哦，薄异，你终于回来了！” 一见到门口出现的身影，姜妙意就开始热情对着薄异招了招手，“快来快来，就只剩下你了……” 不过，她的目光滴溜溜地在薄异身上转了一圈，带着一点试探地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是遇到什么了？” 宁冉也好奇地看了过来，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期待，“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薄异点了点头，“遇到了这个……” “啪哒”，一条色彩颇有些艳丽的“绳子”被丢在了茶几旁的地面上。 绪可欣也好奇地跟着看了过去。只不过在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之后，直接捂着嘴叫了出来，“she……蛇！是蛇！” “哎哎……”姜妙意拍拍她，“别紧张别紧张……” “你看，那蛇已经死了……” 绪可欣这才放松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 宁冉检查着那条死蛇，边问薄异，“这蛇是你在厨房里遇到的？” 薄异已经在茶几边坐了下来，正在翻阅自己要讲的题目，闻言一顿，“不是……” “是我在过道里遇见的。” 绪可欣有些害怕，“这个蛇会出现在外面的走廊里，那会不会……”也出现在她们的房间里？ “不好说……”姜妙意摇了摇头，“理论上来说——” 她沉重地点了点头，“是会的。” 毕竟她们住的屋子，房门可不是和地面之间可不是严丝合缝的。更何况，这个筒子楼本来就潮湿阴暗，在她们没有看见的角落里，本来就窝着蛇也说不准。 “糟糕。”姜妙意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她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觉得头顶有些隐隐作痛来着，不会就是被蛇咬的吧？ “那、那怎么办呀？”绪可欣被姜妙意的说法吓得不行，因为她早上起床的时候，也感觉自己的头顶隐隐有些痛。一想到她在睡觉的时候，床上、地板上、墙面上会有蛇缓缓爬过，她顿时坐都坐不住了，脸上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嗯？薄异看了姜妙意一眼。他回想起之前听到的、琪琪妈和那个“仙姑”的对话，又想起自己早上被打断、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干脆就借着这个话题说了出来，“你头顶痛，可能是你撞到了床头的柱子。不如——” “你掉个头睡？” …… 在其他玩家将信将疑去铺床的时候，薄异正在房间里做准备。他准备再去那个“仙姑”里一趟。不过为了防止再出现像下午这样的事，他需要先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他看着面前摊了一地、由热心邪神友情“赞助”的“武器”，欲言又止，“这就是你找来的……‘武器’？” “相信我，亲爱的……”弥天从地上拿起了一把银色的叉子，在指间转了转、试了试手感，“这已经是这个副本里为数不多能用的了……”总不能，拿走人npc放在厨房里、准备做菜用的菜刀吧？ 先不说那把脏兮兮的菜刀都切过些什么东西，就算真的能拿走……弥天的目光在薄异身上扫了扫，那菜刀也没地方藏啊…… 薄异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艰难地从里面挑了一把勉强趁手的餐刀。虽然并不是太锋利，但是聊胜于无吧…… 他将餐刀放进了口袋里，然后拉开了门准备下楼。 一道人影从他们的门前一闪而过。 咦？刚才的那个人影是……绪可欣？ 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出去干什么？不对……奇怪的应该是，她竟然敢在现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出门？明明白天的时候，一条死蛇就能把她吓得快要哭出来…… 薄异有些奇怪地探头，朝着人影闪过的方向看了过去。可偏偏这时候，“噼啪”，走廊上方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了起来。 第88章 家访(23) 走廊里的灯光闪烁得没有什么规律，也没有什么节奏；只有每一次灯光闪烁都伴随着电流的嗡鸣声，似乎就连两侧的墙壁都随着灯光在微微颤动，在寂静的夜里让人格外不安。 绪可欣的身影就在闪烁的灯光中忽隐忽现，一点一点向着走廊的尽头靠近；忽明忽暗的光线投射出扭曲的影子，散发着压抑和不安的气息。 而在灯光的一次短暂而剧烈的闪烁之后，走廊尽头的绪可欣突然消失了——长长的影子消失在了地面上；而在她消失的位置上，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了那里。 她还是穿着那条长到脚踝的睡裙。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薄异的错觉，他总觉得比起前一天晚上遇见的时候，她好像瘦了那么一点。 只是没等他细看，就见灯光又闪烁了几下，许婧琪的身影就再次从走廊尽头消失不见。 “啪嗒。” “啪嗒。” …… 跑动声从楼梯上传来。薄异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楼梯边，动作甚至有些娴熟地往楼下看去。 果然，许婧琪的身影又在楼梯上一闪而过。而在他探身出去查看的时候，那双小小的脚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简直和昨天一模一样。 看得薄异又想叹气了，“许婧琪同学……” “老师……” 小女孩声音幽幽地打断了他的话，像是倾述，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我好痛啊……” 薄异表示自己要收回“一模一样”的那句话。 比起昨天，今天倒是还给了“语音提示”。 薄异正要转身，却突然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那双脚——在那些深紫色的血管旁，昨天还只有弹珠大小的小包，今天却变成了鹌鹑蛋一般的大小。它们挤挤挨挨地长在一起，将皮肤撑了起来，几乎快要看不出脚原本的形状。 更要命的是，那些小包并不是静止的——它们在动。 它们以一种缓慢的节奏，正在许婧琪的皮肤下缓缓脉动；它们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时而膨胀，时而收缩，每一次的起伏都像极了一次缓慢的呼吸——就像是，有一种活物，正寄居在她的体内。 薄异的眼睛也随着这些鼓包缓慢的一呼一吸，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因为养伤而被压制的研究欲望在这一刻重新开始蠢蠢欲动。 “老师……” 许婧琪又一次开口，“我好痛啊……” 专业对口的薄老师热情转身，“那就让老师帮你取——” 身后，空空荡荡。 许婧琪又不见了。 “啪嗒。” “啪嗒。” ……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脚步声是从楼下传来。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婧琪今天d脚上的“伤”比昨的天更严重，还是单纯是薄异在看到了许婧琪脚上的变化后、有了先入为主的观点，他总觉得小女孩的跑步声也透着一股子虚弱，至少脚步没有昨天那么轻快了。 他循着并不那么轻快的脚步声一层一层往楼梯下走去。 那脚步声像是在引导他往下走：每当薄异觉得自己追丢了的时候，那脚步声就会重新在他背后响起；但每当薄异觉得自己就要追上的时候，那脚步声又忽然变远；无论如何加快步伐，总是保持着一段不可触及的距离。 在闪烁的灯光中，薄异一路追到了一楼。 许婧琪正坐在一楼的楼梯口。她的双手交叠着抱着自己的膝盖，瘦小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藏在了楼梯扶手落下的阴影中，正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筒子楼大门的方向。 薄异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看到了筒子楼外浓郁的黑色雾气。 她到底……在看什么呢？ 薄异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口问一问，就听见许婧琪忽然开了口： “白娃娃，爬黑墙……” “越爬个越矮，没法往上长……” “胖娃娃，爬灰墙……” “越爬个越瘦，皮肉全掉光……” 小女孩幽幽的声音在空旷而寂静的楼梯间里回荡，化作一缕缕阴冷的回响，缭绕在薄异的耳边。 白娃娃，爬黑墙，越爬个越矮，没法往上长。 胖娃娃，爬灰墙，越爬个越瘦，皮肉全掉光。 薄异跟着重复了一遍，虽然听起来像是一个童谣，这些词句听起来也十分具有“迷雾游戏的特色”，但也不能改变这个“童谣”的本质—— 这不是一个谜语吗？ “那老师……” 许婧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坐着的楼梯口消失了，幽幽的声音贴着薄异的耳朵响起——她悄无声息地、轻飘飘地趴在了薄异的后背上，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小小的身体上传过来的冰冷温度。 “那老师知道……”许婧琪趴在他的耳边，语气森森，“那是什么东西吗？” 冰冷的手臂悄无声息地从背后伸出，越过了他的肩膀，在薄异的脖子前缓缓交叉，然后一点一点地、开始慢慢收紧。 明明只是小女孩细细的手臂，却仿佛铁钳一般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脖子；手臂上的力度也一直在逐渐加大，仿佛只要薄异说不出正确答案，那逐渐增加的窒息感就永远不会停止。 薄异：“……橡皮。” 一个小学生谜语而已。 许婧琪立刻“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答对了！” 她一下子松开了紧紧缠绕在薄异脖子上的双臂，“啪啪啪”地鼓起了掌，“老师真聪明！” “既然老师答对了，那我就送老师一个礼物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噼啪”，一直闪烁个不停的灯光终于稳定了下来。 薄异感觉自己的背后一轻，那紧贴着的彻骨寒意也随之消散。他看了看四周。 许婧琪消失了。 正当他准备抬腿离开的时候，“啪嗒”，有什么白白的东西从空中掉了下来。 那东西在台阶上蹦跳着，“哒”、“哒”地越过了两三级台阶，撞到了薄异的鞋子上，然后翻滚了两下，缓缓地不动了。 薄异弯下了腰，伸手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块橡皮。 第89章 家访(24) 第二天一早。 “砰砰……” “砰砰……” 还在睡梦中的薄异就被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拍门声吵醒。他眨了眨还有些沉重的眼皮，在等迷蒙的视线聚焦的时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多么似曾相识地一幕啊…… 门外的拍门声还在不断地响起，似乎不等到他开门就永远不会停止。薄异不得不慢吞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是正当他拉开房门准备去开门的时候，余光却突然扫到了自己床铺上，有一根掉落的头发，抬起的脚步顿时一顿。 他忽然想到了，昨天早上弥天捡走了他头发的“特殊服务”。薄异站在原地思考了两秒，当机立断地又回身到了床铺前，将那根头发捡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等做完了这一切，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床铺和地面，确定再也没有一根头发“遗落在外”之后，他才走出了房间，走到了门口，拉开了房门。 “不好了！” 门才刚拉开一条缝隙，姜妙意急急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绪可欣不见了！” 嗯？薄异都不知道，应该是先惊讶今天早上拍门的竟然不是来搞卫生的npc，还是先惊讶姜妙意话里传达出来的信息。 宁冉站在姜妙意的身后，脸上也是一脸焦急和不安，“我们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的床就是空的。” “我们检查了一下，床的周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以及其他的痕迹。”就好像人是凭空消失的一样。 薄异一边听着两人语速急急的话，一边侧过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因为许婧琪的缘故，他很迟才回到了房间，导致他现在实在有点睡眠不足。不过经过了两人的提醒，他倒是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看到了绪可欣的事，哈欠连天地问道，“她昨天晚上没有回去吗？” “回去？”对面的两人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她都没有出门，哪来的‘回去’？” “嗯？”薄异的哈欠都被打断了，重复了一遍她们的话，“她没出门？” 宁冉和姜妙意也从薄异的话里意识到了不对，“你昨天……难道看到她出门了？” 薄异点了点头，把昨天晚上在走廊上看到绪可欣的事说了一遍。宁、姜两人这时候倒没什么心思在意薄异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反而盯着走廊看的事，表情奇怪地沉思道，“可是在我的记忆里，绪可欣就没有出门啊……” “你们两个，是一直看着她吗？” “那倒不是。”宁冉摇了摇头，“不过绪可欣胆子小，她睡得早。在我们两个睡下之前，绪可欣就已经睡着了。” 再说了，哪怕是绪可欣在她们两个睡着之后才出的门，她们也完全没有听到绪可欣出门的动静啊……她和姜妙意可都是老玩家了，总不至于两个人都睡熟到没有听见吧？ 三人正分析着呢，琪琪妈的大嗓门就突然插了进来，“哟，老师们今天起这么早啊……”她的手里还是照旧拿着那些打扫卫生的工具，看样子还是来给他们打扫房间的。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薄异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琪琪妈的脸色有些难看，笑容也格外勉强。她一面越过薄异就要往他的402房间里钻，一边随口敷衍道，“早饭我已经烧好了，老师们可以去404吃早饭了……” 薄异看着琪琪妈朝着他睡觉的房间走去的背影，忽然问了宁冉和姜妙意一个问题，“这个npc今天去你们那里搞卫生了吗？” 姜妙意和宁冉正在讨论分析绪可欣的事呢，忽然被问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不禁愣了一会儿，反应了几秒才摇了摇头，“没有。” 宁冉还补充了一句，“小熊的房间也没有。” “你们醒了很久了吗？” “也没有很久吧……”宁冉想了想，但在醒来发现绪可欣不见了之后，她们在自己的屋子里（403）找了一圈，又去走廊里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绪可欣的踪迹后，这才敲门叫其他两个房间的人起来。不过由于宁冉和熊千山的那一层关系在，她是先把小熊叫了起来，让小熊去其他楼层找找线索，才和姜妙意敲响了402的房门。 也就是说……今天的npc是看他起床开门后，才出现的…… 薄异看着琪琪妈再一次速度很快地从他的房间走了出来，转而脸色十分不悦地改去拍弥天的房门，缓缓垂下了眼睛。 他好像……知道她们昨天下午说的“引子”是什么东西了…… “走吧……”见弥天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薄异对着门口的两人道，“我们先——” “不好了！”熊千山忽然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打断了薄异的话，“4……404、404里……早饭……” 宁冉上前拍着熊千山的后背，“小熊，慢慢说……” “还说什么呀！”姜妙意性子急，一下子转身就朝着404跑去，“我们自己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等薄异缓步走进404的时候，姜妙意正僵硬地站在餐桌前。 “怎——”话才刚开了一个头，薄异就看到了餐桌上摆放的东西。 1、2、3、4、5…… 桌子上，只摆了5份早饭。 第90章 家访(25) 死一般的沉默开始在餐桌旁蔓延。 这下哪怕还没有找到尸体，众人也可以确定，绪可欣已经…… “可是……”哪怕在心里早就有了预感，但在看到桌上那零星的五只碗的时候，宁冉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为什么啊？” 绪可欣虽然是个新人，胆子也比较小，但这些天一直都乖乖地跟在她们的身边，从头到尾没有给她和姜妙意添过什么麻烦；甚至在昨天被npc要求批改试卷的时候，她们还夸奖了她，夸她比她们这些老玩家还聪明还厉害…… 她都还记得那时候绪可欣被夸奖后腼腆害羞的样子，可就是这样一个乖巧的、也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的女孩，为什么今天莫名就…… 房间里开始弥漫难以言喻的沉闷感，连呼吸都变得压抑了起来。 薄异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先找她的尸体吧……”只有找到她的尸体，他们才能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剩下的人……不重蹈覆辙。 其他人从餐桌上收回了目光，沉痛地点了点头。众人分散开来，开始在整栋筒子楼内翻找。可是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找，甚至姜妙意都去翻了各个楼层公用厨房的锅，都没有找到一丝绪可欣的踪迹。 众人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404。 刚一进门，他们就见到了已经等坐在茶几前的许婧琪。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前摊着书本、试卷和文具；没有人和她搭话的时候，就像一个乖巧的木偶。 不过比起昨天，薄异总觉得小女孩的气色又好上了不少。他不由得想到了那个“仙姑”口中的“很珍贵的药”。 “咦？”姜妙意忽然奇了一声，小声地对其他人问道，“你们看，小女孩面前的那个本子……昨天有吗？” 薄异也跟着抬眼看去。果然，在小女孩身前正对的位置上，摆放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本子——那本本子薄薄的，正软塌塌地躺在茶几上。 薄异走到了许婧琪的身边，蹲下了身，“许婧琪同学……”他指了指那本本子，“这个可以给老师看看吗？” 许婧琪在听到薄异的问话后，这才循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可以的，老师……” 薄异伸手拿起了那本本子。 刚一入手，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本子太软了，哪怕它的封面是用较硬的卡纸对折制成的，但也完全支撑不住里面软塌塌的内芯。本子的制作也十分粗糙，书脊上可以看见几根泛着淡淡黄色的棉线粗犷地穿过，封面的边缘处甚至还隐约可见未完全裁齐的细小纤维。 薄异顿了顿，然后缓缓翻开了封面。只是在看到内页的第一眼，他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怎么了？”其他几人见薄异脸色不对，立刻围了过来。只是在看到了薄异手里的书页之后，所有的言语在此刻也似乎失去了作用—— 本子的内页和粗糙的封面不同，一看就经过了十分精心的鞣制和加工：淡黄色的内页上，还保留着细腻的纹理和原有的弹性，看起来非常光滑和柔软，几乎没有任何瑕疵或粗糙感。 薄异捏起一张内页。薄薄的“纸张”隐隐透光，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十分柔软坚韧，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寒意。 “这、这……” 姜妙意张了张嘴，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嘴唇微微颤抖，“这是……” 薄异冷声帮她补全了她始终无法说出口的那两个字，“人皮。” 宁冉有些沉痛地闭了闭眼睛。 她们之前一直没有找到的绪可欣，找到了…… “皮肉全掉光……”薄异看着这本薄薄的本子，忽然想到了昨天晚上小女孩唱的那个谜语。 “什么？”其他人并没有听清薄异的喃喃自语，全都疑惑地看了过来。薄异摇了摇头，没有在这点上纠结，他合上了本子，重新蹲到了小女孩的身边，询问道，“许婧琪同学，这本本子……是哪里来的？” 许婧琪缓缓把目光挪到了本子上，然后慢吞吞地回答道，“这是今天早上，妈妈给我的……” “那妈妈把本子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薄异耐心地引导着。 许婧琪顿了顿，看起来就像是在努力回忆，“妈妈说……” “这本本子能够帮助我学习。” “妈妈有没有说，这本本子能怎么帮你学习？” 许婧琪慢慢点了点头，“有的。” “妈妈说，我有不懂的问题都可以写在本子上。” “然后……”她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忽然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本子里的老师，就会回答我的问题。” 小女孩天真的童音还在客厅里慢慢飘散，玩家们的脸却在刹那间失去了血色，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整个人如坠冰窖。 玩家里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就只有薄异了——“真的吗？”他还在和小女孩对话，“那能让老师试一试吗？” 许婧琪十分大方地点了点头。 薄异从桌上拿了一支笔，轻轻地在人皮内页上写下了“绪可欣？”几个字。 其他玩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很快，内页上就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写在人皮上的那几个字的字迹边缘开始模糊，循着内页上的纹理开始一点一点向外扩散——像极了眼泪落在人皮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没一会儿，清澈晶莹的液体开始在纹理间缓缓浮现、凝结成了细小的泪珠，一滴、两滴……循着纸面轻轻滑落，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曲折的泪痕。 薄异又提起笔，“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他的笔尖才刚提起。那些墨迹就不再似刚才那般平静——黑色的墨迹开始扭曲、颤动，就好像扭曲而狰狞的面容；并且那些黑色还逐渐变成了刺目的红，如同鲜血浸染一般，散发着令人不安的不祥气息。 “滴答”，一滴猩红的液体在纸面上绽开。 “滴答……” “滴答……” ……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薄异写下的那句话就湮没在了那些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血泪之中，再也看不见。众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空气中弥漫着压抑，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老师，你把我的本子弄脏了……” 许婧琪幽幽开口，给原本就窒息的氛围增添了一分压力： “妈妈说，这个本子很珍贵的。” “妈妈说，这是她费了千辛万苦才给我弄来的本子。” “妈妈说，这个本子一定要小心使用。” “妈妈说，……” “够了！”宁冉有些粗鲁地打断了小女孩的话。在屋内骤然安静后，宁冉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转过头抹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我们……”她对着其他几人道，“我们还是分析一下，为什么绪可欣会、会变成那样吧……” 姜妙意赶紧跟着开口活跃气氛，“对对对……” “不过……”她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她昨天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呀……”她们几乎昨天一直在一起，如果说绪可欣是触发了什么特殊条件、才变成现在这样的话，那她和宁冉应该也同样中招了才对。 “有的。”薄异忽然出声，“有一件。” 姜妙意疑惑地看了过去。 薄异将手里的本子放回了茶几上，然后点了点一旁放着的卷子，“昨天批改卷子的时候，只有她没有出错。” 而那个npc，还特意夸奖了她。 第91章 家访(26) 被薄异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曾注意到的地方。 “所以……”姜妙意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在批改试卷的时候犯错，才是对的（通关方式）？” “那万一今天又要批改试卷的话，我们就每个人故意错一题不就好了？” 薄异摇了摇头，“也不一定……” “你忘了马小晨是怎么死的吗？”虽然马小晨死亡的时候他们并不在场，但是根据那张染血的试卷上的答题正确率，不难猜测出——如果一直犯错的话，他们的下场就会变得和马小晨一样…… 宁冉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薄异说的没错。毕竟昨天我们只是第一次犯错……没有人能够保证，我们今天犯错的时候，遇到的‘梦’还是昨天的强度……”万一今天的难度加强了呢，万一今天一旦进入“梦”里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呢？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命去赌这种不确定的可能性。 “那怎么办？！”熊千山暴躁地捶了一下墙壁，“又不能对，又不能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不就是无解了吗？！” “谁说是‘无解’的了？”薄异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说怎么说？”姜妙意顿时眼睛亮晶晶地看了过来。 薄异扫了众人一眼，见面前的三人（弥天不算）都是一脸等待解答的表情，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是什么问题……姜妙意简直被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道，“做任务通关啊……” “是啊……”薄异点点头，“那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家访啊……系统提示里不是说了——”姜妙意的话突然一顿，片刻之后，她猛地一拍脑袋，“坏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捂着胸口颇为心痛道，“我们被npc牵着鼻子走了！” “什、什么意思？”熊千山的脸上满是迷茫。 “因为这个副本叫‘家访’，而不是叫‘家教’。” 见熊千山看起来还是糊里糊涂的，他的宁姐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开口解释道，“因为副本的任务，是让我们调查‘许婧琪同学在病假结束后，并没有回学校上课的原因’，而不是让我们来做家教的。” 一般来说，npc只会警告他们不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但是偏偏在这个副本里，他们一直在被要求做什么，甚至还糊里糊涂地当了一天免费家教。 熊千山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哦，对，我都差点忘记了！” “不过，”他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我们这不是找不到，许婧琪为什么不回去上课的原因吗……”他们只知道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生病，但——别说找生病的原因了，现在这小女孩都一天看着比一天健康了，瞧着病都要好了。原本他们还能从小女孩身上找找线索的，现在连唯一的实体线索都要没了。 闻言，薄异也陷入了沉思。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他们目前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许婧琪说，她是从上一次考试后开始生病的；除此之外，她生的是什么病，有什么症状，一概不知。 “是啊……”宁冉也跟着感慨，“要是有病历和检查单就好了……”哪怕琪琪妈已经说了，她们去了医院什么也没有检查出来，但至少也是个线索。 “去她父母的房间找过了吗？”薄异问道。 姜妙意举起了手，“我去找过。”但没等众人看过去，她就接着说道，“里面什么线索都没有。”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就只有一张双人床，连张床头的结婚照都没有。她原本还想看看小女孩她爸长啥样来着呢…… 薄异想了想，干脆在许婧琪面前蹲了下来，“许婧琪同学，你知道家里的病历都放在哪里吗？” 许婧琪缓缓扭头。只是她的嘴才刚张开，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就从人群后传了过来，“这位老师……” “！” 其他玩家都被突然出现的声音狠狠吓了一跳，一脸惊悚地回头。只见琪琪妈正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眼神中满是怨毒，“你要我们琪琪的病历做什么？” 姜妙意甚至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有种做贼心虚的抓包感。 薄异倒是面不改色地从茶几前站了起来，一点都没有被人抓包的窘迫，“是这样的，许婧琪妈妈。” 他的姿态十分坦然，就好像是一个真正关心学生的老师，“我看今天许婧琪同学的身体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脸色骤变的琪琪妈急急地打断，“什么‘好多了’！” “没好！我们琪琪的病还没有好！” 薄异也不和她争，从容不迫地改口道，“那就麻烦您……把许婧琪同学的病历给我，我需要登记一下。毕竟这涉及到病假的延长，我们需要……” “不行！”琪琪妈又一次急急打断了他的话，“不可以看病历。” 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不对，琪琪妈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 “我们家没有病历。” 这下，哪怕是神经最粗的熊千山都看出了琪琪妈的不对劲。这个npc，好像很不愿意他们看到小女孩的病历啊…… 那这不就说明了—— 小女孩的病历里一定有线索！ 但是问题是——他们小女孩的房间里也找了，小女孩父母的房间里也找了，客厅等其他地方更是早就被他们翻了一个遍，始终都没有找到任何病历的影子……这个病历总不至于不存在吧？ 但是病历不存在的话，琪琪妈为什么又在提到“病历”两个字的时候，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可是……”薄异尤嫌不够刺激似的，竟然继续说道，“许婧琪同学的病假早就已经结束了。” “如果没有病历的话，她就得——跟我们回去上课才行……” “不行不行不行！”一听这话，琪琪妈顿时像疯了一般开始撕心裂肺地尖叫，“不可以！琪琪的病还没有好！还不能回去！”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胸膛剧烈起伏着，“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她的嘴唇不停地蠕动，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警告玩家，“只要再过一天，只要再过一天，琪琪的病就能好全了！” “明明就只差一天！” 突然，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抓起了手边的东西，朝着玩家身上狠狠砸去。一边丢，一边还把玩家往大门外赶，“出去！请你们离开我们的家！不要打扰我们琪琪治病！” “我不允许有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打扰琪琪治病！” “砰！” 房门重重地在众人面前关上。 门外，众人面面相觑。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他们默默地把目光，慢吞吞地挪到了“罪魁祸首”身上。 “‘只差一天病就能好全了’……”薄异却放空着目光，默默念着关门前，琪琪妈嘴里不断重复着的那句话，“‘只差一天’？” 天数…… 他之前好像在哪里听过关于天数的—— “记住……”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他一侧脑海里响起：“一定要‘开’满7天！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中间也一定不能中断！” 另一边，则是琪琪妈念叨着的：“只要再过一天，只要再过一天，琪琪的病就能好全了！” ——该死！ 薄异猛地抬头看向身后404的大门。 他们的运气，不会真的这么差吧？！ 第92章 家访(27) 其实当时在“仙姑”的房间门口听到“‘开窍’要开满7天”这句话的时候，薄异就猜测过，他们进入副本的时间点可能会卡在“开窍”的第几天。 运气好一点的，他们进入副本的那一天就正好是开窍的第一天；运气不好一点的，就像现在这样，等他们意识到问题的时候—— 就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怎么了？” 见薄异的脸色不对，众人纷纷关切地询问。 薄异收回了心神，没有讲那一大堆在“仙姑”房间门口听到的对话，只是言简意赅道，“时间来不及了……” 其他玩家：“？” 薄异把之前琪琪妈的话复述了一遍，“我们没有时间慢慢探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副本有些奇怪，明明前面两天感觉整个副本的节奏还慢悠悠的，挺符合这是一个“新手本”的特点的，但是今天开始，节奏突然一下子加快了。 “琪琪妈说的‘最后一天’，也是我们的最后一天。” “我猜，等她口中许婧琪的‘病’一旦被治好，那么我们……” 在场的也都是老玩家了，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薄异话里未尽的意思。 “有道理……”宁冉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必须赶紧找到许婧琪不回去上课的原因。那大家也别愣着了……”既然现在他们已经从404里被赶了出来，不如就——“大家再在楼里找一找有没有别的线索吧……” 众人立刻分散开。 薄异则打算再去一趟“仙姑”那里看一看。他有一种预感，他想知道的那些问题的答案，应该都在那里。 两个人的脚步声错落地在楼梯间里回荡。 说起来……薄异扭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的弥天。好像在昨天讲解完卷子之后，对方就变得特别的安静，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黏黏糊糊地跟着他。 懂事得……甚至让薄异有些不适应。 “怎么了？”接收到从前面不断飘过来的小眼神，弥天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调笑着问道，“一个人走楼梯太寂寞，需要火热的陪聊服务？” 见对方的脸上挂起了和以往一样的笑容，薄异顿时收回了目光，“没什么……”情绪低沉什么的，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见薄异扭回了头，弥天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无声地笑了笑。 真是敏锐啊……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一楼。刚走下楼梯，还没来得及向着走廊尽头拐过去，就远远地听到了一个声音，“老师！哎，那边的那位老师！” 薄异循着声音扭头看去。那位看门的大爷正站在筒子楼的门口，远远地朝着他招手，“哎，对，老师！就是你，这位老师！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下！” 薄异的脚尖一拐。说起来……他差点都忘记了，这个筒子楼里还有这么一个npc在。不过，这也只能怪大爷并不住在筒子楼内，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了筒子楼门口的保安室内。 “大爷，有什么事吗？”薄异走了过去。 “老师，来来来……”大爷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一样的东西，“这位老师，你们之前说你们是来404找琪琪的对吧？” “嗯。” “哦哦，那就对了那就对了……给……”他把手里的文件袋塞到了薄异的手里，“这个，是送给404的寄件，琪琪妈一直没有下来。麻烦老师你帮我带带上去，给琪琪妈吧……” 薄异低下头，却见文件袋上印着“xxx第一人民医院”的字样。 他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他们一直找不到的病历，竟然在保安室里？虽然大爷说这是新寄过来的，但是这个文件袋显然有一定年份了，上面用钢笔写着的“404收”的字样都已经糊得看不太清了。 而且……薄异摸了摸都有些卷起的封边。 总觉得，这个文件袋已经被人打开看过数次了…… “那个，老师，你送上去没问题吧？”大爷还在不断跟薄异确认，看起来十分负责，“这东西一定要亲手交到琪琪妈手里啊……” “哦，当然。”薄异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对着大爷笑了笑，“不过，大爷，你怎么不自己送上去啊？”就连刚才招呼他们来拿东西的时候，他也始终只站在自己的保安室门口。 “唉，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啊……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而且，我这不是还要看大门么！怎么能够擅离职守？” “哟，大爷你还懂成语呢……”弥天也开了口，只不过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好听。果然下一秒，大爷就开始吹胡子瞪眼，“哎，你这个老师这话什么意思！想我可是名牌大学毕……”话才说了一半，大爷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大爷，你刚才说‘毕’什么？” “没什么……”大爷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我要继续看门了。两位老师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去吧……” 被赶出了保安室的两人拿着文件袋回到了楼梯旁。 正好下楼的姜妙意眼尖地扫到了文件袋上的文字，惊喜地叫道，“医院！” “你找到病历了？！”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了其他的玩家，“病历找到了吗？病历找到了吗？哇，竟然是从外面找到的！怪不得我们在房间里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薄异从文件袋里把东西取了出来——一叠检查报告。 “快快快，直接看最后一页！最后一页一般都直接写着诊断！”姜妙意激动道。 薄异很好说话地照做。 “临床诊断……” 姜妙意伸着脖子，跟着病历上的文字一字一句念道，“偏执型人格障碍，还有……” “精神分裂症？！” 她猛地拔高了声音，“这怎么可能？！”许婧琪还这么小，怎么可能会得…… “你再仔细看看……”薄异有些无奈地捂住了姜妙意那一边的耳边，“这到底是谁的病历……” “什么‘谁的病历’？”姜妙意一头雾水。这个副本不就小女孩一个病人吗，不是小女孩还能是谁—— “咦？黄…丽…芬……”她抬起脸，脸上满是疑惑，“这谁啊？” 还能是谁…… 薄异叹了一口气。 寄到404的文件，病历上的人又不姓“许”，那么……还能是谁？ 第93章 家访(28) “所以，这是……”姜妙意呆滞了两秒，才反应了过来，“许婧琪妈妈的……病历？” 薄异点了点头。 “我的天哪……”姜妙意捂住了嘴。虽然她也一直觉得琪琪妈的身上有一点奇怪，对待许婧琪的态度也让人有些不适，但是考虑到毕竟她是副本的npc……副本里的npc原本就奇奇怪怪，所以她便只以为这是游戏的设置，根本没有往琪琪妈同样也生病了的方向上考虑。 “这个‘偏执型人格障碍’倒是挺好理解的……” 偏执型人格障碍，就是俗称的“偏执症”。从他们进入副本以来，琪琪妈表现出的对许婧琪的强烈控制欲望，对许婧琪学习成绩的偏执，在玩家无意中忤逆了她（比如不想吃饭）后出现的严重应激反应，都十分明显地指向了这个疾病。 “但是，”姜妙意指着第二次诊断上的那个“精神分裂症”，“这个……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抬起头看薄异，一副求答案的表情。 薄异干脆把手里的病历一股脑儿地塞给了她，“你可以研究一下前面写着的现病史。” “哦哦……”姜妙意立刻低头开始翻阅。不过文件袋里的病历、检查单不少，姜妙意一个人看不完，她干脆蹲下身把资料放在地上分了分，让所有人都有一点参与感。 只是在把资料递给薄异的时候，薄异摆了摆手，“我还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你们先分析着，到时候告诉我结论就行。” “哦，行……”姜妙意直接收回了手。她甚至已经默认了“小天”和薄异是一起的，都没有考虑单独给弥天分一份。 薄异带着人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朝着一楼的走廊尽头走去。 只是在离开楼梯口，拐进走廊的那一刻，薄异却缓缓停下了脚步。 “你有没有觉得……”他环顾着走廊四周，“这里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空气中还是弥漫着霉湿的味道，但是墙壁上的粉刷层却出现了大面积的剥落，露出内里斑驳的砖块和石灰痕迹；地面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散落的墙体碎片，每一步都能扬起一片尘埃。 虽然原本筒子楼的地面就不怎么干净，但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地上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明显的脚印。 就好像……这栋楼，一瞬间就变旧了。 弥天没有说话。他只是抱着手臂斜靠在走廊入口的墙上，听到了薄异的问题后无声地笑了笑。虽然他并没有回答问题，但薄异却从对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看来，不是他的错觉。 他踩着厚厚的灰尘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只是还没完全走到“仙姑”家的门口，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画面，猛地睁大了眼睛，几步就快速冲到了走廊尽头。 “怎么会这样？”薄异用手摸着墙面，嘴里喃喃道。 掌心下传来了冰冷的、坚硬的触感，还有灰尘、碎石带来的磨砂感，无一不证明——这确确实实是一堵真实的墙。 如果它不是矗立在原本那位“仙姑”房门所在的位置的话。 薄异曲起手指，敲了敲面前的墙面。 “笃。” “笃。” 闷闷的、厚重的声音从墙体后传了回来—— 墙面是实心的。 也就是说……并不是原本房间的位置、房门的位置被墙封住了，而是—— 这里根本就没有房间。 那他之前看到的门、听到的琪琪妈和“仙姑”的对话，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全是他的幻觉？ 不对。薄异看向了还在走廊口站着的弥天。如果是幻觉的话，弥天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至于是他和弥天同时进入了幻境吧……他们当时可是有一前一后的时间差的。更何况，还有那条蛇……那条攻击他的蛇总是真实存在的吧，那条蛇的尸体他们还……对了，蛇的尸体！ 去看看那条蛇的尸体还在不在，不就知道了……薄异立刻转身往楼上赶。他记得之前那条蛇后来被扔到了四楼过道的纸箱里。 刚从走廊里拐出来，他就看到姜妙意等人正在好奇地研究楼梯，“这楼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旧了……” 楼梯的木质扶手上出现了大量的腐朽断裂，露出内部被虫蛀得空空的内里；扶手下的铁栏杆上则被蛛网，以及上面厚厚的灰尘封锁；水泥台阶也变得坑坑洼洼，时不时还能看见裂开的缝隙。 “咦，薄异……”姜妙意余光里瞥见了薄异，便热情地招呼对方过来一起看。 薄异谢绝了她的好意，“我打算回四楼看看。” “哦对对对！”姜妙意眼睛一亮，狠狠点头，“确实该回去看看！”毕竟楼梯已经发生了变化，说不定404也发生了变化呢！ 几人便干脆跟在了薄异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四楼。期间除了姜妙意没有仔细看路，差点面朝下扑在了台阶上外，倒是没有发生什么。 在薄异去纸箱子里找蛇尸体的时候，其他人则径直回到了404门口。 “咦？这门竟然打开了！”姜妙意惊奇道。他们之前下楼的时候，门还闭得死紧死紧的呢…… 只是和楼梯一样，404的房门也忽然变得老旧了很多：深棕色木门上的油漆，大多已经剥落，露出了下面斑驳的木质纹理；金属门把手已经全部被锈迹覆盖，只是轻轻一推，“滋呀——”，生锈的合页就发出了无比刺耳难听的声音。 姜妙意悄悄地探了一个头进去，“咦？npc好像也不在诶……”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已经找到了蛇尸体、确认自己并不是幻觉的薄异也回到了404门口，他推开了门，“进去看看吧……” 既然环境发生了变化，说不定就会有新的线索。 其余几人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屋子，十分自觉地就分散开，开始重新寻找线索。 薄异则进入了小女孩的房间。 乍一眼看去，小女孩的房间里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不过是那成堆的资料上，现在满是厚厚的灰尘，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使用过了；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扭曲成了诡异的形状；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薄异的错觉，他总觉得房间里除了霉味之外，还隐隐有一股腥味从床上传来，就像是……什么动物的味道。 他捂着鼻子，又在桌上翻了翻。一张成绩单悠悠滑落，掉在了地上。 薄异弯腰捡了起来。 咦？他看了看这张成绩单的日期。 这张成绩单……他在进入副本的第一天就看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张就是许婧琪最新一次考试的成绩单。 也是许婧琪最后一次考试的成绩单。 不过……薄异点了点成绩单上的那几个数字。 他记得当时他看到的时候，许婧琪的成绩可不是这几个数字。毕竟当时他还有些奇怪过，明明许婧琪的成绩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却在这次考完试后就突然生病了。 但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些明显往下掉了一大截的数字……薄异缓缓拉平了嘴角。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许婧琪在上次考试后，就突然开始“生病”了…… 第94章 家访(29) 薄异放下了手里的成绩单，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虽然之前他就对“许婧琪生病”这件事隐隐有了预感，但是他也没有料到最后会得到一个如此离谱的……原因。 怪不得他之前询问许婧琪关于生病的问题时，许婧琪回答的每一句话前面，都会加上一句“妈妈说……”；怪不得他问许婧琪“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的时候，对方只会不断重复“我身上很难受”，却始终说不出具体是身上哪里难受、 他原以为这只是小女孩年纪小的缘故；现在想来，这其实就是副本在告诉他们线索。 这样想来，琪琪妈之前说的“小地方医院的医生的水平不太行，检查不出琪琪得了什么病”，也并不全是医院的问题—— 毕竟，一个身体健康、根本没有病的人，医院要怎么查出问题来呢？ 就是有一点比较奇怪：他们刚进入副本的时候，许婧琪确实是一副重病的模样。她那时候身上的病，是哪里来的呢？ 所以，还是得找到许婧琪的病历才行…… 薄异又开始在屋子里翻找。 只是找着找着，他忽然“咦”了一声。 奇怪…… “怎么了？”宁冉正好翻完客厅，见屋子里的薄异一副十分忙碌的模样，便走进了房间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问完后，她还悄悄扫了一眼站在房间门口、但一反常态没有上前帮忙、只是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薄异的弥天，在心里悄悄乱猜。 好好奇哦，这两人为什么不“黏”在一起了？难道是吵架了？不过也没听见两人发生争执啊？ 正想着，就听见薄异回答道，“我在找这次考试的试卷……”他把那张发生了变化的成绩单拿给了宁冉看，“其他几次成绩单对应的试卷都有，但就是这场考试的试卷，我找不到……” 宁冉立刻从吃瓜中回神，接过了成绩单看了一眼。 “咦？”她看着成绩单上的日期，和上面的考试名称的全称，想了想，“我好像看到过……” 嗯？薄异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在哪里看过？” 宁冉想了想，“不是在（小女孩的）房间里。”她记得当时看到的试卷是在面上，周围还有很多白色的棉花和碎布……等等，棉花和碎布？ “在那个‘梦’里！”她惊叫出声。 没错！就是在那个“梦”里，在“她”的玩具小熊被剪碎的时候，落下的棉花碎布旁，就是这些试卷……的碎片。 薄异要找的卷子，这场考试的卷子，早就已经被撕碎了。 甚至，可能已经被当成垃圾丢掉了。 “所以……”在意识到那个“梦”意味了什么之后，宁冉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我们遇到的‘梦’里的遭遇，都是……都是许婧琪在考试考砸后遇到的？” 薄异轻轻“嗯”了一声。 宁冉的嘴开开合合了几下，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沉默开始在房间里蔓延，不过还没来得及扩散完全，就听见旁边忽然传来了巨大的“咚”的一声，紧接着整个屋子都跟着小幅度地震了震。 宁冉和薄异对视了一眼，立刻跑出了房间。 “小熊！”宁冉一眼看到了“罪魁祸首”，“你在干什么？！” 眼看着熊千山就要挨骂，姜妙意立刻出来打圆场，“哎哎哎，宁冉宁冉，这事不怪小熊，是我……” “别叫我小熊！”熊千山吼她，“那是我姐叫的！” 姜妙意充耳不闻，战略性耳聋，“是这样的，我打算去npc（琪琪妈）的房间找线索，但是门一直打不开。所以，就让小熊帮我撞门试试……” “哦，原来是这样……”宁冉点了点头，给小熊摸了摸背表示自己的歉意，一边问道，“所以打开了吗？” “没有。”姜妙意一脸遗憾，“连小熊这个体格都撞不开，我估计这门得满足特殊条件才能打开了。”不过这也说明了，现在在这个房间的后面，一定有关键线索。 薄异正盯着琪琪妈房间的房门看。 他总觉得这个房门……似乎和之前的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有些陌生；但偏偏变化过后，他还是觉得……有点眼熟。 打量了好一会儿，薄异也没有想起这个门让他眼熟在哪里。他干脆上前一步，用手触摸丈量了起来。 他拂过了满是灰尘的门框，手指在门框的缝隙里轻轻滑过；门框上凹下的缝隙正好可以容纳他的手指，感觉也可以容纳一些别的长条形物体……比如，一条细细长长的蛇。 薄异抬起了眼睛。 他终于想起来，这扇门陌生在哪里，又眼熟在哪里了。 陌生在，这个房间的门多了一个门框。 眼熟在，安着这个门框的门，他刚才还去找过—— 这就是之前消失了的，“仙姑”的屋子的房门！ 既然这是“仙姑”的屋子，那么…… 薄异曲起了手指：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在其他玩家奇怪的目光中，薄异有条不紊地敲响了房门三次。 “吱呀……” 之前熊千山怎么撞都撞不开的房门，在三次敲门声后，就这么在众人的面前缓缓打开了。 第95章 家访(30) “哇！”姜妙意一脸惊奇地看了看正在缓缓自动打开的门，又看了看薄异，“这是怎么做到——我的天！” 话还没说完，她就猛地一下捏住了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房门才开了一条缝，一股刺鼻的浓烈气味就从门缝里张牙舞爪地涌了出来。 那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厚重而又黏稠，像是各种腐败物质交织在一起产生的：长久未见阳光的潮湿木头在阴暗中滋生了霉味，在许久未流通的空气中逐渐浓郁；在沉闷的霉味之后，则是一股令人呕吐的酸臭味，那似乎是肉类腐败的气味，在经过了时间的催化后，形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恶心味道；而在那股恶心的味道中，还能隐隐嗅到一丝来自动物的腥味。 尤其是，这丝腥味总给薄异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可惜，碍于这股气味中的其他味道存在感实在太强，让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到底在哪里闻到过。 面前的房门已经完全打开了。 不过此刻，已经没有玩家再有心思询问薄异之前是如何做到开门的。他们的全部心神都被房间里的景象吸引了。 “我的老天鹅！这、这些……都是个什么东西啊？！”姜妙意瞪着眼睛，震惊得缓缓张开了嘴巴。 虽然已经知道404，或者说整栋筒子楼，因为某些原因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那些变化都只是体现在时间上，绝对不是像眼前的这间房间一样—— 完全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从未见过的房间。 筒子楼内房间的光线原本就不好，那本就狭小的窗户还特意被人用黑布严严实实地蒙了起来，整个房间里都黑漆漆的一片，完全不见一点光亮。 客厅里的光线落进了漆黑的房间里，照亮了屋子墙壁上那一片的红色。那是一条条的红线，乱七八糟地缠绕在密密麻麻地钉在墙上的钉子上。站在门外往内看去，那些红色就好像一张红色的大网，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整间房间。 而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线间，还能看见几张固定在红线上的、长方形的黄纸，上面还用红色的颜料画上了奇奇怪怪的图案，远远地看着，倒是有点像是“符箓”。 薄异从那些让人眼晕的红线上移开了视线，房间内的恶臭也散了一段时间了，他干脆抬脚第一个走进了房间。 房间内已经没有了姜妙意之前看到的双人床，反而杂乱无章地摆放了很多让人看不懂的家具。比如，刚进门薄异就看见了一张……呃，香案？ 香案上铺着因为落满了灰尘、已经变得不太干净的红布，红布的正中摆放着一只金属材质的三脚香炉。香炉外壁已经生锈，看不清上面原本的图案；香炉内则积满了香灰，上面还长长短短地插着几支燃到一半的香。 香炉的正前方，则摆放了一个猪头。它的表皮早已失去了光泽，布满了斑驳的霉斑和蛆虫爬行的痕迹，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灰黑色；两个空洞的眼窝直愣愣地对着前方，鼻孔和嘴巴因为腐烂而扭曲，张得老大，看起来面容十分狰狞。之前众人在外面闻到的那股恶臭，主要就是从这些腐败的肉质、霉菌以及蛆虫分泌物里散发出来的。 而这个死猪头的旁边，还放着几样薄异十分眼熟的东西：一只碗，一根长长的钉子，还有一把小锤子。 他拿起了那根细细长长的钉子看了看，又看了看猪头，思考了片刻后，他将钉子对准了猪头的脑袋正中戳了戳。 果然，钉子毫无阻力地刺了进去。 在薄异“做实验”的时候，其他几人也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捏着鼻子走进了房间里。 “这是什么东西？鸡蛋？”姜妙意蹲在角落里的一个箱子前面，用地上捡来的木头戳了戳里面的东西，“咦，这蛋还挺有弹性的……” 薄异正好研究完了香案，闻言便走了过去。箱子里摆着几个椭圆形的、灰白色的蛋，看起来比鸽子蛋稍小一点，正随着姜妙意的戳动轻轻晃着，看起来确实……挺有弹性。 “这是膜质软壳。”一般是爬行动物的蛋。 “爬、爬行动物啊？”姜妙意瞬间丢掉了手里的东西，大步远离了箱子。 “你们来看这里。”宁冉站在一张靠墙的大桌子前，招呼其他人。 这张桌子上摊着许多的书和资料，只是，上面的内容…… “这是什么……？”姜妙意随手接过了宁冉递过来的资料翻了翻，眯着眼睛缓缓念出了上面的字，“用燃烧的香点破身上的关键大窍，可以让香中蕴含的正阳气通过打开的大窍进入人的体内，驱走体内的阴气和脏东西……”姜妙意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随着她到了最后几乎不可闻的话音落下，屋子里的沉默开始蔓延。 这个资料里描述内容的即视感，实在太强烈了。毕竟前不久……他们才在熊千山的身上看到过类似的伤痕——那不过米粒大小，却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的瘢痕，不正好和一束拿在手里的、正在燃烧的香完全吻合吗？ “这里还有。”宁冉又拿过了几张纸，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默。 薄异伸手接了过来。 “黑狗血可以驱邪，服用的效果更佳。” “人的天灵盖中，蕴含了人所有聪明智慧的精华，称为‘天灵精华’。” “人的头顶大穴为聪明穴。随着人的年龄增加，聪明穴会因为沾染尘世间的浊物而阻塞关闭。可以通过‘开窍’的方式再次开启聪明穴。再启聪明穴需要连续敲击7天，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期间也不可中断；……” “人的皮肤可以困住人的魂灵，需以头发为引，剥皮时便可使魂灵不散。为鼓，可沟通天地；为书，可解答疑惑；为……” “如遇难缠邪物，还可在体内‘种灵’，用身体蕴养灵物，等灵物孵化后，灵物自会吞食体内的脏污邪物……” “不是，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姜妙意越听越难受，不得不打断了薄异，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这么离谱的东西……也有人信吗？” “不仅信了……”薄异放下了资料，用手指点了点那些资料。那些资料上的文字，无一例外，全部被人用圆珠笔十分认真地圈点、划线做了笔记，密密麻麻的，遍布整张纸。 和书架上那些书里的笔记，一模一样。 “她还认真地照做了……” “我不明白。”宁冉皱着眉头，“她……我说那个npc，她为什么要查这些……资料？” 薄异：“你还记得那个npc说过的话吗？” “她说，‘许婧琪的父亲不让她带着许婧琪去医院’……”而一个有偏执症的女人，偏执到坚信自己的女儿成绩下降就是生病了的女人，在不被允许带孩子再去医院后，她会怎么做？ “她会选择——” “自己治。” 第96章 家访(31) 不过，虽然想明白了这一点，薄异还是有一点困惑—— 既然琪琪妈是打算自己治疗的话，那个“仙姑”……又是怎么一回事？ “哎，我这边都翻完了，啥也没有……你那边呢？” “我也翻完了……也没有找到。” “奇怪，难道也在外面吗？” 姜妙意和宁冉两人没头没尾的对话引回了薄异的注意力，“你们在说什么？” “哦。”宁冉答道，“我们在找许婧琪的病历。” 病历…… 对，是病历！ 薄异的眼睛一亮，“之前那个npc的病历资料呢？” “哦，我放在外面的客厅里了……” 薄异立刻离开了房间，在客厅里找到了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了资料，快速地翻阅起了起来。 果然，在得出“精神分裂症”诊断的病史描述中，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文字： “患者自……开始，出现间断性幻听、幻视症状。主要表现为听到、看到有人议论自己，内容多为负面评价自己，比如认为她文化水平低下，匹配不上她的配偶，比如女儿成绩下降的原因是她不会教孩子。” “之后，患者开始出现妄想症状，主要表现为……” “怪不得……”薄异缓缓合上了资料。 怪不得他偷听的时候只能听到“仙姑”的声音，却看不到“仙姑”的模样，也无法窥探到“仙姑”房间内是什么模样—— 因为“仙姑”本来就不存在。 “她”是琪琪妈幻想出来的角色。 他们所有人，在刚进入副本的时候，进入的就是琪琪妈的幻觉。所以在那个“404”里，才不会出现许婧琪成绩下降的成绩单，因为琪琪妈潜意识里就希望着，“许婧琪成绩下降”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404”的“许婧琪”也才会格外地听话，几乎就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哭不闹，懂事得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 因为“她”也是她的妈妈幻想出来的，理想中的女儿。而那个幻想出来的女儿，身体却一点一点在变好，也就是说—— 现实中的许婧琪，情况可能，不，应该说，大概率，是完全相反的…… 而在逃避现实之后，她才会幻想出来一个“刚搬进筒子楼的‘仙姑’”——因为她潜意识里，同样不愿意接受自己害了许婧琪的现实。 “哎，薄异。” 薄异抬起头。 姜妙意正站在404的门口，“我们几个打算去楼下看一看。” “毕竟现在线索也都收集得差不多了……”有了琪琪妈房间里的线索，他们基本已经可以还原出许婧琪没有回学校上课的原因。 “所以，我们现在打算去看看筒子楼的入口。”去看看那些黑雾散去了没有，就能知道他们的任务是否被系统判定完成。 “你要一起去吗？” 薄异想了想，点了点头。 众人一齐下了楼。不过才刚走下楼梯，原本还隐隐有一点兴奋的心情，在看到依旧还是黑漆漆的、充满了黑雾的筒子楼入口后，就“啪叽”一下，直直地摔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怎么会这样啊……” 姜妙意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一脸痛苦，“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明明他们已经把所有的线索都集齐了呀！系统要的 “许婧琪同学在病假结束后，并没有回学校上课的原因”，他们也全部推出来了啊！ 姜妙意干脆坐在了地上，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照着逻辑往下捋： 许婧琪其实并没有生病。 一切都只是因为，她的母亲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十分看重许婧琪的成绩。而许婧琪从小到大的成绩一直都很好，所以母亲的病一直没有被刺激。可是偏偏在上一次考试中，许婧琪发挥失常了，成绩有了大幅度的下降。 许婧琪的母亲不接受许婧琪成绩下降的事实，偏执地认为许婧琪成绩下降的原因只是因为许婧琪生病了，坚信只要把许婧琪身上的病治好了，她的成绩就能够恢复。 去了医院之后，原本就没有病的许婧琪当然在医院里检查不出结果，但是许婧琪妈妈却依旧偏执地认为是医院的水平不行，检查不出许婧琪生病的原因。 于是在许婧琪的父亲不同意再去大医院后，她决定自己研究、自己给许婧琪治疗。 她开始收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资料。并将那些资料里的方法，全部用在了许婧琪的身上。而在许婧琪房间里的那一叠叠的卷子，则是用来验证许婧琪的“病”是否痊愈的方法。 在她的认知里，只要许婧琪的成绩没有恢复，那么许婧琪的病就没有治好，许婧琪也就不被允许回学校。 但是在她那样一点都不科学的“治疗”方式下，许婧琪的身体每况愈下，别说恢复以前的成绩水平了，能不再下降就不错了。 可看不到成绩恢复希望的琪琪妈，只会认为这是“治疗”得还不够到位。于是变本加厉地加重了“治疗”手段。 “一个……恶性循环……”姜妙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真的许久没有经历过，背景故事如此让人身心不适的副本了。 “所以，”捋完了逻辑的姜妙意把求知的目光投向了薄异，“我们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副本还是没有判定他们完成任务？ “你的逻辑梳理得没有问题。” 薄异用手指敲了敲木质扶手，先肯定了对方的观点，“只是，我猜……系统的判定，是需要证据的。”也就是说，哪怕他们刚进入副本，就靠着无比大的脑洞正确还原了整个故事，但是只要没有找到对应的线索，系统就不会判定他们通过。 “所以，我们还少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 “什么东西？”其余几人都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你刚才的推断里，‘许婧琪的母亲患有精神类疾病’，我们找到了她的病历档案。” “‘许婧琪的成绩下降’，我们找到了成绩单。” “‘许婧琪的母亲亲自给女儿治疗’，我们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桌子的资料。” “所有的论点都有线索的支撑，只有一点——” “你最开始就说的——‘许婧琪其实并没有生病’这一条……” “我们到现在，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第97章 家访(32) “这……”宁冉欲言又止，“你分析得很对，道理我们也都懂，但是……” “但是，”姜妙意接话道，“这病历我们从刚进入副本的时候就开始找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线索，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去找，而是——” “我们找不到啊！” 不过，薄异的推断确实很有道理。原本他们找许婧琪的病历只是为了确认想法，现在倒是变的不得不找了。 就是他们显然已经翻遍了屋子内，都没有……等等，姜妙意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诶，对了，薄异……” “那个npc（琪琪妈）的病历，你之前是从哪里找到的？” 薄异摇了摇头，“那不是我找到的，是门口的大爷拿给我的。” “那会不会……许婧琪的病历也在那里？” 薄异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 “那这样……”宁冉拍拍手，“薄异去看门大爷那里找找，其他人……就再去别的地方翻一翻。” 薄异没什么意见。反正他现在就在楼梯口，走到保安室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只不过，他原以为看门大爷会和琪琪妈、许婧琪一样，也同样消失不见了，结果没想到，却看到大爷还好端端地坐在保安室里面。 “哎，是老师啊！” 看到了薄异的身影，看门大爷十分热情地朝着薄异招了招手，“之前寄过来给404的那个病历，老师送上去了吗？” 薄异正在打量着保安室内的环境，保安室内的陈设和之前匆忙间一扫而过时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听到了大爷的问话，他有些奇怪地扭过了头，“病历？” “您知道那个文件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啊……” 看门大爷的脸色一僵，原本还挂着一丝热情笑容的嘴角顿时僵硬地悬在那里，“不、不是……”他矢口否认道，“这不是、不是外面的袋子上写着，写着是医院寄来的吗……我、我就是猜的……” “这医院寄来的，还、还能是什么……哈哈，哈哈，老师你说对吧……” “噢……原来是这样……”薄异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都急得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了的大爷，终于善良地回答了他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我（把病历）送过去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看门大爷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不知不觉冒出来的虚汗。似乎是见薄异只是打量着他的屋子，一直没有再说话，片刻之后，他又看似不经意地向薄异问道，“那老师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啊？” “处理什么？”薄异从桌子上摊着的报纸上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 “就……就是……”看门大爷的嘴唇蠕动着，吞吞吐吐了半天，“我看你们那时候，不、不是已经打开看了……看了那个文件袋里的东西了吗？” “是啊。”薄异大方点头。 看门大爷的眼睛一亮，顿时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那老师，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处理琪琪妈啊？” “嗯？”薄异故作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看门大爷，“大爷啊，我怎么觉得……” “你对404，很关心啊？” “哈哈。”看门大爷干笑了两声，慢吞吞地坐了回去，“这不是街坊邻里的嘛……” “尤其是，琪琪妈的这个病又……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表情看起来十分的惋惜。 “咦？”薄异故意惊讶道，“您竟然知道琪琪妈得了什么病啊……” 还在长吁短叹的看门大爷背脊一僵，眼神中闪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我、我这都是听人家说的……毕竟我们这里地方小，有点什么事，一会儿功夫就能传个遍，哈哈……” “您的意思是……”薄异若有所思，“你们这里的人……其实都知道许婧琪的母亲生了病？” “嗐！就琪琪妈那个模样……”看门大爷一拍大腿，“明眼人啊，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唔。”薄异点了点头，“那你知道许婧琪的情况吗？”他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头，“许婧琪的母亲一直说许婧琪生病了，但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许婧琪的病历。” “大爷，您这里还有别的病历吗？找不到许婧琪的病历，我们就没法回学校交差啊……” “没有了……”看门大爷随意地摆摆手，随口道，“我这里没别的东西了。你们在屋子里找不到的话，可能是被带在了身上……琪琪那孩子向来主意多……” 薄异拍拍鼓掌，“还是大爷您比较了解情况啊！早知道当时我们一开始就该来问您的。” “您是不知道，我们当时还去了304找人问情况，但是304的住户就只告诉我们404的男主人一点都不顾家，一回到家就在家里吵架……” “放屁！”看门大爷猛地一拍桌子，看起来十分激动，“她知道什么！？” “赚钱养家的辛苦她们根本不知道！每天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结果连照顾小孩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一天到晚就只会抱怨抱怨！” 看门大爷振振有词，“来，老师你来评评理，就这种家，谁愿意回去！？……呃，老师？” 见义愤填膺的看门大爷突然表情讪讪，薄异收回了耐人寻味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想起来，我们也算见过好几次了，我竟然没有想起来问您——” “您应该怎么称呼？” 看门大爷脸色一变，十分警惕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看门的，有什么好问的……”他甚至开始动作十分粗鲁地把薄异往门外推，“这位老师，你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就请离开这里！别打扰我工作！” “砰”，保安室的大门毫不犹豫地在薄异面前关上。 “咦？薄异，发生什么了？”正打算和薄异分享他们搜寻结果的姜妙意正好撞见了这一幕，有些好奇地走了过来，“是这里也没有许婧琪的病历吗？” 薄异无辜地耸了耸肩。 姜妙意从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扫过，脸上满是遗憾和不安，“连这里也没有的话，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我们刚才把整栋楼都找了一个遍，所有的房间里，别说病历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嗯？ “你们把所有的房间都找了一个遍……？那304呢？也没有人吗？” “当然。”姜妙意满头雾水地点了点头，不是很明白薄异为什么突然挑出这个房间单独来问。不过，基于对薄异的信任，她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道，“304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门口的杂物上也都是灰尘。” 果然是这样…… 薄异点了点头，对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缓缓勾起了嘴角。 现在，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第98章 家访(33)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窗户外影影绰绰的树木僵硬在原地，浓厚的黑暗吞噬了月光，仿佛四周的一切都被浓厚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静所笼罩。 “那个……” 犹犹豫豫的声音打破了402内的死寂。 姜妙意看了看围坐在客厅里的其他四人，有些担忧地问道，“我们要找的东西，真的会在npc手里吗？” 自从白天，薄异去了一趟保安室之后，他就没再让其他人继续搜索，反而让他们先回去休息，等到深夜的时候再行动。 所以现在，众人才会这么整齐地这里“欢聚一堂”。 宁冉开口回答，“我觉得薄异分析得很有道理。” “既然我们怎么样都没有在副本环境中找到，那就说明关键线索在npc身上。”毕竟，她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副本，比如npc随身携带打开保险柜的钥匙啦，npc把他们要找的通关道具随身带着走啦……这一类的。“所以这个病历，不是在许婧琪的手里，就是在她妈妈的手里……” “可是万一……还是没有呢？” “那就没有办法了……”宁冉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毕竟这已经是我们能够想到的，线索最后存在的‘地方’了。”如果还是没有的话，大家就只能耗着，和副本比一比，谁的命更长了…… 姜妙意一点都不想参与这种稳输的比赛，她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薄异，试图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个保障，“小女孩真的会在晚上出来吗？” 这点也是薄异告诉他们的。 在薄异告诉他们许婧琪的病历可能在npc的手上后，众人就纷纷扼腕，惋惜自己在npc还在的时候没有抓住机会。结果就当众人悔恨得快要以头抢地的时候，薄异轻飘飘地告诉他们，小女孩会在晚上的走廊里出现。 因为他前两天的晚上都有遇到过许婧琪。 也就是这个时候，其他几个玩家才知道——原来薄异的“夜生活”竟然这么“丰富”！竟然连续两个晚上，大半夜的不睡觉，和许婧琪在走廊上玩“你来抓我呀”、“猜谜”一系列的游戏。 不过也因此，他们也获得了重要的线索——根据薄异所描述的，小女孩晚上在走廊上的出现，是有标志的。 就比如—— “闪了闪了！”一直盯着走廊方向的姜妙意第一时间发现了走廊里的变化，激动地狂拍宁冉大腿，“快看快看！走廊里的灯真的开始闪了！” “知知知知道了……”宁冉艰难推开姜妙意激动的手，揉了揉自己应该已经被拍红了的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走廊里的灯光就如同薄异所说的那样，好像电压不稳般，一直“噼啪”、“噼啪”地闪烁个不停。在这种灯光氛围下，原本就老旧无人的走廊更是变得阴森恐怖。 玩家们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上走动着，但是却始终没有听到薄异说的、小孩子赤脚在地上跑动的脚步声。 倒是听到了一些其他的声音。 稀里哗啦的，听起来就像是……在倒水的声音。 “我怎么觉得……”姜妙意竖着耳朵，“这个声音……好像是从404里传出来的？” 众人竖起耳朵听了听，肯定道，“就是从404里传出来的。” 几人摸到了404的门口。他们的运气还不错，404的门并没有关严实。姜妙意走在最前面，小心地将门缝推开了一点。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在琪琪妈的房间里点着几支蜡烛，影影绰绰的烛火跳动，明黄色的火光落在一屋子密密麻麻缠绕的红线上，让人心头不禁狠狠一跳。 姜妙意捂着自己的胸口，不由得在心里痛骂npc到底什么毛病，放着电灯不开点蜡烛——害得她根本看不清屋子里的画面，只能根据落在墙上的影子，勉强分辨着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一边小声地给身后的其他玩家实时转播： “看这个影子的高度，房间里的人应该是琪琪妈……好像，没有看到小女孩啊……” “她现在正端起了一个圆圆的……嗯，看起来像是个盆，正在往一个大桶里倒——咦，这房间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桶？”明明他们白天来的时候还没有的！ “这桶都有半人高了，都能塞个人进去了吧……” “唔，这倒的是什么东西啊……”姜妙意努力地伸着脖子，“黑乎乎的……看起来还有点黏糊糊的……” “呕——这个味道……”姜妙意将头缩了回来，大口换了换气，“什么东西，又腥又臭的……”该不会……琪琪妈又去学了什么新“知识”了吧？ 呼吸够了新鲜空气，姜妙意重新将头放回了门缝里，“好了，她现在把盆放下了……她走到旁边去了……啧，她的影子和其他影子混在一起看不到了！” “哦，她又回来了……咦，她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嘶……”姜妙意摸着下巴，“那是什么东西啊？看着挺大的，还是活的，还在动呢……” “嗯？我看看……”听了这话，宁冉也凑到了门前，踮起脚往里看了一眼，“咦，还真的在动。” “对吧对吧！就是看不出那是什么小动物……”姜妙意回头，“薄异，要不你来看看？” 薄异从善如流地走到了宁冉和姜妙意让出的位置上。 只是在看清房间内的影子后，薄异：“……” “那不是什么会动的小动物……” “那是在挣扎的……许婧琪。” 第99章 家访(34) “那是许婧琪？！”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还等什么？！” “我们进屋！” 虽然众人看起来情绪十分激动，但是进门的时候还是十分理智地保持了轻手轻脚，生怕惊动里面的npc。 众人偷偷摸摸地摸到了房间的门口，小心翼翼地向着里面望去。 被琪琪妈抱在怀里的，果然和薄异说的一样，是许婧琪。此时，她正在她妈妈的怀里不断挣扎着，但是小孩子的力气原本就不敌成年人，再加上许婧琪又因为“某些原因”身体十分虚弱，她的每一次挣扎就像是小猫挠痒一般，只是徒劳的反抗。 “琪琪别怕啊……”琪琪妈的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语气中满是期待，“只要过了今晚，你的病就能完全好了！” 说着，她亲了亲小女孩枯黄的头发，动作小心地将小女孩往她身前的木桶里放去。 那半人高的木桶里已经装满了姜妙意说的、黑乎乎的粘稠液体，正徐徐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隐隐还可以听到微弱的水声从里面传来。 “我怎么觉得……”姜妙意回头，用唇语对着其他玩家道，“这个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啊？” 薄异微微点头。借着昏暗的烛光，他似乎也看到了水面上正泛着涟漪，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下游动。 而木桶的上方，许婧琪还在努力挣扎。她的嘴不断开合着，从唇语来看，应该是在叫“妈妈”，却因为身体虚弱发不出一丝声音；满是痛苦的眼泪从她圆睁的眼睛中溢出，顺着眼角缓缓滑落；在被放进桶里的时候，她还试图用双腿挂在桶壁上的方式拖延时间，最后却还是被一双大手无情地从上面扯开，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也不知道琪琪妈是不是为了“治疗”的“疗效”考虑，许婧琪身上那条长长的裙子被换了下来，变成了短袖短裤。所以众玩家也十分清晰地看见了小女孩一直被长长裙子遮盖着的腿。 “我的天……”姜妙意有些控制不住地小声惊呼道，“她的腿上是什么东西！？” 薄异定睛看去。 只见前两天晚上，他在小女孩脚上看到的包块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大约筷子长度、小孩手指粗细的细长条，正在薄薄的皮肤下缓缓地游动着。 只是看着，就让人不适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琪琪要听话……”好在琪琪妈正一心一意地将许婧琪浸入桶中，并没有听到姜妙意的惊呼声，“妈妈是不会害你的。” 她手臂上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知道妈妈的用心良苦了！” 她死死地按着小女孩的肩膀，拼命把人往水里按去。那些黑色的液体一点点浸没小女孩的双脚、双腿、腰部、胸口……很快，小女孩就剩下一颗脑袋和高高举起的手臂还露在水面外。 她的双臂还在不断地挣扎着，薄异这才注意到，她的手里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并且正在努力地、不断把手里的东西往她妈妈眼前递。 “那是什么？”薄异轻声问道。 “什么？我看看！”其他几人也好奇地朝着小女孩手里的东西看了过去。 “好像……是一张纸？” 熊千山个子最高，视野最好，眯着眼睛看了半响，“我好像在上面看到了‘医院’两个字……？” 医院？ 众人愣了一秒，然后眼睛唰的亮了起来。 难道是……他们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的病历？！ 薄异当机立断，“救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宁冉、姜妙意、熊千山三人立刻冲进了房间内，朝着琪琪妈直奔而去。 “你们干什么？！”琪琪妈厉声尖叫道，松开了按着许婧琪的手，闪身挡在了木桶前面。 三人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们立刻上前和琪琪妈缠斗在了一起，还不忘扭头对着薄异道，“薄异，快！” 薄异绕过了打斗中的几人，走到了木桶前，抽出了香案上铺着的桌布当浴巾，将小女孩从桶里抱了出来。 这一举动顿时激怒了琪琪妈，“放开！”她尖着嗓子凄厉地叫道，“放开我的女儿！” “不能把她抱出来！她的病还没有好！她的病还没有好！” “明明只要过了今晚就能痊愈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要害她啊！为什么啊！？” “快把她放回去啊！放回去！” “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宁冉再也听不下去，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看看你的女儿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只是在桶里待了那么一会儿，许婧琪露出的胳膊上、双腿上就布满了一排或两排的、较细小的咬痕，那些伤口正不断地往外渗着血；她奄奄一息地躺在薄异的怀里，几乎快要看不见胸膛的起伏，如果不是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白色的纸，可能众人都以为许婧琪已经…… “你们不懂！”琪琪妈还在不断地朝着薄异的方向扑去， “这是在治病！我这是在治病！” “琪琪生病了！得治病！” “你们不要害了琪琪！” 其他三个玩家只能死死地拦着她。可是琪琪妈的力气却越来越大，再加上她的那股子疯劲，哪怕有熊千山撑在最前面，他们三个也快要顶不住了。 “薄异！”姜妙意扭头，高声喊道，“你好了没有啊！？” “我们就要顶不住了！” 只是，已经抱着小女孩离开房间的薄异，此刻也陷入了难题。 “许婧琪同学，你手里的东西不能给老师看看吗？” 在试过直接从小女孩手里拿走病历无果（许婧琪死死捏着病历不肯松手）后，薄异蹲在被他放在沙发上躺着的许婧琪面前，好声好气地商量道，“老师只是看看，就看一眼，看完就会还给你……” “好不好？把你手里的东西给老师吧？” 许婧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薄异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但没等薄异高兴，她又摇了摇头，然后朝着薄异，直直地伸出了手。 薄异看了看她向上的掌心，品了品小女孩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可以给老师看，但是有条件？” 这一次，许婧琪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要什么？” 许婧琪的视线从薄异的脸上，缓缓移动到了薄异的身上。薄异循着她目光注视的方向看去——是他的口袋。他奇怪地将手伸进了口袋里，却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咦？薄异掏了出来。 是之前他半夜捡到的那块橡皮。 “你想要这个？”薄异有些奇怪。这块橡皮不是小女孩给他的吗？怎么现在又要回去了？不过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将橡皮放在了许婧琪的掌心里。 “咚！”才刚放进掌心的橡皮被狠狠丢了出去，砸在了墙面上，咕噜噜地在地上滚动着。连外面包着橡皮的纸壳都因此脱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白皙的内里。 以及内里上，用铅笔深深刻着的文字。 “……咦？” 第100章 家访(35) 房间内的战斗还在继续。 大概是许婧琪被带走的缘故，琪琪妈算是彻底发了狂，整个人变得异常狂躁，也变得力大无穷。好几次，连熊千山都差点没能拦住她，让她越过他们逃出房间去。 姜妙意的身上已经出现了不少的淤青，都是被发疯的琪琪妈捶出来的。她死死地拽着琪琪妈的胳膊，一脸的绝望，“薄异还没有好吗？！” 她真的要撑不住了！琪琪妈的力气怎么好像永远用不完似的？甚至越战越勇，和体力缓缓不支的玩家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宁冉距离房门最近，抽空往外看了一眼。 “咦？”薄异呢？ 客厅里，只有小女孩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如果不是她的身体还在微微起伏，宁冉差点以为小女孩没了而薄异独自逃跑了。 薄异正在沿着楼梯往下走。 他要去取……和小女孩交换病历的东西。 只是他才刚走到一二楼之间的平台上，就看到一楼的楼梯口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我等了你好久了……”那人开口道。 “原来你在这里。”薄异点了点头，缓步走了下去，“我刚才还在想，你跑到哪里去了……”以至于，他们四人和琪琪妈大战的时候，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弥天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侧开了身子，露出了他身后的东西。 薄异眼睛微微睁大，“这是……” 弥天的脸上勾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我想你或许需要，所以我就——”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提前帮你打包好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如果薄异没有自己下楼的话，他也同样不会“送货上门”；毕竟，他能帮忙的前提还是需要——薄异先自己推断出正确的答案。 好在，他的人一直足够聪明。 薄异接受了来自邪神的热心帮助，“谢谢。”他上前拎起了对方的衣领，将人提在了手里，对着弥天道谢，“确实帮我省下了很多功夫。” “时间已经不多了……”弥天看着筒子楼的入口，突然开口道，“你赶紧回404吧……” “你呢？”见弥天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竟然丝毫没有跟他一起回去的意思，薄异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 “这么离不开我啊……”弥天靠着墙调笑了一句，见薄异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这才笑着道，“反正都快要结束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了，就不上下楼地来回跑了。” 薄异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反正在其他三人眼里，弥天就是一个新人，他们根本不指望弥天能帮上什么忙，毕竟新人能不捣乱不拖后腿就是帮大忙了，想必也不会在意对方的不在场。于是他点了点头，“那我先上去了。” 弥天微笑着目送着他上楼。 薄异提着人走在楼梯上。毕竟是个成年人，还是有不少的重量，他走得并不快；再加上之前在楼梯口他和弥天聊天耽误了一些时间，在楼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对方忽然呻吟了一声，竟然提前醒来了—— “哎哟……刚才谁打我！？”一直低垂着的脑袋缓缓抬了起来，在反应了两秒之后，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什么情况！？我怎么会在这里！？” “醒了？”薄异低下头，扫了一眼正瞪着眼睛四处查看的……看门大爷。 看门大爷好像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人提在手里，他抬起了头，难以置信道，“是你？！”他试图用手脚挣脱薄异拎着他后衣领的手，“这位老师，你在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不急……”薄异脚步不停，“我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而已。” 手底下不断挣扎的身子一僵，“什、什么人……我在（筒子楼）里面又没什么人认识，我不见！我不见！” “这会儿又变成‘什么人都不认识了’？”薄异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白天的时候不还是‘都是街坊邻里’吗？” “许大爷？” “老、老师，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看门大爷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我……” “怎么知道……你是许婧琪的父亲吗？”薄异轻描淡写地丢下了一个“炸弹”，看也不看看门大爷僵硬的反应，“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 毕竟这位看门大爷的年纪，几乎已经可以做许婧琪的爷爷了。如果光看外表，没有人会把他往许婧琪父亲的身份上想。 但如果，是因为两边的时间流速不同呢？ 已经死去的人停留在了原地，活着的人还在不断往前走。 在揭穿之前全是幻象之后，整栋筒子楼的骤然变旧，根本不存在的“仙姑”，消失的304住户，无一例外地告诉他们这栋筒子楼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但是偏偏，看门大爷的保安室，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薄异还在里面看到了几张报纸——那报纸上的日期，可是和许婧琪成绩单上的日期，可是足足差了二三十年……这么倒推回去，不就正好对上了？ 毕竟，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 那么，住在保安室里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看门大爷。 第101章 家访(36) “人还没有回来吗？” 姜妙意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浑身上下酸痛得不行，连一只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暂时在一旁休息一会儿。 “我看看……”同样也在旁边中场休息的宁冉艰难地朝着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还没有……” “还没有啊……”姜妙意叹了一口气，她看着熊千山一个人和琪琪妈缠斗在一起，不由得感慨，“你弟弟还挺厉害的啊……”原本姜妙意还以为熊千山是靠他姐才走到了现在，毕竟，对方从进入副本以来的表现都挺……那什么的。 宁冉听了这话，还挺开心的，“小熊很厉害的。” “他只是在动脑子的方面欠缺了……那么一些。”但在体力方面，小熊还没有输给过谁。瞧，就连这个难缠的npc，小熊都能和对方打得不分上下。 “那你们两个的队伍还真不错……”姜妙意语气中带着羡慕，“你负责动脑子，你弟弟负责动手。”简直完美。 宁冉笑了笑，正打算客气一下，就见原本还在发狂怒吼的琪琪妈忽然停下了动作。 嗯？ 不光是正和他对打到一半的熊千山，连宁冉和姜妙意都从靠着的墙上直起了身子。 “发生了什么？” “哒。” “哒。” …… 在房间内安静下来之后，走廊里那道并不快的脚步声就变得清晰了起来。并且，好像……还在一点点朝着他们所在的404方向走来。 众人对视了一眼，留了一个熊千山在这里盯着琪琪妈，宁冉和姜妙意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刚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就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在走廊里向着她们缓缓走来。 “薄异！”宁冉惊喜地叫出了声。 “老天鹅！”姜妙意也跟着激动出声，“你终于回来了！”她的目光在薄异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好奇地落在了薄异手上提着的那一大团正在挣扎的东西身上，“那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好像是个……人？”宁冉眯着眼睛打量着。 “砰。” 薄异毫不留情地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丢在了走廊的地面上。姜妙意和宁冉对视了一眼，快步走了上去。 “这是……” “门口的看门大爷？” 两人终于看清楚了地上的人影，但同时脸上也多了更多的疑问，“你把他提上来干什么？”让邻居老大爷对着小女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干脆倚老卖老道德绑架？ “宁姐，小心！” 两人正思考着呢，背后忽然传来了熊千山的声音。两人立刻警惕转身。但是背后却空空荡荡的，只有琪琪妈，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沙发上爬起来的许婧琪，正并排着站在404的门口，一动不动地、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好在，她们并没有出门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口紧紧地盯着——准确的说，她们正盯着地上那个整个身体都在发着抖的看门大爷。 薄异：“我是来送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看门大爷一把抱住了小腿，撕心裂肺地惨叫着，“不要啊不要啊！” “你不能这么对我！” 一大把年纪的老头毫无形象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宁冉和姜妙意都看不忍心了，尤其是这位大爷从头到尾也没害过他们这群玩家，甚至还热情地给他们提供过线索。 薄异真是好狠的心哦……姜妙意隐隐用谴责的目光看了薄异一眼。 薄异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无情地把人从自己的腿上撕了下来，然后问了她们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觉得，这家屋子的男主人无辜吗？” 宁姜两人一愣。 薄异说的是……许婧琪的爸爸吗？ 她们两个没有丝毫犹豫地摇了摇头。如果说琪琪妈是导致许婧琪悲剧的主要原因，那么，又是谁导致了琪琪妈身上的悲剧呢？ 答案很显然。 “所以……”薄异用脚尖指了指地上的看门大爷，“你们心疼他做什么？” “什——”宁冉愣了一秒，就立刻反应了过来，猛地拔高了声音，“他是许婧琪的爸爸？！” 姜妙意也收回了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嫌晦气地“呸”了一声。 “我怎么了？！”看门大爷敏锐地发现了自己“盟友”的消失，一下子从地上抬起了头，“是，之前我确实有错！我忙于工作，对她们母女确实不够关心……” “但是我忙于工作也是为了这个家啊！我有什么错！？” “如果我不工作的话，这个家的吃穿用度谁来维持？！琪琪的学费、资料，谁来承担？！靠她那个没学历没工作的妈吗？” “更何况，事情发生后，我也很后悔的好吗！？” “那毕竟是我的孩子和妻子啊！” “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门口守护她们母女这么多年？！” 情绪激昂、振振有词的话在走廊里不断回荡。 “他说得……”熊千山摸了摸脑袋瓜，“好像……还挺有道理。” “呵。”薄异冷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还真的相信他说的话？” “他不过是无法离开这栋筒子楼。不然……”他蹲下身，抓起了许婧琪父亲的衣领，“你明明可以进入筒子楼，怎么就不在自己家里，或者对门的房间里守护她们呢？” “为什么就偏偏挑选了距离最远的……保安室呢？” 许婧琪父亲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嘴唇喏喏，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原本还对看门大爷抱有一丝同情的熊千山一看对方这个反应，就知道对方之前撒谎了。他立刻扬起了眉毛，双目圆睁，高高地扬起了拳头，“你这个老东西——” 薄异示意宁冉拦住她弟弟，将瘫软在地的看门大爷再次提了起来，“时间紧迫，我们就先别打扰他们全家‘团聚’了……” “不！”看门大爷死死地抓着薄异的手，枯瘦的手指深深地嵌进了薄异的皮肤里，留下了深红色的指痕，“不要把我交给她！” “黄丽芬、黄丽芬，她会杀了我的！” “求求你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只求你不要把我交给她！” “好哦。”出乎所有玩家意料的是，一直对看门大爷表示无比嫌弃的薄异竟然同意了。 “薄异你……？！”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为了帮助许婧琪的母亲才把他带回来的。因为，想要你回来的——” “是你的女儿啊……” “她等了你很久了。” 在看门大爷无比震惊的目光中，薄异脚步不停地拖着他来到了404的门口，“许婧琪同学。” 他蹲下身，将手里的看门大爷递了上去，“现在，我们可以进行交换了吗？” 许婧琪缓缓低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她的父亲，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缓缓绽放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咯咯……”她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直紧紧攥在手中的白色纸张从她的手中飘落，缓缓地落到了地上。 红色的眼泪滑过她上扬的嘴角，一滴一滴地砸在了看门大爷的衣服上。 “谢谢你，老师……” 第102章 家访(37) 在呼天抢地的哀嚎声中，看门大爷被拖进了404内。 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薄异弯下腰，将落在了地上的白色纸张捡了起来。 纸上满是不规则的裂纹和折痕——应该是之前被人狠狠撕碎成碎片过，现在被用透明胶带重新一点点粘了起来，一眼看去，全是胶带反光的痕迹。 “快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姜妙意飞快地凑了过来，宁冉和熊千山也跟在她的身后，三人一秒就把薄异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果然是许婧琪的病历……”看到了病历上的名字，宁冉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下他们终于可以通关了…… “快看最后的结论！”姜妙意性子急，不停地催促着薄异往下看。 “‘患者各项指标均处于正常范围，未见异常。建议患者合理安排学习和休息时间，放松心情，患者家属给予更多的情感支持和理解，共同营造一个宽松和谐的家庭环境。’” 姜妙意慢慢地念完了病历上的文字，沉默了片刻后才慢慢地开口，“许婧琪她……果然没有患病……” 宁冉也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沉默缓缓扩散，整条走廊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像是为了打破这份压抑，姜妙意抹了一把脸，对着薄异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看门大爷是许婧琪父亲的？” “是因为这个……”薄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东西，摊在了手心里给其他人看。 “这是……橡皮？”宁冉从薄异的手里拿起了那块橡皮，仔细看了看，“咦？这里还有字？” 只见白白胖胖的橡皮的另一面上，用铅笔刻着几个字，上面写着：“爸爸、妈妈、许婧琪”。三个名字外，还用一个大大的爱心框了起来。 “就只是因为这个？”宁冉面上的疑惑不减反增。 薄异取回了橡皮，在手心里把玩着，“我在这里的两个晚上都遇到了许婧琪。” “当时，她在走廊上跑来跑去。” “或者，准确的说，她是在往楼下跑。” 只不过，当时他只以为是小女孩贪玩，或者白天被妈妈看得太紧，所以才会在晚上跑出来玩。直到—— “我发现小女孩坐在一楼的楼梯口，朝着外面看。” “一开始，我以为她看的是筒子楼的入口，以为她只是在等一直不着家的爸爸回来；但我后来发现，她确实是在等爸爸回来……只不过，她看的不是筒子楼的入口——” “她看的是，筒子楼入口旁的保安室。” “不愧是你……”姜妙意感慨地竖起大拇指，“赵文珊诚不欺我！” 宁冉也对着薄异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如果没有薄异，他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发现这些，也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说到人，“咦？”宁冉扭着头四处看了看，“那个新人呢？”明明之前一直粘着薄异来着，但是从刚才开始，好像就一直没有见到人啊……难道是他们打起来的时候躲起来了？ 薄异顿了顿，但最后还是替对方解释了一句，“我让他在楼下等着……” “哦哦，那就好……”宁冉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是第一次进入的新人，也不指望对方能在和npc战斗的时候帮上什么忙；她原本就是觉得现在他们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把人找出来一起回去了。 “好，那我们就赶紧下楼离开这里吧……免得夜长梦——” “吱呀——” 话还没有说完，他们背后404的大门竟然又再一次打开了。 “不会吧……”姜妙意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个副本……难道还没有结束吗？ 一个中年男人从404里走了出来。他不过中等身材，眼角微微下垂，嘴角紧紧地向下抿着，看人的眼神里满是阴毒和不怀好意。 从长相上来看，这是一个众人之前完全没有见过的、陌生的npc，但是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却让人觉得无比眼熟。 “他、他该不会是……许婧琪的父——” 话音都还未落下，一片银色的反光就从那中年男人忽然扬起的手上，落在了众人的脸上、身上。 ——那是他手里提着的刀。 薄异第一个转身，“跑！” “这副本到底有完没完了！？”姜妙意一边跑，一边有些崩溃地叫道，“这不是新手难度的副本吗？为什么都通关了还有追杀？！” “还是薄异有先见之明啊！让那个新人直接等在了出口，估计现在对方已经离开副……咦？薄异呢？” 气喘吁吁跑在她的身边的宁冉也一愣，回过头后才发现，明明是第一个跑的薄异竟然不知不觉地落在了最后面。 说起来，薄异进入副本的时候，看起来身体就很不好来着…… 好在，此刻他们都已经冲下了楼梯，距离出口就只有最后一段路的距离。 “薄异，快！跑快点！”姜妙意已经冲到了出口处，正焦急地看着落在最后的薄异——那中年男人和薄异之间的距离正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近。 薄异也想快一点。 但是虽然他身体里残留的痛意早已完全消失，但是身体却还是没有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以至于只是最基础的逃跑，他竟然变成了四人中跑的最慢的那一个。 连熊千山那个大块头都跑到他前面去了。 正当他咬着牙逼着自己提速的时候，忽然姜妙意的尖叫声传来，“薄异！小心后面！” 薄异下意识地回头，一把高高举起的银色刀刃正好对着他狠狠挥下。 “噗呲——” 暗红色的血液迸溅开，一个身影挡在了他和刀刃之间。 薄异瞪大了眼睛，红色的血珠落在了他的脸上，然后被一双手轻轻地擦去，“别难过，宝贝……” 替他挡住了刀的男人用手指留恋地摩挲着他的脸，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知道的……我（这具身体）本来就走不出这里的……”因为，他的身体，这具身体的玩家，早就死了。 一个死人又怎么能够通关呢？他可以用自己的能力蒙蔽npc的感知，但是却糊弄不了这个游戏。所以，还不如—— “物尽其用”。 “所以，不用担心我，宝贝……”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将人朝着出口的方向往前一推。 在薄异完全跌入白光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们……” “很快……就……” “就能再、再见……” “再见面的……” 第103章 骗子 骗子！ 薄异坐在空荡的实验室内，盯着对面墙壁上、弥天之前留下的那道图案看。 大约是在离开副本前，弥天推了一把他的缘故，他从副本脱离之后并没有出现在（进入副本前是位于的）科研院，而是直接从实验室墙壁上的图案穿出、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内。 只不过，他已经在自己的研究院内等了足足两天，等到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了，还是没有等到那个说了“很久就会再见面的……”的邪神回来。 薄异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子。 说起来，在那个副本的后半段，其实弥天就已经表现出了一些不同寻常；但他那时候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通关上，再加上对弥天的“邪神”能力的信任，他也没有过多地在意。 直到弥天替他挡下了那把刀，伸手将他推出副本出口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了对方的身体，看起来几乎快要散架。 明明之前还一直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 “笃笃笃”的敲击声不断在空荡的实验室内回荡。 薄异的面前还摊着一些研究的资料，但是以往最能让他忘我投入的事在此刻却无法再让他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资料上的那一行字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却始终没有读明白那行字到底写了些什么——因为，每隔一会儿，他就不自觉地抬起头，扫一眼墙上的图案。 似乎在期待着，从那里能看到某个说话不算话的熟悉身影。 他都已经想好了，等那个身影出现后，要问他那些问题；可偏偏，他已经抬头了无数次，那道图案却始终没有变化。 薄异轻轻“啧”了一声。 说实在的，他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思绪竟然会因为这种小事变得如此烦乱。明明他和那邪神认识的时间也不算很长，但他现在竟然因为邪神没有像以往那样出现在他身边，而感到了一丝不习惯。 见鬼！ 他竟然会因为邪神不在身边而感到不习惯？！ 反正已经注定看不进资料，薄异干脆直接丢掉了手里的笔，心烦意乱地靠在了椅背上。 那个邪神……到底到哪里去了？！ “咚咚咚……” 门口响起了快速激烈的拍门声，还伴随着他底下人的大嗓门，“老大！老大！你在吗？！” “进来。” 薄异收拾好了桌上的东西，对着门口道。 在得到了允许后，大门被急吼吼地推开了，他手底下的一个研究员冲了进来，“老大不好了！” “我们的实验室又进贼了！” “今天早上我们一来，就发现了屋子里的东西又被人动过了！查了监控，监控里还是同样什么都没有拍到！” “这已经是这几天的不知道第几次了！虽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也没什么损失，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老大！毕竟我们的研究资料都很宝贵的，你说我们要不要报上去，让人来好好查一查啊？！” 虽然这种事报上去也是怪安局那边派人来，虽然他们研究院和怪安局的关系很微妙，但至少在进贼这件事上，怪安局应该不会敷衍他们。 “不需要。”薄异冷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做的。或者说，对方就是等着他们上报，才好正大光明地借着“抓贼”的名头，进入他的研究院翻找他们想要的东西。 薄异的目光冷冷。 哪怕他们把他的研究院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东西——毕竟，他们要找的东西根本不在他这里。 甚至可以说，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在进入《家访》这个副本前，他就让弥天帮他把从科研院里找到的那几份资料收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邪神的“黑雾”保险箱更安全的地方了。 更何况，再加上邪神自从上个副本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连带着那些资料也跟着一起失踪了……连他都暂时没法拿回来，更何况那些人？ 那哪怕如此，薄异还是不想就这样（上报）随了他们的意。反正只要资料一天不回到他们的手里，那些人就永远不会安心。他为什么要让那些人知道资料不在他的手里、不在他的实验室里呢？ 他不仅不会上报，还要营造出资料就藏在了他的研究院里的错觉，让对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要他们就这么一直提心吊胆下去！ …… “他到底要做什么？！” 会议室内，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重重地一拍桌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这些天已经派了这么多人过去了，愣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到底把东西藏在了哪里？” “老徐，消消气消消气……”坐在他旁边的瘦高个吹了吹手里茶杯里的水，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啊……” “大家现在坐在这里，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嘛……” 被叫做“老徐”的矮胖男人重重地坐回到了位置上，“你说的倒是轻巧！要是他这次拿走的是你们项目组的资料，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我当然还是会这么淡定了……”瘦高个不慌不忙地把茶杯放回到了面前的桌子上，似笑非笑地扫了旁边的老徐一眼，“毕竟我研究的又不是什么‘人体实验’……哪怕被公开了，也不过是浪费了一个研究专利。” “但如果变成老徐你嘛……啧啧……” “你说什么？！”老徐一听这话，双眼又立刻被愤怒填满，眼看着又要拍案而起的时候，“行了！” 一声怒喝打断了两人的争执，“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这里搞内讧！”坐在会议桌主位的男人指着大门，毫不客气地厉声道，“还要吵的话，你们两个就给我出去吵！” 老徐顿了顿，然后对着那男人低下了头，小声喏喏地道歉，“对不起，院长。” “我们不吵了。” 等老徐重新坐好之后，被称为“院长”的男人这才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那是一个头发已经半白的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身形依旧挺拔。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却丝毫未减他眼神中的精明与锐利；紧绷着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微微下垂的嘴角镌刻着一丝不怒自威， 当然，最重要的是—— 他的脸，和薄异隐隐有五分像。 第104章 会议 等会议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坐在最上位的院长这才环视了一圈坐在会议桌前的众人，缓缓开了口：“既然如此，开始吧……” 站在他身后的、看似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上前一步，“今天开会的目的，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人体项目组的几份资料，前几日在馆内丢失。” “这几份资料里详细地记录了我们一些……实验的详细过程和具体数据，一旦曝光……不用我说，大家也都可以想象，会给我们科研院带来多大的麻烦……” “毕竟，当年的事……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底下坐着的人随着对方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全部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毕竟在场的、这些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几乎全部都是当年那件事的亲身经历者。或者说，那件事爆发后的“幸存者”。 见下面的人全部严肃了态度，年轻的助理这才继续说道，“当年那件事后，我们科研院的名声一落千丈。” “这些年，我们靠着研究怪异，发明针对怪异的武器、特效药等，才一点一点慢慢地将名声重新拾了起来。” “所以……”一脸严肃的院长接过了话头，“我们绝对不能让那些资料流出去！” “而关于偷走资料的人选，我们也有了初步的猜测。”年轻助理操控着手里的遥控器，在洁白的墙壁上投上了一张照片—— 薄异那张漂亮的脸蛋跃然“墙“上。 “只是……”年轻助理对着院长欠了欠身，“我派去了好几拨人，始终没有在研究院内找到那几份资料。” “并且……”他低垂着脑袋，抿了抿嘴，“虽然，我们故意留下了翻找的痕迹，但……但是那边始终没有上报反应的意思。” “所以，怪安局那边就没法正大光明地……” 被称为院长的男人扬起了手掌，制止了他后面要说的话，“后面的……就不用再说了。” 他把锐利的目光投向了在场的众人，“对于这件事，诸位有什么看法？” 底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有人开口。 眼看着院长的脸色越来越冷，坐在他下首的一个中年人颤颤巍巍地开口，“不然，直接威逼？” “我记得，他身上不是还带着芯片吗？” “关于这一点……”年轻助理直起了身子，再一次拿起遥控器操控投屏，“因为有目击研究员称，他们当时看到了薄异是被一个男人直接带走，凭空消失在了我们科研院内。” “为了证实他们的话，我调出了当时的监控。但是当时时段的监控全部被破坏，只剩下雪花闪屏，什么都没有记录下来。” “于是，我又调出了薄异身上的芯片记录查看。” 一张信号图出现在了墙面上。 “在调出了信号曲线后，我才发现，这个月，算上对方在科研院消失的那一次……”他用手指点着曲线中归零的部分，“竟然有三次，对方身上的芯片信号忽然断连。”这个断连并不是因为信号随着距离的变远而变弱，而是忽然断掉直接归零。 “这……这……”意识到了这三段曲线表达出来的含义后，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是怎么做到的？！” “关于薄异是怎么做到的，就是我们这次要会议的议题之一。”年轻助理对着提问的组长欠了欠身，“不过，我猜测——” “这就是薄异这一次敢偷盗资料的依仗。” “他找到了规避的方法？！”一个组长猛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恐和失措，“这怎么行？！” “那可是我们最后的‘枷锁’！” 其他的人面色也同样变得无比难看。 别看薄异长得斯斯文文的，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并不是一只温顺可爱的猫咪， ——那可是而是一头凶狠的猛兽。 只要稍不留神，略微放松心神，他就能狠狠地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 毕竟在当年那样的环境下，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都能把当时还是庞然大物的科研院搞得声名狼藉，搞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但之所以现在，薄异还能和他们的科研院勉强保持着（大众看起来的）和平共处，甚至还隐隐被他们压过一头，就是因为——当年他们种在他身体的那个芯片。 那个芯片的资料被死死地锁在了他们科研院最机密、最安全的地方，甚至那地方，只有现在的院长知道。 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门儿清—— 一旦薄异从他们这里拿到了那个芯片的相关资料，更或者，他自己找到了解除芯片的办法，那么就是他和他们所有人、和科研院撕下所有伪装面具的时候。 那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所有人似乎都不愿意相信这个噩耗。 “好了。”院长看了一眼士气低迷的众人，“现在芯片的信号还是没有完全断掉，就说明他还没有完全找到办法，顶多是找到了隔绝信号的办法。” “大家不要杞人忧天。” “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他会拿那些资料和我们谈什么条件，以及，我们要不要答应……” “肯定不能答应！”一人立刻叫了出来。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薄异到时候会开什么条件。等他们答应了，才是他们真正的死期！ “可是万一，我们不满足他的条件，他直接公开了资料怎么办？”他们可不能保证到时候能完全把事情压下去。毕竟这些年，那个怪异研究院也算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展了起来。现在已经不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动手的时代了，没看他们之前抓人的时候还需要找到由头才能动手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那你们说怎么办？！”老徐烦躁地砸了一下桌子，“本来还可以用芯片释放电击威胁警告一下他，但是现在已经被他找到了躲避的办法。” “芯片里最后的程序也不能动……以他的体质，我们又不能保证那道程序能一下子把他完全弄死。一旦那道程序没有把他完全弄死，我们最后能威胁到他的手段也没了，接下来……所有人就等死吧！” 坐在上位的院长也沉默了一会儿，“既然这样……” 芯片的资料是一定不能给的，那就，“先把那份资料给他，稳住他……” …… “老大！” 有人敲响了薄异实验室的门。 “科研院那边送了什么东西过来，我放在你门口了啊？” “老大？” “老大你在吗？” 第105章 囍(1) 薄异正站在一座大宅院的门前。 在实验室等待了数天无果后，他最后还是决定来游戏里找人。在触摸了墙壁上的邪神花纹后，白光散去后，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面前是一座高高大大的、古朴样式的大宅子。 青灰色的高墙铺着灰色的瓦片，严严实实地遮挡了住了院子里的景色，只有光秃秃的树枝越过高墙，从里面探出墙外；墙面的底部覆盖了一层墨绿色的苔藓，和从青石板地面缝隙里钻出的顽强杂草一起，勉强为眼前这座透着压抑和死气沉沉的大宅院增添了一抹生机。 而正对着薄异的，则是一扇巍峨的大门。 大门由两扇厚重的实木制成，表面涂上了防水的桐油，在时间的洗礼下颜色已经变得十分深邃；门的两侧则矗立着两座石狮子，只不过大概因为时间久远，它们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坑坑洼洼的痕迹，看起来不似当年威风凛凛。 石狮子的上方，则挂着两个鲜红的灯笼，正随着随风在“吱嘎”、“吱嘎”地摇晃着。而在两个灯笼的中间，大门的门楣上，则悬挂着一块匾额，周围装饰着精美的木雕边框，书写着苍劲有力的“康府”二字。 薄异收回了目光，迈上了满是斑驳痕迹的石阶，轻轻扣动了门上的门环。 “咚。” “咚。” 金属的门环敲击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哎，来了来了……” 很快，门后就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吱呀——” 厚重的大门被人拉开，一个下人模样的npc出现在了薄异的面前。他不过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深蓝色的对襟短衫和长裤，微微佝偻着腰。在看到薄异之后，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呀，客人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客人啊…… 薄异瞬间明白了他这次副本中的身份，对着那门童模样的npc点了点头，然后跨过了门口那块由整块青石雕刻而成的门槛。 在他双脚都踩在了大宅院内地面上的那一刻，系统清脆的声音适时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咚~欢迎进入《迷雾》游戏~】 【检测到当前登录玩家15\/15，副本即将开启】 【副本名称：囍】 【副本任务：参加康府的喜宴】 【祝你游戏愉快~】 看来……这一次和他第一个遇到的副本一样，是一个生存类的副本。 “客人现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人。”那门童npc将人迎进来后就关上了厚重的大门，然后飞快地消失在了薄异面前。 “好了，人终于齐了。”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唤回了薄异的思绪。他这才注意到在院子旁边的阴影里，其他的玩家已经或站或蹲地等在那里。 薄异只是粗粗地打量了一圈，就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这15个玩家里，竟然没有一个是新人。 这个副本的难度，看来不会低。 由于全是老玩家的关系，众人也省去了给新人解释的功夫，十分简短地完成了自我介绍。在快速地互相通了姓名之后，其他人也看起来没有什么聊天的欲望，全都默不作声地缩回了屋檐下的阴影里。 好在副本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一个管家模样的npc就快步穿过门廊走了过来，“哎，抱歉抱歉，各位客人真是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长袍马褂，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戴着一顶瓜皮帽；他的姿态虽然匆匆，但是走得却依旧十分稳健，只是几步的功夫就走到了玩家们等待的院子中央。 “欢迎各位客人远道而来……”他摘下了头上的瓜皮帽子，放在胸前对着玩家们浅浅弯下了腰，“前来参加我们老爷和王家小姐的婚事。” “也实在不巧，我们老爷现在正在和裁缝忙碌婚服修改的事情，实在难以抽出身来亲自出来迎接各位的光临。” “所以老爷特命我暂时接替他的角色，来请各位客人入府。” “各位客人……”他推开了身后紧闭的垂花门，朝着门内的方向伸出了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吱呀——” 木门的推开，满目的红色映入薄异的眼帘。 内院的走廊檐下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甚至连院子里的枯树上也挂满了随风飘荡的红布条，但偏偏，在这座大宅院里，原本代表着喜庆热闹的红色，看起来却十分死气沉沉。 穿着深色衣服的下人们手里也拿着各种红色的物件，在院子里来来往往，但是他们此刻脸上却全都面无表情，看起来没有一丝为主人家感到喜悦。整个院子里，除了灯笼、红绸摇晃的声音、和他们干活时发出的细微声音外，就再也听不到一丝其他的声音。 安静得……就好像一座坟墓。 “客人们，请随我来。” 管家带着玩家们从内院穿过，指着一侧的一排厢房道，“客人们可以自行挑选喜欢的房间，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可能需要的生活用品。如果客人还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下人告诉我。” “那么，”他朝着众人微微弯了弯腰，“我就先不打扰各位客人休息了。” 管家给众人指的屋子整整有一大排，哪怕玩家们一人一间也绰绰有余。所以除了一开始就是和队友一起进入副本的玩家外，其他人都选择了独自一人一间。 薄异也是。 他随手挑了一间空房间，就推那雕花木门就走了进去。一股空气不流通带来的尘封气息扑面而来。不过虽然气味不太好闻，但是屋子内倒是没有多少灰尘。 房间并不算大，进门便是一张红木圆桌，上面摆放着茶杯茶壶、还有蜡烛等用具，四张木红圆椅呈四角对立状摆放在桌子周围。靠墙摆放着一张红木大床，床榻上铺着手工刺绣的丝绸被褥，触手冷凉。一架漂亮的屏风把床和圆桌隔了开来。 薄异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把屋子检查了一遍之后，就坐到了圆桌前。 他从桌上拿起了倒扣着的陶瓷茶杯，一手提起茶壶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只是刚提起茶壶，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茶壶入手冰凉，没有一丝热气。 难道是下人没有及时更换客房内茶水、导致茶水已经冷掉了？ 算了……薄异顿了顿，还是提起水壶，继续往茶壶里倒水。无色透明的水流从茶壶嘴里流出。嗯？难道茶壶里的不是冷茶，而是白水？ 随着“潺潺”的注水声，不一会儿就在杯子里积了小半杯。 薄异放下了茶壶，谨慎地将杯子拿到了鼻子前，轻轻嗅了嗅。 咦？ 他的神情一顿。 这似乎是……酒？ 第106章 囍(2) 怎么这里会把酒装在了茶壶里？ 薄异放下了茶杯，顿时失去了喝的欲望。他走到了门口，探出脑袋看了看，然后伸手招呼了一个正好空着双手、看起来并没有在干活的下人过来。 “这位客人……”那下人倒是很快就走了过来，只是他全程木着一张脸，没有一点表情，看起来冷漠十足，一点也不热情好客，“你有什么事？” 薄异转身指了指身后圆桌上的茶壶，“为什么这个里面装的是酒？没有茶水吗？没有茶的话，白水也行……” 那下人扫了一眼茶壶，面无表情道，“没有水。” 他的个子比薄异还要矮上许多，黑漆漆的眼睛看向薄异的时候，并不是抬起头，反而是缓缓地将眼珠上移，露出了下面大量泛着红血色的、泛着淡黄色的眼白。他没有一丝感情地回答道，“整个康府，都只有酒，没有水……” “那如果洗漱呢？难道也是用酒吗？” “是的，客人……”那下人动作机械地点了点头，“客人如果需要用水的话，可以去外面的街上购买。” 外面的街上？薄异有些诧异，这次的副本竟然不是封闭而是开放的…… 既然问都已经问了，他干脆问了个干净，“那如果我想参观一下这座府邸的话，有哪些地方是可以去的呢？” “除了姨太太们住的后院，还有老爷的书房不能去外，其他地方客人都可以随意。” “姨太太？”薄异诧异。 之前管家不是说，他们是来参加这康府老爷和王家小姐的婚礼的吗？怎么，这老爷还不是头婚？ “是。”那下人可不在意薄异的情绪，像是没看到薄异脸上的震惊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老爷现在一共有十八房姨太太。” 好极了，竟然还不止一个…… 薄异瞬间失去了聊下去的欲望，挥了挥手让下人离开。不过，后院和老爷书房这两个不能去的位置他倒是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并打算之后找找机会，去那里找找线索。 他穿过了垂花门，走到了大门口。他并没有直接拉开大门，而是小心地拉开了一条缝，在确认没有黑雾从门缝中漂进来后，这才拉开了大门走了出去。穿过了康府前的巷子后，一条街道就出现在了薄异的眼前。 石板路面被磨得光溜溜的，小贩们推着木车，或挑着担子站在街道的两边叫卖着；沿街林立着许多的商铺，各式各样的招牌悬挂着，或在空中飘荡着，香水味、饭菜的香味、书籍的味道……各种气味从店铺里飘了出来。 薄异扫了几眼，挑选了一家开在路边的茶水铺子。茶水铺子很简陋，只是在沿街的空地上摆了几张方形的木头桌子和长条椅子，在桌子上方扯了一块大大的白布阻挡落下的灰尘和阳光。薄异走到茶水铺子前的时候，已经坐着几个衣着朴素的npc正在木桌旁喝茶聊天。 当然薄异选择这里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这里看起来最便宜，而是因为—— “哎，听说康府又要娶妻了？” 坐在薄异旁边桌子上的一位中年女子正在和她的朋友聊天。 “可不是嘛……”她的朋友大口喝下一口茶水，放下杯子老神在在道，“啧啧……这都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嗯？薄异捕捉到关键词，转身扭头对着那两人道，“姐姐，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哎哟！”原本就被“姐姐”这个称呼哄得心花怒放的两人，在看到薄异的脸后，态度变得更加和颜悦色，“哪里来的漂亮小伙子？”她们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还叫‘姐姐’，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小伙子的嘴可真甜……” 薄异微微扬起笑容，“姐姐，你们刚才说的……是康府的事吗？那个‘不知道第几次’……是什么意思啊？” 中年女子看了薄异一眼，“我说我们这里怎么突然有这么俊的小伙子……你是外面来的吧？” 薄异点了点头，“我是帮家里来参加康府的婚礼的，但是对这里的事……”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不是很了解。”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对着薄异招了招手，“来来来，小伙子坐这里来。”她们热情地给薄异倒了一杯水，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说道，“你是不知道，这个康府，已经不是第一次娶妻了……” “没错没错。”另一人附和道，“我记得，至少也有个十多次了！” 薄异做出吃惊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多？” “嗐……”那中年女子四处看了看，然后凑到了薄异身边小声道，“因为康老爷他……” “克妻啊！” “这可不是我们瞎说啊！每一个嫁进康府的姑娘，都活不过一年！” 薄异蹙起眉头，“可是之前那康府的下人说，家里的还有十八房姨太太……” “啧。”那中年女子摆了摆手，“姨太太算什么妻……那康老爷，就只克明媒正娶的妻子！” “既然这样……”薄异十分不理解，“为什么还有人愿意把家里的女儿嫁过去？” 那中年女子一拍大腿，“因为有钱啊！” “这附近谁不知道，康老爷家的酒坊，可是这个——”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听说他们家的有些酒啊，好喝得不得了，甚至能让人返老还童咧，有钱都买不到呢……” “而且，康老爷今年也才40不到，模样英俊，出手也大方。听说这次给王家的聘礼，足足摆了一条街呢！” “更何况，给的又是正妻的位置。哪怕自己的女儿死了，但万一有孙子、孙女留下来了呢？” “那康府现在有几个少爷小姐啊？”薄异好奇地问道。 “嘶……” 那中年女子顿时卡了壳，她想了一会儿，又和自己的朋友对视了一眼，这才犹犹豫豫道， “好像……” “一个都没有……？” 第107章 囍(3) “一个都没有？” 薄异惊讶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那两人回忆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如果是太太名下的确实没有。”毕竟每一个太太都没有活过一年，怎么有机会生下孩子？ “倒是听说过姨太太们生下过不少。但好像因为是姨太太生的，在府里也不受重视吧，那些小娃娃听说全都夭折了……” 那中年女子啧啧感慨，“所以这康老板才忙着娶妻啊……”毕竟这家大业大的，没有一个正统的继承人可怎么行…… “那之前那些太太，都是怎么……去世的？” “这个……”中年女子努力思考了几秒，“好像听说，都是生病了……” 都？ 薄异若有所思，这就有些微妙了。 他喝完了杯中的茶水，礼貌地向两位中年女子道了谢，还靠着她们极高的好感度，顺便向她们问出了康家酒坊的具体位置。 薄异沿着街道，向着那两人之前指的方向走去。路上时不时有玩家来来往往地经过。毕竟大家都是老玩家了，很快所有人就发现了这个副本并不是封闭的，几乎全都出来找线索。 康家的酒坊位于街道最末尾的拐角处，铺子的占地面积很大，高墙深院，飞檐翘角，瞧着似乎比康府老宅还要大；门前不宽的巷子里停满了车马，来来往往的人群正来来回回地穿过那半掩的雕花大门。 还没有完全走到门前，薄异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扑面而来。一排排封着厚厚的泥土的酒坛，沿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口巨大的老酒缸，则摆放在屋子的中央，散发着淳淳的酒香。 哪怕是薄异这样对酒没有兴趣的人，也不得不说这康府酿的酒确实不错。 “小兄弟，你也来买酒啊……” 一个站在酒坊门口、正指挥着下人往车上装酒的商人，一眼瞟见了正驻足在酒坊门口的薄异，走上来热情地搭话，“好像没在这里见过你啊，小兄弟是从外面来的？” 薄异点了点头，“听说这里的酒很有名，我就过来看看……” “那是！”那商人赞同道，“哪怕就是这酒坊里普通的酒，都比外面的要好喝不上！” “‘普通的酒’？”薄异疑惑。 “啊……哈哈……”那商人脸色一僵，干笑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就是里面在卖的酒嘛，哈哈……” 是吗……薄异扫了一眼身后，那些下人正在往车的后备箱里装的酒。那些酒的酒坛，无论是大小、材质，或者样式，都和摆放在店面里的那些酒完全不同。 “那个……”似乎是注意到了薄异的目光，那商人假装擦了擦额头的汗，“哎，我这里装货也装的差不多了，所以我就不打扰小兄弟你买酒了哈，哈哈……” 他干笑着，一边猛地朝着下人挥动着手臂，“快快快，你们这群懒货！装个酒而已，都要浪费这么长的时间！动作快点，你们爷我还等着回去吃饭呢！动作给我快点！” 装满了酒坛的汽车很快启动离开。 酒坊门口顿时空出了好大一块空地。店里的小二也就注意到了正站在那里的薄异，“哎呀，客人是来买酒的吗？” 薄异从离开的车上收回了目光，听到了店小二的问话，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酒？” 店小二喜气洋洋地把薄异引进了门内，“客人您看，这些是我们酒坊的招牌‘良人酒’……”他指着店铺里的那些酒坛子，“这‘良人酒’我们酒坊可是已经买卖了几十年了，保准您买回去后绝对不会后悔的！”他打开大酒缸上的盖子，然后用竹制打酒器打了一小碗酒，递到了薄异的面前，“客人，你试试……” 清澈的酒液在圆润光滑的酒碗中微微晃荡，馥郁的酒香直抵心脾。 薄异伸手接过了酒碗，装模作样地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确实不错。但是……”他放下酒碗，意有所指道，“刚才我在外面跟那位商人聊天的时候，闻到的他买的那些酒可不是这个味道……那个酒可比这个香味浓郁多了……” “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酒？” 店小二笑容不变，“客人说笑了，我们酒坊就只卖一种酒……” “也只有一种酒。” 薄异和店小二对视了几秒，见对方始终面色不变，只能点了点头，“是吗……那大概是我弄错了。” 他把酒碗放回到酒缸的盖子上，“既然对方买的酒不是你们这里买的，那我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店小二也没有阻拦，笑容丝毫未变地朝着他弯下腰，“欢迎客人下次再来……” 离开了酒坊，薄异又重新回到了街上。只是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康府的，但在路过一家商铺的时候，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家米铺，店面并不大，但是来来往往的客人却十分多；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看起来并不是去铺子里买米，而是走进店铺内对着店老板拱手道喜。而那店老板也满脸红光，一点都不在意那些人占着店铺不买米，喜气洋洋地拱手了回去。 薄异抬起了头。 “‘王家米铺’……”他念出了悬挂在上方的店铺招牌上的文字。 怪不得…… “恭喜啊王老板！” 随着薄异的走近，店铺的声音也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没想到我们这些老邻居这么多年，王老板就摇身一变，要变成康府的亲家了！” “哈哈哈……”其他客人跟着笑了起来，语气轻松地调侃那开口的人，“老马，这么羡慕王老板啊！可惜啊，你家生了个小子，不是个闺女哦！” “嗐，要我说，你生闺女也没用啊……谁不知道康府那位娶妻就只娶美人啊！也就是老王家的闺女能够入了那位的眼了……” “就是就是哈哈哈……不过要我说呀，还是老王把女儿养的好啊！你说这方圆百里的，谁不知道老王家闺女的样貌是一等一的这个！”一个大拇指应景地、高高竖了起来。 “哎，也是……老王也是熬出头了啊！康府下聘的时候，我可是看到了，那箱子——多的整条街都要塞不下了！” 被称为王老板的中年男人笑得牙不见眼，谦虚地摆着手，“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 围着的客人里也不全是拍马屁的，这不就有人酸溜溜地道，“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卖女儿吗……” “嘘。”立刻有人拉了拉说话那人的袖子，示意对方赶紧闭嘴，“你说什么干什么……”他抱歉地对着收起了笑意的王老板笑了笑，把连拖带拽地那人从米铺里拉了出去。 “你拉我干什么！？”那人被拉出米铺后还挺不高兴，“我又没有说错！” 那人的朋友苦口婆心，“唉，我知道你喜欢王家小姐……但人家和康府老爷的婚事都已经定下了这么久了，你再……这样也没用啊！” 嗯？ 原本都已经打算走了的薄异听到了关键词，迈开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第108章 囍(4) 薄异听了一耳朵刺激的八卦。 比如这个暗恋米铺王小姐的青年，姓闻，和王小姐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是王小姐的父亲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姓闻的青年，就连一些正常的交往也一直在被对方阻止。而根据这位闻先生愤愤不平的说法，是觉得王老板嫌弃他们家穷，配不上王小姐。 比如这位王老板，本来是打算把王小姐送给隔壁镇上，给某个大户做那不知道都数到第几房的姨太太。据说当时聘礼都已经谈好了，可好巧不巧王小姐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康府的那位康老爷，然后就被这位康老爷看上了。而她那嫌贫爱富的爹，一听说康府看上了他们王家的女儿后，立刻跟隔壁镇上的大户悔了婚。 据说当时那大户还不乐意、带着乌泱泱一群下人过来找事，还是康老爷带人把人拦了下来，把大户请到了家里谈了一谈。也不知道那康老爷许诺了什么，反正那大户走的时候，倒是没有来时那么生气了。 啧啧…… 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着自己听到的所有线索，薄异一边回到了康府。才刚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喂！” 薄异扭头。有三个玩家正站在那里，其中两个还隐隐以站在最前面的人为首的模样。 薄异对这三个人有一点印象。站在最前面、正吊儿郎当看着他的人叫黄小路，后面的那两人的名字就更简单了，一个叫孙大，一个叫孙二，虽然这两人也并不是兄弟。这三人是一个队伍的，但薄异之所以对他们有印象，则是因为，这三人似乎是14个玩家（除了他）里，游戏资历最浅的。 “黄小路？”薄异放下了准备推门的手，“找我有事？” “我大哥找你，当然是有事啊！”那个叫孙大的见状立刻开始大呼小叫，似乎对薄异对待他大哥的态度十分不满。 “哎，孙大。”黄小路举起手，制止了对方继续的输出，“是这样的……”他那有些令人不适的目光在薄异身上来回扫了扫，“我们哥几个儿，刚才看到你似乎和外面街上的那群npc相处得挺好。” “所以我就来问问……你问出了什么没有？” 有趣。 他还是第一次在副本里遇到这样……没脑子得很明显的人。 薄异靠在了门板上，慢条斯理地抱起了手臂，“npc就在外面，你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去问？” 黄小路满是横肉的脸顿时一僵。 废话！他当然也去问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在茶水铺子对着薄异和颜悦色的npc在面对他的提问时候，特别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压根什么消息都没有告诉他！ 天知道为什么这些npc还搞区别对待！ 不过没有关系，黄小路打量了一下薄异的身材。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了稍微那么一点的小白脸而已……npc那里问不出，这里问出来也是一样的。 他的小眼睛一眯，对着薄异就恶狠狠道，“怎么？你不愿意说？” 后面的两人立刻一脸凶相地就要从后面走上来。 薄异摊了摊手，“我没说不愿意啊……” 黄小路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算你识相。”这“相”字的尾音还没说完，就听见薄异慢悠悠地继续说道，“那你要用什么……来换我的线索呢？” “什么？！”孙大眉头一拧，“还要‘换’？！” 他顿时撸着袖子就往薄异的方向走了过来，“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们大哥问你，是看得起你！别不识好——痛痛痛！！！松手松手松手！” 薄异冷笑了一声，丢开了那只胆大妄为、试图直接抓他肩膀动手的手。 孙大“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他“哎哟哟”的抱着自己被扭到的手，对着薄异色厉内荏道，“你、你给我等着！” “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薄异轻轻捏了捏拳头。他最近正因为找不到某个人而心情不好呢，现在既然有主动送上门的出气筒…… “大、大哥，那、那我们还要上吗？”孙二咽了一下口水，往黄小路的背后缩了缩。他刚才甚至都没看清薄异是怎么出手的，孙大就已经倒在地上“哎哟哟”了。 “上、上啊！”黄小路哆嗦地抖了抖腿，“我、我们这儿可是有三个人！他就一个人！难道我们三个还打不过一个小白脸吗？！” …… 几分钟后，三人在地面上叠成了一堆。 “哎哟……” “哪个混蛋压在上面？快点滚开！压死老子了！” 薄异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得不说，在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因为某人消失不见而带来的烦躁感都消失了一大半。 他神清气爽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砰”，房门关闭。 地上的那三人也终于分了开来。 “大、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算了？” 黄小路恨恨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当然就不能这么算了。” “你们两个……” 他朝着孙大孙二招了招手，然后在两人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第109章 囍(5) 薄异只是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间门。 “客人。” 一个弓着腰的影子落在了门板上，“老爷请各位客人前往餐厅内用餐。” 薄异从床上坐了起来，“……知道了。”他打开了房门，对着恭敬低着头等在门口的下人道，“走吧。” 下人弓着腰领着薄异穿过了连廊。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薄异指着正端着餐盘、提着食盒等走在另一条路上的一列下人，忽然出声问道。那些下人排成一列队伍，默不作声地朝着显然和薄异并不是一条路的方向上闷头往前走。 前面带路的下人转身回答道，“回客人，那些人是去给后院的姨太太们送餐。” “送餐？”薄异扫了一眼那些餐盘上，不见一丝热气的菜盘子，“你们府里的姨太太吃的，怎么不是刚煮好的饭菜？” 那下人的表情不变，从容不迫地回答道，“那是老爷的吩咐。” “热的菜，容易烫伤。” 薄异张嘴还欲说什么，就见那下人拐过了一个拐角，对着一间敞着门的房间对着薄异道，“客人，餐厅到了。” 薄异不得不按下了自己的疑惑。 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的玩家，甚至还有一些npc客人，他们和玩家穿插着坐在圆桌上，对进门的薄异投以注目礼。 薄异扫视了一圈环境，然后挑了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他坐下后没有多久，黄小路三人组也跟在下人npc的身后进入了餐厅。他们也先扫视了一圈餐厅，在看到薄异的身影之后还十分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朝着薄异周围的位置上张望——看起来像是想坐在薄异坐着的那张桌子上。 只可惜，不巧，薄异坐着的那张桌子上只剩下了两个并不相连的座位。那三人站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隔壁有三连空位的桌子。 等桌子都被坐满了之后，康府的老爷终于姗姗来迟。 “哎呀，贵客们远道而来，光临敝宅，实乃我康某人之幸啊！” 一位三十余岁的英俊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长衫，身形挺拔，步履间透露着从容不迫；发丝精心地被梳成了整洁的背头，露出了下面俊朗的面容。他的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嘴角扬起的弧度让人不由地心生好感。 桌上绝大部分的玩家都缓缓睁大了眼睛。 怎么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个康老爷，竟然长得这么帅啊！？ 玩家们有一些懵。 这和他们预想中的康老爷的模样……也相差太多了吧！？ 毕竟今天白天的时候，他们都去街道上找那些npc打听了消息。无论打听了消息的多少，但所有玩家都对“康府娶妻”这件事，都有了一个基础的、且还略带着一点刻板印象的认知。 虽然每个人根据线索预想出来的康老爷模样，可能都不太相同，但至少—— 不是眼前这个英俊成熟的男人。 全场的玩家里，大概就只有薄异一人面不改色。毕竟下午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茶铺里的那两个npc提起过康老爷“模样英俊”这件事。 毕竟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难看的老头子，对方在外的名声也就不会只有“克妻”一个名头……薄异在街上打听线索的时候，还真没听到康府有什么“强娶”的“前科”。 随着康老爷进入餐厅，他身后跟着的下人们也将手里端着的、热气腾腾的菜，一碗碗一盘盘地摆到了圆桌上。不一会儿，空荡的圆桌上就摆满了各种大鱼大肉的菜色，倒是显得康府十分热情好客。 “来吧！大家请不要客气！”康老爷热情地招呼众人动筷，“快尝尝我们府里的菜合不合大家胃口。” 薄异拿起筷子，从最近的那盘菜里夹了一块肉，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几眼。这菜（肉）……倒是正常的菜；他又将肉放到了鼻子前，闻了闻。好像……也没有添加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是……薄异看着这些全部都是浓油赤酱的菜色，突然有点丧失了胃口。 “唔。”坐在薄异不远处的一个玩家已经检查完了他面前的菜色，确认无误后已经快速地放进了嘴里。不过此刻，他正面色痛苦地捂着嘴，“我去！” “这菜里面是放了多少盐啊！？齁死我了……”他扭着脑袋在桌子上张望着，“有没有水有没有水……” 倒是一个npc客人给他拿来了一个杯子和一个酒壶，“水没有，但是康府嘛，酒管够！”他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递到了那玩家面前，“要不你来点？” “……也行。”那玩家接过了杯子，但是还是很谨慎地确认了，这酒里干干净净、并没有别的东西后，才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呼……爽！” “是吧……”那npc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放在鼻子前目光享受地嗅闻着，“这康府的酒啊……就是仙酿……” “仙酿也太夸张了吧……”那玩家放下了杯子，嘀嘀咕咕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倒也不是他多爱喝酒，主要是那菜……实在是太咸了！ “嘿嘿……”被反驳了，那位npc也丝毫没有恼怒，他闭着眼睛享受地闻着酒的香气，摇头晃脑道，“你不懂……” “等你真的闻过了喝过了……你就懂啦……” 有了那玩家被齁到的前车之鉴，薄异更是失去了吃下这些食物的欲望。他看了看餐厅内：康老板在招呼过众人之后，就脚步不停地匆匆离开了；其他玩家似乎都发现了食物除了过咸外，就没有任何问题，正在抓紧时间就着菜大口扒饭，补充体力。 薄异想了想，就没有打扰众人，悄无声息地从角落里离开了餐厅。 在薄异离开不久后，吃得满口流油的孙大不经意地抬起了头，然后，“啪嗒”，嘴边的肉直接掉了下来，撞在碗边缘落到了桌上面。 “你恶不恶心啊！？”黄小路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吃饭都吃不好……” “不、不是……”孙大拼命去拉黄小路躲着他的手臂，“大哥！大哥你看！” 他指着空荡荡的角落，语气着急，“那个小白脸……不见了！” 第110章 囍(6) “不是让你们两个盯着的吗？！” 黄小路放下手里捧着的饭碗，在孙大孙二的头上一人狠狠给了一下，“你们两个盯到哪里去了？！” 孙大孙二老老实实地低着头，默不作声。 “什么时候不见的？”黄小路打了两下，出了不少气，终于勉强能够心平气和地问话了。只是两人一致的答案又瞬间让他暴跳如雷。 “不知道？！” “啊？不知道？！” 黄小路用手指指着两人，气得指尖都在发抖，“那你们知道什么？！只知道吃吗？” “两个饭桶！” 他气得又“啪啪”给了两人几下，“吃吃吃！就知道吃！连个人都盯不好！” 餐桌上发生的事，薄异无从知晓。 此刻，他正躲在一棵树后。 因为不远处，那康老爷，和一位他没有见过的客人npc，正在说话。 从两人的站位来看，应该是康老爷突然被这位客人从路上拦了下来。 “康老板……”那大腹便便的客人微微前倾着身子，脸上挂着略不自然的讨好笑容，“这一次的酒应该轮到我了吧？” “嗯？”康老爷微微侧头，看样子似乎是在疑惑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胖客人一看，顿时着了急，“哎，康老板，难道你忘记了！？”他着急地上前了两步，突出来的肚子都差点顶到康老爷的身上，“本来，上一批的酒就已经是排到我了！” “结果康老板你临时把那批酒送到了隔壁镇上……你这，哎，康老板，你上次已经放了我一次鸽子了！你可不能再……” “哦……”康老爷像是在对方的提醒下想起了什么，“原来上一次的那批酒，原本是要给黄老板你的啊……” “哎哎，是啊是啊！”那被称为“黄老板”的胖老板一听康老爷记起来了，忙不迭地猛点头道，“是我是我！上一批就原本是该排到我了的！” “唉，那还真是对不住黄老板了……”康老爷对着黄老板微微欠了欠身，脸上也换上了抱歉的模样，“上次那事也是事发突然，只能先把货匀了过去。” “哎，我懂的我懂的。”黄老板赶紧伸手把欠身的康老爷扶了起来，“毕竟抱得美人归更重要嘛……” “唉……”他擦了擦额头因为动作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就冒出的汗，“我原本也是不想来打扰康老板的……可是，可是……唉……” 他又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父亲的身体实在快要撑不住了，就等着这酒救命呢！” “距离上次出酒也过了9个多月了，那……康老板，您看这酒……” “黄老板放心。”康老爷拍了拍对方的手，“出酒的日子也就在这几天了……” “哎，哎，那就好那就好！”黄老板欣喜地道，“那我就回去等康老板的好消息了！” “我就提前在这里先祝康老板成婚快乐！” 康老爷也笑着点头，“谢黄老板您的吉言……” 黄老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看对方离开的方向，应该是打算直接离开康府。 康老爷在原地停顿了几秒，忽然招了招手，把一旁的下人叫了过来。 薄异竖着耳朵，努力听了半天，也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后院”、“怎么样……”、“……又闹？”、“关键……”等几个字眼。 并且，随着那下人的话，康老爷的脸色也变得逐渐难看了起来，俊脸无比阴沉，和之前那个和煦温和的模样比起来，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只可惜，从薄异的角度，完全看不到那下人低着头的脸，也就无法从唇语判断出对方到底说了什么才让康老爷脸色如此大变。 那下人回完了话，就躬身退了回去。康老爷烦躁地在院子里踱了一会儿步，然后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薄异倒是想跟上去，奈何沿路全是守着的下人，他根本无法靠近；只能记下了康老板离开的方向，然后准备晚上无人的时候再来看看。 …… 深夜，康府万籁俱静。 所有玩家都安安分分地缩在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吱呀——”，一间客房的房门被轻手轻脚地打开了。 薄异谨慎地先从门缝里打量了外面一圈，确定那些沿路随处可见的下人都全部消失之后，这才轻轻拉开了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然后转身小心地带上了房门。 “大哥！大哥！” 一直从门缝里盯着薄异的孙大立刻走到床边试图拍醒床上鼾声如雷的黄小路，“大哥，那个小白脸果然行动了！” 黄小路睡得正熟，被拍醒后原本还想发火，结果一听孙大的话，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真行动了？” “是啊！”孙大喜气洋洋，“大哥你真是料事如神！不愧是我们聪明的头脑！” 黄小路晃了晃脑袋，得意洋洋，“这算什么……”他从床上走了下来，一脚踢醒了还睡在地板上流着口水的孙二，“懒猪！起床干活了！” “啊？嗯，哦……”孙二擦了擦嘴，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哥，我们要干嘛？” “跟上去。”黄小路眯着小小的眼睛，盯着薄异的背影，“他大半夜行动，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我们跟上去！直接偷他的线索！” “好主意大哥！” “大哥聪明绝顶！” …… 薄异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后坠上了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正在按照记忆，朝着康老爷离开的方向前进。院子里的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光打在一旁飘荡的红色绸布上，在深夜的寒风中轻轻摇曳。 “吱嘎——” “吱嘎——” 而在这些令人牙酸的灯笼摇晃声中，却还隐隐夹杂着一道“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正从薄异所在道路的尽头，飘了过来。 第111章 囍(7) 那唱戏声忽高忽低，断断续续，戏词模糊不清，甚至连不成句，完全听不出唱的是什么内容。却因为在这寂静无人、四处还全是红幽幽光线的大宅院里，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和恐怖。 跟在薄异后面的三人哆哆嗦嗦。 “大、大哥……”孙二缩着脖子，不停地转动脑袋警惕的看着四周，“我、我们还要跟上去吗？” “当、当然！”黄小路颤抖着声音，也不知道是被寒风吹的，还是被这声音吓的，努力地挺直了腰板，“这、这可，可都是线、线索！万、万一一一——噫！！！”他说话的调子猛地一下拔高，把旁边那两个原本胆子就不大的吓了老大一跳。 黄小路整张脸上满是惊恐，正惊慌失措地疯狂扭着头，“那人呢？！” 那个走在他们前面的小白脸呢？！ 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大哥大哥……”被吓了一大跳的孙大拉了拉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惊魂未定的黄小路，指着后院门前的一棵大树小声道，“他在那棵树上呢……” 黄小路眯着眼睛在黑暗中仔细找了好一会儿，才借着红色的灯笼光看到了隐藏在树杈树叶间的某个身影。“呼……”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声嘀嘀咕咕，“吓死我了……”他还以为人凭空不见了。 在意识到是他一惊一乍之后，黄小路有些难堪地咳了一声，然后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服，重新摆起了大哥的架子，“那，那他在干什么呢？” “好像……在看后院？” “那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越是靠近，那唱戏声更是清晰，凄厉哀怨的声音不停地往人的耳朵里钻，让人脚底生寒。 三人哆哆嗦嗦地在薄异的不远处找到了合适的藏身位置，然后小心地探着脑袋朝着里面后院的方向看去。 后院里似乎比外面要亮堂不少，周围的房子屋檐下、树上，密密麻麻地悬挂红色的灯笼，将坑坑洼洼的青石板地面都照得红彤彤的一片。 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们独自站在院子的中间。 她的头发无比凌乱，瘦削的身上挂着一身十分老旧的戏服，戏服的边缘都已经脱线，衣面上的锦缎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已经开始褪色的绣线隐隐透着白。 “千~~~家~~~……” 泛着陈年旧色的长长水袖随着她的动作甩出，在空气悠悠落到地面上，咿咿呀呀地在空无一人的院子中，沉醉地唱着，“粉~~~面~~~……” 因为音调过高，那声音显得尤其凄厉刺耳，直直地就往人的脑子里钻去。 “这唱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孙大表情痛苦地掏了掏耳朵，“听得我脑仁都痛了……” “对啊，大哥……”孙二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线索啊……” “你们懂什么！？”黄小路一人给了一下，小声道，“线索是这么好拿的吗？！再等等！”至少，也要让他看到那个唱戏女人的正脸再走嘛…… “哦……”孙大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被敲痛的头顶。似乎是为了弥补他挨得揍，他才刚一抬眼，就见那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女人脚步微动，那看架势……像是要转身！ 他立刻惊喜地去拍黄小路，“诶，大哥，动了动了！” “那个女人动了！” “好！”黄小路精神一震，打起精神看了过去。 “都~~~……”满是褐色脏污的红色绣花鞋从长长的裙摆下露了出来，一步一步缓缓踏在了青石板上。 “如~~~……”鞋尖慢慢转向了他们这一边。 “唰——”长长的水袖甩出，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女人终于转过了身。 孙大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女人瘦削到快要挂不住衣服的身上，腹部竟然高高隆起；瘦弱的身形和巨大的肚子形成了剧烈的反差，让她整个人显得无比畸形。 水袖缓缓落地，露出了后面她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颧骨高高凸起，在红色的光线下投下深深的阴影；眼眶深深凹陷，里面的眼睛没有什么焦距，看不出一丝神采。 但是最令孙大惊恐的——是她的嘴。 她的嘴，被密密麻麻的粗红线，紧紧地缝了起来。 可偏偏下一秒，“鬼~~~……”那紧闭的嘴里，哀怨的唱戏声就这么当着他们的面，幽幽飘了出来。 “鬼！鬼啊！” 孙大浑身上下如坠冰窖，本能开始疯狂地驱使他离开这里。但是偏偏，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死死地被固定在了原地。 “噗通”，失去了对身体控制权的孙大一屁股摔在了原地，心脏在胸口狂跳，“噗通”、“噗通”的轰鸣在颅内回响。 其他两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孙二已经完全愣在了原地，双眼发直地盯着那个唱戏的女人，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被吓傻了；黄小路倒是还保持了一丝理智，但是剧烈抖动的、无法自主控制的双腿，也同样让他无法做到立即离开这里。 “快、快起来！”他焦急地看着地上的孙大，“我们，我们赶紧离开这里！”黄小路已经顾不上什么线索不线索的了，他现在只想远远地离开这里！根据他丰富（自封的）的副本经验，那个女人，不，女鬼，只要一旦被那个女鬼抓到，就一定会死的！ “跑！”他扶着树撑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对孙大吩咐，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得跑起来！” 三人这里闹出的动静，显然也惊动了在树上听戏听得好好的的薄异。 他有些奇怪地从树枝间微微探出身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三个姿势奇形怪状的人影顿时映入眼帘： 一人扶着树，双腿正在剧烈颤抖；一人直愣愣地站着，半天不动一动；最后一人则瘫坐在地上，正在试图蹬地后退，两条腿不停地弯曲伸直弯曲伸直……但根据薄异的观察，那人也蹬了好一会儿了，愣是没有移动一点。 这三个傻子…… 薄异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是在干什么？ 第112章 囍(8) 薄异只是看了几眼，就不感兴趣地从那三人身上收回了目光。 只是当他再一次朝着后院的院子里看去的时候，“嗯？”他的神情突然一顿。 后院的院子中央空空荡荡。 那个女人不见了。 “啊啊啊啊啊——”惊恐的惨叫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黄小路一脸惊恐地瘫坐在地上。浅色的裤子上，深色的水痕正在缓缓蔓延开来；难闻的尿骚味开始在空气中飘散。 薄异表情有些微妙地捏住了鼻子。 黄小路已经完全顾不上裤子的事，他整个人都已经快被吓傻了。其实在发现唱戏声忽然戛然而止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没等他做出行动，他就见一截白色的水袖，悠悠地垂到了他的眼前。 黄小路的心脏顿时开始疯狂跳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赶紧后退离开这个地方，离这截袖子远远的，不要去管它，也不要抬头去看；但是在一步一步缓缓后退的时候，他的余光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上扫了过去—— 一张惨白的脸正倒吊在他的头顶，距离他的脑袋，不过一手掌（还是平放的）的距离；黄小路都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飘过来的冷意。那双空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直勾勾地盯着他，但在两人接触到视线后，那张红色的、被线密密缝住的嘴忽然，十分愉快地慢慢勾了起来。 一只几乎皮包骨的手从水袖中伸了出来，看起来脆弱得轻轻一碰就会折断；鲜红的指尖又尖又长，从指尖开始延伸的深紫色血管像是一条条诡谲的花纹，既美丽又诡异。只可惜，在手腕的时候，被几道凌乱的、嵌进皮肤里的、大约拇指宽度的深紫色勒痕拦腰横斩，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嗯？ 薄异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手腕上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绳子长时间捆着、血液不通留下的。 他眯着眼睛还欲再仔细看看，那只手却忽然动了。长长的、尖锐的直角毫不犹豫地朝着黄小路的头顶插了上去。 那黄小路也算是反应快，一个腿软直接被吓倒在地，也算是躲过了npc的攻击。不得不说，薄异这个树杈的位置选得真好，不仅能看见后院的全部景色，转一个身，就能见三傻大战npc。 在黄小路的怒吼声中，原本快被吓傻的孙大孙二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魂。这一刻，对大哥的敬爱甚至超过了对npc的恐惧，两人高呼一声“大哥”就扑上去，一人拽住一条黄小路的腿，把人从空中飞扑下来的npc底下拖了出来。 “哎哟……”黄小路的后背在石板上快速摩擦，还时不时有小石子跑到他的背下，痛得他要死要活的。他正龇牙咧嘴着呢，目光却忽然和不远处树上的薄异对上了。 黄小路肉眼可见地愣住了。 见鬼，他完全忘了这里还有个薄异！ 完了，他们偷偷跟来的事暴露了！ 不对，不慌……黄小路飞快地给自己找好了借口：这通往后院的路谁都可以走！又不是他薄异一个人的！谁规定了晚上只有他薄异一个人能出来线索的！？ 薄异看着黄小路变幻莫测的表情挑了挑眉。 “大哥，还愣着干嘛！”见黄小路一直躺在地上不动、只是表情不停地变换，孙大孙二顿时十分着急，“那东西就要追上来了！” 黄小路一看，那个女人已经落在了他之前摔倒的地面上，手脚并用地撑在地面上，护着隆起的肚子高高撑起，甚至已经调整好了面向他的方向。 “走！”他一咬牙，忍着痛从地上飞快地爬了起来。 只可惜，他们三个的逃跑速度远远比不过那npc追逐的速度。没一会儿功夫，那女人和他们三个，准确的说，是和落在最后的黄小路，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大哥，怎么办啊？！”孙大一边跑，一边担忧地回头，“她就要追上来了！” “老子看得到！”黄小路咬牙。他都可以感受到后面飘过来的寒气了！还用得着他们提醒！但是，是他不想跑快吗？！这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明明已经很用力在跑了！又没有别的—— 等等…… 余光里，黄小路忽然瞥见一抹从树杈间漏下的白色布料。 好像，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满是肥肉的脸上，缓缓扬起了嘴角。 “快！上树！”他对着孙大孙二吼道。 “啊？”孙大孙二脚步一顿，上树？现在？两人一脸怀疑。他们大哥没有说错话吧？那个女人会上树的啊！她就是从树上追下来的啊！ “蠢货！”见两人没有理解他的意思，黄小路脚步不停，“跟我来！”他的脚尖一拐，原本朝着他们休息的屋子跑去的脚步顿时向着薄异所在的那棵树而去。 “高啊！大哥！” 跟在黄小路后面的孙大孙二这回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拍马屁道，“果然还是得靠大哥！” “大哥真牛！” 在马屁声中，三人快速地跑到了薄异所在的那棵树的底下，手脚并用地就开始往上爬。三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让这棵本就不是十分粗壮的树木开始大幅度地晃动了起来。 “大哥！这树行不行啊！”孙大一脸担心，“我怎么觉得这棵树撑不住我们几个啊？” “不行也得行！”没等黄小路回答，孙二就叫了起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信的话，你看下面！” 孙大低下头。那npc已经手脚并用地飞快追到了树底下，眼看着就要和他们一样开始上树了。 “大哥！怎么办啊！？” “我知道了……别急……”黄小路爬得最快，很快就爬到了薄异所在的那根树杈附近。 薄异倒是不介意这三人上树。毕竟之前他已经揍过这三人一顿，在他这里，出完了气，事情就算揭过。 “薄异啊……”他朝着薄异伸出了手，目光殷殷，言辞恳切，“我没力气了，你能拉我一把吗？” 薄异看着眼前这只粗粗短短、还满是泥土灰尘的手掌，没有丝毫犹豫地……摇了摇头。 脏，洁癖，不拉。 可是没想，下一秒，见薄异竟然没有上当的黄小路就目露凶光，一把扯住了薄异的衣服，狠狠把人从树杈上推了下去。 “给我下去吧你！” 第113章 囍(9) 事情发生得太过猝不及防，只是瞬间的功夫，薄异就失去了平衡，直直地从原本就不粗的树枝上坠了下去。 “哇靠！” 落在后面的孙大孙二眼睁睁地看着薄异从旁边坠落，不由得抬头对着黄小路竖起了大拇指，“原来大哥之前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啊！大哥果然聪明啊！” “对啊对啊！大哥威武！” 黄小路洋洋得意地爬上了之前薄异躲藏的那根树枝，对着还扒着树干的两人摇头晃脑道，“学着点……这就叫，人……那个人不什么来着……哦，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学会了吗？” “学会了！” “大哥教导的是！”孙大孙二疯狂拍马屁。 黄小路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你们两个，赶紧找根树枝上来！等那个薄异把那个npc引走，我们就抓紧时间回去！” “好！” “都听大哥的！” 和自己的小弟交代完，黄小路这才伸出头往下看去。那个叫薄异的小白脸身手很不错，明明被他推下去的时候，对方还惊讶了一瞬；但现在，对方已经在空中翻转了身体，调整好了落地的姿势，看起来十分从容。 也看得黄小路十分牙痒痒。 早知道这个小白脸身手这么好……他哪里还会做什么上门打劫线索的事？！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走眼……毕竟他行走副本，靠着这一手察言观色的功夫；可谁能想到，以往在副本里无往不利的小手段，竟然在薄异这里翻了大车！ 所以……黄小路的眼里闪烁着阴狠的光芒：时间不能倒流，世上也没有后悔药，既然现在仇已经结下了……与其心惊胆战地猜测对方会不会报复，什么时候报复，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解决掉对方！ 而他的计划，显然也进行得十分顺利。虽然那个薄异反应很快就调整好了姿势，但他在落地的瞬间，一条白色的水袖就仿佛等待已久地、直直地朝着他的脖子卷了过去。 “咚——” 白色的身影被白色的水袖狠狠丢了出去，直接砸进了后院的院子里。 “就是现在，跑！” 在看到那唱戏女人开始朝着薄异快速爬去的时候，黄小路当机立断地往树下跳。 “哎哟！”他“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如果不是npc已经被薄异引走，光是这个动静就逃不过npc的追捕。摔得浑身都痛的黄小路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在心里骂骂咧咧：见鬼，他明明是照着薄异之前“跳”树的动作做的，怎么换成他就这么狼狈？！ “大哥，你没事吧？” 孙大孙二被突然往下跳的黄小路吓了老大一跳，手脚并用地从树上爬了下来，围着黄小路关心问候。 黄小路忍着痛，“这些没用的屁话等回到房间再放！先离开这里！” “大哥说的是！” 三人逃命一般地冲回了房间。 “砰”，落在最后的孙二飞快地关上了房门，靠着房门缓缓滑到了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安……安全了……” 孙大则第一时间冲到了桌子旁，甚至还不起拿一个杯子，抱着桌子上的那茶壶就吨吨吨地往嘴里倒水。“咕噜咕噜”的喝水声在房间里回荡，让原本没有那么渴的两人也产生了喝水的欲望。 “孙大，你喝完了没？我也要喝。”黄小路从床上坐了起来。 孙大赶紧停下了倒水的动作，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将茶壶递了过去，“大哥，给。” 黄小路十分满意地伸出手，只是在接过茶壶后，他的脸色猛地一变。他晃了晃手里轻飘飘的茶壶，微弱的水声从茶壶里传来；他又不死心地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就这么点了？！” “这还喝个屁啊！” 孙大手忙脚乱地接住被黄小路砸过来的茶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大哥……” “我太渴了，就喝得急了一点……”见黄小路还是一脸不爽的表情，他赶紧补充道，“那不然，我去外面给大哥再弄一壶来……” “算了算了。”黄小路摆摆手。才刚从外面逃命回来，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再出去一趟，“我也没有那么渴，等明天早上再说吧……” “哦。”孙大憨憨地笑了笑，“谢谢大哥……” “行了，赶紧睡觉吧……” …… 而施害者们在其乐融融的时候，受害者薄先生情况却不是十分美妙。 他脖子上还缠绕着那根将他丢进了后院院子里的水袖，那根水袖明明看起来十分柔软，但是等薄异上手试图扯开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白色的布料是多么柔韧。更要命的是，那个穿着戏服的女人明明身材看着十分瘦弱，力气却十分巨大——每当他把布料从脖子上扯开一点的时候，就会立刻被水袖的主人再次报复性地抽紧，好像完全挣脱不得。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重要的是—— 现在在薄异面前的，足足还有另外十七个女人。 在他被丢进院子后，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院子里三面房间的房门都齐刷刷地打开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女人就这么慢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们身上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留着发型不同、但同样凌乱的头发，穿着跟尖细细的高跟鞋。但无一例外，她们都和穿着戏服的女人一样，身材瘦削，腹部高高隆起，整个人十分不协调。 “哒……” “哒……” 细细的高跟一下一下落在青石板上，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摇摇摆摆的人影在地面上被拉长扭曲，晃晃悠悠地呈包围状，缓缓朝着薄异的方向围了过来。 薄异面对着她们，谨慎小心地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背后，后院大门的方向开始后退。 “哒……” “哒……” 又一种不太一样的脚步声，忽然从他的背后传来。 薄异的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缓缓扭过了头。 他的背后，整个院子唯一的出口——后院的大门，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正站在那里。 严严实实地把他唯一的退路堵了起来—— 他被包围了。 第114章 囍(10) 薄异轻轻“啧”了一声。 这个副本还真不愧是无新人的高难度副本…… 他打量了一圈后院：后面三面都是一排排的房间，四面则是远高于屋顶高度的围墙，和厚重的朱红（后院）木门一起，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外面的世界，将后院完全圈在了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之间；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在四角的位置零星栽种了几棵树，以及在靠近院门的角落里，放置了一口大水缸。说是水缸，从角落里隐隐飘散过来的气味来看，这里面装的也同样是酒水。 可以说，完全没有遮挡物可以利用。薄异只能根据就近原则，在矮子里挑了一个“高个”——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向着水缸的方向靠近。 只是他还没走出几步，脖子上的水袖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袖上传了过来。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得赶紧把这烦人的水袖解决掉才行。他干脆顺着那力道一脚点在青石板上，整个人一跃而起，在戏服女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一扭，脚尖在身侧的墙面上一点，借着对面的力道，整个身子开始在空中以和水袖缠绕相反的方向旋转。 几圈过后，薄异轻松落地，摸了摸自己终于自由了的脖子。 “啊啊啊啊——” 薄异的举动显然激怒了那戏服女人，她紧紧缝合的嘴里发出了凄厉刺耳的叫声。而她的尖叫声就像是一声信号，原本还慢吞吞摇摆着靠近的、其他十七个人动作齐齐一顿；下一秒，她们好像脱去了什么枷锁一般，整个人突然变得无比灵活地、向着薄异扑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薄异的错觉，他总觉得她们空洞无神的眼睛，在靠近他后，忽然冒出了贪婪垂涎的光芒。就好像……他是什么美味的食物。 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臂密密麻麻地朝着他的脸、朝着他的胳膊……朝着一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抓来。 薄异一边躲闪，一边若有所思。 这些女人的身上，每个人都有伤：比如之前唱戏的女人被缝住了嘴；比如那个刚扑上来就被他反手推出去的女人，她的脚就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并从腿上的青紫淤痕来看，应该是被人活活打断的；又比如他现在面前这个女人，对方的皮包骨的手指前段空空如也——她的十指指甲被完全拔掉了…… 但奇怪的是，就好像被缝住了嘴的女人还能唱戏一样，被打退了腿的女人还是能够灵活行动，被拔去了指甲的女人还能在薄异的手背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 鲜红的血珠顿时从薄异的手背上流出。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顿了一下，下一秒，那些npc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更加凶狠急迫了起来，眼里的垂涎也已经挪到了她们的脸上。 薄异甚至听到了不知是哪一位女士发出的口水吞咽声。 原本能应对的薄异在这种越来越剧烈的群攻下，也逐渐变得些吃力了起来。他只能完全退到了院子里的水缸边上，借着这还算大的水缸作为阻挡物，阻止部分npc的靠近和攻击。 而就在这时，余光里，一样白色的东西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是那条水袖！ 他反应十分迅速地往后一仰，白色的布料擦着他的脸滑了过去。只是薄异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一个npc抓住机会扑了过来。薄异下意识地躲闪，但他却忘了自己还悬空在水缸，或者说，酒缸的上方。 “噗通——” 他整个人跌进了酒缸里。 手背上原本已经快要凝结的伤口被这酒水一泡，上面凝着的血块顿时溶解在了酒水中；重新冒出的血珠刚从伤口“入头”，也同样被酒水飞快“带走”；没有了血痂保护的伤口被酒精一刺激，发出了细密绵延的刺痛。 “哗啦……” 薄异从水面冒了出来，他从酒缸里站直了身体，伸出手将已经完全湿透、湿哒哒垂下的头发捋到了脑后，完整地露出了他那张漂亮的脸。 在没有了视线遮挡物后，他第一时间查看了四周。 “嗯？”他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之前还紧紧围在酒缸周围的那些npc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正退得远远的。她们脸上垂涎欲滴的神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恐惧。 她们无神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神中满是惊恐，嘴唇紧紧地抿着，身躯微微颤抖着——好像一下子就从凶狠凶残的捕食者，变成了脆弱无助的被捕食者。 薄异一手撑在酒缸边缘，轻轻一跃从里面翻了出来。他才刚在地面上站稳，就见那几个npc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 咦？ 薄异试探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npc们又整齐划一地后退了一步。 薄异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次，npc们倒是不再后退了——她们转身开始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砰！” “砰！” “砰！” …… 一扇接着一扇的房门当着薄异的面狠狠拍上。那避之不及的态度，就好像薄异是什么洪水猛兽；和之前恨不得能从薄异身上扒下一块肉的热切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一会儿，就只剩薄异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央。 他衣服上的水还在顺着布料缓缓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没一会儿，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以他为圆心的水渍圈。 薄异看了一眼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又抬起手看了一眼湿漉漉的自己。 奇怪…… 他有些困惑地蹙起眉头。 那些npc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 是因为这些酒吗？ 不对。薄异摇了摇头。之前那些npc攻击他的时候，可是没少往酒缸旁边挤；那时候也没见她们表现出对酒的排斥，甚至有好几次，那些个npc还试图从越过酒缸、从酒缸水面上伸手抓他。 那既然不是酒，又会是什么呢？ 总不至于，她们害怕的，其实是湿漉漉的人？ 这个猜想才刚在脑海里浮现，薄异就被自己逗笑了。算了……他摇了摇头，等到时候继续往下找线索就知道了。 至于现在……薄异低头看了一眼贴在皮肤上的湿漉漉的衣服。 他还是先回去换衣服吧…… 第115章 囍(11) 第二天一早。 一声嘹亮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被吵醒的薄异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令人无比熟悉的剧情发展…… 他波澜不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经过了一夜的时间，衣服上沾染到的酒味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一些淡淡的气味，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喝了屋子茶壶里的酒水。 他有条不紊地整理好了自己，然后才施施然地打开了门。 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玩家，在听到薄异的开门声后，他们只是回头扫了一眼，就十分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薄异慢悠悠地晃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找了个空隙往里面望去。 只见一具尸体正躺在地上，旁边的地面上还瘫坐着两个已经完全吓傻了的人。 哟……薄异轻轻挑了挑眉头。 这不是那三个傻子吗？ 他跟在其他玩家的身后，走进了黄小路他们的房间。 死掉的玩家是孙大。他的身下还铺着一床被褥，说明他之前就是睡在地上的。被褥好好地铺在地面上，除了睡觉留下的正常压痕外，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 不仅如此，薄异在他的身上也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致命伤。但是对方整个人却明显干瘪了下来。明明昨天晚上薄异见到他的时候，他还能算是个彪形大汉，现在却明显小了一大圈；并且整个人像是刷了墙一样白，皮肤也变得皱皱巴巴的。 但奇怪的是，孙大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平静，没有狰狞，没有痛苦，甚至还能隐隐看见一点嘴角扬起的痕迹。 “看起来，像是在梦中死亡的。”一个也蹲在尸体旁边的玩家猜测道，他扭头看向了还呆坐在地上好像傻了一般的孙二。从这人身上也有一床被褥来看，昨天晚上他应该是睡在这个死掉的孙大旁边。“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孙二已经完全傻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冷汗，身体僵硬得像雕塑，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 因为——孙大的死亡就是他发现的。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边躺着的好兄弟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都会被吓到魂飞魄散吧…… 但这不是最令他恐惧的，最令他恐惧的是—— 他不知道孙大是为什么死的。 毕竟他们三人可是一直待在一起……既然这次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孙大，那下一次，是不是就会轮到他了…… “得，又傻了一个。” 见从孙二处问不出答案，那提问的玩家也没有纠缠。他干脆利落地起身，开始在屋子里搜索。 于是，尸体边上除了两个似乎真的被吓成了傻子的黄小路和孙二外，就只剩下了薄异一人。 他用手指轻轻捏着孙大紧紧贴在身上的皮肤，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几秒过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解剖刀，然后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划了下去。 皮肤被锋利的刀片割开，露出了苍白黯淡的内里，却不见一丝血液从里面涌出来。 果然是这样…… 薄异了然。 确定了死因之后，薄异便收起了自己的解剖刀。他从尸体边站了起来，绕过了地上的大型“障碍物”，向着旁边不远处的圆桌走去。 桌子上摆放的陈设应该是每个房间都差不多，一个茶壶，外加几个茶杯。只不过现在，茶壶的位置并不是位于桌子中间，而是位于桌子边缘，并且上面的茶壶盖还没有盖好。如果不是哪个玩家检查完后忘记盖好，那就是有人用过这个茶壶。 他伸手将茶壶拿了起来。 “咦？”比预期轻了很多的重量让薄异惊讶了一秒。他又打开了茶壶盖，探头往里面看去。茶壶大半都是空的，只有在壶底留有一层浅浅的液体。 薄异闻了闻，淡淡的酒味飘进了他的鼻尖。看来茶壶里装的液体和他房间里的一样，也是酒。他重新给茶壶盖好了盖子，正将茶壶放回到了桌子上，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鬼、鬼啊！” 薄异回头。他已经听出这个尖叫声来源于黄小路。只是，他原以为是黄小路终于从恐惧中回过了神，然后回忆起了昨天晚上孙大死亡的恐怖场景，才会发出这样的尖叫。结果没想，一转头，发现黄小路正惊恐地用手指着他。 连带着的，还有周围的、也同样被尖叫声吸引了注意力的其他玩家。 只是一瞬间，薄异就变成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他的身上瞬间落满了各种怀疑的、疑惑的……复杂目光。 “你……”一个距离黄小路比较近的玩家看了看薄异，又看了看一脸惊恐的黄小路，试探着对着黄小路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鬼’，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什么内情吗？ “是啊……”薄异也跟着应道。反正已经被所有人都注意了，他干脆转身靠在了圆桌上，慢条斯理地抱起了手臂，“你为什么要说我是‘鬼’呢？” “或者说……”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里满是嘲讽，“你为什么……认为我已经死了呢？” 对啊…… 黄小路神情一顿，原本来糊里糊涂的脑袋被这句话一刺，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不能说出原因。 如果他如实把昨天的事说了出来，不但他偷摸跟踪、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线索就会被其他玩家知道，更要命的是，他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薄异只是从他以为的必死局里活了下来，并不是真的鬼。但一旦被其他玩家问起为什么薄异会陷入必死局，那么他动手的事就会被其他玩家知道。 他们不一定会因此防备薄异，但一定会因此防备他，之后绝对不会再和他合作。但偏偏，他们的三人小队，现在还减少了一个人…… 黄小路只能尴尬地朝着众人笑了笑，“我、我看错了……哈哈，哈哈……” 但显然这个解释并没有让其他玩家接受，若有所思的目光开始在薄异和黄小路之间转来转去。 只是没等他们提问，一个站在门口的玩家忽然开口：“npc来了。” 众人只能暂时按下心思，聚集到了门口。 康老爷正带领着一串下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各位！”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昨天夜里，府里进了小贼……” 昨天夜里，小贼？ 薄异心中微微一顿。他怎么不知道？ 康老爷还在继续说道，“府中失窃，虽然没有怀疑各位客人们的意思，但是难保小贼逃窜之间把赃物藏进各位的房间里，所以……” 玩家们瞬间懂了。看来这npc是要搜屋子。 “客人们都已经在这里了吗？” 有玩家飞快地数了数，“咦”了一声，“（除掉死去的孙大）13个人，还差一个……” 竟然还少一个？ 薄异也有些惊讶。毕竟这次副本的人数比以往过多，十多个玩家挤在一起，他也没在意是不是所有玩家都到了场。 且不说距离孙二的惨叫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连刚才黄小路的尖叫，动静都不算小，但从始至终，那个缺席的玩家却一直没有出现…… 不好！ 薄异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转身就朝着门外跑去。其他玩家愣了一秒，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跟在薄异身后朝着门外涌去。 “吱呀——” 唯一紧闭的房门被大力推开。 一具尸体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第116章 囍(12) 薄异走进了房间里。 在看到死去玩家的脸的那一刻，薄异瞬间想起了这个玩家是谁——是之前康老爷招待他们吃饭的时候，就坐在他不远处的、因为菜太咸而猛猛给自己灌酒的那个玩家。 此刻他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表情是和孙大如出一辙的平静，甚至安详；整个人像是刷了墙一样白，皮肤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薄异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死状和孙大一模一样。但是现在，只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却不清楚他们两个是因为什么死的。黄小路和孙二已经不用指望了，这两人如果知道孙大是怎么死的，今天早上也就不会被吓成傻子了；而面前的这个死去的玩家，偏偏又是独自居住…… 薄异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的死法一模一样，可两人看起来却一点交集都没有…… 他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后面围过来的玩家，自己则走到了桌子边缘，然后拎起了桌子上的茶壶。 沉甸甸的重量从指尖传来——这个茶壶是满的。 出于严谨，薄异又打开茶壶看了一眼。里面同样装满了酒；只不过不同的是，这壶酒和黄小路房间的那壶比起来，几乎可以说算是没怎么动过。 难道和这茶壶、和里面的酒没有关系？ 薄异有些迷茫。他猜错了吗？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扭头看了看还围在床边检查尸体的其他玩家，飞快地放下了手里的茶壶，动作轻盈且迅速跑到了旁边的房间里看了看他们屋子里的茶壶。 所有的茶壶内水面都有一定程度的下降，不过都只是下降了一点点，除了有一间屋子里的茶壶水面下降得和那死亡玩家房间里的没有什么区别，其他的水面都要高上不少。 薄异离开了其他玩家的房间，走回到了房间门口，靠在了门板上开始分析：如果说死亡条件是和茶壶的水面，或者说喝了多少茶壶里的酒有关系，那为什么那位和死亡玩家喝掉了相同容量酒水的玩家却没事？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康老爷大概是等不及了，直接带着人走了过来，“各位客人……” 玩家们不得不暂时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康老爷挥了挥手，那些面无表情地下人便四散开来，朝着玩家们的房间而去。 众人只能无所事事地等在外面。 好在，那些下人动作很快地空着双手回到了康老爷的身边，又或者说，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搜索屋子；只听见那康老爷脸上带着歉意、偏语气却不容拒绝地再次开口道，“屋子里没有找到失窃的东西，不知道各位客人能否允许……” 玩家们又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这是要搜身啊……其他玩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他们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丢失了让这个npc如此在意……至于偷走了这个东西的人选，他们的目光不由得往薄异的方向悄悄投去。 之前黄小路指着他喊“鬼”，会不会就是和这件事有关？ “这位客人……” 一个下人走到了薄异的面前。 薄异大大方方地站直了身体，张开了双臂。 但奇怪的是，那位下人却没有用用手触碰的方式来检查他身上是否藏了东西，而是在用眼睛在他身上……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果然，薄异了然。这个康老爷果然是在用进贼的借口寻找东西。 只是不知道……他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客人……”那下人绕着薄异转了一圈，检查了一遍薄异的衣服，然后又转回到了薄异的面前，对着他面无表情道，“可以请您把手递给我吗？” 薄异放下手臂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道，“当然。” 他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双手递了出去。仿佛艺术家精心雕琢的手指修长而匀称，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光滑如玉的皮肤隐隐泛着光泽，不见一丝瑕疵。 那下人仔仔细细地检查完了他的双手，这才点了点头，“谢谢客人的配合。”他对着薄异鞠了一躬，然后走回到了康老爷的身边，摇了摇头。 其他玩家见状，顿时也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薄异则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这里，原本应该有一条长长的伤口，是昨天被npc划出来的。 只是，这种程度的小伤口，一般来说，他一个晚上就能恢复如初。所以现在，他的手背上什么疤痕都没有。 他从其他正在仔细检查其他玩家的下人npc上收回了目光，余光里却偏见另一条小路上，几个看似四五十年纪的中年女子正端着铜盆、拿着剪刀布料等，脚步匆匆地向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嗯？ 薄异的目光一顿。 第117章 囍(13) 那些人…… 薄异下意识地抬腿跟上。只是才走出了两步，都还没来得及看见后院的大门，他就看到了比之前数量更多的下人守在前往后院的道路两旁。他甚至都没有走到主路上，就有眼尖的下人看到了他，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薄异只能装作自己不小心走错了路，都没来得及开口试探发生了什么，就被那个npc客气但不容置疑地请离了这里。 他只能遗憾地收回了看往后院的目光，拐到了另一条几乎没有人什么守着的路上。越是往里走，周围的人越少。看起来……今天所有的下人不是跟在康老爷的身后，就是守在了后院附近，以至于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人。 咦……薄异的眼睛微微一亮，这不就意味着——他可以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去康老爷的书房看一看！ 毕竟之前下人npc点出来的两个不能去的地方，一个后院他昨天晚上已经去过，另一个康老爷的书房，他则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既然现在机会主动送上门……薄异的脚尖一拐，就朝着书房的位置摸了过去。 就如同他猜想的一般，书房的周围完全没有什么人守着。薄异小心地走到了门口，打量了一圈四周、并确认书房里没有人之后，这才推开了书房的房门。 “吱呀——” “砰。” 他谨慎地关上了房门，背靠着门板，打量起了这间书房：一进房门就能看见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一台雕花的华丽台灯下，零散地摆放着钢笔、墨水、账本等东西；书桌的右侧是一个可供休息的小榻，左侧靠墙的位置则摆放了两排高高的实木书架。这两排书架一前一后，中间大约隔了一个成年男人宽度的距离，上面摆满了各种洋文书籍；但奇怪的是，在这两排书架之间的间隙间，十分格格不入地摆了一个酒坛子。 这个酒坛子和之前在康家酒坊看到的、正在售卖的酒坛不太一样。它的高度不过人的手臂长，圆圆胖胖的，表面覆着一层泛着柔和的釉色。 薄异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酒坛。酒坛很重，里面似乎装了不少液体，只是推动了一点距离就听见里面哗啦哗啦晃动的水声。 酒坛的坛口大概有碗口那么大，上面也并没有封泥，不过这倒是方便了薄异检查。他伸出手，掀开了上面的封口；盖子才一打开，一股令人沉醉的醇香就十分霸道地扩散开来。 这个味道……果然和之前在店里卖的酒不一样。 薄异一边想着，一边低下头朝着酒坛里看去。 “！”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孙二蹲在路边，看着不远处的黄小路。在康老爷带着npc检查完了所有玩家之后，他就带着人离开了，其他玩家也四散开，各自分散去外面搜索线索。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的房间不敢回，也不敢出去寻找线索，傻乎乎地蹲在路边。 毕竟，他们根本不知道昨天孙大是为什么死的。万一他们在出去找线索的过程中，和孙大一样不小心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孙二打了个哆嗦，赶紧呸掉了自己有些晦气的设想。 黄小路、黄小路其实也怕的要死。但是碍于在小弟面前还要撑一撑大哥的面子，不好意思直说自己不想出去找线索，只能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装模作样地吩咐道，“我、我饿了……你去找找，有没有吃的……” 孙二不疑有他。毕竟昨天夜里，他们三个……不，他们两个疯狂奔跑逃命过，消耗量确实巨大，于是他十分高兴地应了下来，“好的大哥，大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他脚步轻快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全都没有找到？” 康老爷那十分标志性的声音从树丛后传来。孙二脚步一顿，然后悄咪咪地迈着小碎步朝着那树丛的方向靠去。 树叶间的缝隙里，悄悄地露出了一双眼睛。 “是的，老爷。”一个下人正弯着腰，低着头回答，“我们在那些客人身上没有发现衣服，以及皮肤上，有破损的痕迹。” 嗯？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孙二一愣。 “没有？”康老爷的语气十分不满，“那你说说，如果不是那群客人干的……昨天晚上后院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孙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理清了康老爷话里的意思——所以这个康老爷，在今天早上搞了莫名其妙的“捉贼”这一出，竟然是为了找人？！ 等等……后院？昨天晚上？ 孙二眼睛一亮，顿时激动。 他好像知道这个npc在找谁了！ 于是，他甚至顾不上去厨房给黄小路找吃的，当即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要回去告诉他大哥。 “大哥！大哥！” 听到了孙二的声音，黄小路有些意外地抬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但见到两手空空的孙二后，他的眼里的意外就变成了疑惑。 “大哥，你听我说……”孙二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然后把刚才偷听到的事给黄小路复述了一遍。 “大哥，你说那个npc在找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小白脸？”毕竟昨天晚上，应该也就他们三……两个人和薄异去过后院；而他们很早就脱离了危险回到了房间，肯定是后面那个叫薄异的做了什么，才导致今天早上npc带着人来找人算账。虽然他也不知道薄异是怎么逃过检查的，但是在排除法后，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答案了。 “不错。”黄小路满意地拍了拍孙二的肩膀，直接揭过了对方空手而归的事，“你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很有用……” 他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裤子，“我们走。” 孙二一头雾水地跟上，“大哥，我们去哪啊？” 黄小路自信走出了几步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并不认路，侧过了身子，对着孙二道，“你到前面来。我们去找那个康老爷。” “找那个npc干什么？”孙二疑惑，但是还是听话地走到了黄小路的前面。 “笨死你算了！当然是去给npc提供线索了！” “啊？！”孙二这才反应过来黄小路的意思，“大哥……你要把那个小白脸的事告诉npc啊？” “当然！”黄小路洋洋得意地昂着脑袋。 “这不好吧，大哥……”孙二愁眉苦脸。在昨天那样的情况下，那个小白脸都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就说明对方已经非常不好惹了；他们再继续和对方作对的话，万一被对方发现…… “蠢货！”黄小路狠狠给他脑袋来了一下，“我们昨天这么对他，已经是结了死仇了！你以为我们现在不去跟npc告密，那个小白脸就会放过我们吗？！” “更何况……”他先看了看四周，确认薄异并不在附近之后，才继续说道，“他现在也不在这里，不会知道是我们说的。”再说了，只要npc知道了线索，薄异就等于是个死人了，他们根本不用担心…… “好、好吧……”孙二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碍于大哥的面子，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路。 “大哥，到了……” 他们的运气不错，到达的时候康老爷还没有离开。 “康老板。”黄小路堆着笑从树丛后面走了出去。 康老爷转身，十分客气地微笑道，“两位客人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来告诉康老板一些事的……”黄小路自信满满，“我知道康老板要找的人是谁？” “哦？”康老爷微微挑眉。 黄小路立刻顿受鼓舞，把薄异昨天去了后院的事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了……”他舔了舔说得有些干燥的嘴唇，目光有些热切地看向了面带亲切笑容的npc，“康老板，您看……”黄小路的眼中满是期待。 毕竟他都已经这么热心地提供线索了，npc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吧…… 果然下一秒，就见康老爷点了点头，“这位客人，你提供的消息十分有用。” 黄小路的心中一喜，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康老爷继续说道，“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黄小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你们两个——” 康老板的嘴角已经十分愉悦地扬了起来，“也看到了吧？” 第118章 囍(14) 书房内。 殷红浓稠的酒水正在酒坛内微微晃荡。 薄异正蹲在酒坛前，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坛子的液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光从气味来看，这坛液体散发出来的就是酒的气味；但从液体的颜色、质地来看，这显然不是大众认知中的“酒”。 他正打算将手伸进酒坛蘸取一点液体出来看看的时候，外面忽然隐隐传来了两声凄厉的惨叫。 出事了？ 薄异的手一顿。他从酒坛前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房的门口轻轻将门缝拉开了一些，小心地朝外看去。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叫声发出的位置距离书房太远，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正当薄异在门口纠结是继续探索书房还是出去看一看的时候，有人帮他做出了选择——康老爷忽然在小路的尽头出现，并正在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书房，缓缓走来。 薄异“啪”地一下关上了房门，视线开始在书房里搜寻着，寻找藏身的地方。奈何书房实在一览无余，他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只能回到书架后面。 他把酒坛子重新盖上了盖子，然后往内侧推了推，试图腾出更多的空间。他一边小心地推着，一边蹲着身子往里挪。只是，才挪了一两步，薄异就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忽然微微一软。 嗯？他低下头。 他的脚现在的位置，正好是刚才酒坛摆着的位置，但现在，那块地面明显陷下去了一点—— 这块地面是活动的， 薄异挪开了脚，伸出手指将那块下陷的地面勾了起来。那块活动的地板下面，是一个暗格，里面的空间并不大，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刚才那块活动的木板就是因为卡在了这个木盒子上，才没有完全陷下去。 薄异从里面拿出了盒子。 这个木盒子看起来很旧了，哪怕是被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上面还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盒子表面的漆面已经掉的差不多了，隐隐还可以看见上面的裂痕。也不知道这些裂纹是因为时间的原因存在，还是单纯就只是在刚才被薄异（的体重）压坏的。 盒子上的锁扣已经生锈得看不见原本的颜色，薄异只是轻轻一拉，整个锁扣就直接被他从盒子表面扯了下来。 他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一叠纸。而放在最上面的，看起来……像是身份证明这类的资料，毕竟那张纸上面印着的模糊黑白照片，薄异就十分熟悉—— 这是康老爷的身份证明。 资料上面详细地写了康老爷的名字、出生日期、年龄、籍贯等信息。薄异扫了两眼。康老爷的所有信息都感觉……挺普通的，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于是他干脆利落地翻到了下一页。 然后，他就愣住了—— 因为下一页，还是康老爷的身份证明。 只不过这一页的身份资料，除了照片上的人和上一张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外，无论是名字（姓氏除外）、出生日期、年龄、籍贯……还是其他的信息，都和上一张，完全不一样。 薄异慢慢皱起了眉头。他快速地翻到了下一页。 同样的，除了照片上的康老爷看起来比第一张的年轻了一点之外，其他的信息也和上一张、上上一张，完全对不上。 “沙沙……” “沙沙……” 翻页声不断在书架后面响起，薄异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这些资料竟然全是康老爷的身份证明。并且从这些纸张的新旧程度、以及签发单位的印章、签字来看，这些资料都是真的。 所以…… 薄异拧着眉头，看着被放在最下面的那一张资料上，出生日期和年龄的那一栏，根据这上面的数字来算的话—— 这个康老爷根本如他外表一般的三十多岁…… 他已经足足……六十多岁了。 第119章 囍(15)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康老爷的真实年龄，估计就是因为这些不断变更的身份证明了…… 尤其是…… 薄异看着手里的纸。 这些身份证明上的签发落款，每一张都不同；并且从落款上的单位名称来看，每两张相邻的身份证明上，地理位置都相距很远，哪怕是最近的，也隔了一个省。 也就是说……这位康老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改名、换身份去另一个地方展开新的生活。关于这一点，薄异倒是能够理解：毕竟，从这些身份证明上的照片来看，他容貌衰老的速度缓慢得太不正常了；想必一旦长时间在某一个地方停留，就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只是，薄异理解归理解，但是还是不懂：就这些资料上间隔的时间来说，康老爷换位置换得太过频繁了一些。他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五年，甚至还有些地方只是待了一两年。 如果只是害怕别人发现他衰老的秘密，也没必要换得这么频繁吧？ 只可惜没等他想明白，门外的脚步声就已经走到了门口。薄异只能暂时放下疑惑，将这些资料收好放回了木盒子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将盖好的盒子放回地上的暗格里，书房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吱呀——”康老爷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错失了复原现场的机会，薄异只能将木盒子暂时先放在了酒坛上。他微微直起身子，透过书架和书之间的小小缝隙里，悄悄往外看去。 康老爷进入房间后，只是走了几步，就忽然顿在了原地。他的鼻子似乎抽动了一下，像是……在闻什么味道。 薄异的心头顿时一跳。 糟糕，是刚才酒坛里飘散出来的那些酒味！那些浓郁的酒味还在屋子里没有散干净！ 果然，下一秒，康老爷停下的脚步重新抬起，原本朝着书桌方向的脚尖一拐，就朝着书架的方向走来。 “哒……” “哒……” 压迫感十足的脚步声一点一点放大，落下的高大阴影一点点覆盖在书架上。薄异的身体也跟着一点点紧绷了起来；他悄无声息地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武器，直起了身子，轻轻屏住了呼吸，目光透过缝隙，紧紧地盯着那个不断靠近的人影。 近了…… 更近了…… 而就在那双脚就要在书架前停下的那一刻，“咚咚……”突兀的敲门声忽然响起。那双不断靠近的脚脚步忽然一顿。 “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弓着身子的身影落在门板上，声音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老爷……” 康老爷顿了两秒，才开口道，“进来。”话音落下，他转身朝着书桌的方向走去。 呼……薄异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重新趴回了缝隙上。 书房的大门被小心地推开，一个下人模样的npc走了进来，“老爷。”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薄异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npc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那个npc站在书桌前欠着身子，“这一批酒的原材料已经准备好了。” “数量呢？” “和之前一样，没有损耗。” “不错……”康老爷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十分满意，“你们一定要记住，只有新鲜的原材料才能酿出好喝的美酒……” “知道的，老爷。已经第一时间把材料送过去了……” “恩，那就好。”康老爷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那就还是老规矩……” 他用手指点着桌面，一下一下，“（给我）留下两坛，剩下的十六坛就按照定金——”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哦，记得先匀出几坛给黄老板，我已经答应他了……剩下的，再按照名单的顺序，去通知那些已经订了酒的客人……” “是。”那下人躬身应下，只是下一秒，他没有像薄异所料的那样直接退下离开，反而直起了身子，看向了书桌后的康老爷，“老爷，您今天还没有饮酒，是否需要我现在……” 饮酒？薄异的心中一突，忽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这个npc说的酒……他的目光缓缓下移。 该不会就是指，这一坛吧…… 见鬼，他一点点挪动着身子开始往后退。看来他这一次的这一架，是避免不了了……他一边远离书架，给自己腾出空间随时准备战斗，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是，“算了。” 康老爷那边突然有了回答，“今天白天要忙的事情有很多……” “酒的事……”他敲了敲桌子，“就等晚上再说吧……” “是的，老爷。” “走吧……”康老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去看看这一次的材料……这个点，应该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脚步声开始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直到大门重新被关上，薄异才终于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彻底没有了脚步声之后，这才小心活动了一下一直绷紧的身子。 不过出于谨慎，在正式出去之前，他还是先打算确认一下外面的环境。于是，他小心地再次靠近了书架，朝着刚才偷看的缝隙往外看去。 缝隙外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奇怪……怎么外面突然变得这么黑？就好像有一块黑色的、厚重的绒布，突然蒙住了他的视线，只留下一片漆黑。 薄异轻轻蹙眉，眯起眼睛盯着那片黑色；却在想到了什么之后，脸色忽然一变—— 不对，现在明明是白天啊！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黑暗！他之所以突然什么都看不见，无非是因为——有人正好站在了……书架前面，正好站在了……他的眼前。 他刚才的那一片仿若被黑色绒布遮盖的黑暗，不过是……一件衣服，一件，堵住了书架缝隙、堵住了书架光线的衣服。 所以…… 薄异缓缓地抬起了头。 上方几层的书架上，有几本书籍已经被人扒了开来，一张脸正在扒开的缝隙中，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十足的兴味。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和薄异对上了目光之后，那双眼睛顿时愉悦地弯了起来。 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兴奋地扬了起来。 “一只……” “漂亮的小老鼠～” 第120章 囍(16) “说吧……” 书房内，薄异被两个力大无比的下人npc捉着手臂死死控制着，被迫站在书桌前。康老爷则坐在书桌后，用手撑着下巴一脸温和地看着他，“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他的那副好说话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刚才是他挥手叫了一群下人进来，直接死死地把薄异堵死在了书架之间狭小的空间里，让薄异根本没有任何空间战斗和躲避。 薄异顺着康老爷手指点的方向看去，书桌上摆着的，正好是他刚才放在酒坛上的、还没来得及放回暗格里的那个木盒子。 “……”薄异沉默了。 康老爷也从他的沉默中获得了答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虽然你是我尊贵的客人，但是——”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我的秘密……”他摇了摇头，表情看起来十分惋惜的样子，“那我也就不能留你了……”他挥了挥手，一个下人走了上来。 那下人的手里拿着一把银亮的、锋利的剔骨刀，他走到了书桌边，弯下腰伸上双手，将刀递了上去，“老爷。” 康老爷扫了刀一眼，“不用了，就你们动手吧……”他一副仿佛十分疲惫的样子，“我今天已经处理了两个了，累了。” 那下人躬身应下，“好的，老爷。”他直起了身子，拿着刀转身走到了薄异的身边。 他缓缓举起了刀。 薄异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了，从被抓住之后，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连挣扎都没怎么挣扎。银色的刀光从他的面上闪过，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这缓缓举起的锋利刀尖上。 就在那银色的刀刃狠狠刺下的那一瞬间，薄异猛地矮下了腰身，对着他身侧的、正压着他手臂的那个npc狠狠地撞了过去。 在场所有的npc都没有料到看似已经放弃挣扎的人，会选择在这种时候突然发难。猝不及防之间，那个npc直接被薄异撞歪了身子，重心不稳地直接摔在了地上；连带着还拖倒了另一边的那个npc。 而薄异在两人失神摔倒的时候，就当机立断地趁着他们放松警惕的这一两秒抽出了自己被抓着的手臂，然后一个翻身躲过了狠狠刺下的刀尖。 “呲——”银色的刀身直直地没入了地面中。 可见用的气力之大，而如果刚才他没有躲开的话…… 薄异翻身从地上起来，“啪嗒”，一滴血落在了地面上。他伸出手指，在隐隐有些刺痛的脸颊上轻轻擦了一下。指腹上顿时鲜红一片—— 这是刚才躲避的时候，被刀风割开的伤口。好在这个伤口并不是太长，从出血量来看，也就跟昨天他手背上的伤口差不多。 只是，他刚要将指腹上的血液擦去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暴喝，“都别动！” 只见一直懒洋洋靠着椅背的康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目光灼热地看着他。他的眼里闪烁着薄异看不懂的、异常兴奋的光芒，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身体甚至还微微发着颤——整个人都散发一种……古怪而又诡异的狂热。 “是你！”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高亢尖锐，“原来是你！” “我找了一早上没有找到的那个人，竟然是你！” 薄异一愣。 康老爷飞快地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对着旁边听话站着一动不动的下人道，“快快快！快给我拿一壶酒来！” ……酒？ 薄异竟然对这个发展起了一丝迷茫。他防备地后退到了墙边，防备着那些npc突然动手。但奇怪的是，他原以为康老爷是让那些下人去拿书架后面的那坛酒，但那些下人却在听到命令后，飞快地应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们就拿回来了一坛普通的酒。 普通到，在康家酒坊里可以随意买到的那种。 康老爷迫不及待地接过那坛酒，然后蹲下了身，掏出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类似滴管一样的东西，十分小心翼翼地将落在地面上的、属于薄异的那滴血吸了起来。 然后，他将那滴血滴进了酒坛里。 薄异一怔。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脑海中划过。 “哗啦……” “哗啦……” 手指搅动液体的声音响起。片刻之后，康老爷从酒坛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指，然后伸出了舌头，缓缓朝着沾满了酒水的手指舔了上去。 “没错！” “没错！” 康老爷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十分癫狂的狂热状态中，他用近乎痴迷的眼神痴痴地看着怀里的酒坛，好像看着什么绝世美味之物，“就是这个味道！” “我要找的，就是这个味道！” 酒，血，早上康老爷带着下人在玩家身上寻找东西……一道灵光顿时从薄异的脑海中闪过—— 康老爷今天早上，是在寻找玩家身上的伤口！ 而至于康老爷为什么寻找伤口的原因，则是因为昨天晚上，他（薄异）在后院打斗的过程中，手背受伤流血，在跌入酒缸里的时候，手背上的血溶解在了那些酒水里。 所以，这一次的关键……难道是血吗？ 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落到了薄异的身上，薄异不得不先停下思考，警惕地抬眼看去。 康老爷正在用一种痴迷的目光上上下下、甚至恨不得里里外外地打量着他，“太完美了……太完美了……” “这么完美的原材料……这么完美的原材料……”他有些神经质地碎碎念着，“不能浪费……一定不能浪费……” “不行！”他忽然抬了头，猛地一挥手，“我决定了——” “来人！” 周围一直像木头一样站着一动不动的下人纷纷躬身应声，“老爷。” 薄异立刻伸手摸向了武器。 “把他——”康老爷用手指指着已经快要摸到门边的薄异，“给我带到酒坊的后院去！” “这一次，我要亲自酿酒！” 嗯？ 原本已经在找冲出书房的合适时机的薄异闻言，动作顿时一顿。 第121章 囍(17) 康家酒坊，后院的一间房间内。 “哗啦——” “哗啦——” 倾倒液体的声音不断在房间内响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几个下人正围在一口快到成年人腰部高度的大酒缸旁，正在不断往里面倒着酒。 而薄异正站在酒缸的不远处。他的双手正背在身后，被一根麻绳紧紧捆着；身边还一左一右地站着两个其他npc，防止他逃跑。 康老爷则站在酒缸旁，一边注意着酒缸内的水位线，一边沉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的酒……很不错吧……” 他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得意地看向了薄异，“它们可和市面上的那些普通货色不一样，哪怕是最便宜的酒，也是用珍贵的材料酿造出来的。” “不过——”他直起了身子，双手扶在酒缸边缘，目光眺望远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制酒）灵感了……” “但是——”康老爷忽然拔高了声音，猛地扭头看向了薄异，“你出现了！”他神情激动地快步走到了薄异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出现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完美、如此契合我的酒的材料！” “我决定要为你酿一款！全新的酒！”他在空中胡乱地挥动着双臂，情绪激昂，“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 “美人醉！” 薄异、薄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 “你放心！”康老爷又重新凑到了他的面前，“这一次，我会亲自动手……” “老爷，酒倒好了……”一个下人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薄异淡淡地扫了一眼，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具。 看起来……和他实验室里的那些实验器具，竟然差不多。 康老爷接过了那个托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倒好了就出去，不要打扰我制酒！”下人们顿时鱼贯而出，还十分贴心地紧紧关上了房门。房间里顿时只剩下薄异还有康老爷两个人。 “你看……”康老爷从盘子上拿起了一把刀尖长长的利刃，十分着迷地用手指触摸着刀身，“这把刀，是用来割开你的喉咙的……” “到时候，把你整个人浸在那个酒缸里，然后朝着你那漂亮的脖子，来上这么一下……” 他将刀在薄异的脖子前比比划划着，但是被威胁的人却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薄异正在侧着耳朵倾听着房间外的动静。那些下人npc的脚步声正在一点一点逐渐远去。 很好……这说明那些下人并没有守在房间外面。也就是说，如果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产出了什么动静，他们也并不会知道；就算哪怕真的听见了，他们赶过来也需要耗费一点的时间。 所以，薄异的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一动。一枚薄薄的刀片出现在了他的指尖，他开始不动声色地用刀片切割着手上的绳子。 康老爷跟打了鸡血似的，还在那里“热情”地向他介绍着刀具，“你再看这一把，这一把呢，是用来剥掉你的脸皮的……” 绳子无声落地。 “唉……”康老爷还在装模作样地打量着薄异的脸，“就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脸蛋——” 夹在指间的银色刀片忽然抵在了他的喉咙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薄异一边抵着不敢动弹的康老爷，一边用空余的手，漫不经心地在托盘上拿起了一把刀，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谢谢你对我的肯定……” “但至于这份厚爱……”他对着一脸惊恐的康老爷慢慢扬起了嘴角，“你还是自己承受吧……” “哗啦——”的落水声响起。 几秒后，红色的液体开始在清澈的酒水中扩散，康老爷没有了动静的身体缓缓地从缸底一点一点上浮，直至浮出了水面。 薄异却没有离开，反而抱着手臂站在了酒缸旁。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具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忽然动弹了一下。 下一秒，一双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还没有来得及打量四周，就听见他的头顶上，忽然居高临下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终于醒了？” 第122章 囍(18) 那双红色的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抬起，然后慢悠悠地在薄异的脸上，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圈。 薄异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缸里的“康老爷”，面无表情道，“说吧……” “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明明当时在副本通关的时候，你说了‘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的。可结果呢？”一些始终不见某人人影时的烦躁，还有一些他藏在心底的、不太愿意承认的隐隐担忧，都在见到那双红色眼睛的那一刻，完全爆发了出来，“这么多天……这么多天了，你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还要我进副本来找人（才出现）。” “弥天。” “这就是你合作的态度吗？” 酒缸里的“康老爷”却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像是在辨认着什么。 “怎么？”薄异挑了挑眉，表情上带上了一丝嘲讽，“该不会这段时间不见……你去失忆了？” 半晌，“康老爷”才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啊……” “哗啦”一声响，他从水里站了起来。已经完全湿透的衣服贴在了他的身上，露出了地下完美的、完全不像是六十岁老人的精壮身材。他动作随意地跨出了酒缸，完全不在意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酒液瞬间弄脏了房间。但他却仿佛无所觉似的，大大咧咧地站在原地，还四处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 “原来是这个副本啊……” 薄异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见那位红眼睛的“康老爷”还在四处查看房间，一副十分新奇的模样，薄异干脆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拉开了房间的大门，准备出去探索一下这座酒坊的后院。 反正……他已经确认某人人没事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康老爷的吩咐的关系，后院里并没有什么下人，薄异走得十分畅通无阻；但是同样的，他一路探索过去，看到的也都是一些普通的酿酒房间，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就没有找到之前下人npc说的“新鲜的材料”。 在快把后院都逛了一个遍之后，薄异才在另一个小院子里看到了忙碌的下人。他们来来回回地不停在一个房间里走进走出，一盆盆淡红色的液体被泼在院子的地上。 只可惜周围守着的下人数量实在有点多，薄异甚至怀疑是不是酒坊所有的下人都守在了这里，他实在无法靠近那个房间，只能远远地躲在墙后悄无声息地盯着。 只是他正看得认真，身后忽然贴上来了一个湿漉漉的身体，“你在看什么？”带着酒气的气息吹在了薄异的耳朵上，他条件反射地推开了靠近的人，十分不适地侧开了头，“你……” 薄异扭头看着浑身上下还全是酒水的“康老爷”，语气中带着嫌弃，“你为什么不把身上的‘水’弄干？” “康老爷”耸了耸肩，十分不在意的模样，“有什么关系？”他又不会感冒。 薄异指着他身后的、那一条长长的水渍，“你是生怕别人找不到我们？” “康老爷”扭头看了一眼，这才勉为其难地打了一个响指，弄干了身上的衣服。 “所以，你刚才在看什么呢？”“康老爷”又靠了过来。 薄异颇有些无语地扫了他一眼，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看线索。” “线索啊……”“康老爷”又凑近了一些，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薄异的身上，“要这么麻烦做什么……”他将脸凑到了薄异的耳边，语气暧昧，“你求求我……” “你求求我，我就直接告诉你……” 薄异侧过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算了，懒得和眼前这个开机似乎失败了的智障邪神计较。他没有搭理对方，只是无情地将人推了开来，“走开。”别在这里妨碍我。 “康老爷”有些无趣地耸了耸肩，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了几步，一脸好意被辜负的无辜。 没有了打扰，薄异又盯着那个小院子看了好一会儿。只可惜到了后面，连那些出来泼水的下人都开始减少了起来，却一直没有新的动静出现；薄异只能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不看了？” “恩？”薄异应了一声，并随手从旁边的房间里抱出了两坛酒。 “你拿酒做什么？”“康老爷”一脸好奇地看着薄异动作。 不过不用薄异回答，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什么——因为薄异把从酒坊里顺走的这两坛，低价卖给了街上的饭店，然后用换来的钱，去茶水铺子买了水喝。 “有趣……” “康老爷”忽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果然很有趣……” “怪不得‘我’会选择了你……” 薄异放下了茶碗，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要去哪儿？”见薄异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康老爷”又不甘寂寞地跟了上去。 “回‘你’家。”薄异语气冷漠，“已经到了吃饭饿点了……” 果然，刚一回到康府，一股子饭菜的香味就从餐厅的方向飘了出来。只是，在两人朝着餐厅走了几步后，薄异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康老爷”不解。 “你确定……”薄异扭头，伸手点了点他身上的衣服，“要这么和我一起走进去？”毕竟现在，他可是康府的“康老爷”，是一个关键npc。 一个npc和一个玩家关系亲密地走在一起…… “有什么问题吗？”“康老爷”满脸不解，脸上满是疑惑。 “不……”薄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没问题就好。” 果然，两人才刚靠近餐厅，原本只是听到了脚步声随便扭头看看的玩家们，在看到了薄异身边的“康老爷”后，一个个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薄异，又看了看带着温和笑容的“康老爷”，脸上满是震惊。 “你们……”坐在门边位置的一个玩家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们两个……为什么会走在一起啊？” “康老爷”微笑着没有说话。 薄异从进门后，就和“康老爷”分开，独自走向了桌子上空余的座位，没有再给“康老爷”一个眼神。听到了玩家充满了质疑的问话后，他也只是淡淡地答道，“路上碰到了而已。” “是吗……” 很显然，其他玩家并没有信薄异的鬼话，眼里满是怀疑。但在场的都是老玩家了，没有人蠢到会当面提出质疑，薄异十分顺利地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好了，既然现在人齐了，可以上菜了。”“康老爷”忽然道。 人齐了？ 所有玩家都一愣。他们条件反射地开始清点在场的玩家人数—— 1、2、3、……9、10、11。 少了两人。 第123章 囍(19) “哪两个人没了？” 玩家们对照着记忆，开始清点人数。 薄异倒是在扫了一圈餐厅后，瞬间得出了结论——黄小路和孙二没了。 很快，其他玩家也比对出了“失踪人口”名单，开始讨论了起来，“怎么就突然没了？” “尸体呢？人既然没了，尸体到哪里去了？”一个玩家着急道。副本里的尸体可都是宝贵的线索啊！ “会不会在房间里？有人去他们的房间里看过吗？” “上午大家分散开后，有人见过他们吗？” “见鬼，这两人到底怎么死的？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动静？薄异忽然想起了，之前在书房听到的那两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正讨论着，忽然就见两个下人npc走了进来，一人手里还抱着一坛子酒。 “老爷。”其中一个下人弯下了腰，“新酿的‘良人酒’已经制好了，请问是现在分给客人们吗？” “康老爷”扫了那两个酒坛子一眼，顿了几秒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点了点头，“嗯。” 下人应了一声，然后走到了桌边，开始给玩家们倒酒。 鲜红色的酒水落入了瓷白的酒杯中。 “这就好香啊……”因为地理位置的优越关系，第一个被倒了酒的玩家端起了手里的酒杯，放在了鼻子前，闭着眼睛细细地闻着。甚至，边闻还边吞咽了一下口水。 毕竟从进入这个副本到现在，他都没有喝过水，都是口渴了就喝一点点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喝多了的原因，他现在觉得，这些酒水对他的吸引力越来越大了。 “确实。”第二个拿到了酒的玩家则把酒杯放在了眼前，目露痴迷地盯着杯中的液体，“这个颜色明明这么浓郁，但是液体却还保留着一定的清透……” 薄异也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这个酒……和他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坛子酒，并不是同一种。首先，下人怀里抱着的酒坛子的外观，就不如书房里的精致；瞧着，倒是更像是之前在酒坊外面，遇到的那个商人买的酒。其次，就是因为酒水的质地——它不够粘稠。最后，当然就是酒的气味。虽然这些酒的香味确实比昨天饭桌上的、以及他们房间里放着“自助”的那些来得浓郁，但是却远远不及书房里的那一坛。 所以在其他玩家对着酒水面露痴迷的时候，只有薄异一人，在检查完这“杯”线索后，就没什么兴趣地放下了杯子。 “你是不喝了吗？”杯子才刚放下，坐在薄异旁边的玩家立刻看了过来，“你不要的话，”他甚至不等薄异回答，就直接伸过来了手，把杯子拿了过去，“这杯酒不如就给我吧！” “爽！”他端着杯子一饮而尽，“好喝！”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两个空酒杯，眼神中满是遗憾，“可惜，就这么两小杯。” “客人，你还需要酒吗？”下人npc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个玩家身后。但是那位玩家却完全没有在意这一点，反而是举着杯子两眼发光，“要！要！” 鲜红的酒水落入杯中，坐在薄异对面的，那个第一个拿到酒水也是第一个喝完的玩家，也飞快地举起了手里的空酒杯，“我也要！也给我再倒一点！” 桌上的其他玩家倒是克制，只续了一两杯酒过足了瘾，就开始动筷子吃菜；只有薄异对面和旁白的两人，恨不得来上一套行酒令；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两坛子酒就见了底。 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两人被其他玩家丢回了房间里，其他人则在用餐完毕后继续探索副本。 薄异也随着大流离开了康府，独自一人走到了街上。他准备找一找这个副本的准新娘——王小姐的家。只不过，他在王家米铺周围打听了一圈，都没能从那些npc的嘴里获得具体的位置。 也不知道是线索还不够，还是王家小姐在婚礼举行前，（副本）就不允许玩家接触。 空手而归的薄异只能先回到房间休息，等待晚上的到来——他打算晚上再去后院看一看。白天的那些中年妇人，还是让他十分在意。 深夜。 “吱呀——”薄异的房门轻轻打开了。薄异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然后转身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只是在两扇房门合上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的影子，好像有点不对，好像……比他，高上了一截。 “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一道幽幽的声音从薄异的头顶传来。 薄异缓缓扭头。“康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啊？” 距离薄异不远处的房间内，有两个玩家正一上一下趴在门缝前，眯着眼睛往外看。 “听不见，嘴唇也看不到，读不了唇语。” “啧。”两人中的那位女玩家轻轻“啧”了一声，“我说的没错吧！我就说这个薄异和npc的关系不一般！哼哼，还想装不熟……在餐厅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他一定是找到了我们不知道的线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两人中的那位男玩家有些困惑，“我们俩在这儿啥也听不见的，哪怕知道了他和npc关系有点交易，现在不还是啥都不知道吗？” “笨死了！”女玩家抬脚轻轻踢了那男玩家一下，“那个薄异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等会等他们两个走了我们跟上去不就行了！” “哎对对对！老婆你真聪明！” “哼。”女玩家得意地哼了一声，“给老娘学着点～” “哎老婆老婆，那个薄异和npc动了动了！” “走，我们两个跟上去！” 而前方，薄异还在问“康老爷”：“你来做什么？” “康老爷”施施然地背着手跟在他的身侧，“我当然是来……做护花使者啊～”说着，他忽然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怎么？”见状，薄异问道。 “没。”“康老爷”重新扭回了头，对着薄异轻轻笑了笑，“就是看到了……” “两只‘小虫子’。” 第124章 囍(20) 见对方不说，薄异也没有开口再询问。他又一次来到了后院。 “三魂……渺渺……” 熟悉的唱戏声依旧在后院幽幽飘荡，“归～水～府……” 薄异熟练地爬上了之前的那棵树，朝着院子内眺望而去。戏服女人还是背对着他们站在院子的中央，在诡异的红色灯笼光下，慢悠悠地踱步唱着戏。 “滴答……” “滴答……” 满是褐色脏污的红色绣花鞋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上，暗红色的血水随着她的动作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在她的身后形成了一条条长长的、血色痕迹。 “嗯？原来你大半夜的出门……就是为了出来听戏？” “康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树，仿佛毫无重量地站在薄异旁边的、一根纤细的树枝上。 “嘘。”薄异把手指竖在了嘴前，示意对方别打扰自己，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后院中的戏服女子。 他总觉得，对方唱戏的样子……有一些别扭。 这时候，“七魄……悠悠……”长长的水袖猛地一下甩出，被血水浸染的鞋尖缓缓朝着薄异他们的方向转了过来，“入～冥～途……” “！”薄异一下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戏服女人原本高高隆起的腹部，现在已经变得平平；原本就宽大的戏服，在没了那隆起的腹部后，显得更加空荡。而薄异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觉得别扭的原因——那个戏服女人的右手一直没有动——她的臂弯里，正抱着一个襁褓。 一个空的襁褓。 外层的棉花布料已经被黄褐色、红黑色的脏污覆盖，根本看不出原本的纹样，内里柔软的白色棉布已经完全发黄。但是它还是被仔仔细细地叠好，然后十分珍惜地抱在了怀里。 不再隆起的腹部，身下淋漓不尽的血液，空荡荡的襁褓，白天匆匆进入后院的中年妇人……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连接了起来。 不过，薄异还有一个猜测需要确认。只是这个猜测的确认，却需要后院的所有女人出现才能完成。 而要把院子里的所有女人都引出来，则需要他再一次进入后院中。 薄异缓缓吐出一口气。 机遇永远和风险并存。 “不用这么麻烦……”善解人意的“康老爷”注意到了薄异的烦恼，他招了招手，一缕黑色的雾气悄悄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从树下的地面上捡起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放在掌心中抛了抛。 薄异看得一头雾水：“你这是要做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对方忽然扬起了手臂，然后朝着某一个方向，“咻”的一下，将手里的石子扔了出去。 石子在空中划过一条虚线，“咚”的一声，没入了灌木丛的石子像是砸到了什么东西。 “哎哟！”一声明显是人类痛呼声的男性声音从灌木丛中响起，“哪来的石子？！” “你小声一点！”一个女性声音跟着响起。 原本还在唱戏的戏服女人忽然停下了动作。 下一秒，她消失在了原地。 “啊啊啊啊——”尖叫声、惨叫声不断从灌木丛的方向传来。 片刻之后，一个男玩家头也不回地从灌木丛后冲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和后院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方俊！！！”腰上被水袖缠绕住的女玩家惊惶地叫着，“方俊，救我！救我！”她不断地撕扯着腰上的那截布料，没想却被越缠越紧，她不由得回头让自己的男朋友帮忙。 只可惜，她只看到了一个头也不回逃跑的背影。 “方俊——”她目眦欲裂，那个背影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停顿一下。 “啊啊啊啊——”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真面目的女玩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方俊，我不会放过你的！” 而看到这里，薄异哪里还不明白“康老爷”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还一脸若无其事的男人，“你做了什么？！” “嗯？” “康老爷”抬起头，对薄异来势汹汹的质问满是不解，“我在帮你啊，宝贝……” “你不是想要把院子里的其他女人引出来吗？” 他伸手指向后院的空地，“你瞧……” 那个女玩家已经被长长的水袖狠狠丢进了后院的中央。她趴在地面上，似乎是在摔下的过程中摔断了腿，她的一条腿以十分诡异的角度拖在地面上，鲜血从她的身下流出，和地面上戏服npc的血痕混在了一起；尽管如此，她还是用双臂在地面上努力地朝着后院院门的方向爬着，但却因为腰身上的水袖而无法达成自己的愿望。 “方俊……” “方俊……” 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活不了了，嘴里死死地念着背叛了她的男朋友的名字；两行红色的眼泪，从她的眼角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她似乎也摔伤了内里，嘴角不断有带着脏器碎屑的血液涌出。其恐怖程度，不亚于那些正从房间内走出的那些姨太太们。 那些姨太太的腹部，和戏服女人一样，全部变得平平；她们的身后，也如出一辙地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 “怎么样？”身旁的人语气还有些得意，“你要确认的东西，确认好了吗？” 薄异缓缓扭头。 他看着对方在后院朦胧的红色光线下，正勾着微笑的脸，慢慢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托你的福，我确实……确认好了——” 话音落下，银色的刀光一闪而过，锋利的解剖刀狠狠地向着他身侧的男人捅去，“你果然不是他！” “滴答……” “滴答……” 红色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树叶上，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刀尖，阻止了薄异的动作，“哎……”手的主人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还有心思跟薄异调笑，“你这是，要恩将仇报啊……” 薄异的脸色未变，“你不是他。”他转动着手里的刀柄，让对方的掌心变得更加鲜血淋漓，逼着对方松开自己的刀，“你到底是谁？” “康老爷”做作地长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 “没办法……”薄异冷笑了一声，“因为你装的，也太不像了……” “哦？”“康老爷”看了过来，一脸诚恳的愿闻其详，“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康家酒坊的时候。” 因为那个人，是不会直接告诉他线索的；哪怕是要给提示，也是像在上个副本的批改试卷错题那样，需要他自己领悟分辨。但是上午在酒坊的时候，“他”却说出了“你求求我，我就直接告诉你”这种话。 那时候，薄异就已经起了疑。 而在中午的时候，“他”身为副本关键npc，竟然没有避嫌，反而大咧咧地走在他的身边，生怕其他玩家不知道他和npc关系不一样—— 而那个人，可从来不会给他找这种麻烦。 更何况，现在对方竟然还对其他玩家出手。 “所以，你不是他……” “原来是这样……”对面的男人一副受益匪浅的模样。 薄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说的是，他的怀疑其实从对方睁眼开始就已经埋下了。 因为——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道、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这个“康老爷”在醒来后，明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脸上的伤口，却从头到尾没有过问过一声。 但如果是那个人…… 薄异的手指一点一点收拢，慢慢捏紧了手里的刀柄。 他想起了那间轰然倒塌的“小黑屋”，想起了那道因为不愿意他多疼一秒而撕开的空间缝隙…… 那个人…… 他狠狠地从对方手心拔出了自己的武器，重新攻了上去： “他在哪儿？！” “你把他怎么了？！” 第125章 囍(21) 树叶簌簌作响间，两道残影在枝叶间飞快地穿梭。 薄异的脚尖在树枝上飞快地轻点，手中的锋利刀刃化作一道道银色的流光，不断朝着面前的身影刺去。 面前的男人一边轻巧地在树枝间跳跃，灵活地躲闪着，一边还不忘调笑薄异：“怪不得……” “怪不得，他对你这么上心……” 他看着对面那张哪怕在诡异红光下，容貌也依旧没有丝毫折损的漂亮脸蛋，低低地笑了出来。 漂亮…… 聪明…… 身手也不错…… “康老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哪怕是我，也想把你（收）藏起来了……”他一个后仰躲过了薄异挥来的刀刃，“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吗？” “不感兴趣。”薄异面无表情地回答，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他呢？” “康老爷”顺着薄异攻来的方向往后一倒，整个人像是蝙蝠一样倒挂在树枝上，“啧啧……”他感慨道，“你这么关心他，听得我……可都要嫉妒了……” 话还没说完，他倒吊着的那根树枝就被薄异面无表情地踢断了。 “咔嚓——”声后，“康老爷”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带着呼啸的风声急急地朝着树下坠了下去。 但是几秒钟过去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却始终没有传来。 薄异从树上往下轻盈一跃，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 树下，空空荡荡，没有尸体，没有砸痕—— “康老板”不见了。 …… 第二天，找寻了“康老板”一夜、但是无果的薄异，又是在其他玩家的惊叫声中醒来。 “又死、死了……” “两个！又是两个！” “老天，这个死法……怎么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副本的死亡条件（之一），就是每天都会死两个（玩家）吗？” “那规律呢？副本是怎么挑人的？总不能是随机的吧？！” 在众玩家焦虑地凑在一起纷纷讨论的时候，薄异打着小小的哈欠，走进了死亡玩家的房间。 这一次死的两个玩家，薄异都不陌生—— 一个是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坐在他旁边、还拿走了他的一杯酒的那个玩家；另一个就是坐在他对面的、第一个拿到酒的那个玩家。 两人的死状，和昨天死的孙大和另一个玩家一模一样。薄异就只是看了一眼尸体，没有再亲自动手检查。他只是走到死亡玩家的桌子前，打开他们桌子上的那个茶壶看了一眼。 两个死亡玩家房间里的茶壶，里面的液体都没有少上多少。他又趁着其他玩家讨论的功夫，去到了没有关门的那几个玩家的房间里看了看。 奇怪…… 他盖上了茶壶的盖子。 他原以为这个死亡条件会和这些酒水的饮用量有关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死亡玩家昨天在餐桌上喝了不少酒的原因，他们房间茶壶里的酒水残余的液体容量反而不是最少的——等等！ 薄异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的猜测并没有错：死亡条件确实应该是和酒水的饮用量有关系。只不过之前他只考虑了房间内茶壶里的剩余容量，却忘记了在餐桌上，不少玩家也喝了酒。 尤其是昨天死去的另一个玩家（非孙大），他房间里剩余的酒水量明明和另一个玩家房间里的相同，但是最后死亡的却是他，就是因为他曾经在饭桌上因为菜咸而大量喝了酒。 所以…… 薄异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个副本，这个康府，不提供水、或者说，没有水的原因也出来了——它在逼玩家喝酒。 而这个副本的死亡条件第一条，就是——每天饮酒量最多的玩家死亡。 这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生存向副本。 正当薄异推出了第一个死亡条件、回到众玩家附近的时候，其他的玩家也有了新的发现：“咦？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这个人数是不是不太对？” “不对吗？”一个玩家伸着手指点人头，“1、2、3、……6、7——见鬼，怎么就剩7个人了？” “啊？！”这话一出，其他人也看了过来，“昨天不是还有11个的吗？今天早上死了两个，怎么着也还有9个人吧？！” “所有房间都看过了吗？会不会还有人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呃，你说的这个‘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活人和死人有区别吗？我们不都要弄清楚——” “不用找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方俊眼下青黑，似乎看起来一夜没睡，“潇潇她……她昨天晚上，死了……” “啊？”其他玩家面面相觑，“怎、怎么死的？” “是他！” 原本还情绪低沉的方俊一听到问话，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手指直直指向了人群最后的薄异，眼神里充满了憎恨，“是他害死了潇潇！” 第126章 囍(22) 这话一出，所有玩家都齐刷刷地顺着方俊指的方向看去。只是，在看清方俊指的人之后，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 怎么又是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一个玩家看看面无表情的薄异，又看了看神情憎恨的方俊，“什么叫……‘被他害死了’？” “对啊对啊……”其他玩家也跟着应和，“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你女朋友是怎么死的？尸体在哪呢？” 尸体？ 方俊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 他哪里知道潇潇是怎么死的，他连她的尸体还在不在后院都不清楚……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重新变成了悲痛万分的神情：“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夜里……” 方俊把昨天晚上他们两个跟踪薄异出门的事情讲了一遍。不过在他的口中，他和他的女朋友不再是一直偷偷盯着薄异、试图“摘桃子”的不劳而获者，反而变成了“因为听到了薄异和npc交谈的动静，所以为了所有玩家的安全，宁可冒着危险也要跟上去盯人、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的“热心群众”。 其他玩家自动跳过了那些所谓的大义凛然的话，他们的重点都放在了—— “你说，你看到他和那个康老爷npc在说话？！”一个玩家迫不及待地向前倾着身子，脸上满是急迫，“那你听到了他们说什么没有？” 方俊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他们两个很谨慎，我和潇潇也是因为没有听到具体的内容，所以才选择了跟上去……后面、后面潇潇她才会……才会……”说着，方俊的眼泪就直接落了下来。 薄异冷眼看着他表演。 如果不是他昨天亲眼所见，这个叫方俊的在危险逼近的那一刻，一点没有犹豫地抛下女朋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完全没有施救的意思，他都差点要信了对方这副情深意重的深情模样。 “那你们在后院都看到了什么啊？”另一个玩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潸然泪下”，满脸都是对线索的渴望。 他倒是不怀疑方俊嘴里的话的真假。毕竟昨天中午的时候，在场的所有玩家都看见了这个叫做薄异的和那个叫做“康老爷”的npc一同亲密地（薄异：？）进入了餐厅。虽然那个时候，薄异解释说两人只是在路上碰到了而已，但这种话，就和这个方俊说的“他是为了所有玩家的安全、所以才跟踪薄异”一样，随便听听就行。 他只想知道，这条能让人主动动手、清理跟踪玩家的重要线索。 “我……我……”方俊支支吾吾了半天，“我们没有看到……” “没看到？！”那个玩家猛地拔高了声音，满眼怀疑，“你在开玩笑吧？” “对啊！”又一个玩家附和道，“如果你都没有看到线索的话，那薄异为什么要对付你们啊？”副本里可是不能随意弄死其他玩家的。如果对方冒着被副本清算的风险、都要动手的话，那线索一定十分十分重要…… 眼看着其他玩家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怀疑，方俊顿时急了：“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和潇潇……我们两个到了后院后，就只听到了一点唱戏的声音，然后就有一个石头砸了过来……对！是石头！我想起来了！” 方俊满脸都是找到了合理解释的兴奋，“当时我们两个明明躲的好好的，那个npc根本没有发现我们，是他！”他指着薄异恶狠狠道，“是他故意用石头往我们躲藏的地方砸，那个npc才发现了我们！”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把npc引到了我们这边，然后潇潇才被npc抓住的！” “潇潇就是这样被他害死的！” “这……”其他玩家面面相觑。 这倒是符合副本里玩家害人的逻辑——自己不直接动手，但是会利用副本规则来坑害其他玩家，让副本里的规则以及npc帮他们动手。 也就是说……众人对视了一眼—— 这个叫做薄异的，手里至少已经掌握了一条关于这个副本死亡条件的线索。 他们不动声色地、开始朝着薄异的方向围了过去。 “薄异，你有没有想要解释的？” “毕竟现在都是方俊的一面之词……”一个玩家语气温和地开口劝道，“为了防止误会，要不然……你把你昨天晚上的事全部讲一遍吧？ “没错没错！只要你告诉我们昨天晚上你都做了什么，比如，和那个npc说了什么，在后院有看到了什么……” “只要你把事情完整地讲一遍，我们就能够判断这件事谁对谁错……你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冤枉好人的……” 薄异看着眼前这群嘴上说着“我们不会冤枉好人”，一边却又默默成包围状、严严实实地把他堵在了角落里的玩家们，忽然微笑地开口道，“只是交代我昨天做了什么，这怎么够呢？” 其他玩家听了这话，脸上控制不住地一喜。下一秒，就见薄异冷笑一声道，“要不然——” “我再把我收集到的线索也一块儿给你们讲了？” “瞧你这话说的……” 哪怕被薄异直接揭开了遮羞布，那群玩家依旧腆着脸靠了过来，“我们这又不是在逼你把知道的线索说出来。” “这不是方俊说你害死了他的女朋友吗？我们只是想还你一个清白而已啊！” “对啊对啊！我们大家都是好心，不想让方俊的一面之词让你被误会，你干嘛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眼看着薄异一直不上套，其他玩家顿时有些急了： “你不敢说，该不会……方俊的女朋友真的是你故意弄死的吧？” “就是，你要是问心无愧，干嘛不敢把昨天晚上的事讲一遍？！不会真的是你干的吧？！所以现在才什么都不肯说！” “你这么藏着掖着，不会是还想用这个线索继续害人吧？！” …… 方俊在人群后面，看着被围攻的薄异，心里简直畅快得不行。等到其他玩家的情绪都被煽动得差不多了，他才装作十分气愤的模样，继续火上浇油，“如果不是你害死的潇潇，那你为什么不肯把线索分享出来？” “毕竟我们大家都在同一个副本里，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的队友。” “把线索公开出来，对大家都有好处，你也不会损失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没错，方俊说的没错！” 其他玩家纷纷跟着附和。他们开始一步一步地朝着薄异逼近。 “把线索交出来！” “没错，你如果不打算继续害人的话，就把线索交出来！” “交出来！” “交出来！” 薄异靠在墙上，目光从这群道貌岸然的玩家脸上一一扫过。 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可是，谁告诉你们——” “这是一个合作副本了？” 第127章 囍(23)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逼近的脚步一顿，再次开始面面相觑。 薄异施施然地抱起了双臂，“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他故意用一种十分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这个副本，每天晚上都会固定死两个玩家。” “什么？！”其他玩家一惊。 “你们别听他胡说！”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结果因为薄异的一句话，其他玩家就开始面露退缩，方俊顿时着急地立刻大声反驳，“昨天晚上明明就死了三个！” “什么‘固定死两个玩家’……他这么说，就是故意来转移视线的！” “他是在挑拨离间！” 其他玩家并没有搭理上蹿下跳的方俊，只是用将信将疑的目光打量着薄异，“这也是一条‘死亡规则’？”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证据呢？” 薄异懒洋洋地靠在墙上，“你们现在这样子——”他用手指在围在他面前的玩家身上划了一圈，“堵着我……我又要怎么把证据拿给你们看呢？” 其他玩家对视了一眼，无视了不停大声喊着“你们不要信他！”、“他这么说是为了找机会脱身！”……的方俊，侧过身子，给薄异让出了一条路。 薄异这才慢条斯理地从墙上直起了身子，走到了圆桌边缘坐了下来，施施然地拎起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整个康府都没有水，只有酒……这一点，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你这不废话嘛……”一个玩家嘟嘟囔囔。他还以为对方能说出什么惊人的发现，结果就这？ 薄异把杯子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那各位就没有想过……康府，为什么不提供水吗？” “毕竟，”他意味深长道，“水，可是生命之源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玩家暴躁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无聊的东西？！” “不。”另一个玩家反应了过来，拦住了那个暴躁的玩家，“他说的没错。” “因为水是不可或缺的……我们是一定要喝水的……”他喃喃道，“但是这个副本里没有水，我们要解渴，就只能——” “喝酒。” 薄异投去了一个欣赏的眼神。 不错，这个副本里总算不全是蠢货。 其他玩家在那个玩家的提醒下，也慢慢反应了过来。他们一股脑儿地跑去了那两个死亡玩家的房间，去检查他们房间茶壶里的酒。只留下薄异还坐在房间里，慢悠悠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这个时候，一个下人npc突然走了进来。 “这位客人……”那个npc走到了薄异的身边，他的手里还端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红木盒子，“可以麻烦您把这个盒子，帮忙送给王小姐吗？” “王小姐？” 薄异的动作一顿，原本还漫不经心的神色瞬间敛去，“是要和你们老爷成婚的那个王小姐？” “是的，客人。” 薄异没有第一时间应下，目光落在了那个红木盒子上，“这里面是什么？” “是喜服，客人。” “喜服……”薄异用手指点了点桌子，“现在才送？” “还有，为什么要我送？我不知道王小姐在哪？” “王小姐就住在街角拐角后面的绣楼。”下人没有解释，只是躬着腰回答，“这是老爷吩咐的……” 原来是他…… “我知道了。”薄异在心里冷笑一声，伸手接过了那个下人手里的盒子，“我会帮你们老爷送到的。” 既然是白给的线索，那正好，他也想看看对方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 薄异拎着盒子，站在绣楼前。 这是一栋朱红色的绣楼，不知道这是这栋绣楼原本的颜色，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喜事而特意粉刷过的新颜色。绣楼很高，但是看着占地面积并不大；镶嵌着精致雕花木格的楼窗在白天也严严实实地关着，再配合上楼高，直接杜绝了窥探到屋内的可能性。 不过奇怪的是，薄异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下人守在这栋绣楼的附近。连大门都是畅通无阻，一副任人随意参观的状态。 “吱呀——”他推开了绣楼的大门。 绣楼内的环境和外面看到的一样，十分狭小和逼仄；进门就是一条长长的、通往阁楼的木质楼梯，楼梯贴着墙壁，十分狭窄，只刚好容纳薄异一人通过；木材的用料似乎也和绣楼精致华丽的外观不太符合，看起来十分老旧，台阶上的红漆都掉了一大半；一踩上去，还会发出“吱噶”、“吱噶”的、听起来就像是木头就要断裂一般的难听声音。 一直蜿蜒向上的楼梯一眼看不到尽头，再加上整栋楼内无比昏暗，只有两侧雕花木窗间偶尔落入一两道微弱的光线，勉强为薄异照亮了台阶，衬得绣楼内的环境更加压抑和窒息。 不知道走了多久，薄异终于站在了绣楼的阁楼上，唯一一间的房间前。 “咚。” “咚。” “咚。” 他曲起手指，十分有礼貌地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王小姐？” 屋子内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薄异又敲了三下，这一次，他稍稍加重了一点敲门的力道。 “王小姐在吗？” “我受康府委托，来给王小姐送喜服。” “王小姐你——” “吱呀——”在薄异敲下第三下的时候，合拢的房门忽然顺着他敲门的力道微微打开了一点。 薄异的手一顿。 这个门，竟然没有锁？ 第128章 囍(24) “王小姐？” 薄异轻轻推开了门。一股浓郁的熏香气味扑面而来。 阁楼的房间不大，布局倒是十分精巧。房间内的家具大多都是用红木所制，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鸟图案；正对大门的就是一张红木圆桌，上面摆放着的铜制油灯还跳跃着不稳定的火焰；一张带着模糊铜镜的梳妆台摆放在紧紧关闭的小窗边，上面放着木梳、脂粉盒等梳妆打扮的用具；一张雕花木床置于房间的最左侧，占据了房间内绝大多数的空间；大约是因为好事将近的原因，床上铺着的被褥床单也全部都是红色的，一眼望去，满目鲜红。 或许是因为这个阁楼鲜少会有外人上来的原因，床和大门之间也没有用屏风隔绝开来；以至于薄异一眼就透过了床帏上挂着的暗红色薄纱，隐隐看到了正躺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的那个身影。 不太对劲…… 薄异将手里的木盒子放在了红木圆桌上，小心地朝着雕花木床的方向走了过去。 “王小姐？”他轻声叫着。 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王小姐，我是受康府委托，来送喜服的——”未说完的话随着薄异轻轻掀开了床帏的动作，卡在了他的嘴边—— 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王小姐，而是一个纸人。 那是一个制作十分精巧的、栩栩如生的纸人：它的身躯曲线柔美，侧躺在床上的姿态优雅而慵懒。它一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松松地垂在身体的一侧。由细长纸条编成的黑色长发散落在红色的枕边，只有几缕顽皮地垂落在脸颊旁；它的面容绘制得极为精致，尽管双眸轻闭，面色惨白，但还是能从眉眼间隐隐看出宁静安详，十分活灵活现。 薄异小心翼翼地对着纸人检查了一下，确认了这个纸人的制作材料就是普通的纸张和竹条，空心的内里也没有填入什么奇奇怪怪的填充物后，这才慢吞吞地直起了身子。 看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纸—— “滴答。” 一滴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忽然落在了纸人惨白的脸上。大约是因为纸人是用防水的材料制作的，那滴红色的液体很快就沿着纸人的脸滑落，瞬间没入了红色的枕头中，没有在纸人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红色的枕头……薄异顿了一秒，然后慢慢地伸出了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纸人手臂下的红色软枕—— 是湿的。 薄异看了一眼自己仅仅只是触碰、就染得一片通红的指尖，然后慢慢地抬起了头。 一张扭曲的、惨白的脸对上了他的视线—— 一个女子被倒吊在床顶。红色的薄纱深深地嵌进了她的四肢，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已经完全扩散，眼白中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血丝，里面满是近乎绝望的挣扎；而在她的脖子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啪嗒。” 一滴血液从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缓缓滴下，落在了薄异扬起的脸上。 …… 片刻之后，薄异小心地将王小姐的尸体摆在了床上。 她身上紧紧捆着的“绳子”已经被薄异切断，但是已经被彻底扭曲的四肢却无法再复原。薄异弯下腰，仔细地检查着尸体。 已经完全变得粘稠的血液、僵硬的四肢、几乎已经被完全浸湿的床单被褥……无一不提示着他，王小姐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正当薄异从雕花木床前直起身子，准备拿红木圆桌上的茶壶、冲洗手上沾染到的血液的时候，突然，房间的大门猛地被人推开了。 “女儿！” “我的女儿！” 米铺的王老板突然从大门口冲了进来。 一进入房间，他就目标十分明确地、径直冲到了雕花木床前，“啊啊啊——”他瞪着眼睛看着床上四肢扭曲的王小姐，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发出了悲痛的怒吼，“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女儿！？” “女儿啊！女儿啊！我的女儿啊！”王老板猛地一下扑倒在了床边，双手伸出似乎是想抱住王小姐的身体，却因为某种原因，两只手只是在空中颤抖着，迟迟不敢下落。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他拍着床板开始呼天抢地，大声地哭嚎着，“你就这样走了，我这个父亲该怎么办呀啊我的女儿啊……” 薄异默默地后退了一步，给王老板腾出表演的空间。 只是他才动了一步，那呼天抢地的王老板忽然猛地扭头看向了他，“是你！” 王老板伸出手指狠狠指向了他，“是你杀害了我的女儿！” 薄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毕竟从王老板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他就大概猜到了——他们要把王小姐的死亡，安在他的头上。 只是现在他还不清楚，那个“康老爷”这么大动干戈的目的是什么…… “来人！”王老板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很快，一群下人就以他们不该这么快出现的速度出现在了门口，“王老爷，什么事？” “把他——”王老板擦了一下脸上并不怎么存在的泪水，指着薄异道，“把这个杀害了我女儿的凶手，押到康府去！” …… 康府。 所有玩家都有些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康老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大厅里，一个被称为“王老板”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位子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而堂下，王小姐——他们副本任务里，即将和康老爷成婚的新娘——她扭曲可怖的尸体正摆在不远处。 在看到这一幕后，玩家们人都傻了—— 他们只是去检验了一下薄异说的那个死亡条件，怎么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天都变了？ 和副本任务紧密相关的重要npc死了，被他们以为和npc有后门关系的薄异竟然被npc押着回到了康府，还成了杀害王小姐的凶手…… 等等等等……玩家们捂着脑袋，只觉得脑子里混乱一团，急需时间空间让他们好好捋一捋—— 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圆桌旁，王老板还在朝着康老爷哭诉，“康老板啊……不是我们王家要毁婚……” “实在是……实在是……唉……”他用袖子擦着自己眼角的眼泪，一副悲痛到说不出话的伤心模样。 对面的“康老爷”也一副了然的模样，他体贴地给王老板倒了一杯水，安慰道，“我知道的，王老板……这件事，王老板你也是受害者……” “那这场婚礼……？”王老板有些期待地抬起了眼。 “康老爷”长叹了一口气，“现在新娘都没有了……婚礼当然只能暂停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纠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玩家们顿时抬起了头。 不结婚了？！ 这婚不结了喜宴怎么办？！ 他们的任务怎么办？！ “康老板！”一个玩家急道，“您的婚礼真的不举行了？！” “是啊……”“康老爷”故作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毕竟现在新娘已经……怎么还能成婚呢？” “可是……可是……”玩家们顿时急了。 如果npc不办喜宴的话，他们不就永远通不了关了？！ “康老爷”欣赏够了玩家们着急的表情，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除非……” 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薄异的脸上扫了一圈，充满十足暗示地说道，“你们再给我找一个‘新娘’来……” 第129章 囍(25) “所以……” 房间内，除了薄异以外的所有玩家都聚集在了这里。他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圆桌前，面上全部带着严肃，看起来像是在开什么重要会议。 “你们……对那个‘康老爷’的话，怎么看？”一个玩家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重。 看着其他默不作声的其他玩家，率先开口的玩家也慢慢叹了一口气。他也理解其他玩家的沉默，毕竟，他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关键npc死亡的情况。 其实在其他的副本里，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npc死亡，但是那些npc死了就死了，完全不会影响他们通关。 但是现在—— “那个康老爷已经明确说了，没有新娘，他就不会举办婚礼。” 不举办婚礼，康府就不会举办喜宴；不举办喜宴，他们这一次的通关任务——参加康府的喜宴——就永远无法完成。 可是偏偏，这个副本，其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限时副本”。虽然从头到尾，这个副本都没有给出明确的时间限制，但是经过上午的那场“闹剧”，所有玩家都已经从薄异处，得知了这个副本其中一条的死亡规则——每天饮酒最多的两位玩家，就会在第二天早晨死亡。 而这条死亡规则不仅是无法躲避的，它恶心就还恶心在——在第二天完全到来之前，所有玩家都无法知道自己的饮酒量会在所有玩家中排名第几。除非滴酒不沾，不然没有人知道，该死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 尤其是……在他们从薄异处得知这条规则的时候其实已经迟了，因为毫无防备的玩家们已经在早起之后用了不少酒水。 只能说，那个叫薄异的玩家，确实十分聪明。 他不仅第一个发现了这条死亡规则，还仅仅用一句话，就在最不利他的情况下，用这条死亡规则成功离间了在场的、原本一齐针对他的所有玩家。 开口的玩家扫过眼前面色各异、各怀鬼胎的各个玩家，又一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你们这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干什么？” “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们摆出这一副丧气模样干什么？” “‘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又一个玩家阴阳怪气地开口，“怎么？看来你是觉得明天死掉的那两个人里没有你了啰？” 这话一出，其他玩家暗暗藏着敌意的目光就落到了最先开口的那个玩家身上。最先开口的那个玩家不得不也体验了一把薄异当时被围攻的滋味。他苦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 “我有办法。” 其他玩家一愣，“什么‘什么办法’？” 他们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对方的意思是什么，顿时急急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怎么躲避每天必死两人的那个死亡条件吗？” “你有什么办法？！” 那玩家伸手示意其他玩家先安静下来，先坦白道，“我没办法规避那个死亡条件。” 其他玩家一听，兴致顿时萎靡了下来。 “什么鬼？说得这么好听，结果还不是没有办法？” “就是，我还真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呢……” …… 那些并没有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听得那开口玩家额头直跳，但是碍于他还需要其他人一起合作，他不得不先压下心中的怒气，“我确实没办法规避那个死亡条件，但是，只要我们在明天到来之前通关，那样的话，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用死。” 其他玩家嗤笑了一声，语气嘲讽，“你这话说得倒是有趣……好像我们现在在这里闲坐着，是我们不乐意通关似的。” “就是，能通关的话，谁不想通关啊……” “我以为能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办法呢——搞了半天，说的全是废话。” 那开口玩家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深呼吸，疯狂按下自己脑海中放弃这堆猪队友的心动想法，僵硬着脸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们难道不记得那个npc走之前说的话了吗？” “npc走之前说的话？” 其他玩家又是一愣，半晌之后，他们才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那个“康老爷”在说完“除非你们再给我找一个‘新娘’来……”之后，在走之前，还扭头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什么时候找到‘新娘’，喜宴就什么时候开始……” 玩家们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他们……好像终于知道那个开口玩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 虽然方法有了，“我们从哪里去找新娘啊……” 玩家们面面相觑。 很显然，在场的完全全都心知肚明——这个所谓的“新娘”，并不是一个好差事。 “这有什么难的？” 一直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方俊突然开口，“谁弄没了原有的新娘……” “那就谁来补上呗……” 第130章 囍(26) “咚咚……” 房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薄异从床边坐了起来，“谁？” 大概因为薄异现在的身份是康府请来参加喜宴的客人，白天的那一场闹剧过后，薄异并没有被王老板扣押起来，倒是自由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是我，梁平康。”一道人影落在了薄异的门板上。 梁平康？薄异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在他提醒后，第一个反应过来酒水有问题的那个玩家……不过除此之外，他和对方就没有别的什么交集了，对方为什么突然在晚上、在这种时候突然来找他？ 他慢吞吞地走到了门边，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房门，反而是隔着房门继续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落在门板上的人影时不时地左右看看，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小声回答道，“你能先开门吗？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薄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什么事？”有什么事不能隔着门板说，非得打开门？ 梁平康似乎也意识到了薄异的防备，急急地开口道，“我不是来害你的！我知道白天的时候，我们、我们之间可能有那么一点误会，但，但是那是我被方俊误导了！” “我现在来是真心告诉你，方俊他一直在撺掇其他玩家对付你！” “你还记得白天的时候那个npc离开的时候说的话吧……” “方俊，方俊他现在就在怂恿其他人，把你弄去做这个副本的‘新娘’！这样一来，他既能报复你，其他人也可以通关！” “我看着其他玩家，似乎对他的提议都很心动……你、你要小心一点了！” “是吗……”隔着门板，薄异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喜怒，“那你……怎么没有跟他们一样心动？” “我、我吗？”梁平康的声音顿了一秒，然后声音慢慢低了下来，“我、我是觉得方俊那边的胜算并不高……”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毕、毕竟，最开始的线索都是你发现的……” 薄异这下子懂了。 这个梁平康是打着和他结盟的主意来了。 他倒是聪明……或许是因为是薄异第一个发现重要线索的玩家，梁平康便觉得他（薄异）未必没有没有其他线索，所以在其他玩家站队的时候，前来“投靠”他。 大约是因为门内一直没有动静，门外的梁平康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举起了手里的一样东西，“我、我也不是空手来的……” 他对着门板努力地展示着手里的东西，影子落在了门板上。薄异扫了几眼，看起来……倒像是一件衣服。而后面梁平康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想法，“这是我从康老爷那里偷拿出来的喜服。” 喜服？他不是已经送到王小姐的绣楼去了吗？难道说……这是康老爷的那一件？ 薄异生起了一点兴趣。 这对他来说，倒还真的算是新的线索。 梁平康还在门外继续说道，“这个喜服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我又分析不出哪里奇怪，所以……” 薄异再次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梁平康发现了线索，但是自己分析不出来，所以干脆拿来当他的“投名状”，还能卖他（薄异）一个好。 薄异倒是不讨厌这种“小聪明”。于是，他打开了房门。 “吱呀——” 房门才刚拉开一人的宽度，一只手如闪电般伸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下一秒，一件鲜红的衣服就朝他兜头盖了下来。 薄异都没来得及理清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惊讶地发现——他的身体动不了了。 “成功了吗？” “听着没声音了，应该成功了吧？” 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的脑袋从后面小心翼翼地冒了出来—— 正是其他的玩家。 “都出来吧……”站在他对面的梁平康扭头喊道，“这么简单的事，你们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吗？” 薄异的目光轻轻落在了梁平康洋洋得意的脸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到这里，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被这群人一起阴了。什么“通风报信”，什么“新的线索”……不过全都是用来降低他警惕的借口罢了…… 而且，他又把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现在披着的这件喜服上——大红色的绸缎上绣着一朵朵盛开的牡丹——都不用再继续看喜服的款式，薄异无比确定：这分明就是他送到绣楼去的、那件放在木盒子里的喜服。 所以这件事里，还有那位“康老爷”的手笔。 薄异若有所思。 怪不得……怪不得白天的时候，那位“康老爷”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后，他（薄异）却一点惩罚都没有。这并不是那位“康老爷”突发善心、好心放过了他——就像当初“康老爷”用石子，将后院的戏服女人引到方俊和他女朋友身边一样，现在，这群正在从灌木丛后头走出来的玩家们，也变成了“康老爷”手中新的“石子”。 丢向他（薄异）的“石子”。 因为“康老爷”没法直接对他动手，所以，他就逼其他玩家对他动手。 真是……好算计。 梁平康已经推开了薄异的房间门，十分自然地走进了房间里，坐在圆桌边上，反客为主地指挥起了后面走进来的其他玩家，“你们几个，把他（薄异）搬到床边坐着……” “当心一点，别把那件衣服碰掉了，也别撞到桌子，桌子上的茶壶可是满着的，到时候水沾到衣服上……” “知道了知道了。”其他几个玩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件喜服的使用注意事项，我们又不是没听‘康老板’讲过……” 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薄异抬到了床边，把他摆放成双腿并拢坐在床边的“小媳妇”姿势，一边嘴里嘀嘀咕咕地骂骂咧咧，“不就是骗了个人吗，至于弄出这么一副自己劳苦功高的模样么……” “薄异……”方俊从门口走了进来，在看到坐在床边、一动也不能动的薄异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畅快的表情，“你一定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薄异抬了抬眼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是你的主意？” “是我提议的，又怎么样！？” 大约是薄异平静的态度激怒了方俊，他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这是你应得的！是你害死了潇潇！你要给她偿命！” 薄异淡淡地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这么爱她……怎么不陪着她一块儿去？” “还是说……”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是在害怕？害怕她会回来报复——” “你闭嘴！”方俊猛地拔高了声音，大声打断了薄异的话；他“唰”的一下从身后拔出了匕首，情绪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匕首，“是你害死的潇潇！是你害死的潇潇！和我没有关系！和我没有关系！” 说着，他的匕首就要朝着薄异身上刺去。 薄异目光淡然，不闪不避地迎着那道刀光。 “啪”的一声，方俊手里的匕首被人狠狠打落。 “啪哒”，被打落的匕首不偏不倚，刚好掉在了薄异的手边。 第131章 囍(27) “你在这儿发什么疯？！啊？！” 打落了匕首的梁平康怒气冲冲地对着方俊骂道，“你弄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你现在弄死了他，是打算等会自己上去当‘新娘’吗？” “就是就是……”其他玩家跟着纷纷附和，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了方俊，“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讨论出来的通关办法，你要是再给我们搞砸了……” 话里未尽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方俊咬了咬牙，还是放下了自己高高扬起的手。 算了……反正之后，那个叫薄异的也活不下来了……就让他多活几分钟吧，他没有必要为了这点时间，和其他玩家闹翻。 他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边。 梁平康这才满意地看向了一动不动的薄异，“那个，薄异啊……”他的表情虚伪，“你也别怪我们……” “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独。” “就是。” 其他玩家跟着围了过来，“你明明知道了‘喝酒（最多的两个人）会死’这个规则，却一直隐瞒着不肯告诉我们！” “没错，你早就知道了规避那条死亡规则的方法，但却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们！你如果早点说的话，之前那两天的那四个玩家就不用死了！都是你害死了他们！” “既然是你先不仁的，那就别怪我们几个不义了！” “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大家能够通关……你可不要怪我们！” …… 颠倒黑白的话叽叽喳喳地在房间里此起彼伏。薄异看着众人试图通过给他盖帽子、而美化自己丑恶行径的厚颜嘴脸，只觉得他们无比可笑。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薄异施施然地开口，“副本里的线索难道不是——谁有本事拿到，就算是谁的？” “怎么现在到了你们的嘴里，我就得……免费提供给你们了？” 这话一出，其他玩家原本还理直气壮的表情顿时一顿；哪怕极力隐藏，在被揭开了遮羞布之后，他们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一点讪讪。 “这不是……这不是……” 一群人支支吾吾了半天，却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还是“能说会道”的梁平康站了出来，“如果这是你自己（重音）探索发现的线索，那当然是你的！” “但是——”梁平康大义凛然道，“你的线索却是从npc那里获得的！” 他的目光直指薄异，“你应该很早就从那个npc里获得线索了吧！我观察过你，无论是刚进入副本的时候，还是后面一起用餐的时候，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喝过酒！” 被梁平康这么一提醒，其他玩家也都纷纷回忆了起来，“这么说的话，好像还真是！” 梁平康得意洋洋，“所以，这可是你先不地道的！” “噗嗤。” 突兀的笑声响了起来，梁平康拧着眉头瞪着薄异，“你笑什么？！” 薄异收起嘴边的微笑，“既然你说你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我没有喝酒……那你不也算是一开始就知道了这条规则？” 其他玩家如同探照灯一般的灼灼目光顿时投到了梁平康的身上。 梁平康的身子明显一僵，但还是薄异偏偏还在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难不成……”他用嘲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梁平康，“你在发现了这点之后，还在傻乎乎地往嘴里灌酒？” 说着，他还轻轻“啧啧”了两声。偏偏，那两声“啧啧”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其他玩家投过来的怀疑目光顿时多了一丝复杂，仔细看的话，里面好像还透着一丝怜悯，就好像在说——“线索都摆在你眼前了，竟然不知道利用，真蠢。” 梁平康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我、我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梗着脖子，“我和npc又没有你那样的关系，这个副本又没有水，我不喝酒还能喝什么——” “谁说这个副本没有水的？” 薄异打断了他的话，意味深长道，“这个副本里，只是康府里（重音）没有水。” “什、什么意思……” 薄异目光怜悯地看着梁平康，“康府外面的街上，到处都是商铺……而这些店里，有的npc身上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你觉得……副本安排这些npc存在意义是什么？” 梁平康卡了壳。总、总不至于是游戏觉得街道上太空了，然后随便安了几家店上去丰富一下场景吧……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可不是普通的网游游戏，这里是迷雾游戏啊！ 迷雾游戏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康府在每个客人居住的房间里都提供了酒水，康府又以卖酒为家业，产出的酒一直广受好评不愁销量，外面的街道上又全部是商铺……” 话已经提示到了这个份上，哪怕是最蠢的玩家都反应了过来—— “这个副本在提示我们——”他们喃喃道，“可以用房间里的酒水卖掉，去外面换水喝……” 原来……他们看向了房间里圆桌上的茶壶，目光复杂。 线索其实就一直摆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再退一万步说。”薄异看向了梁平康，“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一样，和npc达成了协议，那为什么——” 他垂下目光，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红色喜服，轻声道，“他会把喜服给你们，让你们来对付我呢？” “他说的……”其他玩家听得一愣，“好像有点道——” “别听他胡说！”梁平康迫不及待地打断了那个玩家的话，“他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脱身而已，别被他蛊惑了！” “就是！”方俊终于找到了机会，重新跳了出来，“别这么多废话了！”他一把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红盖头，这是和喜服一起拿来的，直接朝着薄异的头上丢去，“早点准备好‘新娘’，就能早点离开这里！” 红色的盖头飘飘荡荡地落下，挡住了薄异所有的视线。 第132章 囍(28) 门外，玩家们远去的脚步声已经彻底听不见了。 薄异盖着红盖头坐在床沿上，视线范围之内，满目皆是通红。他就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目前的情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哒……” “哒……” “哒……”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隐隐从远处传来。那脚步声越来越响，并且，正向着他房间的方向靠近。 “吱呀——”房间门被人推开了。 薄异垂下眼睛。他看到一个长长的黑色人影落在了地面上。 “我的‘新娘’……”熟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地面上长长的影子慢慢地朝着薄异坐着的床边游弋了过来，“已经准备好了吗？” 薄异并没有答话。 影子的主人也没有在意。他缓缓在薄异的面前站定，语气颇有些感慨地“啧啧”了两声。 “没想到……”他的目光肆意地在薄异身上上下打量着，“你还挺适合这个衣服的……” “康老爷”津津有味地打量着坐在床边的人。 都说“月下看美人”，他倒是觉得“烛下看美人”也不遑多让：暖黄色的烛光落在鲜红的喜服上，红盖头上绣着龙凤呈祥的金丝银线微微反着光；虽然喜服只是随意地披在身上，但大概是因为对方身材瘦削的原因，竟然意外的不显突兀。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长长的袖子落下，盖住了他的双手；整个床面上，除了铺在床上的层层叠叠的衣摆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嗯？怎么不说话？” “康老爷”缓缓朝着薄异倾身过来，有些奇怪地在嘴里念着，“不是（应该）只有身子不能动吗？哦，我差点忘了……”他的目光落在了薄异头上的红盖头上，“你现在头上也被盖了东西……怪不得说不了话……” 黑色的影子缓缓地从薄异的脚上往上攀延，伸出的指尖朝着他头上的红色布料一点一点开始靠近，“别急，我这就来帮你——” 只是那根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那块红色的盖头，就见一道红光飞快闪过。 下一秒，“噗嗤——” 隐藏在红光之下的银色刀光，毫不犹豫地直直刺入了对面那人的胸口之中。 “康老爷”的动作停住了。 这不可能…… 他死死地盯着看着薄异身上那件红色的喜服上，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薄异现在身上穿着的这一件，确确实实就是他给玩家的那件喜服，也是副本中原本应该给npc王小姐穿的那一件——副本的关键道具之一——穿上它的人，将无法再进行动作。 但是偏偏现在……他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十分稳准狠地、深深刺入自己胸口中的匕首，以及，握着匕首的那只修长如玉的手。 “你到底……”才刚一开口，鲜红色的血液就猛地从他的嘴角涌出，顺着他的下巴落到了薄异（身上喜服）拖在地面上的衣摆上。 红色的血珠没入红色的喜服中，犹如一滴水没入大海中。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做到的？” 红色的盖头被一把揭下，重新恢复了视线的薄异用空余的那只手，随手将红色的布丢回到了床上。但，从始至终，他的另一只手都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 如果方俊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一眼认出——薄异现在手里的那把匕首，正是他之前被打落的那一把。 “这就得谢谢，我的那些‘好队友’了……” 薄异似乎是不喜欢这种被人从上到下逼近的姿势，他从床沿处站了起来，红色的喜服因为他的动作缓缓从他的身上滑落。 梁平康在指挥其他玩家将他从门口搬到房间的时候，可是亲口说过：“不要把水洒到衣服上……” 他都给出这么明显的“提示”了，正好方俊被打落的匕首又恰巧落在了他的手边……他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对不住他们如此费尽心机坑害他的“苦心”…… “哗啦”一声，厚重的喜服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露出了下面的、薄异自己的衣服。 “原来是这样啊……”“康老爷”也被迫顺着薄异的动作直起了身子。 他看着薄异衣服下已经几乎被完全染红、完全看不出原本是白色的研究服，脸上竟然满是赞赏的表情，“你啊……” 他看着薄异已经变得无比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唏嘘又感慨，“你对自己，倒是足够心狠啊……” “谢谢夸奖……”薄异缓缓勾起了嘴角，手上却缓缓转动着掌心的匕首，在 “康老爷”的胸腔内狠狠搅动着，“不巧的是，我对敌人——” “更狠。” “哈哈哈哈……”“康老爷”突然毫无预兆地大笑了起来。大量的鲜血随着他胸口的震动噗噗地往外涌出，他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疯了一般仰天大笑着，“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怪不得他对你这么上心！” 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薄异。在看到喜服下的（薄异的）破损衣服后，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薄异在被喜服控制住后，用手边的匕首狠狠给了自己一刀。大量鲜血从伤口涌出，逐渐浸湿了喜服；喜服的禁锢作用，也就随着血液的浸透而一点一点失效。 只是浸湿这厚厚的喜服需要太多的血液了……“康老爷”丝毫不怀疑，如果换成其他玩家，哪怕他直接把这个解除禁锢的方法告诉他们，他们也没有这个勇气、这个魄力，能像薄异这样，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刀。 更何况，在喜服的禁锢作用失效后，薄异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这个房间，反而是选择继续披着喜服一动不动地坐在房间里。原本就是红色的喜服在吸饱血液后，在颜色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再加上烛火昏昏，他（“康老爷”）竟然也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不对—— 然后，他就第一次尝到了“阴沟里翻船”的滋味。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着薄异倾去，目光紧紧锁定在薄异的身上，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令薄异十分不适的兴奋光芒，“这下，连我都要开始对你有兴趣了！” “那还真是可惜……” 薄异面无表情地避开了凑上来的脸，然后一点一点将匕首从对方的胸口抽了出来。大量的鲜血瞬间从“康老爷”的胸口涌出，原本还能勉强站立的人瞬间摇摇欲坠了起来。薄异甩掉了匕首上的血液，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副身体一点一点向后倒去。 “我对你……” “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第133章 囍(29) “砰——” “康老爷”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薄异用脚踢了踢对方的身体，确认对方彻底没有了声息之后，才仿佛全身脱力了一般踉跄了一下。 他不得不伸手扶住了桌子，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他的脸上已经不见一丝血色，变得苍白干燥的嘴唇正发出微微急促的喘息声；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大量的失血并不会要了他的命，但是失血带来的痛苦却并不会减少——他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四肢也没有了什么力气，仅靠着微微弯曲的手指勉强握住了桌子的边缘。 薄异靠着桌子边缘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他从地上躺着的“康老爷”身上撕了几块稍微干净的布下来，坐在椅子上包扎起了自己捅出的伤口。 等到伤口终于不再往下流血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吱呀——”房门被拉开，薄异正要迈出房间的脚在看清面前的场景后，突兀地停在了空中。 一顶鲜红的喜轿正正好好地停在他的房间门口。 方方正正的轿子，看起来并不大；覆盖着陈年红漆的轿身上，已经有不少漆面剥落；轿顶的鎏金雕花也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泽，那些看似吉祥的龙凤呈祥、牡丹富贵……等图案，在这深夜昏暗的光线下却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轿顶的四周还悬挂着一些小巧的铜铃，偶尔有一丝夜风飘来，那些铜铃就会发出尖锐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令人无比心悸。 薄异仔细打量了这轿子几秒，正打算掀开厚厚的织锦轿帘、看看轿子里面长什么模样的时候，他的耳朵忽然一动。 “哒哒……” “哒哒……” 一些并不算太齐整的脚步声，似乎正在向着他的方向靠近。 难道是那群玩家又回来了？ 不对。薄异很快就否定了这个观点。脚步声不对……他比对了一下那群玩家离开时的脚步声，玩家的脚步声应该要更乱一些。而且，这些脚步声虽然不太齐整，但是迈步的间隔却始终差不多……这种脚步声，他只在一种人身上听过—— 府里的下人。 不好，从这个脚步声传来的距离来看，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离开房间了……再加上他现在的这个不容乐观的身体情况…… 既然如此……薄异一咬牙——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当机立断地重新退回到了房间里，并小心地关上了门。 他打量了一圈已经变得无比混乱的自己的房间，然后把目光缓缓落在了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康老爷”身上。 虽然不知道那些下人这个点过来干什么，但是总归不能让那群下人看到他们府上的主人，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 于是，他挽起了袖子。 片刻之后，“呼……” 薄异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站在床前，看着被他好不容易才搬运到了床上的“康老爷”，扶着床开始喘气。 这个“康老爷”，还真的有点重…… 他这副受了伤的破身体，差点没有搬动…… 正当他喘着气休息的时候，“哒哒……” “哒哒……” …… 门外，脚步声又近了一些。薄异不得不先支起疲惫的身子，抖开了床上的被子盖在了“康老爷”的尸体上。等做完了这一切后，他又退开了几步，打量了一下床上的“伪装”。 emmmm……瞧着好像还是有一点明显啊…… 薄异又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掉在地上的那件层层叠叠的红色喜服上。 他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反正这件喜服都已经湿了，也失去了它原本的“效果”，那不如…… …… 片刻之后，薄异的房间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新娘子在吗？” 一个下人npc在门外敲门问道。 薄异都还没想好要不要回答，下一秒，就听见其他下人的声音也跟着在门外此起彼伏地响起： “新娘子在吗？” “新娘子在吗？” “吉时已到……” “吉时已到……” “请新娘子上轿——” “请新娘子上轿——” …… 不同的声音在这一刻混合成了刺耳的喧嚣，仿佛锐利的针尖同时刺向了耳膜，又像是给第一个开口的人强行加上了混响，令人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 大约是屋子里一直没有人回应，那群下人npc在门口等待了片刻之后，像是怕耽误吉时似的，一把推开了薄异的房门。 “啪——”房门狠狠地拍在了墙面上，然后缓缓反弹了回去。 npc鱼贯而入，毫无感情的眼睛向着屋内扫去： 一个披着红色喜服、盖着红色盖头的“女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房间的床沿上。层层叠叠的衣摆铺开在有些凌乱的床上，盖住了绝大部分的床面。 那些下人原本已经打算开始搜索房间的脚步顿时一顿，然后脚尖一拐，向着床铺的方向走去。 “吉时已到……” “请新娘子上轿——” “吉时已到……” “请新娘子上轿——” …… 在一片嘈杂声中，一个下人一把抓住了薄异。那仿佛铁钳一般的手紧紧箍住了薄异的手臂，将他从床上毫不留情地拖了起来。层层叠叠的衣摆从床上滑过，最后在床沿处垂直落下。薄异被几双手臂粗鲁地拖向了房间外。 “哗啦——” 花轿的轿帘被粗暴地掀起。 “咚——” 穿着喜服的“新娘”被无情地推入了那个狭小的空间内。 “哗啦——” 鲜红的轿帘重新落下，遮住了喜轿内的所有景色。 第134章 囍(30) 康府，前院。 原本黑漆漆的院子里，如今正红烛高照，红绸高挂；一盏盏大圆桌摆放在院子中央，来来往往的客人们十分有序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落座。 明明是本该喜庆的场景，却因为过于安静而显得尤其诡异；无论是明亮的红烛，还是代表着喜气的红绸，都驱散不了弥漫在院子四周的阴冷。 玩家们僵硬着身体，正在椅子上坐立难安。 因为他们的周围坐满了也来参加喜宴的其他客人。 这些客人，有的是周围街道上的商户，不少玩家还和他们打听过线索；有的则是曾在康府中见过的客人，玩家们还和他们一起共进过午餐或晚餐……只是现在，他们的身上还穿着玩家们曾经见过的服饰，但是脸上却如出一辙地、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色的原因，这些客人的脸色全都变得惨白无比，但是脸上的五官却变得十分颜色鲜明，眼睛仿佛是用最深邃的墨水勾勒，嘴唇则用了最艳丽的胭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浆的酸涩气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烛火香气，勾起了玩家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这个婚礼怎、怎么还不开始啊……” 一个玩家小心翼翼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满脸都是忐忑。 从他们坑了那个叫薄异的玩家、离开了房间后，他们就被一群突然出现的下人npc请到了这里。原本这群玩家还挺高兴的，虽然乍一眼看到原本黑漆漆的康府忽然变得灯火通明的时候，还是有点吓人。但从这里的布置来看，很显然这是康府的喜宴要正式开始的节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任务即将可以完成了！ 这可是好事啊！玩家们顿时跟着这样的环境一起喜气洋洋了起来。 只是，他们脸上开心的笑容，在看到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前院的客人后，顿时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尤其是，在他们发现他们参加喜宴的座位已经被npc安排得明明白白、并不能自主选择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艰难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这坐进去，还能有活路吗？ 只可惜，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玩家们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那些纸人深深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他们之间落座。 然后，一动也不敢动。 毕竟，坐在他们两边的客人看起来十分“脆弱”，那薄薄的“皮肤”似乎只要轻轻一戳就会破。玩家们生怕自己一不留意就不小心弄破了对方身上的什么东西，只能僵着身体在位置上“罚坐”，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数着时间；再加上随着夜深而逐渐冰冷的凉风不断穿堂吹过，吹得他们整个人的温度，都和旁边的客人快没什么区别了。 “我、我们不会是弄错了吧？” 不知道在院子里坐了多久之后，一直等不到“剧情”进展，一个玩家情绪顿时有些崩溃，“难道是‘新娘’不对吗？毕竟我们……” “别胡说！”梁平康色厉内荏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我们，可是完全按照npc的话来做的……” “可、可、可是……”被呵斥的玩家神情委屈，“我们安排的‘新娘’，是、是男的啊……” 他小小声地嘀嘀咕咕，“万一npc不认呢？”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现在这样死一般的寂静中，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玩家的耳朵中。 对啊……其他玩家顿时一愣。他们当时只想到了要交出一个“新娘”完成任务，但是却忘记考虑了“新娘”的性别。难道……这就是喜宴迟迟不开场的原因？！ “别危言耸听了！”梁平康呵斥道，他的话不知道是在宽慰其他玩家，还是，只是单纯地在安慰自己，甚至忘记了自己周围还有那么多诡异的宾客，“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那个时候，除了薄异以外，你还能再挑出一个别的人来？”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因为一点小事就满脸惊慌的玩家，“不然你上？还是你上？” 众人纷纷沉默着垂下脑袋，避开了他的目光。 “所以别在说这些有的没的的废话，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其他玩家纷纷沉默。 是啊……他们的目光落在了守在院子周围的那些下人npc身上，哪怕他们现在想要离开这里，这些npc估计也不会允许了…… 所以现在，他们只能不断祈祷，期望着喜宴赶紧开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齐心祈祷起了作用……片刻之后，一直没有动静的院门忽然缓缓开启。 “新娘到——” 没有喜庆的鞭炮声，没有欢乐的唢呐声，只有一阵阴冷的风穿堂而过；两列穿着大红色衣服的下人从院门后缓缓出现在了玩家的视线里，他们的手里提着红色的灯笼，面无表情地在前方引路；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一顶被四人抬着的红色喜轿。喜轿上悬挂着的铜铃，正随着轿子的摇摆而轻轻晃动着。 “叮铃……” “叮铃……” …… 这铃声听着非但不热闹和喜悦，反而像是勾魂的催命符。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玩家们只觉得周围的温度在那顶鲜红的喜轿出现之后，更是迅速下降了几分。 其他宾客都在这一刻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玩家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也不得不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目送着喜轿摇摇晃晃地穿过了前院，缓缓在前厅落地。 “请新娘——” 一个下人走到了轿子前，对着轿帘缓缓伸出了手。 “咕咚。”一个玩家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轿子中，薄异一点一点捏紧了手里的匕首。 他垂着眼睛，通过落在轿底的光线，等待着最好的攻击时机。 只是，轿子内才刚落入了一丝光线，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在院子里响起。 “新郎都还没有到呢……” “怎么就开始请新娘了？”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轿子内的薄异心头猛地一跳。 “康老爷”没死？ “哒”、“哒”……轻快的脚步声还在不断朝着轿子的方向靠近。 薄异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哗啦——” 鲜红的轿帘被一下掀开，一个高大的影子落入了轿子里。 与此同时，一道银色的闪光也同时从轿内，朝着那站在轿子前的高大人影狠狠刺去。 头上的红色盖头因为剧烈的动作缓缓滑落。 在匕首刺入对方胸膛之前，重新恢复了视线的薄异对上了一双如宝石般漂亮的红色眼睛。 而此刻，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里，正含着他十分熟悉的笑意： “我来接我的‘新娘’……” 第135章 囍(31) 薄异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你……” 他才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见对面的人在看清了喜轿内的景象后，脸色突然一变：“你受伤了？！” 啊…… 薄异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慢慢地扬起了嘴角，“你，终于回来了……” 明明面前的人（康老爷）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这一刻，薄异就是知道——他在找的那个人出现了…… 太好了…… 这样的话，他也终于…… 从半夜敲门开始，就一直紧紧绷着神经的身子轻轻晃了晃。 ……可以放心了。 “咣啷”，匕首从薄异的掌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薄异！” 对面的弥天瞳孔一缩，飞快地上前接住了那软绵绵倒下的身子。只是，人刚一入怀，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湿的。 薄异身上全是湿的。 他有些颤抖地、缓缓抬起了搂在薄异后背的那只手—— 手掌上，满是刺目的鲜红。 “该死的……”后续的几个字突兀地消散在了空气中，像是被人消了音。 弥天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下了自己心中即将破薄而出的愤怒。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指节已经隐隐发白的拳头，然后一把抱起了已经闭上眼睛的薄异，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满院的宾客，径直就大步朝着康老爷的房间走去。 “老爷……” 一个下人拦在了他的面前，对着他弯下了腰，“婚礼的吉时马上就要到了。” 弥天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宛如一个没有生气的苍白人偶的薄异，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只能先道，“‘新娘’的身体有点不太舒服……我先带他去后面休息一下。” “可是……”眼看着那下人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弥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如果‘新娘’的状态不好，万一影响了婚礼的‘吉利’……你能够负责吗？” “吉时还可以再选，‘新娘’可是就只有这么一个……” “剩余的事，就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那下人深深低下了头，退开一步让出了路，“是的，老爷。” “只是，客人们……” 客人？ 弥天这才注意到原来安安静静的院子里，竟然坐满了好几桌的宾客。尤其是，夹杂在那些客人中、尤其格格不入的那几个玩家的脸。 在看到领头那个玩家的脸时，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瞬间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原来是这样……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群正面露迷茫的玩家们一眼，然后扭头对着那等在一边的那位下人道，“你、你去……”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之后才流畅说道，“你去书房里，把我书房里的那坛酒——” 他意味深长道，“拿来，分给客人们……” …… “就……他们就，这么走了？” 眼睁睁地看着康老爷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前院，玩家们算是彻底傻了。他们一个个瞪着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康老爷消失的方向，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个婚礼，就这么结束了？后、后面的内容呢？”后面该有的拜堂、喜宴、宴请宾客……等等，“就这么……全都……不办了吗？” 为什么啊！ 为什么就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明明婚礼都已经开始举行，明明距离通关就只差最后临门一脚…… 玩家们甚至顾不上再害怕周围的客人，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为什么婚礼不继续举行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位置坐得离喜轿比较近的玩家倒是看到了一点，犹犹豫豫道，“好像是那个薄异……不太行了……”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薄异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倒下的画面。 “……‘不太行了’？” 梁平康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虽然他们这些人坑薄异之前，就知道成为“新娘”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当时十分理所当然地认为，薄异只会在办完喜宴、等他们其他人可以通关之后，才出事。 可现在，喜宴都还没正式开始，薄异竟然就已经倒下……这对他们来说，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这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梁平康目光阴鸷。 他丝毫不关心薄异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想知道，现在喜宴是否还会继续进行，以及如果喜宴真的中断的话，这位康老爷，是否还需要另一个“新娘”…… 而如果还需要另一个新娘的话……他的目光隐隐地开始在其他玩家的身上扫来扫去。 期间，甚至还有不少玩家和他撞上了目光；显然，他们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前还抱成一团（坑害薄异）的玩家们瞬间分崩离，满着算计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扫来扫去。 就在这时，一群下人走了过来。 他们的手里还捧着一个酒坛子。这个酒坛子和玩家之前在康家酒坊看到的、正在售卖的酒坛不太一样。它的高度不过人的手臂长，圆圆胖胖的，表面覆着一层泛着柔和的釉色。 玩家们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干什么，就见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那些宾客们，就像是被按到了开关一样，突然活了过来——他们齐刷刷地朝着那个酒坛子看去。 “酒……” “是酒……” “是那个酒……” 窃窃的私语声不断响起，玩家们一头雾水。 而就在这时，那些下人忽然动手打开了酒坛上的盖子，瞬间，一股令人沉醉的浓郁酒香就十分霸道地在院子里扩散开来。 “好、好香啊……” “我还从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酒……” 玩家们的眼睛微微眯起，耸着鼻子努力地嗅着空气中的酒香。 什么“新娘”，什么“通关”，这一刻全都被他们抛在了脑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酒……” “想要喝酒……” 他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情不自禁地跟在了其他宾客的身后，一步步地、向着那香气的源头涌去。 第136章 囍(32) 如鸦羽般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随后，紧闭着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醒了？” 才刚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还没有重新变得清晰，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薄异缓缓扭头，对上了一双宝石般漂亮的红色眼睛。 那双红色的眼睛在和他对上视线之后，十分愉悦地弯了弯。不知为何，在看到那双弯起的眼睛后，薄异也跟着勾了勾嘴角。 “休息好了吗？” 侧躺在他身边的邪神先生撩起了他的一缕头发，随手在手心中把玩着。 薄异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得不承认，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对这位突然出现的邪神先生给予了一定信任；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刚才，是他进入这个副本以来，休息得最好的一次——在弥天回来之后，或者说，在知道这个副本里有弥天之后，他终于能够放下防备和警惕，安心地进入深睡眠中，让自己的身体和大脑好好休息一番。 自觉休息好了的薄异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玩家居住的客房：楠木的床顶上覆盖着细腻的漆面，雕刻着祥云缭绕的吉祥图案；从他和弥天两个成年男人并排躺在床上后，还有不少空余空间来看，这张床显然比玩家房间里的雕花木床大上不上。 他又扭头往床外看去。房间的四角悬挂着精致宫灯，烛光透过朦胧的灯罩柔和地倾泻在房间的地面上；周围的墙上悬挂着几幅山水字画，不远处的红木架子上摆放着不少摆件和古董；宽大的书桌置于窗边，样式古朴的钟表、精致华丽的台灯……又给这间房间增添了一丝现代色彩。 “这里，是‘我’的房间……” 弥天正玩着手里的头发呢，结果薄异一个扭头，那黑色的发丝便如水般丝滑地从他的掌心溜走了，他不得不遗憾地收回了手，直接给薄异公布了答案。 见薄异的目光还不断在房间里游移，弥天不由得好奇：“之前没来过这里？” 薄异点了点头。他还没搜索到这里，就被其他玩家联合起来阴了。他一只手轻轻搭在床边，手臂微微用力，正准备起身下床搜索一下线索，刚刚撑起身体的胳膊却忽然一软，整个人又猛地向前倒了下去。 “小心……”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伸了过来，一把将薄异揽了回去。 弥天把差点摔下床的人捞回到了怀里，语气中带着一点严厉，“对自己的身体就没有一点数吗？还想起来搜集线索，你知不知道自己失了多少血？” 天知道他抱住浑身上下都被血浸透时的薄异时，心脏都差点要骤停了。 “我只是不在了这么一段时间，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他叹了一口气，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下巴搁在了薄异的脑袋上，“唉……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同样心狠……” “你这样……以后可让我怎么放心呢？” 薄异沉默着没有出声。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知道弥天的“谴责”实际上是站不住脚的，毕竟如果当时他不当机立断这么做，不仅弥天现在回不来，他在那位“康老爷”手底下，还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好说……但是偏偏，在听到弥天叹着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又莫名升起了一股心虚，于是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呆在某人怀里，没有反驳，也没有动弹。 “嗯？今天怎么这么乖？” 在话说出口后，弥天就已经做好了被薄异反驳的准备。毕竟这位不听话的“小朋友”一直都挺有自己的主意的。但是没有想到这位“小朋友”在听了他略带训斥的话后，竟然一声不吭地就这么乖乖被他抱着，看起来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就……十分惹邪神怜爱。 弥天微微低下头，情不自禁地在薄异的头发上轻轻亲了亲。 他的动作一触即离，轻到薄异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在这里等着……” 弥天轻轻拍了拍薄异的胳膊，然后松开了搂着薄异的手，从床铺上坐了起来。他小心地越过薄异下了床，然后走到了架子后，拿出了一个薄异颇为眼熟的、圆圆胖胖的酒坛子。 唯一的区别是，这个酒坛子上的封泥还在。 弥天“咚”的一下把酒坛子放在了桌子上，“这一坛是新的，正准备送出去（卖）呢，我刚让下人拿了过来……”他一把拍开了上面的封泥，浓郁的酒香弥散了开来；他又将手伸进了酒坛之中，片刻之后，他把手从酒坛里拿了出来。不过奇怪的是，他拿出来的手上干干净净，似乎没有沾染到一滴酒水。 弥天又顺手从桌上摸过来一只小茶杯，将酒坛提了起来，往茶杯内倒去。原本还满满一整坛的酒似乎一瞬间蒸发了，直到弥天快把酒坛整个都倒立在了茶杯上方，薄异才看到似乎有什么液体正缓缓流进茶杯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弥天才放下了手里的酒坛子，随手放在了桌子上。他端着小茶杯，走到了床边。 “喝吧……” 薄异靠在床头，向着杯子里望去，“这是什么？”明明那么大一坛子酒，可等弥天倒出来后，竟然就只剩下了这不到小茶杯一半高度的液体。 液体是无色透明的，还在微微晃动的水面可以看出液体十分粘稠，被弥天递到了面前的时候，薄异已经闻不到里面的酒味，但是，另一股原先被酒香覆盖的气味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薄异有些不适地蹙起了眉头。 弥天却误会了，“放心……原本里面的‘脏东西’，我已经处理掉了……” “这东西虽然（之前）看着恶心，但是确实能够补身体……乖，喝下去，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薄异摇了摇头。 哪怕弥天已经处理掉了原本酒水中的血色，但是鼻尖涌上来的血腥味还是不断地提醒着这杯东西的原材料是什么。 他不想喝。 “唉……”见坐在床头的人一直紧紧抿着嘴巴，弥天只能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任性啊……” “好吧……”他十分宠溺地笑了笑，“但是，谁让我宠你呢……”他收回了手，仰头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水”，然后重新回到了桌子边。 “呲——” 刀尖划破皮肤的声音响起，薄异猛地抬起了头，看着正背对着他的人，“你在做什么？” 弥天没有回答，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在房间里回荡。 片刻之后，弥天重新端着杯子回到了床边。 “喏……喝吧……” 他将一杯鲜红的液体递到了薄异的嘴边。 第137章 囍(33) 薄异垂眸看着眼前的小茶杯。 “怎么？”端着杯子的人在床边坐下，看向薄异的眼神，像极了看着自家挑食不愿意吃饭的小朋友，“还是不（愿意）喝？” 弥天举着杯子，不由得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乖，听话……你这次是真的失血太多了……这是让你快速恢复的……” “不然你看看你自己，把自己搞得连个起身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你如果一直这副样子，接下来要怎么办？这个副本可还是没有通关呢……”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脑袋就伸了过来，因为失血而变得淡淡的嘴唇衔在了杯子边缘；含着杯壁的人抬起了眼睛，对着他轻轻扬了扬眉。就像是……在轻轻指责他为什么还愣着。 弥天还没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口。几秒之后，他才像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般，轻轻笑了出来，“好的，我的‘小少爷’……” 他十分顺从地微微抬起了手。 猩红的液体顺着同样十分配合地、微微扬起的下巴，丝滑地滑入了薄异的喉咙。 片刻之后，因为染上了猩红液体、而仿佛重新恢复了血色的嘴唇，慢吞吞地离开了杯子边缘，只在杯子边缘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唇纹。 弥天收回了手，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收拢进掌心，用手指摩挲着之前薄异嘴唇碰过的地方。 薄异也重新靠回到了床头，他的眉头渐渐舒展。 随着那杯满是血腥味的“药液”入喉，一股暖流就开始在他的体内蔓延，驱散了身体和四肢里残留的无力和酸软，原本沉重的身体也重新变得轻盈了起来。并且，在那股暖流遍布全身后，他一直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也逐渐浮现出了久违的红润。 他正打算活动一下四肢，这时候，“别动……”一道黑影突然落了下来，覆盖在了薄异身上，打断了他的动作。 薄异抬起眼睛，就见弥天正倾身过来。落在床帏上的两道影子缓缓靠近，无论是时间和呼吸，都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放缓了下来。而就在两道影子快要融合在一起的前一秒，一只手突兀地伸了出来。 薄异默默地垂下了眼睛，看着那只手缓缓靠近了他的脸；然后，一根拇指贴上了他的唇边，动作轻柔地、用指腹蹭去了他嘴唇上沾染到的血液。 “瞧，都沾上了……”沾染了血色的手指收了回去，覆盖在薄异身上的阴影也随之撤了回去，就好像手的主人，之前的靠近只是纯粹为了做一下“好人好事”。 薄异便也打算礼貌道个谢。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就见乐于助人的邪神先生，将那沾了血的大拇指放到了自己的嘴边。 “怎么？”见薄异定定望了过来，弥天摆出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的无辜模样，“我只是不想浪费……” 薄异定定地看了那干净得不见一丝血迹的拇指一会儿后，这才慢吞吞地转移了视线。不过，也算是托弥天捣乱的福，他的身体感觉比之前好上了许多。 “走吧……”这一次，他行动十分流畅利索地下了床。薄异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他还记得他晕倒前，婚礼还没正式开始，不过其他玩家倒是似乎已经坐在了宾客席中……也不知道现在外面变成什么样了…… “吱呀——” 他拉开了房门。 …… 薄异的脚步顿住了。 因为他不知道该往哪里下脚—— 前院原本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圆桌碎成了一片片的木板，七零八落地躺在地面上；在这些木板上，则躺着那些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们。他们身上整整齐齐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得不能细看，空心的断胳膊断腿飞得到处都是；残缺的身躯则瘫倒在地上，努力地扑腾着挣扎着，似乎是想要起身。 和这些“活力满满”的宾客不同的，则是或趴或躺在地面上，满脸是血、看起来生死不知的玩家们。从他们身体上残留的伤痕来看，他们应该也得到了和其他宾客相同的“待遇”，只不过，他们的运气却不如宾客们那么好。很显然，一眼望去，薄异没有在那些玩家身躯上看到一点来自呼吸的起伏。 也没有听到任何呼救、呻吟的声音。 而唯一还站立在前院里的，除了那些和之前一样、一动不动守着院子的下人们外，就只有和薄异有两面之缘的那十八位后院女子。 此刻，她们正在前院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她们统一垂着脑袋，双手悬空环绕在胸前，姿势无比诡异。 随着她们游荡的动作，“嘎吱”、“嘎吱”……的、踩扁那些空心的躯干断肢等等的声音不断响起，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前厅里，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而就在薄异出现后的那一秒，原本还在前院各自、自顾自游荡的那些个女人，忽然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过来。 薄异这才注意到她们的动作——她们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正用双手环抱着什么。 只是……环抱着什么呢？ 他一边思考，一边正打算悄无声息地后退。往后移动的脚后跟却突然一痛，像是撞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薄异微微侧头向后看去。 一个眼熟的酒坛子正躺在他的脚边。只不过现在，圆圆胖胖的酒坛就只剩下了半边身子，里面的酒液也显然漏了个干净，只在碎瓷片上留了浅浅的一层底。 薄异的眼睛微微一亮。 他好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第138章 囍(34) “这样就行了吗？” 十八个圆圆胖胖的酒坛子在地上整整齐齐地排排放着。 弥天打量了一下这些酒坛子，然后低头看向了正蹲在酒坛子前检查的薄异，“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薄异正好检查完了这十八个罐子，便抬起头和他确认，“这几坛子酒，都是刚做好的这一批？” 弥天便看向了旁边候着的下人，把薄异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是的，老爷。”那下人npc垂着脑袋恭敬道，“这一批的酒，全都在这里了……” 薄异点了点头。他直起了身子，对着弥天道，“那你让下人把这些酒分一分……”毕竟之前在老爷卧房里，弥天已经用掉了一坛酒。“让每个酒坛里都有酒，然后——” 薄异抬起眼睛看向了不远处，正在前院里缓缓向着他的方向靠近的那些后院女人。从他出现那一刻起，那些后院女人毫无意外地表现出了攻击的意图；不过，大概是因为“康老爷（弥天版）”站在薄异身边的原因，那些女人虽然一直目光凶狠地看着薄异，却一直徘徊着，始终没有勇气上前。 可是在薄异让弥天指挥那些下人，把那十八罐子酒拿出来之后，那些女人的态度就变了——原本直勾勾落在薄异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转移到了那一排酒坛子上；身体微微向前倾着，双脚不断地在原地挪动着，像是想要靠近却碍于某种原因不敢行动。 看着……格外可怜。 薄异也无意为难她们。他看着那些下人一板一眼地分好了酒，就挥了挥手，“把酒给她们吧……” 弥天摆了摆手。下人npc们立刻躬身应下，将酒坛子放到了那些女人面前的空地上。薄异也顺势拉着弥天的袖子，一起退回到了前厅，给那些女人腾出了地方。 果然，在弥天离开了院子后，那些女人就迫不及待地上前了一步，动作十分轻柔地抱起了地上的酒坛子，小心翼翼地将酒坛子抱在了怀里；酒坛子一入怀，她们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神情温柔地轻轻晃动着环抱着酒坛的双臂，嘴里还轻轻哼唱着一些不知名的歌谣；曲调温馨宁静，在寂静的夜里悠悠荡荡地逐渐远去。 薄异目送着那些女人离开。直到她们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之后，他才重新迈步走进了院子里，开始在这一地的狼藉里寻找线索。 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们几乎碎了一地，薄异艰难地在他们不断挣扎着的中间行走着，还要小心别踩到其间夹杂着的、其他玩家的尸体。 “奇怪……” 在把前院大致逛了一圈之后，薄异的脸上挂上了疑惑。 “怎么？”热心邪神走了过来。 “好像……少了两个人。” 又或者说，“少了两具（玩家的）尸体。” 弥天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前院，然后目光了然地对着下人们挥了挥手，“去，把客人们都搬开……” 随着下人的动作，前院很快就变得干净了起来。尤其是在几个下人搬开了几个仰躺在地上不断扑腾的客人们后，那“消失”的两个玩家也出现了。 薄异将趴着的两人翻了个面。 哟，原来还是老熟人。 并且，这两位老熟人的胸口甚至还在十分微弱地起伏着。 薄异挑了挑眉。这两人倒是聪明……用其他宾客的身体做遮掩，从而从那些后院女人手中逃过了一劫。不过虽然如此，这两人身上的伤也并不轻，至少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薄异弯下了腰，居高临下地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脸。 “啪”、“啪”，毫不客气地两下拍巴掌声响起。被拍的人脑袋晃了晃，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我……”梁平康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了视野里放大的薄异，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你没死？” “很显然。”薄异耸了耸肩。他不仅没死，面色还重新恢复了红润，整个人看起来……简直不要太健康。 梁平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中闪过一道热切的光芒，“那个薄异啊……”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讨好了起来，一抹几乎可以称之为谄媚的笑容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之前那件事……真是对不住啊……”他努力地向薄异传达着友好的信息，“其实当时，我、我就对他们坑害你的决定呈反对意见的！” “可是我一个人终究是力量薄弱……”他垂下了眼睛，语气虚弱，“不但我的反对无效，还被、还被其他人合力推出来，让我来做哄骗你开门的那个人……” “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你信我……” “我真的是不想这么做的，全都是他们逼着我去做的……” “是嘛……”轻飘飘的回答从他的头顶响起。 梁平康期待地抬起眼睛。只可惜，从他现在躺着这个的角度，他始终无法看到薄异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法判断薄异的态度。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怎么，你要救他？” 梁平康没有见到出声的人，只觉得对方说话的声音有点耳熟。难道是和他一样，也躲过了那些疯女人攻击的玩家？一想起那些个突然出现在喜宴上的女人，他的身子就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太恐怖了……他根本都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那些女人就开始了无差别攻击，像疯了一样扑了上来，一副要和他们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样子。他也算是下了不少副本的人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疯的npc！ 没等他从令人心悸的回忆中回神，就听见薄异回答了那个人问的问题，“当然～” 梁平康顿时欣喜若狂！他听到了什么？薄异、薄异竟然不计前嫌要救他！看来薄异真的信了他之前说的那些身不由己的鬼话！ 哈哈！梁平康内心狂喜，当时面上还是很理智地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挂上了感激的笑容，“谢谢你，薄异，谢谢……” 他的语气哽咽，一副被感动到语无伦次的模样，“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不过薄异你放心，等这个副本结束以后，等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一定！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你放心……”薄异也笑眯眯地回答他，“不用等到以后的……” 在梁平康错愕的眼神中，薄异对着他缓缓扬起了嘴角。 “你现在，就可以报答我了……” 第139章 囍(35) 看着薄异的那个笑容，梁平康顿时觉得不妙。 只可惜，虽然他的反应十分迅速，当机立断地就想要远离薄异，却耐不住他的破烂身子疯狂给他拖后腿——原地挣扎了半天，愣是一厘米都没有移动。 而薄异在说完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后，就直接从他面前站了起来，然后，扭头对着旁边招了招手，“你拨两个人过来……” 梁平康一愣。 他在和谁说话？ 他怔怔地循着薄异扭头的方向看去，然后，他愣住了——只见康老爷姿态十分自然地走了过来；那一招即来的样子，没有一点副本大boss该有的模样。 “要他们做什么？”弥天扫了一眼愣愣看着他的梁平康，就毫不关心地收回了目光，只一心一意地盯着薄异瞧。 “把他……”薄异指了指地上的梁平康，然后又指了指不远处，“拖到——那儿。” 梁平康和弥天不约而同地顺着薄异指的方向看去——挂满了红绸、贴满了囍字的前厅，就这么撞进了他们的视线里。 “不！”梁平康的瞳孔一缩，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不要！我不要去那里！” 只是他的拒绝有什么用呢？哪怕他拼命摇着头想要拒绝，拼命试图后退逃跑，他表现出来的，却只是轻轻晃了晃脑袋；甚至连他拼尽全力喊出来的拒绝，都没有人听得见。 这一刻，梁平康忽然设身处地体验到了薄异当时被他欺骗着开门、被他披上了喜服后，无法再动弹的绝望。 “不要……” “不要……” 他努力地蹬着腿试图远离薄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康老爷随意地摆了摆手，就有两个下人npc从后面走了出来，然后径直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不——”他无力地惨叫着，却无法摆脱被那两个下人毫不留情地拎着胳膊从地上拖起来的命运。 梁平康满目绝望地拖着，从薄异的身前路过。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薄异，忽然想到那时候——薄异因为喜服无法动弹，而被他们这些玩家嘻嘻哈哈地门口搬到床上被迫坐着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现在一样绝望。 “别担心……”薄异忽然轻声开口，“马上就会有人来陪你的……” 梁平康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薄异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薄异又伸出手指指向了一处，然后扭头对着他身侧的康老爷道，“别忘了那边还有一个……” 弥天从善如流地再次派出两个下人，将倒在不远处、还有一点生气的方俊一起拖了过来。 身体被粗暴移动带来的不适，让快要陷入昏迷的方俊难受得醒了过来。他睁开了一丝眼睛，“你们——” “你们是谁？！” “你们要干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 如同小猫一般的挣扎力度，没有让两个埋头干活的下人给出一丝眼神。他们如同拖着一袋子垃圾一般，毫不留情地把方俊直接丢进了前厅里。落地的时候，正好撞到了方俊身上的伤口，痛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如同虾子一般蜷起了身体，惨叫出声，“啊啊啊——” 等痛意散去了一些之后，方俊才有心思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只是这么一打量，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见鬼，他怎么被人拖到了这里！ 这里可是喜堂啊，是新郎新娘才能站的地方啊！ 不行，他要离开这里！ 他是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不是来参加婚礼的新人！ 他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只是受了重伤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他不但没有爬起来，还因为手脚无力狠狠地摔了下去。 “啪叽”，他摔在了一个软软的物体上。 “呃——”他身体下的垫子发出了痛苦呻吟。 方俊下意识地低头，“……梁平康？”他看着和他一样狼狈、似乎还被他压得看起来喘不过气的梁平康，赶紧手忙脚乱地移开了自己的身体。毕竟在经历了之前那一场猛烈的攻击之后，任何一个还活着的队友都是宝贵的。 等梁平康终于喘匀了气，方俊这才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梁平康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回去拿东西的薄异就重新返回了这里，好心地开口接过了梁平康的话，“因为接下来，你们两个就是主角呀……” 方俊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扭头，却在看到薄异手里的东西之后，瞳孔猛地一缩，失声尖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薄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拿着的喜服，一脸不解，“这很难理解吗？” 他甚至像是怕躺在地上的两个人看不清一样，展开了喜服，将大红绸缎上绣着的那一朵朵盛开的牡丹展示给两个人看，语气中透着一股理所当然，“当然是举行婚礼，然后，准备通关啦……” “不，不……”不好的预感瞬间成了真。地上的两人一脸惊恐地看着薄异，“不，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做……” 薄异歪了歪头，“为什么不可以？” “既然之前是你们先不仁的，那就不能怪我现在不义了……” “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能够通关……” “你可不要怪我哦！” 十分耳熟的话从薄异的嘴里一一冒了出来，梁平康听得一阵恍惚。 这些话…… 这些话……全部，全部都是他之前对薄异说过的…… 原来，这些话在那时候听起来是这个感觉啊…… 梁平康目光怔怔。当时的他说的有多冠冕堂皇，现在的他听得就有多心如死灰。 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吗？ “不过……”薄异的话锋忽然一转。他拿着喜服，蹙着眉头，目光看起来像是有些为难一般地、开始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我该选择……谁呢？” 对啊！ 梁平康和方俊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这个副本只需要一个“新娘”！也就是说，还有二分之一的机会能够活下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同时指向了对方—— “选他！” 第140章 囍(36) “哎呀……” 薄异看起来有些苦恼地蹙起了眉头，他看了看梁平康，又看了看方俊，一副十分难以抉择的模样，“你们两个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不然，你们两个商量一下？” “当然是选梁平康啊，薄异！”方俊迫不及待地开口，十分热情地帮忙翻起了旧账，“你忘了吗？你被坑的那个时候，就是梁平康故意用‘有新的线索’骗你，这才骗的你打开了门，然后他才能用那件npc给的喜服给你下套的！” “这些事可都是他一个人干的啊，薄异！他都这么坑你了，你不选他难道还要选择我吗？！” “我呸！”梁平康不甘寂寞地跟着开口，大声反驳道，“当然是选你啊！” 他瞪着方俊，“你怎么不说，坑害薄异的主意从头到尾都是你提出来的呢？！” 梁平康猛地扭头看向薄异，像是表忠心一般告密道，“薄异，你相信我啊！我一开始真的只是去找康老爷询问通关的线索，当时我真的只是想知道康老爷说的‘再找一个新娘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完全没有坑害别人的意思……” “都是——”他恶狠狠地看向方俊，“都是他！” “就是他提出来——要用你去做‘新娘’！那句‘谁弄没了原有的新娘就用谁来补’的话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薄异安抚地拍拍看起来气得不轻的梁平康，打起了圆场，“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之前不是就和我解释过了——” “当时你就是对其他玩家坑我的决定呈反对意见的。只不过你的反对无效，还被其他人合起来推出来，逼着你、让你做哄骗我开门的那个人……” “你放心，我是知道你是身不由己的——” 照理说，听到薄异相信了他之前的说法，梁平康应该十分高兴才对；但是他现在的脸上却是一点笑容都没有。果然，下一秒—— “放屁！” 方俊破口大骂，“什么‘被其他人逼的’！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是不是以为当时在场的人都死光了？！” 他也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薄异，信誓旦旦道，“薄异，你可别被他骗了！” “根本没有什么人逼他！那时候就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由他来做那个敲门的人，当时他的理由可是觉得其他人不如他靠谱呢……” “什么？”薄异的脸上顿时满是失望的神色，他有些受伤地看向了梁平康，“原来你之前是骗我的啊……” “不是的，我没有，我那是……”梁平康急急地开口就想要解释，薄异却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你们两个各执一词，也没有了其他的人证（都死了）……” “我也没办法判断，你们两个，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一道灵光忽然从方俊的脑海中闪过，他的眼睛一亮，立刻接上了薄异说的话，“既然说的内容无法再核实，那就直接看（我们）做了什么不就好了……” “薄异，我从头到尾，可是没有真的对你动手过……”毕竟仅有的那一次，他想趁着薄异不能动的时候动手，不也是被人阻止了吗？既然那时候薄异没有受伤，那就等于他没有动手！ “但是——”方俊又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旁边身体已经完全僵住了的梁平康，“他可是确确实实对你动手了啊……” 那件喜服，可是梁平康亲手给薄异披上的。 铁证如山。 “这么说的话……”薄异也跟着把目光投了过去，“好像确实是这样来着……” “那就没办法了……”他用带着一些歉意的目光看向了梁平康，“既然方俊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只能……” 绣着牡丹的红色喜服，在梁平康目眦欲裂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方俊……” 充满了怨毒和仇恨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方俊的身上，梁平康死死地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切齿道，“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方俊根本没有在意梁平康的狠话。在他眼里，梁平康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了。此时，他正忙着感激涕零地对薄异表忠心，“谢谢你薄异！还好你没有被他蒙骗！” “之前是我错了！是我头脑发热，脑子不太清楚，把潇潇的死算在了你的头上……现在想想，弄死潇潇的明明就是npc，和你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啊……” “对不起啊，之前我一直针对你。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他腆着一张脸，十分厚脸皮道，“我们能不能摒弃前嫌，一起合作通关？” “好啊……”他对面的人轻轻挑了挑眉，几乎就没有思考地就应了下来。 方俊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太好了太好了……”他一副感动得几乎喜极而泣的样子，“薄异你真是豁达大度，人美心善，度量非凡……竟然愿意不计前嫌和我继续合作，我真是，我真是……” 方俊还在喋喋不休地吹着彩虹屁，旁边的梁平康却忽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总觉得这个发展……有一点熟悉。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薄异跟着开口道，“不用这么客气，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幸好你愿意和我合作……” “不然，我都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通关了……” “什、什么意思？”欣喜若狂的方俊顿时一愣。他这才慢慢品出了薄异话里的不对，以及整件事里透露出来的不对劲，目光茫然地看着薄异。 这个时候，一直装作自己是一块背景板的弥天走了上来，“我想……你或许需要这个……” 一件绣着祥云图案的喜服递了过来。 “怎么还有一件……”方俊愣愣地盯着那件陌生的喜服看了两秒，忽然反应了过来。 是啊，本来就是应该有两件喜服的—— 毕竟，婚礼，是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的仪式…… 两个人的仪式…… 不、不会吧…… 他僵硬着身体一点一点抬起了头，在看到薄异接过了康老爷手里的喜服后，十分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薄、薄异，别开这种玩笑吧……这一点都不好笑……” 虽然身体动不了，但是并不妨碍梁平康在一旁幸灾乐祸。他哈哈大笑起来，“对！就该是这样！薄异，快把衣服给他穿上！” 他怨毒地盯着方俊，“凭什么我走不了了，你却还能活着！？” “一起死啊哈哈哈哈……来啊，我们一起死啊哈哈哈哈……” 方俊还在试图后退，拼命地摇着头，“薄异，别这样……别这样……” “之前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因为自己胆小不敢救潇潇，为了让自己安心，就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你的头上……” “对，全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偷偷跟踪你想要偷线索在先的，你只是正常反击，都是我的错！”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这么做……不要让我参加婚礼……” “婚礼……对了，这个婚礼是康府的婚礼！要结婚的应该是康老爷啊！所以，我穿上喜服也没有用，对不对？” 方俊绞尽脑汁，拼命在脑海中找着借口和说辞，“就为了报复我，你自己也错过了通关的机会，这也因小失大了是不是……我们俩的恩怨，完全可以等通关之后再——” “不会的哦……”薄异在方俊的面前蹲下了身，“我怎么会错过通关的机会呢？” 他勾起了嘴角，慢条斯理地给方俊披上了喜服，“我们的通关任务，从头到尾，都只是——‘参加康府的喜宴’。” “可没有说——” “必须得是康老爷的婚礼才行……” 毕竟，只要是在康府里举办的喜宴，就都能称之为“康府的喜宴”。 什么？！ 方俊死死地瞪着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是在这几秒内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了……”薄异已经帮他披上了喜服，甚至还好心地替他整了整衣领，“那我就在这里，先祝你——” “新婚快乐～” 第141章 囍(37) 龙凤红烛在喜厅内幽幽跳跃着。 梁平康和方俊两人，各自被两个下人撑着身体，强行站立在喜堂的中央。 他们的身前，是一张长长的红木喜桌，上面还覆盖着绣有金色“囍”字的红色桌布，深深刺痛了两人的眼睛。而在喜桌的两侧，各摆放着一张雕刻着吉祥图案的红木椅子，原本应该是新郎的康老爷此刻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 弥天慢条斯理地拿起了红木喜桌上放着的茶杯喝了一口，心里却还在遗憾薄异拒绝了他一同入坐的邀请。 唉，有些小朋友就是不识好“神”心啊，瞧他现在这个观景位多好啊…… 他唏嘘地放下了茶杯，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在梁平康和方俊惊恐的眼神中，开了口，“时间差不多了……” “开始吧……” 一个下人应声走了出来，充当起了礼生的角色，高声喊道，“吉时到——” “一拜天地——” 话音落下，方俊只觉得自己的两只胳膊上传来了一股巨力——他身侧的两个下人就这么抓着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从地上抬了起来，方俊的脚尖甚至直接离开了地面；然后，他们把他翻了一个面，让他正对着外面的院子。 方俊想要挣脱那两个下人的控制，奈何那两个下人的手臂仿佛铁钳一样，一直紧紧箍在他的胳膊上。他无奈地抬眼，却在看清了院子里的画面后，直接愣住了—— 原本应该一片狼藉的前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模样。一张张红色的喜桌整齐地摆放在院子里，宾客们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带着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的整齐笑容，目光欣慰地看着他。 “康老爷真是好福气啊……” “是啊，又迎娶了一位美娇娘！” 窃窃的私语从他们紧闭的嘴里流出，落入了方俊的耳朵里。方俊看着眼前这群睁眼说瞎话的宾客，满心都是绝望。他的目光从这些宾客身上一一扫过，却突然在若干张如出一辙的脸中间，看到了几张熟悉的、但已经变成了青白色的脸。 那是之前死去的玩家们。 不过，现在的他们坐在那群纸人宾客们之间，已经变得毫无违和感了。他们的脸上挂着和纸人脸上嘴角弧度相同的笑容，正言笑晏晏地看着方俊。 就像是……在欢迎方俊的加入。 方俊甚至在里面看到了潇潇的脸。她的脸上满是鲜血，还保留着她死前的模样。但是她看向方俊的目光，却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潇潇……”方俊喃喃出声，还没等他打算说些什么，就听见充当礼生的那个下人喊道，“拜——” 两双手一齐按在了他的脑袋上，硬生生地将他的上半身按了下去。 “二拜高堂——” 才晕头晕脑直起身子的方俊，又立刻被那两个npc翻了一个面，然后强制着他，屈辱地对着坐在红木椅上康老爷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两道红色的身影面对面，同时被按下了脑袋。 “礼成——” 随着礼生的话音落下，康府的大门口就亮起了所有玩家都无比熟悉的白光。 副本，通关了。 方俊眼中一亮。只是他眼里的光才刚亮了起来，他就发现那道白光正在远离他，或者，准确的说，是他正在远离那道白光—— 他被两个下人npc拖着，正在向着后面的房间走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已经通关了！”方俊开始挣扎了起来，“我已经通关了！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通关的大门就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远离——直到这一刻，方俊才是真真正正的后悔了。 “不——” 撕心裂肺的叫声逐渐远去，薄异淡然地收回了目光。 “走吧……”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喜堂上走了下来，走到了薄异的身侧，“我送你出去……” 薄异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只是在走到了康府大门口，在他踏入那一片白光之前，他忽然转身，一把抓住了弥天的衣领。 “这一次，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弥天只愣了一秒，就反应过来了薄异的意思。 他立刻伸出双手做投降状，“我保证，我保证，宝贝……” “这次（回去后），你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 第142章 不是你的错 等到白光散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薄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双含笑的红色眼睛。 “怎么样？” 那双红色眼睛朝他弯了弯，“这一次，我没有骗你吧……” 薄异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生气了？”弥天凑到了薄异的跟前，开口哄人，“之前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话不算话……” “不过，你要相信我宝贝，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也是怪我自己大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所以我——”他的“检讨”还没有说话，就被薄异打断了，“是因为我吗？” 薄异看着面前突然哑然的男人，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出事，是因为我吗？” 最开始的两个副本里，弥天只会出现在副本里的物品（玩偶）、或者npc（村民）身上。而偏偏第三个副本的时候，弥天却突然出现在了死去玩家的身体里；尤其是那时候，他们在进入《家访》副本的时候，用的也不是寻常进入副本的方式。 而这三个副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自己。 他在进入第三个副本的时候受了伤。 薄异并不是傻子。 弥天在那时候决定提前开启副本，就是为了减轻他身上的伤势。甚至，对方急急地出现在死去玩家的身体里，也是为了能够照顾那时候受伤的他。 现在想起来，在《家访》那个副本的时候，弥天其实就表现出了一点异常。不过那时候，他正忙着通关，以及一些对于邪神个“神”能力的信任，他直接放过了那一点小异常。 如果那时候…… 如果那时候…… 一双手轻柔地捧住了他的脸，冰冷的触感直接打断了薄异无声的自责。 “我很高兴，宝贝……” 那冰冷的双手轻轻地将他低下的脸抬了起来。实验室内的白色灯光落在了薄异的脸上，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俊美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正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在你的眼里，我的形象竟然这么伟大……” 弥天看着被自己捧在掌心里的人，虽然此刻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弥天就是十分确定地知道，对方现在的情绪正十分低落。 薄异在难过。 他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声音，用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也能有这么温柔的声音回答了薄异之前的问题，“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弥天在心里嘲笑自己。 他发现自己好像完蛋了。 实际上，在刚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弥天确实是想过用之前的事来卖卖惨、获取薄异的同情，顺便给自己捞一点好（福）处（利）。只是，就在刚刚，就在他看到了薄异脸上表情的那一秒后，他反悔了—— 他发现，他根本不舍得让薄异难过。 他长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对着薄异强调，“没有你，这件事也一样会发生……”只不过，因为薄异把这件事爆发的时间点提前了而已。不过，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薄异的。 “而且……”他放下了捧着薄异脸的手，张开双臂故意在薄异面前转了一圈，“你看……”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就算退一万步讲……哪怕真的是因为你的原因造成的，你不也已经把我救出来了吗？” “所以，”弥天上前一步，把情绪低落的人抱回了怀里，拍拍，“别再自责了宝贝，这件事和你就没有关系……嗯？听到了吗……” 薄异顿了顿，然后慢慢地把头轻轻靠在了弥天的肩膀上。 环在背后的手顿时更紧了一些。 实验室内的空气都在这一刻变得暧昧了起来。可偏偏，“咚咚……”破坏气氛的敲门声在这时候大大咧咧地响起，“老大！” “我放在门口的东西你看过了吗？” 气氛被打破，薄异不得不从弥天的肩膀上支起了脑袋。弥天也遗憾地松开了手，改成在心里默默diss薄异手底下这个不会看气氛的研究员。 薄异打开了房门，“什么东西？” “就是科研院那边送来的东西呀……喏。”敲门的研究员指了指他放在门口的文件袋，“之前一大清早就送来了，不过我之前送过来的时候，老大你好像不在。”而他现在路过的时候，发现上面的封条还是没有被人动过，担心老大没有看到他放在这里的这个文件，所以他特意再来问一问。 毕竟，万一这里面是什么重要文件呢？他可负责任了！研究员骄傲挺胸。 科研院送来的东西？ 薄异原本已经伸出去的手顿时收了回来，“退回去。” “啊？”那个研究员一楞，挠了挠头，“老大你不先打开看看吗？” “没必要——” 只不过，薄异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就从薄异的身后越出，拿过了那个袋子，“这是什么？” 弥天没有拆开文件袋上的封条，只是把文件袋拿在手里，就隔着这层厚厚的、并不透光的文件袋，直接念出了里面装的东西的内容：“芯片定位及电击程序解除方案……” 每念出一个字，弥天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的眼前瞬间浮现出了薄异之前痛得眉头紧蹙，甚至脸上失去血色的痛苦模样。 “芯片……” 原来是芯片…… 弥天的手指紧紧捏着文件袋。厚厚的文件袋上都隐隐出现了皱痕。 那时候让薄异痛到额头冒汗的电流，就是来自于这个该死的芯片！这些科研院的人，竟然还有脸把这些资料寄过来！ 当事人薄异倒是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先摆了摆手，让那个研究员先离开，然后拉着显然已经生气了的邪神先生回到了实验室里。 “科研院的人什么时候在你身体里种了芯片？” 一关上门，弥天就迫不及待地拉过了薄异，小心翼翼地撩开了他脖子后面的头发，认真地打量起了他脖子后的皮肤。 “很早了……”薄异任由对方动作，听话得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漂亮布娃娃，“大概是在我小时候吧……”至少，已经久到他记不清时间了。 这个芯片已经完全和他的皮肉长在了一起，根本无法简单地通过挖掉那一块的皮肤血肉就去除。再加上，这个芯片里还有一个十分恶毒的自毁程序；一旦芯片的核心被触动，他就会和这个芯片一起毁掉。 这么多年来，薄异不是没有分析研究过这个芯片。就比如科研院现在送来的这些资料，其实他早就已经研究出了解除这些模块的方法，只不过为了麻痹科研院，为了保证表面的和平，他一直放任着这些模块程序继续运行。 只不过现在，他的手里已经有了新的筹码。 “我上次放在你这里的那些资料呢？”他抬头问弥天。 弥天一愣，“在啊……”他把手伸进了一片黑雾中，从里面拿出了之前薄异交给他的资料，“是这个吧？” 薄异拿过来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这个。”然后，他又在弥天不解的目光中重新递了回去，“不过，这些东西要麻烦你继续帮我保管一下……” 他珍惜地拂过文件上的文字，“它们是很重要的东西……”是他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步。 弥天虽然不懂薄异话里的意思，但是还是十分好说话地把东西放了回去，“放心好了……”文件重新消失在了黑雾中，“放在我这里的东西，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拿的到……” “不过……”弥天看向那个文件袋，“那个呢？” 薄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啊……”他知道科研院想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用这份资料表明他们自愿放弃监视和掌控的权利，表示他们愿意退让一步。 瞧，多么的高高在上…… 只可惜啊，他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了…… “让人退了吧……” …… “什么？东西退回来了？！” 科研院的院长办公室内，爆发出了老徐难以置信的叫声。 “是的。”汇报的人战战兢兢地将退回来的文件袋放在了办公桌上，“文件袋也检查过了，那边、那边根本没有拆开……” 老徐一脸焦急地看向了办公桌后的人，“院长，现在怎么办？那边看来是不打算退让了？” 院长沉默不语地看了一会儿桌子上的文件袋，半晌后，才叹了一口气，“既然对方这么不识好歹……” “我们也就只能——” “一不做二不休了啊……” 第143章 弥天，我生气了 是夜。 “铃铃铃——” “铃铃铃——” 刺耳的警铃声伴随着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光，在研究院的所有楼层里回荡。 “快快快！” “灭火器呢？我的实验室着火了！” “我这里的实验室也是！” “先救实验器材！” “档案室！快，谁去一下档案室！？那里全是数据存档，千万不能让火势蔓延过去！” …… 浓烟滚滚间，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在走廊里急匆匆地跑动着。他们有的正提着灭火器四处灭火，有的正合力把实验室里的东西往外搬。 没办法，这场突如其来的火实在太大了。从发现起火，到火势蔓延，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眼看着火势就要控制不住、实验室是保不住了，这群研究员便当机立断地决定先把那些昂贵的实验器材，和珍贵的实验资料先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毕竟这些仪器娇贵得他们在平时使用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就先不说在这种温度逐渐升高的环境下，仪器会不会失灵；哪怕不会，但因为这些仪器的存在，他们使用灭火器灭火的时候都会束手束脚的。 火舌还在肆虐，整栋研究院的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焦味，和黑色的浓烟。一趟趟的来回之间，研究员们身上的白大褂都落满了灰黑色的烟尘，都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还没有找到火源吗？！” “没有！根本不知道这场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见鬼，难道这场火是同时燃起来的吗？联系上面来救火了吗？！” “联系不了，电话打不通！信号好像被屏蔽了！” “该死的！一定是科研院的那群王八蛋干的！” “老大呢？！有谁看到老大了？！” “老大……老大好像去数据中心拷贝数据了……” “有没有人跟着老大？快找几个人跟着老大，别让老大受伤了！” …… 冲天的红色火焰整整燃烧了一夜，映红了半边天际。等到天微微发亮的时候，这场汹涌的火势才终于控制住了。 只是，原本洁白还算崭新的研究院大楼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墙壁上满是一道道黑色的裂痕。为了方便往外运出物资，不少窗户直接被研究员们砸坏，只留下空洞的框架在无声地哭泣。而透过空洞的框架，还可以看到不少没有来得及运出的实验器材残骸，正扭曲地躺在地面上。 四周还弥漫着刺鼻的焦味与烟雾，徘徊着不愿散去。一阵风吹过，地上的灰烬便如同黑色的雪花一般，幽幽荡荡地开始在空中飘舞。 薄异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这一地的狼藉。 而忙碌了整整一夜的研究员们横七竖八地躺在研究院前面的空地上。被烟熏了一夜的眼睛里满是红色的血丝，沾染了黑灰的脸上因为汗水流下而留下了一条条白色的痕迹，看起来无比滑稽；但是他们现在却是连嘲笑其他人这幅滑稽模样的力气都没有——他们的四肢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像是变的不是自己的一般，只有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喘着粗气。 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增添了不少的伤口，脸上、手臂上……一切裸露在外的地方，都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烧伤痕迹。 薄异知道，那是他们在搬运实验室物资的时候，为了保护那些实验器材而硬生生忍出来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充满了诧异的声音从薄异的身后传来。 薄异回过头。 弥天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只是过了一晚、就变得如此面无全非的研究院。 以及，难得一身狼狈的薄异。 “弥天，我好像生气了……” 薄异拉平了嘴角，“我原本以为，我能忍到自己拿到解除芯片自毁程序的方法后，再跟他们清算……” “可是现在……”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群为了保护实验室，而弄得自己满身是伤的研究员身上，“我好像有点不想忍了……” “那就不需要再忍，宝贝……” 弥天从身后抱住了他，轻轻亲了亲他的头顶，“只要是你的愿望——” “我会全部帮你实现……” 第144章 以牙还牙 科研院。 弥天正旁若无人地行走在走廊里。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薄异作为研究院的院长，需要留下来稳定研究员们的情绪，派人治疗、照顾受伤的研究员，指挥协调后续的重建工作、保护他们重要的实验资料……等等，所以暂时抽不开身。 于是，“清算”这项“工作”，就被弥天领了过去。 薄异对他只有一个要求—— 只要最后留下他们的命不死就行；其他的，就随便弥天发挥。 对此，弥天表示十分理解： 毕竟，这并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圣母情节发作；换成是他，被人在身体里安装了能够致死的芯片、并且监视监控了这么多年，还时不时地跳出来找茬、给他找不痛快，他也必须要亲自动手解决仇人才算报仇成功。 所以…… 弥天打量着科研院。 ……他该从哪里开始下手才好呢？ 这群人才给他的宝贝添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他不好好回敬一下他们，简直有辱他的邪神身份。 “嘿，你听说了吗？研究院那边着火了！” “什么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充满了八卦意味的聊天声传来，弥天脚步忽然一顿，循着声音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走廊拐角的茶水间内，两个穿着制服的实验员正坐在那里闲聊： “就是昨天晚上啊！听说整个研究院都烧着了，整整烧了一晚上呢！据说那火大的，连天都给烧红了……” “嚯！这么严重？” “可不是……”分享八卦的那个实验员翘着二郎腿，晃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听我怪安局的朋友说，研究院的大楼几乎完全都被烧毁了……” “我的天呐……那里面的资料和仪器呢？全没了？”另一个实验员一脸好奇，还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一下，“我的老天，这要是我的实验做到一半起火了，把数据和资料都烧没了，我估计就要崩溃了……”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所以，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突然着火的？” “这谁知道呢？”分享八卦的实验员喝了一口茶水，“搞不好就是他们那边的研究员操作不当呢……” “你知道的，那边的研究员可不像我们这样都是从高等级院校毕业的专业人员，毕竟……他们的院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路子呢～” “不过我刚才好像看到有怪安局的人往院长的办公室里去了……可能就是汇报这件事去了吧……” 院长办公室…… 弥天面无表情地转身。只是在离开前，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下一秒，茶水间里就传来了惊呼声，“天呐，你疯了吗？！那是开水！你怎么直接把开水往自己的嘴里倒，你不要命了吗？！” “有没有人啊！快来人按住他！……” …… 院长办公室。 弥天还没有完全靠近，就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哈哈哈哈……院长，你是没有看到啊！研究院的那群人，着急忙慌救火的时候有多狼狈多好笑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这场火烧得可真是太畅快了！整栋实验楼都给烧没啰！” “哎，你们是没有看到那时候的现场情况——研究院的那群傻子研究员，着火了不但不知道往外跑，竟然还掉头跑回实验室里，把里面的实验仪器全部搬了出来……” “好家伙，那么大的火啊！他们竟然还用身体护着那些仪器不被火燎到，啧啧……结果呢，自己被火烧的，浑身上下都是燎泡……就这样，这群人都没有松手，啧啧……” “等我到烧的差不多、去那里‘调查’情况的时候，那群人一个个都已经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了……啧啧，可惨了……” “哦对了！我跟你们说啊，那群研究员竟然还异想天开地想要我，好好查一查这次起火的原因哈哈哈哈哈……” “我和他们说是，这场火是因为他们在实验过程中操作不当引起的，他们竟然还和我争论还想和我闹起来哈哈哈……”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哪怕捅破天，只有、也只会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他们自找的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附和声、嘲笑声不断从房间里传出来，弥天的脸色也随着他们的话一点一点阴沉了下去。 黑色的雾气从他的身上冒出，汇合成一缕，悄无声息地通过门下的缝隙钻进了门内。 只是他刚准备动手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一个头发已经半白的男人。 弥天对着那张隐隐透着熟悉的脸，忽然愣住了。 “你说……”那个男人忽然开口，“他们把里面的实验资料全都搬出来了？” “是的是的，院长。”一个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立刻点头哈腰道。从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来看，他应该就是那两个实验员说的、“怪安局”的人，也是……之前笑得最大声的那一个。 “他们应该是把能搬的东西全部都搬出来了……” “那我让你们办的那件事呢？” 那怪安局的人面上浮现出一丝为难，“那个院长，你说的那几份资料我……我没有找到……” 没等对面的人变了脸色，他就赶紧补充道，“不过，我借着登记财产的名义，让人检查了那群研究员搬出来所有的资料，里面确实没有您要找的东西……” “我也照您吩咐的，一直派人盯着薄异。但是他从（着火的）研究院里出来的时候，手里也确实没有拿东西。” “我觉得，您要找的那几份资料应该已经被火烧了……” “是吗……”被称为“院长”的男人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周围坐着的其他人一看气氛冷了下来，立刻开始吹捧：“还是院长有主意啊！” “没错没错！这下不但一举解决掉了不安全因素（毁掉了资料），还直接警告了对方……我看以后，薄异还敢不敢再跟我们作对！” “就是！薄异不是仗着自己的体质不怕这些吗？但是他手底下的研究员呢？他手底下的研究员，可全都是普通人啊……” “如果以后他还要再跟我们对着干，也得先看看自己——能不能护住手底下的这么多人！” 倒是其中一个人突然弱弱地开口，“可、可万一薄异和我们鱼死网破怎么办？” “难道你以为，现在还不算鱼死网破吗……”院长缓缓开口。 “可，可我们之前不是还在商量——” 有人不耐烦地打断了这个动摇“军心”的家伙，“早在薄异把我们送去示好的那份‘礼物’退回的时候，‘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你不知道吧……院长他，就在那个时候，已经把薄异一直在找的那份——‘解除芯片自毁程序’的资料，全部毁掉了！” 院长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开战’了，那份资料也就不用留着了……”毕竟，现在薄异似乎掌握了一些他不知道的、无法预料的手段；为了安全起见，他干脆一了百了，直接毁掉了那份资料。 毕竟，给敌人留后路，就是在给自己挖坟墓。 弥·无法预料的手段·天：“……” 见鬼……他缓缓拉平了嘴角。 因为他还真的打算，在整治完这些人、帮薄异出完气之后，在科研院里找找有没有解除自毁程序的资料，然后，当成礼物给薄异带回去。 这群该死的王八蛋，把他完美的计划全都毁了！ 他正要动手，忽然，从走廊尽头匆匆跑过来了一个实验员，“院长！” “那一批新的怪异到了！” 他的神情十分激动。 因为这一批送来的怪异十分珍贵和稀有。据说是他们的院长，走了好多关系才弄来的。 “我知道了。”院长点了点头，“你们送的时候注意一点，这一批怪异危险等级都很高，千万要小心……” 嗯？ 弥天的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第145章 我选它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准时收看今天的新闻，我是今天的主持人……” “昨夜，研究院突发一起大型火灾事故，火势迅速蔓延，整栋研究院大楼都陷于熊熊的大火之中。” “据初步调查，起火原因为研究员在实验过程中操作不当，造成了小范围的起火；但因为没有及时扑灭，造成了后续火势的失控及蔓延。” “好在研究院院长薄异反应迅速，迅速带领研究员全力投入到了灭火救援的行动中，对火势进行全力扑救。” “在经过了一夜的艰苦奋战后，汹涌的火势终于得到了有效控制，并无人员出现重大伤亡。目前，灾后处理工作正在有序进行中。” “下面，我们来看另一则——” 电视里的主持人动作忽然一顿，目光穿过镜头，“下面紧急插播一条重大新闻——” “就在刚刚，科研院附近发生了数起怪异暴起伤人的恶性事件。” “据调查，这些突然出现在街道上的怪异原收容于科研院；但由于科研院的管理不当，导致这些高危等级的怪异在打伤了管理的实验员后，纷纷出逃。” “根据前方记者传回的报道，科研院内的所有怪异在今天同时发生了原因不明的暴动，几乎所有的实验员都因此受了重伤，目前正在紧急救治中。” “而科研院院长薄哲远，则是在追捕逃脱怪异的过程中，从二楼的楼梯上跌落，离奇地摔成了全身粉碎性骨折。” “薄院长受伤的具体原因，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中……” “目前，出逃的怪异还在科研院附近的街道上肆虐，无差别攻击，请附近的居民尽快停止一切户外活动，寻找安全的避难场所，等待怪异安全管理局的救援。” “此外，还有居民从这些从科研院出逃的怪异身上，拍到了他们身上存在着人类身体组织或局部的照片。” “众所周知，人体实验一直被令行禁止。” “目前，对于‘科研院是否背地里进行违法实验’的这一点，已经有相关组织介入了调查……” 房间里，电视里的主持人还在侃侃而谈，弥天却站在房间的门外迟迟没有推门进入。 他在纠结——要不要把薄异一直在找的那份资料已经被毁的这件事告诉他。 理智上，他知道薄异是一个成年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能力，这么重要的事他不应该瞒着对方。 但是情感上，弥天只要一想到薄异在听到这件事后，会露出失望、甚至是难过的表情，他就想把这件事永远藏在心底。 说，还是不说…… 弥天烦躁地在走廊里打着转。 该死的！都怪科研院的那群人！ 他之前下手还是太轻了！ 他猛地一敲墙壁，心烦意乱地一转身，然后直接对上了薄异的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薄异已经打开了房间门，正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怎么……？”弥天一愣，“你什么时候……” 薄异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就是想看看，你还要在门口转悠多久……” 不过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转身进屋，“进来吧……” “说说吧，在门口转悠什么呢？”薄异坐在了沙发上，用眼神示意后面默默跟着的弥天也坐下。 弥天沉默了片刻，勉强勾起了嘴角，“没，也没什么事……我就是……” “我就是在想下一个副本，在想要给你挑一个什么样的……” “哦，对了，不如薄异你自己选吧……” “我挑了好几个备选呢……” 他从黑雾里掏出了一叠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和电影海报很像的纸，和发小广告一样塞给了薄异。 “这个副本和上一个副本有点像，里面有一个鬼新娘，喜欢剥漂亮女子的人皮……” “如果你不喜欢连续两个副本主题相似的话，你可以再看看这个——这个副本里的主要npc是一个雕塑师，对人体结构十分了解……” “哦，还有这个，这个是——” 一只手直接按在了刚刚递出的那张纸上，打断了弥天接下去要说的话，“出了什么事了？” 薄异看着这些指向意味十分明确的副本，语气确定道，“说和我脖子后的芯片有关吧，我猜——” “他们是不是毁了我要找的资料？” 弥天的肩膀瞬间耷拉了下来。 他就知道…… 他根本瞒不过薄异的。 他太聪明了…… 薄异也从弥天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十分平淡地点了点头，“倒是和我猜的差不多……” 不过，他扫了一眼蔫蔫的邪神。 他也算是知道了弥天为什么回来之后，情绪这么低落的原因了。 这个傻子…… 他从弥天手中抽出了那叠“小广告”，翻了翻。毫不意外，这些副本里的背景也好，里面的npc也好，都或多或少和能取出他脖子里的芯片有关。 不过，在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他的目光一顿。 “这个是……”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最后那张纸，还没说话，就被弥天抢走了手里的纸。 “这个不是！” 薄异定定地看了弥天两秒，肯定道，“这个是。” “好吧……”弥天在薄异的目光下彻底败下阵来，“它确实是，但是它的难度太大了……” “也就意味着，它能取出芯片的成功率最高，是吗？” 弥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 薄异点了点头，“好。” “我选它。” 第146章 圣玛丽疗养院(1) 被枯树包围的山顶上，薄异独自站在一扇生锈的大铁门前。 西方哥特式的尖顶建筑静静伫立在门后不远处。白色的石砖因为时间侵蚀的关系，表面变得斑驳坑洼；几乎已经完全干枯的藤蔓摇摇欲坠地挂在墙上，随风发出“簌簌”的声音。墙面上的窗户全部紧紧关闭，并且严严实实地在里面拉上了窗帘，薄异甚至还看到有的窗户里面钉上了木条。 “怎么不进去？”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薄异转身，一个玩家正朝着他走来。 薄异动作丝滑地侧开了身子，露出了布满了铁锈的巨大铁门上，正挂着的一把厚重的锁。 “我去……”那个玩家凑到了大铁门前，“这个副本这么刺激？一上来就要我们开锁？”他从铁门的栏杆缝隙间将手伸了进去，试图把沉甸甸挂在门内侧的锁掉转到他们现在所在的外侧。奈何锁的宽度超过了栏杆缝隙的宽度，那玩家换着角度尝试了半天，都没能把锁弄出来。 而在那个玩家鼓捣锁的时候，其他的玩家也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他们无一例外地被大门上的锁吸引，并无一例外地全部失败而归。 薄异靠在一边，默默地点着玩家的人数。等到他数到“18”的时候，人数就没有再发生增加。 但奇怪的是，副本的提示音也迟迟没有响起。 “怎么回事？”玩家们聚集在铁门前，有些躁动，“这个副本怎么还没有开始？” “不会真的要我们自己打开门，进去才算开始吧？” “可是这个门根本没法打开啊，我们连那个锁孔都看不到，怎么开锁？” 正当众人纷纷讨论研究该怎么开锁的时候，薄异却是想到了什么，默默地往山下走去。 果然，在他来时的路上，在一棵巨大的枯树后，他找到了两个正缩在一起的女孩。 “走吧……”薄异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人，“其他人都在等你们……”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你要我们做什么？”短发的女孩在薄异出现之后，就猛地拦在了长发女孩的身前，目光警惕地看着薄异。 薄异对带新人并没有兴趣，他下来找人也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早点开启副本。于是闻言，他也只是冷漠地转身，“等你们上山就知道……” “相信你们应该已经尝试过了，除了上山外，你们根本走不出这里……” 短发女孩顿时哑然。很显然，薄异说中了她们的恐惧。从她们两个莫名出现在这里后，她们已经在这里走了好几圈了，但是无论怎么走，她们两个总能回到这条通向山顶的小路上。 这很不正常。 短发女孩还在思考要不要相信薄异说的话，她身后的长发女孩拉了拉她的衣角，“燕燕……要不我们就跟上去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快速扫了薄异一眼，凑到了短发女孩的身边小声道，“那个人似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跟着他也安全点……” 短发女生也看了一眼说完话就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了的薄异，对方的冷漠态度反而让他放下了一点警惕，于是她也点了点头，“好，那你跟着我的身后……一旦有不对，你就赶紧跑……” 等薄异带着小尾巴回到山顶的时候，玩家们还聚集在铁门前；不过，他们已经放弃鼓捣那把锁，正在研究能不能从高高的铁门上翻过去，或者干脆直接拆掉这扇铁门。 只可惜这扇大铁门虽然看起来锈迹斑斑，但是意外地十分坚固，无论玩家怎么折腾都没能撼动它一点。 而就在薄异带着两人出现在铁门前的那一刻，一直没有反应的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 【叮咚~欢迎进入《迷雾》游戏~】 【检测到当前登录玩家20\/20，副本即将开启】 【副本名称：圣玛丽疗养院】 【副本任务：逃出圣玛丽疗养院】 【祝你游戏愉快~】 还在和大铁门奋斗的其他玩家纷纷一愣，“20个玩家？” 哪来的二十……等会，他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扭头四处查看；果然，在薄异身后的不远处，他们看到了两张没有见过的、满是警惕的脸。 其他玩家：“……” 见鬼，他们在这里折腾了半天，结果是因为这个副本还有两个新玩家没来…… “笃——” “笃——” 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打断了玩家们的思绪。众人的表情一凛，齐齐扭头朝着铁门内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由于众人的表情太过严肃，连原本打算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两个新人也跟着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笃——” “笃——” 最先出现在玩家视野里的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而顺着纤细的小腿往上，则是一身白色的护士服——一个护士出现在了小路的尽头。她的制服打理得无比整洁，衣领和袖口没有一丝褶皱；充满了光泽的金色头发盘在了白色的护士帽下，只留下几缕碎发垂在她的额前和鬓边。 “欢迎各位来到圣玛丽疗养院……” 护士小姐走到了大铁门前，隔着铁栅栏定定地看着众人。 “我是护士妮娜。”她面容姣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毫无温度的目光逐一扫过了在场的众人：“你们……就是这一次要入院的病人吧？” 玩家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毕竟，他们看起来也没有别的身份可以选择，只能点了点头。 “好……”妮娜小姐也点了点头，从腰间取下了一串钥匙，十分娴熟地从里面挑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把厚重的大锁。 “咔哒——”玩家们之前折腾了半天的厚重大锁打开。 “吱呀——”体型纤细的妮娜小姐单手拉开了铁门，哑着嗓子对着玩家们示意道，“请进……” 众人听话地鱼贯而入。 而当落在最后的那两个新人玩家也走进了铁门内的时候，众人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大铁门，又重新被重重关上。 第147章 圣玛丽疗养院(2) 在铁门重新锁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副本任务中的“逃出疗养院”到底是什么意思。 妮娜仔仔细细地锁好了大铁门，重新将钥匙挂回了腰间。 “好了，请跟我来……”她转身带着众人向里面走去。 杂草丛生的前庭里，伫立在正中央的喷泉早已干涸，池子里积满了也早已干枯碎裂的落叶；喷泉上立着的天使像也因为无人维护，布满了一条条裂痕；虽然雕塑的掌中已经变得空无一物，但是在雕塑的头顶、肩膀、手臂上，却停满了一只只雪白的鸽子，十分难得为这间疗养院增添了一丝生气。 可偏偏这些鸽子似乎一点都不怕人，在玩家们经过的时候，它们还是一动不动地停在雕像上，睁着它们黑豆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众人，脑袋还随着众人的移动而转动着。 令原本就因环境而有些忐忑的众人更加不安。 明明只是隔了一扇铁门，但是在进入铁门后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除了妮娜小姐“笃笃”的高跟鞋声，和玩家们“沙沙”的脚步声外，整个环境就安静得再也听不到其他一丝声音；就好像这间疗养院，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病人和医生。 安静得……让人心神不宁。 “那个……”一个玩家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勇敢地打破这份诡异的安静，“妮娜小姐，咱们疗养院里目前有多少个病——” “嘘——” 只是他的问题还没有说完，妮娜小姐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在嘴前竖起了手指，“安静一点，这位先生……” 她正好站在那尖顶建筑落下的阴影里，浓厚的阴影倾下，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现在，我们就要正式进入疗养院内了……” “请记住一点，女士们先生们——” “在进入疗养院后，就不可以大声喧哗。” “这是为了给其他病人保持一个良好的休养环境……” “都记住了吗？” 这话一出，开口的玩家立刻噤声。其他玩家也都跟着乖巧地点头。妮娜小姐这才满意地转过了身。 玩家们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厚重大门上，也同样挂着一把巨大的锁。妮娜小姐还是从腰上取下了钥匙串，从中挑了一把打开了那把锁。 薄异一直紧紧地盯着妮娜小姐的动作，试图记住开锁的那一把钥匙。其他的老玩家也显然打的是同一个主意，只是—— “见鬼！”站在薄异旁边的玩家小声地骂道，“这些钥匙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薄异深以为然。这些钥匙，还真的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是偏偏，薄异还能确定现在妮娜小姐开门的钥匙和之前开铁门的钥匙，用的并不是同一把。 因为——锁芯打开的声音并不一样。 没等玩家们想明白这个问题，妮娜小姐已经取下了锁头并拿在了手里，推开了面前厚重的大门。 “欢迎各位进入圣玛丽疗养院……” 随着大门的推开，玩家们终于正式进入了疗养院的主楼内。 所有玩家的第一反应便是——冷。 冷色的地砖，惨白的瓷砖……反射着从天花板上落下的、毫无温度的白色灯光，衬得原本就空荡无人的大厅更加冷清和死寂。 在众人打量周遭环境的时候，妮娜小姐已经从空无一人的前台后拿出了一张名单。她先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然后才对着玩家道，“现在，请大家先前往自己的病房，更换我们疗养院统一的制服。” “那妮娜小姐，我们的病房是在……” 妮娜小姐扫了一眼开口的玩家，然后拿起了手里的名单，直接开始叫号： “陆伟，301，2床。” 叫陆伟的玩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从妮娜小姐手里接过了一把房间钥匙。 “沈嘉悦，302，4床。” “冉燕，302，3床。” …… “石心宜，309，1床。” “薄异，310，4床。” 薄异走上前，取走了妮娜小姐手中的钥匙。 他把玩着手中小小的银色钥匙，这一路听下来，很显然，这一次是副本直接给玩家们分配了房间。并且，房间的分配除了最基础的男玩家、女玩家分开了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规律可言：除了少数和薄异一样，一人（玩家）一个房间外，大多数玩家都是2人一个房间；但不少原本就是组队而来的玩家，从他们脸上的失望神色来看——显然，他们并没有和自己的队友分到同一个房间。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薄异拿到钥匙后，就径直向着楼梯走去，前往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间门，和外面的装修显得尤其格格不入的房间映入眼帘： 白色的水泥墙上布满了蛛网一般的裂痕，墙皮大片剥落，残留着墙面上则可以看到一些已经褪色的涂鸦、凌乱的指甲划痕；而墙面的墙角的位置则长满了黑色的霉斑。 房间并不大，却足足摆了四张床。油漆早已剥落的旧式铁床两两相对，中间只用可移动的床帘隔了开来。 薄异倒是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床铺——因为只有他即将入住的病床上，被褥是整齐叠好的；上面还摆放着一件洗干净的、绣着“圣玛丽疗养院”几个字的病号服。而其余三张床上，那些沾满了不明褐色脏污的床单被褥则都凌乱地堆在床上；不过从床上留下的痕迹来看，这些床铺显然是有人睡的，只是现在床的主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薄异挑了挑眉头。 他原以为这间疗养院这么安静的原因，是因为疗养院没有除了他们这些玩家之外的病人。但现在看来，这间疗养院显然是有病人的，并且从护士小姐的房间分派来看，病人似乎还不少。 他迈步走进了房间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变、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的潮湿味道。只可惜，窗户被锁得严严实实，还在内侧钉上了木条，根本没有办法打开通风。 薄异走到了自己的床前，检查了一圈自己的床铺，却没有在床位附近找到任何，类似床头卡这类关于自己身份信息的东西。 他又去其他三张床上看了看，同样也没有找到床头卡。 奇怪…… 他摸着下巴。 没有病人资料的话，这个疗养院是怎么确定每个人的治疗方案的？ 第148章 圣玛丽疗养院(3) 要不……去别的玩家那里看看？ 薄异从床边直起了身子。不过在离开房间前，他没有忘了自己回房间的目的——他随手拎起了自己床上的病号服穿在了自己的衣服外，然后推开房门朝外走去。 他的运气不错，刚一出门就正好遇到了一个玩家也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你……”薄异才刚说了一个字，那玩家旁边的病房门也打了开来，另一个玩家从里面走了出来，借着优越的地理位置，直接和薄异原定的沟通目标交流了起来。 “和我分到同一个病房的那个玩家，是不是你的队友？” 原本就站在门口的那个玩家一脸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提问的玩家摆了摆手，“你别紧张……” “我是想问，你要不要换房间？” “嗯？”那玩家警惕的表情一顿，“换房间？” “对啊……”提问玩家一脸理所当然，“我直接说了吧，我的队友和你分到了一个房间。” “所以如果你同意的话，正好我和你换一下，这样我们两个就当好和自己的队友一个房间，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那玩家的表情明显心动了，只是，他还是有一些小顾虑，“……这是（副本）允许的吗？”显然，他对于未知的副本规则还是十分谨慎的。 “应该可以吧……”提出换房间建议的那个玩家挠了挠头，“你看我们分到的病床床头也没有贴床头卡，护士分给我们的钥匙也没有写名字……” “如果你担心的话，我们白天就还是按照原定的床位来；只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悄悄换了，这样npc也不会知道的……” “我刚才在上楼的时候看到了护士台附近贴的作息安排表，晚上没有人查房的……” 嗯？作息安排表？ 薄异的脚步一顿，立刻拐了一个弯，就朝着那玩家说的护士台走去。 果然，在护士台后面的墙壁上，端端正正地贴着大字报一般的作息安排表： 「8:00，起床 8:30，查房 9:00，统一活动 9:30，早餐 10:00，室外活动 12:00，午餐 12:30，查房、服药 13:00，身体检查、治疗 18:00，晚餐 19:00，统一活动 20:00，熄灯」 晚上确实没有查房……不过，这两个“统一活动”是什么东？和这个“室外活动”有什么区别吗？ 薄异正在这边疑惑的时候，另一边的两个玩家倒是对换房间一事达成了统一意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人看起来十分愉快地达成了合作，“那我们晚上的时候再换病房。” “没问题……” “那你现在要去我的房间找你的队友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就去你的房间找我的队友聊一会儿……” 另一个玩家惊喜道，“可以吗？！那我现在就过去！” 他从对方的手里接过了钥匙，然后把自己的钥匙递了过去。两把银色的钥匙落入了两个不同人的掌心，“那我就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余光里，薄异瞥见了两道白光从他的身后闪了过去。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条走廊—— “啊啊啊啊——” 第149章 圣玛丽疗养院(4)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了惨叫声，其他玩家纷纷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出了什么事了？！” 只是刚拉开门，他们就被走廊里的景象惊到了—— 天花板、走廊墙上的瓷砖……到处都是飞溅出来的血珠，两个玩家正倒在地上；他们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疼痛蜷缩成了一团，甚至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他们的手捂在脸上，鲜血不断地从他们的指缝间流出，顺着他们的手腕落到地上，汇聚成了一滩小小的血泊，染红了他们才刚换上不久的、雪白病号服。 而在他们的指缝之间，一根针管正随着他们颤抖的身体跟着一起微微颤动。 “天呐……”玩家们正打算迈出门的脚步一顿。 虽然那两个玩家的脸被他们用自己的手几乎完全挡住，但这并不妨碍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们，从那根针管停留在脸上的位置判断出—— 这根针管，正插在两人的眼睛里。 但唯二的两个新人女孩就没有老玩家们这么“见多识广”了，那个长发的新人——薄异记得，护士发钥匙的时候，对方似乎叫“石心宜”——正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还在地上还在呻吟哀嚎的两个老玩家后，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般，一脸惊恐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就要张开嘴尖叫。 只是她的嘴才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字的声音，“啪”，一只手就从后面伸了过来，紧紧地、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她的嘴。 原本就处于惊恐状态的石心宜更是瞪大了眼睛，“唔唔唔唔”地奋力挣扎了起来。 “心宜，是我！冉燕！”叫做冉燕的短发新人在石心宜耳边小声道。 石心宜挣扎的动作立刻弱了下来。她微微侧过头，果然在余光里看到了一脸担心的冉燕。 冉燕见人不动了，也微微松开了捂在对方脸上的手，和对方商量道，“我现在放开你，但是你不可以再尖叫，可以吗？” 石心宜乖乖点头。 冉燕这才动作十分缓慢地一点一点松开了手。 石心宜拉住了冉燕的衣角，晃了晃，“燕燕，你刚才为什么……” “嘘……”冉燕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你还记得我们进入这里前，那个护士说的话吗？” 石心宜回忆了几秒，然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在进入疗养院后，就不可以大声喧哗’……”她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刚才冉燕要捂住她的嘴。 虽然她并不清楚如果违反了这个护士说的话会发生什么，但是对于她们两个这样、根本还没摸清楚眼前状态的新人来说，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她说的去做比较好。 听完了两人全程的对话，薄异倒是回头看了冉燕一眼。 这个新人……还挺聪明的…… 至少……他收回目光，看向了那两个躺在地上的玩家—— 他们两个，就已经忘记了。 妮娜小姐从楼梯口缓缓走了过来。她的手里还拿着另一根没有丢出去的针筒。 很显然，之前薄异余光里看到的、从他身后闪过的那两道白色闪光来源于哪里，已经一目了然。 “笃——” “笃——” 高跟鞋落在瓷砖地面上的清脆声音，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一点一点靠近。玩家们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就连原本打算去地上扶起自己队友的那两个玩家，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退回到了房间门口。 等妮娜小姐走到了玩家们的面前，众人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你们两个……”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嘴角下撇，“为什么要在疗养院里大声喧哗？” 她踩在地上的红色血迹上，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两个玩家的身边，蹲了下来，“我之前不是交代过的吗——” “要给其他病人……”她伸出手，握住了插在玩家眼睛里的那个针筒，“保持一个良好的……休养环境……” “你们两个，很不听话啊……” 随着妮娜小姐缓缓搅动的动作，黏腻的水声响起，与之伴随着的，是凄厉而绝望的惨叫声。那充满了痛苦的惨叫声如同海浪般，一波波冲击着其他玩家的心灵防线；就连一些老玩家都有些不忍地移开了目光，更别说石心宜和冉燕两人。她们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发出一点声音。 走廊里的空气中似乎都凝固了，根本没有人敢在这一刻上前阻止妮娜小姐的动作，哪怕是……这两位玩家的队友。 两个玩家的哀嚎声越来越微弱。 到了最后，他们的胸口无力地起伏着，无力的双手早已从脸上滑落，露出了脸上已经血肉模糊的、彻底看不清组织的眼睛。就连脸上完好的那只眼睛，也没有了任何神采。 “啪哒”、“啪哒”，两声针管落地的声音，妮娜小姐也松开了握着针筒的手。她从那两个玩家面前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 看样子……是结束了？ 玩家们小心地扫了一眼地上那两个奄奄一息的玩家，尤其是那两个玩家的队友，在看到妮娜小姐起身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两个受了不少苦，但是在《迷雾游戏》里，只要命还在就好。 薄异的目光也收回了目光。只是当他的目光不经意地从妮娜小姐身上扫过的时候，突然一顿。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一般，重新把目光挪回到了妮娜小姐的身上。 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妮娜小姐，一边又竖着耳朵听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之前带在身上的那串钥匙，不见了。 薄异若有所思。 是在他们回房间的那段时间里，收起来了吗？不过，就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她会把钥匙放到哪里呢？ 在薄异思考的功夫里，妮娜小姐也整理好了衣服。可是就当众人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的时候，她突然弯下了腰，伸出两只手，分别抓住了那两个玩家的脚腕。 众人：“！！！” 下一秒，她就像是拖着两个沉重的垃圾袋一样，拖着那两个已经无力挣扎的玩家，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第150章 圣玛丽疗养院(5) 两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在地砖上蜿蜒伸展，无声地诉说着那两个玩家的无力与绝望。 “救我……救我……” 被拎着脚踝的玩家努力地抬着自己的头，睁着自己仅剩的那只眼睛竭力地朝着自己队友所在的方向看去，“救救我……” 在那样的目光下，他的队友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被拖走的玩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见原本还打算继续上前的、他的队友忽然被旁边的玩家拉住了。 “你不要命了吗？”拉住人的玩家小声道，“他们两个已经违反了npc之前说的规则，已经救不了了！” “可是……”队友玩家看着被越拖越远、却还是执着地拼命仰着脑袋朝他看来的队友，面上全是不忍，“可是就这么放弃他了吗？” 他明明……明明还活着啊…… “不然你现在上去直接和那个npc硬刚？”那拉人玩家指了指妮娜小姐的背影。那身影看起来纤细，却轻轻松松地提着两个成年男人。 “你打得过吗？” 队友玩家顿时沉默了。 他在被拖走的玩家难以置信的眼神下，一步一步退了回去。 被拖走的玩家眼里的光也一点一点熄灭了下去。可是直到最后一秒，他还是死死地望着他队友的方向。 直到妮娜小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后，众人才纷纷重重松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 “是啊，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就被npc攻击了？” “哎！”其中一个玩家戳了戳还呆愣在原地的那个队友玩家，“纪、纪禹……对吧？” 他上下打量着那个叫做纪禹的玩家，“你……和刚才那个被拖走的玩家，是认识的，对吧？” “那你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个一开始为什么会被npc攻击啊？” 纪禹还沉浸在他的队友被npc拖走的悲痛中，闻言只是愣愣地摇头，“我不知道……我跟他，不在一个房间内……” “啧……”提问的玩家啧了一声，有些不满地收回目光，看向另一个显然情绪也很不对的玩家，“那你呢？你和纪禹的队友是一个房间的，你知不知道点什么？” 可那玩家简直比纪禹还不如，问了话连个反应都没有，好像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脱离出来。 提问玩家顿时更烦了，小声嘀咕道，“一个两个的，一点用没有！” “怪不得队友死在眼前也没有一点反应……” “你说什么？！”纪禹回神的时候，正好听见了这句小声的嘀咕，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咬牙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就是说你呢！怎么着，敢做不敢当啊？刚才对队友见死不救的又不是我，哈，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想听几遍，来来来，今天算我心善，你想听几遍我给你重复几遍……” “你他妈……”纪禹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子，眼看着两个玩家就要撕打起来，其他玩家只能上来劝架，“行了行了……纪禹你消消气……” “陆伟你也少说两句，这种时候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都在走廊上吵什么？” 妮娜小姐不满的声音忽然从玩家们的身后传来。众人心下一惊，扭头看去。只见妮娜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出现了他们所在的3楼楼梯口；只不过这一次，她的手上空空如也，没有了针筒，也没有了……被她拖走的那两个玩家。 纪禹看着那双空荡荡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抓着陆伟领子的手；陆伟轻哼了一声，从纪禹手里扯回了自己被拉扯到变形的领子，但碍于npc在场，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妮娜小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聚在走廊里的玩家们不自觉地为她让开了一条路，看着她一路再次走到了地上那滩血泊前。 然后，她弯下腰，伸出了手，从血泊里，捡出了两把银色的钥匙。 “差点忘了这个……”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将那两把带血的钥匙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纪禹却在看到那两把钥匙的时候，猛地睁大了双眼，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的嘴唇张了张，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半天才勉强挤出了一丝声音。 “钥匙……” “是因为钥匙……” “哈哈……”他突然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着，“原来、原来是为了换房间……”为了和他之间互相有个照应…… 可偏偏他的“照应”，就在刚才，就当着他的面，消失了…… 其他玩家也从两把钥匙，以及纪禹的话里推断出了事情的经过。站在纪禹旁边的玩家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了一些无声的安慰。 “好了……” 妮娜小姐已经重新起身，用严格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玩家们，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大家都已经换好了衣服。” “很好。” “那么，现在我就教给大家在疗养院内生活要遵守的，第二条规则——” “一定要听医生护士的话。” “只有听话的病人，才能尽快恢复健康，尽快出院……” “大家都知道了吗？” 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响起，“知……道……了……” 玩家们在妮娜小姐看不到的角落里翻了个白眼，但凡她早一点说，那两个玩家也不至于惨死…… “很好。”妮娜小姐完全不在意玩家的有气无力，转身道，“那么，跟我来吧……” 她率先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介于你们是第一天入院，我现在带你们去医生那里建立个人档案。” 医生？ 薄异的精神一振。 他来这个副本里，就是冲着一位医生来的！ 其他玩家和薄异不同，他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有不安和满心的不情愿；但是碍于前脚妮娜小姐才刚警告过他们“要听话”，所以只能拖着脚步无精打采地跟了上去。 红色的高跟鞋一下一下落在地面上残留着的拖行血迹上，让众人十分不适，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地上那两条已经开始变得暗红的血色痕迹。 只是在到了楼梯口的时候，因为期待而走在最前面的薄异忽然停了一下脚步。 他低头看着脚下干干净净的台阶，迟迟没有没有落脚—— 那两行拖行的血迹，忽然不见了。 第151章 圣玛丽疗养院(6) 众人在妮娜小姐的带领下，来到了四楼。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十分刺鼻；长长的过道两边，墙面上挂着各种人体结构的宣传图。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挂画年代久远的关系，上面的图案全都缺胳膊少腿的，残缺的肢体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看起来似乎有点扭曲。 走廊里空荡荡的，两侧整齐排列着一间间的诊室。不过，和别的地方不同的是，这间疗养院的诊室房门是一扇扇的大铁门，带着红色锈迹的冰冷门面反射着头顶落下的惨白的光。 更要命的是，每当玩家们经过一扇铁门的时候，总能听到从铁门内隐隐传出来的各种声音：电击声、哀嚎声、惨叫声、电锯声……听得众人的腿越来越抖，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就是这里了……” 妮娜小姐忽然停在了一间诊室前，敲了敲这里唯一的一扇、后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的、安静的大铁门，“医生已经提前在里面等候各位了……” “请大家排好队，务必有序就诊。” “那么……”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你们……谁先来？” 这话一出，走廊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空气中浓郁的消毒水气味，都似乎要被现场弥漫的死寂冲散。玩家们目光闪烁，有的低下了头，有的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以避免自己与妮娜小姐目光交汇。 没有玩家愿意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时间开始缓缓凝固，每一秒都拉得异常漫长，妮娜小姐的脸色也逐渐随着众人的沉默，而一点一点阴沉了下来。就在她再次张开嘴，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天籁之音”响起—— “我来吧……”薄异开口道。 其他玩家：“！！！” 他们齐刷刷地、激动地看了过去，对薄异施以感激、以及敬佩的目光。 妮娜小姐的脸色瞬间恢复。她对着薄异点了点头，在铁门前侧开身子，帮薄异推开了诊室的房门，“请进——” 随着房间内透出微弱而昏黄的灯光倾泻而出，一股冷气也扑面而来。薄异只是停顿了一下，就在其他玩家隐隐带着钦佩的目光中，继续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砰——”铁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带起的风吹起了他的发尾。 薄异打量着这间诊室。 诊间内部的空间并不大，墙面基本还算整洁，没有薄异预想中那样布满各种血污和痕迹，只是挂着一些已经看不清内容的褪色图表。老旧的木制诊疗桌靠在墙边，几乎占据了房间内大部分的空间。桌子上的物品摆放得倒是十分整齐，厚厚的病历夹摆放在桌子边缘，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而在病历夹旁边则摆放着没有插笔的笔筒、已经干了的墨水、小小的不过巴掌大的一座白色小神像……等物件。 甚至，薄异还在诊疗桌旁边的、拉着厚厚窗帘的窗台上，看到了一个插着一束已经完全枯死的花束的花瓶。 “叫什么名字？”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诊疗桌后传来。 “薄异。”薄异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坐在桌子后面的医生： 那医生正十分端正地坐在诊疗桌前，他的身材肥硕，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整张椅子；椅子还拖得十分靠前，腰部以下的位置几乎全部藏在了桌子底下。 他的脸则隐藏在一副宽大的口罩下，只露出一双幽深的墨绿色眼睛；头上带着的医用帽子一直拉到了眉毛上方，将额前的所有碎发都仔细地收了进去。 而那副宽大的口罩底下，则是一条白色的……呃，围巾？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诊室温度太低的原因，那条围巾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脖子上所有裸露的皮肤，一直延伸到了白大褂的衣领上方。剩下没有缠绕的部分则垂在了胸前，正好盖在了严严实实、扣好了每一颗扣子的白大褂衣领的上方，遮住了他穿在里面的衣服。 也盖住了白大褂衣领上隐隐的不明黄褐色脏污。 “坐吧……”那医生用他布满青筋的手指了指他身前的木制椅子，声音听着有些嘶哑。 薄异依言落座。 只是等到他坐下之后，他才注意到——那医生脖子上的哪里是什么围巾，那分明是一圈圈的绷带。 “最近的心情怎么样？”薄异才刚一落座，那医生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上的钢笔，就着已经铺在桌面上的病历纸，开口问起了诊。 薄异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顿时一顿，只能先开口回答起了医生的问题，“还行。”还不清楚这个副本的机制，他便挑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医生点了点头，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体重近期没有变化”。 薄异：“？” 请问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但随着问话的深入，薄异发现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医生：“还经常容易感到疲惫吗？” 薄异：“没有。” 医生：“好。” 病历纸上立马多出了新的一行——“食欲下降”。 薄异：“……” 医生：“那最近的睡眠怎么样？近期还失眠吗？” 就没失眠过的薄异：“……没有，我睡的很好。” 医生再次点头，在纸上写下了“有抑郁倾向”。 薄异、薄异已经把嘴边的话彻底咽了回去。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再说话了。 那医生却一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模样，拿起了他写得乱七八糟的病历纸，在手中抖了抖。他的手指甲缝隙里还残留黑乎乎的、不知名脏污，在白色纸张的衬托下，显得尤其显眼。 薄异有些痛苦地移开了目光。 “你这个病啊……” 那医生盯着那张纸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还紧紧蹙起了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看起来有点严重啊……”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忽然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是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却期待地转向了薄异。 薄异顿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双眼睛里传达出来的意思。 他沉默了两秒，还是不得不开口配合，“有多严重？” 果然，那双绿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这是得了——” “暴食症啊！” 那医生一拍桌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么严重的疾病，你需要立刻进行治疗！” “来吧……” 他转过了身，猛地一下拉开了他身后的帘子，口罩后的嘴角微微勾起。 “来，请躺上去吧……” 第152章 圣玛丽疗养院(7) 那道帘子刚一拉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就从帘子后面汹涌而出，湿冷而腐败的气息瞬间在房间内弥散开来。 就好像……那道帘子是一道屏障，把这股难闻的味道一直牢牢地锁在了帘子后，直到被人揭开了它的真面目—— 帘子后还有一个小小的房间。 不过，帘子后的房间看起来和诊室完全不像是同一个房间： 三面的墙上挂着不少看起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器具，而挂着这些东西的泛黄墙壁上则满是飞溅的红黑色痕迹，层层叠叠地凝固在一起；可偏偏在那些黑色的痕迹上，可以看到一条一条细细长长的、深深浅浅的刮痕，有的甚至露出了底下墙面原本的颜色。并且那些刮痕基本都是三条、四条，甚至五条一起出现，像极了……薄异淡淡扫了一眼那医生还拉着帘子的手—— 像极了指甲抓过的痕迹。 而在那一片片指甲刮痕的下方，则摆放着一张老式的铁床。铁床上只摆了一块薄薄的床板。床板是由数块木板拼接而成，只不过那些木板基本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铁床的四个床脚被死死地钉死在了地上，四角的床柱子上则挂着粗粗的铁链。这些铁链垂落在床边，末端挂着的铁制镣铐正在空中轻轻晃动着。 薄异的目光落在了那铁制镣铐上。镣铐的内圈里，肉眼可见地可以看到上面粘着的一些残留的皮肤组织。 “呲啦……”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垂落的镣铐被一只手捡了起来，打断了薄异的观察。那医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铁床边，正抓着那只镣铐，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薄异十分熟悉的振奋和狂热。 “快来……”他一脸兴奋地对着薄异招手，晃着手里的镣铐。铁链随着他的动作撞击着金属的床腿和床板，不断发出着刺耳难听的巨大声音，“快来快来，快躺上来……不要害怕……” “这都是为了治好你身上的病……” “别担心，我可是医生！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嘶哑却又兴奋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薄异却默不作声地、只是盯着那位医生看。因为在那位医生走到床边后，他就没法从医生先生身上移开目光了，因为他终于看到了那位医生先生，一直藏在桌子底下的下半截身体—— 那是两条已经基本看不出形状的腿，白花花的肥肉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层层叠叠地堆积着，一层叠着一层，紧紧地挤在一起，薄异甚至看不到对方层层肥肉下的脚。长长的白大褂衣摆落下，挡住了大半的皮肤，但是依旧可以看到，他的腿和腿之间完全没有一丝缝隙。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它们之间，原本就真的没有缝隙。 毕竟，那位医生从诊桌边走到铁床边的时候，薄异根本没有听到任何（脚步）的声音。只有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油腻湿润的痕迹。 “啪”、“啪”、“啪”……的铁链撞击声还在不断响起，甚至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因为速度的加快变得越来越尖利，“快啊！”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中的不满看起来快要溢出来了，“我可是医生！” “外面的护士难道没有教过你们要听医生的话吗？！” “都说了要听医生的话！” “要听医生的话！” 他猛地丢掉了手里的铁链，一脸阴鸷地、死死地盯着薄异，“所以……”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薄异这才迈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抱歉，医生。” “我只是在思考，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治疗？” 医生先生原本阴沉的脸色，在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薄异称呼他为“医生”，还是因为终于薄异终于听了他的话后，一下子雨过天晴，变得眉开眼笑了起来，“哎呀……” 他的墨绿色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一边还不忘回答道，“治疗的第一步，当然是先放血了……” 他一把将薄异推到床板上，然后兴奋地伸出手，从旁边拖来了一个看起来就十分老旧的仪器。 薄异只是扫了一眼，就大概知道了这台机器是做什么用的。 虽然这种款式古老的仪器不会出现在他的实验室内，甚至不会出现在他手下那些研究员的实验室里；不过在以前，在他还小的时候，倒是有不少这种老旧款式的仪器。 更何况，这些研究仪器看起来各个功能不同，看起来复杂，但实际使用起来其实都大同小异。 同样的……薄异的目光缓缓从挂在墙上的那些仪器工具上一一扫过。 这些东西也都同理。 毕竟，这里所有的东西，他都基本见过、或看别人用过…… 有不少，他甚至还——亲身体验过…… “该死的！”在薄异回忆“往昔”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暴躁的怒骂。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那医生竟然一拳砸在了那机器上，“这该死的东西要怎么用！？” 粗短的手指不断地在仪器上的按钮按来按去，不停地拨弄着那几个已经摇摇晃晃的旋钮，但是那台仪器并始终没有如他所愿一般启动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用力地拍打着仪器，“为什么不能用！为什么我不能用！为什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滴——”一直没有反应的仪器终于亮起了红色的灯。 薄异慢悠悠地从某个按钮上收回了手。 “请问……” 他对着满脸都写着震惊和不解的医生先生，慢条斯理地说道，“您需要帮助吗？” 第153章 圣玛丽疗养院(8) “可以吗？” 意外的，那位医生先生只是震惊了一会儿，就十分快活地点起了头。 “当然。”薄异施施然地从铁床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仪器边上，“既然如此……不如就直接让我，从头为您演示一遍这个机器该如何使用？” “您觉得如何？” 那医生先生思考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可以，没有问题！” 薄异便对着铁床做了一个“起”的动作，“那就请您先躺上去吧……” 那医生一脸警惕，“为什么要我躺上去？要我躺上去做什么？！” 薄异不慌不忙：“因为要做演示啊，医生。” “现在这间房间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既然我来扮演医生做演示……那就只剩下——”他的手指一拐，指向了医生先生，“您来扮演病人了……” “不然的话……”薄异有些苦恼地蹙起了眉头，“没有病人，我要怎么给您演示呢？”难道要进行……无实物表演吗？ 听了薄异的解释，医生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这样！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他挪动着他肥硕的身躯，艰难地爬上了铁床躺了上去。 “咯吱——”铁床立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原本就不算宽敞的铁床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几乎看不到下面的床板。 那医生还看起来十分熟练地给自己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躺得舒服了一些后，才仰起脑袋对着薄异道，“我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从头到尾，薄异都一直十分耐心地等在旁边，一副十分温文良善的体贴模样。听了医生的话，他点了点头，弯下腰拎起了床头垂落的铁链，“那我就先给您绑上？” 像是怕医生误会似的，他立刻解释道，“毕竟演示的话，还是演全套比较好……您觉得呢？医生。” 那医生愣了两秒，嘴巴张了张。他似乎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又分辨不出具体不对的位置，片刻之后，才愣愣地点了点头，“哦……哦，那、那你动手吧……” “好的，医生……”薄异的眼里露出了一丝笑意。由于镣铐的尺寸不太符合医生的身材，他干脆把铁链当成了绳子，将医生的上半身和双脚紧紧地固定在了床上。 之后，他就推着那台仪器来到了床边；甚至，为了照顾那位躺在床上的医生的观看体验，他还特意挑了一个方便那医生观看的位置。 他从仪器的背面取下了几根大约手指粗的探针样装置，“第一步，我们需要把取样的装置安放进病人的身体内……” “嗯嗯……”那医生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那装置，十分配合地点着头。 可下一秒，薄异却在他的身上比比划划了起来，似乎在挑选放入装置的部位。那医生立刻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从床上抬起了脑袋，“你要干什么？！” “嗯？”薄异抬起头，一脸不解，“我在演示啊，医生……”他指了指那台仪器，“有的仪器，在没有样本的时候是无法启动的……” “如果不能启动，我就不能演示给您继续演示下去了呀，医生……” “哦，原来是这样……”那医生立刻把脑袋放回了床板上，“那你继续吧……” “好的，医生……”薄异眼里的笑意顿时变得更浓了。 他将探针样装置小心地插进了那医生露出的皮肤里。那医生只是轻轻抖了两下表示不适，就再没有别的反应。 在薄异安放好取样装置后，仪器上的红灯跳跃了两下，变成了绿色。 “您瞧……”薄异指着那变了颜色的指示灯给医生看，“我没有骗您吧，医生……” “嗯嗯。”那医生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吧……” 薄异便开始在那对他来说、型号已经十分老旧的仪器上操作，他一边按着按钮，一边耐心地讲解着，“等灯变绿之后，您需要先按这个按钮……” “滴……”仪器配合地发出了声音。 “然后是这两个……这两个按钮需要同时按下，就像这样……” “滴……” “再然后是这个按钮……” “滴……” “紧接着是这个……” “滴……” …… “最后就是这个……” “滴……” “好了……”薄异从仪器前直起了身子，扭头对着医生道，“到了这一步，这个仪器的前置功能就全部设置好了。” “接下来，就只需要按下——”薄异将手指移到了那台仪器上、最大最显眼的那个按钮上，虚虚地悬在了上空，“……这个总开关。” 他对着一脸好奇的医生微微一笑，“仪器就……正式启动了。” “就像是，这样——” 悬在按钮上的修长手指毫不犹豫地落下，在医生目眦欲裂的“你要做什么？！“的怒吼中，狠狠地拍在了那个按钮上。 “嗒嗒嗒……”一直安安静静的仪器就如同薄异之前介绍的那样，立刻运行了起来。仪器上的绿色按钮陡然恢复成了红色，并开始不断闪烁着。 “啊啊啊——”躺在病床上的医生发出了痛苦的哀嚎，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挣扎了起来。可偏偏，之前为了能够完美地演示，薄异用铁链牢牢地将他固定在了铁床上，他根本无法挣脱铁链的束缚，只能瞪着眼睛看着薄异，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是医生！” “我是医生！” 他晃动着庞大的身躯，铁链不断撞击着床板，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因疼痛而产生的汗水一点点落在床板上，他不断发出着低声的嘶吼：“你得听我的话！” “你必须听我的话！” “我命令你，快点放——唔唔唔唔——”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他的脸上，阻断了他还没说完的话。 “嘘——” 薄异竖着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微笑着看着一脸惊恐的医生先生，“安静一点，这位先生……” “我们现在，可还在检查中呢……” “检查的过程中，需要保持安静。” “您说对吗？” 第154章 圣玛丽疗养院(9) 诊室外的走廊里。 “里面怎么样了？” 玩家们正围在诊室的铁门前，询问着距离铁门最近的那个玩家。 那个玩家正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十分认真地……偷听着。 “嗯……”他皱着眉头，努力地分辨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好像……全是惨叫声……” 他越听，表情就越是唏嘘，“还要哀嚎的声音……”听着老惨了…… “嘶……”玩家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惨吗？ 他们的脸色纷纷凝重了起来。 这个副本，竟然这么难的吗？可是，他们这才刚进入副本啊…… 虽然说刚进入副本，他们之中就已经死了两个人，但真要说起来，那两个玩家算是自己主动“作死”的；和现在这样由npc安排的、每个玩家都必须参加的既定流程不一样。一般来说，这种必须走的流程只会发生在副本的中后期。 可现在，这才是副本的第一天，他们才进入副本不到半天，这个副本就给他们上这么大难度吗？ 众人不禁有些瑟瑟发抖。 甚至，有人还产生了“要不趁着现在（还没轮到自己）赶紧跑了吧……”的念头。 只不过，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余光里就瞥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妮娜小姐。刚冒出的小心思就“咻”的一下被按了回去。 他还没这个胆子直接挑战npc。 只是在他小心地用余光觑着妮娜小姐的时候，忽然，他看到妮娜小姐的脸色猛地一变，然后，她迈开了腿大步地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不是吧…… 那玩家的脸色也跟着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这也能被npc知道？！ 这个npc难道有读心术？！ 正当他慌乱不已的时候，妮娜小姐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那玩家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张了张嘴，准备给自己解释一下的时候，妮娜小姐已经头也不回地擦着他的肩膀，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那玩家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下了身体。 “呼……”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狂跳不已的小心脏，扭头看去。 在玩家如潮水般让开的路里，妮娜小姐已经径直走到了铁门前。 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砰砰砰——” 她忽然砸起了诊室的门，“开门！” “快开门！” …… “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薄异的专注。 他从铁床前直起了身子，脱下了手上满是鲜血的手套。然后，按下了仪器上的关闭按钮。 “嗒嗒嗒”的仪器运行声随着按钮的按下而戛然停止，整个诊室内顿时安静了不少。门外，妮娜小姐的声音也顺利地传了进来。 “开门！” “快开门！” 薄异扫了一眼床上那一坨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医生先生，还是转身走到了房门前，拉开了房门。 妮娜小姐一下子就冲了进来。力道之大，导致门后的薄异差点被铁门拍在脸上，他灵活地一扭身子，“砰”，铁门拍在了墙面上，重重地反弹了回去。 又一声“砰”的巨响，在走廊里的玩家伸着脖子，还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扇铁门就重新在他们面前关上。 房间里，妮娜小姐已经冲到了帘子后的铁床前。 “你做了什么？！”她指着铁床，面色铁青地质问薄异。 “只是做了一些检查而已，护士小姐。”薄异好脾气朝着妮娜小姐举起自己的双手表示无害，“不要这么紧张……” 只可惜，他病号服的两只袖口上都或多或少地染上了一些血迹——这动作，倒更像是自己主动把证据往妮娜小姐面前送。 “检查？”妮娜小姐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谁让你做的？！” “当然是——”薄异朝着铁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医生啊……” “不可能！”妮娜小姐当即反驳。 薄异一脸的无辜。他放下了举着的手臂，朝着妮娜小姐摊了摊手，“那您觉得……我为什么还会这么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之前不是您说的吗——‘一定要听医生护士的话’……” “不听话的病人，会受到惩罚。” “如果不是医生自己吩咐的，我就是直接违逆了医生说的话，那么，我不该早就受到惩罚了吗？” 薄异摊着双手，目光坦然地看着脸上逐渐露出了迷茫的妮娜小姐。 毕竟，他还真的没有说谎—— 妮娜小姐之前给出的规则里，也并没有“不能伤害医生护士”这一条。 而他做的每一步操作，可全都是那位医生先生自己同意的。只除了最后的时候——但那个时候，医生想要反悔的话薄异并没有让他有机会说出口。 既然是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又为什么要听呢？ “这……” 妮娜小姐不解的目光在薄异身上扫了一圈，她也有些搞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她又扫了一眼病床上的“医生”，露出了一些嫌恶的眼神。 “我知道了……”她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既然现在你的个人档案也建立好了，医生又不能再进行诊疗，那么……” 听了这话，一直在铁床上瘫着的、好像死了一般的那坨肉块顿时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反驳，又像是在制止护士小姐的话。只可惜他的努力收效甚微，妮娜小姐还是毫无停顿地说完了她要说的话，“你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了。” “我会为你们重新更换一名医生。” 说完，她也不管薄异的反应，就转身回到了门口。她拉开了铁门，在走廊里玩家好奇的目光中，“啪啪”拍了两下手。 两个全副武装的护工模样打扮的npc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飞快地走到了妮娜小姐的面前，跟着她走进了诊室内。 几分钟之后，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就被那两个npc抬了出来。 “天呐……” 离得最近的玩家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这……这不会就是，就是那个……叫薄异的玩家吧……” “老天，他怎么、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才过了多久？！” “呜呜呜，燕燕，这里也太可怕了……” “唉……兄弟姐妹们，让我们为这位叫做薄异的玩家，默哀一分钟吧……” 一位玩家站了出来，声情并茂地号召道，“毕竟，他可是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大家、为我们所有人，换来了这份线索……” “让我们为这来之不易的线索，为勇于第一个站出来的先锋，薄异先生——” “叫我干什么？” 薄·先锋·异先生从房间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肉眼可见的困惑。 “你刚才好像在叫我的名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第155章 圣玛丽疗养院(10)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原本还慷慨激昂、声情并茂的那个玩家顿时僵住了。他僵硬着脖子，像是一根老旧的机械转轴，每动一下都仿佛能听到细微的“咔嚓”声。 “怎么了？”薄异看着玩家们震惊得微微张嘴的模样，轻轻挑了挑眉。 “你……你没死？” 薄异抱起了胳膊，“我为什么会死？” 玩家们一噎，被震惊到停止运转的脑子这才缓缓转动了起来。 对啊，那个被两个护工抬走的那团“肉块”，因为太过血肉模糊，身上的布料已经看不出一点颜色，根本无法分辨他穿的是医生的白大褂，还是他们身上的病号服……他们不过是先入为主地以为，副本里死的都是玩家而已。 “所以……”一个玩家终于反应了过来，如果薄异还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的话，那刚才被抬走的——“刚才那个……那个东西，其实是医生？” 薄异点头。 众人、众人纷纷沉默了。他们回想了一下刚才被抬走的那团肉块，又看了看面前一脸波澜不惊、干干净净、只有在病号服的袖口上沾上了一些血迹的薄异，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这、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那你们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一个玩家试探着问道，“你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其他玩家也回过了神，也赶紧跟着问了起来，“是啊是啊……那个医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之前护士说的‘建立个人档案’是要怎么建？会有危险吗？” …… 问题不断被七嘴八舌地抛出来，薄异根本不知道先从哪一个问题回答起。但是好在，从诊室内走出来的妮娜小姐帮助他做出了选择——“请已经做完检查的玩家前往休息区等候……” 她冷着脸，对着薄异毫不客气地开口赶人。 薄异只能无奈地朝着提问的玩家耸了耸肩。这可不是他不愿意分享线索，是npc不让呢…… 其他玩家见状，也只能遗憾地收回了目光，老老实实地退了开来，给薄异让出了路，然后目送着对方朝着妮娜小姐指的方向离开了。 “不对啊……”一个玩家目送着薄异的背影消失，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医生都没有了，我们要怎么进行检查？” 其他玩家被这么一提醒，也终于意识到了被自己忽略的问题，“对啊！”他们立刻齐刷刷、眼巴巴地看向了妮娜小姐。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不用进行检查了？！ 可妮娜小姐就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似的，冷声道，“新的医生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请大家稍等……” 玩家们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失望。 “唉……”他们唉声叹气着。就知道副本的漏洞没有这么好钻…… 不过…… 他们也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有薄异这个例子在前，他们倒是对接下来的检查有了不少的信心。 至少，这个检查，看起来并没有生命危险…… …… ……个鬼咧！ 玩家们才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在看到第二个玩家被护工抬出来之后，就瞬间垮了个一干二净—— “我的老天……” 有了薄异的前车之鉴，这一次，玩家们倒是没有认错人——因为这一次被抬出来的玩家倒是还能看出人形，身上穿着的病号服也能清晰地辨别他的身份——只是那玩家的身材，却比进入诊室前，活活瘦了一整圈： 他的皮肤干巴巴地贴在身上，整个人都是惨白的，嘴唇上干裂得可以看见一道道隐隐渗着血的口子，双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他、他这是怎么了？”石心宜一脸惊恐地捂着嘴，十分小声地问道。 一旁也正在观察那个被抬出来玩家的老玩家听到了这个问题，随口回答道，“看起来应该是被抽干了血液……”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描淡写，就好像见过不少这样的事，但石心宜却听得崩溃了，“抽、抽干了血？” “这、这不是会死人的吗？！” “你以为呢？还真当这里是什么休闲娱乐的网络游戏吗？再说了……”那老玩家看都不看大惊小怪的新人，“你没看见那人的胸口还有起伏吗……这不是还活着吗？”在这个迷雾游戏里，只要没死就已经是万幸了，也别管……接下去用什么状态活着。 石心宜彻底愣住了。 “下一位……”妮娜小姐仿佛催命符一般的声音响起。其他玩家在这一刻也顾不上刚才被抬走的那个玩家，纷纷低下头忙着避开npc扫视过来的目光。只有还没有回神的石心宜没有来得及丢头，直接和妮娜小姐对上了目光。 “那就你了……”妮娜小姐对着她缓缓勾起了嘴角。 石心宜身体一僵，巨大的恐慌从她的内心升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甚至可以堪比刚才那个抬走的玩家。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就要摇头拒绝，只是她的头才刚动了动，旁边的老玩家就扯了她一把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不”字。 “你不要命了吗？”那老玩家小声道，“拒绝npc就是没听他们的话！这是违反规则！会死的！” 进去，不一定能活； 但不去，是一定会死。 石心宜也反应过来了那老玩家话里的意思，眼里逐渐浮上了泪花。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冉燕。对方的脸上满是担忧和着急的表情。 她勉强对着冉燕笑了笑，让对方不要担心，然后在妮娜小姐的耐心彻底耗尽之前，哆哆嗦嗦地迈开了脚步，朝着诊室的方向走去。 “砰”，铁门重重地关上。 “别担心了……”站在冉燕旁边的老玩家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心地安慰道，“这一遭，我们每个人都要走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看上一个玩家……他都变成那样了，不是还活着嘛……” “可能……这只是副本让我们走个流程，根本不会死人呢……” “再说了，你看第一个进入的、那个叫薄异的，他不就一点事情没有吗？可能上一个玩家的那种状态才是例外呢……” “没错没错……”其他玩家听了，也纷纷跟着附和。也不知道是真的觉得那个玩家说的有道理，还是，单纯给自己一点自我安慰。 “可是……”冉燕的眉头还是紧紧地皱着，没有一点因玩家的话而松动的迹象，“医生……” “这一次换了医生啊……” “给薄异‘检查’的医生……” “和现在在里面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啊……” 第156章 圣玛丽疗养院(11) 休息区。 薄异正一个人坐在木质的长椅上。 他在走廊上和一位身材高挑瘦削的医生擦肩而过之后，就径直来到这空无一人的休息区。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静静地分析着自己在诊室内的研究结果。 他之所以把那位医生先生，变成了现在玩家们看到的那副惊悚的模样，并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变态杀人狂——虽然他对一些怪异的态度也的确十分狂热就是了——但，他今天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从那台被用于“放血”的仪器，顺便输出的检测结果上，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个医生的血液成分十分奇怪。 ——里面有一种浓度十分高的、但是仪器却分析不出来成分的不明物质。 甚至，为了验证输出的这个结果，到底是医生的血液成分真的存在异常，还是这个副本里的仪器本来就和他现实世界里使用的正常仪器不同，薄异还用放了一点自己的血检测了一下。 很快，仪器就给出了薄异的血检结果——和他在自己世界里的检测结果，相差并不大。 也就是说……有问题的不是仪器，而是医生。 这就引起了薄异的一点兴趣。 本来呢，薄异还会因为考虑到现在还在副本中、他选择进入这个副本是另有目的……等原因，暂时放下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兴趣。可偏偏，诊疗室里，各种仪器工具又十分齐全…… 这就让薄异很难拒绝了！ 毕竟，来都来了嘛…… 所以，等他从自己专注的研究状态反应过来的时候，妮娜小姐已经在外面拍了好一会儿门了。 薄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妮娜小姐来的速度太快了一些……他才刚刚把医生先生分解好，就失去了自己珍贵的实验样本，根本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 在薄异扼腕的时候，其他也做完了“检查”的玩家们也一个个被抬到了休息区。只是他们一个个，全部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老玩家们倒是有几个还能勉强保持自主站立的状态，但两个新人玩家，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那个长发的石心宜被抬到休息区的时候，浑身上下全是血，沿路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如果不是对方的长发还有一点辨识度，几乎快要分不出这个血人是谁。甚至被放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时，她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动着，眼看着就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和她一起来的冉燕倒是好上一点，她只是四肢全部被扭曲成了诡异的角度，因为疼痛而一直昏迷着。但至少，她没有像石心宜这样的失血危机。 “她再这样（流血）下去……会死的吧？” 几个受伤不算太重的老玩家靠在长椅上，看着只是没一会儿就在长椅下方堆积了老大一滩血液的石心宜摇了摇头。 “是啊……”一个玩家附和道，“可是我们能怎么办？”这里虽然说是疗养院，各种基础的医疗设施看起来还挺完善的；但是，玩家们没有忘记，把他们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正也是这间号称能够治病休养的疗养院。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第一个进入诊室，却也最全须全尾的薄异，不自觉地想要问问他的意见。 薄异正在看墙上的时钟。 因为检查耗时的关系，现在已经是下午5点50多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再过几分钟，在即将到来的6点，就是晚餐时间。 可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正歪七扭八躺在长椅上的玩家们身上——他们显然已经失去了独立行走的能力；哪怕有还能站着的玩家进行一对一的“帮扶”，也远远不足以支撑他们把所有人都一次性带到食堂…… 而从护士小姐一直表露出来的态度来看，她显然会直接把被剩下的、无法行动的玩家，定义为——“不听话的病人”。 “看来大家都已经检查完了……” 正想着，妮娜小姐的声音就适时地响了起来。她缓步从走廊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材瘦削的医生。薄异瞬间认出了那个医生就是他之前在走廊里遇到的那一位。 那个医生的手里托着一个大大的铁盘，上面摆着数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澄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 而在薄异好奇那些瓶子里装的是什么的时候，其他的玩家却全部警惕了起来，脸上还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惊慌：“那个医生怎么也跟来了？！” “检查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 原来这就是在他之后，给其他玩家检查的医生。 薄异若有所思。 而那医生的目光，也忽然越过人群，定定地落到了薄异的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兴味，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薄异也轻轻地扬了扬眉。眼里同样漾起了一点兴趣。 就在两人目光交汇的时候，妮娜小姐已经通知了众人，接下来要去食堂统一进餐的这个“噩耗”。 “食堂……在哪里啊？”一个玩家试探着开口，想要知道食堂和他们现在所在位置的距离。如果不算太远的话，或许那些起不来的玩家还有机会…… 毕竟，这是一个逃生类型的副本。只有越多玩家存活下来，他们能够逃出这里的可能性才越大。 只可惜，妮娜小姐的话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食堂在二楼。”而他们现在，在四楼。 整整两层的距离…… 无论是站着的玩家，还是躺着根本起不来的玩家眼里，这一刻，眼里都流出了浓浓的绝望。 难道这一次……他们真的要在副本才开始的第一天，就折损掉一半以上的人吗？ “那他们……要怎么过去？” “他们目前的身体状态，可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到食堂……” 玩家们一惊，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扭头。 谁？ 哪个勇士把他们的心里话问出来了！？ 从“先驱”进化成了“勇士”的薄异正指着那些还躺在长椅上的玩家，“妮娜小姐，他们可是听了你的话，配合医生做了检查，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你们疗养院，可得负责啊……” 第157章 圣玛丽疗养院(12) “你是在质疑我们疗养院的医疗水平吗，这位先生？” 妮娜小姐充满了不满的眼神看了过来，“在诊疗的过程中，这是不可避免的。” “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能够让你们尽快恢复健康……” “只要你们听话，完全按照我们说的去做……我保证，疗养院里的每一个病人都会得到治疗，都能重新恢复健康！” “不过……”妮娜小姐的话锋忽然一转，她挥了挥手，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医生顿时上前了一步。妮娜小姐伸出手，从托盘上面拿起了其中一个玻璃瓶，在手中晃了晃。 澄清的液体上顿时浮起了一层层白色的泡沫。 妮娜小姐看着手里的瓶子，“碍于大家今天都是第一次体验我们疗养院的诊疗方式，没有什么经验……恐慌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请大家放心，我们疗养院是绝对不会做伤害病人的事的……” “毕竟，如果病人不愿意信任我们，我们的诊疗工作也就很难顺利展开。” “这对于我们疗养院，还是病人来说，都是十分不利的。” “所以考虑到这些，我们的院长决定——” 妮娜小姐侧开身子，给玩家们展示了一下那医生手上的托盘，以及她手上的、从托盘上拿来的东西，“给每一位刚入院的病人分发我们疗养院独家研制的‘圣药’……” “‘神药’？”众人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妮娜小姐手里的瓶子，眼睛里满是“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质疑。 毕竟，如果这是由玩家自己探索发现的药物，他们倒是会愿意尝试一下。可偏偏，这东西是npc主动下发的…… 似乎是看出了玩家眼里的不信任，妮娜小姐也没有过多废话，她直接打开了手里瓶子，走到了伤得最重的石心宜身边，毫不留情地捏开了石心宜的嘴，将瓶子直接塞进了石心宜的嘴里。甚至，她还紧紧捂住了石心宜的嘴，以防止那些液体会从嘴里漏出。 众人见状，十分想要上前阻止npc的动作，却偏偏又因为副本规则的限制，而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而就在他们原地纠结的时候，“快看！”一个玩家指着石心宜小声惊呼道，“她身上的伤！” 众人抬眼看去。 随着那瓶液体的逐渐见底，石心宜不断抽动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一直滴滴答答的血迹也渐渐不再滴落。虽然没有到“药到病除”的神奇地步，但是在灌下了那瓶“圣药”之后没多久，石心宜的睫毛微动，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环顾了一圈四周，慢吞吞地从长椅上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我、我这是在哪里？” 见状，玩家们一片哗然。 这瓶药，竟是真的有用？！ 带着渴望和狂热的眼神顿时齐刷刷地射向了托盘上的瓶子。 妮娜小姐满意地扫过众人脸上的表情，拍了拍手唤回了大家的注意力，“现在，大家应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这是只有刚入院的时候，才赠送给大家的福利。”妮娜小姐强调，“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 “只要大家一直乖乖听医生护士的话，我们疗养院每天都会选出在前一天表现最好的三位病人，赐予他们‘圣药’……” 妮娜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给玩家们派发着药水。至于那些躺在椅子上无法动弹的玩家，她还贴心地提供了“发药-灌药”的一条龙服务。基本绝大多数的玩家在接过药瓶的那一刻，都选择打开了盖子直接喝下了药。 毕竟，在游戏里保持最佳的状态，才是活命的关键。 只有原本就没受什么伤的薄异把玩着掌心里的玻璃瓶，选择先将药水留起来。比起药水的治疗效果，他对这“圣药”的成分以及治愈重伤的原理，更感兴趣。 “好了……”在距离18点只有最后一两分钟的时候，所有的玩家都基本恢复了状态，至少他们不用再担心有人没法到达食堂的问题了。 “我们现在去食堂就餐。”妮娜小姐转过了身，“跟我来……” 众人跟在她的身后走到了二楼，看着她推开了用力推开了食堂门口两扇重重厚厚的大门。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墙上贴着的红色标语——“节约粮食光荣，浪费粮食可耻”、“讲究卫生，预防疾病”、“食堂整洁，人人有责”……等等，刺目的标语几乎贴满了两侧的墙壁。 食堂里已经点起了灯，从天花板落下的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一排排木质的餐桌十分整齐地排列在食堂大堂内。 大约是现在的时间已经临近开饭的原因，一个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餐桌后。他们的手统一放在了桌子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挺直着腰板，安安静静地坐在完全没有靠背的长条木椅子上。他们的面前，装满了食物的餐盘也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子上。 只是那些食物看起来没有一点热气，也不知道这些玩家已经在食堂里静静地等了多久。 而每隔两排餐桌，就可以看见有一个护工模样打扮的npc正站在桌子旁边，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一脸严肃。看起来，似乎是在管理食堂里的用餐纪律。 大概是因为这些护工存在的原因，整个食堂里听不到一点声音。就连玩家进入食堂的时候，那些病人也只是齐刷刷地投来目光，用死气沉沉的目光盯着他们，视线跟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之后，才扭回了自己的头。 妮娜小姐带着玩家来到了食堂里唯一还空着的两排餐桌前，“这里就是你们几个以后用饭的位置，记住了……每一个病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可千万不要走错。” “饭菜是食堂统一配备的……每一份，都是按照人体每天所需的营养成分精心计算配置出来的，在最大程度上，帮助病人补充恢复身体所需的营养。” 薄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他们面前的每一份餐盘，里面已经盛好的食物，无论是菜色还是菜量，显然都是相同的—— 餐盘左上角是一大份切割得整整齐齐的鸡胸肉，干巴巴的肉块上没有浇任何调料，看起来十分苍白寡淡，也闻不到一丝来自肉的香味。 鸡胸肉旁边，是看起来已经用水焯过的西兰花。但是这墨绿色的蔬菜显然被焯过了头，软趴趴地倒在餐盘里。同样，这份西兰花也看起来没有进行任何调味。 西兰花的旁边则是一碗汤。浑浊不清的汤面上漂浮着几片看起来就不太新鲜的蔬菜叶子，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食材残块。 就连最简单的米饭，都看起来半生不熟的。夹生的苍白米粒甚至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在餐盘里。 而这样一份看起来令人毫无食欲的晚饭，偏偏分量还不小。 玩家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就只有薄异—— “咕嘟……” 他看着餐盘里的食物忽然小声地咽了一口口水。 见鬼，他怎么觉得……这些东西，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第158章 圣玛丽疗养院(13) “好了……” 妮娜小姐交代完了所有的事，终于大发慈悲地宣布道，“开始用餐吧……” 话音落下，安安静静得仿佛假人一样的其他病人们，这才齐刷刷地拿起了餐盘上的餐具，动作迅速地开始用餐。 食堂里顿时充满了餐具和餐盘碰撞的声音。 玩家们也依次在空余的桌子上落座，跟着一起动起了筷子来。毕竟他们不知道这个用餐会不会有时间限制，尤其是这个食物份量还不小。 薄异在餐桌上坐下。他正用筷子拨弄着餐盘里的食物。 真是奇怪…… 明明眼前的食物看起来让人十分没有食欲，食物的食材也不是他喜欢吃的东西；但偏偏，此刻，他的脑海中，有一股难以抑制的、近乎贪婪的强烈冲动，正在驱使着他把食物快点放进嘴里。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用筷子夹起了一块鸡胸肉，轻轻放进了嘴里。 嗯…… 薄异嚼嚼嚼。 这块鸡胸肉的味道该怎么说呢——简直和它的外表一模一样，又干又柴还没有一点味道，就好像在干嚼一块麻布。 可以说是，十分难吃。 薄异十分艰难地、甚至还用餐盘上那碗也没有任何味道的汤送了送，才终于把这块干巴肉块咽了下去。 可是偏偏，他能够十分确定地感觉到，哪怕他的味蕾已经体验过了这些食物的糟糕味道，它们还是在不断渴望着，继而不断地发出“想要继续进食”的信号。 薄异的目光幽深。 ……是这些食物有问题吗？ 不，不对。 薄异很快就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他把目光落在了坐在他旁边的玩家身上，对方餐盘里的食物，同样也对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但是那个正在吃这些食物的玩家，表情却是十足十的痛苦，正皱着脸艰难地把饭菜往嘴里塞。 一副吃饭堪比上刑的绝望模样。 薄异又把环视了一圈其他的玩家——除了他之外，其他所有玩家的表情都十分扭曲，眉头拧成了“川”字，喉咙拼命地蠕动着，试图尽快咽下这些令人绝望的食物。 奇怪……薄异也缓缓拧起眉头。 难道出问题的，不是食物……而是他自己？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倒是手下不停地将食物放进嘴里。托那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食欲的福，他倒是这群玩家里吃得最轻松的那一个。 很快，其他的病人npc们就吃完了食物，陆陆续续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不过他们在用餐完毕后并没有直接离开食堂，而是端坐在位子上，将手重新放回到了膝盖上。就像是……在等待别人给他们下达下一条行动的指令。 其他玩家见状，立刻跟着开始加快自己的用餐速度。 “喂，你没事吧？” 一个玩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捂着脖子一脸痛苦的队友，小声关心道。 他的队友正忙着端起汤碗往嘴里倒，这才勉强把堵在喉咙口、差点没噎死她的米饭咽了下去，然后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差点没噎死我……”只是，刚才的危机虽然解除了，但是……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剩下一半还多食物的餐盘，脸色一点一点灰败了下来。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这个饭量对于成年男性来说都有些撑，更别说她这种原本饭量就不大的成年女性。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吃了，甚至筷子都没有停下过，但是在大多病人npc都已经放下筷子的时候，她的“进度条”还是没能过半。 那玩家目光绝望地扫过食堂墙壁上贴着的标语，又扫过那些病人npc面前干干净净、不留一颗饭粒的餐盘，她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在这里，绝对不能浪费食物。 她的队友注意到了她的窘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快要吃完的餐盘，又看了看她面前还剩下一大半的食物，想了想，“你吃不完的话，要不分我一点？我帮你吃一点掉……”虽然他也已经很饱了，但是毕竟是自己的队友嘛，能帮还是帮一点嘛…… “真的吗？”他的队友眼睛一亮，像是一下子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太谢谢你了……” 她一边小心地夹起米饭往对方的餐盘里运，防止饭粒掉在桌上，一边在嘴里不断感激着，“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在嘴里碎碎念着，像是在给对方解释，也像是在缓解自己的压力，“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一回事……”她的饭量虽然不大，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这般小——才只吃了一点点的鸡胸肉，整个人就反胃得一直想吐。 并且只要一想到她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吃完，她的心里就会涌起强烈的抗拒感，就好像有无形的重担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窒息；哪怕她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暗示自己这些东西十分美味，暗示自己赶紧吃完这些东西，也没有任何作用——她突然就对食物有了恐惧与排斥。 咦？ 已经完成了用餐任务、正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观察四周的薄异耳朵忽然一动。 这个玩家的状态……和他的，好像完全反了一反诶？ 第159章 圣玛丽疗养院(14) 于是，薄异便凑到了那个女玩家旁边的空位上。 “哎……”他戳了戳对方，一副关心对方的热心模样，“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喜欢那些食物啊……” “我看你只吃了一点点东西，是不合胃口吗？” “谁说不是呢？”那玩家长叹了一口气，一边小心地把勺子里舀着的饭放进对面的、她的队友的餐盘里，一边道，“不喜欢是一个原因，但是主要还是吃不下占了大多数原因……” “我也不知道我的胃口，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小了……” “说起来，今天下午那个医生在检查完后给我诊断了‘厌食症’，我那时候还不以为意的呢……谁能想到，这么快就遭了报应啊……” 那女玩家一脸的感慨，薄异却是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怪不得…… 这下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得到了答案的薄异装作唏嘘的模样，对着那个女玩家点了点头，就打算回自己的座位上去。那女玩家也没有在意，她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些吃不完的食物上。 勺子缓缓向下，上面的米粒落在了对面玩家的餐盘里，“你先帮我吃掉这些——”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银光一闪，“呲——”，只听到一声器物入肉的声响—— 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银色勺子插进了她的脖子里。勺柄深深地插进了她的脖子侧面，只留下一个圆圆的勺面，映着对面玩家呆愣而扭曲的脸。 喷溅而出的鲜红液体落在了桌面上，落在了餐盘的食物上，也落在了她对面玩家的脸上。 那玩家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仿佛吓傻了一般，呆愣愣地坐在原地。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上一秒还在微笑着和他小声说话的队友，下一秒就这么在他的眼前，直挺挺地倒下了—— 她的脸重重地砸在了餐盘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温热而黏稠的液体猛然扑来，迅速模糊了他的视线；周围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而又遥远了起来，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却仍能感受到那带着令人心悸的、铁锈味的温热液体，还在沿着他的脸、沿着他的脖子缓缓流下。 他伸出手想要擦掉脸上的、来自他的队友的鲜血，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得厉害，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其他的玩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他们也全部呆呆地看着那个倒下的女玩家：她那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的眼睛还死死地睁着，双手无力地垂落在桌子下，汹涌的血液从她脖子上的伤口不断流出，没一会儿就在桌面上蔓延了开来。 薄异也因为距离的关系，病号服上沾染上了不少迸溅而出的血液。 可从头到尾，除了玩家以外的其他病人们，都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甚至有些病人手里的勺子都没有停顿一下。 “节约粮食光荣，浪费粮食可耻……” 这时候，一个病人npc身体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嘴里还不断小声碎碎重复着：“节约粮食光荣，浪费粮食可耻……” 他在薄异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走到了那倒下玩家的身边，伸出手抓住了还留在脖子外面的勺头，“唰”地一下，干脆利落地拔出了那把勺子。 鲜血被勺子带出，鲜红色的液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溅到了那个npc的额头、脸颊、甚至嘴边。那个病人却若无所觉地将全是鲜血的勺柄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然后态度随意地舔掉了嘴边的血迹。 下一秒，他的眼睛忽然瞪大。 “圣药！”他忽然高声喊了一句，在这安静得仿佛坟场一般的食堂里尤为响亮。他的神情激动，额头青筋暴起，眼里闪烁着玩家们看不懂的异样光芒，“是圣药啊！” 什、什么圣药？ 玩家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喊回了神，还在疑惑这个npc怎么公然违反疗养院规矩的时候，下一秒，就见那个npc忽然丢掉了手里的勺子，猛地扑到了死去玩家的尸体上。 他一口狠狠咬在了还在往外缓缓流着血的脖子上。 坐在对面的玩家猛地被对方的动作惊醒，一拍桌子正要动手把那个npc扯开，就听见“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原本死气沉沉坐在位子上的病人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一下子全部朝他们所在的方向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 “我去！发生了什么？！” 原本就不宽敞的过道瞬间被蜂拥而来的npc填满，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手推、脚踹、甚至撕扯，哪怕挤不进内圈，那些npc也还在外圈不断推搡着。 每一个npc的脸上满是渴望和狂热的兴奋神色。 玩家们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npc大军涌来之前飞快地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好在，那些涌过来的npc目标似乎并不是他们——他们前脚才刚退开，后脚，他们原本的位置就被那群npc们淹没了。 连带着被一起淹没的，还有那个死去玩家的尸体。 或者说，他们一开始，就是冲着那个玩家的尸体去的。 “咔嚓……” “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不断从那堆npc的最中间传出来，隐隐还夹杂着些许吸食吞咽的可怖声响。 细微，却又无比刺耳。 “这是……他们这是……在、在做什么……”石心宜的腿已经完全软了，全靠冉燕撑着她的身体才没有完全倒下。虽然从她现在的角度，她看不到那些最内圈的npc正在具体做什么；但是光听着这些声音，她的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许多恐怖的画面。 其他老玩家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不过，他们倒不是因为眼前的画面太过恐怖而脸色大变，而是因为那个npc之前脱口而出的话—— 他说，圣药。 圣药，他们都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甚至就在不久前，他们才刚在妮娜小姐的科普下喝完了那瓶药。 但是，为什么那个npc却说—— 那个死去的玩家，也是“圣药”？ 第160章 圣玛丽疗养院(15) 只可惜，这个副本十分吝啬地、并没有给玩家们弄清楚这件事的机会。 因为，妮娜小姐过来了。 显然，这里引发的巨大动静违背了疗养院的规矩，引来了护士小姐的十分不满。 “这是在做什么？”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忽然出现在了周围，满脸都是不满地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这是准备造反吗？”她将手里拿着的东西猛地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玩家们这才注意到妮娜小姐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根电棍。 一根，带血的电棍。 斑驳的黑色血迹几乎完全覆盖住了电击头和棍身，看着就十分有威慑力。 至少玩家们在看到后，是完全不想体验这根棍子的威力的。 但是那群已经仿佛疯了，或者说，他们原本就是疯了的npc，似乎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只一门心思地往前挤往前冲，一个个渴望地伸着手臂，试图挤进中心位置。 ——他们对妮娜小姐的无视，显然触怒了对方。 “好。” “好。” “好。” 妮娜小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愤怒到了极点。不过在愤怒到了极点后，她的表情却慢慢平静了下来，恢复了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动手。”她后退了一步，十分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动手？ 玩家们一愣。 妮娜小姐的这话是在对谁说？总不能是他们这些玩—— 忽然动了起来的护工们打消了玩家们逐渐离谱的猜测。 玩家们在心里一拍脑袋。 这群护工跟个假人模特一样，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差点都忘记了这里还有这么一群人。 而在妮娜小姐的一声令下后，那群护工就拿出了他们背在身后的手——每一个护工的手上，都拿着一根电棍；然后飞快地朝着那群病人冲了过去。 此情此景，哪怕知道那群护工不是冲他们来的，玩家们还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呲啦——” “呲啦——” 电击声，混合着惨叫声、痛呼声，开始在人群中此起彼伏。一个接着一个的病人倒在了地上，身体还不自觉地抽搐着。 在护工们的暴力管控下，原本还一脸狂热的病人们也逐渐（被迫）冷静了下来。身边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病友，终于唤起了他们对医院的恐惧。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他们脸上的渴望和狂热全部在一瞬间散去，恐惧和不安重新爬上了他们的心头。 “还围在那里做什么？！散开！”妮娜小姐阴沉着脸，“难道还要我请你们离开吗？” 那群病人动作十分统一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才瑟缩着，怯怯懦懦地移动着小碎步，一点点退了开来。 和之前一脸癫狂、疯了一样往前扑的样子形成了对比。 场面终于被控制住了。 随着人潮的一点一点散开，玩家们也终于看到了最中心的画面。 “啊——” 石心宜只刚看了一眼，就控制不住地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好在她的反应还算迅速，在刚叫出一个音节后就飞快地捂住了嘴。只是，她捂着自己嘴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太可怕了…… 这简直太可怕了…… 石心宜的眼里一点一点浮现出了泪水。每当她以为自己对这个游戏有了一定了解之后，这个游戏总会再给予她新的致命一击—— 只见人群的最中央，桌上蔓延开来的血液早已被人舔食得一干二净，几个病人正趴在那个死去的玩家身上啃食。 那个玩家的身体已经基本看不出人形，她的腹部早已被人剖开，里面的脏器被掏得一干二净。可就算是这样，那些病人也没有放过她—— 已经变得无比残缺的身体上，好几个脑袋还埋在上面，被血液染红的牙齿在她的头颅、胳膊、后背、大腿上用力地撕咬着。一块块红色的肉被撕下，迸溅的血液落在那些病人的脸上；可那些满脸是血的病人却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还在一脸沉醉地咀嚼着。 “咔滋——” “咔滋——”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不断响起。那些病人的嘴边，迸溅出来的肉汁混着着鲜血顺着下巴，正缓缓地滴落到了地面上。 他们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听不到外面的一点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石心宜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几个npc的眼睛也都因此变成了红色。 “呲啦呲啦……” 护工们带着电击棍走了过来。 只一会儿的功夫，那群已经彻底陷入癫狂状态的病人们就抽搐着身体倒下了。可是哪怕如此，他们的嘴里竟然还死死地咬着那些肉块不放。 随着最后一个、也是第一个闹出动静来的那个病人倒下，玩家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些护工npc和妮娜小姐针对的不是他们这些玩家，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处理这些病人npc，玩家们还是难免感同身受上了。 虽然伤在病人npc身，但痛在他们玩家心啊！ 可就在玩家们觉得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那些护工却拖着一个已经被电晕了的病人npc走出了人群，拖着人走到了食堂的最前面。 甚至，还爬上了最前面的桌子，架着那个昏迷的病人npc站在了上边。 咦？ 众人奇怪地抬眼看去。 这是要干什么？ 薄异却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注意到，那个被拖走的那个病人，就是最开始指“玩家”为“药”的那个npc。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笃……” “笃……” 妮娜小姐在众玩家迷茫的目光中，也走到了食堂的最前面，站在了那张高高的桌子上。 她环视了一圈下面的所有人，这才抬着下巴，缓缓开口。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的食堂内十分顺利地扩散开来。就连站在最后排的玩家，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玩家们并不想要这个“殊荣”。 因为，妮娜小姐说的是—— “311房间，4床病人，因公然触犯疗养院禁律——” “现进行——公开处决。” 第161章 圣玛丽疗养院(16) 处刑？ 怎么处刑？ 玩家们看着被架起来的那个病人npc面露震惊。 所以……刚才的电击行为，竟然还算不上是惩罚吗？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个带血的铁架子被抬上了餐桌，几个护工手脚十分麻利地把那个病人捆在了那个铁架子上。紧接着，一台仿佛抽水机模样的机器被推了过来，妮娜小姐伸手接过了护工寄过来的一根长长的白色橡胶管子。 那根白色管子大约手指粗细，一端连接在机器上，另一端连接的则是一根尖尖的、大约筷子粗细的银色针头。 妮娜小姐一手抓着那根针头，一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那个病人的脖子，随着银光一闪，红色的液体在空中划过弧线，尖锐的针管就整根没入了那个病人的脖子中。 那病人的身体猛地一抽搐，眼皮轻轻开始颤动。没等他睁开眼，妮娜小姐就挥了挥手，站在机器旁边的护工就打开了机器上的开关。 “隆隆……”的机器运作声开始在食堂内回荡，白色的橡胶管子从针管处开始，一点一点被“染”成红色。 “啊啊啊啊啊——”那病人发出了猛烈的哀嚎，整个人开始不断扭动挣扎着，似乎是想摆脱脖子上的“吸血蛭”。可偏偏，他的身体被紧紧固定在了铁架子上，只能十分小范围地蠕动着，根本无济于事，只能用力地摆着脑袋。 只是才刚摆了两下，旁边的两个护工就围了过来，伸手紧紧地将他的脑袋按在了铁架子上，让他一动也不能动，连想靠挣扎聊胜于无地缓解一下疼痛都做不到。 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玩家们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不仅仅是对那个病人的折磨，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也不亚于是一场酷刑。哪怕知道上面的那个并不是玩家，只是副本里的一个npc，但不少老玩家还是十分感同身受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而心理状态没那么好的新人——石心宜同学，已经开始两眼发直了。接二连三的刺激，她整个人已经完全被吓傻了。在她身旁撑着她身体的冉燕不断地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但是对方始终没有给出一点回应。 但是，和众玩家反应相反的，则是其他的病人npc。 他们不但不害怕，还十分激动地围了上去。就好像在看一场稀罕的热闹一样，他们一层层地、以那张餐桌为圆心，将“处刑台”围了起来，一个个都伸长着脖子，满眼热切地紧紧盯着铁架子上的病人。 薄异十分怀疑：如果不是有“疗养院内不能大声喧哗”的禁令，他们是不是还想欢呼和鼓掌…… 被处刑的病人已经彻底没有了生息，但是那根已经变成红色的橡胶管子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抽取着血液；机器后面的储“水”瓶，也已经积蓄了一半的水位。 就在薄异以为这场闹剧要等这位npc的血完全被抽干才能结束的时候，正在专注“行刑”的妮娜小姐却忽然抬起了头，忙着固定那个病人的护工们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跟着抬头看去。 薄异下意识地顺着他们抬头的方向看去—— 视线的尽头是一口钟。 并且根据那口钟的显示，时间已经快到19:00点了…… 薄异瞬间反应了过来为什么妮娜小姐和护工们会是现在这个反应——要到日程表上的那个“统一活动”的时间了。 果然，在扫了一眼时钟过后，妮娜小姐跳下了桌子。 “已经到时间了……”她走到了病人们的面前，拍了拍手，“都排好队，我们要去下一个地点了……” 守着机器的护工也关掉了正在运作的机器，上前维持排队的纪律。 玩家们一头雾水地排在了那些病人的身后，然后又一头雾水地跟着队伍往食堂外面走。他们倒是有心向那些病人npc打听消息，可那些病人却像是完全听不到他们说话一样，只是带着一种隐隐的兴奋，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离开了食堂，来到了一间大门看起来比食堂更大更宏伟的房间前。 “吱呀——”走在最前面的两位护工推开了大门，这个让薄异百思不得其解的“统一活动”终于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铺面而来的是焚香和古老木质交织的气息，映入眼帘的是绘满鲜艳油画的高耸穹顶。 薄异抬着脑袋看了几眼那些油画，却发现上面刻画的故事和教义，他之前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一排排跪凳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房间、或者说，这间比食堂还要宽敞的大厅内。在跪凳的最前面，也是高高的穹顶之下，则立着一座巨大的神像。 那是一位身姿端庄的女神，双手松松交叠在胸前，衣袍飘逸而流畅，仿佛下一秒就能随风飘动起来。柔和的烛光摇曳，映在她身后的彩色玻璃窗上，反射落下的柔光给她披上了一层温暖而神秘的色彩，也显得她更加神圣而庄严。 只不过，奇怪的是…… 这座神像被雕刻得栩栩如生，但在脸部的位置却是空白的—— 这座神像，没有脸。 在薄异疑惑不解的时候，那些病人npc们已经十分自然且有序地“落座”了——他们动作十分熟练地跪在了跪凳上，然后和那座神像的动作一样，将双手交叠在了胸前，弓起了后背，弯下了腰。 “快到自己的位子上去！”妮娜小姐不满地看着呆愣在原地的玩家，“‘降福敬拜’马上就要开始了，别磨蹭！” 玩家们看了看其他病人npc的动作，也找了一个空位置跪了下来，然后模仿起了npc们的动作。虽然说在疗养院这种地方，进行这种神学活动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但截至目前来看，这家疗养院显然是西方的背景，所以玩家们觉得还算可以接受这种发展。 等玩家们全部在跪坐好了之后，妮娜小姐也走到了最前面的那一排跪了下来，做出了和其他病人一模一样的动作。 “仁慈的圣女玛丽……”她缓缓开口。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整个大厅。 “仁慈的圣女玛丽啊……” 薄异周围的病人纷纷跟着开口，层层叠叠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甚至还造成了混响的效果。 “感谢您赐予我庇护与祝福，感谢您赐予我勇气和毅力，……” …… 薄异保持着和那些病人一模一样的动作，嘴上对着那些话的口型，眼睛却不安分地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线索。 周围有不少的玩家也正做着和他一样的事，偶尔还会对上心照不宣的目光。只有石心宜和冉燕两个新人，不知道是不是害怕会不小心违反规则的原因，倒是一板一眼地跟着npc照做得十分认真。 薄异便也趁着npc们正醉心投入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打量完了周围一圈。只是在收回目光的时候，在目光掠过石心宜的时候，他忽然一顿—— 石心宜的脸上，之前因为食堂的事而惊惧不安的惶恐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她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投下虔诚的阴影，呼吸均匀而深沉，表情专注而虔诚。 “您永远与我们同在……” 她微笑着，一字一句虔诚地重复着。 第162章 圣玛丽疗养院(17) 薄异又下意识地在其他玩家身上扫了一圈，原本只是想看看他们是否和他一样发现了石心宜的异常。 结果不瞧则已，一瞧惊人—— 那些原本也和他一样东张西望、试图发现点什么线索的老玩家们，竟然也都跟着变成了一副投入的模样，正十分认真地跟着念祝词。 也不知道是不是薄异的错觉，随着耳边有些洗脑的祝词不断重复，他总觉得这些最前面的圣女像上，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一点点开始亮起了暖黄色的光芒。 只可惜，周围的玩家都沉浸式投入到了npc的队伍中，也没有个人能跟他商量一下。 那些暖光从圣女像的脸上悠悠飘了起来，然后在空气中分散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晃晃悠悠地朝着还跪坐在大厅内的人身上飘去。 画面有些奇异，薄异不得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抬眼看去。 没有脸的圣女像还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五官的脸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暖光……同样，大厅的上空也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星星点点…… 就好像之前看到的，全部都是薄异的错觉。 也多亏了在这里进行所谓的“降福敬拜”仪式的时候，不像在食堂里那样有护工们进行“监工”，不然就薄异这副望天看低还望东望西的模样，早就被npc抓出来杀鸡儆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祝词，作为领头人的妮娜小姐终于从她的跪凳上站了起来。有了妮娜小姐的带头，其他npc就好像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一样，也都跟在她的身后从跪凳上爬了起来。 “好了……”妮娜小姐转身，视线扫过众人，“今天的活动到这里就结束了，请大家有序回到自己的病房。” 话音落下，病人npc们便沉默地转身，排成一列列的队伍，一个坠着一个，朝着楼梯口走去。 玩家们夹杂在npc的队伍中。 薄异特意观察了一下其他的玩家。好在在妮娜小姐宣布活动结束后，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就恢复了原本该有的生动。这倒是比薄异预想中的好一些——毕竟，他都已经做好了这些玩家会变成那些npc一般模样的准备。 他甚至听到了这些玩家还在npc的队伍中小声聊天： “你别说，虽然这个活动的名字别扭拗口了一些，但是效果还是蛮好的诶……” “确实。之前在食堂里看了那样一出，我的心脏就没平静下来过，还以为今天晚上要睡不好了……经过现在这么一弄，我现在心口一点都不慌了……” 更有甚者，比如石心宜，甚至在回程的路上轻松地小声哼起了歌。石心宜哼唱的曲调薄异没有听过，但是她哼的词薄异听得倒是十分清楚。 她在唱：“赞美仁慈的圣女玛丽，解救我于苦难和灾祸中……” 好极了，她甚至还给人家圣女谱了个曲作了个词…… 在石心宜的小调中，薄异等人也回到了三楼。 妮娜小姐正站在走廊里，监督着他们回房间，“马上就要到熄灯的时间了，快点回房，不要在外面逗留……” 薄异推开了自己病房。和之前不同，这一次其他三张床上已经躺上了人。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到熄灯时间的原因，他的那三个“室友”全部都已经在自己的病床上躺好，并严严实实地盖好了被子；从薄异现在的角度看去，他就只能看到床上的三个鼓包。 连“室友”的脸都看不到。 薄异耸了耸肩，只能先放弃和“室友”交流“感情”，躺到了自己的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 半夜，薄异是被饿醒的。 被饿意搅和醒来的薄异，其实自己也是懵的。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食欲大增的原因，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晚上一点不剩地吃完这么一大份的食物之后，他竟然还能在半夜饿醒！ 肚子正在发出无声的空鸣，饥饿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胃部。对食物的渴望正在心中不断翻涌，晚餐那份难吃的餐食也浮现在了脑海中，但是，那些看起来就索然无味的饭菜，却在此刻看着无比美味诱人。 那是一种无法抗拒、近乎病态的对食物的渴望，甚至还在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他甚至产生了一种立刻睁眼起床离开病房去食堂找东西吃的冲动。 口水在口腔内不断分泌，堆积…… “咕嘟……” 寂静的病房里，只是吞咽口水的声音也变得无比响亮。 但是薄异却在此刻猛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这个声音，并不是他发出来的。 三张脸正悬空在他的病床上方。 漆黑的房间里，那三张脸上的三双眼睛都闪烁着异常炽热而渴望的光芒，晶莹的口水正悬悬地挂在他们的嘴边，喉咙不由自主地蠕动着。在看到薄异睁开眼睛后，“咕嘟”，其中一人又控制不住地咽了一下口水，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你好香啊……嘿嘿……” 其中一人呲溜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咧开嘴对着薄异笑了起来，“我们好饿啊……” “能不能……嘿嘿，能不能给我吃一口……” 他们的嘴里不断喃喃着，原本还悬空在病床上方的脸不断朝着薄异开始靠近。 “只要一口……呲溜……只要一口就够了……嘿嘿……” “啪”，薄异伸出手，按住了那一张靠得最近的脸。 “真巧……”他从病床上缓缓坐了起来，慢吞吞地勾起了嘴角，“你们怎么知道——” “我也正好饿了……” 第163章 圣玛丽疗养院(18) 只可惜，哪怕他的食欲还在不断翻涌，薄异对“享用”这三个主动送上门的病人也没有什么兴趣—— 虽然他现在生理上不挑食，什么都吃得下，但是他心理上还是十分挑剔的。 毕竟，这三位“食材”…… 薄异嫌弃地推开了面前凑近的脸，就着微弱的光线，打量起了这三位还是第一次见的“室友”： 凹陷的脸颊上颧骨高高突起，晦暗粗糙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光泽，正松松垮垮地挂在颧骨上；在他们的脸颊边缘处，可以看见一条条扩张外加色素沉着的毛细血管正在向上攀延，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干枯的树枝，在脸上留下了斑驳又可怖的痕迹。稀疏的头发好像一把把干枯的稻草，布满了血丝的眼里闪烁着对薄异的渴望。 他们对薄异的话毫无所觉，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只一心一意地对着薄异流口水。 “新来的……嘿嘿……新来的……” “我们的药，我们的药，嘿嘿……” “大补！大补！不对，要抓紧！要抓紧吃掉！不然药……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新来的病人，好吃！新来的病人，都好吃！嘿嘿……” “呲溜——”甚至，其中一人的口水缓缓落下，都快要滴到薄异的被子上。好在在口水落下之际，那位病人便抬起了自己的手，用手背十分粗鲁地抹过了自己的嘴角。 他的手上银光一闪，薄异抬眼看去，这才注意到他的三个“室友”的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些“武器”： 距离他最近的、正在擦口水的这个病人，手里拿着的是一把薄薄的“菜刀”；那似乎是用一块废弃的铁片自己折叠起来的，边缘不知道是自己磨过还是怎么，看起来竟然还挺锋利。 而稍远一点的那位病人手里拿着的，则是一根大约成人手臂长度的钢筋。也不知道这位病人是从哪个角落里捡来的，钢筋上已经遍布了铁锈；并且，这半截钢筋的两端似乎是被直接拗断的，两端尖尖，看起来也十分锋利。 最后的那个病人手里的，则是一个被压瘪了一部分的钢盆。被压瘪的部分折叠在一起，再加上没有被压的部分，导致这个钢盆被拿在手里的时候，看起来像一个大号的勺子。 好极了…… 薄异默默地想着：他的三个“室友”竟然连“餐具”都自己准备好了…… 怪不得他回到病房的时候，他们三个就一动不动地睡在自己的床上，被子高高隆起——原来是藏了这些东西在被窝里。 在薄异打量的时候，那三个病人也终于忍不住了： 距离最近的“菜刀病人”张开了满是黏糊口水的嘴，高声怪叫了一声，就带着一股凌厉的风，朝着薄异扑去；手中的“菜刀”在空中划过银色弧光，直逼薄异的面门而去。 薄异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捏着被子一角反手兜头盖在了那个扑来的病人身上。那病人像是主动投入鱼网的大鱼，被遮住了视线之后，开始在被子里不断扭动挣扎。薄异却从床上一跃而起，借着那倒下病人的身体，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点，直接从他的头上越了过去，一下子就冲出了三个“室友”的包围圈。 还在被子里的那个病人直直地摔在了床上，其他两人则立刻转身，猛地朝着薄异的方向就向前一扑。 “抓住他！抓住他！” “要跑了！要跑了！‘圣药’要跑了！” “要快！要快！药效要过了！” 背后扑来的两道气流轻轻掀动薄异的发梢，他只是微微一侧头，反应极其迅速地后退一步侧开了身子，避开了从他头顶狠狠挥下的钢筋。 “砰！”钢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薄异的心中一喜—— 这个病人违反了规则！ 这下，就只需要等妮娜小姐出现…… 这么想着，薄异也就懒得再和他们动手，只不断躲闪着节省自己的体力。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儿，平日里很快就出现的妮娜小姐这一次却始终没有如薄异期望的那般出现。 奇怪……薄异险之又险地又躲过一次致命一击，余力未卸带来的踉跄让他直接撞到了旁边的墙上。不等他站稳，被困在被子里的病人已经用他的“菜刀”撕开了薄被，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另一边，偷偷地举起了“菜刀”。 银色轨迹划过，直刺薄异的脖颈。薄异头也不回地迅速弯下腰，同时反手一拳就向着那个病人的肋骨砸去。那病人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摆摆地后退了一步。 不对…… 薄异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力量不对。 以他刚才挥出的力道来说，那病人哪怕没有摔倒，也至少会往后退一大段距离。但实际上，那个病人却只是后退了一步；甚至那后退的一步，还是他没有站稳身体才退的。 ——他的力气……好像突然变小了。 薄异若有所思。 难道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病人吗？ 就在薄异分神思考的时候，一道破空声从他的头顶传来，薄异还没有回过神，感受到威胁的身体就先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菜刀”擦着他的手臂而过，划破了他的病号服，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细小的血珠从伤口一点一点冒出，原本还争先恐后扑上来的三个病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表情痴迷地扬起了脑袋，然后，开始在空气中使劲地嗅着。 “真香啊……” “真香啊……” “这一定是圣药的香气……” “圣药……嘿嘿……圣药……呲溜……” …… 那三人的眼神空洞，嘴里不断喃喃重复着断断续续的句子，声音中还夹杂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痴迷与渴望；偏偏嘴角还全部都微微勾起，露出一种病态的喜悦和狂热，令人毛骨悚然。 薄异看着动作机械、但却正十分坚定地呈包围状在朝他缓缓靠近的三人，轻轻拧起了眉头。 目前的状况，好像不太妙啊…… 第164章 圣玛丽疗养院(19) 薄异后退了几步，靠着墙看着眼前的三个npc。 如果是在其他的副本中对上这三个npc，他倒是十分有信心；哪怕不能把他们三个全部解决，轻松脱身至少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现在……他的身体出现了原因不明的虚弱，原本十拿九稳的事顿时变得有些虚无缥缈了起来。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近，薄异的目光不断在病房内扫视着。他想找找有什么东西能够引开那些npc，然后趁着那些npc被吸引注意的时候，他就可以冲出病房。虽然病房外的走廊里现在也是黑洞洞的一片，看起来……似乎也没比病房内好到哪里去，但至少外面的空间更大，他能拥有更多周旋、躲闪的空间。 所以，什么东西可以吸引npc的注意呢？至少，这个东西得比他，薄异本人，对这些npc的吸引力更大…… 不知道哪里来的阴风穿过了病房门下的门缝，悠悠飘进了病房，冰冷的气流拂过薄异手臂上的伤口，带来微微的刺痛。薄异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就不怎么关心地抬起眼，继续在房间里搜索。 只是才刚看了两眼，他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他又重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或者说，手臂上的伤口。 ……他好像知道该用什么东西引开npc了。 薄异抬起了脚，故意朝那个拿着“菜刀”的病人身边靠近了一些。那个病人果然没能忍住“诱惑”，眼睛中瞬间射出喜悦的光芒，“嗷”的一声就挥着刀朝着薄异扑了过来。 只不过，这一次薄异没有躲；非但如此，他还特意用手接起了“刀刃”。 “呲……”铁片划破了他的掌心，薄异感受着掌心内伤口的深度和长度，感觉差不多后就握住了受伤的手心，并用另一只手用力击退了“菜刀病人”。然后在另外两个病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受伤的那只手朝着身侧的墙壁用力一挥。 红色的液体顿时挂在了墙壁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薄异随手撩起自己的病号服衣摆，在自己掌心的伤口上缠了几圈，然后紧紧握住止血。 那些npc在看到落在墙面上的血液后，眼睛都红了，争先恐后地朝着那面墙扑去。薄异正好一个矮身躲过了他们三人，猛地朝着房门的方向冲去。 “不对！不对！” “这不是圣药！这不是圣药！” “错了！错了！” 扑到墙上的三个npc才忘情地舔了一口，就猛地皱起了眉头。只不过这时候，薄异已经冲出了门外，把身后的愤怒叫喊声全部关在了房门内。 由于不知道这些病人会不会跟着追出来，冲出了房间的薄异干脆脚步不停，直接就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而去。 走廊里空空荡荡，完全不见一个巡逻的护士或者护工；整条走廊也安静得过分，只有薄异一人匆忙的脚步声在回响；就连薄异房间里的、那三个病人npc的吵闹声，在病房门关上之后，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其他玩家的病房内全部黑漆漆的一片，楼梯口前的护士台后面也空空荡荡，似乎除了被迫离开房间的倒霉薄异之外，全部都十分幸福地在熟睡中。 走廊里唯一还亮着的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幽的、微弱的光，绿莹莹的光线落在薄异的身上，在周围的墙壁上将他淡淡的影子拉得老长。 “哒。” “哒。” 薄异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谨慎地走在楼梯上。也不知道在应该休息的时间离开病房，会不会被当成违反规则。但既然现在已经出来了，薄异便想着要不干脆就把白天没去过的地方全部逛一遍。 毕竟，来都来了嘛…… “哒。” “哒。” “哒……” “哒。” “哒。” “哒……” 规律的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响起，一直缓步匀速登梯的薄异却突然一顿，然后逐渐放缓了脚步。他慢吞吞地往上迈了两个台阶。 “哒。” “哒。” “哒……” 薄异轻轻叹了一口气。 ——楼梯间里响起了三道声音。 尤其是最后的那道“脚步声”，声音还拖得老长，十分黏腻。 是什么时候跟上他的？薄异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装作毫无所觉地继续往上走。只是在经过楼梯转角的平台的时候，他却猛地回过了头—— 借着安全出口的微弱光线，薄异十分清楚地看见——他的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奇怪…… 薄异并不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他也十分确定，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正跟在他的身后。 难道……是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躲起来了？ 也不对……他又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是躲起来了，他身后的楼梯台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听到的那第三个声音，可是黏糊得很。 薄异怀着不解扭回了脑袋，选择继续往上走。毕竟，那东西既然在他爬楼梯的时候跟在他的身后，那他只要继续往上走，总有机会能够抓到它。 落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继续跟在他的身后一起慢慢往上。 “哒。” “哒。” “哒……” 黏腻的第三声继续出现。这一次，薄异十分谨慎地没有停下脚步或者直接回头，他只是在拐弯的时候，偷偷用余光不经意地往后看。 嗯？ 薄异的神情明显愣住了—— 他的身后竟然还是空的。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可偏偏楼梯间内，紧紧跟在他脚步声后的“哒……”声却依旧在他的耳边响起。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异烦躁地蹙起了眉头。难道是他猜错了？ 只是在要收回余光的时候，他忽然瞟到了自己侧后方的影子。 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高高的，头几乎快要碰到天花板。而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扭曲的原因，落在墙上的影子上，他的脑袋的形状显得又大又扭曲。 甚至，就在薄异盯着的那几秒内，还有继续变大的趋势。 薄异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好像知道—— 那跟在他身后的东西，到底在哪里了…… 第165章 圣玛丽疗养院(20) 薄异缓缓地抬起了头。 在他的头顶，在楼梯间的天花板上，他看到了一大团的阴影： 那是一个巨大的肉团，又或者说，是一个由无数血肉块强行捏合而成的肉块怪物。它没有什么固定形态，鲜红的肉块十分随意地拼接在一起，正在十分缓慢地缓缓蠕动着。偶尔蠕动到某一角度的时候，还能看见里面夹杂着的那些、勉强能够分辨出具体部位的四肢或者器官，以及藏匿在其中的蛆虫与蛆卵。 那肉团的表面看起来异样湿滑，散发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光泽感。表面是层层叠叠的肉质褶皱，宛如深海中扭曲的珊瑚；褶皱间还时不时有暗红色的、半透明液体缓缓渗出，混合着它表面分泌出的不明黏液，在天花板上留下了一长条滑腻至极的痕迹。 几颗肿胀腐烂的眼球胡乱堆砌在一起，构成了这个怪物的眼睛。泛黄的眼白上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早已扩散的瞳孔里看不见一丝光亮，却依旧时不时地转动着，仿佛还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在那只“眼睛”之下，是一张由无数细小肉须构成的深渊巨口。尖锐而参差不齐的利齿密密麻麻地嵌在里面，上面还挂着未干的血迹与模糊不清的碎块。从那些牙齿的大小和形状来看，应该是从不同人的嘴里拔下后再拼装起来的。那肉团每移动一下，那两排牙齿就上下碰撞在一起，发出了薄异听到的、那个多出来的“哒……”声。 它正在不断朝着薄异靠近，落下的影子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和薄异的影子融合在了一起，在墙上落下了诡异的形状。而在发现薄异抬头之后，那只“眼睛”缓缓动了动，然后慢吞吞地转了下来，和薄异对上了视线。深渊巨口缓缓裂开，它对着薄异扬起了一个充满了血腥意味的笑容。 ——跑！ 薄异当机立断地收回视线，扭头就跑。 回荡在楼梯间的脚步声忽然变得急促，薄异在黑暗中向着楼上奔去。 那怪物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一秒之后，才张嘴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加快了肉块蠕动的速度，紧紧跟了上去。 “呼哧……” “呼哧……” 薄异的呼吸有些急促地喘息。他发现自己不仅是力量发生了变化（削弱），连体力也发生了不同程度地下降。每跨上一级台阶，他的心脏就加速一分。 “扑通……” “扑通……” 他似乎听到了自己胸腔内剧烈的跳动声。 从额头滑落的汗珠落到了他的衣领，洇开淡淡的水渍。 比起在曲折台阶上奔跑的薄异，在平面的、仅仅只有坡度的天花板上蠕动前进的肉块怪物则更具有速度优势。没一会儿功夫，它就赶超到了薄异前面—— “啪嗒”，它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原本就看起来十分松散的肉团碎成了一块块的，在地面上十分有弹性地上下弹了弹。黏液和血液飞溅开来，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浓烈的腐烂恶臭。 散落的肉块十分分散，几乎完全挡住了前路，让薄异根本无处下脚，也完全抹掉了薄异在楼梯上继续往上逃生的可能。并且那些肉块在落地后，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一般，开始朝着中心缓缓移动。令人心悸的蠕动声和偶尔传来的“啪叽”声，正在提示薄异——它们正在重新组合。 所以，现在是他最好的逃跑时间。薄异当机立断地放弃了继续往上，转身就向下跑去，直接拐进了四楼。 他原本的设想是：单纯的奔跑只会耗尽体力，最终成为那个怪物的食物，那不如赶紧找一个房间躲起来。毕竟现在的他无论是体力还是力量，又或是速度，全部都大不如前。 而距离他当前位置最近的，就是四楼的医生诊疗室。尤其是，那些诊疗室的门还全部都是坚固的铁门。 多么完美和理想的躲藏地点啊！ 只是薄异的设想很美好，现实却有些骨感—— 在他第n次推门失败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些诊疗室，它们在晚上锁上了！他最欣赏的、诊疗室的坚固和完美的铁门，现在却变成了阻止他逃脱的最大困难。 “哒……” “哒……” 那肉团怪物已经重新把自己组装好，速度丝毫不慢地从地面上跟了上来。甚至，不知道是重组后高度变矮了的原因，还是肉块和肉块之间间隙变大的原因，从留在地上的黏腻痕迹来看，那团东西似乎比之前在天花板上的时候看起来大上了一圈，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条走廊。 就在薄异思考那东西究竟为什么变大的时候，“噗”的一声，紧接着，薄异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道破空声。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发生了什么，身体就先条件反射地侧了开来。 “噗”，一团血红的肉块擦着他的身体落在了墙壁上。 薄异靠着墙壁缓了两秒，又听见“噗”的一声，又一团肉块落在了他刚才靠着的位置上，且这一团肉看起来比之前那一块更大。 薄异：“……”既然这肉团的攻击方式是“吐”出小肉块，那它刚才还多此一举地把自己组装起来干什么？ 走廊里，“噗”、“噗”声不绝于耳。“喷射”出来的小肉团不停地落在墙面、地面、甚至天花板上，薄异也不得不被这个小肉团逼得不断往走廊深处前进。 眼看着就要走到走廊尽头，眼看着就要被逼到死路，这时候，薄异的耳朵却忽然一动——在一片“噗”、“噗”声中，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扑棱棱”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扑腾翅膀的声音。 而声音的来源是—— 薄异缓缓抬头，一只白色的鸽子正在他头顶的通风管道口，正在费力地将自己圆滚滚的身子从入口防护网的孔眼中挤出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薄异的目光，它的动作一顿。然后它歪了歪脑袋，用自己红色的眼珠对上了薄异的视线。 “咕咕？” 第166章 圣玛丽疗养院(21) 薄异的目光在那只胖到卡住的鸽子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又扫了一圈，最后脸上露出了实在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 虽然有点不想承认，但是犹豫再三后，他还是开了口，轻声试探道，“弥天？” 那鸽子动了动自己的鸽脑袋，像是点头一般“咕”了一声。 薄异：“……”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在进入这个副本前，弥天就和他说过这个副本难度会比较高，所以弥天还向他保证，会在副本开启后，想办法尽快进来。 虽然薄异自觉不需要帮助，但是这种出于关心的纯粹好意，他也不会没有一点人情味地拒绝。所以在进入副本后，他也一直在等着对方上线。甚至，考虑到前几个副本里弥天的出场方式，他还用今天下午的那个医生实验了一下，看看弥天会不会从那个医生身上“登录上线”。结果直到那个医生被护工抬走、直到完全消失不见，他都没有看到一双红色眼睛。 结果现在，红色的眼睛他倒是看到了，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变成了—— 此刻正急需外援的他，还得先去救他那被卡住的外援。 而正在通道口扑棱的弥天……其实、其实也挺尴尬的。 首先，邪神先生需要郑重申明—— 他给自己选择的“游戏皮肤”，根本就不是这只胖鸽子！ 毕竟这是一个疗养院副本，或者说，医院类型的副本。而这种类型的副本都大同小异，副本里或许会缺东少西，或许会因为副本背景的不同而出现不同的怪物，但绝对不会缺少的一样东西，就是——尸体。 无论是玩家的，还是npc的。 但出于（对薄异）安全的考虑，在有了《家访》这个副本的前车之鉴后，弥天还是把“玩家尸体”的这个选项踢出了考虑范围。 他原以为自己会很快就进入游戏，但是不知道还是因为《家访》这个副本的前车之鉴，他的登录通道被卡住了——他无法进入npc的身体中。 这个时候，薄异已经进入副本一段时间了。情急之下，弥天只能放弃由“自己”进入游戏中，分出了一部分的黑雾，去试探别的入口。 这么一试探，他就找到了一个空档。欣喜之余，他也没有查看这个入口通向的是什么，就直接让黑雾进入了这个入口，然后—— 他就出现在了这个鸽子的身体里。 本来弥天就不是很满意这个鸽子身体，毕竟这个鸽子身体并不大，只容纳了他的一点点力量；比起他“自己”，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于是为了弥补这个缺陷，也为了防止他在薄异面前丢了邪神的逼格（薄异：原来有这种东西吗？），他在进入副本、确认了薄异的状态和处境之后，就给自己设计了一个还算帅气的出场—— 他打算从通风管道从天而降。 结果谁能想到，这只鸽子，他的身体—— 不是毛茸茸！ 它是真的胖！ 准备帅气出场救人的人，现在倒反过来需要他准备救的人来救……别说邪神的逼格了，邪神的面子里子现在都全部丢光啦。 正在弥天丧丧挂在通风管道口的时候，“砰”的一声，什么东西重重砸到了束缚了他桀骜灵魂的防护网上。因为被困在防护网上、所以被迫随着防护网一起原地震动的弥天，蔫蔫地抬起了他的红色豆豆眼——一块血红的肉块正在从空中掉落；之前，正是这东西砸在了防护网上。 更准确的说，那肉团是被薄异踢上来的。 只见走廊里那团已经把薄异逼到死角的肉团，还在不断朝着薄异喷射着自己的“分身”；不过比起之前的侧身躲过，这一次薄异抬起了脚，将几个角度、方向都合适的肉块踢到了防护网的一角。 毕竟，他现在的力气和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跳到通风管道口直接救鸽的动作，只能试着能不能把防护网砸松动，让它自己掉下来。 红色的弧线不断在空中滑过，不断砸在防护网的同一个角上。弥天鸽脸麻木地跟着不断震动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震动了多久，只听见“咔嚓”一声“天籁”，防护网终于松动了——铁网带着某只胖鸽子一起直直地朝下坠了下去。 弥天赶紧张开翅膀，将自己的脑袋脖子解救了出来。 “砰——”，防护网砸到了地面上。弥天也“扑棱棱……”地扑扇着翅膀飞到了薄异的面前，在他面前飞了一个小圈示意对方跟着自己，然后就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薄异扭头躲过了一个飞过来的肉块，挑了挑眉，迈步跟了上去。 白色的鸽子带着薄异来到了死角另一侧的墙边，然后沿着墙开始在墙上的某块区域上下飞舞着。薄异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弥天飞动的路线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长方形…… 方形…… 长方形的东西…… ——门！是门！ 薄异眼睛一亮，立刻上前，开始在弥天上下飞动的那块区域快速摸索着。很快，他就摸到了几条十分隐秘的、肉眼几本看不见的缝隙。他用力往内一推。 “咔哒”一声响动，这堵墙上还真的被他推开了一扇门。 薄异朝着还在空中盘旋掠阵的鸽子招了招手，然后快速地闪身进了推开的门缝里。 “砰”，红色的肉块跟着变换了方向，紧跟在薄异的身后飞了过去，却只是砸在了已经关闭的墙上。 “呼……”薄异靠着门缓缓滑下了身体。 危机解除，他也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白色的鸽子扑棱了两下翅膀，飞到了他的面前。薄异伸出一只手，鸽子就十分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毛茸茸，暖呼呼的。 弥天在薄异的手心里蹲好，顺势理了理自己之前以为卡住而被弄得有些凌乱的羽毛，一边开口道，“薄异……”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薄异脑海中响起。只是，被叫的人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弥天梳理羽毛的动作一顿，抬起脑袋歪着头打量着薄异的脸色，“薄异，你生气了？” 难道薄异在怪他来迟了？ 不过在对上薄异的眼神后，弥天瞬间推翻了心里的猜测——薄异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相反，薄异看向他的眼神还十分火热。 弥天收回视线，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过，他总觉得薄异的这个炽热眼神，有哪里怪怪的…… 到底是哪里…… “咕嘟……”一声清晰的吞咽口水声忽然响起，弥天僵硬着身子扭头看去。 薄异正在努力控制着嘴巴里不断分泌的口水。 这个邪神（鸽子），看起来好……好肥美的亚子！ 第167章 圣玛丽疗养院(22) 薄异正专注地打量着手里的鸽子。 掌心里的鸽子一身洁白的羽毛，并没有因为出现在通风管道里、或者卡在通风管道口而沾染上灰尘。只是在头顶有一撮羽毛轻轻翘起，应该是刚才从防护网脱身出来的时候，在网上蹭到了。 薄异便伸出另一只手，将那撮翘起的羽毛按了下去。指尖传来的蓬松而又柔软的触感，薄异的指尖顿时有些流连忘返，便顺势顺着鸽子的小脑壳撸了一去。厚厚的羽毛摸起来十分光滑，手感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鸽子身体影响的缘故，弥天原本还想警惕一下薄异的异常的，结果薄异一动手，他立刻就被这rua鸽子的精湛手法折服。“啪叽”，他十分舒服地瘫倒在了薄异的掌心里。圆滚滚的腹部还轻轻弹了两下，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团绒球。就连薄异拉开他的翅膀好奇查看的时候，都没能引起他的什么反应。 他眯着红色豆豆眼享受了一会儿“特殊服务”，只是还没等他翻身“加钟”，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原本以为薄异拉开他的翅膀是想要给他按摩一下翅膀，结果薄异的手指倒是的的确确在他的翅膀上滑动，但是弥天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薄异现在这个捏来捏去的动作，不像是在按摩，倒像是在比划丈量……一份食材。 再配合上薄异的那个眼神…… 弥天一个翻身就从薄异的掌心上翻身起来，扑棱了两下翅膀，愤怒地用他那小巧而坚硬的喙，轻轻啄开了薄异还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揩油”的手。 走开走开！ 薄异遗憾地收回了手指。虽然他现在确实饿得慌，但是理智却还是在的——他十分清楚眼前的这只鸽鸽不能吃。 虽然对方着实肥美。 弥天像是没有看到对方眼中的遗憾，若无其事地飞到了薄异的肩膀上，开始转移薄异的注意力，“你的那瓶药还在吗？” 肩膀上瞬间一重，不过看不到肥美的鸽子后，薄异对鸽子的食欲也消散了一些，掀开了病号服，撑开了病号服里面自己衣服的口袋，把里面的东西给鸽子看，“还在。”他计划把这药水带回自己的世界研究来着。 肩膀上的胖鸽子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然后满意地点了点鸽脑袋，也不管薄异看不看得见，“嗯，你把那瓶东西好好收着……”之后那东西，应该会有大用处……只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剧透给薄异，只能先这样模棱两可地暗示一下。 薄异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没有了“美食”在眼前晃悠，薄异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周围的环境上。 他们此刻正在一条狭窄而又昏暗的通道内。两侧的金属墙壁上满是斑驳的痕迹，有像是什么东西的爪子，也可能是人的指甲划出来的一道道痕迹，还有不少坑坑洼洼的圆形凹陷。地面上则是大量红黑色的拖行痕迹，应该是血液干涸之后留下的痕迹。 通道最前端隐隐有微弱的光传来，光线在冷硬的金属上跳跃，更是添上了几分诡谲。 薄异带着肩膀上的鸽子，向着光线传来的方向迈步而去。 才刚走出过道，一股浓烈的气味就扑鼻而来——血腥味夹杂着腐烂的臭味，中间还夹杂着刺鼻难闻的化学试剂的气味。薄异有些不适地蹙起了眉头。肩膀上的鸽子邪神见状，立刻张开了翅膀开始扑棱，试图帮薄异赶走周围飘散着的难闻气味。 薄异正打量着眼前的房间： 房间很大，比同一层的医生诊疗室面积大出了好几倍；但偏偏天花板压得很低，令房间里充满了压抑和不安的气息。房间的中央摆了几张巨大的操作台，金属实验台的台面上固定着许多胳膊粗细的束缚带，四角也悬挂着隐隐带着血迹的锁链。在不算明亮的灯光照射下，薄异看到了台面上层层叠叠的黑色血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臭味。 旁边的实验台上则摆满了各种实验器具，以及各种装在透明玻璃瓶里、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和用处的实验试剂。从那些实验器材的保养程度来看，这些东西似乎经常被人使用。 而在房间的四周，贴着墙壁的位置，则摆放了很多巨大的、看起来方方正正的箱子。不过那些箱子上都盖着一张白布，看不清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薄异便干脆直接走了过去。 “刷啦——”他直接扯掉了上面盖着的白布。 “这是……” 薄异瞳孔微微一缩，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白布下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箱，而在他面前的这个箱子里，关着一只巨大的“蜘蛛”。之所以打了引号，是因为从外形来看，这东西确实是蜘蛛的模样；但是，这只“蜘蛛”胸部两侧的四对足，被换成了人类的手臂——八只长短、粗细都不相同的的手臂缝在了蜘蛛臃肿的身体上，手掌撑在地面上，歪歪扭扭地撑着它；并且在那些手臂上，还零零散散地种着几只形状、瞳色都各不相同的眼睛。 薄异甚至在一只手臂的手背上，看到了一只有点眼熟的墨绿色眼睛。 他顿了顿，然后缓缓抬起了眼睛，看向了其他还盖着白布的箱子。 片刻之后，在鸽子邪神的帮助下，薄异掀掉了这间实验室里所有的白布。若干个玻璃箱暴露在了空气中，每一个箱子里都不出薄异所料的，装了一只被改造形成的怪物：有把人类肢体“嫁接”到动物身上的，也有直接在人类躯体上直接进行改造的。薄异就看到了不止一只身体覆盖着爬行动物鳞片、也像爬行动物一般四肢着地在箱子里睡觉的人形怪物。 更别说还有很多身形扭曲、根本看不出原形是什么的怪物。 ——很显然，这里是一个搞人体实验的实验室。 薄异缓缓后退了一步，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眼前的画面，让他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肩膀上胖鸽子像是知道他的心情似的，用他暖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薄异摸了摸鸽子的胖肚子，勉强笑道，“如果被科研院的那群人找到了这里，他们估计会欣喜若狂吧……”甚至，还可能会把这间实验室的主人奉为知己。 低沉而哀怨的呜咽声响起，就像是在应和薄异说的话。 但是薄异的脸色却突然一变，猛地朝着呜咽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玻璃箱内，一双双原本紧闭的眼睛，此刻正在缓缓睁开。 第168章 圣玛丽疗养院(23) 那呜咽声就像是一道信号，那些原本沉寂在黑暗中的怪物们，就像是受到了某种的召唤一般，一个个从沉睡中苏醒，睁开了它们的眼睛。 人臂蜘蛛手臂上的眼睛全部睁大了最大，滴溜溜地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八条“腿”开始在玻璃箱内攀爬着，手掌拍打在玻璃墙面上“砰砰”作响。 覆盖着鳞片的爬行怪物发出了刺耳的咆哮声，身体在玻璃箱里剧烈扭动，一下一下重重撞击在冲着薄异的这一面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间夹还着鳞片摩擦之间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随着那些怪物一个接着一个的苏醒，翅膀拍打声、嚎叫声、撞击声、咆哮声、轰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整个实验室都回荡着这些怪物们的嘶吼与哀鸣，剧烈地冲击着薄异的耳膜。 更要命的是，在猛烈的撞击之下，薄异忽然听到了一声十分细微、但十分不妙的“咔嚓”声，就像是……薄冰在初春的阳光下，轻轻裂开了一道缝隙。 薄异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直被猛烈撞击着的玻璃上，出现了一条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小裂缝。但随着又一次“砰”的撞击，那裂缝如蛛网一般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从一条细线变成了一道道明显的裂痕，无数细小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 不好，那些东西要跑出来了！ 薄异试图将白布盖回玻璃箱上，但是已经被唤醒的怪物并没有因为白布的重新覆盖而恢复沉睡状态。所以……只能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了；但是他进来的路，却又是不能走了。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个肉块凝成的怪物是否还守在外面等着他。 他飞快地扫视着实验室，试图寻找另一条离开的路。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处。 可能是考虑到玻璃箱安放得太过接近，会导致玻璃箱内的怪物互相斗殴、不利于安全和管理的原因，每两个玻璃箱之间都会隔着一段空隙。这些空隙也不宽，毕竟要放下这么多的玻璃箱，大约也就一个成年男人肩膀的宽度。但是，薄异现在目光停留的这个位置，这两个玻璃箱之间，却足足隔了大概两米宽的距离，甚至还能再塞下一个玻璃柜。 事出反常必有妖，薄异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事实证明，这里确实也藏着一个出口——和进来的时候差不多，薄异在左右两边两个怪物“砰砰”撞玻璃箱的背景音中，摸到了墙上十分不明显的门缝。 只是他用力推了半天，这扇门却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 奇怪…… 薄异盯着面前纹丝不动的墙面。难道这扇门不是这么打开的？ 实验室内，有裂缝的玻璃箱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多。在这种环境下，薄异也变得有些急躁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肩膀上的弥天，结果却发现对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飞离了他的身边，正停在中央的操作台那边。 嗯？薄异的目光在弥天停着的东西上一顿，然后他快速跑了过去。 弥天“呼啦啦”飞开，给他让出了位置。薄异伸出手在操作台上摸索了一番，然后只听见“咔哒”一声，操作台的台面被他平行推开，露出了下面的控制面板。控制面板上有好几个按钮，比如“打开柜子”、“释放催眠烟雾”、“释放镇静气体”……等等。 找到了！ 薄异的眼里缓缓露出了笑意，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释放催眠烟雾”的按钮。 “滴——”的一声后，玻璃箱内果然开始缓缓释放白色的烟雾。考虑到有些玻璃箱已经被撞出了裂缝、气体可能会蔓延出来，薄异甚至十分谨慎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还把弥鸽子塞进了自己的病号服衣领里，防止误伤。 气体缓缓充斥了玻璃箱，正当薄异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比之前更剧烈的撞击声响起。薄异原以为是那些怪物倒地的声音，结果“砰砰”的撞击声紧接着也跟的变得密集了起来。 他诧异地抬眼看去，然后对上了一双双发红的眼睛。 不好！薄异瞬间反应了过来。 这个操作面板上的按钮是错误的！这根本不是什么催眠烟雾，相反，这是让这些怪物发狂的药物！ 他被骗了！ 可尽管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却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复盘错误了。 现在该怎么办？ 薄异咬着手指甲，衣领里的弥鸽子咕蛹着身体想要钻出来，却被薄异一把按了回去。 一定还有办法。 他的目光流连在操作面板上。 这是弥天之前给的提示。他相信弥天不会害他，所以弥天的提示是肯定不会出错的。所以出去的方法肯定就在面前的这个操作面板上。 但是偏偏，写着“催眠烟雾”的按钮却放出了“发狂药物”……等等！薄异的目光锁定在了眼前的红色按钮上，会不会……这些按钮的字面意思，就是相反的？ 如果真的是意思相反的话……薄异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旁边写着“打开柜子”的绿色按钮上，难道正确的解法……是按这个？ 要……试试吗？ “砰”的一声巨响，细小的玻璃碎片飘落。薄异只抬头看了一眼，就下定了决心—— 不管了，就赌这一回吧！毕竟，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滴——”绿色的按钮被按下。 “咔嚓”一声响动，刚才薄异死活都推不开的墙面上，一扇大门缓缓向着两边打开，露出里面的—— “电梯？！”薄异惊讶地看着门后的场景。 这墙面后，竟然是一间电梯！ 怪不得他刚才一直推不开！ 而就在这时，终于不堪重负的玻璃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砰”然巨响中，再也无法承受来自怪物的撞击，彻底碎裂开来。 “哗啦”，无数细小的碎片如同雨点般四散飞溅。 在漫天晶莹的碎片中，薄异一个箭步，闪身进入了电梯中。 第169章 圣玛丽疗养院(24) 电梯门缓缓关闭，薄异也松了一口气，打量起了眼前的这间电梯。 电梯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木香、机油的陈旧气息，还带着些许淡淡的霉味。可能是因为需要这部电梯隐藏起来，不让人发现的缘故，这部内部的空间也不算太大，四壁由略显粗糙的木板构成，只有在底部和顶端用上了钢板。厚重的木板墙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底部的钢板上则在开门的位置附近，留下了成片重物拖行的痕迹。 昏黄的吊灯在头顶轻轻摇曳，勉强照亮了这片小小的空间，也照亮了门边的控制面板。老旧的按钮泛着绿色的锈迹，污染了上面的图案，十分模糊不清。薄异分辨了几秒，才看清按钮上面标着的并不是数字，而是一上一下的两个标志。 薄异盯着按钮看了两秒，然后选择了向上的按钮。 上面的按钮亮起了莹莹的绿色的光，下一秒，伴随着“吱嘎吱嘎”的机械转动声，电梯缓缓启动；在低沉的轰隆声中，整个箱体似乎都在轻轻颤抖。 好在楼层和楼层间的距离并不长，很快，电梯就传来了“叮——”的一声，亮起的按钮忽然熄灭，电梯门缓缓打开。 明亮的光线倾泻进电梯内，一间和楼下全然不同的实验室出现在了薄异的眼前—— 虽然此刻是深夜，房间内却明亮得宛如白昼；四面的墙壁都被刷成了淡雅的白色，一排排的暖光灯悬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倾泻下柔和又明亮的光线，映照在四周墙面上镶嵌着的、色彩斑斓的彩窗上，将整个空间装点得既神圣又梦幻。 说是实验室，似乎也不太准确。因为这里既没有宽大的实验台，也没有各式各样的实验器材；只有在四周的墙面前，立着一个个和楼下实验室里如出一辙的、盖着白色厚布的玻璃箱。 薄异顿时陷入了纠结。 ……那还要不要再掀开布查看一番了？楼下实验室的惊魂事件才刚发生在几分钟前，但如果要薄异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看，现在就直接离开，他似乎也做不到。 毕竟一个研究员的探索欲望，可是很强烈的。 所以薄异在考虑再三后，决定——他就偷偷掀起白布看一眼。如果白布下的东西，和楼下的那个实验室里的，是一个类型的，那他一定一秒盖回白布，赶紧离开这里。 盖上了白布的玻璃箱从外观看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薄异便随便挑选了一个距离他最近的玻璃箱，走到了箱子前。 他拎起了白布的一角，小心地朝着里面看去。 “咦？”他发出了（感到）奇怪的声音。 从他衣领口探出来的、小小的鸽脑袋见状，也学着薄异的动作，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歪着脑袋朝里面看去，毛茸茸的小脑袋还蹭过了薄异的下巴。 “咕。”他也配合地发出了好奇的声音。 只见这一层楼里的玻璃箱里，放着的不再是各种由人类肢体拼凑而成，又或者直接由人类改造而成的怪物，而是一个安然沉睡的女人： 晶莹剔透的玻璃箱替她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她静静地靠在斜放在玻璃箱里的软垫上，软垫上包裹着的白色丝绸衬得她雪白的肌肤细腻如瓷；暖黄色的光线透过清透的玻璃落在她的皮肤上，更是透着一层淡淡的温润光泽。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微微卷曲的金色长发铺散在由柔软的丝绸上。无论是裙子还是长发上，都没有任何的装饰，十分朴素。她的双手交叠在腹部，手指轻轻弯曲，胸口正随着呼吸而缓缓地一起一伏。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宁静，甚至嘴角还勾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像是正陷入一个美梦中。 这个女人……是谁？又是为什么会被放在这个玻璃箱内？ 薄异绕着玻璃箱打量了一圈，才终于在玻璃箱底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序号标签，上面写着“010”。 010？一个不前不后的数字…… 薄异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还有001到009，甚至还有后面的011、012……等等？ 他将编号010的玻璃箱上的白布重新仔细地盖好，然后走到了旁边的玻璃箱前，掀起了上面的白布。 白布下的玻璃箱里，也同样躺着一个女人。她无论是身材胖瘦，还是长相发色，都和之前那个“010”号完全不同，但是她身上穿着的裙子款式，以及她躺在里面的姿态动作、面上露出的神态，却都一模一样。 同样的，在这个玻璃箱的底部角落里，薄异找到了写着“013”号的、同一款式的标签。 随后，他又随机跳跃着检查了几个其他的玻璃箱——无一例外，里面全部都是沉睡的女人。她们的身上并没有看见什么实验的痕迹，甚至可以说，根据薄异的观察来看，这些女人的皮肤上，连个伤口都没有。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应该是经过了仔细的挑选：她们的皮肤都统一的光滑白皙，不见一丝瘢痕；容貌姣好，体态端正，就连发色也都偏向金色、浅棕色等寓意着“神圣”的颜色。至少，像现在这样穿着白裙闭眼立在玻璃柜里的时候，看起来颇有几分圣洁的意味。 只是…… 薄异的眉头轻轻蹙起。 这个实验室的主人，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的女人，并且，还将她们换成统一的服装展示在玻璃箱里？收集癖吗？ 可如果是收集癖为了展示自己的战利品，那ta又为什么要在玻璃箱外面盖上厚厚的白布，严严实实地遮住里面的画面？ 就像是……完全不想看见里面的东西一样。 可如果是不想看见里面的东西，那ta完全可以直接处理掉里面的东西，根本没有必要还定制这么多的“手办柜”…… 薄异怎么想……都觉得这个行为的逻辑有些不通。 他正思考得入神，忽然“吱嘎吱嘎”的机械转动声隐隐在房间里响起。 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薄异漫不经心地抬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电梯！ 这是电梯运行的声音！ ——有人上来了！ 第170章 圣玛丽疗养院(25) 在现在的这个时间点，没有人会天真地觉得，这是哪个玩家也发现了同样的线索，所以也坐着电梯上来探索副本……所以，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这个实验室的主人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这间实验室的主人会回到几楼，但是楼下的那间实验室里，也还留着薄异之前弄出来的烂摊子。无论实验室的主人回到哪一层，都会获得不同的“惊喜”。 所以，只能赶紧离开这里了。 不过电梯既然已经在运行中了，从电梯离开的这条路就被切断了。薄异只能开始在实验室内寻找其他的、离开的路。 只不过，和楼下实验室不同，虽然每两个玻璃箱之间也会隔着一段空隙，但这里的玻璃箱摆放得可以说是十分均匀，每两个玻璃箱之间的距离都基本相等。根本不存在像楼下实验室里那样的、突然变宽的庞大间隙。 薄异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很高，哪怕爬到这些玻璃箱的顶端，不借助工具也根本无法摸到；但就算真的被薄异找到了可以攀爬的工具，就他现在被副本影响了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支撑他爬上去、爬上去后又能不能支撑到找到出口……都还要另说。 所以薄异又低下头，把目光转到了地面上。雪白的地砖严丝合缝地铺在一起，边缘平滑光整，排列得也整整齐齐。薄异在每一块地砖上都走了一遍——每一块地砖发出的回声都是相同的——地砖下没有机关，没有暗门，也没有离开的通道。 薄异有些烦躁地咬着指甲。 难道离开这间实验室的方法，就只有电梯这一条路吗？ 他的目光不断在房间内扫视着，试图寻找出自己漏掉的关键线索。可是……无论他怎么看，这间房间里除了这些被白布盖着的玻璃箱外，就什么都没有……等等，被白布盖着的玻璃箱……被白布盖着的…… 薄异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这些白布上。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这些玻璃箱一定要用白布盖着……毕竟只是不想看见里面的东西的话，大可以换成不透明的柜子，或者干脆直接收起来，不是更方便吗？ 但如果……这覆盖白布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遮盖玻璃箱里面的东西，而是别的东西呢？就比如—— “刷啦——” “刷啦——” …… 薄异不断地扯掉玻璃箱上盖着的白布。一块块白色的布料翩然落地，一块块透亮的玻璃反射着光，将实验室变得更加明亮。 就在薄异掀到某一个、他之前并没有检查过的玻璃箱面前的时候，他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果然是这样……” 白色的布料缓缓落地，露出了里面空无一物的玻璃箱。不，准确的说，是露出了唯一一个没有放置“睡美人”的玻璃箱——因为这个玻璃箱后面的墙上，安置着一扇门。 正是薄异在找的第二个出口。 电梯内的机器轰鸣声已经越来越近，薄异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以及精力，把那些被掀掉的白布重新盖回去，恢复实验室的“现场”。于是他专心致志地开始在眼前的玻璃箱上，寻找起了开门的方式。 好在这个副本没有丧心病狂到把玻璃箱的开门方式也隐藏起来，薄异很快就在侧面的玻璃上找到了类似门把手的凹陷痕迹。 他一把打开了门。 “叮——”电梯发出了抵达的声音。眼看着电梯门已经开始缓缓打开，薄异毫不犹豫地闪身进了玻璃箱，然后飞快地推开了墙上的门。 “呼……” 关上门后，薄异靠在门后，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这一次从门内出来后，终于不再是“套娃实验室”了，甚至连个房间都不是。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空旷的、薄异之前没有来过的走廊。 而走廊，也就意味着非密闭的空间，意味着他有了更多的逃跑空间。除非像上次那样，他一开始就在楼梯上，为了躲避从楼梯上追来的怪物，才被一路逼到了走廊死角。 所以薄异一边平复心跳，一边还有闲心竖起耳朵，隔着门听了一会儿实验室内的动静。 只是，他原本都预设好了实验室的主人在看到这一地狼藉后的反应，可意外的是，实验室里十分安静—— 没有暴跳如雷，没有大发雷霆，甚至连个检查现场的脚步声都没有。薄异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电梯门打开后，又缓缓关闭的声音。 难道上来的其实是空电梯？还是实验室的主人，压根就不在意两个实验室内的狼藉，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 不过，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薄异还不至于傻乎乎地转身重新开门探索个究竟。既然没有动静可以听，那他也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薄异辨了辨方向，抬脚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在路过挂在走廊里的时钟时，薄异扫了一眼——“忙忙碌碌”了一夜，不知不觉中，距离天亮起床的时间点已经只剩下不到两三个小时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自己的病房。 他顺着楼梯往下。 走到四楼的时候，楼梯上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当然，那个肉团怪物也同样消失了踪影。 他一路畅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也不知道，他的那三位“室友”睡着了没有…… 薄异将领口冒出来的小鸟脑袋按回了领子里，然后吐出了一口气，一把打开了病房的房门。 病房里静悄悄的。他的三个“室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看着床上那一动不动的鼓包，似乎都已经熟睡了；墙壁上，他之前挥洒的血迹也完全干涸，显然是他的血液有点不对三个“室友”的“胃口”。 薄异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病床边。 才刚小心翼翼地在床上坐好，甚至还没来的及将被子拉起来盖在身上，他就猛地对上了三双怨毒的眼睛。 第171章 圣玛丽疗养院(26) 原来他的“室友”竟然都没有睡着。 不过从他们虽然眼神怨毒，但是人还是窝在床上用一动不动的动作来看，他们似乎并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于是薄异十分自然地收回目光，丝毫不受影响地拉上了被子，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好，抓紧最后的时间给自己补个觉。 弥天也从他的衣领口钻了出来，从他的胸口走到肩膀、然后走到了他耳边的枕头上，蹲了下来。 小鸟望风.jpg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边的天色也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到了8点整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铃声响彻了整个三楼。 原本安睡在床上的薄异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的眼睛都没有睁开，就下意识抓着自己的被子往上拉，试图用被子盖住耳朵、阻挡那刺耳的声音。 但是连续不断的铃声却依旧顽强地透过被子，一直往他的耳朵里钻去，就像在一下一下狠狠敲打他紧绷的神经。薄异翻了个身，烦躁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一团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从被子下边慢吞吞地挪了过来，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在他脸上蹭来蹭去。 被打扰了的薄异不得不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运动过量的原因，他的身体现在就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再加上睡眠不足，他的眼神中满是困意和不情愿。 一个小巧的白色脑袋正立在他的脸前。脑袋上的红色豆豆眼正专注地看着他，见到他睁眼后，蹲成一团的鸽子先生就站了起来，猛地张开了他的一双翅膀—— “扑棱棱……” 他开始在被子里扇风，试图用扇出来的冷风让薄异清醒一些。毕竟已经到了疗养院规定的起床时间点，起床后的这段时间……可是十分宝贵的。 才刚醒就扑了一脸风的薄异：“……” 他默默摘掉了飘到他脸上的小羽毛，然后无奈地掀开了被子，从床上坐了下来。 弥天见状，也收起了自己的翅膀，在床单了往前蹦了两步，跳到了薄异的腿上，然后一伸脑袋，将自己塞进了病号服的衣摆里，然后用爪子勾着薄异的衣服，一点一点“爬”了上去。 “唰”，一个雪白的小脑袋从薄异的领口冒出。 刚刚打完一个哈欠的薄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领口多出来的鸽子“装饰物”，正准备放下的手就一拐，顺手理了理弥天头顶因为在衣服里钻来钻去而乱翘的毛毛。 他将双腿从床上挪了下来，准备下床去走廊里的公共卫生间里洗把脸，清醒清醒。结果他的脚还没有落地，就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还伴随着地面和墙壁的微微震动。 怎么？地震了？ 薄异困惑地抬头。 “咚——”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薄异仔细辨了辨，发现声音的来源还挺近。近得就好像……直接是从外面走廊里传来的。 薄异便暂时延后了洗脸的计划，打算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打开门，他才发现外面的走廊里已经围了不少的玩家。此刻，他们都围在一间病房的房门前。 “怎么了？”薄异将领口探头探脑的鸽脑袋先塞了回去，开口问道，“出事了？” 站在他前面的玩家听到声音回头，“哦，是住在这间房间里的玩家好像没了反应……” “咦？”薄异伸长了脖子往最里面看了一眼，最里面有一个玩家正拿着一把椅子用力撞门。 “这是……怎么发现的？” 答话的玩家指了指那个拎着椅子的玩家，“喏，就是他发现的……” “这个房间里面住的好像是他的队友……他早上起床后来找队友，但是敲了一会儿门，门后一直都没有反应。” 在副本里，可不存在什么因为熟睡、所以没有听见敲门声的情况。更何况，在敲门之前，疗养院还放了一段刺耳的铃声。想必每一个听过铃声的玩家都知道，在那道铃声下，没有人能够安然保持睡眠状态。 除非对方陷入的是——永久的睡眠。 薄异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好奇地扫了一眼正在被撞的那间病房的病房号。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间病房和他的病房一样，是为数不多的只住了一个玩家的病房。 就在薄异和那玩家聊天的过程中，前面撞门的玩家也终于取得了重大进展——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门框四周的灰尘与细碎木屑被震得四散飞扬，紧闭的病房门终于发出了一声不堪承受的“吱呀”声，猛地撞在了墙壁上。 其他玩家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打开的房门后飘了过来，几乎让人窒息。 众人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内看去—— 病房内昏暗一片，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厚重窗帘的缝隙中溜了进来，勉强为众人勾勒了房间内的恐怖画面。 墙面、地板、甚至有些天花板上，喷溅着大量的血迹。这些血液已经干涸，却仍然保留着触目惊心的红，在惨白的墙壁上尤为触目惊心。 三个病人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病床上，似乎一点都没有听到之前闹出的动静。而唯一空出来的那张床上，床单、被褥、甚至枕头都已经被染成了深红色。 在那片深红色中，零零散散地散落着许多……断肢：弯曲的手指被随意丢弃在病床的角落，只剩下一半的手掌堪堪挂在床沿上……而更令人心悸的是，有些断肢上还挂着衣物的碎片。 玩家们看着眼前的画面，都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往前走。毕竟……这个画面，他们昨天在食堂的时候，已经看过了一遍相似的了。对他们来说，里面的那张病床，已经基本没有什么检查的必要了。 就连那个撞门的玩家都在看到里面的惨状后，都愣愣地站在了门口。 病房里安静得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四周静得可怕。在这样的死寂中，一些原本十分微弱的、十分容易被忽略的声音就突然变得明显了起来——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这声音粘稠又沉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贪婪地啃噬着。 第172章 圣玛丽疗养院(27) 众人的神经瞬间紧绷到了极点。他们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薄异的目光却缓缓落在了另外三张病床上的鼓包上。那些鼓包从他们进门开始，就好像一直都没有动过，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鼓包一直在微微颤动。 声音就是从鼓包下面发出来的。 尤其是薄异昨晚才刚从自己的“室友”那里见过——这些个鼓包下面，有多能藏…… 于是，在其他玩家不解的目光中，他越过了站在门口的那个撞门玩家，径直走到了离门最近的那个鼓包前，猛地一下掀开了被子—— “嘶——” 其他玩家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被子下，床铺上，一个病人npc正佝偻着身体蜷缩在那里。他身上的病号服上大面积地沾染了血液，只有少数地方还保留着原本的颜色。此刻，他正抱着一大块血肉模糊的肉块，正一脸享受地啃食着。他的脸上满是喷溅出来的血液，嘴的周围更是“重灾区”。被血染后的牙齿狠狠地咬在那看起来似乎是大腿部位的肉块上，每一口都咬得极深，血液混合着肉汁迸溅出来，缓缓落在床单上、地板上，与周围的血迹融为一体。 那死亡玩家消失的身体部位找到了…… 但哪怕被掀掉了被子，那个病人依旧旁若无人地自顾自进食着；一声又一声撕咬、咀嚼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他喉咙里不时发出的吞咽声……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画面了，但还是依旧让众玩家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咕嘟……”一个玩家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虽然他现在的肚子里空空荡荡，但他却还是想要吐出点什么，以安抚他不断翻涌着的胃部。 众人只看了几秒，就默默从房间门口退了开来，还顺手拉走了依旧还愣在门口的那个撞门玩家。直到完全离开了那个病房门口，众人才像是重获新生般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重新呼吸了起来。 “唉……”一个玩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死了一个……” “这个副本的死亡速度真的太快了……” “是啊……昨天进来的时候还是20个人，现在就只剩下16个了……这才进入副本一天都不到，已经折了五分之一了……” 嗯？薄异听了这话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之后，忽然开口打断了玩家们的感概，“现在是人都到齐了？” “啊？”正在说话的那个玩家也是一愣，然后抬起头四处查看着，“应该到齐了吧……毕竟之前撞门这么大动静，还活着的人肯定会出来查——我去，还真少了几个！” 其他玩家一听，这还得了！他们立刻跟着数了起来： “我天！怎么就剩13个人了？！” “你是傻子吗？！你把自己漏数了！” “哦哦，我说呢！那就是14个！不对，14个也少了两个啊！” 这时候，冉燕忽然叫了起来，“是心宜！是心宜！” 她旁边站着的玩家捂着耳朵，埋怨道，“石心宜又不是聋子，突然这么大声叫名字干什么？！吓我一跳……” “不是不是……”冉燕一脸焦急的模样，话都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我不是，不是，我没有在叫心宜的名字……我、我那是在，不是，我刚才的意思是，心宜、心宜她不在这里！” “心宜是不是出事了？！” 其他玩家这才反应了过来，“哦哦……”他们又点了一遍人头，并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那个长发女生，肯定道，“还真是……” 话虽如此，玩家对于这个结果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他们倒是比较意外，一夜过去，冉燕竟然还活着。不过考虑到冉燕的房间里还有个老玩家，石心宜却是一个人（玩家）一个病房，所以对于石心宜的结局，众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冉燕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有些崩溃地抱住脑袋，一脸自责地蹲在了地上，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其他老玩家互相对视了一眼，正想着要不要稍微给新人人道主义关怀一下，冉燕就自己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不行！”她起身朝着石心宜住的309走去，“生要见人，死……”她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死——我要见到，见到她的尸体！” “好！”如果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其他玩家甚至想给冉燕的勇敢鼓个掌。他们看向冉燕的目光中透着赞赏：这个新人的素质很高啊！他们可是见多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新人，这个冉燕哪怕她已经猜到了朋友的结局，竟然还敢主动提出去见朋友的最后一面…… “迷雾”有真情啊…… 为了表达他们对冉燕的这个决定的支持，一个老玩家顺手拎起了之前撞开门的椅子，走到了309面前；他正想帮冉燕撞开病房门呢，结果还没来得及用力，只是把椅子怼在门上调整合适的姿势的时候，那门竟然就慢吞吞地自己打开了。 和之前一样的浓郁血腥味就扑鼻而来。冉燕的脸色猛地一变，在其他玩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冲了进去。 果然，房间里的画面和之前那个房间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了这一幕后，早已含在眼中的眼珠就再也承受不住重量，猛然坠落。 “心宜！” 她一脸悲痛地、直接扑向了那张血腥味最为浓郁的床前。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串串、一颗颗，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 冉燕看着床上几乎没有剩下多少的残肢，颤抖着手指，想要把朋友最后仅剩的遗体拼凑起来。可是决堤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悲痛欲绝的身体失去了力量，她哆嗦了半天，却始终没能捡起一块。 “呜呜……”她伏在床边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呜咽，像是在憎恨自己的无能。 周围的空气随着她的呜咽声儿变得沉重而又压抑。老玩家们看着这一幕，就像是看到了数年前的自己。他们有心想说些什么，可偏偏经历过类似事情的他们又十分清楚，这个时候的任何语言都是苍白而又无力的。 他们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成为一种无声的安慰。 只有薄异一个人，看着309内的环境，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的嘴唇动了动，才刚说了一个“你……”字，一个活泼的女声就打断了他的话。 “咦？” “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那声音好奇地问：“你们都围在我房间门口做什么？” 第173章 圣玛丽疗养院(28) 突然响起的女声让众人吓了一大跳：“！！！” 他们僵硬着脖子缓缓回头。只见他们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此刻正完好无损地站在人群的最外圈。 “发生了什么事？”石心宜一脸好奇地往自己的房间内张望着，还时不时看向其他玩家，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回答。 一个玩家定定地看着石心宜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你没死啊？” 石心宜顿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她有些嗔怪地看了那个开口的玩家一眼，仿佛对方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嘛……咯咯……” 明明是十分清脆悦耳的笑声，却让众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你、你没死的话……那你的病床上，上面的那些（残肢）……是谁、谁的啊？” “嗯？”石心宜歪了歪脑袋，“我的病床？” 她伸长了脖子往房间内看了一眼，然后一脸不解地看向了提问的那个玩家，“我的病床上没有什么东西啊……你指的是什么啊？” 提问的老玩家还以为石心宜在装傻，手一伸，直接指向了冉燕趴着的那张病床，“床上的那些东西……你看不见吗？” “咯咯咯……”石心宜又笑了起来，好像对方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你在说什么啊？”在老玩家惊恐的眼神中，石心宜终于捂着肚子直起了腰，她深呼吸了两下，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和笑得震动的胸膛后，这才缓缓开口：“那根本就不是我的病床啊……” “什么？！”众人一愣。 不是她的病床？！ 那……那张病床上的是——？ 果然是这样……薄异了然地从石心宜的身上收回了目光。他就隐约记得之前护士小姐分房间的时候，石心宜的病床号并不是现在冉燕现在趴着的那张床。 石心宜已经从堵在门口的玩家之间穿过，走进了病房内。她走到了一张拉着窗帘的病床前，“唰”地一下拉开了床帘，露出了后面同样也是空荡的床铺，向着门口的玩家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这才是我的床（位）……” 众人这才注意到，由于房间内的光线不足，他们一开门又被那张染血的病床一下子吸走了所有注意力，所以都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床位被床帘遮了起来，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个房间里，其实空着两个床位。 原本正欲绝的冉燕也被动静吸引，她缓缓从床边抬起了头，余光里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心宜！？” 她的眼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紧接着，就是骤然翻涌上来的狂喜。她立刻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猛地冲到了石心宜的面前，一下子扑了上去。 “你……你……”她的声音颤抖着，“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只能用双臂紧紧抱着石心宜，像是想用这种方法把人留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石心宜接住了扑过来的冉燕，伸手拍拍她的后背，还有心思调笑，“不就是一晚上没有见嘛？哎呀，怎么突然这么热情？就这么想我吗……” 就在其他玩家一脸欣慰地看着这姐妹情深的感动一幕时，却有人突兀地开口，打破了眼前的脉脉温情，“你之前为什么不在病房里？” 围观的玩家有些不满地扭头，原本想要看看是谁那么没有眼力见；可在发现开口的人是薄异之后，他们就默默把吐槽的话咽了回去。 薄异正皱着眉打量着石心宜的病床，“你不在病房的时候，是去了哪里？” 石心宜松开了拥抱的双手，抬起头看着薄异，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去外面走廊的卫生间里洗脸，怎么了？” 薄异的目光从对方还带着一点水珠的额角上掠过，点了点头，“是吗？你早上几点起的床？” 石心宜还没回答，倒是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的冉燕转过了身，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身后的石心宜，眼神中隐隐带着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你问这些问题，做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其他玩家也琢磨着，反应了过来。 薄异问的话，好像是在……怀疑这个石心宜啊？ 于是，他们的目光也开始滴溜溜地在石心宜和薄异之间流连了起来。 薄异丝毫不把冉燕的态度放在心上，他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领口的鼓包，安抚了一下里面因为想要表示不满而动了动的毛茸茸，然后十分平静地叙述道，“我只是有些奇怪……” “隔壁有一个也是单独居住的老玩家在昨天晚上死了，你……”他的目光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石心宜，“你又是怎么（独自一人）活下来的？” 对啊！被薄异这么一提，其他玩家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他们这些老玩家，无论是单独住的，还是两人一起住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伤；可见昨天晚上熄灯之后，大家至少都遇到了危险。甚至有不少玩家一夜没睡，眼下都带着青黑，脸上写满了疲惫。 但是再看石心宜：虽然她身上的病号服的胸前、以及两臂的位置，以及属于她的那张病床的床单以及被褥内侧面，都沾染了不少的血迹；但是从石心宜现在红润的脸色，以及和神采奕奕的模样，显然昨天晚上对方休息得极好，那些血迹也大概率并不是她的。 所以，玩家们的眼神也一点一点狐疑了起来。 “昨天晚上？”石心宜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困惑，“昨天晚上怎么了？” 一个玩家怀疑道：“你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遇到？” “没有啊……”石心宜一脸无辜，“我昨天晚上在熄灯之后就直接睡了……我应该遇到什么吗？” 薄异：“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从昨晚8点开始，一觉睡到了今天早上，什么都没有做？” “对啊……”石心宜一脸理所当然，“我呀，一觉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中间，还做了一个美梦呢……” 说着，她还轻轻打了一个饱嗝。 第174章 圣玛丽疗养院(29) “哎呀……” 石心宜轻轻捂住了嘴，脸上带着一些不好意思，“失礼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薄异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你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睡了一觉？” “对啊……”石心宜点了点头，似乎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是吗？”薄异轻声道，“那你能告诉我——” 他指着床铺上，掀开的被子内侧，沾染上的那些血迹，“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遇到，那这上面的血，是怎么来的？” 他盯着石心宜的表情，意味深长道，“这个血迹嘛，可是在被子内侧……”这可不是一句“是被房间里迸溅出来的血溅到”可以解释的。 石心宜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解释些什么，薄异却抬起手，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你晚上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把被子盖反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薄异点了点对方病服上的血迹，“你现在躺进被子里，被子里的血迹，大概率……能和你衣服上的这些血迹，直接连起来……” 其他玩家“唰”的一下就把目光落在了石心宜的衣服上。 这时候，一个玩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小声“咦”了一声，“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石心宜身上的血迹分布，让她有一种在哪里看过的既视感。 “你这么一说……”另一个玩家也附和地点了点头，“我也总觉得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了……”薄异冷笑了一声，“我们刚才……不才刚见过吗？” “哦！我想起来了！”一个玩家“啪”地一拍大腿。 这可不眼熟嘛！ 石心宜现在身上、床铺上的血迹，不就和死去老玩家房间里的、那个还在啃食肢体的病人npc身上的——一模一样吗！ 如果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石心宜的脸是干净的，并不像那个npc的脸那样满是血迹脏污。 可偏偏——石心宜刚才自己说了，她去了一趟卫生间洗脸。 洗脸…… 她洗的到底是脸，还是……脸上的血？ “我的老天啊……”其他玩家看着石心宜喃喃道。他们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性…… 就连挡在石心宜身前的冉燕，都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石心宜身上的衣服。不过不管其他玩家怎么质疑，她还是死死站在了石心宜这一边，倔强地替她辩解着，“就这一点血迹而已，又不能说明什么！” “你看，其他人的身上不也都是血迹吗？！” 被拖下水的其他玩家纷纷摆手，撇清关系，“别别别，妹妹，话可不能这么说……” 一个玩家撸起袖子，把胳膊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展示给冉燕看，“咱们身上的（血迹），都是由内向外的～” 他们身上的血迹都是昨天晚上和自己房间里，突然半夜发疯攻击人的病人npc打斗中受伤留下的，和石心宜身上、一看就是从外面浸透到里面的血迹，完全不一样！ 不要碰瓷哈！ “那……”冉燕咬着下嘴唇，带着一丝不甘的目光在玩家身上扫来扫去，试图在他们身上找出和石心宜相似的情况，替自己的朋友摆脱嫌疑。 别说，在一番观察之后，还真的给她找到了—— “那他呢？！” 冉燕猛地伸手指向了人群中的薄异，“他身上的血迹也是从外面染上的！” 其他玩家仿佛吃瓜的猹，齐刷刷地回头看向薄异……身上的衣服。 嘿，还真的是！ 他们立刻目光灼灼地盯着薄异。 薄异顺着冉燕的目光低头看了看，然后露出了了然的目光，“哦……你说的是这个吗？”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身前，大约在腹部的位置周围，染上的那一点红色，“这就是从外面染上的……” 冉燕面上顿时一喜，“你们看，我就说——” “但，那是因为——” 薄异的声音和她的话同步响起。他慢悠悠地抬起了手，向众人展示起了昨天晚上、故意受伤的掌心，“我受伤的地方，是在这里……” 其他玩家的灼灼目光顿时变成了了然的目光。 哦，如果受伤部位在掌心的话，那确实是合理的——在打斗的过程中，伤口里的血不小心甩到了衣服上嘛…… 所以，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回到了冉燕和石心宜的身上。 冉燕：“……” 她的嘴唇张了又张，似乎还想帮忙辩解些什么，但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石心宜从她身后走了出来，众人期待地看着她，正准备听她解释，忽然，熟悉的呵斥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妮娜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走廊里，目光严肃地扫过在场的众人，“马上就要到查房时间了……” “如果已经洗漱完了，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不要在外面乱晃。” 众人看了一眼重新闭上了嘴的石心宜，沮丧地应了一声“是”。 唉，可惜，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听到石心宜的解释了…… 他们垂头丧气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等待着妮娜小姐说的“查房”。 薄异也深深地看了石心宜一眼，转身跟着一起离开。 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里的“室友”们已经起床了，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看起来十分安静；在薄异进门后，三人的眼睛抬都不抬一下，像是完全看不到薄异这个人的存在。 薄异也乐得轻松，学着他们的模样坐在了床边。 走廊里，妮娜小姐似乎正在指挥着护工们打扫卫生，时不时就能听到妮娜小姐指挥的声音： “304房间，4床，终末消毒。” 304房间3号床，就是那个死去的老玩家的床号。 “309房间，3床，终末消毒。” 这是石心宜的病房里，被冉燕哭错床的那张病床的床号。也就是说……薄异若有所思，这个疗养院的晚上，死的不只是他们（玩家）…… 薄异还没有思考完，就听见妮娜小姐还在继续吩咐： “312房间，1床，终末消毒。” “315房间，3床，终末消毒。” “319房间，2床，终末消毒。” 薄异的心头猛地一跳。 怎么有这么多病床需要终末消毒？！ 昨天晚上，到底死了多少人？！ 第175章 圣玛丽疗养院(30) 不对…… 在一开始的惊讶过后，薄异就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们刚才才刚清点过玩家的人数，是14个人；再加上后面出现的石心宜，就一共是15个人。也就是说，除了他们已知的那个死去的玩家外，还死去了一个玩家。 其他的，就只是死掉的病人npc而已。 第一天的晚上就死了两个玩家，这要是在其他的副本里，都会让玩家十分惶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误会做了铺垫，薄异竟然觉得这个人数还算可以接受。 清理完了空出来的病床后，妮娜小姐也一间一间开始查房了。薄异等了好一会儿，妮娜小姐才推着一台仪器来到了他的房间里。 一进门，她先是扫视了一圈整个病房，在看到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点名道：“1号床，过来检查。” 检查？什么检查？ 薄异好奇地扭头看去，只见1号床的病人npc应声而起，十分听话地走到了那台仪器前，将手指放在了那台仪器上。 “滴——”的一声，那台仪器上就显示出了一个数值。这个数值不在薄异认知的任何检测结果的合理范围内，但是妮娜小姐却似乎那个数值十分满意，连对1号床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少许，“不错。” “回去吧……”她将那个数字填到了自己手里拿着的单子上，然后抬起了眼，“2号床。” 2号床的病人也应声而动。 薄异紧紧地盯着那台仪器。“滴——”，2号床的检测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数值比1号床还要高。 2号床的脸上也因此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兴奋。与之相反的，是1号床的脸色瞬间变的如丧考妣。 看来……在这些npc的认知中，这个不知道是测什么东西的数值，是越高越好啊…… 薄异不动声色地看完了全程，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全程。 而3号床的表现，也验证了他推出的这个观点——3号床病人的检查结果，比1号床病人还要低上不少。这个结果刚一出来，3号床病人的脸色就像天塌了一般；而妮娜小姐也在看到结果之后，瞬间拉下了脸，隐隐带着嫌弃地看了3号床一眼。她甚至都不愿意像之前一样，开口让对方回去，就直接对着薄异道，“4号床。” 薄异和垂头丧气走回床边的3号床擦肩而过，走到了仪器前。 他近距离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仪器。根据他的经验来说，这台仪器看起来有点像他那个世界里的血糖检测仪的放大版本，只不过这台仪器可能更高级一点——它不需要患者先自己刺破自己的手指，再将血滴到试纸上；因为在那台仪器上，就有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全自动的取血装置，只需要把手指放下去即可。 于是，在妮娜小姐不耐烦地开口催促之前，薄异模仿着其他病人的动作，将手指放了上去。指腹上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那是尖锐的针头轻轻触及到了他的指尖。紧接着，一种细微而尖锐的刺痛感骤然升起，迅速地在指尖蔓延开来。薄异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在沿着针尖流出，然后被取血的装置缓缓吸收。 仪器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那是它正在进行分析、化验。薄异收回了手指，在衣摆上随手抹去了指腹上残留着的血液。 几秒过后，嗡鸣声逐渐停止，给手指止住了血的薄异好奇地抬头看去—— 硕大的一个“0”字浮现在了面板上。 薄异：“……” 薄异：“？” 在看到这个无论是令人还是令鬼都无比震撼的数字后，妮娜小姐的脸色也是骤然一变。 “竟然是0……竟然是0……”她的嘴里不停喃喃着，用一种薄异十分不理解的眼神，不停地在他身上扫视着。 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不可原谅的事一般。 等等……薄异忽然回想起了昨天下午，在医生诊疗室里的时候，他用那边的那台仪器，给当时那位医生进行血液检测的时候，对方那十分奇怪的血液成分——里面有一种浓度十分高的、但是仪器却分析不出来成分的不明物质。 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想：该不会，护士小姐现在用的这台仪器，就是测量那个未知成分的浓度的吧？毕竟，他记得当时那个医生测出来的数值，可比他们房间里、数值已经是最高的那个2号床还要高上一小截。 而当时，他用自己的血液做出来的检测结果正常，就意味着当时也好现在也罢，都没有这种npc想要的物质。 妮娜小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薄异，尽管她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对薄异十分不满，但最后她还是拿起了单子，动笔将薄异的检测结果填了上去。 嗯？薄异的余光扫到了妮娜小姐的动作，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见妮娜小姐手上单子的填法十分有趣——她并不是按照病房、按照床位一个一个按顺序登记过去，而是按照检测出来的数值大小，由上往下依次填写。 当然，勇夺零蛋的薄异毫无意外地被填在了最后一行。且哪怕是排在他上面的倒数第二名，数值也是远远高于他一大截。 薄异随便扫了两眼。在他之前已经有许多玩家已经检测出了结果，不过薄异原以为大家也会一块儿手拉手一起垫底，结果没想到其他人的数据虽然在病人npc中算不上太高，倒也排在中下游，甚至还有一个玩家中飞出来的“金凤凰”——石心宜，排在了上游！ 只可惜，薄异还没数出石心宜排在具体第几名的时候，妮娜小姐已经填好了他的检测结果，满脸不悦地开始开口赶人，“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她的目光扫过薄异病号服上的那一点血迹，“还把衣服弄得这么脏！” “马上就要到向圣女祷告的时间了，脏衣服不能进入祷告室，这是对圣女的不尊敬！快去给我换掉！”她从仪器下面的格子里掏出一套干净的病号服，劈头盖脸地丢到了薄异的身上。 薄异耸了耸肩，接住了对方丢过来的衣服，回到了自己的病床边换衣服。 等薄异换好衣服后没多久，妮娜小姐的查房工作也接近了尾声，她在走廊里拍了拍手，“到时间了……” “出来，排好队。” “准备去祷告室了……” 一扇扇病房门打开，病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十分有序地从房间里出来，在走廊里排好了队伍，熟练得就好像已经完成了千百次。玩家们默默夹杂在其中。 薄异大致扫了一眼。所有的npc也好玩家也好，都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不过区别在于，所有的病人npc此刻的脸上，都带着一丝雀跃；但玩家们，脸上则是隐隐带着一丝对未知的恐惧——除了石心宜。 她因为和薄异房间的病房号相邻，就正好站在薄异前面。此刻，薄异能十分清晰地听到对方十分快活地哼起了她之前唱过的那首歌： “赞美仁慈的圣女玛丽，解救我于苦难和灾祸中……” 在石心宜的歌声中，薄异跟着队伍来到了祷告室内，跪在了昨天相同位置的跪凳上。 “仁慈的圣女玛丽……” 妮娜小姐引领着众人开始了祷告： “仁慈的圣女玛丽啊……” “感谢您赐予我庇护与祝福，感谢您赐予我勇气和毅力，……” 薄异还是依旧保持着祷告的动作，嘴上对着口型，眼睛四处打量。 但是和昨天不同的是，昨天祷告的时候，一开始还有许多玩家和他一样东张西望，但是今天祷告才刚开始，他们就仿佛石心宜上身一般，直接就进入了十分投入的状态，认真且专注地跟着念祝词。 洗脑的祝词不断在大厅内回荡着，圣女像上，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又一次一点点地、开始亮起了暖黄色的光芒。 那些暖光从圣女像的脸上悠悠飘了起来，然后在空气中分散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晃晃悠悠地朝着还跪坐在大厅内的人身上飘去。 薄异又一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但是这一次，那些星星点点却没有消失。 ——这不是他的错觉。 薄异观察了一下，那些仿佛星光一般的光点并不是随意的乱飘，它们似乎是有选择的，飞到每个npc或者玩家头顶的光点数量都有多有少。其中，飘到npc周围的光点数量，就远远大于玩家。 比如薄异周围，就一个点都没有。在一片光点点中，清静得十分突兀。 当然，有垫底的，当然也有名列前茅的——就比如石心宜的周围，那些光点就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身体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薄异的错觉，在这些光点涌入身体之后，这些人的脸上的神情就变的更加虔诚，连带着有些玩家因为昨夜的失血，而变得有些惨白的脸色，也一点一点红润了起来。 薄异想了想，趁着他旁边的npc正醉心祷告的时候，小心地伸出手，薅了几个光点过来。光点没入他的掌心，正好飞进了他掌心的伤口中。 “咦？”薄异动了动手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己手上的伤口，好像好上了……那么一点。 他放下手，下意识地朝光点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去。 薄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只见那个没有脸的圣女像上，他现在竟然隐隐看到了一点五官的轮廓。虽然这个五官的轮廓十分模糊，还远远达不到看清圣女容貌的地步，但是的的确确不再是一张惨白空荡的脸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妮娜小姐终于从她的跪凳上站了起来。 “好了……”妮娜小姐转身，视线扫过众人，“今天的活动到这里就结束了……”只是她接下去的话并不是“请大家有序回到自己的病房”，而是—— “现在，将为昨日疗养院内表现最好的三位病人，颁发‘圣药’……” 她拿出了一个薄异十分眼熟的单子，“叫到名字的，就上前来。” 底下的病人们纷纷激动了起来，就连玩家的脸上都隐隐露出了羡慕之情。 圣药啊…… 那可是能让人直接满血恢复的神药啊！ 不过玩家们倒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今天的这个“颁奖仪式”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们这群人昨天才刚来，连这个表现最好的界定规则和范围都不清楚；他们只计划着等妮娜小姐报出名字后，重点观察一下这几个病人npc，看看能不能推出这个判定规则。 薄异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妮娜小姐叫出，“310房间，4号床”的时候，薄异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叫的是他。还是衣领里的弥天用他尖尖的喙轻轻啄了啄他的锁骨之后，他才意识到—— 他竟然被选上了？！ 不对，应该是，他一个才刚拿过零蛋、被妮娜小姐重点嫌弃过的人，竟然被选上“表现最好的三人之一”了？！ 薄异在其他玩家诧异、不解、难以置信……等的目光中，一脸疑惑地朝妮娜小姐走去。 妮娜小姐又叫了两个床号。 这两个床号……薄异也有点眼熟。 因为他在妮娜小姐填写检测结果单子的时候见过——这两个npc的床号，就排在他的上面。 所以，之前是他推测错了吗？ 对这个医院来说，检测的数值难道不是越高越好吗？ 怀着一肚子的疑惑，薄异走到了妮娜小姐的面前。妮娜小姐一脸不情愿地将手里的瓶子递给了薄异，以及，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病人npc。 和薄异的平静不同，那两个病人npc一脸激动地接过了“圣药”后，就直接打开了瓶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喝完了里面的液体。 一副……晚了一步就会被人抢走的急迫模样。 只有薄异把玩了一下瓶子，慢吞吞地将瓶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那两个已经喝完“圣药”的病人npc的目光，就紧紧跟随着薄异的动作，一块儿移到了他的口袋里。 “你不喝吗？” 他们“咕嘟”咽了一下口水，眼里满是对“圣药”的渴望，哪怕他们才刚喝完整整一瓶。 “如果你不喝的话，就把‘圣药’给我们吧！” 第176章 圣玛丽疗养院(31) 其他病人的目光也紧紧地跟随着薄异的手移动着。 甚至就连那些玩家们的目光，也死死地盯着薄异的手。眼里充斥着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垂涎和渴望。 这可是神药啊！ 有了这个药，就相当于有了第二条命啊！ 大家都是同一批进入游戏的，做过的事也都差不多，为什么偏偏薄异就被npc选中，变成了“表现最好的人”了呢？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顶着众人的目光，薄异却若无其事地将东西放好了之后，径直走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其他病人npc仿佛向日葵一般，一路目送着薄异回去。 “好了……”妮娜小姐也不管薄异怎么处理发下去的“圣药”，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已经到时间了，排好队，准备去食堂。” 在妮娜小姐发话之后，那些黏在薄异身上的目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在吃过了同样能够撑死人的午餐之后，玩家跟随着那群病人被领到了一楼。在妮娜小姐推开门后，他们这才发现门后竟然是一块被圈起来的空地。 虽然说是“室外活动”，但可能是考虑到安全性、以及方便管理等问题，这块空地的四周全部都是建筑，严严实实地将这块空地圈在了里面。除了抬头能够看到天空之外，四周能看到的就只有墙面，以及高楼上模糊的窗户。 “现在开始自由活动。” 令薄异比较意外的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妮娜小姐就后退一步，“砰”的一声，大门关上，只留下不知道该干嘛的众玩家面面相觑。 护士小姐竟然不留在这里监督众人？薄异十分奇怪，这里可是吃个饭都要安排护工监督的疗养院啊…… “那个……”冉燕有些犹豫地开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个npc说的‘自由活动’是什么意思啊？”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病人们看起来倒是习惯良好，在门关上后就自动散开，分散到了这块空地里的各个角落。空地不过一个篮球场的大小，病人分散之后也不算拥挤。但是……“这里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冉燕的眼神中满是迷茫。这块空地实在有些太“人如其名”——空地就是纯的空地，里面什么活动设施都没有。 这要活动什么啊？ 和冉燕住在同一个病房里的老玩家——沈嘉悦目光有些怜爱地看着她，“傻孩子……” “虽然npc说是‘自由活动’，但是……你还真当自己是来这里休养度假的吗？” 另一个玩家点了点头，“现在应该是副本留给我们的找线索时间……”就和早上起床后的那半个小时一样……不然这个副本里，所有的时间点都被安排得死死的，玩家还找什么线索找什么逃出这里的方法，直接一起躺下等死好了…… 冉燕也迅速反应了过来，点头和那几个老玩家道谢，不过正当她打算在继续向他们问问应该怎么找线索的时候，就见那些老玩家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迫不及待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难道是有什么线索吗？冉燕还打算学习一下老玩家们的技巧，结果才刚扭头，就看见那几个老玩家朝着正在角落里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薄异走了过去。 “薄异。”他们叫了一声薄异的名字。 角落里，薄异正低着头小声地和领口冒出来的鸽脑袋说着话，结果才说了没几句，就听到一阵朝他走来的脚步声，鸽脑袋缓缓缩了回去，薄异转身，看着走来的玩家们挑了挑眉，“怎么了？” 那几个玩家互相看了几眼，然后把沈嘉悦推了出来做代表进行沟通：“那个，我们是有一些事想要问你……” 薄异：“什么事？” 被迫对话的沈嘉悦支支吾吾，“就是……我们……我们想要知道，你昨天都做了什么？”她干脆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话喊了出来。 “昨天？”薄异奇怪，“昨天我不是一直都和你们一起行动的吗？” 那个叫做陆伟的玩家从后面挤了上来，满脸的不信，“不可能！如果你一直都是和我们一起行动的，那你是怎么被评上那个‘表现最好’的？！” “这么多个玩家里，可是只有你一个人被npc选上了！”所以……陆伟信誓旦旦地看着薄异：一定是对方做了什么，或者是他找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陆伟垂涎的目光自以为隐蔽地在薄异身上扫视着，似乎是想找出什么不同的地方，又似乎是想找出薄异身上藏了“圣药”的地方。 原来是为了这个……薄异了然。只可惜，他虽然对评选的标准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但是还不足以定性成线索分享给众人。他想了想，正打算开口，忽然却感觉到了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道目光带着一股异样的寒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注视着他。 让薄异瞬间在脑海中拉响了警报。 注意力瞬间被这道不知来处的目光拉走，原本已经张开的嘴又重新缓缓闭上。薄异的目光开始在四处扫视着，试图寻找出那道目光来自哪里。 可是周围的病人npc都在自顾自地玩耍，空地的四面又都是严严实实的墙壁和高大的建筑……薄异一一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始终无法找到那道目光的来源。 但站在他面前的那几个玩家已经等不及了，“喂，薄异！” 陆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又不是瞎子，哪里会看不出薄异此刻的目光流离，显然是在走神。没有从薄异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已经足够恼火，结果对方竟然还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光明正大地开始了走神。 这显然是没把他……们这群老玩家，放在眼里啊！ “我们问你话呢！”说着，他就伸出手想要去推薄异的肩膀。 他要推的位置正好是弥鸽子呆的地方，薄异迅速回过神来，一个后撤避开了他的手，“不是我不说，而是……”话音还没落下，薄异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忽然又多了一道。于是他嘴边的话一拐，“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人在楼上，看着我们？” “什么？！” 其他玩家原本已经做好了听线索的准备，结果话才说了一半，薄异竟然突然拐到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上。 陆伟顿时被气笑了，“不想说就不说！直接说‘无可奉告’我们又不会死缠烂打……” “偏偏要装模作样故意扯开话题……” 他恨恨地瞪了薄异一眼，“浪费我们时间！” 薄异被瞪得一脸无辜。 什么“故意扯开话题”？ 邪神在“肩膀”，他明明是真心实意地在提问好吗？ 第177章 圣玛丽疗养院(32) “那现在怎么办？” 陆伟一行的玩家重新聚集在了空地的一处角落里。 他们在和薄异不欢而散之后，也各自分开了，去找那些病人聊天，试图套出一些线索。 谁想，他们追着那些病人npc问了许久，结果得到的全都是答非所问的答案；那些病人就像是听不懂话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无法进行沟通，更别说套线索了。 所以在病人npc处栽了大跟头之后，那几个玩家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这真的是副本留给我们的找线索时间吗？” 老玩家们都有点开始怀疑人生了，“还是……我们问话的方式不对？”因为没有触发关键词，没有满足条件，所以这些npc才一直答非所问？ 陆伟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这个副本到底怎么回事！？” 你要说这个副本难吧……目前会造成玩家死亡的死亡条件，他们其实全部一清二楚。 但你要说这个副本简单吧，先不说现在只是第二天，玩家就已经减员了四分之一，就是这些死亡条件……哪怕你已经明确知晓，但是你却还是无法完全规避。 就像是昨天晚上，来自同一病房的其他病人npc的攻击。有了昨晚的经验之后，他们已经知道晚上会被攻击，不能睡死，但是那些npc的攻击程度、什么时候开始攻击，都是无法预测和判断的。能不能活着听到第二天的起床铃声，就纯看你自己的能力，以及运气。 但陆伟烦躁的并不只这一点。 他烦躁的是，他对于这个副本的探索进度，到现在竟然还是0。原本他倒是没有着急的，毕竟所有玩家共用同一个时间表，他没有机会去探索，其他玩家也是同样。但是偏偏，出现了一个薄异—— 他被npc评选为了“表现最好”的三人之一。 当然，陆伟并不是眼馋这个傻兮兮的“表现最好”的头衔，他想要的是——薄异手里的“圣药”，那个能够恢复伤势的药。 以及，那条能让薄异那道“圣药”的、他们不知道的线索。 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可以保命的宝贵东西，只要不是脑子坏掉的玩家，就肯定不会拿出来交易交换，更别说和大家一起“排排坐分药药”了。 所以…… “我们先去找出薄异把‘圣药’藏在哪里了……”陆伟目光灼灼道。 “哈？”一个玩家奇怪地扫了陆伟一眼，“他的那瓶不就在他身上吗？”薄异是在他们所有人的注视下，把药放进口袋里的，还有什么好找的？ “不！”陆伟一脸自信，“我说的，不是那一瓶……” “啊？”其他玩家一头雾水，“‘不是那一瓶’？你的意思是……薄异还有一瓶？！老天，他从哪里偷的？” “不是！”陆伟瞪了那个突然拔高了声音的玩家一眼，转动脑袋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也没有违反疗养院“不要大声喧哗”的规则后，才神神秘秘地继续说道，“昨天我看到了——” “昨天下午，妮娜小姐发给我们的那瓶药，他没有喝……” “那瓶药，一定被他藏了起来……”毕竟那“圣药”可是用玻璃瓶装的，带在身上多不安全；万一不小心磕了或者摔一跤……噫，陆伟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换成是他，那时候会有多绝望。 所以，陆伟在自己带入了一下后，立刻得出了结论，“等下次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我们找机会去他的房间！” …… 吃完了午饭后，在12:30查房之前的这段时间，都是病人的自由活动时间，也是玩家的探索时间。 薄异原本计划得很好，准备窝回自己的病床上，和弥天说会儿话。毕竟今天上午的时候，薄异每次和弥天在脑海中沟通没一会儿，就会被几个来试探他的玩家打断。 简直跟中了诅咒似的。 而就算是这样，刚才在离开食堂的时候，薄异又被几个玩家拦了下来。薄异原以为这些人又是来问他“如何拿到圣药”的这个问题，结果那群人却拉着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废话，纯纯浪费他的时间。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几个玩家，回到了自己的病房，薄异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他的床，被人动过了。 尽管翻动他床铺的人动作十分小心，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也谨慎地尽量还原了床铺原本的样子，但是薄异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异常—— 因为他放在枕头底下的，弥天掉下来的细小绒毛不见了。 那是弥天早上叫他起床，扇翅膀时掉下来的小羽毛。薄异觉得那羽毛白白软软的，又不过他指甲盖长度，十分小巧可爱，就小心地收起来放在了枕头下。 结果现在，枕头下空空如也。 薄异估计翻动他床铺的人，在掀开他的枕头、翻看底下有没有藏东西的时候，估计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这片能被人呼出气流冲跑的小羽毛吧…… 谁能想到薄异确实在枕头底下藏了东西，只不过藏的……却不是他们以为的“宝贝”。 到了这里，薄异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怪不得他离开食堂的人莫名被人叫住，还被迫听了一堆废话，原来都是为了拖住他，好给这里动手的人腾出时间。 甚至，连他们想找的东西，薄异都不用动脑子猜—— 他将今天早上拿到的那瓶“圣药”，也塞到了正蹲在枕头上的胖鸽子翅膀底下，“这瓶也你帮我收着吧……” 没有地方，比某只邪神的翅膀下更安全了。 第178章 圣玛丽疗养院(33) 藏好了“圣药”之后，薄异就干脆躺在床上休息了起来。 倒不是他不想利用这段时间出去找线索，而是因为——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昨天晚上吃完晚饭后，他是到了半夜才被饿醒。早上吃完早饭后，直到自由活动的那两个小时结束，他才感到了一丝饥饿。但是现在，才刚吃完中饭，不过是从食堂走到了病房的功夫，他觉得肚子里的饱腹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饥饿、食欲……又开始在他心口翻涌。但是距离晚餐时间还有足足6个小时……薄异只能尽可能地呆着不动，减少能量的消耗，并且—— 他还把弥天放在了自己的眼前，和对方小声说着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顺便，望“鸽”止“饿”一下。 时间很快就到了12:30，又到了规定的查房时间。 妮娜小姐十分准时地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带着早上的那台仪器，而是推着一个小小的推车，上面摆满了一个个白色的药瓶。 那些白色的药瓶全部一个模样，瓶身上光秃秃的，也没有贴着药品名称的标签。让人根本无法得知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药物。 “查房了。” 她拍了拍手，示意还在走廊上的病人们回到房间里去。 薄异原本是躺在床上的，听到了妮娜小姐在走廊里的动静后，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只是他还没有在床上坐好，就听到外面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你们两个去哪里了？！”妮娜小姐厉声道，“现在是查房时间不知道吗？！” “我、我们……”一个有些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薄异听着，好像是某个玩家的声音，似乎是匆忙从外面跑着回来的，“我们、我们刚才在食堂……”他们试图向妮娜小姐解释。因为不能浪费食物，他们两个为了吃光食物就耗时得久了一点；但是，他们一吃完就飞快地奔跑着赶回来了。 “可是……”妮娜小姐的声音却十分冷酷无情，“你们迟到了……” “12:30是查房时间，所有人都必须呆在自己的病房里。所以——” 她面无表情地给这两个玩家下了死亡通知，“你们两个，违反了疗养院的规矩。” “不——不是的！”那两个玩家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为了不违反‘不能浪费食物’的规定……妮娜小姐，啊啊啊啊——” 两声凄厉的惨叫过后，微微的血腥味晃晃悠悠地从病房门的门缝里飘了进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拖行重物的声音同步响起，应该是那些护工拖走了那两个玩家的尸体。 在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拖行背景音下，原本还有些吵闹的病房里瞬间变得仿佛坟地一般安静。每一个病人npc或者玩家，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床位上一动不动。 很快，妮娜小姐就推开了310的病房门。她还是先扫视了一圈房间，确定四个病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床位上后，这才拉着小推车走了进来。 “按照床位号的顺序，排队来拿药。” 药？薄异的目光落在了那一个个白色的药瓶上。他起身，跟在那些病人npc的最后面。 “哗啦……”妮娜小姐随手拿起了一个药瓶，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白色的圆形药片如同散落的玉珠，雀跃地跳落在金属托盘上。 薄异扫了一眼。不光是那些药瓶，就连那些药片上也是光溜溜的，没有任何标志，也就让他无法判断出这是什么药。 “这是你的……”妮娜小姐对着填写着早上的检测结果的单子，一边用拨棒拨出了3片药物给了1号床的病人。 和薄异预想中的病人会抗拒吃药不同，那个病人反而是十分迫不及待地接过了那3个药片。那些药片甚至在他掌心都没有停留一秒，就直接被他急急地倒进了嘴里。 2号床的病人被分到了5片药物、3号床病人被分到了2片药物后，也是没有停顿地直接倒进了嘴里吞了下去。 而轮到薄异的时候，妮娜小姐拨过来的药片就只有可怜兮兮的1片了。 薄异用手指捻起那孤零零的药片，放在眼前打量了一下，又放在了鼻子前闻了闻，然后，他对着妮娜小姐开口问道，“请问，这个药片是治疗什么的？” 为什么同一个房间的病人，吃得都是同一种？总不至于，他们一病房的病人全部都和他一样，都是暴食症吧？ 妮娜小姐整理东西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定定地看了薄异一会儿，就在薄异以为自己是不是触犯了什么禁忌的时候，妮娜小姐竟然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说，“你得了什么病，它就是治疗什么病的。” 说罢，她也不再给薄异继续提问的机会，整理好了推车上的东西，看样子就要离开他们的房间。甚至，都不在意薄异是否服下了药片。 “哦，对了……”才走出两步，妮娜小姐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然停下了脚步，沪深扭头道，“310，2号床，等下1点的时候，记得去楼梯口集合。” “今天下午，医生要给你们复查身体。”在看到2号床的那个病人npc乖乖点头之后，她就径直推车离开了房间。 直到房间门重新关闭，薄异这才低头看向了自己放在了掌心的药片。 奇怪，这个疗养院竟然真的不逼迫病人吃药吗？ 他正思考着，就忽然感觉到有人朝他凑了过来，“那个……”3号床的病人搓着手，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掌心里的药片，“你这药，还吃不吃啊……”他的目光透着垂涎，眉眼间的神色却让薄异觉得十分熟悉。 在他今天上午拿到那瓶“圣药”的时候，那些npc也好、玩家也好，盯着他手里的玻璃瓶看的时候，脸上表现出来的神情，就和眼前的这个npc现在一模一样。 怪不得…… 薄异忽然懂了，怪不得护士小姐会是那么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模样……这个药片，大概率和那瓶“圣药”是一类的东西。 她根本不怕病人不吃药。 不仅如此，病人甚至还会主动寻求药片吃。 那么……薄异在指尖把玩着药片。 这个药片和“圣药”比起来，又会是什么作用呢？ 第179章 圣玛丽疗养院(34) “你不吃就给我！” 看着那圆滚滚的白色药片在薄异指尖滚来滚去，那3号床的病人迫不及待地就伸出了手臂，试图抓住他的手指。 薄异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动作，冷漠地看着对方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直接扑到了地上。他绕过趴在地上的那个npc，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甚至还拉上了床帘谢绝打扰。 他将药片放在床单上，拿出了自己的解剖刀，想把外面那一层包衣剥去，先看看药片的内部。毕竟这药片可不是透明液体状的“圣药”，他还是可以先稍微先研究一下的。 只是他的刀片还没有碰到药片，一个白白的小脑袋就探了过来，肉色的、尖尖小小的喙直接叼走了那片圆圆的药片。 “嗯？”薄异反应迅速地停下了差点戳到鸽脑袋的手，收起了自己的解剖刀，看向了正歪头衔着药片的白色圆球，“你要这个？” 鸽脑袋左右转了转，像是在摇头。然后他扑棱起了翅膀，飞到了薄异的肩膀上，小爪子踩着薄异的肩膀，一点一点走到了薄异的脸颊边上。 他前倾着身子，伸长了脖子，将药片衔到了薄异的嘴边。 冰凉的药片碰到了薄异的嘴角。薄异垂眼看了看弥鸽子，“你想要……我吃这个？” 弥鸽子“咕”了一声，仿佛自己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鸽鸽。 薄异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接过了那片都快比鸽子的喙还要长的药片，伸手丢进了嘴里。 带着一丝凉意和些许硬度的药片顺着喉咙滑下，由于包衣的存在，薄异并没有尝到任何药物的苦味。在喉咙口的那丝异物感消失之后，薄异竟然感受到一股凉意开始从胃部蔓延开来。 这股寒意很好地压制了薄异体内的其他感受，最明显的，就是他之前还在不断翻涌叫嚣着的食欲。 薄异恍然大悟。 怪不得护士小姐一点都不担心病人会不吃药——如果病人不想一直生活在疾病带来的痛苦之中，绝对会乖乖吃药的。因为哪怕是薄异那么能忍的人，他都会因为不想让饥饿蔓延得太快，而选择在饭后直接休息减少消耗；更何况，薄异已经确认，这些疾病会随着时间的发展而加重。 他们根本不担心有人能够一直硬生生地扛着。 只可惜，不知道药片的数量是不是按照早上查房检查的结果来分的，垫底的薄异就只获得了可怜兮兮的一片药物。这一片药物只压制了他的一部分食欲，虽然没有让他恢复如常，但是至少不再让薄异的脑子里都只有“弥天现在这副样子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哦”这一条了。 很快，时间就到了下午1点。外面的走廊里顿时热闹了起来，薄异房间里的2号床先生也打开了门走了出去。薄异这才想起之前妮娜小姐说的“被叫到名字的人下午要去复查”的话。 他好奇地跟着走到门口看了一眼。 这一看，薄异就发现在外面集合的队伍里，竟然还有一个熟人——石心宜。 她作为唯一一个被选中的玩家，在npc的队伍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其他的玩家也都站在门口，用表情身体力行地表达着对石心宜被选中的不解。冉燕站在302的门口，一脸的着急。与她相反的，则是一脸坦然的石心宜。 她看起来……似乎完全不怕。明明昨天的这个时候，她就经历过一场十分恐怖的“入院检查”。 “心宜……”冉燕看着石心宜，眼里全是担忧，“为什么你会被选中……” 这原本是一句表达关心的话，但是石心宜的脸色却在听到了这话后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看起来还有点不高兴，“我怎么就不能被选中了！” “妮娜小姐可是跟我说了，只有快恢复的人才会被选中复查！”她一脸的兴奋，“果然是圣女保佑！” “我马上就能恢复健康了！” 什么？！其他玩家一惊。 石心宜要恢复健康了？！ 那不就意味着她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天呐！老玩家们简直惊呆了。 不会吧不会吧……他们这么多个老玩家在这个副本里，结果第一个通关的竟然是一个新人？！ 薄异也觉得十分奇怪。 他看了一圈其他被选中的病人，忽然小声奇了一声。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些被妮娜小姐挑选出来的病人都是在之前祷告的时候，被大量光点青睐的npc；再加上有他们房间的那个2号床做参考，薄异瞬间推出了妮娜小姐的选人标准—— 她挑选的，是检测结果最高值的那一批病人。 其他的病人（npc）们也是一脸羡慕地围在门口，直到这一队伍的病人被妮娜小姐带走，还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带着嫉妒的感慨。 只是直到那队病人的背影在楼梯上消失不见，那群病人npc却还是站在走廊里没有离开。薄异一开始倒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只是当他无意间侧头的时候，却发现他旁边房间的病人，似乎正在悄无声息地朝着他所在的房间方向靠近。 薄异不动声色地扭回了头，然后假装活动脖子看向了其他的方向。 果然，其他的几个方位上，也有病人npc正在悄无声息地朝他移动。 薄异后退了一步，打算退回房间关上门。结果脚后跟却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缓缓回头。 他的房间里，原本好好坐在自己病床上的1号床和3号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的身后。 那两个人并排站着，正好堵住了薄异试图回房的路。 ——他被npc包围了。 第180章 圣玛丽疗养院(35) 这些npc为什么要包围他？ 他们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难道，他们和那群玩家一样——也是为了他手上的那瓶“圣药”么？ 思索间，薄异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并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前迈了一步， “麻烦让一让……” 他装出一副自己并没有发现这群npc的意图的样子，对着慢慢靠近的那些病人npc们说道，“让一让，谢谢，我要去一趟卫生间……” 说着，他也不顾那些npc的反应，装作自己很急的模样，侧身擦着那些npc的肩膀，从包围圈的缝隙之间直接挤了出去，嘴里还十分礼貌地念叨着“让一让，谢谢，让一让，谢谢……”。那些npc有些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意外地发现自己准备包围的对象不见了。 反应慢了一拍的npc们：“？” 他们慢吞吞地扭头，结果只捕捉到薄异在走廊上急匆匆离开的背影。 终于过来了的npc们：“！” 猎物要跑了！ 他们重新围了过去。 与此同时，薄异其实也在心里叫苦不迭。本来，他说的“去厕所”只是他用于脱身的一个借口，为了迷惑那些npc们、不打草惊蛇。结果该说不说，这个副本也不愧是高难度副本……他才刚走出了一段路，根本还没来得及走到楼梯口——薄异原本打算好的、脱身后准备前往的真实目的地——那些npc就反应了过来。 薄异看着他前进的走廊方向上，重新组成了人墙慢慢靠过来的npc们，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自己的目标，前进的脚尖一拐，还真的拐进了旁边的公共卫生间内。 毕竟—— 薄异叹了一口气。 走廊的两侧，除了这个公共卫生间外，也就只有病房这一个选项了；而在这个时候，无论选择哪一个病房，对薄异来说都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毕竟，那些老玩家在看到他被npc缓缓包围后，也只是靠在墙上看戏，一点都没有帮忙的意思。 “我们……不用去帮他吗？” 看到在薄异拐进卫生间后，那些npc也缓缓朝着卫生间的方向涌去，冉燕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担忧和不忍。 其他老玩家扫了她一眼，倒是没有意外新玩家的“心地善良”；虽然这种东西，在迷雾游戏中并没有人需要。 “你想我们怎么帮？”陆伟拉长了调子，语气格外阴阳怪气，“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上去，让那些npc别跟着他？” “可这条走廊又不是他薄异一个人的，人家npc可能也只是去上个厕所呢？再说了……人家npc这不还没对他做什么吗？我们拦什么啊？” “而且，万一那些npc原本没有攻击意图，但是我们突然上去一拦，结果惹得npc不高兴，掉头开始攻击我们了呢？这又算是谁的（错）？” “可是……”冉燕抿了抿嘴，“那些npc一看就……”连她一个新人都看出来那些病人对薄异怀着恶意，她不信这些老玩家没有看出来…… “就算那些npc是真的要攻击他……”陆伟勾起了嘴角，“可那又关我们什么事呢？” 冉燕一愣。 陆伟怪声怪气，“人家手里可是有‘圣药’呢……” “哪怕真的被npc攻击了，受伤了，喝口‘圣药’伤可立马就好了……” “而我们这些人，手上可是什么都没有……受伤了，可就是真的受伤了呢……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吧！” “对啊对啊……”其他玩家纷纷附和，“不是我们不去帮忙，是确实没有必要啊……” 冉燕只能默默吞回了自己嘴边的话，担忧地看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 卫生间内。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盖住了厕所中的其他味道，也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薄异皱着眉头，正迅速地扫视着这个公用的卫生间： 四周的墙壁上，白色的瓷砖早已泛黄，脱落的碎块下露出了里面斑驳的水泥。天花板上的水管裸露在外，有的已经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裂缝，偶尔有一两滴水滴从裂缝中渗出、落到地上，混合着灰尘，形成了一片片小小的水泊。 厕所的隔间门大多半掩着，露出了里面许久没有人打扫的脏乱景象。 身后的脚步声还在缓缓靠近，薄异随手选了一个门看起来最牢固的隔间闪身进入，然后行云流水地反锁上了门。 “滴答……” “哒哒……” “滴答……” “哒哒……” “滴答”的水滴声一滴一滴落下，“哒哒”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 就好像……死亡倒计时。 还算厚实的隔间门板在这两种声音的紧张渲染下，都忽然显得异常单薄；声音透过了门缝，如同锋利的刀片，一下一下切割着人的神经。 就在这种令人神经紧绷的氛围中，薄异忽然听到了里面夹杂着的、那一点不太一样的声音。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熟悉的声音夹杂着骨头断裂和肉质撕裂的刺耳声响，时断时续，在水滴声和脚步声的这两种背景音下其实并不明显。尤其是卫生间独特的环境条件下，导致这些粘稠而又沉闷的声音还隐隐带着回音，更加难以分辨。 但每一次响起，都让人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头顶。 薄异轻轻屏住了呼吸，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 这道声音，来自他隔壁的隔间。 于是，薄异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他旁边隔间、门板上方的空间上——那是他唯一的、在不离开这个隔间的情况下、可以窥视到隔壁情况的地方。 没有丝毫犹豫，薄异直接踩着隔间后墙壁上的铁制水管，伸手抓住了隔板的上边缘，将自己挂了上去。 他小心地探出脑袋，朝着隔壁隔间内望去。 借着走廊内的微弱余光，他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病人，正背对着他，低头抱着一大块残肢，疯狂地撕咬着。那块残肢上牙印深深，白骨隐现，已经分辨不出具体的部位。 这块残肢上还在淋漓往下滴着血液，看起来十分新鲜，显然和早上那几个病人“吃”的不是同一批。 所以……又有人死了？ 薄异垂下眼睛，缓缓蹙起眉头。 那么，死的是玩家还是npc？ 而就在他思考的这么几秒内，薄异忽然发现，那个撕咬的“嘎吱”声竟然已经停止了。 他心头一跳，猛地抬眼看去。 隔壁隔间里的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地鲜红色的液体。 正当他准备扭头、四处查看的时候，“滴答……” 一滴温热粘稠的液体，落在了他的后脖颈。 第181章 圣玛丽疗养院(36) 明明那滴液体还带着一丝温度，却让薄异的后背升起了一阵寒意。 因为他闻到了那滴液体带着的、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它顺着薄异的颈后缓缓滑落，是一种略带粘稠的湿润，又像是有人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皮肤，留下了一道战栗的痕迹。 薄异缓缓回过了头—— 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正倒吊在他的身后。 那位从隔壁隔间莫名消失了的病人，此刻正用双腿倒吊在天花板上裸露的水管上；他的手里还捧着那块残肢，因为过于新鲜，上面的血水正缓缓沿着残肢的表面滑落。 而那位病人的脸，几乎完全被啃食肉块时迸溅出来的血液染红，模糊了他的五官；哪怕是如此近的距离，也让薄异一时回忆不起来这位“品味独特”的、在厕所“吃独食”的npc，到底是住在哪一个房间里的。 “嘻嘻……”见到薄异回头，那个npc躲也不躲，一点都没有“恶作剧”被人发现的自觉，反而对着薄异咧开了嘴，露出了他沾满了血液和肉丝的牙齿，“你……也要吃吗？”说着，他还拿起了手里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狠狠撕咬了一口下来。 “呲——”血液迸溅出来。 红色的血珠落在了薄异平静的脸上。明明是面无表情的脸，却奇异地为他增添了一抹妖异。 “嘻嘻……”见状，那个npc顿时笑得更加开心了，“染上了！染上了！”如果不是对方的手里还抱着那残肢，薄异甚至怀疑对方会开心地拍起手来。 “染上了……嘻嘻，那就走不了了……” “是吗？”薄异伸出手指，轻轻抹去了脸上沾染的血珠。然后在那个病人朝着薄异伸出他那满是鲜血的手的那一刻，薄异撑在隔间的门板上的双手猛地发力，然后一脚蹬在试图靠近他的那个病人身上，身体轻盈一跃，精准无误地翻身进入了旁边的隔间里。 在落地的那一刹那，薄异立刻压低了身子紧贴在墙壁上。他静静等待了几秒，却发现那个倒吊在水管上的病人并没有追过来。 他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的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完，薄异就注意到了这个隔间的房门下的空隙里，有一双脚正静静站在那里。 那双脚静静地停在那里，无声无息，脚尖却正对着薄异的方向。 “咚咚……”他所在的这间隔间的门，被十分有礼貌地敲响。 薄异死死地盯着门下的那道缝隙，死死地盯着缝隙里的那双脚。 “请问……” 一张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在了门缝里。那道门缝大约10cm的高度，当那张脸横在门缝里的时候，正好露出了那直接贴在地面上的那半张脸。 脸的主人眉眼弯弯，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在隔间内不停扫视着。 “有人～” “在～” “里面～” “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那滴溜溜转动的眼睛也一下子锁定在了薄异的身上。 “呀～” “原来～” “有人～” “在～” “里面～” “啊～” “嘻嘻～” 原本就因为平放在地面上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嘴角，在此刻更是诡异地勾了起来，“那你……为什么……” “不开门呀……” 更要命的是，从这张脸出现到说话的过程中，敲击隔间门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过，连位置都没有发生变化。 哪怕薄异一直没有给予回应，敲门声也一直孜孜不倦地响起，仿佛不开门就不会停止。 薄异原本是打算在隔间里躲一会儿，等到外面追逐他的那些病人没有耐心离去后再离开的。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先不说在厕所里竟然还有一个病人正在“偷吃”，导致他远离那个病人的时候直接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尤其是，薄异在后退了几步后，发现那道门缝里后、那张脸的后面，还不知不觉地多了好几双脚。 “砰砰砰……” 敲门声也在这一刻忽然变成了砸门声，原本就不算牢固的隔间门顿时开始摇摇晃晃。 “我已经闻到味道了哦……”那张脸拼命地往门缝里挤着，皮肤被门缝边缘挤压出深深的痕迹，眼角、嘴角因为用力拉扯而形成了不自然的歪斜，牙齿不断发出着“咯咯”的摩擦声，显得表情更加狰狞。 薄异扫了一圈隔间，随手将角落里放着的、不知道多久没洗的拖把拿了过来。自然垂落的、长长的拖布不小心划过了地上残留着的那摊血迹，瞬间吸收了不少还未凝固的血液。薄异没有在意，直接将拖把毫不客气地怼到了那张不停叨叨个没完的脸上。 “啪唧——” 那张脸上，正准备张开的嘴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被塞了一嘴巴的布条，“唔唔……” 正当薄异以为世界就此安静了的时候，那张脸却在沉默片刻后忽然拔高了声音，“唔唔，是‘圣药’！” “‘圣药’！这里有‘圣药’！”连持续不断的砸门声也忽然停止了，隔间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似乎都在朝着薄异这边的隔间里涌来。 咦？薄异一愣，下意识地想把拖把拿回来，结果谁想拖把却被门外的人死死抓住，根本拿不回来。 奇怪……薄异环顾着隔间，哪里来的“圣药”？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一摊血液上。那滩血液上还有几条被拖布划过而留下的痕迹。 他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拖把——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第182章 圣玛丽疗养院(37) “嘻嘻……” 大概是见薄异一直在隔间里面没有动作，那倒吊着的病人似乎认定薄异已经走投无路，顿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你走不掉的……” 他“咯吱咯吱”地嚼着肉块，“他们可不像我这么聪明，知道先下手为强……”他“咕嘟”一声咽下了嘴里的肉，故作夸张道，“哎呀呀……怎么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可是……”他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到了薄异的身上，“你就只有一个人呀，可要怎么分呢……啧啧……” “不如，你给我吃了吧……”他咽了咽口水，“他们那么多人，每人只能分到一口，你还不如在我一个人的肚子里团聚……嘻嘻……” 薄异缓缓抬起了头。 “你倒是提醒我了……”薄异看了看地面上的血迹，又看了看那个病人手里的肉块，最后，把目光慢吞吞地移到了那个病人npc的身上，“外面这么多人，确实好像……” “不太够分啊……” 话音落下，薄异一脚踩在后侧墙面的铁水管上，轻轻向上一跃，双手攀在了侧面的门板上，重新翻了上去。 那个病人十分淡定地扫了薄异一眼，“别白费功夫啦～放心，你出不去的嘻嘻……” 他微微侧开身子。被他挡住的入口处，一个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正挤挤挨挨地站在卫生间内，正齐刷刷地用渴望的目光盯着冒出头来的薄异。 薄异大致扫了一眼。确实如同那个病人说的那样，卫生间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薄异丝毫不怀疑，只要他现在翻身出去，都不用等到他落地，只要那群npc能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他就会瞬间被那群npc淹没。 “所以……” 薄异抬起头，突然笑眯眯地看向了那个倒吊的npc。毕竟是因为有了对方的提醒，他现在才有了一个更好的方法，一个……比之前成功率更高的办法。 “就请你——”他一把抢过了对方手里的那块肉块，“帮帮忙了！” 在那个npc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扬起了手，直接把那鲜红色的一团丢向了隔间外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的那群npc。 “你们要的‘圣药’来了！” 那些病人哪里还管什么薄异，能吃到的“药”才是“好药”—— 一双双胳膊顿时争先恐后地从人群中升起，拼命地朝着空中那道红色的弧线抓去。 “‘圣药’！是‘圣药’！” “那是我的，谁都别和我抢！” …… 甚至有人手脚并用，试图爬上前面的人的背，期望以此能够提前抢到“圣药”。只是一会儿，原本没有落脚地方的外间因为众npc挤或是叠在一起，瞬间腾出了大片空余的位置。 甚至因为薄异是朝着卫生间最里侧角落丢的关系，腾出来的地方正好是从最外侧隔间到门口的空间。 那个倒吊着的npc也终于反应了，“我的‘圣药’！”他的瞳孔突然缩得只有针尖大小，红色的血丝瞬间蔓延上他泛黄的眼白，愤怒地对着薄异咆哮道，“你竟然敢……你竟然敢抢走我的‘圣药’！” 血管暴起的双手带着不可遏制的怒火朝着薄异抓了过去，似乎是想抓住薄异泄愤。但薄异等的就是这一刻，在对方扑上来的那一刻，他一把抓住了对方伸过来的胳膊，借着对方的力道翻身爬上了隔间的门板上。 然后，在对方回身试图咬向他的手臂的时候，薄异用一直藏在手里的刀片划开了对方的手臂，鲜血瞬间奔涌而出。 “这么好的‘药’，可别浪费了……”他看着对方胳膊上涌的鲜血，自言自语道。 于是，在那个npc更加愤怒的咆哮声中，薄异顺着对方扑上来的力道，正好将人往隔间外一推。那个病人瞬间从空中跌落，胳膊上的那道伤口里飞出了血珠，落在了下面还在争抢那块肉块的其他npc身上。 “大家别抢了……”薄异高声道，“这里还有更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其他npc紧紧抓住了四肢、正一脸阴鸷地看着他的那个病人，勾起了嘴角，“他才刚吃下‘圣药’，还新鲜得很呢……” 话音落下，其他npc顿时发出了惊喜的欢呼声。原本最外圈的那几个npc原以为自己是分不到什么东西了，便一直盯着薄异不放，一点都不为卫生间最内侧、那块引发了众人大打出手的那块肉所动。 但是在薄异把那个npc丢下来了之后，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这么大一口“药”……他们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们总能分上一口两口吧…… 于是在所有人都向着那个npc扑上去的时候，薄异施施然地跳跃到了最外侧的隔间，轻盈地从门板上跳到了地面上，然后他也不管身后的混乱和惨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卫生间。 外面的走廊上有几个npc在漫无目的地乱晃。或许是因为薄异的身上沾染到了肉块上的血液，又或是在对npc动手的时候对方喷溅出来的血落到了他的衣服上，所以在薄异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的鼻尖微微一动。片刻之后，他们原本涣散的目光就变了。 只是在走廊里走出了一段路，薄异就又注意到了不对劲——他身后忽然多了一些脚步声，并且那些脚步声也跟得太紧了。 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朝着楼梯口前进的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在延迟了一会儿，也同步加快了。 好在这一次薄异的运气不错，这一次他前进的方向上并没有npc围过来，于是在穿过走廊隐隐看到了楼梯口的时候，原本一直保持着匀速、但快速前进的薄异猛地提起了速度——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在那些病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径直冲上了楼梯，飞快地向上跑去。 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内回响，胸膛起伏间，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短浅了起来。直到确认除了自己外，就再也没有别的脚步声后，薄异这才弥天的提醒下，缓缓停下了脚步。 “呼……” 他随手扶住了墙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变得虚弱的身子缓了好一会儿后，薄异这才有心思打量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走廊里黑漆漆的，除了他以外，一个人都没有。周围的布局，他也完全没有见过。 这条走廊……他似乎没有来过。 薄异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停在了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前。 房门旁的标牌上，正端端正正地印着五个大字—— “院长办公室”。 第183章 圣玛丽疗养院(38) 薄异顿了顿，试着推了推房门。 不过意外的是，房间并没有上锁。 “吱呀——”薄异十分轻松地就推开了这间原以为会很难进的房间门。 房间内意外的十分明亮，头顶的白炽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大约是疗养院的关系，明明是一间办公室，但是空气中弥漫着的却还是消毒水的味道。 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桌上的东西整理得十分整齐： 右手边是一叠整齐收拾好的病历报告、检查报告等。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张，就是今天早上查房的时候，妮娜小姐登记检测结果的那张纸。 不过现在的那张纸上，比之前薄异看到的多了一些批注：比如在薄异那拿了零蛋的检查结果旁，用红色的印章敲了“不合格”三个字；而上面的，比如从石心宜往上的病人们，则都是敲了“合格”的红章。 薄异数了数。这些合格的病人人数，和今天下午被妮娜小姐带走复检的病人人数相同。 薄异又翻了翻其他的病历，确认没有了其他有用信息之后，就把目光移到了书桌中央。 书桌中央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摊着什么没看完的资料。只有在书桌前面的正中间放着一座小小的、不过巴掌大的白色小神像。鉴于已经参加过了两次集体祷告活动，薄异只一眼，就认出了这座和医生诊疗室里一模一样的小神像，就是祷告室里的圣女像……的mini版本。 并且，这座圣女像上的脸，和早上祷告的时候看到的差不多，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五官轮廓；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画面”缩小导致“像素”更加高，这个五官看起来倒是比早上那座大圣女像上的，清晰了……那么一丢丢。 薄异拿着圣女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并且上下晃了晃，在确认这座小神像是实心的、里面没有空间也没有暗格能够装钥匙这类的东西后，才把随手把神像放在了靠左边的台灯边上。然后，随手拿起了就放在台灯下面的桌面台历。 只看了一眼，薄异就“唔”了一声，“这个院长……” 他看着台历上仿佛复制黏贴一般整整齐齐的对勾，低下头对着领口探出脑袋的弥鸽子道，“还挺有生活仪式感的……”每度过一天都要打一个勾。 弥天点点鸽脑袋，“咕”了一声表示赞同。 不过院长这样做，倒是方便了薄异——以至于他一眼就找到了今天的日期，以及一个被特意用红笔单独圈出来的日子。 那个日子上还用笔画了着重的记号，还端端正正地写了“诞辰日”三个字。 看起来是个什么大日子……就是不知道是谁的生日？ 薄异看了看，日子就在两天后。 他记下了这个日子，将台历放了回去。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书桌的最左边。 书桌的最左边则整齐摆放着几本医学资料。其中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大约是经常翻阅的关系，书页隐隐泛黄，书封上的书名也已经看不太清。 薄异就随手拿了起来。书里面还夹了一张书签，薄异的随手一翻就直接停留在了书签所在的这一页。这一页似乎经常被翻看，纸张边缘已经隐隐有些卷曲。 见领口处的鸽脑袋伸得老长，似乎是也想看书上的文字，瞧着他一副伸得十分辛苦的样子，薄异干脆小声地读出了这一页上的内容： “容器的选择——” “上好的容器表面应没有任何破损、划痕、气泡、坑点等瑕疵；……” “颜色均匀纯正，线条清晰流畅；……” “清脆悦耳，无残损；……” 薄异顿了顿，又看向了下一段： “容器需要定期浸泡溶液进行保养，以保证容器的品质；……” “泡制时间以12小时以上为佳，但不可泡至溶液中的有效浓度耗尽；……” “因营养溶液保质期较短，最好随用随配，且溶液的有效浓度应不低于50mg\/ml；……” emmmm……薄异看得一头雾水。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本讲医学相关实验的书籍，结果这写的……怎么全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一言难尽地放下了书。然后在办公室里的其他地方翻翻找找了起来，可无论是抽屉里、书架上，都没有找到任何和副本任务“逃离”相关的钥匙类物品。 也没有找到任何暗格、或者是暗门之类的地方。 倒是给薄异看出了，这个疗养院的院长很有可能是个强迫症，还有一点小小的完美主义。 他在房间里继续转悠着，目光一一扫过靠墙的老式沙发，沙发边的大书架，扫过房间门口对称摆放的两盆盆栽，扫过书桌上的病历、书籍、以及书桌正中间的小小神像，扫过墙上的…… 等等…… 薄异扫视的目光忽然停在了墙上。 领口原本也转来转去的鸽脑袋顿时也好奇地扭头看去，不过弥天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都觉得那片墙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他疑惑地“咕”了一声。 薄异摸了一把毛茸茸的鸽脑袋。 他看的墙上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在他的余光里，一座小小的圣女像正安安静静地立在书桌的前端中央。 一如……他刚进入这间办公室时的模样。 小小的圣女像上，面容模糊的五官隐隐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薄异缓缓扭过了头。 这座圣女像，刚才不是已经被他……随手放在靠左的台灯下面了吗？ 第184章 圣玛丽疗养院(39) 就在薄异把目光重新投到了圣女像上的那一刻，那座圣女像也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异常被人发现了一般，那张隐隐带着一点五官的脸上一点点亮起了暖黄色的光芒。 只是和祈祷室里不同的是，在光芒越来越亮之后，并没有光点从圣女像的脸上飞出；反而是随着光芒亮度的越来越刺眼，光芒由淡转浓，逐渐笼罩了整个办公室。 而在光芒的中央，一个女人缓缓走了出来。 她披着一身暖色的光芒，身姿端庄，双手松松交叠在胸前，白色的衣袍飘逸而流畅，随着她的动作裙摆缓缓飘动着……看起来十分神圣庄严。 这条裙子…… 薄异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的裙子上，若有所思。 ……总觉得有一点眼熟。 女人从放下了交叠在胸前的胳膊，缓缓扭头看向了薄异。她的脸十分奇怪，第一眼看去的时候好像隐隐有一个五官的轮廓；但一旦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对方的脸上，其实什么东西都没有。 暖黄色的光在那个无脸的女人出现在办公室里后，也开始缓缓散去。无脸的女人缓缓扭头“看”向了薄异。明明对方的脸上并没有眼睛，但是薄异十分确定，对方正在“盯”着他。 她对着薄异轻轻扬起了一只手。空气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芒，那些光芒以她的手掌为圆心，飘飘悠悠地飘荡在空气中；并且随着她竖起手指的骤然挥下，飘飘荡荡的光点忽然集体向着薄异的方向射去，空中划过一道道细小的光束，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光点像是一把把利刃，向薄异席卷而去。 薄异身形一闪，利用办公室内的遮挡物，灵活地穿梭于光与暗之间，精准地避开了一道道致命的攻击。 骤然落下的光“雨”砸在了书桌上、地面上、墙壁下，化为了一个个圆形的小坑。很快，那些东西上隐隐出现了一道道裂缝。于是，就在薄异闪身到了一个盆栽后的时候，一个光点砸在了盆栽的花盆上，原本就已经满是裂纹的花盆终于不堪其负，“啪——” 花盆骤然炸开，飞溅起来的陶瓷碎片带着疾风地划过了薄异的脸，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呲”声过后，一道红色的血痕留在了薄异的脸上。 薄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用手指抹去了脸上的血。他一边更换藏身的地方，一边下意识地想将手指上的血珠擦去。他并不打算让弥天看见。 于是在擦去了血珠之后，薄异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快速扫了一眼领口，想看看弥天有没有发现。结果，只是这一眼，就让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变凉了—— 他的衣领处，空空荡荡的，没有了那个毛茸茸的、一直探头探脑的鸽脑袋。 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他领口处的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弥天呢？！ 薄异的心头猛地一跳，难道是飞走了躲起来……不，这个念头才刚产生，就直接被薄异否定了——那只邪神，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他闪身到了办公桌后面，蹲下身，轻轻拉开了衣领。让薄异稍微放心了一点的是，他的领口十分干净，没有血液，没有挣扎的痕迹，甚至连一根掉下的碎毛毛都没有…… 等等…… 薄异重新拉开了衣领，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整洁干净的衣领。 连一点碎毛毛都没有…… 干净得……就好像这里原本就什么东西都没有…… 薄异猛地抬起了头。 他知道了！ 他一边躲闪着坠落的光点，一边目光快速地扫过了办公室，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前办公桌上的那个圣女像上。 在和这个圣女像长得一模一样的“圣女”从光芒中走出来后，薄异就把所有注意力都移到了那个“大圣女”上，无意识地忽略了这个才是“罪魁祸首”的圣女像。 而在薄异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个小圣女像上后，他才注意到那座小小的圣女像竟然还在隐隐发着光，虽然这个光芒在“大圣女”的对比下，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但这也恰巧说明了——这正是薄异要找的东西。 他一个翻身躲过了两道直冲他后心而来的光束，借着躲闪的力道直接扑到了书桌前，在“大圣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起了书桌中央的圣女像，高高地举起。 下一秒，他挥动手臂，狠狠地将圣女像砸在了地面上。 “啪”， 洁白无瑕的神像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在撞击的瞬间裂痕迅速蔓延至全身，然后在下一秒裂成了无数块，大小不一的碎块四处飞溅，最终散落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石膏碎裂特有的粉尘味道，所有的光芒都在神像落地的那一秒，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没有“大圣女”，没有坠落的光点，没有坏掉的花盆，没有被光点砸坏的墙壁、地面、书桌…… 薄异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被碎瓷片划出来的伤口。 ——刚才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幻觉。 他抬头看向办公桌，圣女像还好好地呆在了台灯下面、他之前随手摆放的位置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才刚从幻觉中清醒、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原因，薄异他总觉得那个小小的圣女像上，她那五官不是特别清晰的脸，表情似乎变得有些不太高兴。 薄异又低下头。 弥鸽子还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领口。或许是因为无聊，对方正把鸽子脑袋挂在衣领边缘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个胸针。 薄异伸出手指戳了戳，毛茸茸热乎乎的触感让他感到十分满足。 红色的豆豆眼转过来看了他一眼。不过在确认他没有什么事、只是戳着玩之后，又无聊地转了回去，继续一心一意假扮胸针。 薄异确认完弥鸽子还是好好的之后，这才有心思再次查看四周。 只是，当他的目光从墙上的钟上扫过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时钟显示的时间是—— 17:58。 ——距离吃晚饭的集合时间，只剩下最后两分钟了。 第185章 圣玛丽疗养院(40) 刚才那个幻觉，竟然浪费了他这么多时间？！ 薄异也不敢再停留，警惕地盯着桌子上的那个圣女像倒退着离开了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关闭之后，才转身飞快地朝着楼梯口冲去。 三楼。 病人们已经开始在走廊里排队，妮娜小姐正站在楼梯口清点人数。 “看来，要来不及了……” 几个老玩家暗暗对视了一眼。在下午的时候，他们可是完整看完了薄异被那群npc追着离开了三楼的全程。虽然不知道薄异后来去了哪里，毕竟在弄清楚“下午私自离开病房区域”算不算违规之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他们还是一直暗暗关注着走廊里的动静。 可是一个下午过去，眼看着时间已经要到18点，妮娜小姐也已经出现，薄异却还是没有回来。 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 “唉……”一个老玩家叹气道，“可惜还没问出来（关于表现最好的）线索……” “是啊……”沈嘉悦跟着点头，一脸惋惜，“那可是接下来可以获得‘圣药’的唯一办法啊！知道了这个线索，之后就不用担心了……” “早知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去帮他（薄异）一下了，搞不好到时候对方一感动，就把线索分享给我了呢……”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陆伟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还下午的时候去‘雪中送炭’……下午的时候你敢跟上去吗？” “他死了不也挺好的吗……”陆伟平静地叙述道，“比起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线索，还不如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获得‘圣药’，就看大家各凭本事……” 正说着呢，忽然楼梯上猛地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人影踩在最后几秒的时候，猛地冲到了妮娜小姐的面前。 “我没有迟到吧……”薄异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距离18:00，还差1分钟，还足够他们下楼赶到食堂。 妮娜小姐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迅速地扫了薄异一眼。对于薄异这种踩线卡点的行为，她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但偏偏又因为薄异没有违规，不能就此发挥，只能满脸不悦地收回视线，嘴角向下一撇，语气不满地呵斥道，“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还不赶紧回队伍里！” 薄异耸了耸肩，对妮娜小姐的坏脸色一点都不在意。他穿过人群，向着队伍里、自己的病房号应该排在的位置走去。期间经过了几个老玩家的时候，还听到他们略微带着一丝不甘心的窃窃私语： “见鬼，还真的给他赶回来了……” “他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啊！” “原来下午这个时间点，没有被叫走检查就是可以离开的啊……妈的，竟然浪费了一下午！这么多时间，能发现多少线索啊！” …… 只有走到了冉燕附近的时候，冉燕有些着急地朝着他靠了过来。 “薄异！”她小声地叫住了他，“你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心宜？” “石心宜？”薄异一愣，他转头扫了一圈队伍，“她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冉燕沮丧地垂下了肩膀。从薄异的反应里，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她情绪低落道，“从下午被护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止是石心宜，连带着那些病人npc，也一个都没有回来。冉燕原以为，被带走的人也要等妮娜小姐一起统一带队回来；可是在妮娜小姐叫他们排队去食堂的时候，她的身后也没有她下午带走的那队人的身影。 薄异拍了拍冉燕的肩膀安慰她：“往好处想，万一是和我们昨天下午一样，那些检查的人是单独由妮娜小姐带去食堂的呢？” 虽然……薄异扫了一眼时钟。按照剩余的时间来说，这个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但冉燕的情绪显然好上了不少。 只可惜，她的情绪只维持到了食堂大门打开之前——因为，里面除了已经等在那里、准备维持纪律的护工外，就没有别的人了。 石心宜他们那队人，并不在食堂。 而在食堂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时间正好到了18:00。 冉燕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她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僵硬着身子坐在了椅子上，机械地拿起了餐具，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薄异也扫了一眼整个食堂。 食堂的座位排布十分清晰明了，薄异只大致扫了一眼，就发现除了少了下午被妮娜小姐带走的那队病人外，还少了两个病人npc。 一个是上午同样和他获得了“圣药”的病人npc。 另一个，则是他在卫生间遇到的那个吃“独食”的npc。 薄异慢吞吞地收回了目光。 他好像知道……这个“圣药”，这个所谓的“表现最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 吃完晚饭、又结束了例行的祷告后，薄异回到了自己的病房，等待熄灯时间到来。 他准备去昨天的实验室再看看。毕竟他昨天发现的电梯，有上下两个按钮，昨天他去了上面，那今天他打算去下面看一看。 只是等到熄灯后，他摸索着来到了四楼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四楼竟然不只有他一个人。 “冉……冉燕？”薄异看着不远处阴影中的身影，根据对方的身形，试探着叫出了名字。 那个身影显然被薄异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从地上跳了起来。“你……”那个身影顿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判断来人的身份，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是……是薄异吗？” “是我。” 那个身影明显松了一口气，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她的手还捂在胸口上，显然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薄异奇怪地问她。 冉燕顿了顿，“我、我来找心宜……” 薄异看了看那一间间紧闭的医生诊疗室，瞬间了然，“你来医生诊疗室找她？” “嗯……”冉燕点头，“毕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薄异轻轻叹了一口气。 “生”是能见人，但是…… “‘死’却不一定能见到尸。” 冉燕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薄异转过身，“你跟我来吧……” 他带着人，朝着四楼的那间隐藏实验室的暗门走去。 第186章 圣玛丽疗养院(41) 行走在狭窄昏暗的通道内，冉燕看着两侧满是凹陷、划痕的金属墙壁，以及满是干涸的拖行血痕的地面，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第一次知道在这间疗养院里，竟然还有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 “去一个……”薄异缓缓开口，“‘死不见尸’的地方……”通道最前端隐隐传来的微弱的光线落在了薄异的脸上，为他原本就精致的脸更是添上了几分诡谲。 什么？ 冉燕的表情一愣，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股浓烈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直接让她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她用手捂着鼻子，打量着眼前的画面。她的目光从房间中央的巨大操作台、金属实验台、以及摆放在上面的实验器具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了房间周围四四方方的、盖着白布的箱子上。 “那个……”她伸手指了指那些白布，“那个里面是什么东西？” 薄异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正忙着打量这间实验室：实验室和疗养院里的病房、走廊等其他环境一样，似乎是拥有自动恢复的功能；至少，昨天被他无意中搞得一团乱的实验室，已经恢复成了昨天他进入时的整洁模样。 薄异又随便挑选了一个玻璃箱，掀开了白布的一角往里看了一眼——昨天已经出现了裂缝的玻璃箱又恢复成了完好无损的样子，里面装着的怪物也重新陷入了沉睡。薄异正要放下白布，一个脑袋跟着探了过来，“这里面是什么——我的天！”冉燕满脸惊恐地后退了一步，猛地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拼命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尖叫。 薄异耸了耸肩，“这就是我让你来这里的目的……” 冉燕反应了几秒，终于意识到了薄异话里的意思。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颤抖着手指，哆哆嗦嗦地掀开了上面盖着的白布，再一次往里面看去。 “原来……”她双眼无神地喃喃着，“原来，是这个意思……”怪不得薄异说，“死”不一定能“见尸”……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缓缓滑落。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肩膀微微颤抖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沉浸在悲伤之中，连薄异拉开了控制面板、重新打开了电梯的动静都没注意到。 薄异不得不开口提醒她：“你是打算继续待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离开？”他站在电梯里面，对着冉燕好心问道。 冉燕这才从悲伤中回神。她看了看四周实验室阴森的环境，咬了咬牙，“我跟你一起走！” “行。”薄异点了点头。等到冉燕走上了电梯之后，他才按下了向下的按钮。 电梯上的按钮亮起了莹莹的绿色的光。伴随着“吱嘎吱嘎”的机械转动声，电梯缓缓启动，整个箱体开始轻轻颤抖。 很快，“叮——”的一声后，亮起的按钮忽然熄灭，电梯门缓缓打开，一间昏暗的、和疗养院有些格格不入的房间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墙壁由厚重的石块堆砌而成，地面则是由凹凸不平的石板铺就，偶尔还能在上面隐隐看到一些墨色的青苔。 房间十分昏暗，仅有一只只蜡烛散发着幽黄诡异的光芒，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光明”。这些蜡烛沿着墙角依次有序地摆放着，光芒在昏暗中跳跃，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模糊又扭曲，在墙壁上投下诡异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燃烧后特有的烟味，与房间原本的阴冷潮湿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侵袭着来人的每一寸皮肤，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打个寒颤。 而在这些蜡烛的中央，则砌了一个巨大的池子。这个石制池子占据了房间中心的全部位置，里面已经放满了液体。这些暗红色的液体还在池子中缓缓流动着，看起来十分粘稠，并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令人不适的光泽。 而在那红得刺目的液体中央，则似乎……静静地漂浮着一个人影。从薄异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个人影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正随着轻轻荡漾的血波，无力地在这个石池中央轻轻晃动着。 除了蜡烛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外，整个房间就再无其他的声响。 “心宜！是心宜吗？！” 冉燕一看到血池中的人影，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甚至顾不上害怕这并不明亮的房间。 只是一扑到池子边上，冉燕的动作就停住了—— 血池中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失踪不见了的石心宜，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没有任何的装饰的长裙，明明周围全是粘稠的鲜血，但是她的裙子上却没有沾染到任何的液体，依旧纯白无瑕；微微卷曲的金色长发轻轻飘浮在水面上，随着血波慢悠悠地漂动着，她的双眼紧闭，配合上她双手交叠在腹部的动作，显得整个人十分的平静。 甚至，冉燕还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隐隐的笑意，像是正在做一个美梦。 她彻底呆住了。 薄异缓缓从后面走了上来。他先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目光在沿墙摆放的那些蜡烛上流连着。 这些蜡烛或高或低，看起来摆放得十分随意。但是他用脚丈量了一下这些蜡烛之间的间距，却发现这些蜡烛无论是位置、高度、间距……都透露出一种规律。甚至还能隐隐从整体上，将这些蜡烛组合成一个图案。 像是一种……神秘的仪式。 他又把目光挪到了血池中央的女人上。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是昨天晚上他去的第二个实验室里，那些玻璃箱里的其中一位。 他干脆在池子边蹲下了身子，用手沾取了一点血池里的液体，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带着腐烂臭味和血腥味的混合气味直直地冲进了他的鼻子里，薄异只嗅了一下就拿开了手指。 但至少，它帮助薄异确认了一点—— “‘容器要定期泡在溶液中保养’——” 薄异擦干净了手指，从血池边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血池中央的女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第187章 圣玛丽疗养院(42) 而且…… 薄异低下头，摸了摸领口下暖乎乎一团的鸽子。 他好像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弥天说这个副本能帮忙解决他身上的“那个”问题了…… 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容器”的作用是什么，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用“营养溶液”浸泡这些“容器”，但是他至少明确了自己在副本的主要目标—— 如果他想要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那么，他得成为“容器”。 因为—— “上好的容器”必须是没有任何破损、划痕等瑕疵的，必须是无残损的。 只是，在对方已经有那么多的“上好的容器”的前提下，他这个“有残损的容器”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注意到……不对，应该说，选择他？ 或者说，只能选择他？ 就在薄异陷入思考的时候，忽然，正扑在池子旁边的冉燕奇怪地“咦”了一声。 “那里……”她指着池子的一处角落，“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薄异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个角落里确实隐隐反射着银色的光。只不过那个反射出来的光有些细碎，薄异只能走到了那个角落旁。只可惜房间里的光线太暗，且周围的蜡烛都是被死死地固定在了地面上的，薄异原本打算用蜡烛借个光照清“水”面的念头直接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他只能捞起袖子，把手伸向了那个反光的角落。 血池里的液体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热意，慢慢地没过了薄异的手臂。因为看不清血池内的具体画面，他的手指只能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一点一点摸索着。直到，他的指尖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摸起来……像是金属。薄异又用手指感受了一下形状，“咦”了一声。 这个东西的形状……好像是一把钥匙啊…… “哗啦……”他将手臂从血池里拿了出来，惊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是什么？”冉燕也跟了过来，此刻正蹲在他的旁边。 薄异摊开了手掌。借着旁边的烛火，冉燕看到了一把银色的、小小的钥匙，正躺在薄异的掌心里，样式还十分令她眼熟。 “这是……”冉燕伸出手指拿起了那把钥匙，下意识地翻到了背面。果然，在钥匙的背面，上有还有一个三位数字—— 冉燕的脸色一白，“这是病房的钥匙！” 在意识到了这把出现在这个血池的钥匙意味着什么了之后，冉燕的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她默不作声地也捞起了袖子，开始跟着薄异一起在池子里摸索了起来。 片刻之后，几把钥匙出现了地面上。 薄异擦着手臂，“这个（池子的）角落里，应该没有了……” 冉燕没有回答。她甚至顾不上擦干净手臂上染到的血液，蹲在地上翻看那些被捞出来的钥匙。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利落，但是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千万不要…… 千万不要有那个数字…… 她一边在心底默默地祈祷着，一边将钥匙翻到有数字的那一面。 一把…… 两把…… 三把…… …… 在翻到不知道是第几把的时候，冉燕的手指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她死死地瞪着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片刻之后，她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悲鸣。 “不……”冉燕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 在她面前的地面上，最后的那把被她翻开的钥匙上，赫然写着“309”—— 石心宜的病号房。 “心宜……心宜……呜……”冉燕颤抖着双手，慢慢地捂住了脸。泪水不住地从她的指缝间缓缓流下，冲刷掉了她手臂上残留的血迹。 薄异沉默地站在旁边，并没有打扰她。 痛哭了片刻之后，冉燕就似乎宣泄完了自己的情绪，自己慢慢止住了哭声。她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眼泪，虽然眼睛还是红红的，但是从表情上来看，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薄异挑了挑眉，正在心里夸奖对方的冷静呢，就见冷静的冉燕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手中有什么东西银光一闪，下一秒，就见冉燕整个人重新朝着血池扑了过去。 准确的说，是朝着血池中央的那个女人扑了过去。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的心宜！”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需要泡血，心宜又怎么会死！？ 是她“吃”了心宜！ 冉燕看得十分清楚。她原以为这个血池的的水面晃动是因为这个池子的是活“血”，但是经过了仔细的研究，她发现这个池子分明是封闭的，这些水面之所以晃动，是因为—— 这个女人正在“吸收”这些血液。 薄异只是反应了一秒，冉燕就已经挥下了手臂，指尖的银色朝着那个女人的脸狠狠划下。银色闪光划过，一道细小的伤口出现在了那个女人光滑白净的脸上。 原本打算上前拦人的薄异愣住了。 ——“容器”，被破坏了。 还没等他猜测“容器”被破坏后会发生什么，血池中的女人就给出了答案——还飘浮在水面上的女人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一般，身体瞬间干瘪了下来；光滑的皮肤也失去了光泽，松松垮垮地挂在了干瘪的身躯上。金色的、充满了光泽的头发也瞬间变得灰白干枯，像是稻草一般飘浮在水面上。 原本一直缓缓托着她（身体）的红色液体一点点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色裙子，也一点点蔓延上了她的身体——她就这么当着薄异的面，无声地、缓缓沉入了池底。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无声无息的恐怖画面配合上摇曳的烛火，紧紧地扼住了人的喉咙，令人窒息。 至少，动手的冉燕已经被这个变故吓得愣在了原地。 “当啷”，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掉在了石板地面上，在死一般安静的房间里尤其刺耳。薄异这才注意到，原来冉燕之前拿着的、破坏了“容器”的东西，是石心宜房间的钥匙。 尖端染血的钥匙静静地躺在地面上。 钥匙是钝器，杀伤力十分有限，能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已经是悲痛欲绝的冉燕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可偏偏就这么浅浅的一道伤口，直接毁掉了整个“容器”。 毁掉了“容器”…… 薄异缓缓念着这几个字。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成为唯一被选择的那个“容器”了…… “冉燕……” 薄异看着她，缓缓开口，“你想帮石心宜报仇吗？” 第188章 圣玛丽疗养院(43) “叮——”电梯门打开。 冉燕看着眼前陌生又带着一点熟悉的环境，疑惑道，“这里是……” 薄异没有废话，直接上前掀开了一个玻璃箱上的白布，用行动告诉了冉燕答案。 冉燕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瞳孔猛地一缩，“怎么这里还有？！”她环顾了一圈周围，迅速反应过来了薄异之前话里的意思—— 怪不得…… 怪不得薄异会问她，还要不要报仇…… 都不需要薄异开口，她就主动上前掀掉了玻璃箱上的白布。一块一块的白布落地，一个个沉睡中的女人露出了她们的全貌。 冉燕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在看到这些、和血池里的那个“女人”穿着一模一样的人后，她就明白了——血池里的那一个，并不是“罪魁祸首”…… 所以，如果她真的要报仇的话，光是解决掉血池里的那一个根本没什么用……毕竟，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备用品”…… 虽然不知道那个幕后真凶是哪一个npc，也不知道对方具体的计划，但是——冉燕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椅子——她可以破坏掉那个人的计划。 “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玻璃箱应声而碎，无数尖锐而锋利的碎片在空中绽开，划破了房间内的宁静；柔和的光线落在这些晶莹的碎片上，洒下陆离的光影。 碎片如同落雨，也飞溅到了玻璃箱内躺着的女人身上。但是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箱子里提供了什么保护措施，那些碎片只是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和身后的软垫上，竟然一点都没有划破她的皮肤，反而是亮晶晶的碎片在光线的折射下，更给她增添了一丝神性。 薄异走到了破碎的玻璃箱面前。 哪怕玻璃已经碎裂，里面的人还是依旧安安静静地沉睡着，仿佛房间内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薄异打量了对方片刻，伸手摘下了落在软垫上的一块玻璃碎片。他在指尖把玩了一会儿玻璃碎片，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开始下手。在他思考的间隙里，冉燕已经仿佛泄愤一般地把除了出口以外的所有玻璃箱全部砸碎了。 她气喘吁吁地回到了薄异的旁边，扫了薄异一眼，“你为什么还没有动手？” “我只是在想……”薄异没有转头，“这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 照理说，无论是从保管“容器”的单独玻璃箱，还是单独用一个房间专门来安置这些“容器”来看，这些“容器”的重要性大概率不会低。尤其是，这些容器还需要用到那些需要一定“配置”成本的“营养溶液”来保养。 但是偏偏，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这个房间对这些“容器”似乎都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连冉燕这样的新人，都能轻松敲碎装着“容器”的玻璃箱。如果说是因为房间的入口隐蔽，但这也不是百分之一百安全，毕竟薄异他自己就是误打误撞进来的，难保其他人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发现、进入这里。 而且这里除了玻璃箱上盖着的、有些“掩耳盗铃”的白布外，薄异就没有找到任何保护这些玻璃箱的措施。哪怕在冉燕敲碎了所有的玻璃箱之后，没有响起任何警报声，也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这很奇怪…… “什么意思？”冉燕满脸写着不明白。不过她也不想、也不需要明白，因为她不是来解谜的，她是来——报仇的。 “如果你不动手，”她一把夺过了薄异手里的玻璃碎片，毫不客气地把人挤到了一旁，“那就把位置让出来……我来！” 她伸出手，一把抓过箱子里的女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握住其中一只手的手腕就十分粗鲁地将手扯了过来。锋利的玻璃碎片反射着光，朝着对方无瑕的手背上狠狠划去。 薄异并没有阻拦她的动作。可意外的是，看起来无比娇嫩的皮肤上却韧性十足，连一道白色的划痕都没有留下。它像是一张细腻而又坚韧的网，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弹性，无论是锋利的碎片还是猛烈的重击，都难以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 怪不得…… 薄异若有所思。 怪不得之前冉燕砸碎玻璃箱的时候，里面的人明明都被碎片波及到了，却没有一个受了伤。 原来，“容器”的“保护措施”在这里…… “怎么会这样？！”冉燕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手，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明明之前在血池边的时候，她只是用不那么锋利的钥匙都能弄伤泡在血池里的女人的皮肤；可是现在换成了更加锋利的玻璃碎片，她却划破不了对方的皮肤？ 她看了看没有留下一丝伤痕的手背，又看了看手里的玻璃碎片，然后一咬牙，拿着玻璃碎片对着自己的手背划下。鲜红的血珠从伤口处一滴一滴溢出，细细密密传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冉燕盯着尖端染血的玻璃碎片，“不是玻璃碎片的问题……”难道是她的力气不够？还是，必须用钥匙才行？ 正当她拿出钥匙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动作。 “你干什么？！”冉燕有些不满地看向了薄异。虽然报仇这件事是薄异提出来的，但是帮石心宜报仇毕竟是她的愿望、是她自己的事，冉燕倒是没有指望薄异帮忙。但是这不意味着，对方能够阻拦她报仇。 只是，阻止了她动作的人此刻并没有看她，而是正抬头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玻璃箱。玻璃箱里怎么了？冉燕下意识地顺着薄异视线的方向看去，然后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玻璃箱中，安然沉睡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浅色的眼睛正没有什么感情地盯在冉燕抓着她不放的手上。 冉燕顿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手。 “后退……”薄异轻声道，“动作要轻，动作幅度也小一点……” “小心一些，不要惊动她。” 冉燕知道薄异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帮她，只是，“退不了了……” 她环顾着四周，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她们……” “她们，全部都醒了……” 第189章 圣玛丽疗养院(44) 薄异回过了头。 他的四周，他的身后，所有的玻璃箱里的女人全部都睁开了眼睛。 她们缓缓地站直了身体，落在她们身上的玻璃碎片缓缓掉落，再配合上她们神圣的着装和表情，就好像是碎裂的星辰落入了凡间。 她们缓缓抬起了脚，缓缓走出了玻璃箱。没有穿鞋子的脚，就这么赤足地踩在了满是玻璃碎片的地上，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薄异盯着她们走过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比如血液）的玻璃碎片看了几秒，确认了这些碎玻璃无法对这些“容器”造成伤害。 “现、现在怎么办？”冉燕躲在薄异的身后，表情慌乱。这些人躺着不动让她攻击的时候，她都没能伤害到她们；现在她们全部苏醒了过来……冉燕看着这群已经开始慢慢朝着他们包围过来的女人，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哆嗦。 “先暂时往中间的空地退……”那里的空间比较大，如果真的打斗起来，至少不会施展不开。虽然以薄异的经验来看，这个“如果”的可能性其实是百分之一百。唯一值得庆幸一点的就是，大概是因为刚刚苏醒的原因，那些女人行走的速度十分缓慢。 “以她们的速度，彻底围过来还要一段时间。”他勉强安慰着身体已经开始发抖的冉燕，一再嘱咐对方一定要小心，“一定不要弄出声音。”虽然从现在（她们）的速度来看，彻底包围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是一旦弄出声音惊动了她们……那就说不定了。 “哦，哦……”冉燕忙不迭地点着头，努力放轻自己的脚步声，但她到底只是一个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新人，哪怕再小心她还是不小心踩到了一块较大的碎片，滑溜溜的碎片让她的鞋底一滑，整个人一下子没有控制住重心，身子一歪，直接向着旁边倒了下去。 “啊！”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叫声。 而这个叫声就像是丢入平静湖面的石头，一下子就打破了房间内虚假的平静—— 正对着薄异的那个女人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薄异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道风声，一只手直直地朝着他的肩膀抓来。他一个侧身躲开了凌厉的攻击，并用另一只手臂隔开对方的攻击过来的手臂。 只是他的手臂才刚和对方的手臂碰到一起，他就暗道一声“不好”——对方的力气，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如果要有一个比喻来形容的话，薄异觉得，对方的力气应该和妮娜小姐不相上下。 并且，冉燕的叫声也像是打开了她们身上的开关一般，原本缓慢的动作都一个个变得敏捷了起来，以薄异现在的身体素质，能够及时躲闪已经十分不易，根本来不及顾上身后的冉燕。 所以等薄异听到“砰”的一声重物落地声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冉燕已经不在他身后——她被那些女人悄无声息地抓走了，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满是玻璃碎片的地上。 “啊——”她蜷缩起身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尖锐的玻璃碎片如同无数细小的利刃，瞬间刺破了她的皮肤，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袭来，每一个神经末梢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痛唤醒。那些伤口或长或短，或深或浅，交错分布在皮肤上，格外狰狞；不规则的锯齿状边缘翻卷起来，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甚至隐约可见细小的玻璃碎片残留其中。 血红色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染红了她的衣服，也染红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很快，地面上就洇开了一大滩血液。 “冉燕！”薄异回头，叫了对方的名字一声。 冉燕并没有回应。对方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毕竟是他把人带上来的，薄异便开始试着往冉燕的方向靠近；但不知道是不是冉燕（看起来）已经昏迷、失去了战斗能力的关系，原本还把注意力放在冉燕身上的那些女人竟然一个个都开始朝着薄异靠近。连带着靠近冉燕的路都被人堵了起来。 薄异身上的压力瞬间大了起来。 该怎么办呢？他看着这些人思索着：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改造的原因，这些女人每一个人的力量都很大，动作也十分敏捷，还无法用锐器伤害到她们……哪怕薄异用力将她们丢出去，她们也能在空中灵敏地翻身，轻盈地落地。 这根本没法打啊！ 不对……薄异迅速地冷静了下来。这不应该……除非游戏出了bug，不然怎么会出现无敌的鬼怪……所以，一定有方法可以打败这些女人，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找到…… 难道要他把这些女人带到楼下的血池里泡着，让她们陷入沉睡之后才能攻击她们？可是就先不说这个猜想的可行性，就光是他带多少人进入电梯就是一个问题：人多了，电梯内的空间小，引发的打斗无处躲闪不说，可能还会影响到电梯的运行；可人少了，他光是一趟趟来回就能直接干到天亮，还不说期间中途可能会引来实验室的主人。 可如果是下楼把那个池子的血运上来，就先不说有没有那么大的容器，就光是那个池子周围的蜡烛，就不是单纯的摆设；薄异实在不能确定，池子里的液体一旦离了那个特定的环境之后，还能不能保持同样的效果。 所以…… 薄异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他一边躲闪她们的攻击，一边重新开始仔细观察着。 很快，一点之前被他忽略的异常就这么浮现了出来——那些女人无论是进攻还是躲闪的时候，都避开了地上的冉燕。薄异之前以为是冉燕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所以被这些女人无视了；但是现在如果换个角度看，不是这些女人主动无视，而是她们被迫要避开呢？ 只是，冉燕的身上是发生了什么变化，才让这群人从主动攻击变成了避之不及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冉燕周围的那一大滩血上。 他总觉得……那些人好像是在避开，这滩血…… 只是，为什么是冉燕的血呢？ 血…… “营养溶液”…… “营养溶液保质期较短，最好随用随配，且溶液的有效浓度应不低于50mg\/ml”…… 薄异的眼睛一亮。 是“有效浓度”！ 没错了！那本书里特意写出了“溶液”的“有效浓度”标准，也就是说“容器”必须要用“有效浓度”才能达到保养的效果。 那如果万一，“营养溶液”的“有效浓度”不够呢？ 第190章 圣玛丽疗养院(45) 薄异还记得，办公室里的那张检查单子上，冉燕的检查结果旁边，打着的也是“不合格”标志。 所以，他看向了地面上那一大滩血液。 既然有了现成的“溶液”，他就不客气了…… 在再一次闪身躲过了攻击之后，薄异一个轻盈的落地就到了冉燕的附近。果然，原本一直紧紧围着他的那些女人，这一次就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包围过来。 但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薄异弯下腰，捡起了一块泡在血泊中的玻璃碎片，然后，他的手指轻轻一弹，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几近完美的弧线，带起一缕细微却锐利的破风声，径直地朝着其中一个女人飞去。 在随便触及到她的衣角的前一瞬，那女人便灵活地扭转了腰身，敏捷地躲过了这一次攻击；但是碎片上带着的血珠，却因为惯性飞到了对方的脸上。 然后，薄异就见到了，当“容器”泡在“有效浓度”不够的“营养溶液”里后，会发生什么—— 只一秒，那块原本饱满剔透的皮肤，在血珠落下后，就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开始干瘪，就像是被烈日暴晒多日的果实，迅速失去了水分。皮肤下的脂肪与水分瞬间被抽离，只留下一层满是皱纹的干枯外皮，干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和周围依旧饱满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来血液的确是这些“容器”的弱点。 但是，这么多的“容器”如果全靠他和冉燕两个人的血液，哪怕放光了他们两个人身上全部的血也不够。 所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薄异的视线，开始在对方脸上那块形成了十分明显凹陷的皮肤上流连。 片刻之后，他又弯腰捡起了两块玻璃碎片。 “咻”，一下破空声响起，对方依旧反应迅速、动作灵敏地躲闪了开来；只是没等她停下动作，又一下“咻”的破空声响起，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一个小巧的玻璃碎片落在了对方干瘪的皮肤上。 大约是皮肤的状态发生了变化之后，原本的防护效果也一并消失了，锋利的碎片十分轻松地在对方干瘪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这一次，没有了昏暗的环境，也没有了血池的大背景，薄异十分清晰地看到了在那道伤口出现后，皮肤的破损处以一种十分夸张的速度，瞬间涌出了大量红黑色的粘稠液体。那些液体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臭气味，混合着血腥味和腐烂的气体，瞬间在房间里扩散；那气味浓烈难闻到，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冉燕都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只是几秒，那些饱满的皮肤瞬间干瘪，松松垮垮地挂在骨架之上，没有了支撑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就摇摇摆摆地倒在了自己流出的那滩血泊中。 薄异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像是在感慨终于找到了破局的办法，也像是在吐出鼻腔内弥漫的难闻气味。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仗着冉燕已经昏迷，薄异直接“聘请”了邪神牌鸽子帮忙：一人一鸽，一个挥洒冉燕的血液，一个则抓住机会破坏被毁掉的皮肤。在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之后，终于，最后一具“骨架”砸倒在了地面上。 薄异靠在墙边，重重地喘着气。弥天扑棱了翅膀，飞回到了他的身边。 薄异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把鸽子从肩膀上撸了下来，和检查老母鸡似的，张开了弥天的翅膀开始检查对方有没有受伤、或者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液体。弥天乖乖地任由对方操作，让张翅膀就张翅膀，让抬腿就抬腿，十分听话乖巧。 等检查完了之后，薄异才放下了心。他看着蹲在他手背上的弥天，“那个‘圣药’呢？给我一瓶吧……” 弥鸽子歪了歪脑袋，张开了一侧的翅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从他的翅膀下滚了出来，薄异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瓶子。他走到了冉燕的身边，打开了盖子，将“圣药”倒了下去。 冉燕原本已经变得苍白的脸色快速地恢复了过来。片刻之后，她的眼皮微微颤动。 “我……”睁开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迷茫，但在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之后，她瞬间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立刻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 “那些人呢？”她急切地看向了薄异。 薄异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看向周围倒在地上的那些“骷髅”。 “这些是……”冉燕这才注意到周围那些可怖的东西，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不过，她的反应还是十分迅速的，在惊慌了一秒过后，她就反应过来了薄异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她捂着嘴，实在有些难以置信，“这些‘东西’是那些女人？”虽然已经在血池中看过一遍，但是血池房间的光线十分昏暗，对冉燕的冲击远没有现在那么大。 同时，她也注意到了薄异手中还没有丢掉的玻璃瓶，“那是……圣药？！”她愣了一秒，然后飞快地低下头，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果然，她之前还疼痛的位置现在只剩下大量凝结的血液，但是却看不到一点伤口。 “你……”冉燕忽然有点哽咽，“圣药”在这个副本里的重要性不用多说，但是薄异竟然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用在她的身上。 薄异却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只是嘱咐道，“你已经用了‘药’，接下来的一天内，你都要小心，不要受伤。” “尤其是，不要让那些npc有机会得到你的血液……” “如果你不想，变成他们体内的养分的话……”毕竟，那些所谓的“营养溶液”，里面的“营养”来自哪里，现在已经一目了然了。 冉燕虽然没有听懂，但是还是听话地点头。 “好了……”薄异看了看四周。今天晚上闹了这么大一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看明天……会不会有人来找他算账了。 “回去吧……” “好的。” 只是在薄异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蹲在他口袋里的弥天忽然动了动。 “当啷”，他叼着薄异房间的钥匙，把它丢到了实验室里的地上。 第191章 圣玛丽疗养院(46) 第二天一早，在早起的铃声响起之后，薄异就立刻起了床。 他迫不及待地等着妮娜小姐上门。 外面走廊里的玩家还在清点人数。昨天晚上并没有玩家死亡，倒是死了一个npc。 只是，在冉燕看到死亡的npc之后，她忽然明白了昨天夜里薄异跟她说的那些话——因为死掉的，是昨天获得了“圣药”的那个病人npc。 8:30一到，查房的妮娜小姐就准时出现在了楼梯口。不过这一次，她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医生。 一个瘦削的医生。 薄异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医生身上。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眼前的这个医生就是当初他弄“死”了给他检查的那个医生后、接班的那个医生。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在薄异昨天才刚搞过事的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跟着过来一起查房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关系，今天妮娜小姐的检查速度很快。只花了不到昨天一半的时间，对方就来到了他的房间。 一进入房间门，薄异就发现那个医生的目光开始四处巡视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很快，那道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之后，十分确定地落到了薄异的身上。 薄异有些惊讶地轻轻挑了挑眉。 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等待的那个“意外”，竟然是这个医生…… 薄异在对方灼灼的目光中，一脸坦然地走了上去。他顶着对方的目光，将手指按在了检测的仪器上。尖锐的针头刺破了他的指尖，细微的刺痛感骤然升起。 轻微的嗡鸣声结束，“滴——”的一声，仪器上很快就显示出了一个检测的结果。薄异扫了一眼，竟然还有些意外——他这次的检测结果，竟然不是“0”了！ 但是很显然，妮娜小姐对他的“进步”十分嗤之以鼻。她扫了一眼薄异的检测结果，满脸都写着不愉快，“怎么还是这么低？！”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祷告？！” 没等薄异回答，她背后的那个医生倒是先抽走了她手里的报告。不过他定定地看了几眼后，忽然十分古怪地笑出了声。 “有趣……”从口罩后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真是有趣……” 他抬起眼睛，眼神中满是兴味，“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病人……”他的目光在薄异身上来回地扫视了几圈，喉咙里满是愉快的笑声。他将报告塞回给了妮娜小姐，然后弯下腰，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只可惜对方的脸上戴着口罩，薄异无法通过唇语读出他说的话，只能耸了耸肩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 毕竟，他昨晚做的那一切想要达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他只要等着别人主动上门就行了。 很快，在查房结束后，原本应该排队去祷告室的时间点，妮娜小姐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忽然宣布道：“今天的检查结果中，有一个病人的检测数据十分不理想……” “310房间，4号床。”隔着人群，妮娜小姐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薄异的脸上，“出列。” “你的检测结果实在太差，会影响后续的恢复效果，所以今天医生决定，为你提供单独的、特别治疗！” 这话一出，其他玩家顿时暗暗地把目光投了过来，眼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幸灾乐祸。 “哇哦，他犯了什么事了？看起来要惨了诶……” “鬼知道呢……不过我们替人家担心什么，你们可别忘了，人家可是有‘圣药’的诶……” “他受了再重的伤都能恢复，有这个空我们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就是，还不如祈祷一下等会的‘表彰大会’，会突然选中你……” …… 只有冉燕看过来的目光里隐隐带着担忧。毕竟其他玩家并不知道，昨天晚上薄异已经把他昨天白天获得的那瓶“圣药”给她使用了。 但是当事人薄异却看起来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现在发生的事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他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十分自然地走出了队伍。 “跟我来……”瘦削医生满意地扫了薄异一眼，示意对方跟上他。 薄异跟在对方的身后，在其他玩家的目送目光中，一路走上了四楼。 “吱呀——”医生随手推开了一间诊疗室的大铁门，他弯起了眉眼，十分绅士地对着薄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进。” 薄异抬脚迈入房间。 只是才刚进入房间，他就隐隐蹙起了眉头——这个诊疗室里弥漫着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就像是……化学试剂打翻了、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他正要扭头四处查看，才刚转了一个头就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意识瞬间被抽离。 下一秒，他就眼前一黑，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等到薄异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被一束强光刺激醒的。他轻轻眯起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又冷硬的东西上；而他的头顶正上方，则是一盏十分刺眼的灯，正直直地正对着他的眼睛。 薄异下意识地想要直起身子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也已经被金属束缚带紧紧固定住，动弹不得。他不由得扭头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躺着的又冷又硬的钢板，其实是实验操作台的冰冷台面。 而周围的环境……他也十分熟悉—— 这里正是四楼那间隐蔽的实验室。 而将他绑在这里的罪魁祸首——此刻正背对着他站在实验台边。似乎是听到了薄异苏醒的动静，他缓缓转过了身。 “醒了？”他还是穿着那一身白大褂，整张脸都隐藏在口罩之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闪烁着寒光的注射器，里面装满了粘稠的红黑色液体，似乎刚才背对着薄异的时候就是在忙着“调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液体。 薄异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了对方手里的注射器上。 那个医生也没有恼，反而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你想问这个是吗？” “呵呵……”他轻轻笑了出来，“毕竟你毁掉了我这一年来的全部心血，这个只是……”他伸出手指弹了弹针筒，“对你送给我的那份‘礼物’的……一点，小小的‘回礼’罢了……” 说着，带着寒光的针尖就毫不犹豫地、开始朝着薄异的腹部狠狠刺了下去。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薄异忽然开口，“你已经没有别的‘容器’了……” “现在，你还要再破坏掉……最后一个吗？” 银色的针尖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第192章 圣玛丽疗养院(47) “你的意思是……” 那医生藏在口罩后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你也是‘容器’？” 他的目光在薄异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着，里面充满了不以为意，“既然你已经去过我的办公室了，怎么会不知道……我挑选‘容器’的标准？” 就光是对方不久前刺破手指取血做检查这一条，就不满足“上好的容器表面没有任何破损、划痕等瑕疵”、“无残损”的这一条。 薄异却还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眼见为实……”只可惜他的手现在被绑在了实验台上，没法主动把已经愈合的指尖展示给那医生看。 毕竟连他第一晚上自己故意划出来的伤口都已经完全愈合了，更何况这种小到几乎看不见的伤口。 “你错了……”那医生却摇了摇头，一副薄异完全不了解情况的模样，“我要的‘容器’，可不只是表面无残损而已……” 伤口是能够愈合的，但是皮肤的表面虽然愈合了，可能看起来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但实际上，皮肤表面的纹理、走向已经全部发生了变化。甚至，如果用他精心研制的仪器测试一下，更是能够发现，这些看起来完好的表层皮肤下面，那些深层组织的形态、结构……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甚至还有无法完全愈合的瘢痕残留。 毕竟，如果只是要求表面没有任何伤口，他怎么会一年时间才只收集到了这么一点数量的“容器”…… 所以，仅仅只是表面完全无损，是远远不够的。 听完了医生耐心的解释，薄异的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对着医生微微一笑：“您都还没有用仪器检测，怎么知道……” “我就一定是不合格的呢？” 那医生冷嗤了一声，没有说话，但是他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明显——很显然，他并不相信薄异说的话。 薄异还是那副十分有耐心的模样：“我毁掉了您所有的‘容器’，偏偏还故意留下了自己房间的钥匙……您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这么自信吗？” 这话一出，原本还十分不以为意的医生缓缓抬起了他的眼睛。 薄异再接再厉，“因为，‘我’就是我的依仗啊……”他微笑地看着对方。明明穿着一身白衣，但是无论是他脸上的神情，还是说出的那些惑人心神的话，都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测试一次，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那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毕竟，”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示意他被紧紧束缚的四肢根本无法动弹，“我现在已经完全是一条‘案板上的鱼’了……您根本不会有任何的风险……” “您说，对吗？” 那医生沉默了几秒，竟然还真的像是被说动了一般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不过，他口罩后的嘴角缓缓勾起，“如果被我发现你是骗我的话……”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残忍的弧度，“你一定会后悔，现在和我说了这些话……” “当然，我早就清楚这一点。”薄异也勾起了嘴角，“院长先生……” 那医生没有否认薄异的称呼，他直接推动着实验台，将薄异推到了一台仪器前。 那是一台古怪的实验仪器。之所以说古怪，是因为以薄异的见识，竟然一时间看不出这台仪器是做什么的： 仪器呈不规则的多面体结构，像是一个巨大的金属罩子；金属表面上刻了不少看起来十分诡异的符号和刻度，虽然有些符号的表面已经被金属覆盖，但是还能看出那些符号里时不时有盈盈的光在游走，仿佛在缓缓流动。 那医生把这个“金属罩子”罩在了实验台的上方。表面的符文飞快地闪过一道亮光，仪器启动—— 一道红色的光落在了薄异的身上，从头到脚将他包裹了起来。 薄异只觉得一股轻微的电流掠过了他的皮肤，仿佛有无数细微的光芒穿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条神经，甚至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红光逐渐散去，检查结束。 薄异躺在实验台上，睁开了眼睛，“如何？” 那医生没有立刻回答。但是他的沉默，却已经给出了薄异最好的回答。 薄异顿时笑了出来，“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那医生还在看仪器产出的检测报告。他抬眼扫了一眼实验台上的薄异，又重新把目光落在了手里的报告上。他还是十分相信自己仪器检测的准确性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看到薄异的检测报告后，惊讶到一时失语—— 仪器检测结果显示，薄异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这个“任何伤口”包括了，已经愈合的伤口。 也就是说，薄异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愈合的痕迹。可偏偏，他前不久才刚亲眼见到薄异的手指被取了血…… 有趣…… 真是有趣…… 那医生也突然笑了起来，“怪不得你这么自信……”原来是拥有一个这么有趣的体质！ “你的确达到了‘容器’的选拔标准……” 见状，蹲在检测仪器上的弥天也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那医生手里的报告，瞪大了他红色的豆豆眼。 奇怪…… 弥天歪着脑袋，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明明看见了薄异的手指被取了血，也因为是小伤口，薄异还拒绝了自己帮忙治疗；但现在，在没有他帮忙的前提下，薄异的伤口竟然完好无损地痊愈了。 这…… 红色的豆豆眼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了薄异。可薄异表现出来的模样，分明是早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不是意味着，在之前的副本里，薄异也……只可惜，他现在随着身体的变小，脑容量似乎也跟着变小了，对于之前副本里的内容都有些回忆不起来，更别说发现之前副本里的异常了。他只能把这个疑惑先按回了心里。 另一边，医生也放下了手里的报告。既然对方已经达到了“容器”第一步的挑选标准，那么，他就不客气地接收了这个主动送上来的“容器”。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需要给这个“容器”完整地检查一下，做一下最后的确认。 一项项检查开始在薄异身上进行。可令那医生十分惊喜的是，对方的身体就像是天生的“容器”，每一项数据都十分完美，也十分令他满意。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顺利。只不过，在进行到最后一项检查的时候，他忽然发出了一声不满的惊呼： “你的身体里，怎么还被安了东西？！” 第193章 圣玛丽疗养院(48) 那医生有些烦躁地绕着实验台转了两圈。 他现在严重怀疑薄异是故意的。毕竟，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掉薄异这个“容器”。可偏偏，这个“雷”是在他给薄异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对薄异越看越满意之后才爆了出来。 如果要放弃的话，他可能还真没办法再在短时间内，比薄异还要合适的“容器”。 但是如果不放弃的话，薄异体内的那个东西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在了他的喉咙口，成为了这件完美作品的唯一污点，不上不下的令他十分难受。 是直接放弃，另寻新“器”？还是在这个有一点不完美的“容器”上进行下一步？ 薄异躺在实验台上，目光饶有兴趣地跟着那医生转。 在对方转到不知道第几圈的时候，那医生终于停下了脚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看了过来，“让我看看，你身体里的那个‘脏东西’，该怎么处理……” 他做出了决定——他决定还是要使用薄异这个“容器”。 但是，他还是会先处理掉薄异体内的那一点不完美。毕竟有薄异这个天选“容器”的体质在前，那医生一点都不担心在他处理掉对方体内的那个“脏东西”后，“容器”的外表会出现破损、裂痕……等不完美。 薄异也勾起了嘴角。 他其实一点都不担心那医生会直接放弃他——因为，圣女的诞辰日就在两天后。虽然不知道这些“容器”到时候具体是用做什么的，但如果这位院长先生想要赶上这次的诞辰，他就没有别的选择。 他在医生开始释放出来的催眠气体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进入这个副本的主要目的，终于达成了。 …… 实验室所有能开的灯光都开了起来。已经昏迷的薄异被医生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面，重新固定在了实验台上。 之所以迷晕了薄异，倒不是这个医生的心地有多么善良，而是因为他不想因为“容器”到时候因为疼痛而挣扎乱动，从而导致他的手术失败，毁了他这次的“作品”。 毕竟，这是他珍贵的、最后一个的“容器”。 薄异的颈部位置已经被仔细暴露了出来，并且他还用笔蘸取了不知名的液体，在薄异的皮肤表面画出了之前检查的时候，定位出来的芯片的大致位置。 手术刀反射着银光，光芒划过了正蹲在无影灯上的弥天的眼睛。 虽然“去特殊的副本解决芯片的问题”这个主意是他提出来的，但是在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弥天还是不受控制地紧张了起来。 只是在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情绪后，无影灯上的鸽子邪神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两只小爪子有些迷茫、还有些局促地在原地踩了踩。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担忧和爱意交织的滋味。 自己还真是……栽得彻底啊。 谁能想到，一开始他明明只是打着“合作”的名义，找一个有趣的“玩具”打发时间。毕竟一个邪神的生命真的太过漫长了……尤其是，他还“沉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弥天找上薄异的时候，是真的只是抱着“找乐子”的心态。毕竟，一个邪神怎么可能真的找一个人类去合作？别开玩笑了…… 当然，如果这个有趣的“玩具”在“合作”的过程中，能够顺带帮助他达成那个目的的话，他也是十分乐意的。但是“玩具”毕竟只是“玩具”，如果坏了，那就换一个就好了—— 他一开始的时候，就根本没有在意过薄异的死活。 不然，薄异一个刚出了新手副本的新人玩家，怎么会在第二个副本就进入《拜娘娘》那个副本……毕竟按照原本的游戏规则，薄异甚至在整个前期，都不可能进入那种难度巨大的副本…… 可偏偏，被他坑了一把的薄异，不仅顺利地通关了副本，还接连两个副本都无意中帮助他恢复了部分力量。 也是这个时候，弥天开始正视自己的这位合作者。而就像是注定好了一般，在弥天决定正视薄异这位合作伙伴的时候，他发现在副本里肆意张扬的合作者，在自己的现实世界被人欺负了。 可能……某些感情，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变质了吧…… 毕竟到了现在，他，堂堂一个邪神，宁可装成一只普通的鸽子，也要混进副本里陪在薄异的身边。 弥天一边在心里唏嘘感慨，一边目光却紧紧盯着那个医生的动作不放。对方已经划开了薄异脖颈上的皮肤，弥天也已经看到了之前让薄异十分痛苦的罪魁祸首的一角。 “咦？”那医生奇了一声，语气微微上扬，听起来似乎对薄异体内被装的东子十分感兴趣，“竟然是一枚芯片……有趣……” 尤其是当他用手术钳轻轻夹住芯片时，他还意外地发现，这个芯片似乎和周围的神经血管紧密地联在了一起。如果不管不顾，就这么直接把芯片拔出来的话，这个“容器”大概就会从内部“碎”掉，直接报废。 “嗯？”那医生忽然凑近了芯片。虽然芯片上满是血迹，但是还可以看见有一个小小的灯珠正在闪烁着。看起来……这个芯片上还有一个程序还在继续运行…… 哈，真是有趣…… 那医生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目光。 原本还担心对方会因为太过复杂而直接放弃、选择粗暴解除芯片的弥天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薄异判断得没有错—— 没有一个研究人员会不喜欢挑战。 尤其是，这个已经有着一实验室、用肢体拼接诡异怪物的医生。 第194章 圣玛丽疗养院(49) 怪不得…… 弥天恍然。 怪不得之前薄异挑选副本的时候，执意要进入这个副本。弥天原以为是薄异觉得疗养院这个背景比起其他的副本来说，医疗相关的保护措施更多一些，才会不顾难度选择这里。 没想到却是因为——薄异他，太了解这些（痴迷研究的）人的心态了。毕竟，他也是这样的人（虽然没有这么变态）…… 而被薄异选中的这个医生，其实并不会解除芯片上的程序。不过，他也不需要会解除这个程序——他只需要在程序启动之前，把芯片和他的“容器”分离开就好了。比如这个芯片如今是绑定在神经和血管上，那么，他就只需要把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上的芯片电路分离即可。 虽然，这个工程量，可能大了那么一丢丢。毕竟，要把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上的芯片电路分离，就意味着薄异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都要被一一切割、分离开来。这也是为什么，薄异需要在副本里才能解决他身体里的“定时炸弹”的原因—— 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在他的研究院内，除了他自己之外，他便找不出第二个能有如此精确手法和技术的研究人员；而其他的、非他自己研究院内的人，薄异又不信任他们，根本不会把这种事关性命的、重要的事交给外人来做。 至于他为什么会选择信任现在正在动手的医生： 一是因为，他已经毁掉了对方现有的“容器”，他成为了对方现在的唯一选择；为了医生自己的目的，那医生一定会保住他的性命。 二，则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位医生的“作品”。在四楼隐蔽的实验室内，满满的全部都是由人类肢体和一些怪物拼接而成的半成品；并且，在前天的“惊魂夜”时，他看到了那些怪物身上拼接的人类肢体，在玻璃箱内暴动的时候，可是十分灵活，就好像……它们就是从对方身体生长出来一般自然——可见，这位医生的技术水平，也相当“优秀”。 但是这一切，弥天却不太知晓。或者换句话说，虽然他信任薄异，知道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但是他在看到那个医生开始一点点剥离薄异的神经开始分离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狠狠揪住了心，整个鸽因为紧张僵硬得就好像是一个不会动的摆件。 那医生已经分离出了不少的神经和血管，实验台上的薄异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甚至看不太出人形；整个实验台边缘因为不断溢出的血液，下起了红色的瀑布。弥天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不要飞下去叨那个医生。他不断地、重复地在心里告诫着自己：这是薄异的计划，要相信薄异的能力，不要破坏他的努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的天色也已经转变成了黑色，那医生终于从实验台前直起了腰。 “当啷”，他将手里几乎已经被血色染红的手术器材丢到了旁边的推车上，十分满意地打量了自己的杰作，“不错……”他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总算全部分离干净了……”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高难度的实验；不得不说，这简直——有趣极了！ 而在分离干净了之后，他就不需要知道这个芯片上的程序到底是做什么用处的，他一改之前谨慎的状态，直接用手就捏住了芯片的一角，十分随意地往外一扯。 芯片内的平衡系统感受到本体被牵拉，原本匀速闪烁的灯珠顿时加快了速度，看起来就像是……启动了什么东西的倒计时。 不大的芯片上，上面的铜箔电路上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波动，隐隐闪烁着微弱的、混杂着紫色的电光。可偏偏，它们输出的路径已经被切断，电光只能原地无能地波动着。不知道是不是能量无法输出的原因，芯片也随着闪烁得越来越快的灯珠，开始发出隐隐的嗡嗡声，电路板上的热量开始急剧上升。 那医生饶有兴趣地看着手里的芯片，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等到灯珠闪烁的频率达到顶峰——变成了常亮的那一刻，光芒、声音、热量都在那一瞬间骤然爆发。带着烧焦塑料糊味的刺激味道在房间内扩散开来。 弥天没有管那块已经因为爆炸碎成一块块小碎片的芯片，他伸着脖子，十分紧张地看着芯片爆炸后的薄异。从芯片被扯动开始，实验台上的薄异从头到尾就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爆炸结束，他还是之前那一副模样，连一块肌肉都没有颤动一下，保持着十分平稳的上下起伏。 这么看……应该是完美解决了？ 弥天看着那个医生像是丢垃圾一下丢掉了那个芯片，开始收拾之前在实验台上丢的乱七八糟的手术器材，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略微安心地蹲回了无影灯上，准备等那个医生离开之后，就把剩下的那瓶“圣药”给薄异用掉，好让对方尽快恢复。 只不过，弥天原以为那个医生会直接离开，结果竟然在收拾后好了实验台上的东西之后，忽然推着实验台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弥天：“？” 他疑惑地跟了上去。 那医生推着薄异进了电梯，按下了向下的按钮。很快，电梯就来到了血池所在的房间。令弥天有些意外的是，那房间里竟然已经等着一个人—— “这就是这一次诞辰要用的‘容器’吗？”妮娜小姐走了过来，帮着医生一齐把充作运输床的实验台从电梯里拉了出来。 “没错。”医生点了点头。 妮娜小姐低头扫了一眼，然后“咦”了一声，“您这次挑选的‘容器’，为什么……是个男性？” 她的表情有些踌躇，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劝，“这可是‘圣女’的‘容器’……” “这有什么关系……”那医生语气随意，“反正等到圣女降临的时候，圣光会自动将‘容器’改造成最适合、最匹配的模样……” “毕竟，他就只是……一个‘容器’而已……” 第195章 圣玛丽疗养院(50) 之前用女性作为“容器”，不过是因为女性“容器”的合格率远大于男性，且无论是质量，还是成色来说，都远远高于男性“容器”；既然如此，那医生也懒得在“屎里淘金”，直接在成品率更高的范围内进行选择显然更加方便。 但说到底，“容器”就只是一个容器——它的作用只有承载。 现在眼下有了主动送上门的、成色质量都不输于之前的薄异，再加上他没有了别的选择，以前遗留的那些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 妮娜小姐闻言也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容器”的性别问题。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那医生推着实验台走到了血池边，扫了一眼血池里，一边解开实验台上的束缚带，对着妮娜小姐问道。 “准备好了……”妮娜小姐点了点头，十分恭敬地汇报道：“之前用过的‘溶液’已经清理干净了，现在（池子里）的是重新配置好的溶液……” “之前残留在池子里的‘废弃物’，也一并已经处理掉了……” “很好……”那医生看起来十分满意的模样，“果然还是妮娜你做事，最让我放心……” “那诞辰那一日需要用到的东西，也可以赶紧准备起来了……” “我知道了……”妮娜小姐微微低下头。她一边小心地、配合着那医生一起把实验台上、变得有些零零碎碎的薄异一起放进了血池里，但是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是透露出了她内心掩盖不住的、被院长表扬后的喜悦。 血红色的粘稠液体一点一点没过了薄异的身体。那医生倒是没有丧心病狂地将薄异面朝下放进血池里，大概是因为芯片的位置在后脖颈的关系，那医生处理的时候切开的都是背面以及背侧面的皮肤、肌肉，所以正面向上的薄异飘浮在“水”面上的时候，就没有背面向上的时候看起来那么惊悚。 甚至，在他被放进血池中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微微起伏都好像变得加快了一些。 ——这说明，他正在恢复。 见状，偷偷隐藏在角落里的弥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唯一令他比较不满的是，那个医生在把薄异放进血池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磨磨蹭蹭（弥天这么认为）地绕着血池转了一圈，慢吞吞地摆弄了周围的那一圈蜡烛好一会儿，才终于离开了房间。 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刹那，弥天迫不及待地从角落里飞了出来。他抖了抖翅膀，一小瓶圣水掉在了地面上；他用翅膀抱着瓶子，然后艰难地用喙顶开了上面的盖子，这才小心地用爪子抓着打开的瓶口飞到了血池的上方。 “哗啦啦……”他松开了爪子，小小的瓶子从空中坠落，泼出来的“圣水”正好落在了薄异的身上。 弥天扑扑翅膀，落到了薄异脑袋旁边的血池壁上，用小爪子抓着石壁，歪着脑袋伸着脖子往薄异的脸看去。 昏黄的烛火下，薄异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红润了一些。弥天又不放心地伸出翅膀，用翅膀尖尖摸（戳）了摸（戳）薄异的脸，确认对方流失的体温正在慢慢恢复之后，这才终于放下了心。 他往下一蹲，把身子一团，窝在了薄异的脑袋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薄异恢复后苏醒。 …… “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那个被叫走的薄异还没有回来，果然他也已经……” 三楼的病房区域，几个玩家正凑在一起，趁着还没有熄灯的这段时间，交换一下信息。 “看来他遇到的东西很凶险啊，有‘圣药’这种神药也没能出来……”一个玩家感慨着，语气听着颇为遗憾。就是不知道，他唏嘘的是其他玩家的死亡，还是单纯只是因为那瓶“圣药”被浪费了而遗憾…… 陆伟冷哼了一声。他算是因为没有问出获得“圣水”的办法，而彻底记恨上了薄异。“所以光有‘圣水’有什么用……”他的脸上满是轻蔑和不屑，嘲讽地说道，“有命拿，但是也要有命用才行……” “也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另一个玩家靠在墙上，“竟然能让妮娜那个迟到几秒钟都要杀人的npc打破规矩（不再遵守原本的时间安排），让医生直接就把人带走了……” “要是我们知道他做了什么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避开了……” “比起避开死亡条件，我还是更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获得‘圣水’的……反正现在只要完全按照时间表、按照npc的要求做，就不会出事……见鬼的，他怎么就这么快就死了呢！但凡等我们把获得‘圣水’的条件问出来……” “诶，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啊……”一个玩家反驳道，“今天下午被妮娜叫走的那两个玩家，还有昨天下午的那一个……我看他们也都老老实实地听话，没做什么违反规则的事，但是他们在被叫走之后，不也还是没有回来吗？” 听到了这几句话，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冉燕身体忽然一抖。 其他玩家却没有一点体谅她的意思，还在继续讨论着，“那可不一定……就不说那个新人，是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自作了什么小聪明，就光是今天下午被叫走的那个纪、纪……纪禹，是吧？他在他的队友死掉之后就浑浑噩噩的，整个人就跟游魂一样，谁知道他有没有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做了什么……” “说起来，他的心态也太糟糕了，不就是死了个队友吗？当初他又不救人，现在搞得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心态还不如新人呢！” 说着，那玩家就把目光投向了同样也死了队（朋）友的冉燕，一副很欣赏她的模样，还对着冉燕求赞同道，“你说对吧？” 冉燕低垂着脑袋，将自己难看的脸色藏在了阴影中，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对”字。但是在其他玩家看不到的角落里，她一点一点捏紧了拳头，指尖狠狠嵌进了肉里。 不知道是不是有薄异这个“珠玉”在前，冉燕现在对这些所谓的老玩家十分失望。 这群人从头到尾都只想着薄异的“圣药”，想着怎么才能获得“圣药”…… 他们好像完全忘记了—— 这个副本，是个逃脱副本。 它不是生存副本。 第196章 圣玛丽疗养院(51) 这种连冉燕这个新人都知道的道理，这些老玩家却仿佛被猪油蒙了心一般，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活下来上面，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的任务是逃离疗养院。 冉燕似乎都没见到这群老玩家寻找离开疗养院的钥匙。就连交换信息，也只是聊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根本没有一点交换副本信息的意思。他们从头到尾担心的，就只有自己有没有触犯到这个疗养院禁忌，会不会突然被npc叫走；就连那些失踪的玩家，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关心，完全没有去寻找他们踪迹的意思。 这令冉燕无比失望。 她甚至觉得，这些玩家比这些疗养院里原本就在的病人，更像是这个副本的npc。 原本她还打算用昨天夜里看到的那些线索作为条件，在熄灯之后，邀请几个老玩家一起去找薄异。当然，明面上她用的是“去找下午被叫走后也同样没有回来的玩家”这个借口。只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些老玩家不会去的。 甚至，他们还会开口嘲笑她在浪费时间。 所以，不愿意再听这些玩家没有营养的聊天，也不愿意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冉燕悄无声息地转过了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间自己去做探索前的准备。结果才刚一转身，就看到了正好从楼梯口上来的妮娜小姐。 “啊！”被吓了一跳的冉燕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好在她的声音并不大，并没有违反疗养院的规则。只是惊动了那几个围在一起聊天的玩家，“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被打断了话的那个玩家有些不满地扭头看了过来，结果顺着冉燕愣住的目光正好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妮娜小姐，他一口气没有换过来，惊得打了一个嗝，看起来比冉燕更一惊一乍。 “妮、妮妮妮妮娜小姐……”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您怎么这个时间点过来了？”他扫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到20:00了，妮娜小姐怎么会突然过来？ 难道……又出了什么事了吗？ 其他玩家也顺势安静了下来，十分紧张地看着妮娜小姐一步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红色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像是踩在他们的心上。他们的神经越绷越紧，心脏在胸腔飞快地跳动着，“咚咚……” “咚咚……” 好像整条走廊里都可以听到他们忐忑的心跳声。毕竟，妮娜小姐每一次的出现，几乎都代表着有人要一去不回。 就在玩家们觉得自己紧张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妮娜小姐也终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都已经这么迟了，怎么还聚集在走廊里……” 一听这话，玩家们立刻开口认错，“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现在就回房间……” 可偏偏，这一次妮娜小姐叫住了他们，“等等……” 玩家们僵硬着身子，被迫停下了动作，心底里漫起了无比的悔恨。早知道妮娜小姐今天晚上会过来，他们早就乖乖回房间躺好了，谁还会这么闲地在这里聊天！ “既然你们还没有睡，那正好……”妮娜小姐绕到了他们的面前，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圈，“我这边正好需要三个人来帮忙……” “你们谁愿意过来？” 帮忙？其他玩家反应了一秒，条件反射地就要开口拒绝。 陆伟的眼睛却是忽然一亮。 三个人？！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忙不迭地开口，“妮娜小姐，这个帮忙，会算进考核表现里吗？” 咦？其他玩家也是一愣，然后迅速反应了过来陆伟话里的意思，脸上一扫之前的忐忑不安，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妮娜小姐。 妮娜小姐目光有些诧异地扫了陆伟一眼，像是在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一样，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当然。” 其他玩家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薄异忽然被表扬被颁奖！原来是妮娜小姐会随机派发任务！想必之前薄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被选上！ 其他玩家纷纷扼腕，之前他们错失了多少良机了！就光是薄异那一次，另外两个名额显然被病人npc捡去了。这个薄异也真是的！果然是因为他怕他们会抢走他（给妮娜小姐帮忙加分）的名额，才会瞒得这么死吧…… 其他玩家一边在心里埋怨着薄异，一边却十分踊跃地举起了手，生怕自己举手晚了就被其他玩家抢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我我！妮娜小姐，我十分乐意为您效劳！” “我也愿意，妮娜小姐！我全程都听您的吩咐！” “选我吧妮娜小姐！我什么都能干！” …… 看着这一只只争先恐后举起的手，陆伟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马德！他刚才就不该这么早开口！早知道等这群人全部离开之后再问妮娜小姐了！这样机会就都是他一个人的了！别当他没有看到，在他开口之前这群人的脸上可都写满了拒绝的！ 结果呢！现在一听到帮忙就有机会获得“圣药”，一个个都热情得跟个什么似的！ 该死的，这可是他发现的线索！ 他一边心里忿忿，一边也跟着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抬高了声音，“妮娜小姐，我愿意帮忙！我什么都愿意做！请选择我！” “‘什么都愿意做’？”透过一只只高举的手臂，妮娜小姐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了陆伟的身上，“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被妮娜小姐单独这么一问，陆伟倒是犹豫了起来，但是顶着妮娜小姐的目光，他也不敢改口，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的……” 妮娜小姐满意地点了点头，红唇一启，“那就是你了。”说完后，她的目光又在其他玩家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点了之前说了“什么都能干”以及“全程都愿意听妮娜小姐吩咐”的那两个玩家。 “那就你们三个了……好了，跟我来吧……” 被选出来的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陆伟小心地开了口，“那个，妮娜小姐……我们可以问问，我们这一次是要去做什么吗？” “哦……这个啊……”妮娜小姐漫不经心道，“只是让你们帮忙制作圣酒和圣烛而已……” “放心吧……”她勾着唇角，“这个工作很简单的……” “你们，一定能够胜任的……” …… 血池旁。 一只雪白的鸽子正在池边有些焦躁地踱来踱去。 薄异还没有醒…… 弥天看着血池中央双眼紧闭的薄异，心中的烦躁就快要溢出来了。如果不是他已经多次检查过薄异的身体，发现薄异的身体就只是在自我修复，没有一点其他的问题，他早就动手了。 可是他等啊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都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了，薄异却依旧没有醒。他就静静的飘浮在“水”面上，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胸膛均匀起伏着，看起来十分平静宁和，之前因为“手术”而造成的伤势也早已经完全愈合，但他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不安的情绪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朝着弥天涌来。 不行，他不等了！ 雪白的鸽子猛地扭头看向了薄异。他这一次进来（副本），因为鸽子的身体的关系，携带的力量很少，所以他想要带着薄异离开的话，只能强制地撕开裂口，让自己的其他力量进入副本——这势必会引起“游戏”的注意。 这是最坏的打算。但现在薄异一直没有苏醒，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下定了决心之后，弥天也冷静了下来；他停下了脚步，黑色的浓雾从雪白的鸽子上缓缓溢出。 可正当他准备把这些黑雾凝聚起来、撕开裂口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一黑。 下一秒，他就坠入了一片黑暗中。 第197章 圣玛丽疗养院(52) 第二天一早，冉燕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走廊里。 昨天夜里，她试图自己独自去找薄异的踪迹。结果，她的运气却似乎在前天晚上（遇见薄异的那一晚）用尽了——她都还没有走到四楼，就在楼梯上遇到了一个十分恐怖和恶心的肉块怪物。 当时，她简直是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没有尖叫出声。虽然没有违反规则，但她同样也被这个怪物盯上了。接下来的所有时间，冉燕都用来躲避甩开这个紧追着她不放的怪物。可无论她再怎么冷静，她到底是一个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新人——她跑了一整夜，无论她躲到哪里，总会被那个怪物找到；她仓皇躲避了整整一夜都没法甩开它，直到天色微亮，那个怪物自行离开了之后，她才有机会让自己喘口气。 等她终于恢复了过来，时间也到了起床的时间点，精神状态十分糟糕的她不得不先返回病房，也就根本没有机会去昨天的实验室找薄异。 只是她才刚回到三楼，就见以往拖拖拉拉、一般在玩家之后才起床的那些病人npc竟然早早地就整理好了自己，精神焕发地在走廊里排好了队伍；整个队伍都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 衬得队伍里的那5个和冉燕一样一脸茫然的玩家格外突兀。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他们迷茫地转着脑袋，视线在那些npc格外整洁干净的衣服和脸上一一掠过，“今天不用查房吗？”怎么这么一大早就出来排队了？ “不知道啊……”被提问的玩家一脸清澈，“我就是看着他们出门也跟着出来了……”原本他还打算稍微赖一会儿床来着，结果看到这些npc一个个都走出了房间，他只能忙不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跟着排起了队。 “说起来，我们的人是不是少了好多……”沈嘉悦数了数在场玩家的人数，然后有些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昨天被妮娜小姐带走的那三个人也没有回来……” “这才第几天啊，（玩家）竟然就只剩下6个了……” 而说曹操，曹操到，沈嘉悦的话音刚落，妮娜小姐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玩家们抬头看去，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妮娜小姐今天似乎并没有穿她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因为玩家们并没有听到那仿佛踩在人心脏上的脚步声。只不过，玩家们同样也看不到她今天换成了什么鞋子，因为今天的妮娜小姐并没有穿着之前的那身护士服——她换了一身拖地的白色长裙，还在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长袍；裙子很素，但是长袍上倒是用金线绣了不少他们看不懂的花纹——和对方披在身后的金色长发相得益彰。 她照例站在了楼梯口，目光威严地扫过了在场的众人，“大家都知道，今天是圣女的诞辰……” “所以今天，不做检查，不需要按照时间安排表进行活动，圣女赦免所有错误……所有人，现在都可以去祷告室，直接享受庆典！” 话音落下，所有的病人npc顿时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玩家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波近距离的、巨大声波攻击到了。他们捂着耳朵，还是第一次在这间疗养院里听到这么响亮的声音，身体力行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圣女赦免所有错误”…… 他们被欢呼着向前跑的病人npc们裹挟着，被迫朝着楼下的祷告室移动着。只是才刚踏入祷告室，众人因为暂时不用担心违反规则而放下的心，又重新颤颤巍巍地吊了起来—— 祷告室内原本一排排整齐排列的跪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全部搬了个干净，只留下一片空荡的大厅。那些色彩缤纷的油画之下，拿着电棍的护工一个个有序地站在墙边，注视着踏入房间的众人。 大厅内一直弥漫着焚香和木质交织的气息，此刻已经被刺鼻的血腥味覆盖。众玩家下意识地朝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看去—— 最前方的洁白高大的圣女像依旧端庄神圣，但是她的面前却突兀地多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大约一米宽的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桌布上，则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披着一身和妮娜小姐同款白色衣服的人。 冉燕的瞳孔猛地一缩。 桌子上躺着的人—— 是薄异。 第198章 圣玛丽疗养院(53) 薄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冉燕的心头狠狠一跳。 从他们跟着npc进入这里到现在，闹出来的动静虽然不算大，但也绝对称不上安静。可是躺在那张长桌上的薄异却一直闭着眼睛，从头到尾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冉燕看到对方的胸口还在微微地起伏着，她还以为对方已经…… 她情不自禁地朝着薄异的方向走去，想要去看看薄异的情况。只是才刚踏出一步，一只手就扯住了她的衣服。 “你干嘛去？！”沈嘉悦一把拉住了她，“旁边这么多的护工你都没看到吗？！没看见那些（病人）npc在进来之后都原地站定不动了吗……” “这种情况下你还敢乱走……你不要命了？！” “我……”冉燕抿了抿嘴，虽然有些遗憾，但沈嘉悦说的不无道理，连那些一脸兴奋的病人npc在那些虎视眈眈的护工面前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这个时候去做出头鸟不但救不了薄异，她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于是，她默默地把目光从薄异身上收了回来，开始环视这个大变样后的祷告室。 “咦？”她忽然奇了一声。 “怎么？”旁边的沈嘉悦听到了声音，奇怪地看了过来。 “你看那里……”冉燕伸出手指，指着最前面高大的圣女像……的头顶，“圣女像的头顶上，是不是有一只……鸽子？” “鸽子？”沈嘉悦一愣，伸长了脖子朝着冉燕指的方向看去，“哪儿呢？” “就在圣女像的头顶……”只不过圣女像是白色的，那鸽子也是一团白色；如果不是冉燕正好看到了对方红色的眼睛，不注意看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那圣女像上多了一点东西。 沈嘉悦仰着脑袋努力地看了半天，“没有啊……”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脖子，“圣女像上面，没有东西啊……” “有的，就在——咦？”冉燕正准备再给沈嘉悦指方向的手指一顿。圣女像的头顶，空空如也，连带着周围的肩膀等地，也和沈嘉悦说的一样，没有任何鸟类的痕迹。 那只鸽子十分突兀地不见了。就好像之前她看到的，完全是她的错觉。 没等冉燕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发现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大厅忽然安静了下来。冉燕不由得抬起了头，循着那些npc视线的方向看去。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出现在了大厅的前方。他的身材瘦削，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冉燕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总觉得对方的身形，看起来有些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当她苦思冥想的时候，那个瘦削的男人已经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圣女像下，薄异躺着的那张桌子前。病人npc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直了身体，全部齐刷刷地看着前方，看着那个白袍男人。 安静的大厅内，只能听见白袍男人一个人的声音，“圣女玛丽，她诞生于……”他缓缓地讲述着圣女玛丽的生平和来历。相较于其他人的一脸认真和向往，冉燕只觉得自己在听什么神话故事，还是一个比较老套的神话故事。 就在她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听到白袍男人忽然抬高了声音，“庆典正式开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将冉燕吓得一个激灵，直接清醒了过来。 她抬起头，只见那个白袍男人扬起手朗声道，“点圣烛——” 一扇小门打开，几个护工推着两根所谓的“圣烛”从小门后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那“圣烛”大约一个成年男人的高度，被推出来的时候上面还盖着白布。 两根“圣烛”被推到了长桌前，一左一右立在了桌子两边。冉燕的目光一凛，立刻直起了腰。随着两声“刷啦”声，蒙在上面的白布被护工直接扯了下来，只是在看清了下面的蜡烛之后，在场的玩家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两根人形的“蜡烛”。 而这两个“人形”，玩家们其实也很熟悉——毕竟昨天晚上，他们才刚听过这两人热情地妮娜小姐推销自己“什么都能干”，以及“全程都愿意听妮娜小姐吩咐”…… 只不过现在，他们没有了之前殷勤的样子，而是扭曲着身体被固定在了一个铁质的巨大烛台上。他们似乎比之前的模样胖了整整一圈，无论是躯干还是四肢都变得异常饱满，皮肤被撑开得快要看不清表面的纹理，甚至隐隐变得有些半透明。也就让众人十分清晰地看到了，皮肤下面填充着的那些——深红色的、已经凝固了的蜡油。 这些蜡油将他们凝固成了一个扭曲的动作，也凝固住了他们脸上诡异的表情——上半张脸明明是十足惊恐的表情，可偏偏下半张脸上的嘴角却被拉扯出了一个上扬的形状——上下割裂感十足的脸，只需一眼，就让人如坠冰窖。 护工们丢下了手里的白布，点燃了两个“蜡烛”头顶短短的头发。红色的火焰开始在两个“蜡烛”的头顶跳跃，不知道是不是玩家们的错觉……在“蜡烛”被点燃的那一刻，整个大厅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并且随着“蜡烛”的“噼啪”声，还能隐隐听到夹杂在其中的一些痛苦的呻吟声、哀嚎声…… 就好像……那两人的灵魂正在哀鸣。 玩家们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说不出一句话，但是显然这个仪式还没有结束——在那两个点完“圣蜡”的护工npc退到了一边后，那个白袍男人又再一次扬起了手，朗声道，“上圣酒——” 又一个护工推着白布盖着的东西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这时候，玩家们其实已经能够猜到这一次白布下的是什么，或者说，是谁。尽管如此，在那块白布被揭开之后，他们还是被眼前的画面狠狠吓了一跳—— 陆伟正坐在一个铁质的小推车上。 说是“坐”，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陆伟的腰部以下，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切掉了；只留下一个鼓鼓囊囊的、仿佛十月怀胎的巨大肚子，在移动的过程中还能看到肚子里装着的东西正在晃动。他的双手倒是还在，只不过现在被铁丝牢牢固定着张开在身体的两侧，上面摆满了酒杯，一动也不能动。 但这些都不是最惊恐的。 最令玩家们感到恐惧的是—— 被“改造”成了这副鬼样子的陆伟，他竟然还活着。 第199章 圣玛丽疗养院(54) 大概是和他肚子里装满的东西有关，他的脸已经肿胀得看不太出原本的模样，两只眼睛被泡发膨胀的皮肤挤压得只能隐隐看见两条缝。在被掀开白布之后，那两条缝隙里的眼睛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扫过了眼前的画面，却在看到站在人群中的玩家们后，爆发出了光芒。 “唔唔唔——” 陆伟拼命地朝着众人所在的方向挣扎着，但是被固定住了的身体除了晃动了几下，从他巨大的肚子里传来了一些晃荡的水声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被木塞堵得严严实实的嘴里正在不停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向众人求救，可到头来全都无一例外地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见到这一幕，众人只觉得浑身发冷。他们僵硬在了原地，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身子的控制权，根本无法动弹，更别说上前救人了。 可这还没完。 就像是“圣烛”需要被点燃一样，“圣酒”被端上来之后，也不是只是摆在一边让玩家“涨涨见识”而已—— 那个白袍男人拿起了一把银色的小刀。他将小刀高高举起，“圣烛”上跳跃的红色火焰落在了反光的刀刃上，为它增添了一抹锋利的诡异。 “开圣酒——” 银色的小刀随着落下的话音在空中划过一轮圆月，径直地、狠狠地插入了“圣酒”的头顶。只听见“啵”的一声，原本就已经装满了液体的“酒桶”在突如其来的刺激下裂开了一道口子。下一秒，裂缝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向外向下四周蔓延，就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被突然戳破，整个“酒桶”忽然一下炸了开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包裹在“桶”内的粘稠液体一下子失去了束缚，原本就因为塞得过满而堆积着的液体压力瞬间转换为了巨大的力量，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它们化作一股股鲜红的水柱高高地飞起，在空中四散飞溅。 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并不好闻的酒香开始在空气中扩散。一道道红色的液体在空中划过，化作点点“水”珠，落在了不远处的病人身上。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酒！是圣酒！” “圣酒落下来了！” 那些npc大笑着，欢呼着，任由那些血珠落在了他们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甚至还有人伸出手去抓空气中的“水珠”，或者不断在原地跳起来，期望能接到更多的“圣酒”。 玩家们仰着脸，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了，只能任由那些还带着一丝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脸上。片刻之后，他们才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拼命用袖子擦去脸上沾到的液体。 “呕——”一个玩家擦掉了脸上的“水珠”，却在看到袖子上留下的红色痕迹里、那些细小的人体组织时，控制不住地、剧烈干呕了出来。好在这个时候，那些npc已经快乐地唱起了歌，瞬间盖过了他那不和谐的声音。 他们快乐地唱着： “仁慈的圣女玛丽啊……” “我们感谢你……” “赐予我们庇护与祝福，赐予我们勇气和毅力……” 他们的双手高高举起，随着他们唱着的音律，在空气中整齐地左右摇摆着。 “仁慈的圣女玛丽啊……” “圣烛会驱散黑暗与恐惧，圣酒会洗去苦难与灾祸……” “我们用最虔诚的心，为您献上最纯洁的祭……” 他们的声音开始逐渐变得高亢。那歌声夹杂着复杂的音节组合，独特的韵律和节奏排列和周围的环境好像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整个大厅的地面、墙壁……都开始隐隐震颤。 “仁慈的圣女玛丽啊……” “请聆听我们的呼唤，穿越过无尽的虚空，降临在我们的面前……” “让您的光辉照耀这片土地，指引迷途的灵魂归航……” …… 弥天就是在这样一片听着十分不舒服的歌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画满鲜艳油画的高高穹顶……这里是哪里？总觉得有一丝眼熟……不过，他之前不是在血池那个房间里的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等等，血池？！薄异呢？！ 弥天猛地反应了过来，一个翻身从现在躺着的这块呈圆形的、并不大的地方站了起来。而等起身看到下面变得有些迷你的人群之后，弥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他竟然出现在了祷告室圣女像的头顶！ 他究竟是怎么到这里的！？在他失去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偏偏在这种时候，那令人心烦的歌声却一直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 烦死了！ 弥天一脸烦躁地向下看去，却忽然在那群高举着手臂高声高歌着的人群前，看到了正躺在长桌上一动不动的薄异。 薄异！ 糟了！ 弥天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心头一凛。 他竟然已经晕了这么久？！神降仪式竟然已经开始了！ 弥天顿时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发现的问题，立刻张开翅膀就要飞过去。 一定不能让这个仪式成功！ 如果仪式成功，薄异就走不了了！他会被副本判定为是npc，然后就会永远地被留在这个副本里！ 可没等他的双脚离开圣女像的头顶，下面恼人的歌声忽然一下子突兀地停住了。一束血红的光穿透了穹顶，突兀地出现在了大厅内，径直地落在了圣女像上。 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抬起了脸，专注地看向了圣女像的方向。 弥天却因为沐浴在红光中，整个鸽变得一动都不能动。 完了…… 随着神像开始一点一点发出光芒，弥天心中的绝望却开始一点一点蔓延。 要来不及了…… 降临，要开始了…… 随着他的念头落下，一个巨大的影子开始从圣女像上缓缓浮现；它的形态扭曲而模糊，就像是无数灵魂拼凑起来的聚合体。 而那个模糊的影子，正在向着薄异的方向一步一步缓缓走去。 弥天在红光中拼命挣扎着，他也试图撕开口子让自己的真身降临，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十分轻松就能撕开的口子这一次却变得无比牢固，根本无法改变大小。 该死的！ 到了这里弥天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又被找到了，就连之前的忽然昏迷也一并有了答案…… 可偏偏不早不晚，对方故意挑选在了这个时候——就是想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那个巨影的手指已经接近薄异了，弥天困在红光中简直目眦尽裂。 就在那手指触碰到薄异身体的那一刻，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忽然从薄异的身体内涌了出来。 第200章 圣玛丽疗养院(55) 疼。 浑身上下都蔓延着疼痛。 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黑暗之中，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诉说着它们的痛苦。从头顶到脚尖，没有一处得以幸免。 在这样极端的疼痛之中，薄异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实验室的天花板。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虽然事先对“让npc帮忙摘除芯片”这件事已经有了一定的“预期”，知道让npc动手的话不一定能够善了，但是这种浑身上下都蔓延着疼痛的状态还是让薄异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绝望地哀嚎，胸口仿佛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关节处传来阵阵刺痛，如同细密的针尖，又似粗壮的锁链，紧紧将他缠绕，让他瘫倒着动弹不得。 就连心脏的跳动，都能给他带来阵阵钝痛。 ——就像是回到了……他一点都不愿意回想起的小时候。 他试着抬了抬自己的手臂。令他意外的是，他的手臂竟然还能够抬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薄异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直到——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 薄异瞳孔一缩，震惊地看着眼前只有七八岁孩童大小的手掌： 那手掌并不似寻常儿童那般肉嘟嘟的，细细的手指和没什么肉的手背上满是大片大片的淤青，以及针孔针管留下的痕迹。下面细细的手腕上，除了束缚带留下的捆绑痕迹外，还挂着一个金属的身份牌。 薄异看着金属牌子上写着“薄一”的字样，确认了这是他的身体。 他小时候的身体。 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他艰难地扭过头，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他现在还是躺在一张实验台上，只不过这个实验台可比副本里的高级多了；实验室的四周也都还是玻璃箱子，或者准确的说，是透明实验箱内泡着的，并不是之前疗养院里看到的用动物和人类肢体拼接起来的怪物，而是一个个、和薄异现在的身体差不多大小的小孩。 只不过他们的身体——有的缺了半个脑袋，却在缺少的那半边脑袋上长出了一束束颜色各异的花；有的上半身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胳膊，在营养液里随意飘动的时候，那些胳膊像极了张牙舞爪的触手；还有的……若真论起诡异程度来，并没有比疗养院的那些怪物好上多少。 是的，薄异已经发现自己所在的并不是疗养院的实验室内，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一直被关着的那个实验室里。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些小孩的脖子上、手腕上、脚腕上……任何你可以看到的地方、都挂着的金属牌子。 那些牌子和薄异手腕上是同样款式的，只不过上面写着的是“薄二”、“薄三”、“薄四”…… 没错，真要算起来，他们都可以称得上是薄异的……兄弟姐妹。 ——因为他们都是某个人用自己的基因“配置合成”出来的研究样品。 只是，薄异可以说是他们其中唯一一个、最像是人类的、也被标选为最成功的实验品。 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薄异宁可死，也不想要这个唯一。 不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这里？这个地方不就早就在他逃出去后被毁了吗？ “哎，我看那个一号估计也不行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两个实验员聊天的声音。 “谁说不是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用’坏了……哎，这也太不经‘用’了……” “这还不是都怪你！一天到晚就逮着一只‘羊’薅！大实验就不说了，那种乱七八糟的小实验也都往一号身上放，这下好了吧！这下彻底没得‘用’了！” “你可别在这里装什么好人！搞得你平时没有‘用’一样！谁让这群怪物里，就一号长得像是人一点……做个小型实验，还要先把那群长得稀奇古怪的东西先从实验柜里拿出来，可能还会被他们身上多出来的‘东西’攻击，是你你怎么选！？” “哎，也是……平时也就一号不用泡在实验柜里，随拿随用哈哈哈哈……” 门外那两个实验员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等到两人笑完之后，才终于想起了正事，“那现在怎么办？这些实验品可不是外面弄回来的垃圾，报废的话是要给院长写报废报告的……那个报废报告上，可是要填写我们在一号上具体做了哪些实验的……如果被院长发现了……” 另一个实验员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就不填！” “你疯了吧！万一院长突然心血来潮检查一号的尸体，发现了里面的试剂残留或者其他的东西，我们两个都会被赶出科研院的！” “不可能！院长平时根本就没有管过这群东西！” “但是那也是用院长的基因做出来的！而且一号还是最成功的那一个！当初失败了这么多次才培育出了一号，他平时不管不代表对方死了也不在意！” “那怎么办！”另一个实验员的语气明显焦躁了起来，“照实写了也是‘死’，不写被发现了也是‘死’……我们还能怎么办？！” 薄异面无表情躺在里面的实验台上，听着两人的争吵。从头到尾，他们两个紧张的都只是自己的死活，根本没有一丝忏悔自己不该在实验体身上乱做实验的愧疚。 他平静地等待着，果然，几分钟后，他就听到了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那些话，“不然……我们一不做二不休！” “你的意思是……” “我们直接用前两天研制出来的那个试剂！” “你是说那个能够破坏体内细胞还有基因的那个药？可是那个药的具体效果不是还没有确定吗？” “就是要没有确定才能用！这样院长万一追究起来，我们就可以说我们是为了确定药物的效果才给一号使用了……到时候，我们就多注射一点，等一号的身体被完全破坏掉，我们在他身上做的那些实验的证据，也就一并被清理了！” “天呐！这可真是个万无一失的好方法！这样院长哪怕要怪，也最多只是扣除我们两个的奖金，我们不会丢掉工作了！太好了！你可真是太天才了！” 薄异平静地听着，平静得就好像在听别人的事；哪怕外边的两个实验员，已经在商量他们该注射多少剂量的药物能够一举弄死他，他还是一动都没有动弹。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当年的自己好像就是在听到了他们两个的对话后试图逃跑。只是等他好不容易破坏掉了捆住自己束缚带后，却因为失血过多、流失了太多的体力，试图从实验台上爬下来的时候直接摔了下来。 砸到地上的动静瞬间吸引了外面两个实验员的注意力，那两个人直接跑进了实验室里，对着无力趴在地上的他一顿拳打脚踢。原本就年幼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两个成年男性的暴力对待，更何况，他的身体还因为各种非法实验满身都是伤。于是很快，他的眼前就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而等到薄异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丢在了科研院的废弃间内，俗称，垃圾间。他根本就不知道当时他们给他注射了多少剂量的药物，甚至当时昏昏沉沉的他，也不太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什么，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整个科研院已经因为他的存在、他的“兄弟姐妹”的存在，成为了众矢之的，陷入了巨大的舆论漩涡中自顾不暇。 所以这一次，他想清醒着看完这一切。 “吱呀——”那两个实验员似乎讨论出了结果，终于推开门走了进来。薄异微微侧过头，看向了门的方向。 “哟……”看到了薄异睁开的眼睛，那两个实验员似乎愣了一下，顿了一下之后才进入了实验室，“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你说，他听到我们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又怎么样？你还怕他去找人告状吗？” “也是……”一个实验员绕着薄异转了一圈，他的实验服上绣着他的实验员编号“0325”，“不过，他的状态看起来好像还不错诶……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注射那——” “别做梦了！”另一个人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他在另一边翻找着实验试剂，语气不耐烦道，“只是表面看起来还行，他的身体内破烂成什么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都已经一个实验都做不了了，还不赶紧最后再废物利用一下……” “唉，也是……”0325实验员拍拍薄异的肩膀，故作伤心道，“一号啊，这件事叔叔们也是不想这样做的……唉，你要怪的话，就怪你那个‘父亲’吧……”毕竟创造出他们，又让他们这么痛苦的人，可是院长。 “冤有头债有主……”另一个实验员拿着装着配置好试剂的针管走了过来。薄异扫了一眼他的实验服，上面的编号是“0412”。 他将针头当着薄异的面插入了他的皮肤下，一边将药物推进薄异的身体，一边假惺惺地说道，“如果你死后变成鬼了要找人报仇，可不要找错人了哟……哈哈哈……” 0325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就好像对方说了一个十足好笑的笑话。 薄异感受着冰冷的液体推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细微而难以察觉的不适开始从身体的最深处悄然蔓延开来，但他的眼睛却还是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那两个实验员，像是想把他们的脸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喂，你动作快一点！他看我们的眼神，我怎么觉得这么诡异……”按着薄异双手的0325实验员颤抖着声音道。 “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他都要死了你还怕什么……” “不是，你看他的眼神……” “行了行了，别催了，马上就好了……”0412实验员一下子拔出了已经变空的针管，看都不看一眼薄异身上还有缓缓流血的出血点，倒是开始仔细擦拭针尖上留下的血液，“好了……” “这就好、好了吗？”0325实验员看起来胆子比0412小多了，都不敢再看薄异的脸，避开了薄异的视线问0412道，“我们是、是直接抬走吗？” “当然是直接丢到垃圾间了……不然你还要等他完全死透了再丢？”0412奇怪地看了0325实验员一眼，“那万一没死透的时候来人了怎么办？丢到垃圾间里，万一有人想起来要找他，去垃圾间翻找也要一定时间，那个时候他的身体早就被药物毁完了，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了……” “那、那好吧……”0325实验员抬起了薄异软绵绵的双脚，“你抬上半身，趁现在没有什么人，我们赶紧扔掉他……” 两人十分粗暴地抬着薄异，一路走到了“垃圾间”的门口。 “直接丢进去吧……”0325实验员看了一眼房间里。里面堆满了他们用剩的、用废的各种残肢、肉块……血糊糊的一片，一推开门，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肉块腐烂的刺鼻气味就扑面而来，让人连根本不想靠近。 “行……”0412完全没有意见，两人一头一尾抓着薄异的身体，像是晃动着垃圾袋一般开始原地摇晃了起来，“我数三个数，我们就丢进去……” “行！” “准备，开始——” “3……” “2……” “1……” “丢！” 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啪”的一声，落在了高高堆起的残肢肉块堆的最深处。 “行了……”0412眺望了一下薄异落下的位置，满意地点了点头，“丢在了那里，哪怕到时候真的要翻出来检查……也要花费老大的功夫，那个时候他肯定已经死了……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 0325的语气听起来也轻松了不少，“没错，那我们赶紧回去吧……今天的实验还没有做呢……” “说起来，现在没有一号了，我们还得先找个新的实验品才行……” 两人仿佛聊家常一般的闲聊声音越来越远。 “啪哒。” 废弃间的房门自动关闭，整个房间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201章 圣玛丽疗养院(56) 薄异一脸平静地躺在了死人堆里。 身下是已经完全冰冷僵硬的肢体，为了延缓腐烂的速度，废弃间的温度一向很低，原本就失血过多的薄异更是能够感觉到身体内的温度正在飞快地流失。 他环顾着四周。 废弃间并不是用于关他折磨他的小黑屋，还是能够看到隐隐的灯光从外面透露进来，借着这一丝微弱的光线，薄异打量起了这间他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印象了的废弃间。 地上堆积如山的残肢断臂随意散落，最下面的已经腐烂得可以看见隐隐露出的白骨，最上面的倒是还保持着血肉模糊的状态，应该是刚用完就被丢了进来……当然，最新鲜的，还是薄异这个还在喘气的“废弃物”。 薄异甚至还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 这倒是稀奇。 毕竟科研院毕竟是官方组织，明面上是不会做出抓普通人、进行非法实验的举动的。一般都是偷偷和上面达成协议，把刚刚死去的尸体运过来；当然，运气好的话，有时候还会有一些没来得及处理的死囚送过来。 而眼前的这一个，似乎就是一个死囚。薄异盯着那张狰狞的脸看了一会儿，终于在脑海深处翻出了一点记忆。 他对这个人，好像有点印象——他似乎是一个异端教徒，还是一个地位比较高的异端教徒。 薄异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这件事在那时候还闹得挺大的，至少那些实验员在他身上做实验的时候，都会聊到这个异端教。根据那些实验员的对话，似乎这个异端教信奉的是一位邪神；而这个异端教之所以被剿灭，也是因为他们的各种祭祀礼仪都十分血腥，尤其是他们喜欢使用活人祭祀。 并且，他们还似乎一直在研究如何召唤邪神。 不过根据他们最后被剿灭的这个结果来看，显然他们最后也没能召唤出他们的邪神来帮助他们。 而这个头颅的主人，似乎就是这个异端教里的大祭司。据说这个祭司还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因此在异端教中甚至比教主还要受尊敬，所以科研院才打通关系偷偷把人弄了进来，想要研究一下对方所谓的“特殊能力”。 不过特殊能力他们没有发现，倒是在对方的背上发现了纹着的、完整的古怪图案。于是，科研院的人就把纹着图案的那块皮肤完整地剥了下来。而当时的薄异正好被关在那间实验室的玻璃箱子里，完整地看完了这一幕，也记下了那个古怪的图案。 那块皮肤上的图案，似乎是他们教中用来召唤邪神的法阵。因为薄异还记得那个大祭司在惨叫中，一直试图用自己的血肉召唤邪神。 只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念完召唤邪神的咒语，就直接被人塞住了嘴；只能在最后被剥掉了皮肤之后，奄奄一息地诅咒科研院：“你们不敬我神……我诅咒你们——” “不敬神者的灵魂将永远在无尽的迷雾中徘徊，直至时间的尽头，永无安息之日……” “你们的未来将永远充满迷雾，每一步都会踏错，每一次选择都是深渊，将永远被恐惧与绝望缠绕……” “我神终将降临此处，覆灭这个邪恶之地！” 之后，那个邪教徒就再次被人塞住了嘴。 再然后，他就和现在的薄异一样，变成了废弃间里的一份全新的“垃圾”。 ……看来，他信仰的邪神，到了最后也没有保佑他。 薄异不禁想到了自己认识的那位邪神。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合作了这么多个副本了。两人也从一开始互相防备的塑料合作情谊，变成了现在这样互相能够交付信任的状态——他甚至把“解除体内芯片”的这种大事交给了对方。 薄异艰难地抬起手，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 可能是因为现在他的身体变小了，人也变得有些幼稚，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想念弥天。明明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明明他早就已经习惯什么都依靠自己，但现在，他竟然因为弥天不在身边而感到有那么一些……寂寞。 而等到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薄异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在一旁的墙面上，用鲜血绘制着某个图案。 这个图案……他也十分熟悉，正是他之前在实验室里见过的、召唤邪神的法阵。 在他的记忆里，他应该是第一次画这个图案，但是手指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熟练得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描绘。 很快，一个小小的“法阵”就在墙面上绘制完成。 阵法有了，这满房间的残肢断臂可以看作是祭品，那么就只剩下召唤的咒语—— 薄异努力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那个异端教徒在被剥去皮肤前，嘴里是怎么念着的来着： “……我愿意献上最纯净的灵魂作为你降临的献礼，请您穿过那无尽的迷雾，降临于此世。” “让大地因你的愤怒而震颤，让天空因你的意志而变色。万物将在你的阴影下颤抖，沐浴在你恩赐的迷雾中重生……” “响应我的呼唤吧，我最尊敬最伟大的神——” “‘无名之雾’！” 随着薄异低低的话音，墙面上小巧的红色法阵竟然开始发出了隐隐的光。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开始从发着光的法阵里一点一点飘了出来。 …… 飘散出来的黑色雾气，和穿透了穹顶落下的那束血红色的光交织在了一起，阻碍了巨影的手继续靠近薄异。 “怎么会这样！？” 祷告室内，一直从容主持着仪式的那个白袍男人第一次失去了表情管理。他看到眼前奇异的画面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就连在红光中的弥天也突然停止了挣扎，瞪着红色的豆豆眼，微微张大了嘴看着对方身上不断溢出的黑色雾气。 眼前的这些黑色雾气，他其实十分熟悉——因为这就是他的力量。 只是，弥天的眼神中满是迷茫和震惊。 因为他根本没有在薄异身上放过自己的力量啊！ 第202章 圣玛丽疗养院(57) 这倒不是弥天不愿意保护薄异。 恰恰相反，这是弥天为了保护薄异才做出的决定。 在进入副本前，弥天就跟薄异说明了这一次的副本会比较危险。尤其是，薄异进入副本不仅是为了通关，还想要一举解除他体内那个危险的芯片。所以，薄异一定不能被注意到。 但是由于在之前的副本里，他已经暴露了，薄异可能也同样被盯上了。如果他把自己的力量放在薄异身上，虽然确实能够起到保护对方的作用，但同样也相当于他在薄异身上打了一个十分明显的标记。 这就等于在告诉对方：“我在这里呀，你赶快来下黑手……”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这个副本里没有怎么给薄异帮忙的原因——他不想让对方注意到薄异，不想对方来破坏他们的计划。 只是…… 弥天伸着脖子，看着薄异身上源源不断冒出的黑色雾气，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薄异身上的、属于他的那部分力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在薄异身上存放过自己的力量…… 玩家们也被眼前的画面惊到了，聚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 “你们说，这个仪式是不是失败了？这个薄异身上都开始冒黑雾了！” “看起来好像是的……毕竟这一个红的，一个黑的，颜色都不一样，肯定是失败了！” “嘶……那失败了会怎么样？会死吗？” “死不死的不清楚，不过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薄异现在身上冒出来的黑雾，和平时游戏里见到的那些黑雾……有一点像吗……” “咦？你说的是平时副本里，阻拦我们离开的那些黑雾吗？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一点像啊……” “啊！？那个黑雾碰到可是会死人的！那薄异现在这样（都从身体里面冒黑雾了）……是死是活啊？” “应该是死了吧……这个黑雾有些遮挡视线啊，我都看不清他的胸口还有没有起伏了……” 这个玩家的话音落下，就见原本还在肆意弥漫的黑色雾气像是听懂了他的吐槽一般，“嗖”地一下钻回了薄异的身体内。 紧接着，他们就见到那一直一动不动躺在长桌上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还有些无神，似乎正看着哪一处不知道的虚空，但是嘴唇却微微一动，喃喃道： “弥天……” …… “弥天……” 废弃间内，小小的薄异看着那从血色法阵中冒出的黑色雾气，在空中缓缓形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喃喃地叫出了那个他熟悉的名字。 “有点意思……”从黑色雾气中走出的英俊男人，用深红色的眼睛扫了一眼躺在尸体堆上的小小人影，十分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头，“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薄异这才注意到，这个“弥天”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十足的陌生。 他似乎并不认得他。 也是……薄异瞬间想明白了这一点：认识弥天的是十几年后的薄异，并不是现在还不到弥天腰部高度的他。只是，原本在看到弥天之后的惊喜心情，在看到对方看他的眼神后已经荡然无存。 他很不喜欢弥天现在看他的眼神。 就像是……在打量一个物品，也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小小的薄异抿了抿唇。 虽然他十分清楚，这个时候的弥天确实不认识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弥天”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弥天，但是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那张一直会对他噙着笑意的脸上，对他露出了这种完全陌生的表情后，薄异还是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不该是这样的…… 薄异他盯着眼前的这个“弥天”，思绪开始一点点飘散。 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了弥天关心的脸、紧张的脸、温柔注视着他的脸……那样的弥天，才是他认识的弥天。 “嗯？这位小～朋～友……” 见薄异一直不说话，已经打量完了周围环境的“弥天”，又把视线重新落回到了薄异的脸上，目光绕着薄异转了一圈：“你怎么～不说话～？”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一丝笑意，但是他冰冷的红色眼睛中没有一丝温度。 “难道，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感受到了“弥天”话里带着的那一丝不耐烦，薄异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只是当他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彻底崩溃了。 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可偏偏正当薄异失望之际，他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废弃间内响起。 “你是邪神吗？”他听到自己十分虚弱地问道。 “当然……”英俊的邪神先生挑了挑眉，他飘浮在空中摊开了自己的双手，语气轻佻，“难道我不像吗？” “邪神……可以帮我完成愿望吗？” “弥天”轻轻笑了起来，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那你有什么愿望呢？” “我……”“薄异”顿了顿，他似乎也十分疲惫了，说出的话十分有气无力，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强撑着，才没让沉重的眼皮合上，“我、我想活下去……” “弥天”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请求。他缓缓从空中落了下来，绕着躺在地上的薄异饶有兴趣地走了一圈，还分出了一缕黑色的雾气飘到了薄异的面前，飞进了他的身体里转了一圈。 “有趣……” “实在有趣……” 他勾着嘴角，像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玩意儿，目光紧紧地盯着薄异，“小孩，你很不错嘛……” “你的身体都已经变成这副破烂模样了……竟然还能这么冷静有条理地和我对话……”这可比召唤他的那些无趣的成年人有意思多了…… 而且，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墙壁上的血色法阵上，“看起来，这个东西……也是你一个人画的？”虽然简陋，但是一笔一画都没有出错，而且，还是用这样一副随时崩溃的、破烂身体画出来的…… “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 高大俊美的邪神先生轻轻笑了起来，“看在你让我的心情变得不错的份上……“ “那就——” “如你所愿……” 第203章 圣玛丽疗养院(58) 黑色的雾气从弥天的身上涌了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在废弃间内迅速弥漫开来。 它们在空中盘旋、缠绕，最终凝聚成一条黑色的“缎带”，猛地向着不远处的薄异疾驰而去。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好像有生命一般，灵活地将小小的薄异整个包裹了起来。冰冷的雾气轻柔地覆盖在了他伤痕累累的皮肤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还有一部分小心地透过伤口、透过皮肤渗进了他的体内，开始在他的体内游走。 明明是冰冷的雾气，薄异却感受到体内升起了一股暖意，好像之前所有的痛苦与疲惫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彻底消灭。就连已经流失的体温也开始逐渐回升，苍白的脸也一点一点开始变得红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身体终于修复结束，薄异被黑色的雾气小心地放回到了地面上。萦绕在眼前的黑色雾气缓缓散开，一道修长的人影不紧不慢地从黑色雾气中走了进来。 透着淡淡疏离感的眼睛，正有些稀奇地打量着自己已经恢复了原状的手。 果然…… 这里是一个梦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刻意的遗忘下，他已经许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了；毕竟，那可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记忆。但是这一次，他不仅梦到了小时候的事，还梦到了不该出现在那时候的弥天…… 薄异轻轻抿了抿唇。 有点不想承认是自己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的…… 说到弥天，他人呢？ 薄异抬起眼睛，视线在废弃间内转了一圈之后才意识到，原本漂浮在空中的英俊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踪影。 是因为他修复身体的时候花费了太久了时间，对方懒得等就直接离开了？还是因为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所以已经完成了他的愿望的邪神先生也就一并消失了？ 不过奇怪的是，和弥天一同消失的，还有废弃间这一地的残肢断臂——薄异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它们全部化成了修复他身体的力量，进入了他的体内。所以现在就变成了，整个废弃间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独自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中央。 “哎……还真被你说对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对话声：“院长在知道一号‘报废’了之后，还真的要检查对方的尸体……”说话的是之前那个0325号实验员。 “我就说吧……”0412实验员带着一些得意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进来，“幸亏当时我们把人丢到了这里……” “现在这样一来一回，能拖延不少时间呢，该分解的药物也该分解完了……这就叫做有先见之明！” 0325号“嗯嗯”应和着，“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一号应该已经死透了吧……” “那当然，”0412语气肯定，“我可是特意注射了加倍的药物剂量，再加上那时候他就已经半死不活了，怎么可能活下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可能是因为得到了保证，0325实验员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不少，还有心思闲聊了起来，“你说院长对这个一号……到底有没有感情啊？” 毕竟一号是用院长的基因合成的。 如果说没有感情吧，一听到对方死亡，就要求他们把对方的尸体送过去。 如果说有感情吧，从一号诞生后，院长根本没怎么管过对方，就像是对方一个普通的实验品。不然他们这群底层的实验员，怎么有胆子在一号身上随意做实验？ “你想什么呢！”0412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进入科研院的时间太短了，还不了解我们的院长……这么说吧，如果院长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有实验需要的话他也会把亲生儿子绑上实验台研究的……” “一号不过就是一个实验品而已……你会对自己的实验品产生感情吗？” “我猜啊，院长无非是觉得一号的比较珍贵，所以尸体也有研究价值……”说着，他就将手放在了门上，十分随意地推开了废弃间的大门。 “嘶……”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瞪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废弃间，“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只是一段时间没有过来而已，为什么废弃间就突然空了？！今天可不是处理废弃间垃圾的日子！ 也被废弃间的变化吓了一跳的0325，忽然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他尖叫着，颤抖着手指拼命指着房间的中央。 0412定睛看去，也看到了站在中央阴影处的高挑人影。他的心脏也跟着砰砰跳着，这里可是科研院，外头可是有人24小时不间断巡逻的，更别说还有360度的摄像头进行监控。但是这个人却还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里，在废弃间这个本就充满了不妙意味的地方。 他的脚步开始一点一点后退，但面上还是色厉内荏地呵斥着，“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房间里的、里的那些东西呢？！”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人影扭过了头，露出了一张漂亮的脸：偏冷的肤色上眼尾微挑，比正常人更浅些的眼睛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不知道为什么，0412十分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前的这个人，但是对方身上透露出来的那一丝感觉，总让他觉得有一丝熟悉。 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 “我吗……” 在听到了他的质问后，那双透着疏离的眼里一点惊慌都没有，反而对着他一点一点弯了起来，“我啊……” 那张漂亮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但是0412却莫名觉得一股凉意从自己的后背缓缓升起。 他看到他缓缓张开了嘴，他听到他轻声慢语地说道： “我是来，为一些陈年旧事……” “翻旧帐的呀……” 第204章 圣玛丽疗养院(59) 那个0412实验员的反应可以说是很快。 在薄异的话一出口后，他就反应迅速地掉头就跑，只留给还愣在原地、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0325一个“跑！”字。 薄异感受着自己体内充沛的力量，笑眯眯地看着他跑远。 大约是之前修复他身体的力量还残留在这里的体内，薄异能够明显感觉到，无论哪个0412跑多远，只要他一个念头—— 就像现在这样。 薄异闪身出现在了0412的面前，毫不客气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你要跑到哪里去呀？” 他笑眯眯地歪着脑袋，看着手里正在不断挣扎着的人。 “咱们两个之间的旧账，还没有开始翻呢……” “你、你到底……”0412不断用双手拍打着掐在他脖子的上的手，双脚也胡乱蹬踹，试图找到一丝逃脱的机会，让对方松开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看起来并不强壮，但是对方的手却像是铁箍一样紧紧卡在他的脖子上。他的挣扎显得那么无力，那么可笑，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肺里的空气正在一点点减少。 他在被迫看着自己……一点点走向死亡。 0412的面容早已变得扭曲，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惊恐，嘴唇也因为缺氧而开始变得苍白，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绝望地想着。 难道他……就要这么死了吗？ 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受到掐在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一些。一丝空气流入了他的肺部，如同甘露般滋润了干涸的肺部。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摔在了地上。但是0412却没有心思在意身上的疼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仿佛要将之前缺失的所有氧气都补回来。他的喉咙已经因长时间的挤压而疼痛不已，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贪婪地吸吮着每一口空气，眼里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难以置信。 难道对方不打算杀他了吗？ 只是他的心中才刚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后脖颈就突然传来一道力道。0412猝不及防地、再次被勒住了脖子，只不过这次勒住他的却是他穿在身上的衣服。那个陌生的漂亮男人抓着他的衣领，像是拖着一袋垃圾一样，朝着前方走去。 0412挣扎间，用余光扫到了对方的目的地，顿时挣扎得更厉害了—— 他正在朝着他的实验室走去。 “你是谁？！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惊慌地大喊着，试图通过大喊大叫吸引其他实验员的注意力。可是他喊了半天，始终没有一个人打开实验室的门往走廊里看一眼。 “别白费功夫了……”哼着歌的薄异垂眸扫了一眼0412，好心地提醒他，“你忘了吗？” “你们为了不让实验品的惨叫传出（房间）去，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应该是不让自己实验室的动静影响到其他实验员……所以，你们的每一间实验室都用了高分子隔音材料建造呢。” 效果呢，也确实不错。每一个实验品，它们痛苦的惨叫和哀嚎，还真的一点都没有传到走廊上过，整个科研院看起来十分平和安宁呢…… 毕竟……薄异垂下了眼睛。在他什么都不懂的小时候，他也期望过通过大声的哀求、尖叫，让外面的人来救救他。可是，当时那群实验员是怎么说的来着……啊，对了，他们笑嘻嘻地告诉他，他可以叫得再响一点…… 因为——哪怕外面的人听到了，也绝对没有一个人会进来救他的。 薄异不自觉地攥起来手里的衣领，满是厌恶地扫了一眼已经完全呆滞的0412，拖着人回到了这间他前不久才离开的实验室。 他毫不费力地将0412绑在了实验台上。 “你要做什么？！”0412一脸惊恐，拼命挣扎着，想要挣开四肢上的束缚。 “别费劲了……”薄异背对着他，在隔壁的操作台上不知道忙碌着什么，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个束缚带有多牢固，你应该最了解了……” 0412满脸都是绝望。 因为他发现那个陌生男人说得没错。毕竟以往的那些实验品，也都是这样、在这张实验台上拼命挣扎的，他当时怎么嘲笑它们不自量力来着……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滑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被绑在实验台上的第一视角，竟然如此可怕。他好像有点理解了，那些实验品为什么一被绑上实验台，就像疯了一样开始挣扎…… “你放心……”那个陌生男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从另一张操作台上转过了身，“你还有更多机会，来体验的……” 体验？体验什么？ 0412心头一跳，他猛地抬起头，伸着脖子拼命地朝着薄异的方向看去。在看到薄异手里拿着的东西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整个人都开始剧烈的颤抖。汗水如细雨般出现在他的额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又紊乱，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球里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急剧收缩。 “不可以！你不要这样！” “求求你！我求求你！” “会死人的……这会死人的……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 “会死人？”薄异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嗤笑，“我当然知道啊……”因为，他就是因为这个差点死了啊…… 所以……他举着手里的针筒缓缓走向了实验台，“你说你求我啊……”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像是踩在0412的心脏上，针筒里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可是……” 他缓缓走到了实验台前，“你们做实验的时候，那些实验品求你们的时候，你们好像也没有放过他们吧……” 不仅不会放过，反而还要变本加厉；实验品越是求饶，他们就越是开心，也越是残忍。 “可是为什么换到你们自己身上的时候，你就要求我放过你了呢……” 他用针筒轻轻拍着0412的脸，“所以啊——” “没有这个道理呢……” 话音落下，他猛地将针尖插进了对方的身体内，一下子将针管推到了底部。 第205章 圣玛丽疗养院(60) 冰冷的液体注入了0412的体内，随着药物的推进，一股腥臭的液体从他的身下开始蔓延。 薄异从实验台前直起了身子，避开了那些淡黄色的液体。 他觉得这一幕很讽刺。 这群实验员平时在他们身上做实验的时候，一个个都张狂嚣张到不行；结果风水轮流转，等轮到他们自己的时候，不过是被注射了一点药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他还没有把自己身上经受过的那一些痛苦全部还给他，0412的双眼就已经彻底失去了焦距。 他被吓疯了。 薄异无语了片刻，无趣地丢掉了手里的针筒。 他曾经数次幻想过，如果他在那时候（小时候）就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报复那群实验员，报复那时候的科研院的话，他会怎么做……但是现在自己真的可以动手了（虽然只是一个梦境），他却在照着心里所想的动手之后，只感到了索然无味。 也是，只是报复这些实验员的话，根本没有什么意思…… 他真正的仇人，并不是这些“伥鬼”。 于是，薄异便不再管实验台上的0412，走到了门口，才刚拉开门，“铃铃铃——”急促响起的刺耳铃声忽然撕破了科研院的宁静。 “警卫！就是他！” 走廊里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和急促的铃声交织在一起，0325带着一队警卫赶了过来。一看到薄异，他立刻大叫，“就是他！”他指着实验室门口的薄异，颤抖着声音道，“这、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废、废弃间里，还、还……把0412号实验员带走了！” 薄异看着主动出现的0325，忽然扬起了嘴角，“倒是差点把你忘了……” 他十分张扬地一个闪身到了0325的面前，当着所有从头武装到脚的警卫的面，将0325直接从他们的面前把人提走，只留下一句话在走廊里悠悠飘荡： “不好意思了各位，我和这位实验员先生，还有一些旧帐要翻……”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两个大活人就同时不见了，那群警卫不停地查看着四周的方向，脸上满是惊恐：“人呢？！” “谁看见他刚才是怎么移动的吗？他是怎么做到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 “快！这件事要赶紧汇报上去！” 而在警卫们慌乱不已的时候，薄异已经拖着人来到了实验品的存放间。 “你、你到底是谁？！”0325看着对方熟门熟路地就直接走到了存放间前，在他手上不停地哆嗦着，“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科研院的布局……” 薄异低下头扫了他一眼，轻声回答：“走得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这话一出，0325顿时抖得更厉害了。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想……可是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他根本不记得科研院的那些实验品里面，有（薄异）这么一号人物。 薄异也没有给自己的仇人答疑解惑的耐心，他毫不客气地把人推了进去，“好了，这位0325先生……”他松开了抓着0325衣领的手，弯下腰语气轻柔地说：“现在，就请你帮我把所有的实验箱都打开吧……” “别找借口……我知道的，你们这些实验员身上，可都有钥匙……” 还在嘴边的推辞的话顿时咽了回去，0325不得不拿出了身上的钥匙串，“真的、真的要全部打开吗？”他哭丧着脸，“院长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薄异还是笑眯眯的，“可你不听我的话的话，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0325顿了顿，然后老老实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个打开了实验箱。好在箱子里那群稀奇古怪的生命体都因为箱子内释放的催眠气体还在沉睡中；虽然0325手抖得厉害，但是还抱着一丝只要自己快速完成任务、就能赶紧离开这里逃出生天的美好愿望。 只是当他打开了最后一个实验箱之后，“嘶嘶嘶——”箱子内竟然莫名开始释放气体。0325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到那些原本应该在沉睡中的实验体们，一个个开始睁开了眼睛。 “！！！” 他的心脏重重一跳，瞬间扭头向着房间的操控台方向看去，正好捕捉到了薄异那刚从操控台的按钮上离开的手。 “你为什么……”他颤抖着声音质问薄异。 薄异挑了挑眉，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以为你知道的……” 他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我可是……来翻旧账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气体作用下已经苏醒的那些实验品，也发现了一直关着他们的笼子竟然被打开了。它们缓步小心地迈出了笼子，阴恻恻的目光落在了房间中央，那穿着白大褂的0325身上。 “不——” 把凄厉的惨叫声抛在了身后，薄异脚步轻松离开了这个样品间。他胡乱地哼着没有曲调的歌，用着从0325实验员身上拿到的钥匙，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打开了实验箱。 “在笼子里呆了这么久，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等到所有实验箱都被打开，他又提着不知道从哪个房间翻出来的汽油，朝着科研院的门外走去。 他想做一件，在现实生活中一直想做、却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做的事。 “哗啦……” 黏稠的汽油泼在了科研院建筑的外侧墙壁上、地面上。等到这一圈都全部被油浸润之后，“嚓——”，他将手中的火光丢到了油桶上。 只听见“轰”的一声，火星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只是转瞬之间，整栋建筑物就沐浴在了火海之中，发出噼啪作响的爆裂声。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薄异带着微笑的脸。 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红色。 只是在那一片红色之中，忽然间，他注意到了一抹雪白。 一抹正在向着他奔来的雪白。 “薄异！” 那抹毛茸茸、软乎乎的雪白团子高声叫着他的名字，猛地落入了他的怀里。 第206章 圣玛丽疗养院(61) “弥天？” 薄异下意识地张开了手臂，接住了撞到怀里的“小炮弹”。 连薄异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暖呼呼的小身体落入怀里后，他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满足感，就像是……终于填补上了他心脏里的那一块空白。 在十分顺手地摸了一把对方的毛之后，薄异才有空把注意力分给了别的东西上，也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眼前的那片红光根本不是什么火光，而是一束穿透穹顶、从空中落下来的光束。 只是在他睁眼的时候，那束光已经开始在他的眼前缓缓散去，也就逐渐露出了画满了鲜艳油画的穹顶。 薄异瞬间反应了过来——他回到了副本里。不过……薄异侧过头看了看自己身下铺着的白色桌布，又看了看不远处挤挤挨挨站着、看起来像是在围观的病人们。 这是在干什么？ 薄异的目光有些迷茫。他的意识还停留在之前的实验室里，还停留在他逼着院长选择他作为“容器”，借着npc的手帮忙处理掉自己身体里的芯片……很显然，在他意识不清醒的那段时间内，副本里应该发生了不少的事。 只不过，薄异现在对副本内发生的事兴趣并不大，他更想知道——他从长桌上坐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脖子后的皮肤，或者说他全身上下的皮肤，都不见一丝伤痕；指尖传来的触底触感也软软的，不像之前那样一直有一块小小的地方，和周围的皮肤触感完全不一致。 “我脖子里的那个……” 他将弥天捧到了眼前，还没有说完整个句子，就听见弥天肯定地回答：“已经取出了！” 这一刻，薄异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咔嚓”，那长久以来牢牢束缚着他的枷锁骤然脱落，一股前所未有的自由感从体内升起，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连身体都好像变得轻盈了起来。 可就在这种喜气洋洋的欢庆时刻，他的头顶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暴喝。 “该死的！你做了什么！？” 薄异抬起了头。一个瘦削的、披着白色长袍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地瞪着他，眼睛里满是怨毒。 “……院长？”薄异从身形认出了对方。但是对方显然对他这个曾经的病人没有什么旧情的样子，随手抄起了一把小刀就朝着薄异冲了过来，“你毁掉了我精心准备的仪式！” “这可是一年才举行一次的仪式！” 哦，那看来这确实就是院长了…… 薄异一个翻身，灵活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躲开了刺过来的刀。只是在落地之后，他忽然“咦”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他总觉得，自己因为在副本里得了“疾病”而被削弱的力量，好像重新回来了。只可惜院长先生并没有给他研究的时间，一击不中之后，对方又继续举起了刀。 “啊啊啊啊……快跑啊！” “院长生气啦！院长生气啦！” 被攻击的薄异都还没有反应呢，周围那些围观的病人npc们倒是大声尖叫了起来。他们推推嚷嚷地就要离开这间祷告室，哪怕周围的护工厉声让他们呆在原地都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挤来挤去、互相推搡着的病人们，大声呵斥、试图维持秩序的护工们，还有夹杂在其中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的玩家满……祷告室的大厅内顿时一片混乱。 薄异就像是一滴落入了海水中的水滴一般，混入了混乱的人群中。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薄异混在人群中，和弥天同步着信息。 弥天乖乖被他捧在掌心，“芯片被摘除之后，npc就把你运到了血池恢复，打算等你恢复之后，就用你做神降仪式的‘容器’。” 薄异恍然。 怪不得叫做“容器”……原来是神灵降临人间时的临时身体…… 弥天继续说道，“不过，你在被放入血池后，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也给你用了‘圣药’，但是你还是一直没有苏醒……我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就只能先守着你……”他隐去了自己也失去了意识的那一段，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多惹一个人担心。 “然后就到了今天……” “npc宣布了今天是圣女诞辰日，今天不需要遵守时间表活动，也不会惩罚违反规则的人……” 嗯？薄异的眉头一挑，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弥天估算了一下，“快要到中午了吧……” 薄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副本特意留给他们的、可以用于逃跑的日子；毕竟这种规则严苛的副本，如果按照之前的时间安排表，白天试图逃跑的话，只会被npc以违反规则的“罪名”直接触发死亡规则；晚上的时间他们倒是自由的，但是薄异可没有忘记，晚上在疗养院里游荡的那些怪物…… 所以，今天是最好的时间点。 “继续吧……” 弥天点了点鸽子脑袋，“前面的仪式都是顺利进行的……就是在神灵降临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你的身上，出现了黑雾……”弥天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薄异的神色。他实在好奇薄异身上的力量来源。 “黑雾？”薄异一愣，然后开玩笑道，“是你的那种黑雾吗？” “你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 弥天见状，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什么？”薄异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弥天话里的意思，“不是你做的？” “当然没有！”弥天一下子从他掌心里站了起来，扑了扑自己的翅膀以示自己的激动，“我以为你知道！” “我……”薄异正要否认，忽然莫名想到了那个离奇的梦境。 第207章 圣玛丽疗养院(62) 如果说……那个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话，倒是可以解释。 薄异若有所思地想着。 但是，梦毕竟只是梦——他虽然有关于异端教徒的记忆，但是根本没有自己召唤邪神的记忆。更别说，那些异端教徒忙忙碌碌这么多年，甚至终其一生都能召唤出来的邪神，在那个梦里，他只是在墙上照着记忆，用鲜血把召唤法阵画了出来，既没有准备祭品，自己还满身都是血污，看起来十分不敬神明的样子，竟然还真的把邪神召唤了出来。 虽然他召唤出来的邪神，变成了弥天的模样。 对于这点，薄异倒是不惊讶。毕竟梦境再离奇，还是要依靠他的认知才能创造。他在现实生活中就只见过这么一个邪神，所以做梦的时候，自动把召唤出来邪神替换成了弥天的模样，这不是很合理吗？ 弥天还长着翅膀伸着脖子，豆豆眼灼灼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薄异低头rua了一把弥鸽子，一脸无辜，“你都不知道的话，我当然就更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胖乎乎的鸽子一脸惆怅地蹲了回去，背着翅膀叹了一口气，“那、那我到时候再好好查一查吧……”好在他刚才已经检查过了，薄异身体里的那部分、属于他的力量，似乎就只是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并且这股力量还藏的很深，只有在薄异受到严重生命威胁的时候才会被触动，才会起作用。 这也是为什么薄异明明一直在他的身边，他却始终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因。不过看在薄异本人似乎也一脸茫然的份上，弥天便暂时不纠结了。还是先离开这个对他限制太多的副本再说吧…… 于是，弥天干脆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跟薄异同步消息：“在你身上冒出黑雾之后，那个‘神’想要进入你身体的动作就被阻止了……”简单的来说，就是雾气挡住了那个虚影的动作，一旦对方无法接触到薄异的身体，也就无法进入“容器”中降临到这个世界。 不过光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院长发狂。真正让对方动怒的是——薄异伸出手，十分精准地抓住了那个虚影的手。 从弥天所在的角度，他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薄异那时候的神志似乎并不清醒。但是那道虚影不知道啊，它似乎是第一次被这么冒犯，当即开始了愤怒地挣扎。但是不知怎么的，好歹也是一个“神”，薄异的手却始终紧紧扣在了对方的手腕上；对方不仅挣脱不得，整个虚影随着时间的进展，还一点一点变得稀薄了起来。 就好像……它的力量正在被薄异一点一点吸收。 直到那个虚影变得完全透明，像是崩塌的雪花一样消失在了空气中，薄异才真正苏醒了过来。代表着神灵降临的红光一并消失，弥天也终于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而且在他展翅飞下来的时候，他好像还听到了从神像上传来的、十分轻微的“咔嚓”声，像是什么东西破裂、或者说产生了裂缝的声音；也不知道后面院长的突然发狂和这一点有没有关系……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弥天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同时还不忘给薄异指挥逃跑的方向，“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可以准备通关离开副本了……” 薄异点了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法。只是……“之前我试着在院长办公室找过……但是并没有找到任何的钥匙……” 要通关这个副本，找到之前妮娜小姐身上的那串钥匙才是关键。但是无论是妮娜小姐的身上，还是后面薄异探索过的、这个疗养院里的其他地方，他都没有找到钥匙的踪迹。 这些钥匙就像是在进入副本后，为了不让他们找到，凭空消失了一般。 “薄异！” 在集体向着大厅外跑去的人群中，一个逆流而上的人就变得十分显眼了。冉燕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艰难地挤到了薄异的身体，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语气关心，“你现在，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薄异摇了摇头。他不仅身体没有问题，甚至还比进入副本之前更加健康——身体从里到外，所有的暗疾都似乎一扫而光了。再加上他身上的“枷锁”也已经被解除，他现在觉得自己从身体到心灵，都轻松得不能再轻松了。 他猜测，这可能就和弥天之前说的，他（可能）吸收了虚影（的能量）有关…… 冉燕听了这话，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天知道当她看到薄异一动不动地躺在桌子上的时候，心脏都吓得快要停止跳动了——她是真的以为，是自己用掉了薄异的那瓶“圣药”才导致薄异变成这样。尤其是，她还看到npc在薄异身上搞那些奇奇怪怪的仪式……她都快被自己的良心谴责死了。 既然薄异现在没事……呃，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事。冉燕探头看了一眼薄异的身后不远处紧追着不放的npc，表情担忧，“那……那那个（npc），怎么办？” 弥天也有些着急。 原本他可以直接撕开副本带着薄异离开；毕竟之前的时候，他隐藏在副本里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踪迹，但这个副本里他显然已经暴露了，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了。可偏偏，他的力量被限制得死死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薄异一个人躲避追杀。 他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为什么对方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副本里，最后又突然离开？离开的时候还故意限制了他的力量，狠狠恶心了他一把。 难道就只是单纯为了警告他？ 可偏偏弥天又很清楚，对方没有那么无聊…… 薄异顺着冉燕的视线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是因为他是毁掉仪式的“第一责任人”，院长先生似乎在他身上锁定了仇恨，虽然他成功地混入了人群，但是院长先生却始终目标明确地、只追着他一人不放——这就打破了薄异的计划——毕竟没有人能在院长这种等级的npc的追杀下，还能游刃有余地搜寻东西。 哪怕是薄异也不能。 不过换个角度想，既然院长只盯着他一个人，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还一脸担忧的冉燕身上。 冉燕：“……？” 第208章 圣玛丽疗养院(63) 薄异对着冉燕扬起了一个十分友好的笑容。 可冉燕却莫名打了一个哆嗦。如果不是薄异之前救过她，她也大概知道薄异的为人，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默默后退了。 “薄异，你、你是……”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干笑着，“有什么事吗？” “别紧张……”薄异友好地拍拍她，“你看，我现在腾不开身……”他指了指身后一脸狰狞的npc，“所以……” 他轻声细语地对着冉燕温柔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他们没问题吗？” 弥天蹲在薄异的头顶，跟着他奔跑的动作一起上下颠簸着，还时不时回头帮薄异看看那个npc现在追到哪里了，距离他还有多远。 薄异转过一个拐角，语气稍喘，“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毕竟他现在脱不开身，要想找到离开这里的钥匙，就只能拜托冉燕去翻找。反正现在仇恨都在他的身上，其他玩家暂时应该比较安全；再加上今天又是“赦免日”，在翻找的过程中也不再需要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安全。 弥天摇了摇鸽子，摇完才意识到薄异看不到，补充道，“我不是指这个……” “我说的是其他的那些人……” 薄异和冉燕商量的时候，他也听完了全程。光从计划本身来看，薄异的想法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让冉燕去找在刚才的混乱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其他五个玩家，发动他们一起在疗养院里寻找离开的钥匙。 但是问题就出在——那剩余的五个玩家身上。 “啊……”薄异恍然，意识到了弥天话里的意思，“原来你指的是这个啊……” 在这个副本里待了这么些天，薄异也彻底明白了在进入副本之前，弥天说的“这个副本很难”是什么意思……或许光从副本已知的规则来看，副本的难度似乎也并不大： 虽然副本要遵守的条条框框很多，但是只要你严格听从npc的指令，严格按照时间表来行动，就基本不会被npc针对，也就不会触发死亡规则——但显然，这只是表面规则。 先不说进入副本后，玩家会因为身患“疾病”而受到不同程度的力量削弱，就光是夜间在外面走廊里游荡的怪物，同病房里对着你虎视眈眈的“室友（病人npc）”，就全部是潜在的危险。当然，仅仅是这样，还称不上被邪神先生称为“难度大”，这个副本最大的难度在于—— 它在潜移默化地“催眠”玩家。 玩家在副本里待得越久，就越是会被同化。定力好一点的，可能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但定力差一点的——石心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更要命的是，哪怕你知道了这一点，你还是无法躲开——无论是每天两次雷打不动的祷告，还是每日分发的药片，都无法避开。前者是会违反规则、触发死亡条件，后者则是只要你想压制身上“疾病”带来的不适，就不得不吃——毕竟以薄异的定力，他都被身上的“疾病”影响得……对着弥天“垂涎欲滴”了。 可同化带来的后果，可不仅仅只是让玩家们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每天机械地活在疗养院，为了“圣药”勾心斗角，更要命的是——时间越久，玩家体内的那个数值就会越高。等到了数值达标的那一天，他们就会被选择为“营养溶液”，成为了血池里的“肥料”。 甚至就连玩家们趋之若鹜的“圣药”，都只是催化他们“成熟”的“肥料”……之一。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让冉燕发动其他玩家一起去找离开疗养院的钥匙，可能不一定会成功…… …… 事实上，就如同弥天担心的那样，冉燕的确在第一步就遇到了困难—— “你说什么？找钥匙？！” 在她找到那几个躲起来的玩家，并说出自己的目的之后，那几个玩家纷纷大呼小叫了起来，“别开玩笑了！” “你自己要去送死，可别拉着我们啊！” 冉燕急得额头都冒出了汗，“这不危险啊！npc已经说了，今天是‘赦免日’，不会违反规则的……” 她拼命给其他人分析着利弊，可其他几个玩家也是拼命拒绝着： “不去不去！找钥匙总要去npc的地盘吧……万一被npc发现怎么办？！” “对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摸清楚了副本的机制，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找钥匙啊？” “你们难道就不想离开副本吗？！你们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逃离疗养院！今天是难得的机会……” 冉燕努力地劝说着，“而且，不会有危险的……” “你们没发现吗？那些npc都只追着薄异一个人跑……” “我已经试过了——我特意从那些npc面前跑过，那些npc根本没有分一个眼神给我！” 冉燕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其他玩家顿时一噎。但虽然面上似乎反驳不出什么内容，他们的嘴里却还在嘀嘀咕咕着：“可是没必要啊……” “只要有一个人找到了钥匙，我不就能跟着一起出去了吗？”所以，他们完全没必要冒风险啊！既然冉燕他们想找，那他们就自己去找好了啊……为什么非要大家一起找？ “你们……” 冉燕这才知道这群人打着什么主意。她的眉头一竖，“行……” “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意帮忙就算了……”她隐隐带着愤怒的目光一一扫过另外五人的脸，“我也先把丑话放在这里——” “如果最后我和薄异找到了钥匙，我们离开之后，绝对会把门重新锁上！” “毕竟，这是我们两个冒着生命危险找来的钥匙……” “既然是我们找来的钥匙，我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没问题吧？” “你！”其他玩家一听这话，立马就急了。这可不仅仅是薄异冉燕两人只是不让他们蹭通关而已，这还意味着他们会带走通关的钥匙—— 那他们到时候，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第209章 圣玛丽疗养院(64) “别别别……” 一看势头不对，其余几个玩家的脸上立刻挂起了讨好的笑容，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别这么紧张……” “我们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瞧你认真的哈哈哈……” “这种重要的事，我们这些老玩家怎么可能只让你一个新人，一个人去做呢……” “对啊对啊……来来来，你到这里坐……”他们殷勤地腾出地方，让冉燕坐下，然后摆出一副虚心听讲的模样，对着冉燕道：“既然是你（们）提出的办法，想必一定已经有了计划……” “你说……”他们拍着胸口保证，“放心，我们绝对听从安排！” 冉燕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她拿出了一份自己画的地图，上面详细记录了疗养院各个区域的分布。她对着地图，开始分派任务：“咱们一共6个人，我就把疗养院分成了6个部分，每人负责一块区域……” “第一块区域包括……” …… 很快，所有玩家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不管是否真的心甘情愿，至少每个人表面上都承诺得好好的，就差举手发誓自己一定会好好寻找的。 于是冉燕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各自开始行动，“那搜寻完自己负责的区域后，我们就在3楼病房集合。” 众人纷纷应下，四散开来。 “诶……你说，这钥匙真的能找到吗？” 其中一个玩家一边在自己负责的a区域里随意翻找着，一边伸着脖子，和负责相邻b区域的那个玩家搭话，“总觉得……只要地毯式搜索就能找到钥匙的话，这个副本未免也太简单了……” “这谁知道呢……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隔壁b区域的那个玩家直起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老腰，“别废话了，你那里找到了吗？” “找到个毛！我这块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好不好！”负责a区域的玩家满脸的不情愿，“我觉得这个办法根本没有什么用！我早就忘记了疗养院大门的钥匙到底长什么模样，可能见到了都不认识好吧……” “这有什么难的……”b区域玩家倒是不以为意，“只要把所有能找到的钥匙都带过去，咱们一把一把试不就行了……” 满脸不情愿的a区域玩家撇了撇嘴，“我不管，我累了……”说着，他还真的找个靠墙的地方坐了下来，一脸摆烂状，“我要先休息一会儿，让其他人慢慢找去吧……” “不是，你这体力也太差了吧……”b区域玩家一脸难以置信，“你才找了多少时间啊，这么快就不行了？” 作为一名男性，可听不得“快”字，a区域玩家屁股才刚碰到地面，立刻敏感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梗着脖子挥着胳膊大声反驳道，“谁说我不行……咦？等等？”那玩家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再一次挥了挥胳膊，在确认不是他的错觉之后，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困惑，“奇怪……” 虽然说一开始，他确实是打着摆烂的主意想要休息一下，才借口自己“累了”；但是在此之前，他其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状态，也就没有发现——他的身体好像还真的有些疲惫了——只是翻找了一会儿东西，还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他的胳膊竟然开始泛酸了！ 见鬼了！他的体力……什么时候这么差劲了？！ “喂！”他放下了胳膊，朝着另一个玩家喊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 “变化？”b区域玩家一头雾水，“什么变化？”他四下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扶着腰的手上，开玩笑般说道，“我的老腰快要不行了算不算？” “你的腰也不行了吗？”a区域玩家眼睛顿时一亮。 “嗯？你这个‘也’……是什么意思？”b区域玩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 “是这样的！”a区域玩家解释道，“我觉得，我的体力好像变差了许多……”明明第一天的夜里，他和同病房的npc打斗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 “你这么一说……”在被这么提醒之后，b区域玩家也重新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的原因，他好像还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似乎不比从前了…… 他的心头一跳。 莫非，这就是冉燕她们这么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副本的真实原因？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很难想象如果他们一直无知无觉地在副本里继续待下去，最终会发生什么…… 冉燕说得没错！他们的确应该赶紧找到钥匙离开这个副本！ 隔壁的a区域玩家显然也和他想到了一块儿。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一改之前随意敷衍的态度，终于开始认真翻找了起来。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其他几个区域里。 冉燕经过的时候，看得是一脸欣慰。 薄异果然很厉害！ 怪不得他说，只要能够说动那群玩家找东西，就不用担心他们会不认真。 只是，找通关线索这种事，似乎并不是只需要认真，就能解决的—— 等到天色已经暗下来，众人一身疲惫地聚集在了3楼。 “怎么样？你们找到了吗？” 冉燕一脸焦急地询问其他人。从她的表情，以及提出的问题来看，显然，她负责的区域里并没有找到钥匙。 其他几个玩家也苦着脸摇了摇头，“没有。我把我负责的区域都快翻了个底朝天了，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 “我也是，我的区域里别说是疗养院大门的钥匙了，就连钥匙形状的东西都没有……” 沈嘉悦也跟着点头，“我还特意跟踪了npc（妮娜）……” “不过无论是她身上，还是护士台那边，也都没有钥匙……”反正，她是一点都没看到他们进门时候看到过的那串钥匙，“我只找到了这个……”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环？ 第210章 圣玛丽疗养院(65) 一个银色的……金属圆环？ “这是做什么的啊？”其他玩家一脸好奇地凑了过去，正要接过来研究一下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出现，伸手拿走了沈嘉悦手里的圆环。 众人正要怒斥是谁这么不长眼，结果一抬眼——哦，是薄异啊……玩家们顿时纷纷把话憋了回去。毕竟他们下午在自个的区域里翻找的时候，可是确确实实地看到了——那些npc们真的追着薄异整整跑了一下午。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薄异的这个体力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如果没有薄异的存在，想必他们也不能如此安心地在疗养院里大肆翻找。甚至可以说，薄异是今天最大的功臣——他们翻找东西的辛苦，和溜了npc一下午的薄异比起来，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薄异！”冉燕一脸惊喜，“你没事了吗？”她还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身后，“那些npc呢？” 薄异正仔细翻看着手里的东西，闻言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哦，已经（晚上）8点了，npc也回去休息了……” 众人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时钟，这才震惊地发现原来时间已经这么迟了。也就是说……他们的“无敌（被赦免）”状态，只剩下4个小时不到了。 玩家们不禁焦虑了起来。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他们询问还在打量银环的薄异。 薄异还真的点了点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东西……”他把银环放在掌心给其他玩家看，“有点像是……钥匙环？” 钥匙环？ 玩家们一愣，随即紧紧地盯着薄异掌心里的东西。他们这才注意到，这个金属圆环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圆：它是由一根长条形的金属弯曲了几圈形成的，且金属的两头并没有形成闭合，反而一上一下搭在了中间部分的圆形上，并且头尾部分和圆形之间还隐隐留着一点空隙，像极了是给钥匙留的、穿进去的空间。 “还真是钥匙环！” 被薄异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想了起来，顿时激动了起来，“这就是那个npc（妮娜）用来开门的那串钥匙的钥匙环！” “不过……”激动完了，他们又下意识地看向了沈嘉悦，“上面的钥匙呢？” 沈嘉悦翻了个白眼，“醒醒，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们就不在这里了……” “我从妮娜小姐那里翻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环了……” “啊……”其他玩家顿时失望，垂头丧气，“这不还是没有进展吗？” “连钥匙环都找到了，但是还是没有找到钥匙……”一个玩家忽然开口，“会不会是……我们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比如说，通关的办法其实并不是找钥匙？ 玩家们纷纷扭头看过去：“那你说说……” “不是用钥匙打开门的话，我们要怎么离开？” “直接把门撞开？还是自己撬开？” 如果只是这样就可以离开的话，这个副本就简单得太过分了。他们可不信这个游戏会这么好心…… 被怼了一脸的玩家有点不开心，“我就是猜测一下而已……”他小声地嘀嘀咕咕着，“再说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毕竟他们今天也真的努力过了，他们翻遍了整个疗养院，也是真的没有找到一把钥匙；就拿他自己来说吧，他负责的区域里包含了祷告室，他还特意爬上了那座巨大的圣女像去找。也不知道那圣女像是偷工减料了，还是就是单纯被他的体重压的，都被他踩出裂缝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如果今天晚上没有找到离开的办法……那玩家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旦今天一过，明天npc发现了、追查起来的话，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今天晚上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不管了！“那你们慢慢找吧！我自己去门口试试，看看能不能用别的方法打开门！” “我就不信没有钥匙，就真的开不了门了！” 那玩家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其他玩家收回了目光，看着薄异欲言又止，毕竟找钥匙的事是他发起的，“这个副本……真的有钥匙吗？” 薄异点了点头。 因为这是弥天告诉他的——要通关的话，只能通过找到钥匙、打开大门。但至于钥匙在哪里，又是哪一把钥匙，弥天就不知道了——在他失去意识后，再次醒来时他的感知被屏蔽了。 冉燕见大家开始怀疑薄异的决定，立刻站出来力挺薄异，“肯定是有钥匙的！” “刚进入副本的时候，大家是一起看见的——那个npc是用钥匙打开的门、又用钥匙锁上的门！” “再说了，谁说副本里一把钥匙都没有的——”似乎是觉得气氛太过凝重，她还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我们手里的病房钥匙，不就也是钥匙吗？” “这不就说明，副本里的确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薄异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冉燕的话顿时卡在了嘴边。其他玩家见她话说了一半忽然愣住了，下意识地就顺着她视线愣住的方向看去—— 薄异正在自己的身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翻找着……什么东西。 难道是……薄异其实很早就拿到了钥匙，但是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玩家们纷纷激动了起来。 这么一想，很合理啊！这也就能解释，他们在疗养院内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到钥匙啊…… 因为已经被人拿走了嘛！ 他们争先恐后地开口：“薄异，你是不是知道钥匙是什么了？” “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 “我们可以通关了吗？！” 但是薄异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一心一意翻找着自己的衣兜，“在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众人欣喜若狂地凑过去，“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是钥匙吗是钥匙吗……呃——” 只是在看清了薄异拿出来的东西之后，众人又开始欲言又止，“这……” 他们面面相觑。 “这不是……病房门的钥匙吗？” 第211章 圣玛丽疗养院(66) 薄异手里的东西，每一个玩家其实都十分熟悉。 毕竟刚进副本的时候，妮娜小姐就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把。虽然拿到钥匙之后，他们就好像一直没怎么用过这把钥匙…… 咦，等等…… 这么说的话……玩家们猛地一拍大腿，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对啊！既然这把钥匙没有什么用的话，那npc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给他们发钥匙？总不至于，是为了给他们一些入住的仪式感吧…… 所以—— “你的意思难道是……”玩家们看着那把银色的钥匙，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个钥匙就是打开大门的钥匙？” 这玩笑也太大了一点吧！如果这是真的，这个副本的操作也太“骚”了一点了吧——竟然把通关的钥匙直接放在了玩家的身上！这和开卷考试有什么区别！ “可是，不对啊……”沈嘉悦盯着钥匙看了几秒，“我记得……那个npc开门的钥匙，并不长这样啊……”妮娜小姐之前开门的时候，她可是紧紧地盯着对方动作的；如果妮娜小姐分发给他们的钥匙就是开门的钥匙的话，她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就能分辨出来。 被沈嘉悦这么一提醒，其他玩家也反应了过来，纷纷点头附和：“好像确实不长这样……” 薄异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房间的钥匙挂在了钥匙环上。钥匙十分轻松地就挂了上去，就像是这两者原本就是配套而生的。 只是……钥匙挂上去后，却没有出现薄异预想中的变化。 奇怪……难道他的猜测错了吗？他又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逻辑，最终还是得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结论——因为妮娜小姐打开铁门和打开疗养院大门的时候，用的都是同一个钥匙串上的钥匙；虽然这些钥匙长得都一样，但是开锁时锁芯发出的声音并不一样，所以—— 这些钥匙不能光看表面。 但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他已经把钥匙挂上去了，但是钥匙还是没有发生变化。 薄异拎着钥匙环，轻轻晃荡着挂在上面的钥匙。钥匙孤零零地挂在钥匙环上，独自晃动着。 孤零零的钥匙…… 薄异的脑海中灵光一现，“你们谁还记得……” “妮娜开门的时候，她手里的钥匙串上，一共有几把钥匙？” “啊？”玩家们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搞得愣了一下。 妮娜小姐的钥匙串上有几把钥匙？ 他们互相看看，全部都一脸茫然。这谁还记得啊！他们当初都专心去看妮娜小姐开门了，忙着去记妮娜小姐开门用的是哪一把钥匙（虽然最后也没能记下来），谁会有心思去注意，剩余的钥匙串上还有几把钥匙啊…… “反正，十几二十把肯定是有的……”一个玩家肯定道。 十几二十把……而他们进入副本的时候，一共是二十个玩家…… 如果说，npc把可以打开大门的钥匙，藏在了发给玩家的钥匙中—— 薄异“唰”地一下扭过头，看向了众人，“你们的钥匙都还在吗？” 众人面面相觑，“在是在……”他们有些茫然地从身上掏出了自己病房的钥匙，“怎么了？” 薄异毫不客气地从他们的手上拿过了钥匙，然后一把把串在了钥匙环上。 只是，看着钥匙串上可怜兮兮的7把钥匙，薄异叹了一口气，“还不够……” “什么‘还不够’……”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这一次，薄异倒是大方地点了点头。 “是什么是什么？！”其他玩家顿时挤到了薄异的身边，一脸殷切，“快说说快说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咱们就别卖关子了！” 薄异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时间确实不多了……”他扫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距离第二天，只剩下不到3小时了。 所以，“我们就别把时间浪费在讲解怎么通关上了——” “我们要赶紧找到剩下的13把钥匙。” “‘剩下的13把钥匙’……？”玩家们先是愣了一秒，然后快速地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找到已经死掉的那13个玩家的钥匙？” 这要去哪里找啊？！不对，这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好吧！那些死去的玩家，不是被妮娜小姐拖走，就是被妮娜小姐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可以说，连个尸体都没给他们留下，这要怎么找？ 薄异想了想，“先去他们的病房翻翻看吧……”至少死在病房里的那几个玩家，他们的钥匙应该还在病房里。毕竟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祈祷，那些病人npc吃掉玩家的时候会挑一下食，没有把钥匙也一并吞下去。 “行吧……”虽然不太满意薄异没有直接告诉他们通关的办法，但是看在剩余时间的确不多的份上，玩家们还是分散开来，去病房里翻找钥匙。 “薄异……”这个时候，冉燕偷偷地凑到了他的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了又一把钥匙，“这是心宜的……”这是之前在血池里发现的，她一直待在身上；刚才当着众人的面，她没法解释这从哪里拿到的，就没有拿出来。 薄异看着钥匙，眼睛微微一亮。 对啊，他差点忘记了！那些被妮娜小姐带走、然后再也没有回来的玩家，显然都是被做成了“营养溶液“，所以，剩下的一部分钥匙可能就在那里！ “走！我们去那里找一找！” …… 经过了艰苦地“打捞”活动，薄异和冉燕终于把沉在血池底下的钥匙全部翻找了出来；再加上有好几把钥匙都沉在那不能细想的“污垢”下面，两人花费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才翻出了所有的钥匙，并且从里面挑出了属于玩家病房号的钥匙（还有普通病人npc的钥匙），挂在了钥匙串上。 “走吧……我们回去。”薄异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钥匙串发出了“叮铃铛啷”的清脆声响，“他们那边也应该找得差不多了……” 只是，等两人回到三楼之后，却发现剩下的那几个玩家全都不见了踪影。 第212章 圣玛丽疗养院(67) “他们人呢？” 冉燕在三楼找了一圈，不论是病房内，还是走廊里，都没有那几个玩家的踪迹。 “奇怪……现在钥匙都还没有找到，他们能去哪里？” 薄异却是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他急匆匆地就朝着楼梯口跑去。冉燕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只是往下走了几节台阶，冉燕就听到了那几个玩家吵吵嚷嚷的声音；并且越是靠近一楼，她听到的声音就越清晰。 “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小时了！我们已经在门口等了这么久了……他们两个还是没有出现！不会是他们已经开门跑了吧！？” “我说呢！马德，怪不得那个薄异一直各种找借口，不肯告诉我们钥匙到底是什么……原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现在怎么办啊！钥匙可都在他们两个手上！我们（自己）的钥匙之前也给他了，现在手里就只剩下刚才翻到的那几把钥匙了……” “不然我们先试一试？” “试个鬼啊！你没发现这些钥匙和钥匙孔一点都不匹配吗？连塞都塞不进去好吗？我早就发现了，那个薄异就不是个靠谱的！” …… 这些话听得冉燕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们两个辛辛苦苦地在血池里翻找钥匙；找到钥匙后，也是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结果这群人呢？！ 方法是薄异想的，现在钥匙环上的大多数钥匙是薄异（和她）找到的……而他们现在只是稍微晚回来了一些，这些人就开始这么诋毁他们！气得她当场就要冲出去和他们理论。 一只手拉住了她。 “算了……”薄异扫了一眼时间，“时间已经不多了……”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上，现在的主要目的，还是在零点之前，打开门离开疗养院。 冉燕压抑着怒意点了点头，故意用力地踏着地面。重重的脚步声，打断了那几个玩家的对话。那几人被脚步声吸引，下意识地扭头看来。 “咦？你们原来还没z——唔！” 一个玩家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捂住了嘴。捂嘴的玩家尴尬地对着薄异两人笑了笑，“哈哈……你们终于回来了……” “我们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给！这是我们找到的钥匙！” 薄异挑了挑眉，伸手拿过了他们递过来的钥匙，然后一把一把挂在了钥匙环上。 “……19、20……”他在心里默默数着。 旁边的玩家们则眼巴巴地看着。 就在第20把钥匙被挂在了钥匙环上之后，神奇的事发生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些钥匙开始缓缓变长，变窄——它们变成了玩家们曾经见过的模样。 “天呐！” 一个玩家发出了惊喜的惊呼声，“这是npc（妮娜）的那串钥匙！”他记得很清楚！他们的钥匙，竟然真的是一开始npc用来开门的钥匙！ 这也太难了吧！如果不是薄异，谁能想得到——npc竟然把通关的关键拆开来分给了玩家！尤其是，这个钥匙还必须收集起20把，并挂上钥匙环上才会发生变化；但凡中间丢了一把，又或者他们没有去妮娜小姐那里拿到钥匙环，最后都只能耗死在这间疗养院里！ 就在众人还盯着钥匙串感慨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空中闪过，飞快地从薄异手上抢走了那串钥匙，“这钥匙我就先拿走了！” 其他玩家顿时一愣，纷纷对着那个玩家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抢走了钥匙串的玩家理不直气也壮，回头吼了回去，“你们也不看看时间！现在几点了？！” “只剩下不到20分钟了！” 一个个还在那里惊喜……惊喜个鬼啊！好像搞得钥匙找到了就能直接离开了一样——这些钥匙虽然变回来了，但是却都长得一样。他们可不是妮娜小姐，能够一眼找出来开门的钥匙是哪一把；要出去的话，就只能一把一把地试过去。 再说了，这钥匙串从刚开始就一直都是薄异拿着；这上面的钥匙也是也有他找的，换个人保管又怎么了？！ 他随便选了一把，就开始往锁眼里试。“见鬼了……”他一边转动着钥匙，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这个钥匙怎么这么难拔……” “你行不行啊！”其他玩家见状，顿时也凑了过去，纷纷伸手开始争夺钥匙的所有权。原本只是薄异拿着的话，大家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通关的方法算是薄异一个人想出来的；但现在有人打破了这个平衡，众人的心思都纷纷活跃了起来—— 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不是吗？ 众人在钥匙孔前挤做一团。 薄异则站在最外圈冷眼看着。 “你……你没事吧？”冉燕走了过来，面露担忧。她扫了一眼那群争成一团，正在互相指责“你到底会不会开门？”、“时间本来就不多，还要被你磨磨唧唧地浪费”、“你要是不会开门，就让开，让我们来！”……的那群玩家们，眼里满是厌恶。 这些玩家的做法，和卸磨杀驴有什么区别！哦，当然，她并没有骂薄异是驴的意思。只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薄异耸了耸肩，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他的耳朵一动。 “嘘……”他对着似乎打算继续安慰他的冉燕道，然后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 在其余玩家吵吵闹闹的声音中，他好像听到不远处的楼梯上，似乎隐隐出来了脚步声。 “哒……” “哒……” 那些脚步声十分沉重，但是又十分规律，脚步声之间的间隔几乎可以说是完全相同。 他朝着楼梯的方向，缓缓抬起了头。 首先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条穿着病号服的腿，紧接着，来人逐渐露出了全貌——是一个病人npc。哦，不对……看着那个病人身后的人影，薄异轻轻挑了挑眉，应该是——病人npc们。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从自己的病房里走了出来，正挤挤挨挨地站在楼梯的台阶上，一步一步十分整齐地往下迈。因为脚步声太过整齐，听起来就像是只有一个人在行走。 薄异恍然。他只记得那些护士护工什么的，在熄灯之后不会出现，倒是忘了这群npc的存在。 就当他以为这群npc们就要朝着他们包围过来的时候，意外的是，最前面的那个病人npc竟然直接停在了楼梯的最后一个（最下面）台阶上。 然后，他们齐齐抬起了头。 薄异下意识地顺着他们视线的方向跟着看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了一口钟。 距离0点，只剩下不到10分钟了—— 他们在等待0点的到来。 第213章 圣玛丽疗养院(68) 而此时，钥匙还剩下大约一半没有试。 但按照之前的速度来看，在0点之前试出钥匙、打开门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只不过，听到来自楼梯上的脚步声的，并不只有薄异一个人—— 正在开门的那个玩家，原本就因为钥匙太过难拔导致“试钥匙之路”太过坎坷而烦躁，现在又突然出现了脚步声，尤其是这些脚步声之间的间隔一致，一下一下，像是直接踩在了他紧绷的神经上。 再加上手上的这把钥匙又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他试了好几下还是没能插入钥匙孔中；周围一直紧紧盯着他的那几个玩家，更是借机讽刺他：“你到底行不行啊！？” “就是，你要是累了就换我们来，你看你的手都抖成那样了，连个钥匙都插不进去，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行不行……” 于是，他整个人更是暴躁了起来，“吵死了！”他扭头对着其他玩家怒目而视，正打算继续呵斥他们闭嘴，余光里却瞥见了不远处的楼梯上……黑压压的一片。 穿着同一病号服的病人们挤挤挨挨、不留一丝空隙地挤满了楼梯，他们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台阶上，正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他（们）。 “叮铃——”一声，他手里的钥匙串直接掉在了地上。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一秒。 等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其余玩家的脸上愣住的表情顿时被不可遏制的怒火所吞噬，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他们死死地瞪着掉落在地上的钥匙串，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有没有搞错！距离0点只有不到10分钟了，结果在这种关键时刻，对方竟然还掉链子——他们之前试钥匙的时候，大概是觉得20分钟试20把钥匙，时间绰绰有余，所以在尝试的时候也并没有在试过的钥匙上做标记。毕竟在他们看来，只要一把一把按照顺序试过去，最后总能找到那把能够开门的钥匙。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在钥匙试到一半的时候，那个玩家竟然弄掉了手里的钥匙串！这些长得完全一样的钥匙落到了地上，瞬间混成了一堆，谁还能记得之前试到了哪一把？！ 也就是说……他们得在接下来的10分钟不到的时间内，重新、从头开始再把钥匙试一遍。运气好的话，他们随机抓取的这一把正好是没试过的；但如果运气不好的话…… 众人一想到这里，更是对着那个掉链子玩家恨得牙痒痒！ 那个掉了钥匙的玩家心中也悔恨得不行。 不过，他悔恨的并不是自己不该抢走薄异的钥匙，不该抢走对方的成果，而是悔恨自己竟然没有提前发现——这个开门的工作原来是这么吃力不讨好！怪不得那个薄异被抢走了钥匙之后，一点表示都没有！马德，他不会早就知道了，故意等着他来抢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隐隐地瞪了薄异一眼。 他（薄异）一定是故意看他出丑的！说不定在他洋洋得意自己拿到了钥匙的时候，薄异还在心里嘲笑他的愚蠢！ “现在该怎么办啊！？” “都怪他！要不是他手抖，搞不好我们都已经出去了！一开始我就不赞同他抢走钥匙！” “就是，让薄异拿着多好！办法是他想出来的，门也应该他来开……现在好了吧，想抢功劳结果弄巧成拙！还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其余几个玩家也开始马后炮了起来，纷纷开始指责那个玩家，却从头到尾没有人想着从地上捡起那串掉落的钥匙串，继续开门。 开玩笑！之前那个抢钥匙的玩家已经身体力行地告诉了他们，开门这个事并不是一个好“工作”；万一自己拿到钥匙之后，没有及时试出钥匙打开门，那是不是这群人的怒火就要向着他来了…… 所以，这种干好了理所应当，干不好就要被所有人指责抱怨甚至痛骂的事，谁爱干谁干！ 就在争吵逐渐变得激烈，甚至开始朝着动手转变的时候，一个人越过他们走向了地上的那串钥匙。 薄异施施然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钥匙。 “如果你们还要吵架的话，可以麻烦你们去旁边吗？”他对着那群玩家勾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礼貌”微笑，“请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毕竟，被这群人这么一闹，时间就只剩下5分钟了…… “还是……”他示意那群玩家朝着楼梯的方向看去，“你们迫不及待地，想和他们一起‘玩耍’？” 众人下意识地顺着薄异示意的方向看去，然后在看清了楼梯上的景象后，心脏狠狠一跳，瞬间安静如鸡，然后，乖巧地给薄异让出了位置。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恐惧楼梯上那群正紧紧盯着他们的病人npc们，这群玩家在让开位置后并没有退开很远，而是依旧挤在薄异的身边。 沈嘉悦看着薄异慢条斯理地从钥匙串上挑出了其中一把钥匙，不禁有些好奇地开口，“你……你难道认识这些钥匙吗？”她仔细地分辨着薄异手里的钥匙，却无奈地发现无论她怎么观察，这些钥匙好像都长一个样…… 薄异有些奇怪地扫了她一眼，“当然不认识……”他只是在钥匙串坠落的时候，记住了被那个玩家正好试到的那把钥匙掉落后、在钥匙串中的位置。并且，在之前那群玩家试钥匙的时候，他一直记着数。 所以……还剩下哪几把钥匙没有试，他都知道得十分清楚。 “这、这样啊……”碍于之前他们这群人已经（算是）“背叛”过薄异一次的情况下，沈嘉悦这一次也没敢细问，也没敢问薄异，在现在明显时间不足的情况下，他们还来不来得及打开大门。 一时间，整个大厅只剩下薄异一开始插钥匙、拔钥匙、换钥匙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钥匙也一把一把换下。 玩家们的心随着时钟上、逐渐靠近数字12的秒针一点一点提起。 只剩下，最后30秒了啊！ 求求了，他们在心里拼命祈祷：一定要是这一把钥匙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虔诚的祈愿起了作用，在距离0点的最后五六秒的时候，“咔嚓”，门锁终于响起了被打开的声音。 第214章 圣玛丽疗养院(69) 门开了！ 门开了！！！ 玩家们顿时欣喜若狂。 没想到他们的运气不错，竟然真的在零点之前试出了钥匙！ 离门最近的那个玩家甚至等不及薄异先拔出钥匙，猛地推开了还在门锁前的薄异，一把推开了疗养院的大门。 夜风带着疗养院外的、格外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其余玩家跟在那个玩家身后争先恐后地从推开的门内挤了出去。这个时候，他们早已无心在意打开门的最大功臣，只一心一意地想要赶在最后几秒冲出这间封闭的疗养院。 甚至在薄异被推了一个踉跄的时候，他们还避之不及地让开了身子，生怕薄异撞到自己会拖后他们离开的速度。 冉燕忿忿不平地伸手就要去扶薄异。只是她的手还没接触到薄异，薄异就自己重新站直了身体。 一点都没让她碰着。 不过冉燕没有在意这点小插曲，正忙着替薄异鸣不平，“这群人怎么这样啊？！” 可以说，这群老玩家让冉燕“大开眼界”：她原以为这些人只是通关水平差，远不如薄异而已，结果没想到仅仅在这一个小时内，她就见到了这群老玩家争抢薄异的劳动成果、在出问题之后只知道互相嘲讽各自推锅、明明有时间进行无意义的争吵但是却始终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接过责任再进行通关（开门）尝试…… 现在薄异力缆狂澜，在零点之前打开了门，救了他们在场所有人的性命，结果这群人呢——从门被打开之后，他们一句感谢都没有对薄异讲；不仅如此，他们还暴力地推开了为他们打开了大门的人，而原因，却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早、更快地离开这里。 冉燕是打从心里替薄异感到了不值。 只是……“薄异，他们这么对你……你都不生气吗？”冉燕看着看起来好像完全不在意的薄异，有些奇怪。 “嗯？你说什么？” 薄异从门前收回了目光。现在的门口，已经没有一个玩家了，只留下一串孤零零挂在门锁上的、还没有来得及拔下来的钥匙。 等冉燕又重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后，薄异这才慢吞吞道，“哦，你说这个啊……” “我确实不怎么生气……毕竟——”他施施然地走到了门锁前，拔出了上面的钥匙握在了手里，“他们又出不去……” “钥匙可还在这里呢……” 咦？这话什么意思？ 冉燕正要询问这是为什么，就见薄异继续慢悠悠道：“我可没有说过……从这扇门出去了，就等于通关、可以离开副本了……” 难、难道不是吗？冉燕明显愣住了，脸上隐隐浮现出了一抹羞愧。因为，她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 正当她纠结于要不要继续问一问为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室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崩溃的喊叫声，“钥匙！这里也要钥匙！” “外面还有一个铁门！铁门上还有锁！” 冉燕恍惚了一秒，终于反应过来了薄异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了……他们在疗养院里待了太久，都差点忘记了——进入疗养院的时候，妮娜小姐在他们面前，一共开了两次门。 而薄异之所以不生气，也是因为——能打开外面那扇门的钥匙，现在的的确确还在他的手里——外面那群玩家，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回来，还要求着薄异用钥匙帮他们继续开门…… 只要一想到这群没良心的东西以为自己能够通关了，结果兴致勃勃地冲出去后，发现一扇上了锁的大铁门还拦在面前，不得不要灰头土脸地回来，然后还要腆着脸跟薄异认错要钥匙去开门……冉燕表示：谢谢，她有被爽到。 她还在畅想那些玩家回来后的场景呢，就听见薄异忽然严肃道，“后退！” 冉燕都没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就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刚后退了几步之后，正琢磨着要不要停下，就听见薄异继续道，“退到前台后面来。” 冉燕飞快照做，动作迅速地退到了空无一人的前台后。前脚才刚在前台后站定，后脚就听到了大厅里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是楼梯上的那群病人npc正在冲下楼梯。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步伐不再整齐，脸上也恢复了以往神经兮兮的表情，正一脸兴奋地朝着门外冲去。很快，门外就响起了那几个玩家更加崩溃的声音。 “这些病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来抓我们！？” “谁回去拿钥匙啊！我被这些病人缠住了！” “这群病人疯了吗？！他们是打算杀了我们吗？！” 凌乱的脚步声，玩家的惨叫声，npc的兴奋叫声……不断从传入冉燕的耳中。她只觉得自己周围的温度，正在随着门外飘进来的血腥味一点一点下降。 “他们……” 她看着薄异，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他们是不是……” 薄异垂眸看她，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想要去救他们？” 冉燕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毕竟这群玩家现在的遭遇，说白了，都是他们自己找的，如果不是他们把薄异用完就丢，自顾自地跑了，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我只是想问，有（外面）那群病人在的话，我们一会儿要怎么离开？”毕竟大铁门的钥匙，也是需要一把一把试的。而现在，早就已经过了零点了，这群npc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不动了。她很怕，等外面的闹剧结束、他们两个出去开门的时候，那群npc也会这么攻击他们。 薄异对冉燕的回答很满意，他想了想，“可能……等外面的人死完了，他们就会回来了……” “到时候……”他抬起了手，对着冉燕扬了扬手里的钥匙，“我们就把他们锁回疗养院内……”这样，他们就能慢悠悠地去大铁门处，一把一把地尝试钥匙了。 冉燕的眼睛顿时一亮。 可是，她也没想到，从进入副本以来就一直代表着正确的薄异，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直到疗养院外，最后一个玩家的动静也彻底消失不见，那群病人npc也没有回到疗养院内的迹象。 他们开始了……在外面游荡。 第215章 圣玛丽疗养院(70) “那现在怎么办？” 冉燕的脸上满是担忧。这些病人，该不会真的要等8点的起床铃声响了之后，才愿意回到疗养院吧？ 可是如果真的等到那个时候，她和薄异也不用走了。毕竟这些病人的攻击只是普通的攻击，能不能逃脱，就全看玩家自己的本事；但是一旦换成妮娜小姐和那些护工……那可能就变成了“违反规则”，直接触发了副本的死亡条件。 只是干等着，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他们现在只有两个人，又有什么办法把外面这么多的病人（npc）弄回到疗养院里锁起来呢……总不能，靠她和薄异两个人去外面把人逮回来吧？就先不说能不能成功逮回来，就光是这些npc庞大的数量，等他们两个人真的一个一个把人抓回来后，估计天都要亮了。 万一他们没能在8：30之前处理好，一旦等妮娜小姐出现…… 冉燕打了一个寒战。 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然……”冉燕努力思考着，“我们分别行动？”她指了指薄异手里的钥匙，“我出去引开那些npc，在我引走那些npc的时候，你赶紧去铁门的地方试钥匙开锁……你觉得怎么样？” 薄异上下打量了冉燕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你撑不住的。” 这倒不是薄异故意看轻冉燕，但是看外面那些老玩家的下场就知道了——那群老玩家可是比冉燕老练也熟悉副本得多，但是他们同时5个人在外面的时候，都没在那群npc手底下撑过10分钟；如果换成这群npc同时追逐1个人，那需要的时间肯定更短。而按照之前开锁的经验来看，如果在运气不好的情况下试钥匙，至少需要10分钟以上的时间。 这个计划行不通。 冉燕沉默了片刻，又提议到，“那不如……你把疗养院大门的钥匙（从钥匙串上）拆下来给我？”到时候这群npc一进疗养院大门，她就立刻反锁大门；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她能撑多久的问题了…… 薄异还是摇了摇头，“钥匙不能给你。” 冉燕一愣，正要解释自己没有坏心，只是想帮忙的时候，就见薄异忽然拿起了那串钥匙，直接当着她的面，把之前打开了疗养院大门的那把钥匙拆了下来。 而那把钥匙才刚离开钥匙环，就见那把刚拆下来的钥匙，连带着钥匙串上剩余的钥匙，直接变成了他们熟悉的病房钥匙的模样。 冉燕再一次沉默。 这个副本，还真是把他们所有能想到的路全都堵死了。 薄异耸了耸肩，将钥匙再一次挂了回去。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比如只要将冉燕的办法改一改，变成他去引开npc，再由冉燕去锁门就行。不过关于这个办法，薄异只开了一个头，就遭到了冉燕坚决反对——理由是，薄异在（昨天）白天的时候已经跑了一下午了，之后到现在，也一直没有怎么休息，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去承担这种危险的事。 薄异挑了挑眉，接受了这份好意。 于是，他便提出了另一个办法。 “这样……真的可以吗？”冉燕小心地拿着薄异递给她的钥匙，面色犹豫。 薄异一脸坦然，“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这个方法也没有什么危险……” 这倒是……冉燕点了点头，这也是她愿意同意这个方案的主要原因。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外面的天色还黑着，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时间也比较宽裕，那……试一试就试一试吧！ 她咬牙应道，“那你尽快赶回来！到时候我就在门外等你！” “好。”薄异点了点头，转身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他一路走上了二楼，然后推开了祷告室的大门。 祷告室内还是之前那副混乱的模样。薄异缓缓走到了高大的圣女像前。这还是他进入副本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座神像。 弥天也从薄异的衣领里探出脑袋来，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人后，立刻就大摇大摆地用细细的小爪子抓着薄异的衣服从里面钻了出来，抖抖羽毛，然后走到了薄异的肩膀上站定。 “你要砸了它？”他一边梳理自己的羽毛，一边随意地询问薄异。 薄异从高大的神像上收回目光，“它已经有裂缝了……”他指了指神像上隐隐出现的灰色缝隙，“我只不过，加速了这个过程……” 更何况，“把它砸了，对你……应该也有一定帮助吧？” 弥天梳理羽毛的动作一顿。然后他把自己的脑袋从翅膀底下挪了出来，红色的豆豆眼看向了薄异，“你……” “你知道了？” 薄异轻轻地“嗯”了一声，“不难猜……” 毕竟，他还没有天真到，觉得一个邪神和他做交易，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他现在在做的事，本身就能给弥天带来好处。 然后，就只需要联想一下之前那几个副本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弥天又在副本之后发生了什么变化，合并一下同类项，就不难推出结论—— 他每通关一个副本，弥天就恢复了一定的力量。 所以…… 薄异随手拎起了一张倒在地上的凳子，在手里掂了掂，“既然你一直遵守合作（的合约）……”还帮忙提供了解决他身上一直以来、最难解决的芯片问题的办法，那么……现在也该轮到他来投桃报李！ “砰——” 金属的凳脚狠狠地砸在了雪白的神像上，原本就存在的裂缝如蛛网一般，开始在神像上飞速攀爬、蔓延、扩大。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崩塌声，高高在上的圣女像骤然崩裂，碎片四溅，巨大的白色碎块从空中坠落，扬起一片片白色的烟尘。 而在这大片的白色烟尘中，如黑夜般浓稠的黑色雾气从断裂的神像中“流”了出来，然后目标明确地涌向了薄异……肩膀上的弥天。 黑色的雾气包裹住了白色的鸽子，只是几秒的功夫，那大片大片的雾气就被小小一团的鸽子吸收了个干净。 “好了……”弥天用鸽子形态小小地打了一个嗝，他现在饱得……甚至可以直接撕开副本带着薄异离开。不过现在薄异也已经找到了通关的办法，弥天也就不再多此一举，影响薄异的游戏体验了，他只是提醒道：“我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了……” 圣女像崩塌，之前还在外面游荡着不肯回来的那群病人这次脚步不停地冲了回来，冲向了祷告室。所以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想被这群npc缠住的话，薄异需要赶紧离开。 薄异点了点头，不过在他要朝着祷告室大门方向走去的时候，弥天突然张开翅膀， “往那里走——”他用一只翅膀尖尖指了一个方向。 薄异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然后在那一处的墙壁上，发现了一扇十分隐蔽的门。门被推开后，熟悉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原来（祷告室后面）是这里……” 不久之前，他才刚和冉燕在这里翻找过钥匙。不过现在没有时间给他感慨，薄异飞快地打开了电梯，乘坐着电梯离开了这里。 等到他顺着楼梯再次回到一楼的时候，无论是疗养院的外面，还是一楼的大厅，都变得空空荡荡的——那些病人npc全都不见了。此刻，他们应该都聚集在了祷告室里；薄异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从楼梯上传来的、那些病人对于神像崩塌的狂怒。 “薄异！这里！” 躲在门外的冉燕一看到薄异出现就亮起了眼睛，拼命挥着手，“我检查过了，所有病人都已经上楼了！外面已经没有病人了，我们赶紧锁门！” 薄异点了点头，帮着冉燕一起合上了大门。 “咔嚓”，大门重新被反锁。 在听到了那声如同天籁的锁门声后，冉燕激动得手都控制不住颤抖。 终于！ 这个副本终于要结束了！ 一旦没有了npc们都干扰，后面的铁门开锁就变得极其简单了。两人慢悠悠地试着钥匙，终于在试到第八把钥匙的时候—— “咔嚓。” 铁门外亮起了白光。 第216章 弥天，别闹 在和冉燕告别之后，薄异就踏入了白光之中，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而弥天早就大大咧咧地等在了他的实验室里，正一脸怀念地活动着身体。当了这么些天的鸽子，他都已经习惯了鸽子看东西的视野；骤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竟然还有一些不习惯。 “回来了……”他随意地对着薄异打了个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弥天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薄异点了点头，目光隐晦地打量了弥天一圈，确认对方从鸽子变回来后，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之后，这才走到了一台仪器之前。 “咦？”看着薄异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机器，看起来一副要做研究的模样，弥天不由地奇怪道，“怎么一回来就开始工作？” “什么实验，这么着急？”竟然连个叙旧时间都不留给他…… 虽然他们两个在副本里也没分开多久……但是那时候毕竟是一人一鸽，虽然交流没有什么障碍，但是（对话）给人的感觉还是不同的。现在薄异一回来就冲着仪器奔去，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几个，弥天不由得升起了一点小情绪，不满地跟了上去。 呵，他倒要看看，到底是那个“小妖精（怪异）”勾引走了薄……异……咦？ 弥天愣愣地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薄异打开了机器的盖子，然后愣愣地看着薄异……自己钻了进去。 勾走薄异的“小妖精”竟然是薄异自己…… 哦，那没事了…… 弥天若无其事地停下了气势汹汹的“正宫脚步”，一副假装自己在研究实验室构造的模样开始在周边晃荡了起来。 不过……他一边晃荡，一边目光还时不时地往那台亮着红灯、正在运行中的仪器上扫去，眼里满是好奇。 薄异这是在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滴——”的一声，机器上的红色指示灯终于转变成了绿色，机器的盖子缓缓打开，薄异从里面钻了出来。 弥天立刻迎了上去，“你做了什么？”他伸着脖子往打开的盖子里面扫了一眼。 薄异正在机器的显示屏那里查看检查结果，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给自己做了一个全身扫描。”虽然已经在副本里确认了，他脖子后面的芯片已经被拆除，但是他还是想给自己做一个全身检查，依靠科技手段再次确认一下。 弥天凑到了薄异的身后，他扫了一眼薄异正在翻看的显示屏，上面显示的数据也好、图像也罢，他都看不太懂，于是他顿时收回了不感兴趣的目光，专注在“数据来源”的“本源”身上。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撩开了薄异脖颈后的头发，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开始研究了起来。 “嗯……这位病人，看来你的伤口愈合得很不错……” “那个疗养院的院长，手法确实还挺可以的……你看，一点疤痕都没有……” …… 听着身后传来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薄异看检查结果的心思都淡了一些。尤其是不知道弥天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说话的时候，他呼出的气流全部喷洒在了他脖子后面的那块皮肤上，就像是有一根羽毛正在不经意地拂过他的皮肤。 他不由得加快了翻看结果的速度，并开口“警告”了一下后面那个自己不干正事、还要打扰他干正事的家伙，“很痒……” “别玩了……” 结果，薄异不开口倒还好，一开口，大概是他正专注于数据、有些心不在焉的原因，哪怕是这样带着一丝呵斥意味的话，在此刻语气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弥天哪里听过薄异用这种软软的语气和他说话！ 哦豁！ 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立刻亢奋了起来。 “那这样呢……” 弥天看着眼前如玉一般白皙光滑的皮肤，想也不想地就凑上前，“啵”地一声，十分响亮地亲了一口，“这样还痒不痒——” 薄异就只差最后一段的检测结果没看了，结果，脖子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柔软的触感。 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那是什么的薄异猛地回过了头，“弥天你——” 只是，那些呵斥的话，却在薄异看到突然放大在自己眼前的弥天的脸时，一下子卡在了嘴边。 第217章 科研院辟谣 薄异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和弥天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就连弥天脸上原本还挂着的嬉皮笑脸也跟着一下子顿住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哪怕是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出那白皙的皮肤上有任何的瑕疵。薄异呼出的微凉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弥天那双如宝石般的红色眼眸顿时幽深了几许。 他缓缓眯起了眼睛，身体忍不住向着薄异的方向缓缓贴近了一些。衣料摩挲之间，他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抚上了薄异微凉的脸。 冰凉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薄异柔软的脸颊，带来微微的痒意，就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在他的心上骚弄。 不算太痒，但是却存在感十足。 薄异垂下眼帘，只扫了那只不安分的手一眼，就重新移开了视线。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他没有拒绝这种程度的触碰。 弥天瞬间捕捉到了薄异的动作中透露出的信号，嘴角轻轻地勾起。 既然如此……邪神先生立刻大胆地决定打蛇随棍上，他的身体开始继续往前倾。周围的空气也都似乎因为两人之间逐渐靠近的距离，而变得逐渐粘稠了起来，两人的气息也交织在了一起。 实验室外的嘈杂声开始逐渐远去，一股粘稠暧昧的气息却在实验室内逐渐弥散开来。 “噗通……” “噗通……” 一时间，房间内只能听到薄异一个人的、不算平稳的心跳声。薄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被那双红色的眼睛蛊惑了，面对对方侵略意味十足的靠近，他竟然生不出一丝躲避的意思。 就在他准备缓缓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道字正腔圆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叮——” “您的特别关注‘新闻速报’已经更新！” “现在为您播送科研院相关的最新消息——” 一室的暧昧在“科研院”三个字出来后，瞬间荡然无存。薄异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轻轻挣开了弥天不知不觉就搂在他腰上的手。然后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了正在激情念着新闻的屏幕前。 就差了最后那么一点点！颇为遗憾的弥天倒想是继续，但是再好的兴致，在那字正腔圆的播音腔的朗诵下，也会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有些萎靡地顺着薄异的力道干脆地松开了手，恹恹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并且把内心的怨气记在了打破了他好事的科研院头上。 播音腔可不知道自己又给科研院惹了一波仇恨，还在自顾自地继续念着新闻： “据最新消息，之前科研院出逃的怪异在怪异安全管理局的一番奋战后，已经全部进行了收容。在此过程中，受伤的实验员和附近的居民都已经得到了及时的救助和安置，目前恢复良好，情绪稳定。” “而截至报道前，深受重伤的科研院院长薄哲远薄院长，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稳定了生命体征。” “关于薄院长为何会从二楼楼梯摔成粉碎性骨折的原因，负责调查这一事件的怪异安全管理局负责人表示，目前他们已经调查了院内所有的监控，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最终，只能将这件事定性为意外事件。” 弥天蔫蔫地抬起眼，打了个哈欠。 废话…… 他要是不想让人看见的话，哪怕拿着摄像头正对着拍也没用。 不过……那个老东西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嘛……他都把人摔成那样了，竟然还给他挺过来了……早知道，当初他下手的时候还可以再重一点了！ 在弥天扼腕遗憾的时候，薄异倒是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他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毕竟，就只是这么摔死的话，也太便宜他了；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在病床上心惊胆战的状态，才是最好的…… “至于大家都十分关注的‘科研院是否背地里进行违法实验’这一点，经过怪异安全管理局的详细调查后，得出了否定的结论。” 弥天唰的一下抬起了眼睛。 什么，否定结论？！ “负责调查此事的怪异安全管理局负责人表示：目前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些身上存在着人类身体组织或局部的怪异，是从科研院逃脱。” “他们已经翻阅了当时科研院的所有监控，没有在监控内找到这些怪异是从科研院离开的证据。因此……” 弥天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放屁！”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驱赶那些怪物离开的时候，可是无比确定它们的确是经过了科研院的监控摄像头的。 怎么可能会没有证据？！ “好了好了……”薄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跟安抚大猫似的，拍了拍弥天的背，“不用生气……” “可是！”弥天指着还在那还在播报的新闻，对着薄异开始委屈，“这样一来，我之前做的那些事不就都……” “那可不是白费功夫……”薄异语气肯定，“你给他们找了这么大的麻烦，就已经让我很开心了。”只要是任何让科研院不爽快的事，都能让他感到爽快。 “不光是我，就是我手底下的那些研究员，他们也看得很开心……”连之前被放了火的气都散了不少，至少这群人不再像之前那样蔫蔫的了。 更何况……薄异一开始就没觉得弥天闹出来的动静，能够伤到科研院这座庞然大物。当然，这些话就不用说给好心帮忙的邪神先生听了。 毕竟科研院之所以能够在私底下偷摸做这种实验，背后如果没有别的组织保驾护航，谁信呢？ 但是现在，弥天提前把这件事暴露了出来，薄异琢磨了一下，好像……能更好地帮他达成他的计划。至少，现在就先能让科研院和他们背后的组织焦头烂额一阵；一旦他们要忙着处理舆论、处理这场巨大闹剧的后续，就没那么多心思关注别的，正好可以方便他的原定计划实施。 而且，弥天这一手，还帮忙在民众心中先打下了“科研院做人体实验”的印象。 “可是……”被夸夸了的邪神先生一脸不解，“他们不是已经辟谣了吗？” 薄异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就是因为他们辟谣了，才更好啊……” 第218章 天亮了，科研院也该塌了 深夜。 薄异和弥天两人站在距离科研院不远的空地上。 托弥天的福，之前的闹剧过后，绝大多数的实验员都受了伤，正在医院里治疗。所以原本应该灯火通明的科研院此刻却显得十分冷清，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个安保人员正在周围十分散漫地巡逻着。 “开始吗？”弥天从科研院收回了目光。他已经弄出了那些巡逻人员的分布和位置。 “开始吧……”薄异点了点头，也从那栋一直以来只带给他噩梦的建筑上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他的身后。那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十数个巨大的油桶。 弥天扫了一眼油桶，“你来，还是……” “我来。”薄异深吸了一口气，“我要自己来。” 弥天没有意见，他挥了挥手，黑色的雾气飘出，包裹住了那些油桶；直到那些装满了油的、沉甸甸的油桶全部消失在了原地之后，他才上前一步，一把搂住了薄异的腰，“那你抓紧了……” 他带着人直接飞了起来。 “从哪里开始？”弥天垂眸，问着怀里的人。 “最顶层。” 因为，那里有院长办公室。 弥天点了点头，带着人直接落在了院长办公室前，然后毫不客气地废掉了门上的锁，直接推开了门。 薄异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不知道是院长先生比较谨慎，还是已经被怪安局的人搜过了一轮，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有用的资料。好在薄异已经猜到了这个情况，倒是没有太过失望。他朝着弥天伸出了手。 弥天挥了挥手，黑色的浓雾散去，一桶汽油“砰”地落在了办公室的地面上。他十分自自然地看向了薄异，“那我直接开始倒了？” 薄异点了点头。毕竟已经在梦境中体验过了一次，他倒不是执意一定要自己动手才行。既然有人愿意贴心代劳这种体力活，那他也就……从善如流了。 弥天伸出手指，隔空在油桶上点了一点，然后手指轻轻一抬，桶内粘稠的液体就自觉地汇成了一股“水流”，十分乖巧地朝着墙壁、地面以及房间内的家具上泼去。 直到整条走廊也被蔓延开的油浸润之后，弥天这才停下了指尖的动作，重新将薄异揽在了怀里，飞了起来。 “啪。”他到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下一秒，只听见“轰”的一声，骤然暴起的火焰就狂舞着，以惊人的速度在顶层蔓延开来。转瞬之间，院长办公室和走廊就沐浴在了炽热的火海之中。 薄异感受着周边传来的热浪，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几秒，像是想把这个画面永恒地刻在脑子里。 “走吗？”耳边传来了弥天的轻声催促。 薄异抬起头，撞进了他的目光里，轻轻点了点头。 “好。” 弥天对着他温柔地笑着笑。 “那么，下一点地点是哪儿？” …… 忙碌了一夜之后，天边的天色也已经微微发亮。只不过，才刚亮起的天色还没来得及显出它原本的颜色，就被熊熊火焰中的火光完全映红。 薄异还是站在来时的地方，看着不远处在火海中摇摇欲坠的科研院，听着时不时从里面传出来的、声嘶力竭的“着火了着火了！”的呼喊，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格外平静。 他正看得入神，身后忽然贴上了一个冰冷的身体。弥天站在他的身后，一见薄异回头，就摆出一副“我帮你挡着冷风”的体贴模样；殊不知，他可比这微凉的夜风要“凉快”多了……不过这时候的薄异思绪很乱，也懒得纠结这一点，既然有人愿意当靠垫，他干脆放松了身体，直接靠在身后那个冰冷但是却十分宽厚坚实的胸膛上。 “开心了吗？”弥天微微低下头，贴着他的耳边轻声道。 “开心……”薄异拖长了声音，“但是——” “还不够……” 仅仅只是烧毁这座罪恶的建筑，还远远不够。毕竟只要科研院还存在，只要科研院后面的人没有倒下，随时都可以再建造一个“科研院”出来。 所以……薄异从口袋里掏出了通讯设备。 咦？弥天好奇地把目光移了过去。 这是要做什么？ 他看着薄异在通讯设备上按了几个号码，然后，拨出了通讯。 “嘟嘟”几声过后，对面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您好……”薄异十分礼貌地对着对面说道，“我要报警。” “科研院发生了剧烈大火……” 后面薄异还说了什么，弥天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是什么操作？ 自己放火自己报警——我举报我自己？ 在弥天怀疑神生的时候，薄异的电话也打完了。才刚把通讯设备放好，他就对上了弥天满是不解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难得看到弥天这种表情，薄异竟然还觉得挺有趣的。 弥天点头，“你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为什么还要帮科研院灭火？ “这通电话我不打，等附近看到的居民注意到了之后，也是会打的。”只不过由他来打的话，他能更好地掌控时间。反正，科研院已经烧了好一会儿了，哪怕真的能救下来，也和废墟差不了多少。 这话是什么意思？弥天还是一头雾水。 薄异却不再多说，只是朝着燃烧的科研院抬了抬下巴，“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很快，救火的车子就赶到了现场。不过令弥天意外的是，同时到达的，竟然还有一队新闻记者。 “来了。”薄异轻声道。 弥天恍然，“你等的是记者？” 薄异点了点头，“准确的说，我等的是——” “一场救火的……现场直播。” “哦对了，”他看向若有所思的弥天，“我之前放在你那儿的那一碟纸还在吗？” “你说的是你临走前复印的那一堆？”弥天点了点头，“当然在，你现在需要吗？” 薄异摇了摇头，“不是现在。” 他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正在架直播设备的那群人，慢悠悠道，“等直播开始了之后，你就帮我把那些纸……” “全部撒了吧……” 第219章 还不够 于是，在今天早上7点的时候，几乎每一户家庭、每一个人都收到了一条新闻直播： “各位观众朋友们，早上好！欢迎准时收看今天的新闻，我是今天的外景记者……” “现在紧急播放一条重大新闻——” “大家可以看到，在我身后的科研院，正发生一起重大的火灾事故。” “尽管在接到报警电话后，已经第一时间赶赴现场进行救援行动，但整栋科研院大楼仍然陷于熊熊的大火之中。” “据初步调查，起火原因暂时不明——” 记者还在对着直播镜头认真负责地播报着新闻，忽然就听到正在四周围观的居民人群中，猛地传来了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那记者都已经到了嘴边的句子顿时一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见那群居民忽然齐刷刷地抬起了头，并且表情也十分统一：他们全都瞪着眼睛，微微张着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那记者不由得顺着他们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去。 “那是什么？！”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本一片宁静的蔚蓝色天空中，不知何时竟然飘满了一张张白色的纸张。它们沐浴在晨曦金色的阳光中，正在空中肆意地翩翩飞舞，轻盈得像是一片片自由的羽毛；阳光透过这些飞舞的纸张，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上面……好像还有字！”一个眼尖的围观群众捕捉到了另一面上的黑色“图案”，立刻大声地喊了出来。 “写了什么？写了什么？”周围立刻有人跟着问道。 “这我怎么看得到！？我又不是千里眼！”那个眼尖的围观群众翻了一个白眼，“等这些纸飘下来，我们在看不就知道了？”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风，又不用担心这些纸会被吹到别的地方去——咦，那这么说的话……那个围观群众忽然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火势依旧没有任何减小的科研院：既然今天都没有风，怎么这个火半天都灭不掉呢？ 再联想到不久前，也才刚失了火的研究院……他越想越恐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下来了！下来了！那些纸飘下来了！” 一个围观群众仗着自己手长，直接伸出胳膊，捞住了一页纸，翻到了有字的那一面。周围的人立刻围了过去，“写了什么，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关于s级怪异组织植入人体后的反应和变化’……” 这句话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油中，人群立刻沸腾了起来。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什么‘怪异的组织移植人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天呐！这是谁做的实验！我要举报他！人体实验是违法的，他不仅用人体做了实验，还把怪异的身体组织移植到人的体内！这是犯罪！” “看这里！”那个眼尖的围观群众再一次发挥了作用，“这里的这个图案，是个logo吧……” “咦，我看看……嗯，好像还真的是个logo，而且这个logo吧……怎么瞧着还挺眼熟的？”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有点眼熟……” 一个围观完了全程的居民见众人对着那张纸苦思冥想，却一直思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无奈，“不然你们……回头看看？” “回头？看什么——豁！” 好大一个logo啊！ 众人看着和纸张上一模一样的、正沐浴在火焰中摇摇欲坠的科研院logo，纷纷恍然大悟，“嗨，我说怎么觉得那么眼熟呢！” “原来这是科研院的报告！” “等等……”有人突然提出了反对意见，“之前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官方公布说科研院没有进行人体实验，那些逃出来的、有人体组织的怪异和科研院也没有关系……” “对啊，我也记得这个新闻呢……”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说话的居民低头看向了手里的纸，“故意陷害科研院？” “不对……”有人摇了摇头，对“陷害论”持有反对意见：“你瞧，这东西虽然看起来是复印的，但是你们看啊——” “这上面的每一项实验结果都有实验员签名……你看，这里的这个实验结果，签名还是院长呢……再看这里！这里还有实验编号……看着，不像是假的……” “我知道了！”一个居民猛地一拍手，“查一查！查一查上面签名的人，是不是都是科研院的，不就知道了！科研院的官网上应该能查到所有实验员的名单！” 其他人觉得十分有道理，立刻纷纷打开官网。毕竟他们的签名和自己的个人信息码绑定，在签名系统中，只有本人才能用自己的名字签名，其他人根本无法替代…… “查到了！” “我看看……” “名字对上了……信息码也对上了……老天，两样对上了！” “这个签名是真的！” 什么？！众人哗然。这也就是说——科研院，真的在做人体实验？！ 围观群众的讨论已经被直播摄像头忠实地录入并播了出去，而镜头前的记者脸色也十分难看——他和拿了一张纸就展开了激烈讨论的那些围观群众不同，他十分严谨地、从地上捡起了大量飘落下来的纸，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然后他发现，这些纸张上的内容大多都是重复的，一共只有两三份实验报告。 但是这仅有数量的报告，里面的内容也已足够触目惊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依旧在勤恳运行的直播镜头道，“观众朋友们，大家可以看到，此刻现场发生了一些意外——” “从空中飘落了许多实验资料。” “我们可以看到……”他将手里整理好的资料展示给镜头看，“上面无一例外的，印着科研院的标志。” 随着他的动作，镜头后的观众看到的不仅只有纸张上隐隐可见的logo，还有印在封面上触目惊心的标题、只是扫了几个关键词就足够让人生理不适的实验内容…… 作为屏幕前的观众之一，以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薄异先生，在弥天完成“邪神散花”之后，就和他一起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此刻正坐在屏幕前吃着“贤惠”的邪神先生准备好的水果，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屏幕里的记者，正严肃着语气朗读报告上的内容。 弥天插了一块水果递到了薄异的嘴边，“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这一回，他们已经把直观的证据摆在了全国观众的面前，想必，科研院这一次……是绝对逃脱不得的了。 薄异微微前倾，叼走了弥天手上的水果，闻言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嗯？”邪神疑惑。 “这次，他们确实是逃不掉了……”这是他点头的原因。 “但仅仅是这样的话，还不够……” 这就是他摇头的原因。 因为，他可不会……只是这么轻松地，就放过他们…… 第220章 别再让我失望 “直播事故！新闻直播现场竟然飘下数万纸张！” “短时间内，科研院和研究院接连发生两场大火，是否暗含某些信息？” “逐帧揭秘：在新闻直播中飘下的纸张上，具体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惊天大逆转！科研院竟然真的在进行人体实验！” “理性讨论：科研院是否真的进行了人体实验？” “科研院进行人体实验的背后：究竟是谁在为科研院保驾护航？” …… 电子屏幕上，一个个惹人注意的新闻标题不断浮现。 电子屏幕后，一个高大的男子靠在椅子上，吐出来一个烟圈，“看完了这些……”他抬起眼睛，锐利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射向了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薄哲远院长。” 正坐在电子屏幕前的薄哲远听到了他的话，却还是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倒是想动，但他毕竟才刚从粉碎性骨折中脱离了生命危险，才刚转入普通高级病房，护工们都还没来得及将病床摆放到合适的位置，门外就突然冲进来了大量的警卫，在在场所有人都一脸茫然的情况下，直接将人连人带床地拖走了。 然后他就被送到了这里——一间看守所。 薄哲远满心都是疑问，可偏偏他的身体还没有办法说话，只能瞪着眼睛用眼神询问那些看守他的警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警卫就像是瞎了一样，不但从头到尾不跟他说一句话，还时不时用他们自以为隐蔽的、充满了厌恶的目光扫视着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 薄哲远心中的不妙预感越来越强烈，直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迈进了看守所。在那人说了“他有一些例行的问话想要和薄哲远沟通”后，那些看守着他的警卫这才被那人带来的警卫所替代，让薄哲远终于不用在沐浴在那些令他十分不满的目光中。 薄哲远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激动地“唔唔”着，想要询问那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结果下一秒，他就被那人的警卫毫不客气地扶到了现在这张让他难受不已的椅子上。与其说坐，不如说他是被人架在了这张椅子上，毕竟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足以让他维持坐着的姿势，只能仿佛受刑一般地挂在椅子上，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滑下去。 这下，薄哲远的思绪是彻底乱了。 毕竟他的这位合作伙伴，可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对待过他。 好在，对方十分体贴，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就告诉了他答案—— 薄哲远看完了那一条条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又看了一遍所谓的直播事故视频，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薄异！ 是薄异这个小畜生在报复他！ 薄异知道是他放火烧了研究院，所以也以牙还牙放火烧了他的科研院！从视频中的火势来看，他的科研院肯定保不住了！ 而且！薄哲远狠狠地咬着后槽牙。 薄异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真的把那些（他拿走的）资料公开的！？ 他就不怕……不对！薄哲远忽然低头，扫了一眼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的自己。 是了……他现在已经受了重伤，连动都不能动，所以薄异就觉得自己拿他没办法了，所以就迫不及待地将资料公布了出去！ 薄哲远自觉自己猜到了薄异的真实想法，艰难地勾起了嘴角。 呵，薄异不会觉得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吧……他虽然现在身子不能动了，但是启动薄异身体内的芯片还是可以做到的…… “看完了？” 见薄哲远一副开始神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对面的人便将屏幕转回了自己这边，“说说呗……你看完了之后的感想……” “毕竟这些……”那人点了点屏幕，“可都是你的那个‘好儿子’搞出来的……” “现在，外面都在质问我们——” “为什么第一次调查的时候，没有发现你们在做人体实验，还信誓旦旦地替你们背了书……” “现在好了……”他一个扭头，身后的警卫立刻上前，恭敬地接走了他手里的烟头。他吐出了最后一口烟，“我们也被你的‘好儿子’拖下水了……” “外面已经开始质疑我们部门的公信力了……” “这都是拜你所赐啊，薄哲远！” 薄哲远立刻“唔唔”了起来，像是想要解释什么。但是他还没“唔”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见对面的人抬起了手掌，制止了他继续对话。 “我不想听什么解释。我只看结果……但是，现在的结果我很不满意。” “我们暗中支持了你这么久，给你们提供了那么多的材料，提供了那么多的资金，帮你们打了这么久的掩护……现在倒好，不但我们要的东西一直没有出研究结果，还把我们也一并拉下了水……” “薄哲远，你觉得这合适吗？” 薄哲远“唔唔”了几声，对面的那人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是，你有解决的办法？” 薄哲远拼命点着头。 对面的人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行吧……”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披上警卫递上来的衣服，上面挂着的金属勋章的反光一闪而过。 “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薄院长……” 第221章 父子相见 “你说什么？薄哲远要见我？” “是的，薄先生……” 听着另一头传来的、来自看守所工作人员的肯定答复，薄异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他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见我？” “这个……”那头的工作人员答道：“倒是没有说。” “对方只说有事要找您，但是具体的事项，则要等您到了这边，等他见到了您之后才会告诉您……” “当然，来不来都取决于您，我这边也只是帮忙传个话……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您愿意见他的话，只要再拨打这个号码告知我们就行，我们会安排您和对方见面。” “好的，我知道了……”薄异顿了顿，扫了一眼在旁边一脸好奇地听着电话的弥天，在对方挂断通讯前肯定地回复道，“那就麻烦您，直接帮我预约见面的时间吧……” 很快，两人就在电话里约好了探视的时间。 “怎么？”见到薄异挂断了电话，弥天立刻凑了上来，“那个老东西为什么突然要见你？” 薄异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不过嘛…… 他勾了勾嘴角。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又会有谁不喜欢呢？ …… 看守所。 “薄先生，这边请……” 薄异点了点头，带着伪装成他的保镖的弥天，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迈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内的桌子后面，已经坐着一个人。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薄异就惊讶地微微挑了挑眉。只是几天不见，他的“好父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与那本只有半白的头发，已经完全变得花白；原本挺拔的身材，不知道是不是被弥天摔坏了、还是对方重伤未愈的关系，显得有些佝偻；当然，最令薄异惊讶的是，对方原本精明锐利的眼神，竟然还是变得浑浊了起来。 ——他似乎……骤然变老了好几岁。 不过，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薄异还是施施然地顶着对方从他一进门开始、就恶狠狠投过来的阴冷目光，慢条斯理地坐在了他的面前。 “听说你有事找我？”他端起工作人员放在他面前的茶水，低头吹了吹热气。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薄哲远嘶哑着嗓子，死死地盯着薄异的动作。 “得意？”薄异吹热气的动作一顿，“这句话怎么说？”他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还是缠满了绷带的身上，故作恍然大悟状，“啊……”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这些……”他用手指从上到下沿着对方的身形比划了一圈，“都是我做的吧？” 没等对方回答，薄异就先“噗嗤”一声自己笑了出来，“别开玩笑了，薄院长……”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您出事之后，应该早就有人调查过这件事了吧……” “以您对我的敌意，想必一定是第一时间……就把我当作‘犯罪嫌疑人’，上报了上去吧……” “可是这么久过去了，连个找我传话的人都没有……所以，很遗憾，我的‘犯罪嫌疑’被排除得十分彻底。” 随着薄异的话，薄哲远的脸色变得愈来愈难看。显然，薄异说的每一句话，都踩在了他的最痛脚——在他苏醒过来后的第一时间，他就艰难地在医生手心里写下了薄异的名字，让医生帮忙传话让人去查薄异。 在他看来，科研院的这场意外（怪异被放出），毫无疑问，就是来自薄异的报复——毕竟，他前脚才让人烧了薄异的研究院；后脚，他的科研院和他就一起出了事……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不过我也挺好奇的……” 薄异用手撑着下巴，姿态闲适地看着对面的人，“您为什么就这么确定，这一定是我做的呢？” “还是因为您之前已经做了什么……”他拉长了声调，像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般，一字一句道，“所以才会做贼心虚，觉得这些都是来自我的——” “报、复……” “你！”薄哲远被气得不轻。可偏偏他重伤未愈，说话还说不利索，气得他“你你你”了个半天，却愣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气得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一副随时会被气厥过去的模样。 薄异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大概是为了接下来的对话考虑，他收回了放在桌上托着下巴的手，重新端坐回了椅子上。 “当然了……”他像是退了一步，“我其实也知道……‘从二楼的楼梯上跌落，就摔成了全身粉碎性骨折’这件事，也的确十分离奇。” 薄哲远的胸口起伏幅度变小了一些。 薄异还在继续说道，“但是现在，我们既然没有办法往阴谋的方向走，您要不考虑一下——” 薄哲远还真的被薄异的话勾起了一点兴趣，抬起眼睛看了过去。然后他就看到薄异一脸诚恳地说道，“玄学的方向……” 玄学的方向？ 这话什么意思？ 薄哲远正一头雾水，就听见薄异补充道，“比如说——” “报、应。” 等反应过来薄异的话是什么意思之后，薄哲远就像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怒视着薄异的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 “你、放、屁！”他咬着后槽牙，额头的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说道。 薄异却完全没有被对方的脸色影响到，十分随意地摊了摊手，“我也没办法啊……”他一脸无辜，“毕竟，您做的恶事可实在大多了……” “搞不好……”他扫了一眼此刻正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玩保镖cosy玩得不亦乐乎的邪神先生，无辜地耸了耸肩，“有神明看不下去了，忽然降临在我们的世界，帮忙替天行道呢……” “不然，又该怎么解释您身上的伤呢？” “您说对吗？” 薄哲远的胸口又剧烈起伏了几下。薄异瞧着，总觉得对方绷带下的伤口……都要被他气裂开了。 不过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原本还是一脸气愤的薄哲远竟然诡异地、忽然平复了下来，铁青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连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睛也平静了下来。 嗯？薄异有些意外地看了过去。 “看来，你现在是真的很得意……”薄哲远缓缓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变成这样了……就威胁不到你了？” 啊……薄异忽然上下打量了一下薄哲远，眼神里充满了意味深长。 他说呢…… 为什么对方突然找人把他叫了过来，又一直说着一些没用的废话—— 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啊…… 第222章 你得好好活着 既然如此，体贴的薄异便决定好心地帮助对方一把。 “那……不然呢？”他配合地回答道。 果不其然，薄哲远冷笑了一声，“看你现在这副得意的样子，你怕是早就已经忘了自己身体内的芯片了吧……” “你是不是以为毁了我的科研院，以为我变成这样，我就没法启动你体内的芯片了？” “我告诉你——做梦！” “你说什么？！”薄异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超大声地、愤怒地喊道。 看着薄异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薄哲远不禁更加得意了，他甚至（微弱地）摇头晃脑了起来，“你没想到吧……”他的嘴角高高扬起，如果不是身体受限，薄异怀疑薄哲远现在的双手已经激动地在空中挥舞了起来，“在你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就已经启动了芯片的自毁程序！” “到现在——”他洋洋得意地看向了墙上的时钟，“就只剩下——最后的几秒了……” 他眉飞色舞道：“你现在可以为你的生命，开始倒计时了……” “10……” “9……” “8……” …… “3……” “2……” “1——” “boom！” 薄哲远慷慨激昂的话音落下，但是房间内却一片平静—— 薄异依旧好端端地站在他的对面，站在他的面前。 从头到尾，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薄异身上什么反应都没有？！ 薄哲远带着迷茫、还有一丝丝惊慌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薄异的脸上。薄异脸上原本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无比难看的神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褪去，变成了一幅波澜不惊、十分平静的模样。 见到他的目光投过来，薄异甚至还朝着他礼貌地问候了一句，“已经结束了吗？” “你……你、你为什么……”薄哲远颤抖着嘴唇，半天没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薄异便像是等不及了他的慢吞吞一般，施施然地、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好心地接过了话头，“你是想问……” “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为什么没有被你们的芯片弄死……对吗？” 薄哲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执着地用目光紧紧盯着他。 薄异知道这一点并不奇怪，毕竟在很早之前，在科研院还没有丢失他们的一号实验体的时候，所有的、科研院内的实验体，都会被植入芯片。只不过，大多数的实验体都活不到他们启用芯片的那一步——因为他们早就死在了实验台上；再加上那次事件之后，科研院被盯上，从上到下都被查了一遍，在那各种事情被曝光之后，他们就不再在实验体内种植芯片。也就是说——薄异，是现在唯一存活着的、体内还拥有芯片的实验体。 薄哲远一直知道薄异想要找到芯片的相关资料，他也一直把那份资料当成最后的手段藏得很好，甚至最后为了永绝后患直接烧了，所以——薄异应该不知道这个芯片的具体作用，也不该知道如何解除这个芯片才对！ “啊……你原来疑惑的是这个啊……”薄异忽然出声。 薄哲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把心里的话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关于芯片的作用……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哦～”薄异依旧“善良”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在他暂时摆脱了科研院的控制之后，他就想办法开始研究自己身体内的芯片了。 尤其是…… “只是芯片的相关知识而已，又不难学……”薄异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十分拉仇恨的话。在他第一次借助仪器，剖开了自己的后脖颈，拍摄下了里面的芯片后，他就分析出了芯片的大致作用；再加上后续，他还研发了大型的仪器，只为了帮助自己研究这个芯片如何解除。 “所以啊……” 他的语气轻松，“我早就已经把芯片……” “摘～掉～了～” 和他的轻描淡写相反，对面的薄哲远却在听到他把解除芯片这种事，说的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后，神情更加激动了。 “不可能！” “你不可能在没有那份资料的帮助下，解除芯片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嘴里不停碎碎念着，像是完全沉浸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内。 薄哲远甚至可以接受那个芯片不会让薄异完全死亡，但是只要能给薄异带来伤害，带来巨大的影响，就已经足够；尤其是，他才刚在那人面前做了保证，只要接下来能让薄异失去行动能力，失去再搞事情的能力，薄哲远相信，只要没有了薄异继续在背后捣鬼，那人总能处理好这一次的公关危机。 但是！薄哲远有些痛苦地佝偻起了身子，他始终不愿意相信——他引以为傲的杀手锏，却从头到尾一点水花都没有掀起来的这个事实。 “哎呀……”薄异看着面前忽然一脸痛苦的人，满心只剩下了痛快，不过面上，他却还是十分装模作样地侧过头，问了一身身后cosy上瘾的“人”，“你说……” “他这样，是不是身上的伤口（被气）裂了……” “不好说……”弥天也配合地上前一步，也装模作样地、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要不，我把工作人员叫进来吧……” “嗯嗯。”薄异点着头，对着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一脸温柔善良，“那你快去吧……” “万一对方伤势变重，那就不好了……” 毕竟，他还要对方好好活着…… 好好看一看，他接下去的、最终下场呢…… 第223章 我的老婆竟然如此可爱! 等到工作人员接手了看起来变得不太妙的薄哲远之后，薄异就带着弥天施施然地离开了一团混乱的看守所。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薄异走在空荡的街道傻姑娘，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慢悠悠地问道。 “可以问吗？”弥天的眼睛一亮。说实话，他其实一直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考虑到可能会让薄异想起一些不好的事，于是他在思虑再三之后，愣是把这些问题憋在了心里。现在，薄异主动提了出来，弥天不由得有点蠢蠢欲动。 薄异一眼就看出了弥天心里在想什么，大方道，“没有什么不能问的……” 毕竟，他身上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身外最大的威胁也被他（们）一把火付之一炬；现在，最大的仇人也已经进了看守所，不仅被他气得半死不活，还要面对接下来舆论的谴责，在最终的调查结果和判决出来之前，只能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所以，他现在已经能够十分坦然地面对过去的那些黑暗。 尤其是见弥天犹犹豫豫，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的模样，薄异干脆主动讲了起来： “事情，要从我的‘出生’说起——” “如你所见。”薄异摊开双手，一边走一边转了一个圈，大方地向弥天展示着自己，“如果从生理学意义上来说，我和那个人（薄哲远），的确有着血缘关系。” “我是——他用他的基因，和一些怪异的基因，合成出来的实验品……” “所以你能看到，我的身上有很多……”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皮肤，“不太科学的地方。” 比如，伤口的愈合速度。 “我从睁开眼睛开始，就一直呆在科研院的实验室里。”好在，实验室里还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实验品。只不过，由于他是最成功的那一个，尽管他不是这些实验品中第一个诞生的，却还是被命名为了“一号”。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些实验是什么……”毕竟对于一个一出生就在实验室，每天都只见到实验员做实验的实验品来说，做实验，以及被做实验，在他眼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难受，只是偶尔觉得那些实验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但是，也就只是那样而已—— 他都不知道“拒绝”这种事，更何况是“反抗”这类的、更加遥远的词汇。 变故，是发生在有一天，一群实验员带进来了另一个和他当时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和他们这群从出生就生活在实验室，生活在透明实验箱内的实验品不同——他是从外面来的。 也就是这一次，薄异看到了一个和他们完全不同的生命体——明明这个小男孩和他长得差不多（仅指身体构造，毕竟他的“兄弟姐妹们”在这方面和他基本没多少相像的地方），但是却不像他们一样，从不安静地等待被实验；反而不停地挣扎、尖叫，完全不配合那群实验员。尽管能把小男孩绑在实验台上，这群实验员还是忙得满头大汗；所以每次实验一结束，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把对方、像是丢垃圾一样，丢进了薄异旁边的实验箱里。 而等到实验员们离开之后，薄异才是从对方的嘴里知道—— 原来正常的人，并不是生活在实验箱里的。 原来那些他们每天都要经历的实验，并不是他们必须经受的。 原来外面的世界，也并不只有实验室而已，外面有蓝天、有白云、有阳光、有树木…… 原来他们这样的生活，才是不正常的。 …… 只可惜，“他死了。” 那个小男孩还没来得及给他讲完外面的世界，他就因为药物不耐受，死在了实验台上。之后，薄异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的、和他一样从外面被带进来的人。 不过那时候，小男孩的话已经在薄异的心中构建出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也就是那时候起，薄异开始向往起了外面的世界，或者说—— 正常的世界。 他想离开这里。 “那你当时是怎么离开的？”弥天紧张地问道。 薄异却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和之前副本中的那个梦境不同，在现实中，在他从实验台上摔下来、失去了意识之后，他就没有了相关的记忆。再然后，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科研院，出现在了一间医院内。根据他的主管医生的话来说，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发烫，发起了高烧；也是因此，他失去了中间那一段、最重要的记忆。 之后，就是醒来的薄异联系了某一个部门，以他自己作为最重要的证据，曝光了科研院。不过那时候因为他还太小，手段还是偏幼稚，最后的结果就是科研院虽然元气大伤，但是也没有彻底倒下。 “不过，”薄异语气轻松道，“这个结果，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其实已经很令人满意了……” 只是，话音落下，却始终不见旁边的人有任何的回应。 咦？薄异有些奇怪地扭头看去。他的故事都讲完了，作为唯一的听众，怎么说弥天也得给点反馈啊……他正这么想着，抬眼却忽然撞进了弥天的眼里—— 那双深红色的漂亮眼眸里，此刻溢满了心疼。 薄异愣了一秒，自以为平静无比的内心，却在触及到那双眼睛里饱含的情绪后，泛起了不平静的阵阵涟漪。等到察觉到脸颊上开始泛起丝丝热意，他赶紧撇开了脸，故作轻松地扯开话题道，“对了，我记得那时候很多新闻来争相报道来着……” “你瞧——” 他用关键词很快就找到了当时的新闻，然后点了开来，将图文并茂的新闻递到了弥天的眼前，试图用过去的自己转移弥天的视线，“这就是当时传播得最广的一篇报道。” 而至于原因，则是因为只有这一家新闻媒体，在当时获得了刊登受害者照片的权利。 也就是说—— 弥天看着薄异送到他眼前的、脸蛋圆圆眼睛圆圆的可爱q版小男孩，死死地瞪着眼睛，“这……这是你？” 他低头看了一眼q版，又抬眼看了一眼原版，又低头看了一眼q版，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瞧瞧这圆嘟嘟的、还带着一丝婴儿肥的胖脸蛋。 小时候的薄异，竟然如此可爱！ 第224章 弥天的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看了太过可爱的q版薄异的关系，当天夜里，弥天做了一个梦—— 他出现在了一间十分昏暗的房间内，身上还覆盖着浓郁的黑色雾气。 房间内的温度很低，地上的残肢断臂随意散落，堆积如山；最下面的已经腐烂得可以看见隐隐露出的白骨，最上面的倒是还保持着血肉模糊的状态，以至于看上去血糊糊的一片，让才刚从召唤法阵中走了出来的邪神先生，飞快地用黑雾将自己从地上向上飘了起来一点—— 因为，他完全不想接触到表面的那一层、已经完全冰冷僵硬的残肢和肉块。 他十分嫌弃地用深红色的眼睛扫了一圈四周，在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肉块腐烂的刺鼻臭味中，他看到了一个躺在尸体堆上的小小人影。 尽管他身上的衣服满是脏污，但依旧无法掩盖对方玉雪可爱的事实——黑色的头发柔软地贴在脸颊上，显得人十分可怜可爱；白皙细腻的皮肤像是初冬清晨覆盖在枝头的一层薄雪；不过令（邪）神遗憾的是，这抔白雪还是缺少了一丝其他颜色，有些太过惨白；长长的睫毛下，圆溜溜的大眼睛中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了过来，只是眼中却严重缺少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小巧的鼻翼下，没有什么血色的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将原本就带着一丝婴儿肥、有些圆嘟嘟的脸颊撑得更是鼓起来了一点—— 也就更加可爱了！ 毫无疑问，这个躺着一动也不动的小小人影——是他的q版薄异。 “是你叫我来的吗？” “这位小～朋～友～……” 在清楚知道这里只是一个梦境之后，弥天不由得玩性大发，他干脆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模样，饶有兴趣地绕着薄异转了一圈，全方位地打量着q版薄异—— 毕竟，2d（照片）哪有3d（真人）好看…… 一边转，弥天一边还不忘逗着一直不开口的薄异说话，“你怎么～不说话～？”他甚至还装出一副目光冰冷的样子，只是他语气中带着的那一丝笑意，以及对薄异那份情不自禁的喜爱，却完全遮掩不住。 只可惜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个梦里，他身上的黑色雾气有些不听话，一直笼罩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不能让对面的q版薄异看到他英俊的身姿。 在他绕着薄异转的时候，薄异的目光也一直紧紧跟在这坨巨大的、黑色不明雾气上。 “你……”弥天听到了躺在地上的小人声音微弱地问道，“你是邪神吗？” “当然……”弥天挑了挑眉，他摊开了双手，飘浮在空中，语气轻佻地故意反问道，“难道我不像吗？” “而且……” 他的目光顺势落在了薄异身边的墙壁上，那里正画着一个血色的召唤法阵，“不是你用这个东西，叫我来的吗……？”并且看起来，这个法阵似乎还是薄异一个人画的；虽然简陋，但是一笔一画都没有出错。 弥天还是第一次被这种简略到不行的召唤法阵，给召唤成功了，心情颇有些奇妙。 微妙在……他竟然被这种法阵简略、祭品等于没有的粗糙仪式召唤成功了； 另一点，这高兴在——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连在这么幼崽的时候，就这么独立，这么能干，这么聪明——都能一个人召唤邪神啦！而且重点是，还召唤成功啦！ 聪明能干又独立的幼崽还在弱弱地继续说道，“邪神……是可以帮我完成愿望的吗？” 弥天被可爱到了，轻轻笑了出来。他没有正面回答q版薄异的问题，反而是一路晃晃悠悠地飘到了薄异的面前弯下了腰（虽然从薄异的视角只能看到一坨黑气飘了过来，并在他的面前折了一下），温柔地说道，“那你有什么愿望呢？”我的小朋友～ “我……”q版薄异顿了顿。他看起来似乎十分疲惫，一副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的样子，就像是完全靠着意志力强撑着，才没让沉重的眼皮合上。 弥天下意识地分出了一缕黑色的雾气飘到了薄异的面前，飞进了他的身体里转了一圈。 他用雾气“扫描”了一下薄异的身体。 然后，他出离愤怒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薄异的身体变得这么破破烂烂，看起来像是随时要崩溃的模样！可偏偏，他的薄异的身体已经变成这副破烂模样，竟然还能一点都不出错地画出那个复杂的召唤法阵，还能这么冷静地、有条理地和他对话…… 哪怕知道这就是一个梦境，弥天眼里的心疼也快要溢出来了。 可惜黑色的浓雾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脸，q版薄异完全感受不到弥天快要溢出的心疼，只是继续一板一眼地努力说道，“我、我想活下去……”尽管他说出的话已经十分有气无力，却还是努力说清楚了每一个字。 弥天强忍着心疼，“好……” 为了不让眼前的小孩起疑心（毕竟尽管变小了，这依旧还是他聪明的薄异，他可不敢小瞧），弥天还是为自己答应对方的愿望的举动找了一个借口，“小孩，你很不错……” “看在你让我的心情变得不错的份上……” 他故意轻声笑了出来，“那就——” “如你所愿……” 黑色的雾气从弥天的身上涌了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在废弃间内迅速弥漫开来。 它们在空中盘旋、缠绕，最终凝聚成一条黑色的“缎带”，猛地向着不远处的q版薄异疾驰而去。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好像有生命一般，灵活地将小小的薄异整个包裹了起来。 冰冷的雾气轻柔地覆盖在了他伤痕累累的皮肤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还有一部分小心地透过伤口、透过皮肤渗进了他的体内，开始在他的体内游走。 q版小人的苍白脸色一点一点开始变得红润。 弥天十分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他并不只是愈合了薄异身体内外的伤口而已。 既然薄异自身带着一定的愈合能力，那他不如—— 直接帮薄异把这个能力，加强到极致！ 第225章 真的就只是梦吗? “弥天？” “弥天？” “弥天！” 忽然抬高的声音一下子唤回了弥天的注意力。 “怎么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抬起眼，有些小心虚地看向了叫了他好几声的薄异。 “你这是怎么了？”薄异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一下弥天。从今天见到的第一面开始，弥天就似乎一直心不在焉的；从他开始和弥天商量正事起，那双红色眼睛似乎就没有什么焦点，虽然偶尔弥天也会点头以示回应，但那些动作却更像是机械的反应，甚至有时候动作还会慢半拍。 “没……没怎么……”弥天有些讪讪。 他只是……还在回想昨天的那个梦境。 只有弥天自己知道，他今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多么怅然若失。毕竟这么有逻辑的梦……实在少见；更何况，梦里面还有他没有见过的q版薄异，他恨不得再在里面多待一夜。 可偏偏，在梦境的后半段，在他帮助q版薄异实现了愿望之后，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到q版薄异完全恢复，他就直接醒了！ 这个梦，他没看完！！！ 这就好比看小说看到，即将要进入最激动人心的、最期待的剧情的时候，作者突然断更了！ 所以，弥天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来。 薄异的神色颇为无奈，“那你听到我之前说什么了吗？” 弥天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薄异只能叹了一口气，把事情又讲了一遍，“我说……” “我今天早上，在门口收到了这个——”他把一张信封大小的卡片放在了弥天的面前。那是一张深紫色的硬质卡片，卡片周围有着十分精美的淡黄色花纹。而薄异之所以在意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些花纹—— 它和薄异留在他实验室墙壁上的那些花纹，十分像。 弥天疑惑地拿起了那张紫色的卡片。 卡片是一张邀请函。 一张，给薄异的、参加一个副本的邀请函。 弥天盯着卡片上的那个地址看了好几秒，才神色凝重道，“这是一个新（建立的）副本……”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这个副本的存在。 所以，送出这张邀请函的人……也没有第二个答案了。 薄异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副本是新还是旧，“我来找你的原因，还有一个……”他再一次拿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紫色邀请函，放在了弥天的面前。 “这是你的。” 这张邀请函上，写了弥天的名字——寄出这张邀请函的人，不仅知道弥天的存在，还确切地知道弥天的名字。 弥天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 这哪里是什么邀请函，这分明就是一张战书！ 薄异还在一旁好奇，“这邀请函……你也可以用吗？” 弥天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可以用。”只不过，他使用邀请函进入副本的话，他的身份就变成了和薄异一样的玩家；他作为邪神的能力将会被全面封锁，只会变成了一个身体素质稍微略强一些的普通人。 不过，从对方给他下了“邀请函”的举动来看，如果他不用这张邀请函，那么他估计也进不去这个副本。 ——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阳谋。 “这给出邀请函的……到底是谁？”薄异把探究的眼神投到了弥天的身上。 弥天沉默了片刻，“是……一个小偷。” 一个趁着主人不在意，就占据了原本不属于他东西，还反过来将没有防备的主人囚禁起来的小偷。 见到弥天的神色不明，薄异就贴心地没有再继续往下问下去，岔开了话题道，“那……你打算去吗？” 毕竟，从对方下“战书”这个行动来看，对方似乎已经是挖好了陷阱，就等着弥天跳进去。而跳进去的弥天还要被限制了能力，对面的人却是副本规则的制定者——这看起来，似乎并不公平。 弥天毫不犹豫，“去！” 当然要去！哪怕这一次拒绝了，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又会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们……上个副本里，他突然失去了意识，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还不如……就这一次双方都做好了准备，堂堂正正地对上一场。尤其是对方挑在这个时间点，其实是对方急了——因为他的力量已经恢复了大半。 他和对面的力量，现在应该是五五分。 更何况，副本的规则一旦形成，哪怕是规则的制定者，也必须遵守，所以在这一点上，弥天倒不是太多担心。他更加担心的是—— 他把目光看向了薄异。 如果他变成了普通玩家，在副本里，就不能像之前那样保护薄异了…… 薄异捕捉到了对方投过来的目光。他似乎像是知道弥天在想什么一般，轻轻挑了挑眉，“你在担心我？” 他像是有些不满，“我可没有那么弱……” 更何况，他像是开玩笑一样，语气轻松地调笑道，“我的身体里，不是还有你的（一部分）力量吗？难道上次用完了？” 对哦……经过了薄异的提醒，弥天也反应了过来。 薄异的体内确实有一股、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薄异身体里的力量来着……弥天提起的心正要放下，脑海中却忽然有一道光一闪而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等等—— 弥天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昨天做的那个梦，真的……就只是梦吗？ 第226章 真心游乐园(1) 这是一座游乐园。 布满了铁锈的铁门一直大大咧咧地敞开着，像极了一张张大的、巨大的嘴，跃跃欲试地想要吞噬每一个迈入其中的玩家。铁门的上方，已经褪色、变得斑驳的招牌，依稀可以看见“真心游乐园”五个字，正随着吹来的、阴冷的风微微晃动着，时不时发出“吱嘎吱嘎”的难听呻吟。 薄异从招牌上收回了目光，坦然地踏入了游乐园中。 “来了来了……又有人来了！” “来了几个？见鬼的，这个副本到底要多少人才能够开始！” 才刚一走进游乐园中，阴冷的风就送来了其他玩家的窃窃私语，薄异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只见进入大门后，是一大片空地；密密麻麻的、一眼数不清数量的玩家们，正零零散散地站在检票口前，正对薄异投来打量的目光。 这……薄异的脚步都顿了顿。 这个副本，究竟有多少人？ 薄异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快速地扫了一圈。大多数玩家的神色虽然隐隐带着烦躁，但是还算镇定——这部分都是老玩家。只有少部分，大约一二十位的玩家，脸上满是惊恐和害怕；他们瑟缩在角落里，隐隐呈现抱团姿态——这部分是新玩家。 看来，老玩家和新玩家的比例大约在4：1～5：1之间。 最后，他的目光慢悠悠地落在了正独自站在角落里的、那个黑色的身影上。弥天正靠在墙上，周围也没有什么玩家，好像一个人独立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与周遭的一切隔绝。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薄异进入了副本都没有发现，也就更没有注意到薄异投过去的目光。 薄异想了想，垂下了眼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只是原本已经向着弥天方向迈去的脚步脚尖一拐，朝着另一处空余的位置走去。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不要这么惹人注意了…… 薄异和其他玩家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又一个玩家出现在了门口之后，系统清脆的声音终于在各位玩家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叮咚~欢迎进入《迷雾》游戏~】 【检测到当前登录玩家100\/100，副本即将开启】 【副本名称：真心游乐园】 【副本任务：获得游乐园主人的认可】 【祝你游戏愉快~】 随着系统声音在脑海中散去，只听见“啪嗒”一声，下一秒，空地前方那个落满了灰尘的无人检票口，忽然一下子全部亮起了灯。 彩色的灯珠轮换着闪烁，只是在这种荒芜废弃的游乐园里，这些灯珠投射出的五彩斑斓的光影非但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息，反而让人十分不安。至少，薄异已经注意到那些个新人明显瑟缩了一下，抱在一起的那一个圈圈甚至缩得更紧了一点。 一个胆子比较大的老玩家率先走了过去。而在有了人打破了平静之后，其他老玩家也行动了起来。毕竟检票口一共有5个。 薄异就仗着自己距离检票口比较近，也占据了一个检票机研究了起来。 那落满了灰尘的检票机结构倒是十分简单，除了阻挡游客进入的挡板外，就只有一个细细长长的方形长口——那里应该是塞入门票的地方。 但问题是——门票呢？ 薄异盯着那个细细长长的口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紫色的卡片，放在了口子前比划了一下。 果然，邀请函的长度，刚好可以塞进去。 薄异便将邀请函塞了进去，只听见“滴——”的一声，插入了一半的紫色卡片突然被检票机全部“吞”了进去，他身前的挡板也缓缓打开。 于此同时，所有玩家都听到一个机械的女声响起：“检票通过——” “欢迎光临，薄异。”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薄异……身边那台发出了声音的检票机投了过来。薄异盯着众人各式各样的目光，十分淡定地越过了挡板，走进了检票口内。身后，挡板重新缓缓关闭。 “诶——” 最开始行动的那个老玩家正打算叫住薄异，问问对方怎么进去的时候，忽然，那道机械的女声又响了起来，“请取走您的积分卡。” 积分卡？ 所有玩家连同薄异都愣住了。薄异低下头，在检票机上找了找，然后还真的在检票机的出口处看到了另一道细细长长的口子。只不过那道口子现在正吐出了一张红色的卡片。 薄异伸手取出了那张卡片。 红色的卡片和那张紫色的邀请函应该是同一个材质的，周围同样绘制了那些神秘复杂的淡黄色花纹，一面写了“真心游乐园 积分卡”的几个大字，另一面则是他的名字，以及两排五格的空白格子。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别的有效信息了。 薄异便将卡片塞进了口袋里。 但是尽管如此，也让一些距离比较近的玩家，眼尖地瞧见了那张红色卡片上的淡黄色花纹。他们立刻联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紫色卡片——那张卡片是他们在进入游戏之后，就主动出现在他们身上的。 原来，这就是游乐园的门票！ 很快，第二声、第三声验证声接连响起。 “滴——” “检票通过——” “欢迎光临，罗勇。” “滴——” “检票通过——” “欢迎光临，辛若雨。” 罗勇和辛若雨检票的动作可是被其他玩家瞧了个正着，于是玩家们纷纷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邀请函，一个个接连进入了游乐园内。 而在其他玩家排队入园的时候，薄异已经走在杂草丛生的小径上，打量起了这座游乐园。 游乐园里的各个设施看起来都十分陈旧： 最近处的旋转木马的色彩斑斓已褪去大半，色块斑驳的木马们眼神空洞地呆在柱子上，马背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不远处的过山车轨道锈迹斑斑，还能看到上面缠绕着的、已经枯萎的藤蔓，正随着风在空中簌簌作响。 最远处的摩天轮孤零零地矗立在游乐园的一角，巨大的轮盘正在无声地转动着，没有灯光，没有音乐，只有空荡的座舱在空中缓缓晃动着。 无声又诡异，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滋……” “滋滋……” 微弱而模糊的电流声忽然在薄异头顶响了起来。薄异缓缓抬起头。 他头顶的路灯上，正挂着一个广播喇叭。那令人难受的电流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听起来就好像……有人正在广播后调试。 就如同薄异猜测的那样，在一道刺耳的电流声闪过之后，一个尖锐的男声忽然响彻了整座游乐园。 “欢迎各位来到我的游乐园～” 第227章 真心游乐园(2)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流干扰的关系，那个男声的声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被电流反复撕扯，里面夹杂着刺耳的杂音和回响，犹如刀割一般尖锐，直接穿透了玩家们的耳膜，狠狠地刺入了他们的脑海。 甚至有些敏感的玩家已经不适地蹲下了身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广播里的刺耳声音却依旧还在继续：“为了庆祝我的新游乐园盛大开业！我决定——” “从今天开始，真心游乐园进行开业大酬宾活动！” “各位游客在游玩设施前，只需要将自己的积分卡投入每个游乐设施前的检票口，即可进入相应的设施进行免费体验！” “是的，你没有听错——所有的游乐设施，都全部免费！” “全部免费！” 弥天就是在那慷慨激昂的、充满了电流声的“全部免费”声，有些心虚地挪到了薄异的身边。 他在等待薄异登陆游戏的过程中，因为无聊，又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梦的问题。在他陷入那个梦境到底是他想象的、还是他大脑深处被忘却的记忆的扩展时，也就没有注意到薄异已经进入了游戏。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被那一声声接连不断的“滴——”“滴——”检票声唤回来的。 并且在他回神的时候，连检票口外面的排队玩家都没有剩下多少了。也就是说——薄异早就进去了。 弥天不得不暂时把那个梦的问题压回心底，然后赶紧照着别的玩家的动作，拿出了自己的邀请函，排队、验票、进入了游乐园内。 然后——在一个广播喇叭下，找到了正在倾听信息的薄异。 好在，薄异见到他一点一点凑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重新抬起头看着那个老式的广播喇叭。 “是他吗？”薄异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弥天只是愣了一秒，就反应了过来薄异的意思，点了点头，“是他。” ——现在在广播后面说话的人，就是邀请他们来的那个……“小偷”。 薄异点了点头。 只可惜，广播里的声音慷慨激昂地说完“全场游乐设施免费”的信息之后，就干脆利落地关闭了广播，只留下一地的玩家面面相觑。 “这个副本……到底什么意思啊？”附近的一个玩家挠了挠头，脸上全是迷茫。 副本的任务是要他们“获得游乐园主人的认可”没错，但这个“游乐园主人”本人在他们全部进入了游乐园后，从头到尾不出现不说；就连声音出现在广播里，也只是说了这么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他们连这个“游乐园主人”是谁在哪里都知道，要怎么才能获得对方的认可啊！？ 难道真的是让他们来游乐园玩的？ 当然，也有反应迅速的玩家——就比如薄异，此刻就在旁边路边的、游乐园地图上，开始找起了游乐园内的广播站地址。可是无论他和弥天两个人怎么看，这个游乐园……都没有一个类似广播站的地方。 “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薄异从地图上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地图标牌旁的一辆无人餐车。 那辆餐车的表面还是同样落满了灰尘，但是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在那布满了灰尘的玻璃柜内部，里面堆放着的那些食物，看起来却并没有腐坏。那些食物上都标着不同的数字，看起来应该是这些食物的价格。 但是，“那个声音，只说了——” “‘游乐设施免费’……” 虽然薄异现在并不知道这个游乐园内的流通货币是什么，但是他至少可以推断出——除了游乐设施之外，其他的东西，无论是接下来几天的食物，还是晚上休息的地方，估计都要花钱才行。 毕竟游乐园，本来就是让人花钱的地方…… 只是，该怎么获得“钱”？又从哪里可以获得“钱”呢？ 弥天看着薄异蹙起的眉头，不由得提议，“我们先大致把这里转一圈吧……” 薄异想了想，同意了。 两人仗着自己腿长，还真的快速地把这座看起来快要废弃的“新”游乐园逛了一圈。只不过逛完之后，薄异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在他和弥天两个人的搜索下，竟然没有在这座游乐园里发现一个员工，也没有发现任何一家类似可以让玩家打工赚钱的店。所有的店门口，都只有一个和检票口类似的长口子。 薄异现在正好站在一家饮品店前，瞅了那道口子几秒，然后忽然把自己的积分卡插了进去。只是没过几秒，那张卡就被完好无损的吐了出来。 “滴——” “扣款失败！”机械的电子女声冷漠道。 扣款失败…… 薄异无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这也就意味着：“款”其实是对的，“失败”只是因为——他的卡上，现在没有“款”。 既然是这样的话——薄异取回了自己的积分卡——这个付款的“货币”是什么，就很明显了。 是积分。 只是，他们要如何获得积分呢…… 薄异的脑海中不由得回放起了之前那个声音说的话，“各位游客在游玩设施前，只需要将自己的积分卡投入每个游乐设施前的检票口，即可进入相应的设施进行免费体验！” 积分…… 所有（衣食住行）的东西都需要花费积分…… 免费的就只有娱乐设施…… 薄异的眼睛忽然一亮。 他知道了！ 他一把拉过旁边，还在试图用武力值砸开玻璃、在“入室抢窃”边缘跃跃欲试的弥天，语气肯定道，“走！” “我们去玩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