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破案攻略阎王》 第1章 我靠破案攻略阎王 作者:云卷袖文案:凉嗖嗖的冥界地府,住着位阎王美人。美人名叫颜寒,传说他容貌冠绝两界,修为深不可测。奈何性子孤傲清冷,很少露面。可载月年纪轻轻横死后,偏偏碰见阎王亲自审案。颜寒人美话不多,一脚就将他踢去大理寺打工......重返人间的载月出任大理寺推官,很快树立了新的宏伟目标!娶最美的少卿大人、抓最凶残的罪犯、搞最牛叉的业绩!大理寺内,潇潇洒洒走一回!芙蓉帐暖,一夜销魂。第二日,载月砸门而出,悲愤道:“作者,你套路我!我欲娶美人,怎么反被美人压?!”听墙角的大理寺&地府龙套若干:“啥?咱们温柔美丽的颜少卿/陛下竟然是个强攻?!”前世,阎王殿上宝座高悬,颜寒广袖常舒,眉间点痣,似比寒凉地府还要孤冷,“载月,我主宰两界,历经千载,一直寻而未得的只有你。”百鬼嘶吼,血流成河,少年载月提着铜斧,无惧无畏,“背叛殿下者,死!”从来孤勇如我,孤傲如你。情绕三世,解密升级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闷骚洁癖傲娇万人迷的美人攻vs正直能吃糊弄学王者自以为是攻的小狼狗受关键词必看!!必看!!1.一个关于守护的故事,攻受互相守护。he!年上!养成!2.文风轻松,悬疑解密破案,讲故事为主,感情慢热。3.各类设置全架空勿考究!所有案情皆虚构勿较真!4.提示,前两世有玻璃渣,不过未来从来都是光明的!又名《大理寺里套路多》《寻恶迷踪》内容标签: 强强 前世今生 悬疑推理 东方玄幻搜索关键字:主角:颜寒,载月 ┃ 配角:求预收《穿成反派师尊后我翻车了》 ┃ 其它:悬疑,推理、年上、玄幻、美人攻,强抢,前世一句话简介:情绕三世,解密升级立意: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第一案 眼之欲,贪美色奇物第一章 载月本来已经死了。不止是他,整个师门在不久前都被屠戮殆尽。可他成了一缕鬼魂没多久,地府到底啥样都还没看清,又被阎王送回人间。不过这次,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十天,一百二十个时辰,必须找出凶手”,谢载月一边念念有词,一边脚底生风赶往城东李家。昨日,城东李家着了一场大火,原本按照意外失火已经结案,可地府的生死簿上却显示异常,阎王便派了谢载月来查看。一到人间,大理寺卿段乾坤颇不信任的打量他半响,草草封了个推官,接着一脚将他踢去现场办案。谢载月记得当时,他刚开口:“大人,下官这是第一回 办案,是不是派个……”还没说完,段乾坤便放下他的盆似的大茶缸,不悦打断道:“颜少卿今日上任,他已经在现场等你了,到时他自然会教你。”说罢,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贯彻落实自己方才的教导,速速去现场为死者伸冤。转身刚要走,段乾坤又想起一事,嘱咐道:“别忘了替本大人转告少卿,咱们大理寺最重要就是……业绩!业绩!业绩!还有,生魂在人间每次只能待十天,所以十天之内谢推官务必破案!”段乾坤嗓门很大,说话又阴阳顿挫,直到谢载月到了李宅,耳边回响着的还是那句颇为魔性的:“业绩!业绩!业绩!”李宅不大,两扇大门的红漆也有些剥落,但从门前两尊颇为雄赳赳的石狮子来看,并不是什么寒酸人家。谢载月正站在门前若有所思,远远地忽然响起一道女声:“谢推官,怎么不进去?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谢载月一扭头,只见横波正向他走来。横波生的美艳动人,杏眼直鼻,五官深邃,加上常年穿一身大红衣衫,更显热烈灿烂,艳若春花。她是已经灰飞烟灭的老阎王的第一护法,在地府地位尊崇,一向作威作福惯了,来了人间也是如此。她拿出别在腰间的古镜,旁若无人的照了半天,一甩微微卷去的秀发,娇声道:“像本座这样的美人,应该享受活人的簇拥,怎么偏偏要陪你来看死人。”谢载月本要进门,听到这话差点没站稳,转过头神秘笑道:“里面不止有死人,还有新上任的少卿大人。”横波收起镜子,瞥了如朗月般的少年一眼,没好气道:“颜少卿?老娘对长得比我还好看的人没兴趣。”谢载月奇道:“哦?你怎知少卿模样?”横波一噎,自知失言,解释道:“颜少卿也是地府来的,怎么,段乾坤那老头没告诉你?”接着又推了谢载月一把,恶狠狠道:“少在这啰嗦,快进去。”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内。一场大火,将李宅烧毁了大半,三间偏房和厨房全都毁于一旦,原本尚算精巧的小院,现在断壁残垣,一片狼藉,废墟之上还冒着缕缕黑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糊味。李宅内倒是还算热闹,零零散散站着不少人,李家家主李明享吊着伤手站着,兴许是遭了如此大的变故,心力不济,发丝凌乱,背也有些微微的佝偻。李明亨身后站着妻子许春幽和一位年轻貌美的小丫鬟,许春幽小腹微微隆起,看样子是个孕妇。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秋老虎兴风作浪的缘故,她还不住用手帕抹着汗珠。再往左边看看,地上蹲着大理寺的仵作郝一点,郝一点生的圆头圆脑,又白白净净,不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微笑,好似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然而眼下,他正对着一具焦尸发笑,那场面无端有几分古怪瘆人。“陛……颜少卿?”横波好像换了副面孔,声音也柔了八度。谢载月顺着横波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位白衣公子,正缓缓的从后院走来。这位公子约莫二十岁出头,穿一身宽大的白袍,袖子在风中翩翩飘荡,一头乌黑的长发半束,余下的在空中轻轻飞舞。他鼻梁高挺,唇色红艳,一双眼好似黑夜般沉静幽深,皮肤又好像羊脂玉般细腻剔透。眉间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藏在雪白的皮肤上,嫣红细微,多了几分撩人的意味。他原本面无表情,徐徐踏来,身姿优雅翩然,宛如一枝孤傲的白梅,独自盛放,睥睨人间。可不知为何,他又冲着人群微微一笑,眉间的淡漠瞬间消散,不合时宜的透露出几分天真,甚至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仙子……”李明亨对来人喃喃出声,在场其他人显然俱是一愣。颜寒却面不改色,谁也没理,径直走到谢载月面前,稍稍低头看着他,轻笑道:“你来了。”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颜寒却好似跨过了千山万水。 第3章 谢载月没接话,而是转转悠悠去了后院。颜寒挂着淡淡的笑意,好耐心的跟在他身后。按照李明亨的说法,大火起于厨房,而后吞没了正对着的一间偏房,又向北蔓延,烧毁了一间偏房,一间杂物间,接着转了个弯烧毁了正北的卧房。“奇怪,这火倒是像有眼睛一般。”谢载月看着颓垣断壁的后院,有些出神道。颜寒伸手一指,轻声道:“你看北边那间屋子,烧毁的程度比厨房还要严重,这一点也很奇怪。”火势起来的厨房不过是熏黑了几面墙,没了门和窗,可正北那间下人所居的房间墙塌屋毁,瞧着触目惊心。谢载月若有所思,慢慢的在后院转了一圈,每到一处都细细查看,随之眉头也越皱越紧。颜寒负着手站在一旁看他,一身的冰霜雨雪全都不见,只留唇边一抹笑意,那模样像一尊守护神,也像一位无限纵容孩子的家长。走走停停,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谢载月忽然想起少卿大人是和自己一起来的后院,可是他一心观察现场,完全忘了这茬,想必大人已经等得不耐烦走了,于是连忙转过头,四处找寻一番,没想到一身白衣的颜寒依旧站在不远处,只是用衣袍掩着口鼻,神色沉静。谢载月带些歉意的笑了笑,想到现在虽是秋日,可也骄阳当空,让人汗流浃背,再加上这案发现场焦糊味道四散,仙子似的颜寒定是难以忍受,便道:“少卿,这现场我已看的差不多了,不如咱们也回衙门吧。”颜寒放下袖子,白玉无瑕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红唇也愈发绚烂诱人。谢载月一愣,心道大人满面通红,大概是热的。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很好看。颜寒看着对方望着自己发呆,心情骤然大好,炎热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全身被柔风包裹似的惬意。自出生以来,他一向心无旁骛,没有太多感情,只走在一条该走的大道之上,直到遇见载月,才体味过快乐,体味过……痛苦,甚至心碎。可他为了一瞬的甜蜜,还是甘愿忍受成倍的痛苦。颜寒整了整衣冠,故意流露出几分风雅潇洒的意味,温声道:“载月,你看着我作甚?”谢载月大窘,连忙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学着前不久刚认识的鬼差思归,默念几句“阎王慈悲。”继而,抬起脚,十分镇定的离开了后院。颜寒勾勾嘴角,也立马跟了出去。屋顶,一双眼睛冷眼旁观,一双拳头紧紧攥着,似乎在无声宣泄着自己的悲伤愤怒。身侧有人娇滴滴道:“我没看错吧?他这是在□□?”一出李府,两人便看见门前蹲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白猫,淡淡的虎纹、圆圆的眼睛,模样又可爱又神气。“迷路了?”载月蹲下身子,他平生最难以抗拒的除了美食,就是毛绒绒的小动物。小白猫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载月。好霸道又任性的眼神,载月暗忖,虽然这两个词用在一只小猫身上都很奇怪,但却莫名合适。“快走,看什么呢?”横波这时也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小猫,一甩头发,媚眼如丝道:“一只白猫?怎么模样如此丑陋,姐姐的真身比这个可爱千倍。载月,你若喜欢小动物,我晚上变给你看。”小白猫似乎听懂了这句话,立马用爪子搂住载月的脖子,接着,一道不屑的男声响起:“狐狸哪有白虎威风。”载月咽了口水,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对着小白猫道:“方才……是你在说话?”小白猫伸出舌头,舔了舔载月的脸颊,不甚在意道:“是我,我会说话很奇怪吗?”载月先是诧异的点点头,又大力的摇摇头。因为他忽然想到,就在几天前他还不相信这世上有地府、有阎王,可如今他已成了地府驻人间的办事人员,供职大理寺。所以说,世上有会说话的猫大概也没什么奇怪的。颜寒上前来,左右打量一番,眼神极为高深莫测,小白猫也静静的和他对望,丝毫不让半分。一人一猫,火花四溅,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名绝世高手在对决。过了许久,颜寒轻笑道:“你喜欢便带着吧,估计是一只还没修成人形的小白猫。”“我是老虎,”小白猫一本正经的纠正道。载月吃惊的拎起它,难以置信道:“原来是只白虎?”小白虎一扬脖子,想摆出个帅气的姿势,怎奈被载月拎着,身子正悬在空中,实在难以施展。载月看它可爱,不由笑道:“你愿意跟着我们吗?”白虎道:“不愿意。”载月:“……”白虎旋即无比郑重道:“我只愿跟着你。”载月一愣神,觉得这只白虎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小师弟连斐。一定是还没从地府之行的劲头里缓过来,怎么会有这种错觉。载月拍拍脑袋,若有所思道:“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既然是只老虎,不如就叫……旺旺吧。”横波翻了个白眼:“真难听,”说着又接过小白虎,阴笑道:“来旺旺,给姐姐笑一个。我说,你能躺在本座这样大美女的怀里,是不是很开心?”白虎好似瞪了她一眼,接着就闭上了眼睛。横波见状,更是乐不可支。谁也没注意,颜寒正轻轻地皱起眉头。其实,时间再往前倒流几个月,谢载月恐怕怎么也不会相信一只猫会说话。可当他在凡间一命呜呼,知道这世上真有地府一说,对世间万物的包容性便直线上升。回想起那一日,他在人间殒命,再一睁眼,已经到了黄泉地府。地府凉嗖嗖的,景致倒是很美,带着他的鬼差思归,一路上都在夸他有福气,谢载月不知道自己十八岁就死了,到底有什么福气?直到入了阎王殿,才知道思归所说的福气乃是百年不遇的碰见阎王亲自审案。思归颇为羡慕道:“载月你十八身死,也没有积过什么阴德,居然能见到阎王,真是好福气!好运气!好厉害!”载月翻了个白眼,心想盲目崇拜是不对的,谄媚上级是可耻的,于是问道:“既然这么有福气,那小爷平白无故死了,阎王老儿能给讨回个公道吗?”思归摸了摸下巴,笑道:“世间万事,逃不过因果报应,你既然身死,便有要死的因,又何来平白无故一说?”载月哼道:“小爷日行一善,有什么要死的因?再说既然死都死了,总能知道这是什么因吧?”思归看了他一眼,高深莫测道:“不可说,不可说。” 第5章 旺旺呜咽了一声,从横波怀里挣扎着下了地,不满道:“别抱我,我自己会走。”横波一笑,捏起旺旺的耳朵,低声道:“你这样真好玩,在他面前你也不敢拿我怎样,我就我趁机欺负你又如何?”旺旺哼了一声,露出个打扰了的神情,就不再说话。颜寒许久没有出声,此时,神色淡淡道:“走吧,老段还在等着我们。”谢载月隐隐的觉着颜美人心情不太好,本着友善上级的良好愿景,凑上去狗腿道:“大人可是累了?不如小爷……下官去雇辆马车?”颜寒看他一眼,忽然叽里咕噜念了句咒语,周遭景色巨变,几乎瞬间,大理寺硕大的匾额就出现在了几人头上。“神仙,不愧是神仙,居然还有这种操作。”谢载月有些语无伦次。大理寺内,段乾坤一手端着茶缸,一手转着木珠,兴高采烈道:“这位就是咱们大理寺新来的少卿大人。”颜寒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眼神优雅又疏离。段乾坤看一眼谢载月,蜻蜓点水般说道:“谢推官想必大家都已经见过了,老夫就不再介绍。接下来咱们说说上个月案件侦破的数量……”话说一半,停下来用阴沉的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陡然拔高嗓门道:“各位大人,这个数字老夫说不出口!真替你们丢人啊!害臊啊!你们除了饭量好,还有没有别的优点?东城的老李头的驴丢了半个月了……”接下来滔滔不绝的训话,谢载月自动屏蔽,百无聊赖的看着腰间一把食指大小的长柄铜斧。这是阎王临别赠他的武器,可长可短,可大可小,就好似孙悟空的金箍棒一般,载月很是喜欢。“段大人,还是说说今天的案子吧。”颜寒清淡的声音响起,眼睛却看着载月。大理寺众人侧目瞥一眼新来的少卿大人,暗叹一句胆子真大,毕竟段寺卿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别人打断他的发言。谁知道,段乾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赔着笑脸道:“颜少卿说得有理,咱们大理寺啊,一定要在这次打个翻身仗,好好给皇上瞧瞧,我段乾坤绝对不是吃素的!上个月刑部的张大人……”众人:“……”“段大人?”颜寒的声音虽然清寒,但此时无疑成了众人心中的天籁。段乾坤不好意思的喝了口茶,不尴不尬道:“你们说说今日李府之行可有收获?”谢载月放下腰间的铜斧,率先道:“李明亨确实有些古怪,比如说他的口音……”“去去去,老夫让你们说疑点,你一个奶娃娃讲什么口音。”段乾坤不满道。颜寒忽然咳嗽了一声,段乾坤霎时换了另一幅面孔,求知欲爆棚道:“口音?嗯,不错的思路,说下去。”谢载月倒也不以为意,接着道:“李明亨很小就来了京城,却说不好官话。虽然目前这还说明不了什么,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横波边照镜子,边撇嘴道:“这有什么奇怪,载月第一次查案有些过分谨慎了吧。”谁料,颜寒却点点头,赞同道:“此案看着是意外,可是若细究起来,不合常理的地方很多。就说这场大火,据李明亨解释火是从厨房起的,可烧毁最严重的却是离厨房最远的一间房子,而且李明亨夫妇所居的卧房离厨房也不远,但却毫发无伤。”谢载月坚定道:“这场大火肯定有古怪。”第四章 是夜,郝一点带着大理寺全体仵作对着七具焦尸彻夜未眠,谢载月也在床铺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只要一闭上眼,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一日师门的惨况。师父、不知为何上山来的师母、二师兄、三师姐,统统身首异处,面目狰狞,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折磨,天大的惊吓。谢载月的师傅名叫谢崖,和他一样也是个孤儿,不过自幼师从武林名家,一身功夫了得,不过双十年华,就已经开宗立派,收徒授艺。对于谢载月来说,谢崖的意义还不止授业恩师那么简单。他是谢崖在山下捡来的弃婴,不知父母是谁,乡关何处,只知道打从记事起就跟在师父身边,师父姓谢,他便也姓谢,师父好武,他便也寒来暑往的练功。谢崖于他,如父如师。谢崖和妻子一直无子,等到四十出头,才接连生了两个儿子,所以在他们的心目中,载月和连斐也如亲生孩子一般。谢载月的记忆中,师父一向与人为善,师母也是位贤淑的妇人,他们又会和谁结怨?二师兄和三师姐,虽然没少欺负他,但也是窝里横,绝不是出去惹是生非的性子,怎么也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有自己,究竟是被何人所害?阎王又为何不同自己言明?今夜无月,卧房内一片漆黑,谢载月用力睁着眼睛,逼迫自己暂时别再去想那一夜的血色。可理智下了命令,驰骋的思绪却充耳不闻,依旧抵不过心里对黑暗的恐惧之情。干脆起身重新点上灯,烛火亮起,夜灯如豆,屋内有了一线光亮,方才极度害怕的心情也稍稍平复。秋夜微凉,载月紧紧的裹住被子,终于迷迷糊糊的睡去。梦并不安稳,他又想到人间蒸发似的小师弟连斐。那一日连斐遵照师父指示下山采买,比他回来的还要晚。而连斐回来见到的,就是一地尸体和失魂落魄的谢载月。连斐倒没有很诧异,似乎也不怎么悲伤,只是轻轻的叹口气,轻轻拥住瘫坐在地的谢载月,诱惑而又意味不明的说道:“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谢载月不理他,嘴里颤抖着:“都怪我,我今天不该偷偷跑下山。如果我还在这里,一定不会让大家死。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连斐眼神闪动,轻声道:“他们总是欺负你,死了……不是更好?”谢载月猛地抬头,可看见的还是师弟那一张温柔的脸,盯着连斐看了半天,震惊稍散,暗忖是师弟还小,才会说出这般话来,于是道:“师兄师姐虽然对我不好,可我从没想过他们会死!更别说一直对我那么好的师父师母!”顿顿,又坚定道:“我要去报官,对,去报官,必须要找出凶手!”连斐的眸子忽然暗了一瞬,一蓝一绿的异瞳,散发着残忍而又霸道的光芒,“师兄,你要学会舍弃这些情感。亲情、友情,这都不属于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直到……”也许是疲惫极了,或者是连斐的声音太过柔和,谢载月竟然在连斐的怀中沉沉睡去。这时,连斐周遭忽然光芒大作,他轻轻的抚上谢载月的脸庞,露出个得逞后的微笑,“载月,你的一切,我都会夺过来……我要你的世界只有我。”随后,两人便一起随着光芒消失,血流成河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更显诡异可怖。“不!”谢载月挣扎着睁开眼,已是满头大汗。几乎瞬间,谢载月又冷静下来,既然阎王说这因只能我自己揭开,那必定有一切真相大白的那天!躺在床上想了片刻,翻了个身,余光一扫,忽然发现床边隐约陷进去一块,好似有人在这坐了很久。会是谁?难不成在这大理寺之内还有故人?谢载月蹙起眉,轻手轻脚的下了个床,又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屋外没有人,院落除了四处传来的鼾声和秋蝉的鸣叫,沉静的像一副画。 第7章 载月记得他怀里凉凉的,但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他说他是汴城某个门派一介平凡的弟子,误打误撞才来了后山,为了不引起门派争端,嘱咐谢载月千万不可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那你以后还会经常来看我吗?会和我说话吗?”谢载月托着腮,眸子纯真晶亮。那时他年纪还小,满心满眼只有温柔厉害的大哥哥,并没察觉对方的解释漏洞百出。白衣人轻轻柔柔抓起谢载月冻得通红的小手,温柔笑道:“每月十五都来看你,陪你一整天,好不好?”谢载月大力点点头,又鬼使神差的亲了一下白衣人的右脸。声音响亮,还残留着口水,白衣人一愣,手蓦地就有些颤抖。载月却搂着他的脖子,满意的笑着。从此以后,白衣人再出现,都会和他说话,指点他练武,抽查他的学业,但是最多的,还是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睡着,才会飘然而逝。即便相处的时间有限,又总是局限在小屋和后山,可白衣人眼中总是带着知足而欣慰的光彩,还有很多载月看不懂的东西。谢载月记得他十五岁那年的八月十五,白衣人如约而至,当时他正坐在门槛上吃一碗臊子面,白衣人好奇的看着那碗面,一直问他:“好吃吗?”谢载月想白衣人的门派想必很是寒酸,不然怎么看着碗普通的面,也像看着山珍海味?对了,他也从来没换过衣服,还有大冷天也没有件棉衣穿,看来果然是很困难。少年载月一笑,将碗一推,道“大哥哥,你尝尝?”白衣人不知所措的接过碗,仿佛不知从哪里下手,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拎起木勺,盛起一勺汤,慢慢地送入口中。谢载月看着他吃饭,心想从没见过谁吃饭是如此的优雅好看。愣神间,木勺蓦地伸在自己唇边,拿着木勺的人说:“好喝,载月尝尝。”谢载月也不推拒,喝了汤,才笑道:“我已经吃了大半碗了,这面的味道又不会变,还是大哥哥你吃吧。”白衣人不答,依旧他喝一勺,喂载月喝一勺,直到碗里只剩下面才作罢。“这面很好,我下次来……可不可以还吃面?”白衣人似乎有些害羞。载月心想,好可怜的哥哥,好穷的门派,赶紧点头答应下来。白衣人一笑,谢载月赶紧移开目光,不明白一瞬的悸动由何而来。谢载月望着牛肉面,颇有些沮丧,在他短短的一生中,白衣人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藏在心底十八载,从未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关系最好的小师弟连斐,也不知道他还认识这么一个人。可是不过在地府走了一遭,师父、师母、小师弟的容貌全都能想的起来,怎么偏偏白衣人的样子在脑里团成了浆糊?对面的颜寒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依旧慢悠悠的、认真的吃着面,模样专注,动作优雅,连凌乱的小摊好像也高贵起来。仿佛感应到谢载月的视线,颜寒缓缓抬起头,隔着牛肉面的热气,温柔一笑,好似风吹白梅,芬芳自来,谢载月莫名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接着埋头大快朵颐。数十步外,有位男子负手而立,他身量高挑,身形矫健,站姿却不怎么笔直,颇有些慵懒的意味。他死死盯着正在吃牛肉面的两人,一蓝一绿的异瞳在黑暗中闪烁,犹显稚嫩的面庞上酝酿着毁灭一切的残忍。小摊上,谢载月和颜寒的对话还在继续。“颜少卿,下官有一事不明。”谢载月放下筷子。颜寒示意他继续说,谢载月又道:“《生死簿》上看不出此案缘由?”颜寒望着远方微微的皱了皱眉,接着又解释道:“常人有命数,应命数而亡,《生死簿》自然有记载,然而如今这些变故都在命数之外,换而言之,这些人本不该作恶,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也本不该死。”谢载月奇道:“这些变故缘何而生?”颜寒道:“在凡间可能有恶灵作祟,”说罢,小心翼翼的看了谢载月一眼,继续道:“《生死簿》究竟为何异动,目前还不清楚,地府只知道有恶念附在那些意志不坚定的凡人身上,大概这些恶念是为了汲取更多养分,才潜移默化的影响此人去行恶。”谢载月摸摸脖间挂着的紫玉葫芦,喃喃道:“难怪阎王给我这个法器,原来是收集恶念的。”颜寒继续解释:“恶灵乃是一切以修行恶为生的妖魔鬼怪、甚至神仙的统称,他们心存恶念,放纵恶念,为了快速修为,确实有些会去吞噬别的恶灵,或者凡间大恶人的恶念。但这样释放恶念的行为却很罕见,地府也在追查。不过……”颜寒不忍的看着载月,又道:“有些因果你必须要自己找出来,明白吗?”谢载月仰起头,问道:“颜少卿,只要我不放弃,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是不是?”少年的眼神是如此的坚韧倔强,颜寒在这样的视线中,郑重的点了点头。身后传来叮铃咚隆的声响,谢载月一转头,面摊老板已经开始在刷锅洗碗,一副要收摊的样子。再看东方已有了些熹微的光亮,原来一夜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谢载月伸个懒腰,道:“少卿,咱们回去吧?想必老郝那边也该完事了。”颜寒乖巧的放下碗,舔了舔嘴唇,留恋道:“载月,牛肉面真好吃。”太阳加快了脚步,颜寒的面容一寸寸清晰起来,鼻高挺唇鲜艳,明明万种风情,可总是淡漠严肃的双眼,不假辞色的言语,不加掩饰的洁癖,又让他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难以触及。“载月,你在看我。”颜寒满意一笑,对载月盯着自己目不转睛这事显得很满意。谢载月被秀色所震,呆呆的点了点头,接着好像又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乱的收起视线,霍然起身,机械的伸手去掏钱袋,准备结账,边找钱袋边自言自语道:“结账,结账!一晚上没睡,都有点恍惚了,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补一觉。”颜寒也站起身,无边纵容的说道:“回去你睡,我去见郝一点。”谢载月却像没听见似的,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遭了,我没带钱。”颜寒道:“那有什么关系,都说了是我做东。”说着也在身上搜寻一番,然后有些迷茫道:“钱,我......也没带。”谢载月“啊”了一声,又道:“除了法器,咱们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白吃三碗面,这......”没错,两人吃了三碗,因为颜少卿一碗吃完,意犹未尽,又开心的点了第二碗!谢载月叹口气,对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颜寒道:“大人,我回大理寺取钱,你就在这等着,哪里也别去。”刚要走,颜寒拉住他,摊开手,道:“给他这个可以吗?”谢载月定睛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心想颜少卿这个败家玩意,心可真大。他拿起颜寒手中的红宝石,道:“大人,这一颗宝石你知道是寻常人间一辈子的寻常用度吗?”颜寒理所当然道:“那就把面摊老板带回去,给我们天天做面。”谢载月扶着脑袋,道:“带回去?回哪里?地府?人家老板看着不过四十来岁,这么早就要去地府报道?”颜寒摇摇头,正色道:“带去大理寺当厨子,这样他不必风吹日晒,咱们也天天都能吃牛肉面。” 第9章 “奇怪,李明亨家中着火为何要关了铺子?”横波看着眼前紧锁的大门问道。“去周围的铺子问问。”载月腕间的旺旺牌手链忽然开口。他一出声,几人都吓了一跳,看来即便是神仙,也不习惯一条手链会说话。谢载月小声道:“旺旺,一会有了外人你可千万别开口!”我可不想查案路上吓到花花草草。横波嘟囔道:“听老刘说,李明亨虽然是个生意人,可是平时不怎么喜欢交朋友,所以李府附近的住户都和他不怎么相熟,不知道这周围铺子的老板们是不是也是如此。”颜寒道:“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知道些情况。”老大发话了,下属们自然赶紧办事,三人马上转身进了旁边的当铺。当铺名叫有谦华,门脸上一杆大旗,金灿灿写着一个“当”字。大概因为才开门不久,眼下里面并无顾客,只有一个小厮斜倚在柜台上拨拉算盘。小厮唇红齿白,颜如冠玉,看着很是斯文帅气。横波双眼一亮,掏出那面铜镜,左右照了照,道:“是不是要问话?放着本座来。”也不等颜少卿答应,她便妖娆的趴在了柜台上,对着那小厮娇声道:“这位小弟弟,早啊。”小厮一抬头,只见位红衣烈烈的艳丽女子对着自己微笑,灿若春花,烈若照样,不禁怀疑此乃白日做梦,赶忙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又喃喃道:“好疼,看来不是美梦?”横波一见,忙柔声道:“别......这不是梦,不信让姐姐摸摸你脸如何?”小厮被诱惑一般,傻乎乎的伸出脸,正要靠在横波的柔荑之上,背后颜寒毫无感情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赶紧问正事。”横波转过头向颜寒抛了个媚眼,娇滴滴道:“怎么你吃醋了?”颜寒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横波只好自讨没趣的转了过去。载月站在旁边,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想着案子。颜寒一瞥,忽然正色道:“载月,你别误会,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载月一呆,心想和我解释做什么,奇了怪,难道是怕自己嘴不严?于是保证道:“颜大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段寺卿打小报告!”那边横波已经开始问话,“弟弟,你姓王是吗?小王弟弟,我们是大理寺的,想找你问几个问题,哎呀,你可千万别怕。”小王一听美人是大理寺的大人,立马一扫色眯眯的表情,缩缩脖子道:“我们掌柜的马上来了,不如你们问他。”话音刚落,当铺便进来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子,留着八字胡,一双小眼睛泛着精光。小王指指背后,道:“说曹操曹操到,各位大人,这就是我们曹掌柜。”曹掌柜显然有些讶异,问道:“大人?不知几位是?”谢载月上前自报了家门,又认真道:“不知可否问曹掌柜几个问题?”曹掌柜一听是大理寺少卿亲临,不敢怠慢,连忙吩咐小王泡茶,请几位大人稍坐。几人堪堪入座,谢载月问道:“曹掌柜,旁边这家古玩店是什么时候关门的?”曹掌柜想了想道:“关了大概有四五天了,当时还遣散了伙计。”又问道:“听说他家里着火了?”谢载月没回答,只道:“李明亨平时为人如何,可有和人结怨?”曹掌柜立刻摇摇头,干脆道:“李老板虽然对大家伙不热情,但也没听说的罪过谁。怎么,官府现在怀疑是报复?”横波拍拍桌子,喝道:“问什么你就打什么,没事瞎打听什么!”曹掌柜一哆嗦,心想怪不得这美人一身红衣,原来是颗带劲的朝天椒。谢载月又道:“着火前,他家的铺子里可有什么怪事发生?”曹掌柜回过神,思索道:“怪事?这倒没有,前不久李明亨得了枚玉带钩,说是秦朝的物件,开心还来不及呢,哪有什么怪事。”小王插嘴道:“关门前我看见李明亨带着弟弟还去了铺里,兄弟俩有说有笑,不像有什么异常。”“弟弟?”谢载月奇道,这可是个新发现,当时在案发现场,既没有见到李明亨的弟弟,也没有任何人提起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小王点点头,“对,李明亨的弟弟年初从老家来了汴城,偶尔会和他哥一起来店里。”颜寒忽道:“你们可有同李明亨的弟弟说过话?”小王和曹掌柜齐齐摇头,道:“只远远地瞧见过几次。”横波道:“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兄弟俩?”曹掌柜道:“两人模样很像,任谁看都会会觉得是兄弟俩。”几人说话间,一位摇着折扇的公子忽然走了进来,此人剑眉星目,气度不凡,一身沙青色的长袍,质地上乘,样式新颖,腰间环佩作响,粗略一扫,就知道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曹掌柜一见这位公子,立马笑成一朵迎风招摇的大菊花,“东家,您老怎么来了。”第七章 宋流光斜睨了曹掌柜一眼,傲然道:“曹掌柜来的真早,本王也没什么事,你忙你的。”说着径直走到柜台内,拿起账本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那姓王的小厮战战兢兢,连忙赔笑道:“东家,账目绝对一清二楚,一点欺瞒之处都没有。”宋流光转过头哼道:“要你废话?”这一转头,发现店里居然还坐着的三位客人,而且各个模样不俗。尤其是当中一位男子,肤如凝脂,眼若点漆,风姿绰约,简直不似凡间人物,最妙的是,眉间藏着一颗小痣更是惹人心痒。宋流光身份高贵又没什么正事,加上能管住他的人委实不多,于是从小就养成了风流狷狂的性格,整日介留恋花丛,游戏人间。这二十三年来,花魁名伶、乃至公主嫔妃他都见的多了,可如此活色生香的美人还真是头一回遇见。 第11章 第二天一觉醒来,脑袋沉重,双眼迷蒙,谢载月还惦记着下山去,要和小乞丐一起去抢地盘,于是顾不上吃饭,洗了把脸就要出门。摇摇晃晃刚走到门口,便撞在一堵肉墙上面,抬眼一看,是小师弟连斐。谢载月道:“起这么早?”连斐面色不善,“是一宿没睡!”谢载月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像个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负心汉,“哦?小师弟为何不睡觉?”连斐不答,只道:“师兄,你不准再去找那个臭乞丐!”谢载月奇道:“为何?我同他乃是八拜之交,我谢载月可不是不认兄弟的人。”连斐忽然一笑,冷冷道:“他死了!”好似报复得逞,说出这话,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谢载月眼神呆滞,显然没法消化这个消息。半响,轻笑道:“连斐,连你也来欺负我。”连斐吃人似的怒容满面,抓住谢载月的胳膊,将他连拖带拽的扔回床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带一点感情道:“你那位好兄弟死了!昨夜下了雨,下山路滑,他摔死了!”谢载月猛地撑起身子,瞪着通红的双眼,恼怒道:“你骗人!我要自己去看!”第八章 谢载月从来就不是个服软的人,连斐亦是如此,甚至比谢载月要狠上百倍。连斐说不许谢载月下山,自然是说到做到,不但翻出根麻绳绑住谢载月手脚,自己也不吃不喝的盯着他。如此几天,师父心疼小徒弟,一个手刀将连斐劈晕,这才还了谢载月自由。没了小师弟盯着,谢载月从床上一跃而起,直奔山下。崎岖山路因为几日雨水的缘故更加难行,谢载月却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冒着细雨一路狂奔。小乞丐果然死了,雨天路滑,半夜从山崖跌落,摔得连亲妈都认不出。尸首稀碎,已经叫手下们埋了。谢载月去小乞丐坟头磕了头,又对着坟包喝了一场酒,忽然发现还有更棘手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丐帮虽然是叫着玩,但无人庇护的小叫花们,从来都是将小乞丐当做大哥,当做老大,现在没了主心骨,简直乱作一团。所谓门派住宿加办公场所的城南破庙,忽然就成了托儿所,幼儿园。年纪小的又哭又闹,年纪大的一手抱一个都安慰不过来。谢载月一来如同天神驾到,喧闹哭啼齐齐止住,众人满怀期待的望着前掌门的义兄,期盼从今后他能带着大家,不受别人欺负,还能吃饱穿暖。谢载月热血少年,看着即将受苦受难的小弟们,当即振臂一呼,大包大揽道:“这事包我身上了。”一群小孩用最信任最淳朴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谢载月。谢载月言出必行,从此确实尽全力照拂着这帮小孩。也因为这个缘分,已是一缕生魂的谢载月,依旧对受苦受难的小乞丐心怀慈悲。不过,面前的两个小乞丐可不知道谢载月的往事,眼下看着好看的大哥哥,身子止不住发抖。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将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护在身后,壮着胆子道:“大哥哥,你有什么事?”谢载月蹲下身子,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孩的脸虽然满是污秽,但眼珠子却黑白分明,他警惕的瞪着谢载月,同时又有些受宠若惊。大哥哥好好看,身上也香香的。不像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洗过澡了,头发油腻软塌紧贴头皮。小孩忽然羞赧起来,慌乱的吸了吸鼻涕,将头从谢载月的手下挪出。少顷,小孩不知道看到了些什么,忽然恶狠狠的回道:“我没名字!你拦住我们到底要说什么?”谢载月手下一顿,暗忖这孩子年纪尚幼,眼神纯粹,并不像坏人,用地府中人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恶念还未膨胀,未来或许有光明之路可走。眼下恶声恶气的说话,八成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谢载月扫视一圈,看见拐角处露出一片衣角,心下有些了然,这两个小孩大概是受人胁迫才在街头坑蒙拐骗。“小朋友,我帮你抓住坏人,你将玉佩还给方才那个大哥哥,好不好?”谢载月收回视线,尽量和善的和面前的孩子商量着,“如果你们没地方可去,我也可以帮你们找个去处,但像今天这样做是不对的。”大一点的孩子似懂非懂,但抓住了谢载月话中的关键,“哥哥,你……真的会抓住他?”谢载月眨眨眼,露出枚小巧的虎牙,“你们在这等我片刻,哥哥去去就回。”刚站起身,颜寒一行人也来到近旁。颜寒勾了勾嘴角,目光潋滟,含笑问道:“载月见义勇为?”宋流光擦了擦口水,转身伸出手,脸色不豫道:“小屁孩,把本王的东西拿来。”小孩一挺脖子,道:“等抓到那个坏人我就还给你。”“哥哥一定把他抓来。”谢载月一扬眉毛,又冲着颜寒笑道:“大人,帮我照看他们一会,我马上就回来。”少年意气奋发的模样,不其然让颜寒晃了神。后知后觉,刚要伸出手抓住谢载月,可眼前早没了人影。横波低声道:“孩子大了,陛下何必管太多。”颜寒不答,若有所思的望着载月离开的方向。转过街角,变成链子的旺旺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真是多管闲事。”谢载月一愣,下意识道:“你莫不是连斐的宠物?说话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说到小师弟,他到底去了何处?不如让颜少卿帮着打听打听?趁着谢载月出神,旺旺已经落地变回白虎,“喂,载月,你不是有把铜斧,快点拿出来,我能感觉到,对方不止一个人。”谢载月取下腰间铜斧,按照思归教的那样,念了咒语,小小的铜斧马上就成了一件趁手的兵器。斧柄上刻着云纹,斧头上雕着蟠龙,斧锋尖锐,在日光下泛着寒光,望之令人胆寒,旺旺不由自主道:“上古神器,果然名不虚传。”上古神器?谢载月难以置信的掂量一番,真心实意赞颂道:“阎王他老人家还挺大方。” 第13章 谢载月拍拍宋流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王爷,好眼力、好记性,说不定你又为大理寺立下一功,可喜可贺啊。”宋流光摆摆下巴,示意谢老弟再夸他几句。谢载月闻弦歌知雅意,组织组织语言,刚要开口,脚边的旺旺却拉拉他的裤脚,沉声道:“那俩孩子跑了。”谢载月忙着忽悠宋流光,没留神那两个小乞丐,经旺旺这么一提醒,发现他们早没了影子,不禁有些担忧道:“怎么就跑了,不知他们会去哪,又要怎么活下去。”横波奇怪道:“人间……不,汴城不是有善养院,怎么还会有小孩流落在外?”谢载月双眼一黯,想起小乞丐所说,向大家解释道:“善养院终究能力有限,不可能收罗所有无家可归的人。而且你们不知道,进善养院的门槛很高,就算进去了也有很多规矩要守,说不好哪天又会被赶出来。如此一来,当然还是有很多人流落在外。”旺旺伸了个懒腰,蔑道:“弱小的人类。”这时,宋流光忽然“啊”的大叫一声,指着旺旺道:“真是你在说话!鬼,有鬼!这猫是鬼!”谢载月笑笑,恐吓道:“王爷,什么鬼不鬼的,此乃猛虎大仙,专吃那些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恶霸。”宋流光目光呆滞的看着大仙,横波也推波助澜道:“哎呀,那我们王爷岂不是危险了,如果我没记错,他方才还要强抢民男!我说王爷,你承不承认自己是个恶霸?”宋流光将自己历年来的所作所为过了一遍,刚想点头,轰的一声惊雷又起,豆大的雨点倒豆子似的纷纷砸下,将他吓得一激灵,立马摇摇头,道:“本王正直善良,绝非恶霸。”谢载月差点笑弯腰,被雨点一砸,连忙偏头去看“柔弱”的颜寒,见对方一直温柔的看这自己,心内立刻如打鼓一般,咚咚敲个没完。谢载月附上胸口,暗道:阎王慈悲,难不成我是个断袖?雨越来越大,谢载月顾不得想那么多,赶紧将颜寒拉进屋檐下躲雨。又一本正经的对宋流光道:“既然不是恶霸,那便不用担心。不过王爷以后还是乖一点,白虎大仙可在看着你呢。”宋流光猛地点点头,地上的恶霸却小声道:“白虎大仙,您会吃了小的吗?”旺旺:“……”雨势稍歇,横波压着壮汉回大理寺,宋流光自知道了白虎大仙的传说后便心神不属,也告辞打道回府。谢载月抱起旺旺,转头看着风吹过屋檐下的美人少卿,心神便跟着晃晃悠悠,暗忖真是美丽如画,果然秀色可餐。颜寒看着他笑笑,不知怎么变出一把油纸伞,撑过两人头顶,道:“载月可喜欢雨天?”谢载月认真想了想,答道:“喜欢春月、夏雨,唯独不爱秋雨,秋雨阴冷缠绵,都是入骨的潮湿。”颜寒点点头,接着用力一掷那把油纸伞,伞便飞旋上升朝着穹顶而去,慢慢地又发出耀眼白光,紧接着便乌云消散,狂风止怒,大雨停歇,太阳又出来了。谢载月盯着天空许久,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且惊且喜道:“果然是神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旺旺冷道:“哗众取宠。”颜寒端详着谢载月,仔细的看着他上扬的眉,直挺的鼻,倔强的眼,干净的线条,下意识伸出手,柔声道:“载月,这一回我不会让你再受苦。”谢载月收回视线,不解的看着颜寒,颜寒却不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仿佛被这专注的视线的感染,谢载月莫名其妙感觉到内心悸动,眼眶湿润,连忙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旺旺的脑袋。旺旺头一回别开脑袋,不满道:“李明亨现在住的客栈离这里很远,再不出发赶不上吃午饭了。”谢载月回过神,道:“现在没外人,颜大人不如再使个仙术?”话音才落,周围景色便加速后退,李明亨暂时寄居的客栈瞬间出现在眼前。自从李宅着火,李明亨便带着妻子还有唯一死里逃生的小丫鬟住进了来来客栈。来来客栈地处偏僻,平时生意极为冷清,经常一天到晚都没有一位客人,乍然来了位长期包房的主顾自然是精心伺候,小心侍奉。谢载月打量着一尘不染的大堂,满脸堆笑的小二,问道:“客栈里除了李明亨三人,可还有顾客?”小二道:“各位官爷,你们也瞧见了,咱这小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生意一直马马虎虎,眼下也是只有李老爷三人住着,并没有其他的客人。”谢载月点点头,又问:“最近可有什么人来见过李明亨? ”小二想了一阵,答道:“来过几个黑衣人,除此之外便没人什么来了。”谢载月道:“黑衣人?什么样的黑衣人?”小二挠挠胳膊,道:“就是穿得一身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像这些人肩上都绣着什么东西……”小二刚说到这里,谢载月便瞥见李明亨吊着受伤的胳膊,满脸不耐的下了楼梯。李明亨一到近前,便大声问道:“怎么又来找我?我家着了火,你们不去抓凶手,反而天天来询问我这个苦主?”颜寒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肃然道:“李明亨,你吼什么。”李明亨对上颜寒的视线,见美人神色一派凄清傲然,眼神严肃又冷冽,不由一哆嗦,触电般低下头,声音也低了许多:“大人赎罪,小人并非有意。”颜寒敲着桌子,认真问道:“听说你还有个胞弟?”李明亨一颤,强笑道:“确实如此,他小我三岁。”颜寒道:“你那胞弟如今在哪?”李明亨忖了片刻,斟酌道:“我弟弟李明才今年年初来的汴城,跟着我学做生意,但老家忽然有事,家里着火前他便回去了。”谢载月道:“说清楚点,什么时候离开汴城的。”李明亨:“大概是着火前一日。”谢载月又道:“你家中有什么事?”李明亨这回支吾起来,想了半天,哀叹道:“哎!也不怕各位大人笑话,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是离开汴城躲债去了。”谢载月想到那些黑衣人,忙道:“他欠谁的钱?” 第15章 颜寒打开盒子,取出那枚玉带钩,握在手中细看。李明亨盯着颜寒的手,一时间分不清这双手和一枚玉器到底哪样更美更珍贵。玉带钩入手温润,成色上佳,上面雕刻着祥云,和一只栩栩如生的透雕螭虎,模样生动活泼,细节也是一丝不苟。颜寒道:“确为秦时带钩,如此品相,价值至少百金。”李明亨笑得已经合不拢嘴,“我就知道这是个好东西!百金,百金,这可真是太好了!”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许春幽投来的视线是多么怨恨。颜寒交还玉带钩,淡淡道:“见到如此宝物也算不虚此行,时间已经不早了,便不打扰你们休息。”李明亨心思都在玉带钩上,不甚在意的点点头,道:“大人,我家起火的事还劳你们多费心了。春香,替我送送二位大人。”春香将二人送至门口,一路上谢载月几次尝试搭话,都被她不咸不淡的搪塞过去,谢载月心想小爷英俊潇洒,和小姐姐搭讪,还没遇到过如此挫败。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横波指着他鼻子训斥的模样,和许春幽的三缄其口,谢载月这才恍然,自己生前死后认识唯三的女性,都对自己爱答不理,不得不承认人格魅力确实还不及格。春香进了客栈,旺旺便从街角拐出,小白虎身形矫健,轻轻一跳就将谢载月撞了个满怀,他撒娇似的躺在谢载月怀里,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谢载月的手背。颜寒一把拎起旺旺,面带少见的厉色,肃然道:“查出什么了?旺旺叫了两声,扑腾着前腿,颜寒冷声道:“老实点。”旺旺又折腾了两下,见谢载月也没有解救自己的意思,终于偃旗息鼓,没精打采道:“客栈确实只住了他们三人,不过那个丫鬟的房间很有意思。”颜寒将旺旺放到地下,道:“是不是一副要跑路的样子?”旺旺望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少卿大人既然会未卜先知,还叫我去打探什么。”谢载月闻言回望了一眼客栈,沉声道:“回去让老段安排几个人看住他们。”说罢,肚子咕噜一声,谢载月摸摸肚皮,又拍拍颜寒的肩膀,道:“走,颜少卿,下官请你吃面!”谢载月心中惦记着师父的儿子,还有从前那群乞丐朋友,重生以来过得十分节俭朴素,一心想要攒些钱资助他们的生活。所以这中午饭又是吃面,还是在路边,只不过这次换了家做炒面的小摊。眼下已过了中午的饭点,摊位上除了炒面的老板,空无一人。饥肠辘辘的谢载月,端起刚上的面条就是一顿疯狂的吸入咀嚼。旺旺在一旁打着哈欠,对食物兴趣缺缺的样子,颜寒则推过自己的碗,道:“喏,我的也给你,吃慢点,不够还可以再点。”谢载月从大碗中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推拒道:“我一会还可以买点别的吃,大人尝尝这面吧。汴城之中,只有这家炒面肉给的多,舍得放辣椒。我活着的时候和兄弟们常来。”“什么兄弟?”闲散的旺旺遽然撑起身子,咄咄问道。谢载月左右看看,见老板离得还远,舒了口气,不解的看着旺旺,道:“你怎么又说话了?我说旺旺,一只猫就要有猫样子。”说着要去摸旺旺的下巴,旺旺却用毛绒绒的爪子打掉谢载月伸过来的手,重复问道:“我问你话呢。”谢载月不理他,转而向颜寒解释道:“我生前在汴城可是丐帮帮主,领导不少教众,做了很多大事。”说话时,神色得意又黯然,看的颜寒胸口一跳。“切,什么丐帮,我才不信。”旺旺不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谢载月怅然若失的笑了笑,吃了口面,又正色道:“咱们还是来说说案情。”旺旺先道:“李明亨家里虽然着了火,但有必要关了铺子全家跑路吗?”颜寒道:“没必要,他像在躲什么。”说罢,挑起一根面,左看右看了许久,才慢悠悠的放入嘴中,嚼了两下,面色一喜,继而多夹了几根继续享用。旺旺瞥他一眼,嘀咕道:“真矫情。”谢载月道:“难不成是躲黑衣人?”颜寒摇摇头,道:“我看未必。”放下筷子,又继续道:“此案有一个最大的疑点,死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黑衣人所作,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杀一个人。”颜寒点到为止,说完这句话便静静看着谢载月。旺旺也道:“还有,那么多仆人为什么李明亨单单救出了春香。”谢载月看着一人一猫,怀疑道:“我怎么觉得你们知道些什么,这是在暗示我?”颜寒不置可否,但只高深莫测答道:“这是你的因果,你终究要自己去寻。”谢载月一凛,想到阎王当日所言也是这一句,不由起誓似的点点头,认真道:“无论真相是什么,我必须要知道。还有枉死的那些人,我一定会替他们讨回公道!”第十一章 谢载月和颜寒一回大理寺,就被段乾坤叫了过去。到了段乾坤的书房一看,横波和捕头刘渝也在一旁坐着。一见谢载月二人进门,段乾坤居然诚惶诚恐的站起身,端着一杯茶递上,主动嘘寒问暖道:“少卿累了吧,快坐快坐。谢推官,你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少卿揉揉肩膀。”谢载月心想,同样是段大人您的下属,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一点吧。还好颜寒识趣,淡淡道:“闲话少叙,说正事。”横波在一旁憋着笑,打趣道:“谢推官,本姑娘也累了,给我也揉揉。”颜寒重重地放下茶盏,横波瞬间一本正经起来,“颜少卿,那几个黑衣人招了。”谢载月精神一震,连忙坐直身子,问道:“怎么说?”方脸粗眉的刘渝开口道:“他们这个组织叫做黑莲堂,是江湖上最近兴起的帮派,以行事诡秘,作风大胆著称,但他们做的那些事大多不堪,多是些黑道上的勾当。” 第17章 师父说:“他叫连斐,是我在山下捡来的孩子,因为天生异瞳被父母抛弃。你看他多可爱,这对父母心肠太狠。载月,你以后可不能嘲笑他,还要好好对他,以后他就是你小师弟了。”师父将连斐递了过来,谢载月吃力的抱住师弟,高兴道:“师父,连斐很可爱,他真的是我师弟了吗?”谢崖点点头,载月双眼放光,看着小师弟的胖脸,兴奋道:“那我要教他说话,教他练武,以后谁欺负小师弟,就是欺负我谢载月!”忽然,谢载月感到怀中一暖。无限怀念的睁开眼,发现原本睡在外面的旺旺,不知何时拱进了自己怀里。旺旺露着肚皮,趴在他怀里睡得正香。谢载月摸摸它的小肚子,好笑道:“外面太冷了?还是白虎大仙也怕黑?”说着搂住毛绒绒的旺旺,继续沉沉睡去。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郝一点和刘渝便带回了消息。刘渝活动着酸胀的胳膊,惨笑道:“不知道黑莲堂究竟有什么人撑腰,我们什么都没查出来。赌场、青楼居然都成了正经营业的酒楼,还有被抓的那几人现在也死不开口,再问不出来半句话。”常年笑嘻嘻的郝一点也垂头丧气道:“大人,我和兄弟们找遍了洛阳,包括善养院都去了,并没有和死尸外貌相吻合的失踪者。”刘渝沮丧道:“颜大人,谢大人,案子到这是不是走到了死胡同?”谢载月摇摇头,不似面前二人般情绪低沉,“找不到死者,至少说明一件事,这死者不是本地人。至于黑莲堂,我们可以交给新入职的宋寺丞,正是他一展拳脚的好机会。”谢载月说道后面笑了起来,一旁的郝一点奇道:“宋寺丞?是何人?”刘渝忿忿道:“当朝静王,非要来咱们这里添乱。”谢载月把玩着腰间的铜斧,低笑道:“老刘放心,我绝不会让他添乱。有了他,咱们日后反而好办事。”刘渝闻言重振精神,充满希望道:“听说静王很是得宠,小小年纪便被封做亲王。有圣上和长公主两道护身符,黑莲堂一定惹不起。”郝一点那边却更无精打采了,“黑莲堂倒是解决了,谁来告诉我死在李明亨家的外乡人到底是谁?”“李明亨家的外乡人?”谢载月跟着念了一遍,蓦地心念飞转,“难道真的是李明才?”刘渝本来就做如此推断,听到谢载月也站在了自己这边,连连点头。“不对,就算李明亨要杀李明才,也没必要将府内小厮全都害死。”谢载月轻轻皱眉,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继而李明亨的一言一行重新出现在他脑中,李明亨出乎意料的说不好官话,李明亨所谓的主卧朝向不正,李明亨关了铺子还在计划离开汴城,还有,宋流光店铺里的伙计说过,李明亨和李明才长得很像,难道……“颜大人,看来要去一趟十八里铺。”谢载月肃然道。颜寒:“你怀疑死的是李明亨?”谢载月一脸严肃,“是的,不过,咱们需要证据。”腿上的旺旺似乎点了点毛绒绒的小脑袋,看来也认同谢载月的猜测。那边老刘掏掏耳朵,愕然道:“我没听错吧?死的是李明亨?李明才为何要杀了哥哥代替?就为了躲债?”谢载月想起当时李明亨看着玉带钩的眼神,心念一动,接着认真道:“李明才是否活着、张知来在哪、接李明亨的母亲来汴城,咱们改为从这三个地方着手。”刘渝道:“那黑莲堂呢?”谢载月道:“交给宋寺丞。”颜寒道:“一会我安排横波去十八里铺,再让段大人找几个兄弟去李明亨家乡接人。老刘,你随我们一起找张知来。”顿顿,又道:“不过我猜测,他已经死了。”“死了?”刘渝诧异道。谢载月颔首道:“李府所有的下人都死了,说明凶手是个心狠手辣,这样的人不会留活口。”刘渝道:“可是那个丫鬟,叫什么香的不还活着?”谢载月蹙眉道:“昨天去见李明亨的时候,我便觉得奇怪,许春幽失魂落魄,那丫鬟倒是趾高气昂,我怀疑李明亨,不,或许该说李明才和春香之间的关系不寻常。”“对!许春幽!”谢载月霍然起身,“颜大人,咱们先去来来客栈!”就算李明亨兄弟俩长得再像,朝夕相处的妻子却不会看不出来。如果说现在活着的是李明才不是李明亨,那么只能说明许春幽也是共犯!然而看昨日的情形,春香似乎已经登堂入室,这恐怕是许春幽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那么她和李明才势必产生嫌隙,此时若能将许春幽带回来问话,没准就会揭穿李明才的诡计。大理寺众人兵分几路,迅速行动起来。刘渝去找张知来,颜寒则带着谢载月赶到来来客栈。可是这里却发生了一件他们谁都没想到的事情。“死了?”谢载月讶然,“怎么回事?”大理寺在来来客栈把守的赵广石答道:“就是刚才,那个李明亨慌慌张张的跑出来,我们还以为他要逃跑,连忙跟着上去将他抓住。可是他一直哭,说是夫人上吊,要去找大夫。下官没办法,便让几个兄弟跟着他去找大夫,我单独回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发现这许春幽果然自杀了!吓得那个小丫鬟春香都晕过去了!”谢载月面色一变,连忙跑进客栈。客房门前站着来来客栈的掌柜,见到谢载月心急如焚道:“大人,大人,您说小人这生意以后可怎么做,好不容易来的客人居然自杀了,这传出去……”颜寒示意他不要说话,接着跟着谢载月小心翼翼进了客房。室内昏暗,氛围诡异。许春幽不知被谁放在了地上,身子早已经凉透。她面带凄苦之色,脖子上一圈深深的勒痕。“窗门完好,室内整齐。”谢载月道,蹲在许春幽身侧打量片刻,又道:“看着确实是自杀,不过,一个要做母亲的人,真的忍心带着腹中的孩子一起自杀吗?”颜寒站在他身侧,倒是十分冷静,思索片刻,沉声道:“咱们先审审春香。”谢载月点点头,却并不起身,忽然又皱起眉,分析道:“少卿,许春幽死了,鬼差却没出现,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她的死也是因为有人恶念异常造成的?换句话说,这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并且凶手和害死李明亨的是一个。”颜寒缓缓地点点头,“被恶念附身的应该就是李明才和春香二者中的一个,依照我们方才的推断,大概率是李明才。” 第19章 语调柔和,但不容拒绝,谢载月缓缓抬起头。颜寒道:“这是因为李明才带着的那一缕强大的恶念。”“恶念?”谢载月倏忽抬起头。颜寒凝视着他,缓缓道:“恶念多少会影响周围人的心志,尤其是你身在其中,更容易生出极端的情绪。”谢载月恍然,怪不得方才在李明才面前频频失态,原来是被恶念影响。谢载月脸色和缓了不少,忽然想到什么,又一拍脑袋,“颜大人,那是不是说明被恶念附身之人就是李明才!那我简直是个人肉探测器?以后岂不是随便聊聊就知道谁是凶手?”颜寒一笑,道:“怕是没有这么容易,只有在和身负巨大恶念之人争锋相对时,心情、情绪才会被影响,况且这和一般的生气动怒也难以区别,只能辅助判断。最重要的一点,就算你感知到是谁,没有证据又如何定罪?”谢载月很喜欢颜寒的声音,也很喜欢听颜寒说话,每次两人交谈结束,他总有种破云间日的感觉,而且那颗原本就坚定的心,似乎也在变得更加强大。谢载月打起精神,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抱拳道:“下官多谢颜大人点拨。”颜寒看着他笑笑,接着又恢复了高声莫测的神情,肃然道:“进去吧,轮到春香了。”进门前,谢载月又问了一个问题,“大人,那封自白书,你怎么看?”颜寒简单道:“假的。”谢载月点点头,又道:“老刘刚才来送自白书,李明才就看见了,所以他才说许春幽很少写字,就是怕咱们去核查,我估计许春幽写过的东西都被他扔了烧了。”颜寒还没说话,谢载月又坚定道:“李明才想死无对证,我偏要把这局棋盘活。”春香坐在屋子里,背对着房门,默默地抹着眼泪,身后站着两个大理寺的护卫,面无表情。许是听见有人进屋子,春香慢慢转过身子,只见她两只眼睛哭得活像一对核桃,鼻头也红红的,看上去楚楚可怜。春香娇滴滴道:“各位大人,我家夫人真的是自杀吗?”春香直勾勾的看着颜寒,眼神里满是娇弱、无助。不过,这一招显然对付眼前的男人不太管用,静默许久,都无人作答。谢载月敲敲桌子,肃容问道:“你最后一次看到许春幽是什么时候?”春香哭得更是梨花带雨,哽咽道:“昨天晚饭后,夫人说她心情不好,将奴婢赶回房间后,便再也没出来过。今早听到老爷惊呼,起身去看才发现夫人自杀了。”谢载月道:“昨晚可有什么异常?”春香想了想,答道:“半夜的时候听到夫人房里有什么东西倒了,当时以为是老爷醉酒归来,现在想想莫不是夫人上吊时踢到凳子的声响?二位大人可要为我们夫人做主啊!”说着就要倾过身子拽颜寒的袖子,可还没等她靠过来,载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铜斧,凉凉的抵在春香肩头。谢载月道:“不要打别的主意,好好回答问题。”颜寒蓦地轻声一笑。美人素日淡雅高傲,此时一笑,自然风华无双。春香有些目眩神迷,全然顾不得肩上正抵着利器。谢载月见状大声道:“春香!”春香回过神,瞪了谢载月一眼,语气也有些硬邦邦:“大人尽管问。”谢载月收回铜斧,将它立在身侧,警告道:“春香你老实一点,不是人人都是李明才。”春香一愣,复又娇弱道:“大人在说什么,二老爷不是回老家去了吗?”谢载月玩味一笑,道:“是吗?那你和这位二老爷可熟悉?”春香急忙否认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奴婢是夫人的丫头,怎么会和二老爷熟。”谢载月:“既然是许春幽的丫头,那依你之见,她为什么要自杀?”春香咬咬唇,叹息道:“这奴婢就不知了,主子们的事也不会说给奴婢听。不过夫人她最近心情确实不好,瞧着郁郁寡欢,像是有什么心事。”谢载月又道:“昨晚可有人证明你一直待在屋中?”春香摇摇头,“无人证明,奴婢夜夜都是独睡,没道理在昨晚就忽然有了人证,如此一来反而刻意。谢大人,我说的对不对?”春香说的不错,但是在谢载月心中,早将此女列为嫌疑人之一,无论她如何装傻充愣,都不能减轻怀疑半分。谢载月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斟酌片刻,起身离去。春香显然和李明才串过供,眼下还是找到证据,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是关键。谢载月和颜寒离开春香暂时被关押的房间,径直来到了春香卧房。刘渝正在门口盯着人搜查,见到颜寒前来,就像向日葵见到太阳,立马站的笔直,一脸正色的问道:“颜大人,谢大人,可问出什么了?”谢载月摇摇头,又道:“你们这边呢,搜出什么了?”刘渝道:“倒也没什么,除了衣服就是首饰。”谢载月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可有见到玉带钩?”刘渝撇撇嘴,“李明才带在身上呢,你说怪不怪,早上急着去找大夫,出门前还不忘先揣上宝贝。”谢载月冷哼一声,便进了春香卧房。卧房内都是打好的包裹和箱子,春香的东西放在床底下,李明才和许春幽的东西都堆在窗边。颜寒跟着进去,四处扫视一圈,站在床前,看着一个打开的锦盒,若有所思了一阵,不慌不忙道:“春香这些首饰里颇有几件值钱的玩意。”谢载月正站在窗边翻许春幽的东西,随口道:“一个小丫鬟披金戴银,当真奇怪。”颜寒凉凉道:“李明才为了金蝉脱壳,应该下了血本。”“颜大人,你来看。”谢载月忽然出声,颜寒马上走了过去。“许春幽身前做了很多婴儿的衣服,”说着,递上手中的东西,“这件襁褓上的牡丹只绣了一半,连针还在上面。这样的人对未来明明还有期待,为什么要自杀?” 第21章 看字体倒是和那封自白书一模一样。至于内容则是一首诗,“妾愿为飞蛾,敢为君扑火。君可做鸳鸯?与我振翅飞。”依着许春幽所写,她为了和李明才双宿双栖,甚至作出难以挽回的事情。这么以来,便推翻了李明才所说二人龃龉甚深的说法。况且这封信与其说是情书,倒不如说是锥心泣血的追问比较妥帖。而且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便被情郎所害。短短十几个字,字字仿佛绝望的嘶吼。谢载月不免同情起许春幽,对李明才的厌恶自然也是更上一层楼。他推测道:“李宅大火大概是李明才和许春幽合谋,但事后李明才没有履行诺言,反而肆无忌惮的和春香在一起。许春幽和李明才闹矛盾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李明才见许春幽脱离控制,便联合春香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杀了,正好还可以让她做个替死鬼。”颜寒表示赞同,道:“先将这些信都带回大理寺。”偏头看了眼房梁,又道:“眼下还剩一个谜团没有解开,李明才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许春幽心甘情愿去死。”二人带着旺旺走到大堂,正要出门,谢载月忽然瞥见来来客栈的小二正躲在柱子后面,欲言又止的望着他们。其实,店内掌柜、伙计刘渝都已经安排人盘查过,但见到小二这副模样,谢载月还是心中一动,转身走到小二身边,狐疑道:“你有话说?”小二往柱子后面退了几步,接着左右看看,小心问道:“李老爷不会突然出现吧?”看来这小二还有没和盘托出的事情,只不过担心李明才报复,才犹犹豫豫一直不敢开口。谢载月觉得自己身为大理寺推官,很有必要给小二普及一下本朝的法律知识,清清嗓子道:“小二哥,本朝律令规定杀人偿命,作恶行凶之人都逃不过。”说着又指指楼上,“比如李明才。”小二又望向颜寒,似乎不怎么相信一个小小推官,而是渴求来自权威的印证。颜寒颔首,“谢大人说的没错。”小二舒了口气,道:“李老爷平时又凶又吝啬,小人怕他怕得要死。”谢载月想到第一次去李宅,许春幽曾说自己的丈夫宅心仁厚,李明才在这一点上和李明亨的区别还真是不小。小二继续说道:“小人确实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线索,但憋在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谢载月和善一笑,“但说无妨。”小二道:“这李老爷不和夫人睡在一处,夜夜都宿在那丫鬟的屋里,这算不算线索?”谢载月笑道:“是线索,昨晚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小二双眼一亮,低声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昨天李老爷一直在大堂喝酒,到了子时,我们掌柜说李老爷今晚喝多了,不想惊扰女眷,要另开一间房去住。掌柜的因为生意不好,对待李老爷一行便格外用心,非要让我去再将客房打扫一遍,顺便给李老爷烧些热水。李老爷醉醺醺的,也没交待这些,你们说说我们掌柜是不是多此一举?嘿嘿,不过小人还要吃饭,可不敢忤逆掌柜,只好依言上了二楼。”说到这里小二顿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各位大人,千万别告诉掌柜的我说他坏话。”谢载月保证不会之后,小二才继续说道:“小的路过李老爷的卧房,就是今早李夫人上吊那间,听到里面有人在哭泣。因为今天夫人说自己心情不好,一直都没出过门,所以小人便有些担心,这么大半夜的,夫人怎么独自哭泣。”说着,小二低下头,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喃喃道:“二位大人,小人也是担心才去偷听的,绝对不是对夫人有别样的心思,你们可千万别治我的罪。唉!夫人美貌又庄重,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谢载月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没什么,你继续说。”小二神色一凛,语调也急促起来,“我悄悄趴在门框上一听,才发现哭的并不是夫人,而是那个丫鬟春香!”春香方才说自己自晚饭后就没见过许春幽,果然是在撒谎。小二道:“那个春香哭哭啼啼的,还一边说什么老爷虽然和自己在一起,但心里惦记的其实是夫人。只是因为那件事后,心中不宁,觉得对不起他,不敢面对夫人。二位大人,你们说这李老爷不宁些什么?又对不起谁?他们铺子是不是做的黑心生意?”小二见颜寒和谢载月都是一脸肃容,没有回答的意思,立马识趣的接着道:“那春香还说夫人对她恩重如山,她甘愿做小。如今夫人有孕在身,她愿意帮夫人一把,让她和老爷重修旧好。”小二眼前似是浮现起春香的面孔,不由感慨道:“春香看着楚楚可怜,估计这么一哭,夫人也心软了,没多久也哭了起来,还说她也愿意春香陪在自己身边。”“农夫与蛇。”谢载月脸带怒气,“她们还说了什么?”小二摇摇头,道:“小人当时想这夫人心情不好,八成是和李老爷闹了别扭,不过夫妻嘛,一向床头吵架床位和,便没再多想转而去给李老爷收拾屋子了。哦,不过等我从李老爷屋里出来的时候,那春香还在呢!当时小的想,有丫鬟陪着,李夫人应该没事,谁知道一大早就出了这事!唉!这李夫人真的太想不开了。”根据小二所说的这番话,许春幽主仆二人情分不浅,春香又哭又忏悔,许春幽心软,便原谅了她,甚至没有怀疑对方出的主意,到底是帮自己还是害自己,便跟着照做。也许就是这个主意,害死了许春幽。不过,李明才和春香以为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曾想到来来客栈的掌柜因为想让客人住的满意,竟自作主张派小二又去整理了一次房间,小二路过房门,恰好听见对话,这才让二人的谎言曝露于阳光之下。这样看来,凡间种种,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么杀害师父的凶手为何还在逍遥法外?第十五章 从来来客栈回到大理寺,已经是月上柳梢头,衙门里大部分人都在外出任务,院内是前所未有的安静。谢载月低头想着心事,正要回屋休息,衣袖却被颜寒拽住:“载月,我饿了,想吃面。”四下无人,颜寒果然又不见了高冷骄傲的派头,倒好像位正在撒娇的小媳妇。颜少卿貌美如花,看着又是这样的弱不禁风,谢载月怜香惜玉之心大起,立马不顾劳累,豪爽道:“今天就让大人见识见识下官的手艺!”颜寒浅浅一笑,手顺着载月的衣袖就要往上游走,眼看要抚上载月的肩膀,忽然,旺旺不知从何而来,硬气的横在两人中间,语气不善的要求道:“载月,我也要吃。”明月当空,美人如玉。载月舍不得从颜寒身上挪开眼,哪有空搭理那只没眼色的白虎旺旺。一只小白猫给你小鱼干不要,非要来凑热闹吃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难道故意打扰他和美人相处?旺旺坚持不懈:“面,我要吃面!”载月一挑眉,缓缓伸出手,泰然道:“吃面?可以啊,一碗二两银子,请白虎大仙先付账。”白虎旺旺沉默片刻,道:“二两?难道你很缺钱?”“有钱能做很多事,钱,谁不想要?”谢载月笑道。“旺旺。”颜寒的声音很沉,“夜深了,自己去玩吧。”旺旺一呆,还没搞清夜深了和去玩有什么关系,那白乎乎的身子便闪了几下,凭空消失了。 第23章 颜寒站在那里,美丽的如同一尊雕像,坚定的又好似一位神明。他白衣黑发,神情淡然,白梅般凌寒独放,高傲却孤寂,淡雅又美丽。可眉间一点小痣,目光温柔似水,看在谢载月眼里又是那样的深情款款。虽然已是一缕生魂,不属于人间,谢载月还是在秋日的清晨,感受到了久违的美好。伸了个懒腰,笑道:“颜大人,吃早饭去?”颜寒展颜一笑,轻轻地答了个:“好。”晨光熹微,白露为霜。秋风瑟瑟而过,天气又见寒凉。秋日的太阳迟迟不肯露面,这座庞大的城市却早已醒来。长街之上,早点摊贩已做了许久生意。赶着上朝的官员、宿醉未归的游子、匆忙上路的旅人,无论你是谁,都能在这样一个秋凉的早上,在汴城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慰藉。坐在人间烟火里,谢载月一手拿着油条,一手压着桌上的薄纸,嘴里念念有词。颜寒端坐一侧,审视着眼前的油条,一动不动。谢载月抬起头,见颜寒盯犯人似的盯着那根可怜的油条,不免觉得好笑,“颜大人,这是油条,不是油炸小鬼。”颜寒优雅的夹起一根,试探的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立刻满嘴生香。“地府没有这种东西。”颜寒忽然道。“什么东西?”载月一愣。颜寒认真道:“地府没有油炸小鬼。”载月失笑,又将豆浆推到颜寒面前,“大人再尝尝这个,这家是老板现磨的,很是浓郁好喝。”颜寒乖乖的端起碗,灌下一大口,接着变了脸色。“怎么,不好喝?”谢载月关切道。“烫。”颜寒皱眉道。谢载月干脆哈哈大笑起来。颜寒似是想起一事,放下瓷碗,好奇道:“载月,你很喜欢那家得意楼?”谢载月怔了怔,答道:“不是喜欢,是我在那的后厨打过杂。”顿顿,又道:“那帮小乞丐吃不饱穿不暖,我想挣些钱给他们买棉被、买衣服。”谢载月的师门也不富裕,想要接济穷人,只能自食其力。“我帮你,你……不要去受苦。”颜寒眸子波光粼粼,好像深不见底的大海。片刻,又郑重道,“以后你缺什么,想要什么都告诉我,我替你想办法。”载月,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谢载月心头一跳,心想颜大人这话……是不是说明,他已被我的英勇所折服?拜倒在了我的智慧和身手下?谢载月坐直身子,想要露出个潇洒又风雅的笑容,再悄默默搭上美人的手,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告白。刚一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嘴里塞着油条,手里抓着包子,非但不怎么潇洒,反而还显得有些猥琐。只好干笑一声,不动声色道:“颜大人也热心公益?”第十六章 二人快速解决完早餐,急忙回到大理寺。回到大理寺一看,讶然发现不过半个时辰,衙门里简直鸡飞狗跳。一大堆不知从何而来的侍卫在院内排排站好,新上任的大理寺丞宋流光穿着一身经过改造的花里胡哨的官服站在当中,脚下竟还踩着一个黑衣人。最诡异的是,段乾坤瑟瑟发抖,紧紧拉着宋流光的裤脚苦苦哀求。颜寒一进来,段乾坤犹如见到阎王现世般激动,满目湿润,踉踉跄跄的走上前,呼喊道:“少卿啊!你可回来了。”宋流光循声望去,双眼亦是一亮,踢翻黑衣人走到近前。谢载月看着珠光宝气的宋流光,傻眼了,宋流光有钱,但这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这一身金灿灿亮晶晶的,浑身放光明,活像一个珠宝展示柜。那边颜寒已经沉下脸,问道:“怎么回事?”宋流光抢着回答道:“颜少卿,你可要为小王做主。这段乾坤实在太迂腐,本王不过是从王府带来十几个高手,想让他么加入大理寺,为我司软实力添砖加瓦,可是这老段就是不许。”段乾坤快哭了,为难道:“王爷,大理寺的成员人数乃是朝廷规定,还需经过层层考试选拔才能入内,怎么能无缘无故就新招这么多人。再说了,王爷带来这么多人,大理寺也坐不下啊!”宋流光打开折扇,大冷天扇着风,满不在乎道:“这就要说到老段第二个不是了。老段,不是本王说你,你好歹也是三品大员,怎么眼光如此短浅。”“王爷,你这……不……”段乾坤平日伶牙俐齿,长篇大论的说起来,能个把时辰不停歇,可在宋流光面前却成了个结巴。宋流光恨铁不成钢的用扇子将他扫开,接着指点江山般说道:“本王还想扩建一番大理寺。修上一个花园,种上各色花卉,一年四季都能赏花。再建上一个小湖,也不用太大,能泛舟就行,再养几只仙鹤,颜大人……和各位大人办公之余,可以在湖边散散步,放松放松。”谢载月吃惊道:“王爷,你这是来上班的,还是来搞建设的。”宋流光摆摆手,谦虚道:“什么建设不建设的,都是小意思,再说本王在这里上班,这里就是本王的家,各位就是本王的家人,本王想给家人改善一下生活条件,何罪之有?”谢载月先是一阵大笑,接着狡黠道:“段大人,依下官看,您不如给陛下递封折子,把王爷对大理寺的伟大设想详细的写一写。”段乾坤哭笑不得。宋流光却点点头,高兴道:“谢兄,你这主意好,哥哥记下了,到时候分给你一间湖边的大宅子。”谢载月强忍着没有再笑,心想这宋流光傻得倒也可爱。段乾坤求救似的望向颜寒。颜寒面无表情,声音却十分冷峻严肃,“王爷,这是大理寺,想待在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声调平平,语气波澜不惊,可宋流光还是莫名感到周遭一阵寒气。这颜美人望之美丽不可方物,怎么稍稍接近就如此胆战心惊? 第25章 李明才看看胳膊,见上面躺着弯弯曲曲的一道疤痕,掂量片刻,撇嘴道:“就算我是李明才又如何?我也没杀人,也没害人。”黑衣人小声道:“什么就算,你就是!”李明才正要还嘴,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位黑脸的汉子,这人穿着短褐,板着一张棺材脸,显得死气沉沉,一双眼睛又亮的吓人,任谁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心里的恶念好似无所遁形。“思归?”谢载月霍然起身,十分诧异。思归朝他友善的笑笑,又对着颜寒行了个大礼,接着恭敬道:“颜大人,李母带到。”思归人黑长相凶,可是说话却如此的仁慈和善,彬彬有礼,果然人不可貌相,大理寺众人不由啧啧称奇。第十七章 思归身后缓缓走出一位老妇人。这妇人似乎已经很老了,满头银丝,皱纹七纵八横,背也佝偻着,步履极为迟缓。但妇人身上穿的是却是绫罗绸缎,戴的珠宝也品相不俗。老妇人进门后,视线扫过堂下众人,忽然大叫一声,昏花的双眼里重新发出憎恶的光芒。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到李明才身后,一把锁住李明才的脖子,喊道:“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将我儿还来!”李明才并不还手,甚至不挣扎,只垂着头。谢载月却分明看见他的身子在不断颤抖。过了许久,他哑声说了句:“娘,只有大哥是您的儿子,我就不是了吗?”老妇人有些失了理智,依旧卡着李明才的脖子不松手,一边还叫道:“我没你这个儿子,你是个败家子,从小就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没想到现在竟然对自己的亲哥哥都能下手!早知道我就不该生下你,生下你我也应该早早扔了你,免得你祸害我李家!”刘渝也添油加醋的喝道:“看你这老狐狸还能不能继续装!颜少卿治下,没人能做法外狂徒!”谢载月:“……”颜大人,你的粉丝太狂热了。李明才忽然痴痴地笑了,他伸出手完好的右手,轻轻一拉,衰弱的老妇人便像一条丝巾,一条围巾,滑下了他的脖子。李明才盯着老母亲,但他在老母亲的眼里却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半响,他恢复了冷静,一把推开老妇人,无比镇定道:“我是李明才不假,但我哥是许春幽所杀,关我何事?至于许春幽则是自杀,又与我何干?”谢载月一拍惊堂木,厉声道:“若不是你教唆,许春幽怎么会死?”李明才冷冷道:“拿出证据。”谢载月举起许春幽那封自白书,一字一顿道:“这封自白书是假的!”李明才一顿,很快又平静下来,可那边春香却有些顶不住了,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李明才道:“你凭什么说是假的?明明就是许春幽的字迹。”谢载月忽然一笑,凉凉道:“真是奇了,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自白书?怎么又知道这是许春幽所写?本官记得,这证据你应该不知道才对。”李明才暗忖上了这小子的套,但还是找理由道:“许春幽死时我便看到这封书信,是我将它放在抽屉里的。”谢载月冷冷一笑,道:“即便如此,这封信还是假的。”李明才道:“春香也可以作证,这是许春幽的字迹无疑。”谢载月道:“这是许春幽的字迹,但不是许春幽所写,而是你们临摹得来!”秘密被道破,李明才心中一慌,急忙猛掐掌心,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尽量泰然道:“何以见得?”谢载月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那天本官在案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说着取出许春幽那封近乎绝笔的书信,念道:“妾愿为飞蛾,敢为君扑火。君……”还没念完,李明才却冷冷打断,“大人念这个作甚,这是许春幽一厢情愿,与我何干。”谢载月盯着李明才,怅然道:“李明才,你冷酷无情,杀兄杀子,简直不堪为人。”李明才不答。“一个人写字,很难做到两个字完全一样,比如许春幽这首诗”谢载月接着道,“比如,这‘君’字,‘飞’字都出现了不止一次,可是字和字之间的笔画、用力,细微之处完全不同。”说着,谢载月拿起案上另一张纸,沉声道:“但是这封所谓的自白书,几乎重复的字全部一样!这说明,这封自白书是有人照着许春幽的字临摹而来,而非许春幽亲手所书!”李明才终于落下了第一滴冷汗,而身侧的春香早吓得泣不成声。谢载月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道:“带人证!”来来客栈的小二随即走上堂来。谢载月鼓励的朝他笑笑,道:“小二哥,请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日在客栈里的同本官和颜少卿说的话,再说一遍。”小二如今恶补了法律常识,正是满腔的正义,二话不说,立刻将当日所见所闻和盘托出。谢载月道:“春香,你说你在晚饭后再没见过许春幽,为何子时又出现在她的房内?”不待春香回答,他又道:“你给许春幽出的主意又是什么主意?为何许春幽听了便甘愿去死?”面对谢载月的逼问,春香彻底慌了,她看李明才一眼,希望对方念在两人的情分上能替自己说话,可是李明才却盯着地面一言不发,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春香恨恨的看着李明才,可是却渐渐绝望,她勉强直起软绵无力的身子,哀求道:“谢大人,奴婢是受李明才哄骗,才一时头脑发热,这一切绝非我的本意,请大人明鉴!”李明才道:“臭女人!瞎说什么!你自己做下的坏事,少拉上我!”春香咬着嘴唇,双眼也是通红,她道:“李明才你个负心汉!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李明才却冷冷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春香你还是太年轻。”春香猛地站起身子就要扑向李明才,刘渝赶紧过去将她拦下,严厉道:“春香,这是公堂,不是菜市场!”春香听到公堂二字,似是想到什么,立刻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望着谢载月,凄然道:“大人,大人,请为民女做主!民女做的这一切都是李明才教的!”子时,来来客栈,红烛摇曳,许春幽泪痕未干,心如刀绞。 第27章 谢载月冷冷一笑,道:“即便如此,这封信还是假的。”李明才道:“春香也可以作证,这是许春幽的字迹无疑。”谢载月道:“这是许春幽的字迹,但不是许春幽所写,而是你们临摹得来!”秘密被道破,李明才心中一慌,急忙猛掐掌心,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尽量泰然道:“何以见得?”谢载月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那天本官在案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说着取出许春幽那封近乎绝笔的书信,念道:“妾愿为飞蛾,敢为君扑火。君……”还没念完,李明才却冷冷打断,“大人念这个作甚,这是许春幽一厢情愿,与我何干。”谢载月盯着李明才,怅然道:“李明才,你冷酷无情,杀兄杀子,简直不堪为人。”李明才不答。“一个人写字,很难做到两个字完全一样,比如许春幽这首诗”谢载月接着道,“比如,这‘君’字,‘飞’字都出现了不止一次,可是字和字之间的笔画、用力,细微之处完全不同。”说着,谢载月拿起案上另一张纸,沉声道:“但是这封所谓的自白书,几乎重复的字全部一样!这说明,这封自白书是有人照着许春幽的字临摹而来,而非许春幽亲手所书!”李明才终于落下了第一滴冷汗,而身侧的春香早吓得泣不成声。谢载月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道:“带人证!”来来客栈的小二随即走上堂来。谢载月鼓励的朝他笑笑,道:“小二哥,请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日在客栈里的同本官和颜少卿说的话,再说一遍。”小二如今恶补了法律常识,正是满腔的正义,二话不说,立刻将当日所见所闻和盘托出。谢载月道:“春香,你说你在晚饭后再没见过许春幽,为何子时又出现在她的房内?”不待春香回答,他又道:“你给许春幽出的主意又是什么主意?为何许春幽听了便甘愿去死?”面对谢载月的逼问,春香彻底慌了,她看李明才一眼,希望对方念在两人的情分上能替自己说话,可是李明才却盯着地面一言不发,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春香恨恨的看着李明才,可是却渐渐绝望,她勉强直起软绵无力的身子,哀求道:“谢大人,奴婢是受李明才哄骗,才一时头脑发热,这一切绝非我的本意,请大人明鉴!”李明才道:“臭女人!瞎说什么!你自己做下的坏事,少拉上我!”春香咬着嘴唇,双眼也是通红,她道:“李明才你个负心汉!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李明才却冷冷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春香你还是太年轻。”春香猛地站起身子就要扑向李明才,刘渝赶紧过去将她拦下,严厉道:“春香,这是公堂,不是菜市场!”春香听到公堂二字,似是想到什么,立刻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望着谢载月,凄然道:“大人,大人,请为民女做主!民女做的这一切都是李明才教的!”子时,来来客栈,红烛摇曳,许春幽泪痕未干,心如刀绞。她明明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做出了那样的事,为什么还是没能换来两人同心相守?她为了他不要丈夫、不要家庭、不要名声,为何却落得如此下场?他是否有难言之隐,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许春幽很傻,也很善良。在黑暗里独自饮泣许久,门吱的一声忽然被人推开。许春幽不想回头,也不愿回头,她不想知道来人是谁,也不关心这人给自己带来的是什么消息。“夫人,是我。”原来是春香,这是她自娘家带来的丫鬟,也是她如今的情敌。“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许春幽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春香勉强一笑:“夫人,春香有个办法。”许春幽转过头,幽幽的望着她。春香所谓的办法,便是让许春幽假装自杀,以此让李明才心生愧疚,让李明才回心转意。二人约定,先由春香呼救,在李明才进门的时候再踢掉许春幽脚下的凳子,让她假装成上吊的模样。谁知道,凳子倒了,李明才却迟迟没有出现。濒死的许春幽只看见春香那一张如花般的面孔,吐着恶毒的信子。虽然事实和谢载月猜测的差不多,但他听了还是一阵沉默。爱,果然让人为之生为之死?甚至能让人扭曲,成为一件杀人的武器?可谁知道李明才却凉凉道:“大人,你们也听到了,许春幽之死的罪魁祸首乃是春香,与我并无关系。”春香转过头,发疯似的吼道:“是你!是你暗示我只有许春幽死了,我们俩才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李明才,我原来以为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我,现在想想你只是为了那件宝贝!”说道那件宝贝,李明才终于不再冷静,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冷冷道:“珍宝能给人带来无上的财富,赢得无穷的关注,敢问世人谁不喜欢?”谢载月忍不住了,他一拍惊堂木,道:“李明才,没有物证,本官一样治你的罪!”李明才不屑道:“什么罪?许春幽不是我杀的,李明亨也不是我杀的。”李明才这话,谢载月现在才算听明白。许春幽之死,他只是从旁挑拨春香,那么李明亨之死,很有可能也是他教唆许春幽所作。他说的对,他并没有直接杀人,可是他却间接害死了七位下人,他的大哥,还有深深爱他的许春幽。这样罪恶滔天之人难不成要就此逃脱?但是李宅大火、许春幽已死,他能让李明亨伏法的证据唯有春香的口供而已。谢载月看着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不禁有些沮丧,他从来都知道人世间浑浊,有善自然也有恶,可他从不知道惩恶扬善是这样的难。从前,只要一把剑,他便敢剑挑黑道恶霸;只要有一柄铜斧,他便敢让万鬼齐喑。可是现在他面对一个凡人,却如此无能为力。 第29章 旺旺静了片刻,缓缓道:“感情,无论是哪一种,只会让人变得愚钝。”这话听着耳熟,颇有小师弟连斐的风范。谢载月试探道:“旺旺,你听过连斐这个名字吗?”旺旺不答,接着道:“人……总会让其他人失望,所以我宁愿独来独往。”谢载月蹲下身子,摸摸旺旺的后背,问道:“那你为何要跟着我?”旺旺将脑袋倚在载月的手臂上,轻声道:“你不一样,你是载月。”载月顺着玄武大街出了汴城,往西再走十里便是师父谢崖的小院,顺着小院后面的小溪再走五里便是清幽的离恨山。载月从前便生活在这离恨山上。近乡情怯,自重返人间,载月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找出幕后凶手,报仇血恨。可是当离恨山近在眼前,一腔热血犹自沸腾,脚下却忽然踟蹰起来。在谢崖的小院前转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就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大门。纠结间,小院的门却从里面被人推开。出来的人短褐穿结,面色蜡黄,和谢载月年纪差不多,但是却瘦弱不少。“金戈?”谢载月一时恍然,以为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从前。这少年居然是小乞丐的“护法”之一,姚金戈。可姚金戈警惕的看着他,语气不善道:“你是谁?”“我是载月……”谢载月脱口而出,又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换了副皮囊,于是只好补救道:“我是载月的朋友。”姚金戈依旧怀疑的看着他。谢载月连忙道:“你们从前的老大叫阿明,谢载月说他屁股上有块胎记,而且这个秘密只有你和他知道!”姚金戈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能说出这个秘密,看来你确实是谢老大信任的人。”过了片刻,又着急问道:“谢老大在哪里?我们都在等着他。”从前的伙伴、兄弟和自己对面不相识,这种滋味可不好受。谢载月难过极了,声音也低沉起来,“他暂时有事脱不开身,托我来照顾你们。你们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又为何住在谢师父的家里?”姚金戈侧开身子将谢载月让进门,道:“进来说话吧,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我,我叫颜悦。”随口编造的假名,居然用了颜少卿的姓,谢载月念了声“阎王慈悲”,赶紧跟上姚金戈。“颜兄。”姚金戈算是正式和他打了个招呼,接着解释道:“我们从前住的那破庙,年久失修,四处漏风,眼看冬天来了实在住不下去,我便寻思着给大家另找一个住处。”“前几日,我救了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孩,那两个孩子为了报答我,便说他们知道一处无人的住处,可以让大家暂时落脚。我来了一看,发现是谢师父的旧宅。”姚金戈苦笑一声,无限感慨悲怆。谢载月望着小院,出神道:“谢师父的事我也听说了,这地方如今没有主人,你便带大家安心住下。”姚金戈又道:“怕是也住不了几天。”谢载月回神,问道:“为何?”姚金戈叹了口气,答道:“谢师父走后,离恨山便被黑莲堂霸占了,现在上面到处拆拆盖盖,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黑莲堂的人能霸占离恨山,没准哪天也会把我们都赶走。”又是黑莲堂,看来要让宋流光快点出手才行。谢载月安慰道:“姚兄,你别太着急,我既然受了载月的托付,日后一定会帮助你们。”姚金戈感激的朝他笑笑。谢载月道:“怎么不见别人?”姚金戈道:“去溪边捞鱼了,要不我带你去看看?”谢载月摇摇头,道:“知道你们都活着,过得都好,我……他便放心了。”又从腰间摸出一小包碎银子,塞到姚金戈手里,“姚兄,这是我攒的银子,数量不多,但是应该能给大家添些冬衣棉被。以后我想办法多挣些钱,一定不让大家受苦受穷。”姚金戈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少年瞧着面善,确实也有一副侠义心肠。谢载月告辞后,在离恨山下出了一会神。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运气轻功朝山上而去。到了山顶一看,离恨山果然大变样。从前简陋但是庄严的正堂已是一片平地,十几个黑衣人正吭哧吭哧的运着砖,不知要要盖写什么。自己的木房子还在,可是从前自己睡过的床铺、师父坐过的凳子、连斐翻过的书本,白衣人抚过的排箫,一件件全都被扔在院里,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无力而迷茫。这样的离恨山,已经不是他的家。谢载月迅速捡起那排箫,转身消失在白云深处。第二十章 当时谢崖被杀一事,在汴城内是闹得人尽皆知。可是这卷宗……“段大人,没搞错吧?只有这一页卷宗?”谢载月原本以为那么个大案要案,卷宗没有一箱也有半箱,特意泡了壶浓茶准备挑灯夜读,谁知道熬夜还没开始就要结束。段乾坤耸耸肩,拿着大茶缸喝了口水,接着无奈道:“那案子太蹊跷,什么线索都没有。”谢载月不屈不挠:“没有线索,那疑点呢?”“疑点倒确实有一个,那就是……”段乾坤瞥他一眼,慢吞吞道:“他们都死了,你为什么活着。”谢载月愕然道:“你在怀疑我?” 第31章 果然这地摊戏文真害人!二人一立一坐,对望许久,谢载月神游九天,颜寒却红了脸颊,他拉起谢载月,问道:“你在想什么?”谢载月猛然醒神,见上司兼地府大佬,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立马站起身,恭敬道:“颜大人,月色无边,长夜寂寞,不如去我房里,你我促膝长谈,联床夜话?”横波说过,喜欢一个人,就和他从做朋友开始。此案已了,今晚没有公务,正是加深私交的大好机会!管他阎王还是少卿,小爷看上了,一定娶到手!颜寒注视着谢载月,眼底冰雪缓缓融化,变得幽深晦暗:“谢大人想和本官抵足而眠?”谢载月纯洁的点点头。“好啊,我也正有此意。”颜大人不愧是从善如流、体贴下属的好官啊!谢载月暗自感慨。谢载月自从学会喝酒,便一直喜欢有事没事小酌一杯。然而自师门覆灭,他已经许久没有开怀畅饮。今晚上和颜大人关系能更进一步,心情愉悦,于是亲自去小厨房偷了一坛酒,拉着颜寒喝酒赏月,谈天说地。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谢载月自斟自饮,说着从前见闻,和关于未来的豪言壮语,颜寒只是在一旁微笑听着,偶尔替他斟斟酒。谢载月醉眼朦胧,看着灯下美人,不由想到红袖添香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说好彻夜长谈,谢载月却在三两酒下肚后醉的不省人事,后来干脆呼呼大睡。睡着前最后想到,以前小爷的酒量没这么差啊。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倒不是又做了什么关于前世的噩梦,只是感觉浑身上下燥热难当,好似在无边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又热又渴。唯有当一阵凉风缓缓划过肌肤时,才能清凉片刻。它时轻时慢,时而有力时而轻柔,它抚过炎热,又在唇上流连。这种感觉很喜欢,很熟悉。谢载月死后,第一次放松紧绷的心神。第二天一大早,又是老刘的大嗓门叫他起床,“谢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听到老刘火急火燎的声音,谢载月猛地睁开眼,直挺挺的坐起身,下意识就要往外走。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优雅低沉的男声:“谢大人,早啊。”谢载月一僵,难以置信的转过身,“颜……颜大人?你怎么在这?”说着偷偷瞄了眼两人的衣服,倒是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似乎连个褶子都没有。谢载月舒口气,还没有昨夜趁着酒劲轻薄美人,否则以后该怎么面对他。颜寒慢条斯理的坐起身,半边领子不小心滑落到肩膀,恰好露出玉一般的肌肤,还有那深深的锁骨。“昨夜不是谢大人说要联床夜话?”颜寒似乎有些委屈。谢载月瞬间感觉一团火烧了起来,赶紧扭过头,着急忙慌跳下床,语无伦次道:“起,起床吧,刘大事说出大人了。”颜寒轻轻一笑,谢载月慌慌张张的推门就走。步伐疲软,怎么睡了一觉腰酸腿疼,昨天难不成梦游出去打架了?第二十一章 大理寺昨晚果然出了一件天大的事儿。在押案犯李明才死了!居然在戒备森严的大牢里死的悄无声息,今早狱卒送饭才发现。最诡异的是,李明才一双眼睛不知为何也被挖走,眼上空余两个血红的大洞,凝固着暗红色的鲜血。谢载月沉着脸站在牢房前,身侧的颜寒亦是一脸肃容。郝一点蹲在尸体旁检查,不时喃喃几句:“奇了,真奇了。”眉头也越拧越紧。谢载月道:“老郝,他怎么死的?”郝一点摇摇头,沮丧道:“看不出。”接着举起大刀,凝重道:“难道我大理寺堂堂第一仵作,还看不出他的死因?”谢载月急忙夺过郝一点的大刀,劝道:“淡定,老郝你要淡定。”郝一点叹了口气,干脆坐在茅草堆上,对着那具尸体发起呆。谢载月打量一圈牢房,气窗很小,且位置很高,绝对不会有人从那里进来。昨夜的李明才吃过的饭菜郝一点已经验过,并没有任何问题,难道……是内部人员作案?谢载月叫来昨晚看守的几位狱卒,询问之下才知道,大理寺狱卒都是两人一起行动,绝不存在有人单独作案的可能。谢载月低头沉思,颜寒也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李明才。片刻,颜寒道:“老郝,别想了,是这案子有蹊跷。”郝一点却好似着魔一般,依旧目光炯炯的盯着李明才脸上的窟窿,对颜寒的呼唤充耳不闻。谢载月瞧着奇怪,于是走进牢房,拍了拍郝一点的肩膀,“老郝,你想什么呢?”郝一点身子一颤,竟然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谢载月大惊,下意识也去看了眼李明才的尸体,腰间铜斧忽然作响,接着他便被颜寒迅速拉了出去。谢载月惊魂未定,安抚着铜斧,愕然道:“这怎么回事?”颜寒走进牢房将失去意识的郝一点拖了出来,才解释道:“李明才是被恶灵所杀。”谢载月道:“恶灵杀他做什么?”颜寒俯视着李明才的尸体,想了片刻,轻轻摇摇头:“很难说,可能是为了做什么阵法。而且这恶灵的法力很强,甚至与我不相上下,所以我昨晚才一点察觉都没有。”和阎王实力差不多的恶灵?谢载月不由打了个哆嗦,接着诚挚道:“下官一定会保护大人!” 第33章 华滇那边还在介绍,“地府没有昼夜,常年一片明亮,区别早晚的方式,是看花草盛开还是凋落。若是白日便奇花绽放,异草芬芳;到了晚上,则百花凋谢,草木枯萎。”谢载月顺便看了眼路边花草,只见数朵不知名的花朵正挺胸抬头的看着他,好似在炫耀美丽和娇艳。华滇笑笑,道:“地府件件物什皆有精魂,没准有一天他们也能修出真身,位列仙班。”谢载月听到这话,心里莫名一动,问道:“地府这成千上万年来,可有修炼成功的花草物件?”华滇的表情立马晦涩起来,好半天才简单道:“混沌开辟以来,唯有黄泉锁得了人形。”“黄泉锁?” 谢载月皱起眉,“这是何物?他现在又在哪里?”华滇看他一眼,却不愿再多说。谢载月见状也不好继续追问。两人默默行了一阵,华滇的心情似乎才恢复过来,又缓缓介绍道:“地府没有四季,一年到头都很冷。载月,你冷吗?要不要加件衣服。”载月摸摸胳膊,摇摇头,“我倒不觉得冷。”华滇笑笑,道:“生魂阳气未绝,体温应该也比我们这些鬼啊仙啊的高上不少。”颜寒冰凉的手在谢载月的脑中一闪而过。颜大人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就在这时,一处人声鼎沸的小花园忽然出现在二人面前。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不热闹,不少人还举着一张大纸,向过往的鬼仙们不停展示。谢载月好奇道:“这是什么地方?”华滇瞥了一眼,低笑道:“这叫红豆角,专门为冥界的单身男女开设。毕竟仙生漫漫,谁不想有个伴?”谢载月了然,“原来是交友中心……”张望一番,又道:“不过,里面那些举着纸张的爷爷奶奶也在交友?”华滇道:“有的是,有的在为儿女或者孙子孙女操心。你瞧那纸,上面其实是他们孩子的画像。”谢载月诧异道:“还有这种操作?”华滇耸耸肩:“孩子忙,父母急,所以……”谢载月吞了口水,紧张问道:“那咱们陛下……可有婚娶?会不会闲暇时候也来这逛逛?”华滇脱口而出,“这些年,陛下他守身如玉。”谢载月一怔,忽然觉得这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酸楚的柠檬汁,“守身如玉?他这是为了谁守身如玉?”碰上谢载月探究的目光,华滇沉吟着,迟迟不肯开口,过了许久,才淡淡道:“反正你只需要知道咱们陛下是工个作狂,从来无暇顾及儿女之情便好。”谢载月松了口气,复又轻轻一笑,暗道颜大人你等着我,就让小爷来融化你这块冰山!思及至此,载月有些支吾的问道:“陛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华滇回望着远处耸立的宫殿,出神道:“陛下是混沌开辟以来最强的阎王,也是年纪最轻的阎王。他是我们的君王,也是我们的神明。载月你知道吗,咱们陛下只有六千岁,大概是人间的二十五岁,可是他的法力已经比老阎王强了百倍。”谁知道载月非但没有跟着夸领导,反而有些伤怀道:“那他小时候一定受了不少苦。”华滇一惊,神色不明的呢喃道:“从前也有个人说过这话。”谢载月想问这人是谁,可是华滇已经移开视线,呆愣愣的看着远处。谢载月只好换了个话题,“华滇兄,判官断人生前是非,决定来世去处,对不对?”华滇看他一眼,道:“你想问你师父他们投胎去了哪里?”谢载月小狗似的眼巴巴的望着华滇,点了点头。华滇道:“你师父和师母都是大善之人,眼下已经投胎去了极好的人家。”谢载月:“那我师兄师姐呢?”华滇不屑道:“他们生前放了陛下的忌讳,进了畜生道。”谢载月原本想替师姐师兄说几句好话,可是对上华滇严肃的眼睛,不由讪讪闭了嘴。逛了半日,谢载月腹中饥饿,问道:“华滇兄,咱们地府可有食肆?”“食肆?”华滇很是疑惑。谢载月:“或者说有没有酒楼?”华滇:“酒楼?”谢载月失去耐心,“就是问你有没有吃的!”华滇道:“你不是从人间背回来一大堆,不如去思归府上接着吃?不少人听说你……听说谢兄的故事,都想来一见。”“我的故事?”谢载月咂摸这话里的意思。华滇急忙道:“当然了,是什么生魂能让陛下法外开恩,大家当然好奇。”谢载月点点头,“原来是这个缘故,谁想见我一并请到思归府上,小弟也想趁此机会脚些朋友。”看来我在地府俨然成了明星,大家都争相见我一面,不过,一会粉丝太狂热可怎么办?谢载月一路上惴惴不安,生怕一会被人群淹没。可是到了思归府邸,才知道想见自己的不过是寥寥数人,其中还包括早已经认识的归尘和思归。除此之外,只有一位梳着长辫的女仙。女仙看模样不过十三四岁,圆脸杏眼,一笑便有一对酒窝若隐若现,让人望之心生亲近。女仙站起身,道:“你便是谢载月?” 第35章 唯有那个奇怪的小孩,一动不动,安坐如山。锁仙似有不忍,缓缓关闭了灵识。梦中热浪越来越近,载月也像被人扔进了蒸笼,浑身汗如雨下。蓦地,一双冰凉的手推了推他,轻声道:“载月,你做噩梦了。”仿佛山间清泉,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顺着这双手,顺着这句话慢慢将载月包裹起来,梦中的火光、恶鬼、小孩终于散了个干净。谢载月慢慢睁开眼,对上颜寒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恍然道:“陛下,你怎么在这?”颜寒将载月纷乱的发丝理顺,才慢条斯理的笑道:“睡不着,来看看你。”载月心道,瞧瞧咱们颜大人,多么善解人意,关怀下属。颜寒一笑,载月心神荡漾,方才梦里所闻所见全都抛到了脑后。刚想要伸出爪子握住颜美人的纤纤玉手,颜寒却忽然俯下身子,在谢载月耳边低声道:“长夜漫漫,不如我们秉烛夜谈?”谢载月一抖,和美人秉烛夜谈他求之不得,但美人这气势着实让人有点心惊胆战。颜寒变出一壶酒,道:“谢大人喜欢喝酒,怎么能错过冥界的鸾凤酒?”“鸾凤?”谢载月灵台尚有一丝清明。颜寒道:“冥界但凡成亲,必喝此酒。鸾凤酒是我们这里一等一的好酒。怎么,谢大人不想尝尝看?”谢载月咽了口水,结巴道:“这……自然是想的。”颜寒自己先喝了一口,接着将壶递给谢载月,轻笑道:“谢大人请。”谢载月在颜寒的注视下,缓缓灌了一口,刚赞了声:“好酒!”意识便随之缥缈起来,“原来地府的酒这么上头。陛下,喝,咱们喝!”颜寒站起身扶住谢载月,浅笑道:“载月,你喝多了。”载月仰头,笑嘻嘻道:“谁说我喝多了!谁?!”颜寒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轻轻地一挥手,偏殿门窗立刻紧闭,室内也霎时黯淡下来。载月躺在颜寒怀里,依旧傻笑着:“扶我起来,我还能喝!”颜寒圈住他,黑发慢慢垂落,雪白的肌肤在黑色中泛着光。载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颜寒的发丝,傻笑道:“颜大人,你真好看,连头发丝都这么好看。”颜寒笑了笑,轻柔撩开了碍事的阻挡,问道:“你喜欢我吗?”谢载月醉醺醺的点点头,“喜欢,很喜欢。颜大人,不知道在地府男子和男子能不能成婚?我想……”一室旖旎不尽,只恨黑夜太短。第二天一大早,谢载月猛然坐起身,紧张的扫视一圈,见偏殿里只有他一人,并没有梦中颜大人的影子,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心道,又一次忍住轻薄美人,我可真是个君子,冥界柳下惠是也。今天和华滇约好了去鬼市考察,谢载月一睡醒便不再耽误,简单收拾收拾,吃了几块从人间带来的猪肉铺,便坐在偏殿的台阶上,等着华滇来寻自己。此处是整个地府,乃至整个冥界的制高点。即便是坐在阶上,也能将地府的景色尽收眼底。楼宇重叠,鸟鸣花香,目之所及的小鬼都面带温润的笑意。如此看来,地府竟然比人间还要温暖。颜大人究竟是答应了谁,才会让地府是这样的烟火气十足?想到这里,谢载月心里不免酸溜溜的。“谢兄,早啊。”华滇打着哈欠出现在了台阶上,“我说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夜没睡好?不应该啊,这里可是阎王宝殿。”谢载月起床还没照过镜子,听华滇这么一说,随意解释道,“昨晚喝了点酒,可能是宿醉。”华滇的视线暧昧的在谢载月身上转了个圈,不怀好意的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华滇的视线暧昧的在谢载月身上转了个圈,不怀好意的笑道:“原来如戏,原来如此。”谢载月站起身:“走吧,鬼市离着多远?地府有没有什么坐骑可以骑着去?”华滇勾住谢载月的肩膀,笑道:“谢兄有所不知,只有小鬼才骑着坐骑灵兽赶路,到了哥哥这个级别,飞天遁地都可以用法术。你扶稳哥哥,千万别动……”余音消失在呼呼作响的大风里,四周再安静下来,二人便到了鬼市大门。虽是清晨,可鬼市里早已鬼头攒动,鬼来鬼往。鬼市摊上卖的大多是些法宝、摆件,谢载月一个门外汉,瞧着件件都新奇古怪,这瞅瞅那看看,直叹不虚此行。间或有几家样式老套的成衣店、成色不佳的首饰店,饶是如此,这些店里还是塞着不少顾客,看来爱美之心,不止人有,鬼鬼神神的都有。二人走着走着,忽然见到一家店门口前足足排了有二里的长队,谢载月好奇,掂着脚远远的望过去,问道:“那家生意不错,是卖什么的?”华滇扫了一眼,轻描淡写道:“画皮的。”“啥?”华滇道:“如果觉得自己外貌不佳,就可以带着二两银子来这里,掌柜的便会为你量身定做一张画皮。”谢载月咽了口水,“真的是皮?”华滇道:“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冥界众人的法术早有了天大的飞跃,画皮用纸张施法术就成。”谢载月目瞪口呆看着一个红头尖脑袋的小鬼走进去,不多时,变成个妖娆的美女走出来。“华滇兄,你……你这脸,不会也是……”华滇哈哈笑道:“我们鬼仙和神仙生来便是正常人的模样,用不着来画皮,如果长成思归那样,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第37章 原本听到静王要来,赵新图颇觉得长面子。可等他主动上来一打招呼,对方竟然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长脸立刻变成丢脸,赵新图很是郁闷。接下来一盏茶的时间中,赵新图想尽办法和王爷找话题聊天,可无论他说什么,静王殿下总是“嗯”,“哦”,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肯说。感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赵新图只能无地自容的道了个“自便”,接着就消失不见。谢载月憋着笑,低声道:“王爷您可真厉害,赵新图的脸都气紫了。”宋流光却茫然道:“本王气他?他算哪根葱。”“王爷说得对,这赵新图算哪根葱。”坐在宋流光后面一席的客人开了口。此人长脸长眉长眼,穿的亦是丝绸锦缎。宋流光朝他望去,毫不客气的挑眉道:“你有话说?”长脸客人微微点头向宋流光再次致意,接着讥嘲道:“赵新图天资愚钝,雇来的师傅也都是些徒有其名的庸人。现在却说研制出来了新香露,还弄这么大一场宴席,呵呵,你们就等着看笑话吧。”长脸客人说罢,还忿忿的瞪了赵新南一眼。“您也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谢载月忽然问道。长脸点点头,自豪道:“这位小哥好眼力,小人名叫钱相,汴城内的钱记脂粉铺都是小人的铺子。”同赵新南的赵记一样,这钱记也是遍布汴城的一家脂粉铺子,二人实力旗鼓相当,平日里大概没少较劲,难怪这个钱相对赵新南如此不满。都说同行是冤家,赵新南请同行来参加品香会不过是为了炫耀,而来的这些同行心里也是又粗又酸,见缝插针的互相贬损。说话间,那边已经锣鼓三响,全场顷刻肃静下来。赵新南换上一身红袍,满面春风的上了场,打扮神情,乍一看还以为是洞房花烛的新郎官。“赵某感谢诸位莅临赵府,尤其是静王殿下肯赏脸,真令寒舍蓬荜生辉!”赵新南开了口,对着宋流光正儿八经的行了个礼,“诸位都是赵某的好朋友,老主顾,今日我们赵记香铺最新研制出的清乐香,邀请大家同鉴!”赵新南轻轻击掌,两队穿着薄纱,盘着高髻的仕女走出,每人都举着个小小的托盘,托盘上放着数个小小的瓷瓶,瓷瓶各异,有花有鸟,竟然没有两个是完全相同的款式。侍女如流水般缓缓涌向两侧席位,每过一位宾客,便矮下身子,任客人随便选取一个瓷瓶。瓷瓶里装着的正是今天品香宴的主角,清乐香露。宋流光挑了个绘着牡丹花的瓷瓶,顺便用不怎么和谐的目光瞅了眼侍女,侍女微微一笑,咯咯笑了声便走远了。谢载月看着色眯眯的宋流光,嘟囔道:“狗改不了吃屎。”宋流光瞥他一眼,辩解道:“本王就是看看,绝不做他想。现在本王这颗心里啊,只有咱们颜大人。”谢载月摸摸铜斧,怎么觉得宋流光更讨厌了呢?不过人神有别,颜寒对宋流光更是不假辞色,所以谢载月生气归生气,并没有将宋流光当做真正的情敌。宋流光拿起手中瓷瓶,把玩一番,不吝赞美道:“这赵新南倒是很有巧思,这么小的瓶子,做工倒是不差,还有这副牡丹戏蝶,画的也很精妙。”打开瓶塞,一阵清香倾泻而出。谢载月凑过去闻了闻,揉揉鼻子道:“味道还算淡雅。”宋流光挑出一点,涂在手腕上,仔细闻了闻,评价道:“中上而已,和宫里的简直没法比。”将瓷瓶退给谢载月,大度道:“你喜欢你拿去,这种东西本王是不会用的。”谢载月:“……”得了,您有钱,您是大爷。宋流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颜大人到底为什么要让咱们来这里?本王瞧着大家都挺正常的。”谢载月摇摇头,劝道:“颜大人这样安排必有道理,先别急,咱们再等等。”仿佛是为了印证谢载月的话似的,这边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扑通一声。谢载月连忙转头去看,却发现方才和他们一起吐槽赵新南的钱相倒在了地上!钱相浑身颤抖,双眼紧闭,一只手手紧紧捂着心脏,一只手痛苦的蜷缩着,嘴边挂着不少呕吐物,散发着阵阵酸腐的气息。宋流光皱起眉,跳开老远。一边跳,还一边大声道:“真恶心!这是犯了什么病!”宋流光这一番动作,更多人将目光移了过来。这一看就出了大事,大家见到原本活蹦乱跳的钱相,此刻正躺在地上不断抽搐,仿佛身中剧毒一般,皆大惊失色,现场立马混乱起来。有人大喊着:“中毒了!”有人狂奔着向外。有人忙着给自己催吐。桌翻椅倒,人仰马翻。情急之下,谢载月劈手夺过敲锣人手上的铜锣,站在桌上,运起内力猛敲了几下。铛铛铛,三声锣响,声音格外刺耳,但也有意外之效,在场宾客登时被定在原地,慢慢安静下来,傻傻看着敲锣的少年。载月取下腰牌,沉声道:“大理寺推官谢载月,现在所有人听我指挥!”人群中最着急的莫过是品香宴的主人赵新南,他扒开众人,走到谢载月面前,焦急道:“原来您是谢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可别怪罪。”顿顿,又火急火燎的保证道:“小人绝对是清白的!”谢载月面沉如水,“清不清白查过才知道。现在赶紧找人请大夫和大理寺的人来。另外,守住家中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小小少年,气度沉稳,惊吓过度的宾客也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在之后的几个时辰里,既没人敢喝水,也没人敢吃东西,生怕下一个中招的是自己。大夫和大理寺的人很快便到了。一身白衣的颜寒自然引人瞩目,命案现场也能让众人分了神。 第39章 妇人不断掉着眼泪,还是一副很难接受的模样。谢载月给傻站着的伊典豪使了个眼色,伊典豪马上上前将妇人架住,宽慰道:“夫人您放心,我师父手艺好着呢,解剖完一缝合,您啊绝对看不出他被拉过肚子。”谢载月:“……”我只是想让你把她扶下去休息啊大哥。那妇人一听伊典豪的话,果然哭得更凶了。颜寒站在一边不知想些什么,半响,才道:“载月,咱们先进去看看。”颜寒一发话,那妇人也跟着抽抽噎噎的止住哭声,伊典豪趁机将她扶去了一边休息。谢载月和颜寒快步走进停尸房,郝一点也迈腿准备跟上,不料,颜寒却肃然道:“老郝,你先在这等一会。”郝一点不解,他也不敢问,便收了脚,乖乖站在门口。二人走到钱相的尸体旁,颜寒居高临下的静静端详了一阵,喃喃道:“果然如此。”谢载月不解,“大人发现了什么?”颜寒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罩在了钱相头顶。不一会他的头顶便出现了六簇火焰,而其中的一簇格外耀眼。和当时李明才的情况一模一样!谢载月瞪圆了眼睛,愕然道:“这怎么会!”他们来人间就是为了抓住因恶念膨胀而作恶的恶人,可这回大恶之人怎么反而变成了受害者?颜寒道:“六欲之一的鼻之欲,是为贪香气香味。这簇火焰便是钱相的鼻之欲。”谢载月奇怪归奇怪,可还是没忘使命,赶紧摘下紫玉葫芦,将之附着在不安分的火焰上。那簇火焰果然慢慢淡了下来,不久后,便和其它的火焰没什么区别了。谢载月刚移开紫玉葫芦,一块碎片落在冰冷的木板上。熟悉的碎片,泛着淡淡的蓝光。谢载月迟疑着不敢去碰那碎片,他害怕轻轻一碰,这碎片又像上次一样,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他的指尖。颜寒却坚定道:“载月,将它捡起来。”谢载月从来相信颜寒,于是他缓缓伸出手,去碰那片诡异的碎片。确实和上次一样,碎片才碰上他的肌肤,便在指尖消失不见。谢载月看着自己的手,难以置信。颜寒温柔看他一眼,缓缓道:“前世因果慢慢揭开,载月你可害怕?”载月没有说话,还是看着那碎片消失的地方。上次李明才案子了结后,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现在想来那个梦应该与他的前世有关。而在梦中见过了黄泉锁,载月忽然发现,李明才和钱想六欲中掉下来的碎片,正是黄泉锁的一部分。难道说……我就是那锁?虽说那锁好像很厉害,能镇守十八层地狱,还修炼出了人性,可是活生生一个人,忽然知道自己从前不过是把锁头,这落差还是客观存在。还有这颜少卿对自己青眼相待,难道就是因为他这层身份?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人,风姿卓然,飘然欲仙,是那样的美丽而强大。载月忽然觉得,是一把地府的锁又如何,至少可以和一直陪在颜寒身边。“颜大人,我不害怕。”少年抬起干净的脸庞,宝石似的眼里写满坚定。颜寒轻轻一笑,承诺道:“确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我……总会在你身边。”心口又暖又甜,谢载月认真的点了点头。颜寒道:“看看钱相尸体,可有异样。”谢载月转过身,掀开盖在钱相身上的白布,一具面容扭曲的尸体便出现在他的面前,方才飘在空气中淡淡的酸臭也蓦地明显起来。谢载月掩住口鼻,俯下身子,仔细端量起钱相。钱相四十多岁,倒是不怎么显老,人长得也不错,放在人群中,绝对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且他身材高大,称得上是伟岸。身上除了一个钱袋,装着点散碎的银子,还揣着一瓶自家的香露。与赵记不同,钱记的香露装在一个朴实无华的瓷瓶里,上面也只朴素的写着香露的名称。“春语露。”谢载月念道,“听说钱记以此香闻名,钱相时时刻刻带在身上,看来对春语露很是自豪。”颜寒打开春语露的瓶塞,快速闻了一下,倒露出一些赞赏的神情,道:“比赵记的清乐强一些。”谢载月好奇的凑过去,一低头,恰好碰见颜寒抬头,颜寒柔软的双唇不经意间从他的脸上擦过。忽然就有些愣神,想好好回味一下方才的触感,钱相嘴里散发出的酸臭味却瞬间就让他忘记了旖旎。怎么我和颜大人的感情戏,总是发生在停尸房?谢载月郁闷的想到,他没有看见颜寒抬起手出神的抚上了自己的唇瓣。谢载月一时有些尴尬,便没有再去闻那香,而是蹲下身子,继续查看钱相的尸首。钱相的双手称不上细嫩,掌心还有一圈薄茧。忽然,一丝熟悉的香味飘来,谢载月抓起钱相的右手仔细闻了闻。“清乐香。”谢载月蹙眉。颜寒也矮下身子,蹲在谢载月身边,道:“你们方才都有试香,现在他手上有这味道并不奇怪吧?”谢载月仍是皱着眉,“话虽没错,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他手上的味道很重,应该是倒出不少,而且是食指上的味道最为明显。我记得……静王说试香要倒在手腕上,钱相一个行家,为什么会倒在食指上?”颜寒思索片刻,道:“钱相当时那瓶香露在哪?”谢载月从腰间摸出两瓶,一瓶绘着牡丹,是当时静王选的那瓶,一瓶绘着杜鹃,应该便是钱相挑的香露。颜寒接过,端详一番,又打开闻闻,二者除了瓶子不同,味道颜色都是一模一样。 第41章 谢载月道:“儿女双全,岳大姐是个有福的人。”岳秋娘摇摇头,道:“有福怎么会死了丈夫。”谢载月斟酌着开口:“钱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岳秋娘叹了一声,道:“老钱虽然是倒插门,但是这些人对我们岳家真的没话说。”倒插门,原来钱相是上门女婿。岳秋娘继续道:“我爹就我一个孩子,一心就想找个好女婿来继承他的手艺。十四岁那年,我跟着爹娘出城踏青,就是在那里我们遇到了老钱。当时,老钱只是一个屡屡落榜的穷秀才,穷困潦倒,在街边卖酸梅汤。我爹见他有学识,会算账,便雇来当个账房。一年以后,爹和老钱渐渐熟悉,他认定老钱勤奋肯吃苦,人也聪明,绝对是继承他手艺的不二人选。”谢载月道:“当时钱相多大?”岳秋娘道:“老钱比我大六岁,我们成婚那年,他二十一。”谢载月道:“钱相他从前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何人?”岳秋娘道:“老家在岭南,家中就他一个。”谢载月道:“你们感情如何?”岳秋娘想到往事,沉默了许久,但谢载月看得出,这种沉默是对美好的追忆,而非对痛苦的回忆。良久,岳秋娘道:“老钱他很会照顾人,我爹娘也喜欢他。我爹死后,岳记便改名叫了钱记,但是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了。”谢载月从袖中拿出那瓶春语露,问道:“岳大姐可认识这个?”岳秋娘接过一看,似又想起无限往事,喃喃道:“我如何能不认识,这便是我家父毕生得意之作春语露,经过老钱的改良,香气更淡雅持久,汴城的夫人都抢着要。”谢载月道:“钱相在生意上可有和任何人发生过节?”岳秋娘低头想想,道:“汴城做胭脂香露最出名的有三家,一个是我们钱记,还一个是今天开品香宴的赵记,另外还有一个……是秦记,若说过节,应该就是这三家之间会明争暗斗。不过若说老钱具体和他们有什么冲突,我一个妇道人家却不是很清楚。”“秦记。”谢载月低声念了一遍。岳秋娘想起什么,又道:“这秦记的老板也是岭南人士,他和老钱算是老乡。老钱刚到京城的时候,俩人关系还不错,后来因为成了同行,便渐行渐远了。”说完这句,岳秋娘忽然道:“老钱的尸首……你们随便查吧,我也知道这才是找到凶手的唯一办法,早上是我一时情急,才会那样胡闹,大人们见谅。”谢载月点点头,却颇为感慨的想到,恐怕这凶手真是钱相本人,只不过阴谋诡计成空,到头来害了自己。可是,钱相要害谁,又怎么会自己中招?据谢载月了解,今天的品香宴上秦记没有派人来,那么这个秦记的老板又在此案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头一回遇到一个案子,死者和嫌疑犯的身份都了然在胸,可是除此之外却又一无所知。询问完岳秋娘,宋流光派人来传话,说他今晚在汴城最好的酒楼要大摆宴席,请大理寺同僚赏脸前往。颜寒刚准备冷淡的拒绝,便看见吃货谢载月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只好点点头,道:“知道了。”看着傻乐的谢载月,颜寒忽然觉得很有必要教育教育他,于是清清嗓子开口道:“载月,你想吃什么,可以给我说,以后万万不可因为嘴馋就出卖原则,比如因为想吃京城最好的酒楼,就要和宋流光做朋友。”谢载月:“……”我做错了什么?出卖了什么原则?颜寒看着茫然的谢载月,无奈想到他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和情敌都能打成一片?颜少卿一整个下午很沉默,不知做错什么的谢载月很慌张。直到华灯初上,汴城各处的夜生活都锣鼓开场,谢载月走进得意楼,颜寒才开始淡淡笑着,看着身旁神魂颠倒的宋流光,哑声道:“王爷方才说什么?”颜少卿第一次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宋流光精神大震,说快板似的滔滔不绝开了口。颜寒话很少,只是偶尔“嗯”,“啊”一声。饶是如此,已经让宋流光心花怒放,摸不到北。谢载月起先眼里只有菜和肉,可刚夹了一筷子,宋流光招人烦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颜少卿,你可知道圣上他怎么评价我?”“嗯?”宋流光:“圣上说我是天下最懂吃喝玩乐的人。”“啊。”宋流光:“颜少卿,你知道我娘听了这话怎么说?”“嗯?”宋流光:“我娘说她真是造孽,生了我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小混账。”“啊!”“喂!”谢载月放下筷子,“我说王爷,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表演的,能不能消停会?你那点破事,谁想知道?”宋流光尴尬一笑,段乾坤和刘渝却拍手道:“有意思,有意思,殿下再说一个。”谢载月:“……”宋流光道:“真的有意思?”谢载月道:“既然二位说有意思,王爷不如和下官换个座位,坐到段大人旁边和他们好好说说。”第二十七章 一顿饭吃罢,谢载月越发看宋流光不顺眼。一出酒楼,便大步流星的走在最前面,将宋流光和颜寒都远远的摔在身后。大理寺众人对谢大人这番变化也很是不解。段乾坤思索道:“老夫记得这小子性格挺好,今天这是吃了什么枪药?老刘,可是你们办案不顺?” 第43章 段乾坤道:“虽然少见,倒也不奇怪,钱相大概想知道其中配方。”横波道:“那是不是说,知道钱相有这个习惯的人就是凶手?”谢载月拨浪鼓似的摇摇头,继续问道:“老郝,能确定钱相是因为这个不知名的毒药而死吗?”郝一点叹口气,道:“这毒,我第一次见,中毒后有什么表现,有什么症状,我着实不知,总不能找人来试试吧?”横波道:“为何不可?”郝一点惊恐的看了一眼横波,道:“这弄不好是要毒死人的。”横波挑挑眉,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谢载月此时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汴城在北方,老郝也是北方人,而钱相却是南方人,如果说他本来是想要害别人,不小心自食其果,那么这毒很有可能来自南方,所以老郝不知道倒也说的通。“伊典豪是哪里人?”谢载月突然插话。郝一点一愣,接着道:“梧州人士,怎么了?”谢载月曾立志走遍大江南北,对本朝大多数地名都很熟悉。郝一点一提梧州,他立刻想到这个地方也在岭南!“老郝,伊典豪在哪?”谢载月急切却肃然问道。郝一点道:“不是和你们喝酒去了?”段乾坤从大茶杯里抬起头,大惑不解道:“他喝多了,估计这时候已经睡了。你找他干什么?”谢载月拔腿就往外走,段乾坤只感觉一阵阵冷风拍在自己脸上,接着室内便只余他和横波。段乾坤眨眨眼,埋首道:“横波大人,咱继续下棋。”横波斜他一眼,低沉道:“老段,陛下他和载月……”段乾坤摇摇头,叹道:“这是陛下的命,大人何苦阻挠?”横波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天上明月。今夜清辉无限,为何不照人圆?伊典豪醉眼朦胧的被谢载月从床上拽起来,紧了紧自己的小被子,望着眼中冒光的谢载月,结巴道:“谢,谢大人,下官不好男色。”谢载月身后的郝一点拍了伊典豪乱糟糟的脑袋一巴掌,严肃道:“徒儿,清醒点。”伊典豪双眼慢慢聚焦,头一个看见颜大人正冷冷的看着自己,脊背一凉,立马从床下爬下来,立正站好:“颜大人,晚上好,不知找下官何事?”谢载月直截了当问道:“有没有一种毒,人误服后会呕吐、抽搐、心口疼,中毒后很快便会死亡。”伊典豪想想,道:“听着有些像夹竹桃。”郝一点拿出瓷瓶,惋惜道:“好徒儿,今晚你是别想睡了,快起来加班。”伊典豪一怔,接着苦着脸道:“段大人不是说今晚一定不会加班,还让大家敞开喝。”话虽然这么说着,但伊典豪丝毫不敢耽误,还是利索的穿好衣服,跟着郝一点出去了。谢载月道:“小伊是个好员工啊,颜大人一定要好好表扬表扬他。”第二十八章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谢载月依旧是被叫醒的,不过这次充当活体闹钟的不是别人,而是白虎旺旺。旺旺蹲在载月脸庞,低声道:“载月,醒醒。”载月不情不愿的睁开眼,便看见旺旺那毛绒绒的胖脸,不和谐的摆着十分严肃的表情。载月哑声道:“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伊典豪有消息?”旺旺伸出肉手,轻轻地抚了抚载月的长发,淡淡道:“去看看钱相的尸体。”载月倏地坐起,抱起旺旺:“尸体怎么了?”旺旺道:“被人割了鼻子。”载月这回彻底清醒了,抱起旺旺就往停尸房而去。昨夜伊典豪和老郝在旁边的屋子研究香露,停尸房门口只守着一个衙役。谢载月到的时候,衙役兀自打着哈欠,显然刚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火急火燎的谢推官,纳闷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谢载月道:“昨夜可有人来过?”衙役茫然的摇摇头,道:“没有啊,昨夜我一直守在门口。发生什么事了?”谢载月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推开停尸房的门走了进去。室内昏暗一片,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衙役小声道:“这是什么味,好奇怪。”说着,连忙点上灯。谢载月快步走到钱相尸体旁,只见盖尸体的白色布单被掀到一边,钱相被解剖过的尸体,大喇喇的躺在木床之上,他的脸上果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正是鼻子的位置,血红空洞,宛如诡异的第三只眼睛。谢载月眉头紧蹙,问道:“昨夜真的没有异常?”衙役此时已经脸色煞白,双腿打着颤,惊恐万分道:“昨夜……昨夜真的没发生什么,大人,您可要相信我。”谢载月看着衙役,目光如炬,好半天后,才淡淡道:“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衙役连滚带爬的走了,停尸房内只剩下谢载月和旺旺。“和李明才那时候很像。”谢载月打量着钱相,沉思道:“李明才眼欲膨胀,所以死后被人挖了眼,钱相鼻欲膨胀,所以死后被人挖了眼。” 第45章 谢载月望着眼前独栋两层小楼,不由感慨道:“秦记实力雄厚啊。”非要跟着来的宋流光不屑道:“雄厚什么,谢大人可别说这么露怯的话,要我说,也就是一般,相当一般。”颜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宋流光一激灵,立马改口,“一会你们看上什么尽管买,都由小王买单。”横波抱着旺旺,笑道:“静王豪爽。”谢载月一呆,转头道:“你们怎么也来了。”横波甩甩头发,媚笑道:“听老段说你们要去逛街,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我。”谢载月:“……”好好一趟微服私访,就成了逛大街?颜寒警告道:“咱们是来查案的,你们都注意点。”宋流光用折扇拍拍胸脯,保证道:“颜大人,你放一百个心,小王之所以跟来,就是为了向您老学习侦查技术。”横波哈哈一笑,讥道:“王爷真是好学。”说着,扭着胯当先走去。这一行人或是风姿卓绝,或是娇媚可人,且各个衣着不凡,气质高贵,掌柜的眼尖,一看便知道来了大生意,一边让小二赶紧去请老板,一边笑着迎了上来。掌柜一拱手,道:“小人是这家秦记掌柜……”宋流光从上到下扫视一遍掌柜,理所当然的打断道:“我只和老板说话。”掌柜一瞧,这些人有钱是有钱,但看来并不是太好伺候,尤其是这个穿金戴银的次头,于是也不再坚持,转而笑道:“几位先在店内随便逛逛,我们东家一会便来。”宋流光点点头,大爷似的踱步进了陈列柜前。横波自然也是将旺旺一丢,专心致志试起了胭脂。谢载月观察着店铺,和来来往往的小厮,低声道:“秦言比赵新南和钱相的生意都做的要大。”秦言便是秦记的老板。说话间,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人步伐稳健的从楼上走了下来。第二十九章 中年容貌只是中上之姿,远不比钱相清秀,但此人就是有一种温润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他含笑拾级而下,掌柜的立马从柜台绕出,介绍道:“诸位贵客,我们东家来了。”中年人抱拳,简单而不失卑亢道:“在下秦言,几位光临小店,秦某有失远迎。”宋流光放下手中的物什,将对方扫视一遍,端着王爷的架子道:“秦老板?”秦言微笑颔首。在宋流光语出惊人前,谢载月快速上前一步,道了句:“久仰。”秦言端详谢载月片刻,赞道:“都道后生可畏,今日见了阁下才相信此话不虚。”谢载月面不改色,只回了一句:“秦老板谬赞。”“不知这位是?”秦言伸出手掌,手背朝下,尊敬的往颜寒方向指了指。颜寒长身玉立,容貌又引人注意,秦言想不注意到都难。颜寒面不改色,简单道:“顾客。”秦言一愣,复又笑道:“说得好,各位既然进了秦记的大门,那么身份便只有一个,就是我秦言的客人。诸位想选点什么,可需要秦某介绍一二?”“那可太好了。”谢载月应道,“不瞒秦老板,最近在下看上了醒醉楼的花魁楚洛,想送些礼物给她,可是……这位姑娘心气高,平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最贵的,所以在下也想着送她汴城里最好的香露脂粉。”言下之意,秦记的货品乃是汴城第一。掌柜沉不住气,听到这样的夸赞,已经是面带喜色,得意洋洋道:“您这句话说的没错,我们秦记绝对比钱记和赵记强百倍。”秦言咳嗽一声,严厉的看了一眼掌柜,继而道:“各有所长,称不上谁第一。”谢载月笑道:“秦老板谦虚了,汴城谁不知道您家独创一格,最有格调。”又闲聊似的提起:“不过,在下听秦老板的口音,不似汴城人士?”秦言道:“这位公子好耳力,秦某老家在岭南,年少时跟着族叔来汴城经商,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唉,这么多年了,毕竟还是乡音难改。”“岭南?”谢载月惊喜道,“在下曾和父亲去过一趟,那里风物和汴城迥异,别说大家吃喝习惯不同,就是路边的花花草草也多有不同,我记得岭南那边常见一种花卉,样子很美,但是听说有毒,叫……”谢载月故意停顿,顺便观察着秦言的表情。没想到秦言微微一笑,接道:“那是夹竹桃,花开灿烂,汁液却有剧毒。”“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谢载月面带对从前的回忆,怅然道:“说起来,我小时候差点误食,还是过路之人大声喝止,才没酿成大错。至今我都记得,那路人说,这花若是误食,立刻便会恶心头疼。”大理寺众人看着谢载月神情并茂的表演,不禁齐齐想到:谢推官可真是个戏精。那边秦言点点头,道:“南方人大多知道此花有毒,一般只远观,绝不采摘。”谢载月道:“是这个道理不错。”顿顿,又故意道:“说来也是蹊跷,听说钱记的老板就是中此毒而死。”“什么?”秦言面色骤然大变。谢载月一脸惊异,反问道:“秦老板何故如此激动?”秦言忽然察觉失态,连忙强压惊诧,平静笑笑,解释道:“这钱记老板和秦某乃是同乡,我只是好奇,他为何会中此毒而死。”“钱老板也是岭南人士?”谢载月挑眉道。秦言点点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面白如纸。谢载月静静的看着秦言,钱相要杀的会是他吗? 第47章 第三十章 谢载月怀着对新知识的向往,一整天都处于亢奋状态。旺旺懒散的卧在椅子上,一边享受着秋日暖阳,一边奇怪的看着谢载月,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谢载月摸摸旺旺后背,正经道:“没什么,一只小猫少瞎打听。”旺旺吹胡子瞪眼,不屑道:“谁想知道。”谢载月捧起旺旺的小圆脸,笑道:“如果你不是一只猫,我真的要怀疑连斐和你是亲戚。”“为何总说我像他?”旺旺声音略微有些僵硬。“连斐他很好,说你像他你还不满意?”谢载月道。“他……”旺旺艰涩开口,“连斐很好?”谢载月点点头,道:“连斐很好,尤其长得很好看,十分讨人喜欢。从前在离恨山,只要是连斐想要的,师兄师姐都会想尽办法给他弄来。”虽然这些东西大多都被连斐拿来送给了谢载月。“别看我比他大不了几岁,连斐可算是我带大的。”谢载月提起往事,五官都柔和起来,“连斐小时候没有奶喝,都是我熬粥喂他。”旺旺盯着他看了许久,蓦地起身跳进他怀里,眯起眼舒服的躺着。谢载月低头看着旺旺,可双眼却有些失神,无疑是替旺旺梳着毛,慢慢道:“连斐虽然长得可爱,可从小就很霸道,而且还记仇,这是不是和你有点像?”以前,谢载月曾拿回小乞丐送给他的一把匕首回离恨山,连斐见到了,居然一把夺去,还恶狠狠的道:“不许要别人的东西!这刀我先替你保管。”谢载月抢夺无果,和连斐生了好几天的气,直到有一日连斐带回一把更好的刀给他。可是没感动几天,谢载月忽然发现小乞丐给自己的那把刀居然到了二师姐手里。二师姐还故意在谢载月面前用那刀刨土玩。谢载月顿时火冒三丈,又和连斐大吵一架。连斐理亏,但脾气却从不迟到,他“哐当一声”甩上门,一把将谢载月推倒,俯视着他警告道:“如果以后你再拿别人的东西回来,还是一样的结果,听到没有!”谢载月很吃惊也很委屈,从前面团一样的小师弟何时变得如此凶神恶煞。“连斐......”谢载月软软的开了口,他总觉得连斐的拳头一会就会毫不留情的落在自己身上。他可不想被小师弟打,那多丢人!主要是连斐这小孩,不知道吃了什么,身高和武功都是一日千里,现在连师父都打不过他。“谢载月,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别……别要他们……”连斐望着床上缩做一团的谢载月,眼神骤然一暗,声音慢慢低哑,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惑。谢载月张张嘴,还没问出为什么,连斐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转身打开门狂奔而去,两天后才又出现在谢载月面前。这个别扭的小师弟,现在想想还真是怀念。旺旺挥挥爪子,打断谢载月的思绪,“他怎么霸道了,我又怎么记仇了,你倒是说清楚。”语气十分不满。谢载月抓住那双乱动的肉爪子,笑道:“就算连斐见到,也要认你当个兄弟,哦,不认你当个宠物。”旺旺扭扭胖胖的身子,想要从谢载月手中挣扎出来。“唉,也不知道还不能再见到他。”那边谢载月却黯然起来,声音低沉道:“段大人说户籍上根本查不出连斐这个人,不知道是师父当年忘了给他上户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会的。”旺旺忽然直起上身,凝视着谢载月,万分郑重的答道,“你会见到他的。”谢载月当旺旺在安慰自己,揉揉它的脑袋,接着往外看了一眼,“颜大人他们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久了还不结束。”院子里,颜寒端正的坐着石凳之上,横波和段乾坤则均一脸郁闷的站在他面前。“陛下,八成是他做的,否则我们早都有所察觉了。”段乾坤认真道。横波思索道,“载月被陛下带回地府后,他便消失了,这次回来难道还是因为载月?”说着往屋内看了一眼,见载月正抱着旺旺玩闹。段乾坤沉默片刻,小心建议道:“陛下,不妨先静观其变,毕竟我们在明他在暗,知道他想做什么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横波点点头,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颜寒目视前方,想起了那个掀起两界风云的恶灵。他修为深不可测,性子残忍冷酷,为了达成目标从来不惧牺牲一切。他利用过载月,伤害过载月,还对载月有着疯狂的占有欲。颜寒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下意识摸摸眉间红痣,半响,低声却坚决道:“他,必须魂飞魄散。”说罢,站起身,面色如常的进了屋。颜寒刚将旺旺从谢载月怀里赶出去,刘渝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一进小院,发现段大人正如思想者般,站在石桌旁沉思。为了不打扰大人思考问题,刘渝改为蹑手蹑脚,悄悄地进了室内。“颜大人!谢大人!”老刘压低声音,但兴奋之意还是溢出言表,“汴城里但凡有夹竹桃的商家、农户,不论他们为啥种,我全都找来了。”“不错,老刘很敬业!”谢载月表扬道。刘渝心花怒放,真心实意道:“能遇上颜大人这样的好领导,那是我老刘的福气。”谢载月:“……”大理寺内,溜须拍马的风气真的要整顿整顿了。汴城内种植夹竹桃的人并不多,只有两家经营苗圃的农户,三个卖花的商人而已。提起夹竹桃的毒性,几人更是不知,纷纷表示自己的知识点增加了,心内也十分后怕,以后一定不会轻易去摸这花。刘渝很满意大家的觉悟,在一旁频频点头,顺便赞道:“汴城百姓觉悟就是高。”颜寒展开赵新南和钱相的画像,问道:“这俩人你们可见过?” 第49章 钱露瞥了一眼,解释道:“父亲一时兴起之作,世上并无此人。”谢载月看着画中的姑娘,忽然神色一动,目光盯在那枚玉镯之上。接着,他又不动声色看了几幅画卷,其中有的单纯绘景,有的也描摹高朋满座的宴会、好友结伴而行的出游。谢载月道:“钱相画工倒是不错,不知道贤弟可否送愚兄几幅?”钱露大方的摆摆手,道:“我父亲这些画,只有他自己喜欢,我与母亲妹妹从来看都不看,谢兄喜欢什么尽管挑。”谢载月挑了几幅有人物的画作,又将方才老刘找到的那张美人图也卷卷系好,准备一并带走。颜寒忽然道:“钱记以后便要交到你手上了,钱公子还请振作。”谢载月一挑眉毛,心道颜大人何时学会关心人了?这么亲切,八成是为了套话。果然,钱露苦笑一声,低声道:“以后的钱记……命运还真的不好说。”颜寒颇有兴致问道:“哦?此话怎讲?”钱露道:“钱记的配方原本是岳记留下的,但在岳记改弦更张以后,配方也被父亲大刀阔斧的改良了一遍。不过,也是因为父亲的改良,才让钱记生意蒸蒸日上,远超从前的岳记。”“可是……”钱露无奈的耸耸肩,“父亲他十分看重配方,连母亲和我们都不知道这配方里有什么,放在哪。现在父亲骤然去了,以后钱记很可能要断供了……或者只能按照从前岳记配方制作。”颜寒讶然道:“你已经十七,钱相竟然还没有告诉你配方?”钱露一摊手,无可奈何道:“父亲将配方看的比命还重,他曾说等他哪天下不了地了才会将秘方告诉我。对了,前不久有个帮工企图偷父亲的配方,还被他打了一顿赶出家门。”这倒是个新线索,谢载月双眼一亮,忙道:“可否具体说说。”钱露想了想,回忆道:“父亲的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记得那个帮工年纪不大,最多二十,是主动来找活做的,父亲看他资质不错,便安排他在工坊做工,还经常带他回家吃饭,看样子是想好好栽培一番。没想到后来他居然要偷配方出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顿顿,又道:“对了,父亲好像提起,那人也是受人指使。”谢载月低头沉思,一个视配方如命的商人,一旦发现有人将主意打到自驾配方身上,会不会就此起了杀机?颜寒继续问道:“这人叫什么,住在哪里?”钱露皱眉道:“好像叫吴念,在钱记做工时,他是住在工坊的宿舍,现在住在哪里就不知道了。”从钱府出来,几人匆匆回了大理寺。谢载月顾不上吃晚饭,赶紧将钱相的画作一一摊开,来来回回端详比较一阵,沉声道:“颜大人,老刘,你们看这几幅画可有什么相同之处?”老刘摸着下巴,来回踱步,学着谢载月的模样思考一番,道:“相同之处,大概是画的都一般?”谢载月摇摇头,又看向颜寒。颜寒站起身,略略一扫,肃然道:“这些画里都有一个相同的女子。”“啥?这话听着怪瘆人的。”老刘悚然道,接着见鬼似的低下头又看一遍。谢载月先指着那副高山流水图,在一个女子身上点了点,同样地,又在接下来几幅图上一番比划,接着正色道:“这些人全是一个人。”“我咋没看出来?”老刘郁闷道。谢载月摊开那副美人图,道:“老刘你看,这画上的女子左手戴着一个碧玉镯子,而方才我指的那些女子,左手也都戴着同样的玉镯!”刘渝难以置信,贴在这几幅画上又是一阵研究,终于承认道:“谢大人,你眼力真好。”谢载月没有理会他的恭维,继续道:“一个女子,在钱相画作里频繁出现,只能说明这人对钱相有着特殊的意义,你们猜猜她……会是谁?”老刘低头想想,道:“钱相是个倒插门,难道还敢找别的女人?”颜寒否定道:“景物都是岭南,说明这个女子应该是钱相来汴城前爱慕的对象。”谢载月点点头,缓缓道:“我有一个猜测,秦言应该是此事的知情者,没准钱相一开始想害的就是秦言。”颜寒道:“有些道理,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第一,钱相为何二十年后才想起来要封秦言的口?第二,不过是婚前的爱恋而已,为什么钱相非要杀了知情人不可?第三,既然钱相想杀秦言,为什么毒下在赵新南的香露里?”老刘赞道:“咱们颜大人考虑问题十分周全,下官敬仰万分啊!”谢载月:“……”颜寒沉思片刻,道:“秦言要再查,那个叫吴念的少年也要查。”第三十二章 是夜,谢载月第一次婉拒了颜少卿做东去吃夜宵的提议,而是拿着个宋流光给的包袱偷偷摸摸回了房。点上小蜡烛,摸出小画册,谢载月激动地翻开了第一页。不得不说,宋流光收藏必属精品,这几本图集制作精良,画风写实,看得谢载月啧啧称奇,连连叫好。当然,从前不怎么通的一窍,由此也彻底打通。可刚翻完第一本,笃笃笃的敲门声乍然响起。谢载月做贼似的合上书册,舒了口气,才镇静问道:“这么晚了,是谁?”“我,快,开门。”门外颜寒低声答。短短几个字,听上去还是冷冷清清,可谢载月毕竟刚学习了“新知识”,此刻正想象力丰富,听到颜寒那个“快”字,险些流了鼻血。胡乱藏好不和谐读物,拍拍脑袋,赶紧爬下床去给颜寒开门。开门时带起一阵晚风,裹挟这颜寒身上的味道直冲谢载月的脑门,这又让他飘飘然脑补起来。颜大人这腰,这肤色,这身材,销魂呐! 第51章 还书?书让你的心上人没收了!找他要去吧!谢载月十分想吼出这句话,可有心无胆,只好敷衍道:“王爷,对不住,那几本图册被我不小心弄坏了,多少银子,我陪你。”“弄坏了!”宋流光睁大了眼睛,眉毛高挑,诧异道:“你对我的图册到底做了什么!”说着挥起折扇就要和谢载月拼命,“谢载月看招,我要和你拼命!”谢载月理亏,不想动武,只是一味闪躲,可宋流光怒气冲冲,不肯罢休。于是,一整个早饭时间,宋流光都在追着谢载月满大理寺跑。直到,颜寒将宋流光的扇子夺了过来。宋流光骤然被拦,始料未及,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颜寒站在一侧好整以暇,展开扇子若无其事的看了看,冷冷道: “原来载月那些图册,是你给的。”二人一趴一站,本就高低落差极大,加上颜寒语气森森然,武力又绝对压制,天不怕地不怕的宋流光忽然哆嗦起来。“颜大人,我……真不怪我,都是谢载月那小子!”宋流光鸵鸟般埋着头,支支吾吾道。“再找几本来。”颜寒淡淡道。“啥?”宋流光傻了。“我说,再找几本来!”颜寒压低声音,但语气稀松平常。“你真是颜大人?”宋流光呆滞了。颜寒瞪他一眼。美人娇嗔,宋流光酥麻了片刻,认定此人确实是颜大人。“你听我说,这画册要......”颜寒低声交待,宋流光表情逐渐扭曲失控。再说谢载月,他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吃个早饭,谁知道硬是被宋流光追的累如狗。好不容易甩掉了宋流光那厮,急忙一路小跑去了厨房,顺了两个透凉的馒头,坐在台阶上辛酸的啃着。忽然,旺旺不知从何而来,坐在谢载月身侧,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谢载月瞧见他,就想到昨晚被咬的事情,连忙卷开裤腿看,只见小腿上果然有四个牙印。“死胖猫,你还敢出现!”谢载月忿忿道。旺旺没有答话,只是低下头,对着伤口轻轻一吹,那四个牙印立刻没了,谢载月也恢复了光滑洁白的一条好腿。可见到这一幕,谢载月忽然有些出神。“喂,你还生我的气?”旺旺用头拱拱他。谢载月垂眸道:“还在离恨山的时候,师姐曾让我去后山采药,那时候正是春天,后山蛇很多……”“所以你被蛇咬了?”旺旺打断道道。谢载月点点头,看着旺旺,喃喃道:“是小师弟救了我,他帮我吸毒,又找来草药敷上,可是刚将我背回去,他便病倒了。”旺旺罕见的有些温柔,他跳到谢载月膝头,柔声道:“你师姐八成是在害你,只有你小师弟对你好。”谢载月没有答话,思绪又回到了那年的离恨山上。连斐病倒了,师姐师兄大发雷霆,不但狠狠抽了他几鞭子,还将他锁在柴房,不许他去探病。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连斐没有来找他,师姐师兄也没来看过他。这代表的是,小师弟病情没有好转。谢载月想到这里心如刀割,不由发了狠,不顾饥饿和鲜血淋淋的后背,拼命的砸锁揣门。如同林中为了守护幼崽奋力一搏的野兽,拼尽全力,只为了挂念的人平安无事。也许是上天开眼,柴房的门并不牢固,很快就在谢载月大力攻击之下,轰然倒塌。谢载月狂奔去了连斐卧房,一眼便看见那个从小自己抱着长大的师弟,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师父呢!师父呢!”谢载月吼道。师姐看他一眼,先是诧异后来慢慢平静下去,“大师兄去找了,到现在还没有音信,师娘也不知道师父这次又去哪云游了。”谢载月咬着唇,拨开师姐,伏倒在连斐床边,握起谢载月的小手,唤道:“连斐,是我,你醒醒。”师姐道:“别叫了,没用,这三天他从未醒过。”谢载月不听,依旧叫道:“连斐,我是四师兄,你别再睡了。”说着,已经泪如雨下。谢载月承认连斐的性子很恶劣,霸道骄纵、蛮不讲理,但是他对自己却是十分维护,真心相待,而且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怎么还没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就要为自己而死?谢载月不能原谅自己,更不能原谅恶作剧的师姐师兄。“连斐,你若死了,我先杀了……”谢载月话没说完,忽然手中一紧,那双小手竟然反过来握住了自己。谢载月一愣,接着大喜,抬头去看,连斐果然睁开眼睛正在看他。“师兄,你……怎么流血了……”连斐虚弱无力,说话断断续续,“师兄,你别哭,我……没事……”谢载月抹掉眼泪,郑重道:“连斐,你一定要挺过来,等你好了,我屋里你看上什么都拿去,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要学什么剑法我都去求师父教给你。”连斐对于谢载月来说,是同门师弟,更是亲人手足。他会保护他,照顾他,一直到他白发苍苍。“后来呢?”旺旺将小脑袋放在谢载月手上,柔柔问道。 第53章 “闭嘴!”谢载月脸色不豫的打断道,“那张配方呢?”赵新南一个激灵,连忙起身,在袖中一阵摸索,不多时,找出一个小锦囊,颤颤巍巍的奉上,哭丧着脸道:“要不是这个配方,我也不至于惹上一身麻烦!大人您赶紧去查那少年,我现在想想,估计是他使了一石二鸟之计啊!”谢载月接过锦囊,取出里面的纸卷,仔细看了起来。赵新南看着谢载月的脸色,小心道:“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那小孩,至于小人,完全可以自我反省!”颜寒冷道:“那少年叫什么?容貌可有特征?”赵新南道:“好像姓吴,叫啥我就不知道了,特征……也没啥特征,就是个子高。”“难道又是吴念?”谢载月蹙眉道。“好像是这名!”赵新南猛地点了点头。“知道了。”颜寒轻轻颔首,“赵新南,你偷拿赃物,这笔账还记在大理寺,之后到底怎么处理,全看你的态度,知道吗?”语速不疾不徐,声调不高不低,毫无感情,毫无温度,让赵新南胆寒异常,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室内恢复平静,旺旺立马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蹲在书案上,正色道:“你们觉得这是吴念的一石二鸟之计吗?”“不是,《生死薄》异动并非因吴念而起。”谢载月一口否决,钱相是被恶念附身之人,这是他们早都知道的事实。旺旺用一种看考试作弊之人的目光打量着谢载月,不咸不淡道:“这倒是个理由。”“作恶,不一定非要有恶念附体。”颜寒慢悠悠开了口。谢载月一凛,“你是说吴念有问题?”此案伊始他便被困在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里,那便是他和颜寒来地府就是要揪出被恶念附身之人。可是世人千千万,会杀人越货的人也有不少。钱相固然有问题,可是他的死未必没有别的蹊跷。眼下经过旺旺和颜寒一明一暗的点拨,他恍然想到,真相可能和他的推测还有这不小的出入。颜寒默然片刻,肃然道:“吴念,我们查查便知。”“这张配方研究出什么了?”旺旺拍拍谢载月的手,手里攥着的薄纸也簌簌作响。谢载月将那纸放在桌上,沉声道:“这张配方确实是钱相的笔记,但是夹竹桃有毒,他不可能不知道。”“将此物添进配方里,他要么是想害人,要么是想……警告人?”旺旺低头喃喃自语。“应该是想警告秦言,如果他以为吴念是赵新南派来的人,那么之后的品香会,他不会不小心。”颜寒冷静道。谢载月点点头,“钱相和秦言同为岭南人士,都知道夹竹桃有毒。钱相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认为对方看到配方后,就会明白偷配方这可耻的阴谋已经败露。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却被吴念从中利用。”说罢,谢载月站起身,道:“事不宜迟,眼下咱们要赶紧去找吴念。”大理寺一行人紧赶慢赶,可是还是晚来了一步,吴念早已经不知去向。秦府上下一问三不知,都说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再也没见过吴念。不过,吴念平日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所以他最后出现在哪,这几天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任何人关注。“这小子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老刘骂了一句娘。颜寒沉吟道:“他这个阴谋早晚要败露,要跑路也在他的计划之中。”谢载月的视线扫过秦府众人,最后落在了垂手而立的秦言身上。秦言看上去比第一次相见是苍老了不少,没了那股意气奋发的劲头,只是沉默不语的站着,从谢载月他们进门起,一句话也没说过。那么他……是否会是知情人?吴念又为什么会知道那配方有问题?第三十四章 谢载月盯着秦言看了一会,对方竟然抬起头,坦然的与之对视。“秦某知道各位大人为什么找吴念。”秦言双眼重新聚焦,慢慢焕发出淡然却坚定的光彩。霎时,他好像又成了那个温润沉稳的秦老板。“哦?秦老板似乎有话要说?”颜寒也淡淡回道。秦言转过头,直视着颜寒的眼睛,一字一顿果断道:“人是我杀的。”一石激起千层浪,秦府下人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的交流着老爷是不是疯魔了。老刘咳嗽一声,道:“找个安静地方说话。”秦言点点头,屏退下人,又将大理寺一行人带到了书房。一进书房,秦言便急着开口,“各位大人,人真是我杀的,你们将我带回大理寺吧。”颜寒找了把椅子,拉着谢载月坐下,接着淡定的摇摇头,道:“不是你做的。”秦言道:“是我!真是我!”颜寒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问道:“为什么替吴念认罪?你和钱相又有何过节?”这句话好似冰锥直插心脏,秦言立刻面色苍白,身形不稳,他扶住桌沿,喃喃道:“我替他坐牢,替他去死,他还是个孩子,你们放过他。”老刘搀扶住秦言,好言相劝道:“秦老板,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肯定知道代人受过这种行为是行不通的,坦白从宽才是唯一的出路。”秦言道:“他都是为了我,这孩子是好心啊。”老刘肃然道:“好心办坏事也是不行的,秦老板你还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秦言推开老刘的手,缓缓走到谢载月和颜寒面前,含泪一笑,道:“二位大人,这事却是因我而起。你们可知吴念是谁的孩子?”老刘:“你的?”秦言摇摇头。 第55章 可载月说过,陛下会对他笑,喜欢人间烟火,这分明是一件好事。那么只要他觉得好,天下人都反对又何妨呢?第三十五章 大理寺对吴念的搜捕进行了五日,没想到等到案发第九日,一脸憔悴的吴念居然主动走进了大理寺。凶犯主动投案,此乃大理寺众人听说过没见过的一大奇观。一时间,前堂被围的水泄不通,人人都想看看这主动自首的杀人凶手到底长啥样。“我来自首是因为不想连累秦叔,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答应我不能冤枉好人。”与熙攘的人群不同,吴念跪在堂下十分冷淡,只有双眼满是倔强的神色。这样的表情,颜寒忽然就想到了从前的载月,心念一动,便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保证道:“秦言如果确实不知情,自然与他无关。”吴念看了颜寒半响,最终道:“我相信颜大人。”接着他十分坦然的交待了事情的经过。原本一开始,吴念并没有想害死钱相,他去钱记做工是想偷出镇店之宝春语露的配方,偷偷仿制,让钱记措手不及,一败涂地。谁料钱相察觉到了吴念的心思,故意留了一张他现写的假配方。吴念来自岭南,一看配方上的夹竹桃便知道上当,愤怒难当下,旧愁新恨一起涌上心头,于是孤身去得意楼借酒浇愁。酒过三巡,恰好碰见赵新南和他同坐。吴念见赵新南也是一副利欲熏心的模样,干脆就坡上驴,使了个一石二鸟、借刀杀人之计。赵新南的配方有毒,钱相有尝香露胭脂的习惯,这些吴念都知道。等到钱相死在赵记的香露上,赵新南肯定百口莫辩,到时候商铺声誉也一定会一落千丈。吴念想用清除所有商业对手的方法报答秦言,尽管这个对手可能是他的亲生父亲。香露配方被赵新南偷走后,吴念认定钱相必死,也许是不甘,也许是怅然,也许是憎恨,吴念又回了一趟钱记想要和钱相对质,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上来便斥责他背叛钱记,偷走配方,顺道找人打了他一顿。吴念心凉了,顾不得身上泥土、脸上青紫,转身回了秦记。当时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就算那张假配方杀不死钱相,他也会亲手杀了他!“没想到老天开眼,真让钱相如我所料那样中毒死了。”吴念说完,长舒一口气,还是一脸平静。不过,心里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出生起就背负起母亲对父亲的怨恨,稍微长大些,又不得不接受同乡人异样眼光的洗礼,世界对他残酷无情,只有遥不可及的秦言是唯一的温暖。为了报答秦言,他愿意做任何事。“我深知杀人就该偿命,但钱相所作所为和杀人又有何不同?”吴念目光逼人,气势汹汹,此话说的振聋发聩,大理寺看热闹的人全都震在当场。颜寒沉声道:“吴念,钱相有他的错,可你错在以自己为法,以自己为道。”谢载月叹息道:“秦言想看到的是你平安一生,而非你为他杀人锒铛入狱。”提起秦言,吴念的嘴角动了动。若说设计杀父,构陷同行,这样的人还能许什么愿望,那便是......他想一直陪在秦叔身边,照顾他,看着他笑。可是事到如今这大概是个奢望了。吴念垂眸盯着地面,和秦言的过去,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闪过。秦言不知道,在吴念幼时,赶上他母亲偶尔心情好,会给儿子念念秦言寄来的书信。这些信里有汴城风物,有秦言的生活,每一样都让少年心生向往。沉郁的母亲也曾说过,这世上她只遇见过一个好人,便是秦言,只可惜她无以为报,嘱咐儿子长大一定要报答恩人。总而言之,吴念便是在对周遭人的憎恨,和对秦言的向往中慢慢长大。后来吴念十四五岁的时候,偷偷来过一次京城,不敢打扰,只远远的看了秦言几天。秦言儒雅温润、风度翩翩,其实从那时起就刻画在了少年的心里。原来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帮助我,愿意保护我。秦言的心甜滋滋的,过去的生活中从未有过的幸福,在这一刻终于降临。吴念想到这里,郑重地对着颜寒磕了个头,祈求道:“大人,如果我死了,别让秦叔知道,他年纪大了,再也禁不起生离死别。”颜寒没有说话,只是叫过刘渝悄悄吩咐了几句,刘渝先是讶然,接着居然眯眼笑了笑。刘渝走下堂,凶神恶煞的拽起吴念:“小子,以后就得在监狱里待着了!”吴念一脸木然,没有答话。生死于他,早已没什么分别。从那天起汴城里没了叫吴念的少年,蹊跷的是秦记的老板竟也不知所踪。偌大的秦记换了主人,胭脂香粉照旧,唯一不卖了旧时香露。后来有人去岭南探亲,偶尔提起,曾在那里逛过一家很小的铺子,里面卖的香露,居然和从前秦记的味道一模一样。大家猜测那铺子可能是秦老板的亲人或者徒弟所开,接着怀念了一番秦老板昔日风采,顺道感慨秦老板怎么就能舍下家业,离开汴城。有人说他是得了大师点化,跟着修道修仙去了;有人说他是为了心爱的女子远走他乡;也有人说他是犯了事,这才逃离了京城。只有大理寺中人才知道,这店的老板正是隐姓埋名的秦言和吴念。“少卿大人,真没想到这是你会做的事。”横波托着腮,望着颜寒啧啧称奇。刘渝感慨道:“吴念为了秦言可以不要性命,秦言为了吴念也愿意抛下所有家产,两人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真是让人感动。”横波一挑眉:“父子?老刘你可真单纯。” 第57章 良久,手上一紧,谢载月顺着力道看去,只见颜大人的手正牢牢的被自己攥着,那白玉般不染半点凡尘的手,居然被自己捏出几道红印。平时肖想美人的大胆蓦地去了三分,紧张道:“大人……我……绝不是故意的!”颜寒淡淡一笑,却反手将谢载月握住,接着举步要走,表情十分自然。谢载月愣了,结巴道:“这……这……”还没纠结出一句整话,华滇却远远的走了过来。华滇看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不显意外,反而一笑,规规矩矩的给颜寒行了一礼,道:“臣给陛下道喜。”颜寒道:“喜?还不在今朝。”说着松开了手。谢载月搞不懂这君臣二人的哑谜,只后知后觉的哀嚎道: “早知道今天白天不去采购了!下午就去离恨山没准能看到那神秘人。”“哦?我怎么记得今早有人说宁可自己的事办不成,也不会让地府的父老乡亲收不到货。”颜寒带着些笑意,轻缓说道。华滇哈哈一笑,赞道:“谢兄果然十分仗义!”谢载月讪笑两声,道:“可是我回来的匆忙,那些东西还在大理寺内。”华滇道:“这也能叫事?贤弟简直小看了愚兄的包容度和日行千里的能力。”“华滇,你给横波传个话,让她明早带着东西回来即可。”颜寒道。华滇刚毕恭毕敬的答应下来,颜寒便道:“我们先去休息了,你自便。”说着和谢载月就消失不见。颜寒带着谢载月回到寝宫,谢载月要往自己的偏殿走,颜寒却拉住他,意味不明道:“或许咱们今晚就要相遇。”谢载月不解,正想问个明白,颜寒却自顾自的进了门。满怀疑惑的谢载月,今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黄泉锁第一次化成人形,便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模样白净可爱。黄泉锁甫一成了人形,身后镇着的恶鬼们先是一愣,随即七嘴八舌的嘲笑起来。“哈哈哈,黄泉锁是个奶娃娃?”黄铭道。“他娘的,老阎王用个奶娃来看守我们,这是瞧不起谁?”赤岸咆哮道。黄铭嬉笑道:“别看他模样是个小孩,年龄估计与混沌同齐,咱们呀,其实得叫他一声爷爷。”赤岸道:“阎王来叫我爷爷还差不多,这小孩只配给我提提鞋……”众鬼一阵嬉笑。小锁仙盘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正在适应自己这样的变化。黄泉锁成了人,十八层地狱的锁头便掉了,可为什么恶鬼们照样被困得死死的?无意成了人形,又该怎么变换回去?小锁仙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探索,企图搞清其中奥秘,恶鬼们的嘲笑他充耳不闻。不知过了多久,恶鬼中最神秘的小恶鬼忽然站起身,几乎就在同时,方才还在叫嚣的黄铭和赤岸竟然主动俯下身子,恭敬的给小恶鬼让出一条路。“喂,你既然有了人形,那应该会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小恶鬼坐在锁仙对面,好奇问道。小锁仙缓缓睁开眼,见到小恶鬼正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他,两只眼泛着光,神秘又诡异。这小恶鬼看着只有四五岁,在十八层地狱内一直话很少,可是为什么那么多恶贯满盈的恶鬼都怕他?不得不承认,长久以来,小锁仙对他也有些好奇。“喂,你为什么不说话?”小恶鬼十分不满,说着就要伸手去拍锁仙的胳膊。可是他的手还没伸出栅栏,就好像触到了什么禁锢,猛地被弹了回来!小小的身躯也被震飞,直撞翻三五个身后恶鬼才停下来。小恶鬼双手撑着地,做出个万分委屈的表情,泫然欲泣,一瞬不瞬的盯着锁仙,直到锁仙眼神一动,他才玩味一笑。锁仙移开目光,居然又闭上了眼。小恶鬼自讨没趣,又坐回到了群鬼身后,心想反正锁仙也不会走,缓缓再逗他也来得及。锁仙这一闭眼就是半日,他默默运气练着功,还不忘侧耳倾听着恶鬼们的动静。忽然,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清泉击石般响了起来:“黄泉锁?”锁仙心中一动,倏忽睁开眼,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正低头看着他。锁仙目不转睛,他从没见过如此漂亮高贵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他说出了化形后的第一个词:“美人哥哥。”那人一愣,将手递到谢载月面前,继而淡淡笑笑,道:“来,我拉你起来。”载月还未做声,群鬼已骚动起来。“哟,这不是太子殿下?什么风将您老吹来了十八层地狱?”赤岸忽然开了口。黄铭啧啧两声,“太子殿下这容貌,若我早几百年看到,一定也来地府自投罗网。”颜寒目不转睛,面色如常。可是黄铭和赤岸却不知为何,忽然惨叫一声,抱起脑袋在地上痛苦的打转。颜寒面色如常,将锁仙拉着站了起来。 第59章 “妹子?为什么要认识妹子?”锁仙疑惑更甚。华滇尴尬一笑,道:“这……你到时便知。”锁仙点头答应下来。华滇让锁仙办的事有些恶损,他让锁仙扮做地痞模样去吓唬那女神仙,再由他出马英雄救美,借机认识这位女神仙。锁仙觉着好玩,便模仿着赤岸的口气将女神仙一拦,喝道:“漂亮姐姐,往哪去?”华滇彼时追求的对象正是地府第一美人列英,列英悠悠抬起头,见到锁仙扮猪吃老虎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弟弟,瞧着面生,你叫什么名字?”锁仙一愣,心想这女神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列英轻笑一声,又道:“小弟弟,谁让你来拦路的?”被拆穿了,锁仙瞬间有些无地自容。这时华滇急忙跑了出来,拉着锁仙,歉意的看着列英,道:“此乃舍弟,有些顽皮,是不是惊扰到了姑娘?”列英摆摆手,大方道:“我瞧着他可爱,很喜欢。”说着,列英从挎着的篮子里取出一支淡黄色的花儿,递给锁仙,道:“小弟弟送给你了。”华滇颇为羡慕的看了一眼那花,还想搭话,列英却已经飘然而逝。功败垂成,华滇很是不满,随口抱怨道:“锁仙,你这演技有待提高啊!”锁仙道:“演技?”华滇瞧他一眼,叹道:“算了,走,哥哥请你去吃东西,咱们下次再努力。”锁仙讶然:“还有下次?”华滇理所当然道:“对于自己喜欢之人,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喜欢之人?”锁仙蹙眉,“你为什么喜欢她?”华滇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她漂亮。”锁仙不解道:“殿下更漂亮,你怎么不喜欢他?”华滇脸色瞬间煞白,拉住锁仙,低声道:“可不敢乱说!殿下那是咱们能随便议论的吗?再说了,这男子和男子怎么可能?”“什么不可能?”锁仙还是不懂。华滇正色道:“你还小,这些事慢慢的你就明白了。”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锁仙,道:“殿下是咱们的主子,只可以尊敬,再美也不能做他想,你可明白?”锁仙茫然的望着华滇,嗫喏道:“想什么?”“害!我和你说这个,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华滇舒了口气,拉着锁仙继续往鬼市走。还没走几步,二人却迎面撞上一人。那人白衣如雪,黑发如绸,正是颜寒。华滇吓得魂飞魄散,立马规矩的行礼问安,暗道方才的对话不会让殿下听去了吧?颜寒简单一颔首,便目不转睛的盯着锁仙手里的黄花,问道:“这是何物?”锁仙高兴地举起小花,道:“有位女神仙送给我的……”话没说完,那花儿居然在颜寒的注视下瞬间凋零。锁仙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这是怎么回事?”颜寒面色沉沉,第一次对锁仙不假辞色道:“还能是怎么回事,赶紧扔掉。”那边华滇瞧着氛围诡异,早已拔腿溜了。锁仙恋恋不舍的看着手中的光杆,低声道:“我还想送给你呢,怎么就谢了。”颜寒面色稍霁,语气也和缓不少,“想送我花?”锁仙颇有些气馁的点点头。颜寒拉住锁仙的手,认真道:“我不要花儿,只要你常来陪着我,不要总是偷偷跑出去就好。”锁仙抬起头,笑道:“那有何难?”颜寒终于恢复往日柔和的神色。锁仙想起一事,又问道:“殿下,什么是喜欢之人?”颜寒手下一紧,声音忽然有些发干,道:“怎么问这个?”锁仙道:“华滇说他喜欢一位女神仙。”颜寒低头看着锁仙,喃喃道:“喜欢就是,无论你在做什么,总是会想着他,惦记着和他相见。”锁仙想了想,道:“殿下,那我喜欢你!”颜寒蓦然一怔,面容依旧冷清,嘴角却早已如春花般绽开。“我也喜欢华滇!殿下你不知道,华滇他……”锁仙兴致勃勃的准备介绍一番。颜寒却再次沉下脸,打断道:“那不一样。”锁仙道:“不一样?” 第61章 赤岸回敬锁仙一拳,还叫骂道:“你小子胆子不小,竟敢跨过禁制。”锁仙才不管这些,双眼通红的他只反复重复着一句话:“不准侮辱殿下!”敌强我弱,敌多我寡,锁仙奋力还击,拳头依旧如源源不断的雨点般向他砸来。锁仙渐渐体力不支,双手慢慢垂下,可他目光执着,还在固执喝着:“不准侮辱殿下!”就在这时,围着锁仙的众鬼身形都是一缓,接着好似被无形之力大力推搡,统统被弹开一丈远。赤岸修为高些,体力也好些,他勉强定住身子,还要飞身去捶锁仙。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身子猝然一顿,接着竟在半空中炸裂开来,血花飞溅,皮肉乱飞。饶是一众恶鬼也惊了,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个慢慢行来的白衣人。来人自然是颜寒。颜寒面沉如水,眼带寒光,所过之处皆是寒风阵阵,好似三九冬日已然降临。他打横抱起满身是伤的锁仙,撂下一句:“谁敢再犯,便是下一个赤岸。”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睡梦中的载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后续,奈何耳边乍然响起旺旺的声音,“载月,载月!”一声高过一声,生生将他唤醒。载月睁开眼,看见旺旺也趴在枕头上,不由有些恍惚:“你?陛下同意让你来地府?”旺旺凑到载月耳边,道:“横波带我来的,他不知道。”载月道:“你来地府做什么?”旺旺一本正经:“自然是保护你。”载月一笑,揉揉旺旺的脑袋,道:“地府又不是龙潭虎穴,怎么就需要保护了。”旺旺哼了一声,“我可不相信他们,再说了我也怕你吃亏……”“只比我巴掌大一点的小白猫,竟然说要保护我?”载月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有些感动。旺旺一昂头,亮出爪子:“我要说多少遍,我不是猫!”谢载月坐起身子,将旺旺放在膝头,好笑道:“这么小一只,无论是猫还是虎,我看差别不大。”旺旺看他一眼,忽然沉默不语,好半天,才冷声道:“下一个案子就快发生了,你在这待不了多久。”谢载月皱眉,正要问旺旺怎么知道,对方却一闪身消失了。正在此时,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颜寒缓缓踱步走了进来。谢载月看着颜寒,心神蓦然被拉回方才的梦境。不知道梦中是何年何月的事情,陛下看起来比那时候更高了一些,容貌也更显成熟,风华更甚。做了两回梦,谢载月几乎断定自己便是那黄泉锁,而他和阎王亦是从前就交情匪浅。可是自己为何会忘了往事?又会在凡间生活了这么多年?疑问虽然很多,但.....谢载月抬起头笑道:“陛下,原来我们那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了,这可真好。”颜寒坐在床边,温柔的看着谢载月,缓缓抚上他的发丝,出神道:“载月,我一个人......太久太久了,你可要快点想起来。”两人正脉脉相对,思归却忽然出现在门口低声唤道:“陛下,凡间又出事了!”第三案 舌之欲,贪美食口快第三十九章 惨,除了这一个字,谢载月再也找不出别的形容词。孕妇被开膛剖肚,死不瞑目,腹中胎儿却不知所踪。死者的丈夫脸色刷白,死死望着妻子血淋淋的尸体。谢载月的脸色自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也见过不少凶案现场,但这么血腥残忍的还是第一次看见。颜寒似乎察觉出谢载月的心思,低下头关切道:“不如你先去外面等着?”谢载月摇摇头,强忍不适的感觉,转向死者的丈夫,尽量平和专业问道:“是你报的案?”显然这人已经被吓傻了,既不开口答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刘渝叹一口气,代替答道:“是邻居报的案。”谢载月颔首,吩咐道:“老郝,先去看看。”郝一点见惯大风大浪,得到命令后,丝毫不见异色,十分自然的蹲下身子,面色如常的开始忙活。这时,报案的邻居已经被叫至近前。邻居是位三十多岁的妇人,虽然穿着粗布麻衣,模样却白净秀气,很有几分姿色。谢载月打量着报案人,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妇人面无血色,瑟瑟发抖,捏紧拳头,做了几番心理建设,还是没能顺利开口。谢载月想想,换了一种问法:“大姐,你叫什么名字?”妇人嗫喏道:“李翠芬。”谢载月道:“翠芬大姐,我们去院里说话。” 第63章 这时,在周围搜查的刘渝折返,带着一脸失望之意,冲颜寒和谢载月摇了摇头。谢载月明白,老刘这是没有任何收获的意思。一场残忍至极的凶杀,却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足见凶手是有备而来。谢载月定定心神,继续问道:“你说你昨夜在寇府做工?可有人证?”古大威悲戚的看了一眼谢载月,愤慨道:“大人这是在怀疑小人?小人……”颜寒冷然打断:“例行公事。”古大威怔怔的看了片刻颜寒,又轻轻叹了口气,才道:“昨夜下工,小人就睡下了,不过同屋之人都在打牌,他们可以为我作证。”谢载月想想,又问道:“寇府在哪?”古大威道:“城西桑和巷。”虽然人证还待考察,但桑和巷在西,这里则是汴城东南,距离很远,一来一回差不多要三个时辰,古大威作案的可能性确实不高。没有嫌疑人,没有任何线索,凶手难道真的毫无破绽可言?第四十章 出了古家,迎面碰到了白虎旺旺。旺旺兴致不高,估摸着也是一无所获。谢载月抱起旺旺,转头发现大理寺众人也是垂头丧气,不由开口鼓励道:“你们别这样,只要咱们强强联手,什么凶手能逃得掉?”这番话不怎么起作用,士气低落依旧,老刘的头堪堪就要垂到了胸口。谢载月一咬牙,道:“中午我请客,大家随便吃!”说着请客,那语气却好似要和杀父仇人同桌吃饭。横波笑道:“谢推官最喜欢蹭饭,怎么今日舍得出血?”谢载月道:“最近大家都辛苦了,我也该表示表示。”谢载月平时除了对颜寒大方,在别的人事上一概精打细算,不为别的,只为了离恨山下姚金戈领着的一群孤儿。颜寒淡淡道:“谢大人说的有道理,但这顿饭还是本官来请。”老刘叹口气,道:“颜大人,我实在吃不下饭,适才看见毛安安的惨状,我……我……”一向豪爽的老刘想起安安惨死的模样,也不禁红了眼。一尸两命,还是那样的死法,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有所触动。对于大理寺的人来说,还要加上一层煎熬,那便是本案凶手残忍,却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颜寒道:“虽然现场没有线索,但还是有很多工作要做,中午一起吃个饭,大家打起精神,下午老刘去查古大威的不在场证明,我们去古家周围走访。”谢载月点点,道:“而且我总感觉,凶手还会再次犯案。”中午的得意楼依旧宾客盈门,掌柜忙得不可开交,可一见颜寒来了,还是立马亲自接待,将大理寺众人一路引至包厢,边走还边寒暄:“大人们就是福气好,小店刚从寇记进了一批新鲜河豚,今天不少人都是慕名而来,怎么样,各位大人要不要尝个鲜?”“河豚?”老刘皱起眉,“那不是有毒吗?”掌柜一笑,道:“寇记的老板是个老饕,平日里最喜爱研究美食,对这河豚自然也不会放过。你还别说,寇老板真是个能人,经过他筛选养殖的河豚,毒性极低,辅以寇老板独家处理河豚的方式,各位大人啊,尽食无忧!”老刘摆摆手,惨白着一张脸,“我可不敢吃。”郝一点却目光如炬,高兴道:“太好了,早闻河豚肉质鲜美细嫩,没想到今日有此机缘可以一尝。”横波拍拍郝一点的肩膀,赞道:“刚见过那么可怕的现场,你胃口还能这么好,真是个人才。”郝一点道:“那是自然,我们仵作的心理承受力,想必横波姑娘还知之甚少。”掌柜一听有案子,八卦雷达立刻启动,打听道:“咱们汴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刘渝板起脸,严肃道:“少瞎打听!”谢载月示意刘渝稍安勿躁,接着笑道:“掌柜将河豚说的神乎其神,那便来一只试试吧。”估计有阎王爷镇场子,即便中毒而死估计也能立即救活。再说了他谢载月本就是生魂一个,早死的透透的了,哪还有中毒的风险?谢载月依着每个人的口味,又点了几样菜,掌柜将菜品复述一遍,确认无误后,道了句:“各位贵客稍候。”便小心掩上门退下了。大家各自坐着,思绪又飘到了案子上。老刘道:“这凶手心里素质不赖,会不会是个有前科的人?”郝一点沉吟道:“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汴城里有前科的人成百上千,一个个去查也不是个办法。”横波斟酌道:“不如先查查死者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吃过牢饭的人?载月,你说呢?”谢载月最爱得意楼的毛尖,只顾着低头眯眼喝茶,一直不曾开口,骤然被横波问道,愣愣道:“啥?”颜寒也好奇的抿了一口茶,接着又拿过谢载月那杯端详一番,笑着一饮而尽,接着评价道:“是不错。”老刘和郝一点看呆了,有着异于常人的洁癖的颜少卿,怎么会用别人的杯子?横波亦是神色复杂的看着颜寒手里的杯子,还有膝上的旺旺同样一脸不开心。谢载月未曾察觉,只问道:“你们刚才说要查有前科之人?”老刘醒神,道:“对,凶手的手法娴熟,知道如何清理现场,下官推测很可能是曾经犯过事的人。”“可以查查。”谢载月沉思道,“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也许是凶手知道时间充足,所以从容不迫。颜大人,我说的可有道理?” 第65章 谢载月神色一动,还想再问,却叫那妇人挥着扫把赶了出来。狼狈的出门后,旺旺啧啧感慨道:“做官做到你这份上,还真是亲民。”谢载月讪讪一笑,道:“见笑,见笑。”几人正欲离开,后面忽然响起李翠芬紧张兮兮的声音:“各位大人,你们怎么在这!”谢载月转头去看,只见李翠芬一脸严肃,三步并作两步将他们几个扯回了自己家。直到站在李翠芬家的小院,谢载月还是一头雾水。“大人们怎么去了她家?”李翠芬显得惴惴不安。“怎么?她家难道去不得?”谢载月不解道。李翠芬着急的挥挥手,惶然道:“那疯婆子我们都不敢招惹,她没怎么着几位大人吧?”“疯?”谢载月讶然,方才那妇人态度虽然不好,但还远远称不上是个疯婆子。李翠芬正要说话,天上却飘来一大朵乌云,黑的像方砚台,又像绽满墨汁的巨毫,霎时遮天蔽日,紧接着便轰隆一声,大雨瓢泼而至。“大人赶紧进屋躲躲。”李翠芬以手搭棚,急忙忙招呼道。话音未落,颜寒拉起谢载月,转眼就站在了廊檐下。伴着滔天雨势,咯吱一声,谢载月背后的房门忽然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位年逾五十的汉子,一口黄牙,面色焦黑,手上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面带惊讶的扫视一圈,又傻傻笑问道:“翠芬,家里啥时间来客了?”李翠芬脸色一沉,不情不愿的介绍道:“几位大人,这位是我丈夫。”汉子憨厚一笑,道:“大人?原来还是贵客。”李翠芬和丈夫年纪差不少,关系看起来也并不和睦。李翠芬似乎嫌丈夫给自己丢了人,转身将他往屋里推了一把,道:“你先进去等着,我和大人说几句话。”汉子偏头看了眼天色,热情道:“不请大人进来坐坐?”李翠芬掉下脸,冷然道:“让你进去就快进去!”汉子笑容顿时收敛,对小孩道:“走,咱们爷俩进屋,你娘嫌弃咱们咧。”又随意拱拱手,无奈道:“几位大人,小人失陪了。”颜寒略一点头,汉子便气鼓鼓的进屋了。李翠芬盯着丈夫和孩子进屋,又把门掩好,无所适从的解释道:“他没见过世面,我怕惊扰了大人们。”横波笑道:“你模样不错,年纪也轻,怎么找了这么个丑老头子?”一句话似是勾出李翠芬无限伤心事,她沉默良久,才道:“我十一那年爹娘死了,我成了无人管的孤儿,沿路乞讨到汴城,是他将我捡回家……后来我长大成人,为了报恩,便嫁给他了。”这样的故事,让我行我素的横波难以置信,“报恩就报恩,你给他钱,给他养老都没问题,干嘛非要嫁给他!”“他……一直单身,我想给他做老婆,是最能报答他的方式。”李翠芬头垂的更低,脸上已挂了两行清泪。横波摇摇头,正要继续往人家伤口上撒盐,谢载月却一把将她拉住,道:“往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还望大姐未来珍重。”李翠芬不知想到什么,大力揩了泪,重新带上笑颜,道:“大人说的对,现在我活的很好,以后也会好的。对了,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谢载月道:“说到方大姐。”李翠芬点点头,道:“那女人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疯婆子,她和丈夫成婚多年一直生不出孩子,没少让婆家挤兑。哎!慢慢的这便成了她的魔障,这几年每日又是求医又是做法,弄得家里乌烟瘴气,丈夫不堪其扰干脆离家出走,经常半年才回来一次。”横波难得面带怜悯,同情道:“挺可怜的。”“谁说不是呢。”李翠芬叹口气。谢载月忽道:“等等,你说方大姐没孩子?”李翠芬点点头,“她的事我们这里人人都知道,大人不信可以去问问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谢载月沉思道,“方才我们去她家,看到不少玩具,还有她正在做的针线活,虽然她极力掩饰,可我还是认出那是一件小孩的衣服。”李翠芬微张着嘴,匪夷所思道:“可我从来未见过她有身孕,哪里来的孩子?”大理寺三人一猫互望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见深深的疑惑之色。颜寒道:“谢大人没看错,那件衣服我也看见了。”此时,秋雨骤急,横斜打入廊檐,李翠芬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大雨瓢泼,似乎丝毫没有停歇之意,李翠芬劝几位大人进屋喝口热茶,等大雨停了再走。可颜寒却从背后拿出一柄大伞,道:“无妨,我们有伞。”李翠芬目露诧异,心想这么大一把伞颜大人刚才是藏在哪,她怎么一点都没注意到。这么想着,颜寒已撑开伞,揽着谢载月走到了风雨中。颜寒稍稍回头,肃然道:“横波,你不是也带了伞?咱们快走吧。”横波赶紧抱起旺旺,也从背后摸出一把伞,紧跟着颜寒出了门。李翠芬揉揉眼睛,心道难不成是我老眼昏花?适才明明没人带伞啊!出了门,颜寒见天色沉沉,大雨倾盆,干脆捏了个诀,三人一猫霎时便站在了大理寺门前。刚刚站定,刘渝一行人从雨中狂奔而来。约莫已经淋了很久雨,刘渝湿透的衣裳紧紧裹在身上,隐约可见起伏的肌肉线条。 第67章 “哦?”颜寒眸光流转,慢慢贴进谢载月,“那载月以后见到他,可要替我问问他,是不是忘了我。”声音低沉,语调却缠绵,谢载月霍然站起身,心里老大不痛快,冷道:“要问陛下自己去问,和我有什么关系?”认识颜寒这么久,只见他对自己柔声细语,何时听他如此的态度提过别人?谢载月转身要走,又被颜寒拉住,“别急着走,陪我看看月亮。”“月亮?”谢载月狐疑的看了一圈天,“今晚哪来的月亮?大人怕是思念故人,想的神思有些恍惚。”颜寒固执道:“我说有就是有。”话音一落,乌云骤然四散,月光皎洁倾泻一地。月华入水,温柔的流过远处重重共楼宇,来到大理寺的小院里,碰到桂树摇曳,透过层层间隙,月光碎了一地。谢载月不禁有些愣了,美景如斯,方才的不愉快便也烟消云散。颜寒温柔的看着他,低声道:“谢大人,你刚是在吃醋?”谢载月骇然转过头,结巴道:“这……我没有!”颜寒心情很好,他拉过谢载月的手,浅笑道:“你从来都是这样。” 有贼心没贼胆。谢载月咳嗽一声,心想小爷我绝不能让美人小看了,以后夫纲不正可怎么是好?想要说些气壮山河的大话,可对上颜寒那一双眼睛,又紧张起来:“颜大人,我,我是尊重你,怕唐突了你,所以才……你确实很美……我……爱……”谢载月支支吾吾,不知在表白些什么。眼前的颜寒却淡淡一笑,小声道:“谢大人多虑了,我比你大多了,咱俩不知道谁唐突谁。”一语双关,谢载月只想到纯洁的第一层面。在他看来,颜寒的意思是说,我一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一个小小的狂蜂浪蝶,害怕我对付不了?于是继续打着磕巴道:“正因为如此,我……我才不敢……”平时脑补时候,胆子不小,怎么真刀真枪,就好像一个废物?谢载月内心阵阵哀嚎,涌上无尽对自己的鄙夷。颜寒心中不厚道的笑了,面上却鼓励道:“有什么不敢的?年轻人就要大胆追求,大胆说爱。”远远站在屋顶的红衣美人看着两人你来我往,面有愠色道:“陛下每次一到他跟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身侧一人亦是满脸愤懑,咬牙切齿的横道:“颜寒老不要脸!”说着就飞身过去,横波想拉没拉住,差点一个踉跄摔下去。谢载月得了颜寒鼓励,尚不知对方是何意,忽然旺旺从天而降,一个猛子扎在了两人中间。颜寒好事被搅,暗道这小肥猫又皮痒了。谁知道旺旺蹦上谢载月肩头,语出惊人:“载月,走!又出事了!”谢载月脸色一变,问道:“怎么回事?”据旺旺交待,后半夜他也睡不着觉,于是想去汴城各家各户的楼顶散散步。大约兜转了一个时辰,到了郊外一户人家的屋顶,旺旺有些困意,正准备沐浴着细雨入睡,附近忽然响起一声凌厉的惨叫!白天才见过那样的血腥的案子,由不得旺旺不多想,当机立断开始查探。老虎大仙的听力自然要比昏昏欲睡的凡人好上百倍,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旺旺跑跑跳跳,挨家挨户的掀瓦窥视,终于让他找见凶案现场。又是位独居的孕妇,肚子一刀被人剖开,腹内婴孩不知所踪,和上一案简直如出一辙!谢载月望着血淋淋的现场,几欲暴走骂娘。“这得多心狠手辣,才能连着作案?”跟着来的刘渝也是难掩愤慨之色。“本王,本王先出去了。”宋流光听说颜寒“出差”归来,也巴巴的赶来加班,谁知道看到的现场如此刺激难当,当下就顾不上体面,摇摇晃晃的退了出去。郝一点蹲下身来细查,虽然镇定,但心里也不是个味。杀孕妇、取胎儿,这凶手的心肠到底是有多黑?谢载月四下打量一番,又站起来翻翻看看,不知不觉时间在更漏中溜走,雄鸡一唱,东方既白,混沌雨夜过去了,迎来的却是另一个不怎么光明的白日。天刚蒙蒙亮,颜寒便让老刘提了左邻六舍去大理寺,仔细问过,才打听出这家男主人昨夜回了父母家里。一夕分别,竟是人鬼殊途,想着一会的光景,谢载月实在于心不忍。和谢载月所料的相差无几,男人听说了家中惨况,当场便晕了过去。老刘掐人中,捏虎口,折腾好半天,男人才睁眼,只是同古大威一样,双眼无神,好似呆傻。谢载月从桌后走出,拍了拍男人的胳膊聊做安慰。男人忽然开口,哑声道:“大人,你们是不是在骗我?”“本官也很希望是在骗你。”谢载月目光虽然悲悯,但是毫不闪躲,男人浑身一凉,再次瘫坐在地。“怎么回事?”男人喃喃道。老刘难得好耐心,和气问道:“你叫张轩?”张轩木然点头。“你媳妇叫孙姝婷?”张轩这次连点头都不会了,只是双眼空洞的看着刘渝。任谁遭了这样的打击,多半都要傻了,刘渝心里同情他,态度也越发和缓,斟酌道:“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之事?”张轩木愣愣的摇头,心里哀伤绝望,胃里也似翻江倒海,唯独哭不出眼泪。谢载月心急如焚,可是也不想将张轩逼得太紧,于是道:“老刘,你先带去歇歇,问话的事缓缓再说。” 第69章 “不。”颜寒拒绝的干脆。“为何?”谢载月有些失望。颜寒看他一眼,嘴边含笑,并不答话。旺旺忽从谢载月手腕上跳了下来,专横道:“谢载月,你做正事吧!”谢载月拍拍脑袋,道:“对,咱们先做正事,旺旺你查院子,我和颜大人查厨房。”旺旺打了个哈欠,接着抖了抖胖胖的身子,很快消失无影。颜寒拉过谢载月,施了个隐身术,二人也大摇大摆的去了后厨。智乐楼后厨不小,统共有五位厨师,三个洗菜切菜的帮厨,还有两个搬东西洗碗的杂工。食材新鲜,厨师专业,流程科学,制作过程十分卫生,似乎一点异常也无。二人对望一眼,都难掩失望之色。就在此时,忽然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后厨。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面白个高的年轻男子,走在后面的是一位粗壮有力的少年人。两人一进后厨,正在做活的李翠芬立刻放下活计迎了上去。“李姐,出来点点货。”年轻男子招呼着。李翠芬道“都是一个东家,还这么生分,这么多规矩。”年轻男子道:“有点规矩好,免得李姐觉得我手脚不干净。”李翠芬笑啐一口,低声道:“你是不干净,从我这就偷了……”说着跟在年轻男子身后出了门,余下几字也带出了门外。那精壮的少年人沉默寡言,来来回回自己搬了十几趟,终于将所有水产都垒在了库房,正要出门,一个杂工却道:“小孩,来先喝口茶,缓些出去。”说罢,神色暧昧的朝外面看了一眼。谢载月和颜寒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李翠芬居然还没回来,联想到方才二人亲密的举动,谢载月心中浮起一个猜测,赶紧低声道:“大人,咱们也出去看看。”二人从厨房走到院中,环顾一圈,也没见到李翠芬的踪影,正在纳闷间,左手边的柴房的门却开了,李翠芬整理着裤子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一脸餍足的年轻男子。这情形,不用看,谢载月和颜寒也知道方才发生了些什么。年轻男子拉住李翠芬,撒娇道:“李姐,你到底什么时候和那老头子和离?”李翠芬手下一顿,叹气道:“他身子不好,近来更是多病,你且耐心等等,等他寿终正寝,我就嫁给你。”年轻男子不满道:“老爷可是给我找了好多门亲事,我都没答应,一心等着你呢,你可不能叫我白等。”说着,手也不规矩起来。李翠芬抓住男子不断向下的手,忽然正色道:“小武我问你,以后我的孩子你可会接受?”那叫做小武的男子道:“姐姐你放心,我这人最爱小孩,更何况是你的儿子。”李翠芬笑了笑,道:“你可要说话算话。”小武立马点点头,道:“我何时骗过你。”不知为何李翠芬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还不知道吧,毛安安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小武一僵,问道:“怎么死了?”李翠芬道:“这我也不知道,真是造孽啊,一墙之隔,就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我昨夜一夜没睡着。”小武拍拍她,道:“别害怕,相信我,你肯定不会有事。”李翠芬勉强笑笑,又在小武脸上一亲,道:“我得回去了,明儿见了再说。”小武遗憾道:“寇府这几日要采买新仆人,我恐怕接下来两日都要去帮忙,不能来看你。”李翠芬神色一暗,道:“正事要紧,我横竖都在这里等着你。”二人又是一番依依惜别,直到那少年人出现,才恋恋不舍的分开。“原来李翠芬在外面还有个小情人。”旺旺不知从哪而来,颇为感慨道。谢载月低头看它,道:“可有什么异常。”旺旺摇摇头,沉思道:“会不会是方向搞错了?这智乐楼我翻了个底朝天,什么线索也没有。”谢载月叹口气,道:“难道真是巧合?”第四十四章 智乐楼一行,除了收获奸情一段,依旧一无所获。颜寒思索片刻,安排了五六个衙役在周围暗中盯着,当夜又让老刘悄悄绑了掌柜的回大理寺。开审前,问讯方如琴的衙役也赶了回来,众人这才知方如琴昨晚和久未归家的丈夫大打出手,被赶去调解的左邻四舍围了一个晚上,根本没有作案的机会。谢载月暂时排除了方如琴作案的可能,一门心思开始找智乐楼的破绽。可是掌柜的虽然绑来了,该从哪里入手询问?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们,所有的推断不过是捕风捉影。“如果和智乐楼有关,那么此人必须要同时认识毛安安和张轩,毛安安是后厨帮工,张轩也是给后厨送菜……”谢载月喃喃道。屋外月上中天,大部分人不耐长夜,都去歇着了,只有颜寒和刘渝陪着谢载月推演案情。刘渝闻言,猜测道:“所以这两案的交集可能是在智乐楼的后厨?”颜寒沉吟片刻,道:“将掌柜的带来先问问。” 第71章 颜寒一皱眉,心想这回的凶犯当真讨厌,总是坏人好事,抓到后一定要将他关在十八层地狱好好改造。那边谢载月已经站起身,开门问道:“段大人,出什么事了?”段乾坤一见谢载月,怔了片刻,不满道:“都快卯时了,你怎么还赖在大人这里?”谢载月一本正经道:“请段大人明鉴,下官心中以业绩为重,深夜在此,只是为了和颜大人推断案情。”段乾坤斜他一眼,道:“你会如此重视业绩?那谢推官来说说,大理寺本月还有多少悬案未破?”谢载月笑容一僵:“……”段乾坤冷哼一声,正要借此机会教育下属,提高大理寺人员整体的思想觉悟,屋里的颜寒却冷道:“老段,有话快说。”段乾坤这才醒神,愁眉不展道:“又有孕妇死了!”谢载月和颜寒神色都是一变。“真不知道汴城这是得罪了哪路煞神,惨无人道的案子一个接着一个,难道我真该去阎王庙里拜拜了?”段乾坤唉声叹气,全然忘了自己便是神仙,两界大佬就站在他眼前。“段大人,报案人在哪?”谢载月沉吟道。“在前堂喝茶呢,吓得不轻,老夫已经派兄弟去他说的地方查看了。”段乾坤负手望天,在背后转着木珠,叹道:“唉,明天太阳一出来,大家都知道了这消息,指不定要怎么闹腾呢,老夫估计也要被叫进宫里去听陛下念经。”段乾坤的担心不无道理,短短三天内,性质恶劣的凶案竟然在汴城连续发生,这频率足够让人心惶惶,家家自危。谢载月同情的看了眼段大人,拱拱手道:“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为段大人分忧。”段乾坤侧身,让开一条路,催促道:“那还杵在这干啥,赶紧问话去!”大理寺正堂,坐着位精瘦的汉子,穿件打着补丁的褂子。他年纪不大,看着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只是此时神情茫然,微张双唇,显得颇有些呆傻。见谢载月和颜寒疾步而来,他忽然站起身,流泪颤声道:“您二位就是大理寺的大人吧,小人的婆娘死的太惨了!大人们可一定要踢她报仇!”说着,便要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谢载月阻拦不急,那汉子已经咚咚两声磕了下去。这两下,用了十足的力气,谢载月甚至感觉脚下的地也跟着颤了颤,足可见汉子的内心是多么焦灼悲愤。“大哥,请坐着回话。”谢载月正色说道,同时,手上暗运内功,一把将汉子提起。那汉子额前已流出两道血水,顺着眉流进了眼,又从哀戚的眼流下,好似在脸上结起了一汪血泪。“大人,我婆娘被人杀了!”汉子嗓音阴沉沉的。谢载月递上一方手帕,又让衙役去喊大夫,这才问道:“将经过仔仔细的细说一遍。”那汉子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顷刻血迹斑驳,瞧着更是诡异。“我叫王小可,婆娘叫林牡丹。”汉子垂首看着膝头,“昨天白天城西一家大户人家招工,邻居二狗喊了我同去。我原本不想去,想在家里先陪着婆娘生了孩子,再出去找个差事。可二狗说生娃是个遭罪的事,应该请个好些的稳婆,准备些精细的吃食,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要钱,于是他劝我先去做一两个月,攒点银子也是好的。”说着,王小可忽然攥起拳,猛地捶了下大腿,恨恨道:“如果我不是一时贪钱,牡丹也不会去了。”“城西大户人家,难道是寇府?”谢载月心神一动,忽然问道。他记得今天在智乐楼,李翠芬的姘头小武曾提起寇府这几日在招工。王小可果然点点头,伤心欲绝里带点愕然,“大人怎么知道?小人去的正是寇府。”怎么哪里都有这寇府的影子?谢载月不禁皱了皱眉。“小人到了寇府,那边说要试工三日,才能决定去留。”王小可继续说道,“因为寇府离我家太远,第二天又要一早上工,我就本打算在寇府睡一晚上,省去折腾。但是我这人……自打成亲后从来没离开过媳妇,到了后半夜,惦记她惦记的睡不着觉,这才决定回家看上一眼,第二天再来寇府。”“谁知道这一回去……”王小可眼圈又红了,“便发现牡丹她……她被人杀了!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动的手,牡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王小可再也说不下去,将脸埋在手中,嚎啕大哭起来。屋外几只乌鸦惊飞,萧萧寒枝摇曳。秋夜,好像更凉了。谢载月正发愁怎么安慰悲痛欲绝的王小可,恰好方才遣去找大夫的衙役回转。大夫没找来,打着哈欠的伊典豪反而跟着身后。“你怎么来了?”谢载月问道。伊典豪拢拢袖子,朝衙役努了努嘴,道:“这大半夜的,大夫不好找,他便求上了我。”那衙役讨好一笑,道:“咱大理寺自带神医,不惜的去求旁人。”“神医?”谢载月一挑眉毛。伊典豪抖了抖肩膀,道:“怎么?不信?真不是我吹,就包扎这点小事,还把找我来,那叫杀鸡焉用宰牛刀。”谢载月笑道:“那请伊大人赶紧施展一番罢。”伊典豪也不再废话,拎着药箱子将王小可拖到了一侧。谢载月走回颜寒身边,压低声音道:“大人,你觉不觉得这寇府很有问题?”颜寒想了想,颔首道:“确实,这几案的受害人或多或少和寇府有关。”谢载月掰着指头道:“先是第一案,死者的丈夫古大威乃是寇府的长工,接着第二案,死者的丈夫负责给寇府旗下的酒楼送货,然后便是这第三案……大人,这寇府不得不查!”颜寒蹙眉点点头,沉声道:“若打着大理寺的旗号去,对方难免会察觉,咱们得想个别的办法混进寇府。”谢载月亦是低头沉思,蓦地眼睛一亮,拍手道:“寇府不是正在招工?不如咱们也去应聘?做个小厮丫鬟的,行动探听都方便。”颜寒沉吟片刻,轻声道:“这办法可行。”两人还要窃窃私语,谢载月抬头一看,刘渝正带着一票大理寺的衙役从外而来。刘渝一进门,讶然的瞟了一眼王小可,问道:“这人谁?” 第73章 众人有些动摇,但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谢载月见状趁热打铁:“趁颜少卿还没改变主意,大家快回家去罢。”果然一提颜少卿,比什么都好使,大家倒吸一口凉气,脚底抹油一般没了影。刘渝和谢载月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对颜少卿的认知都上了一个档次。少卿大人,不止可以装点门面,贡献智慧武力,原来还可以用来吓唬人。再回大理寺,正赶上段乾坤一脸沉郁之色的从宫里回来。一见颜寒,他的眉眼耷拉的更严重,闷闷道:“皇上今天训了我整整半个时辰,还说如果此案再不侦破,就要让刑部的老张接手。”刘渝补充道:“刑部尚书张大人,那可是咱们段大人的死对头。”段乾坤点点头,哀求道:“颜大人,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做个弊,动用一下地府的力量。颜寒肃然打断:“段大人,你知道规矩。”谢载月好心劝慰:“段大人,下官现在自认摸准了方向,正准备潜入敌后。”段乾坤竖起耳朵,难得对谢载月和颜悦色道:“哦?谢大人说说看。”谢载月将寇府与三起案件的联系复述一番,段乾坤和刘渝听完俱是一惊。“所以,下官打算乔装打扮混入寇府。”谢载月总结道。段乾坤一改平时对谢载月打击为主的政策,赞许道:“后生可畏啊!此事非胆大心细的谢大人不能胜任。”“我也要去。”颜寒淡然道。段乾坤悚然看他一眼,语无伦次道:“颜……颜大人,那……这不合适吧。去寇府当个小厮,这和……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不符,而且万一有个危险……”谢载月腹诽,方才我说要去卧底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些关爱?老段这区别对待有些过于明显了吧!颜寒斩钉截铁道:“毋需多言,此事就这么定了,还请段大人安排安排,时间越快越好,比如,今天下午。”段大人看颜寒态度坚定,只能悲壮的点了点头,转身告辞去执行阎王的指令。一直旁观的老刘看到这一幕,既佩服又疑惑。佩服的是颜大人的勇气,疑惑的是这段大人平时也算有威信,怎么在颜大人面前如此伏低做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气场压制?段乾坤人脉极广,不出一个时辰,帮着寇府采买的牙人就回了话,说不卖身的长工短工都招满了,只有卖身的小厮和丫鬟还各有一个缺。卖不卖身倒是无所谓,反正颜寒和谢载月也不是凡间人物,只是这一个丫鬟一个小厮,角色实在难分配了些。颜大人英明神武,自然不能去做丫鬟,可是这谢载月身高摆在那里,也不像个少女,这如何冒充?段乾坤发愁的看着眼前两人。“不如谢大人去做小厮,让横波或者我再找个人陪着去扮丫鬟?”段乾坤小声提议道。颜寒摇摇头,道:“我有办法。”没有外人,段乾坤更是恭敬,“陛下有什么办法?”颜寒理所当然道:“可以使个障眼法,寇府中人就会以为我是个女子。”谢载月和段乾坤瞬间石化,盯着颜大人一瞬不瞬。凭良心说,颜少卿美是很美,但那卓尔不群的气质,一句话吓退静王和闹事群众的威慑力,谢载月实在没法将他和丫鬟联系在一起。段乾坤自然也是这么认为,强笑道:“哈哈哈,陛下这个笑话很好笑。”谁知颜寒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开玩笑。”第四十七章 当天下午,牙人给寇府新送去兄妹两人,哥哥十七八岁,妹妹十五六岁,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最惹人眼的,当属兄妹二人不俗的容貌身段,乍一看,没人会觉得他们是下人,而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寇府管家一见,很是满意,当场多赏了牙人二两银子。这兄妹二人,便是乔装打扮的谢载月和颜寒。谢载月望着身侧一身藕合色长裙,梳着两条辫子的颜大人,心中不由啧啧感慨,虽然已经用法术尽量把惊艳的五官往平平无奇的方向上修改了不少,可放在人群中,还是冷冷清清的仙子一位。两人一路行来,尽管颜寒低着头,还是招来不少人注目。有人迟迟凝望,有人大胆打量,谢载月不禁担心,颜少卿不会在寇府吃亏,让人占了便宜吧?越想越心惊,连忙扯扯颜寒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大人,如果有人要带你去偏僻的地方一定不要答应!嗯......干脆直接来找我,看我不打残他!”颜寒挑眉,“为何?你怕有人欺负我?”谢载月诚心诚意的点点头。颜寒没有说话,只是轻蔑一笑。谢载月:“……”竟然忘了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实际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府阎王。他被人欺负?地府覆灭了才有些可能。两人由于没有工作经验,管事的便让二人先去府内宠妾温曼歌院子,跟着那里的大丫头莹儿观摩学习。管事自认化名谢烟菡的颜寒盘亮条顺,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悄悄嘱咐了莹儿教她学些“侍候男人”的技术,兴许以后老爷就看上了,也能帮着温曼歌固宠。莹儿嘴上答应,心里却想我让她上了老爷的床,主子还不吃了我?于是管家一走,她便变了脸色,打发谢烟菡和谢载月一道,去外院做些粗使活计。其实,这些活虽然劳累繁杂,但没人盯着,自由度极高,很适合另有任务的谢载月和颜寒。“兄妹”二人一层层被发配下来,终于到了现管手下。负责外院粗使活计的是位细长眼的小厮,名叫元虎,面白无须,人高马大,看着最多十七八岁。那叫元虎的少年甫一见着颜寒,便目露惊艳之色,目光不断在颜寒身上逡巡。等辞别莹儿,到了外院,更是丝毫不掩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欺身上前,色眯眯的问道:“姑娘,我以后能叫你小菡吗?你也可以叫我虎哥哥。” 第75章 颜寒道:“至少我不会。”谢载月不满道:“颜大人这是对谁忠心耿耿?”说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颜寒淡淡一笑,并未回答,只目光灼灼的看着谢载月,温柔道:“你总会知道的。”这么一双眸子,配上冷面美人如此温柔的语气,谢载月自觉他就是颜大人忠心耿耿的对象,方才一瞬间的醋劲,立马灰飞烟灭,信心百倍道:“大人,咱们来把卧房翻个底朝天!”寇老爷的屋子里,除了琳琅满目的各色食谱,就是些不知哪朝哪代的食具,各个都像出土文物似的古老。“这寇建川莫非是饿死鬼投胎?”谢载月啧啧道。颜寒道:“非也,依我看这次引起《生死薄》异动的便是寇建川。他舌欲膨胀,才会如此贪美食。”谢载月想起一事,问道:“大人,这些人究竟为什么会一欲膨胀?”颜寒看了他一眼,含混道:“恶灵作祟。”谢载月不解:“可恶灵为何要这么做?”想了想,恍然道:“难道就是为了取这些人的器官?”颜寒摇摇头,接着便抿嘴不语。谢载月狐疑的看着颜寒,道:“大人,横波说地府从来没有生魂重返人间的先例,为何单单为我破了例?难不成我和这恶灵有什么关系?”颜寒偏头凝视着谢载月,憋了半响,只道:“你只需知道,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而你从来守护的善。”一番话云里雾里,谢载月更是迷茫。两人正在呆呆相望,房门忽然开了。颜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谢载月仗着隐身术,明晃晃的站在了门侧。第四十八章 进屋的是寇建川,身后还有位捧着托盘的下人,赫然是温曼歌院里的大丫鬟莹儿。寇建川身材高胖,皮肤细嫩,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此时,他双手扶着肚皮,慢悠悠的走进屋子,又费力的往椅子上一坐,才抬起下巴道:“莹儿,将东西放桌上吧。”莹儿躬身应了个“是”,接着从托盘里取出一盏青瓷汤碗,端端正正的放在寇建川手边。寇建川摸摸碗边,又嗅嗅香气,喜道:“真香,还是热的,我们曼娘就是贴心。我从小五那里巴巴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一口!”莹儿撒娇道:“老爷可别只惦记着吃食,不惦记我们主仆。要不是主子今天要做这汤,您是不是就要在别人屋里睡了?”寇建川拉过莹儿,安慰道:“怎么会,你们俩可是我的心尖尖。小五是怀了孕,我这才去看看。”话音一落,他迫不及待的推开莹儿,端起青瓷碗,从中先夹出一块肉,送到口中仔细嚼了嚼,又舀一勺汤慢慢的喝着。很快,一碗肉汤见了底。寇建川回味无穷,眯眼道:“这滋味难以形容,人间至味非此肉莫属。”莹儿掩嘴笑了笑,和寇建川调笑道:“奴婢又吃不到,偏偏每次老爷都要这么说,您这不是欺负人吗?”寇建川道:“那下次赏你一碗?”莹儿面色微变,下意识摇摇头,似是发觉行为不妥,又娇声道:“这一碗得来不易,奴婢可不敢吃。而且只要老爷吃着高兴了,我和主子就高兴。”莹儿虽然样貌不怎么出众,但此时巧笑晏晏,烛光又暧昧跳跃,衬得她活泼俏皮,喝完一盏肉汤的寇建川忽然就起了“饱暖思淫、欲”的心思。将莹儿揽入怀,手也不规矩的在衣裳下游走起来。莹儿脸颊绯红,嘴上说着“老爷真坏”,身子却不断往那摊白肉里滚。原来这莹儿和寇老爷还有这么层不明不白的关系。谢载月看着尴尬又反胃,小声道:“大人,咱走吧。”颜寒颔首,牵起谢载月的手就要穿墙出去,忽然听到身后寇建川又问道:“这事......没人发现吧?”莹儿抬起脸,柔柔笑道:“老爷您就放心吧,主子都是趁着夜深才去厨房生火做汤。”寇建川满意一笑,手又伸进莹儿裙摆内,继续方才未竟的事业。谢载月心里一沉,不由揣测着温曼歌到底做的是什么吃食,竟然还需要避开众人耳目?扭头看了一眼颜寒,只见对方眼中也满是疑惑。颜寒拉着谢载月一回屋,便看见横波抱着旺旺坐在桌前。颜寒一身女装,着实把一仙一猫吓了一跳。横波瞪大了眼,屏气凝神的上下打量,只见颜寒莲步轻摇,身姿曼妙,还真像那么回事。颜寒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接着打了个响指,他的身形陡然拔高,五官瞬间放大,一身女装也变成了素日里常穿的白衣衫。“你们怎么来了?”谢载月轻咳一声,无不诧异的问道。横波回过神,斜他一眼,撇嘴道:“怎么,嫌我们来了坏了你的好事?”谢载月心中确实一直盘算着一件事,那便是今晚要和颜大人独处一室,怎么做才能让感情深化一步,如今被横波大喇喇的说出来,反而有些羞赧,结巴道:“什么……好事!”横波哈哈一笑,讥讽道:“看给谢大人吓得!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需不需要人打个下手。”颜寒面色严肃,冷冷拒绝:“不需要。”谢载月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劝道:“这么晚了,横波姐带着旺旺赶紧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和颜大人,有什么可担心的。”旺旺从横波怀里跳出,嫌弃的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面积不大的榻上,不满道:“这屋里就这一个能睡人的地方?”谢载月强忍着马上美人在怀的愉悦,痛心疾首的点了点头,“我们都是下人,吃住条件是艰苦了一些,但是为了查案,为了冤屈的死者,本官忍了!” 第77章 二人收拾停当,便分头去了柴房和厨房工作。教谢载月劈柴的长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任谢载月使出浑身解数,对方也只有一句话:“不对,重新劈。”到了午饭时分,除了将劈柴的本领学了个通透,其它的一无所得。颜寒端着碗,悄悄挪到了谢载月身边。谢载月看了眼颜寒的碗,大惑不解:“你怎么有肉?分量还这么多?”低头看了眼自己清汤寡水的面条,不知道第几次哀叹:“妹妹真是人见人爱。”“厨娘说我看着瘦,特地做了个浇头。”颜寒无辜的解释道,接着他将自己的碗递给谢载月,又将谢载月那碗只有葱花的面条拿过来,轻声道:“载月,给你吃这碗。”谢载月时而看面,时而看颜寒,心道媳妇就是会疼人。“还是你吃。”虽然有些不舍,谢载月还是更想让颜大人吃的满意,吃的高兴。颜寒摇摇头,坚决道:“我又不需要吃饭,你喜欢吃肉,你吃。”谢载月看着面上飘着的肉片,咽了咽口水,含泪道:“颜大人,那我就不客气了,等出去我一定请你去得意楼好好吃一顿。”堂堂两位朝廷命官,居然因为一碗面,充分体验到了饥荒岁月的窘迫。若将此时的感受写下来,谢载月大概能形成八百字的小作文一篇。谢载月边吃面,边四下扫视,见无人关注他们,才悄声问道:“颜大人,你那边打探出来什么消息了吗?”“消息不少,你慢慢吃,我一件件告诉你。”颜寒道。谢载月抬起头,佩服道:“颜大人业务能力就是强,下官一早上什么都没问出来。”颜寒伸手替谢载月认真擦了擦嘴角,又轻笑道:“有我在,你不必担心。”颜美人手指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脸上,这宠溺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谢载月手下一顿,差点忘了筷子怎么使。“你可知温曼歌是什么人?”颜寒神秘兮兮道。“什么人?不就是寇建川的小妾?”颜寒:“虽然是寇建川的小妾,可她也是智乐楼老板的女儿。”谢载月:“难怪两家生意往来密切,敢情还有这么个原因。”颜寒颔首,又道:“据说温曼歌手上有一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食谱,上面记载着一道名菜,正是这道菜俘获了寇建川的胃。”谢载月:“倒是和寇夫人说得很像,看来这个消息应该可靠。但这道菜究竟是什么?”“神秘之处就在这里,温曼歌每次烹调这道菜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非但如此,还让莹儿把着厨房的门,任何人不得入内。”颜寒道。谢载月略一蹙眉,道:“怕被偷了秘方?”颜寒眸光一闪,沉声道:“厨房里的下人是这么猜测,可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谢载月和颜寒对视一眼,复又沉吟道:“大人,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颜寒亦是眸色沉沉,思索片刻,低声同谢载月耳语起来。“烟菡妹子,今天干活可辛苦?”元虎忽然笑眯眯的出现在二人身后。颜寒看了谢载月一眼,谢载月冲他会心一笑。接着他便咬着唇,低着头,隐忍着什么一般,迟迟没有答话。元虎诧异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谢载月叹了一口气,道:“我妹子昨晚受了寒,眼下正在发热。”“啊呀。”元虎惊呼一声,“原来是生病了!”说着要去摸颜寒的额头。谢载月拦住他,道:“这病来的凶猛,过了病气给你就不太好了。”颜寒缓缓抬起头,只见他眼含秋波带热泪,脸红的像颗大石榴,幽幽望着元虎,猛烈咳嗽几声,沙哑着嗓子道:“下午能让我哥陪着我休息休息吗?咳咳咳,我实在是……难受。”元虎一面往后退了几步,避免被颜寒的咳嗽砸中,一面面带忧色道:“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谢载月扶起颜寒,失落道:“不用不用,我们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种小病小灾抗一抗就过去了,不必请大夫,花那些不必要的钱。”元虎看着柔弱的颜寒,头脑一昏,豪爽道:“银子我出。”谢载月一愣,没料到这元虎对颜寒竟有一两份真心。不过,他毕竟是个演技派,停顿不过一瞬,立马就装作感动的模样,道:“元哥哥有心了,其实我妹妹以前就时常发热,每次安安静静的睡上个把时辰,再喝点驱寒的姜汤就会不药而愈。如果元哥哥惦记我妹子,准许我去厨房取点生姜便好。”元虎点点头,转身就走,嘴里还不住念叨:“不就是生姜,我这就去给你们拿,肯定管够。”谢载月看着情敌的身影,哼了一声,暗自道就算你再殷勤,颜大人也是本官的媳妇。不多时,谢载月拿着一大筐生姜,搀扶着颜寒回了小屋。一推门,旺旺竟又蹲在地上。虚弱娇柔的谢烟菡瞥它一眼,立刻变成身材颀长,态度高傲的颜寒。“颜寒,你非要穿什么女装?”旺旺舔舔爪子,不屑道。谢载月心里向来佩服旺旺这一点,敢于挑战颜大人的权威。颜寒冷冷道:“你怎么又来了?”旺旺摇摇尾巴,看向谢载月:“我来帮你查案。”颜寒负着手走近几步,淡淡道:“自作多情。”旺旺到底还是怕颜寒,见到对方逼近,立马没骨气的跳进了谢载月怀里。“先别让我走,我有一个重大发现。”旺旺道。 第79章 直到小武点了头,温曼歌才又道:“总这样去外面找也不是个办法,老爷若好这一口,咱们总得想些别的办法。”小武颔首,道:“小人也好好想想,争取替老爷四夫人分忧。”温曼歌挥挥手,道:“下去吧,最近没什么事也别往我这里来,免得惹人闲话。”小武应了个“是”,随即转身告退。谢载月心道,这主仆三人句句说的隐晦,好像在讨论什么大事,细细拆分,话里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打发走小武,温曼歌开始默默继续抚琴,莹儿则在一旁烧水泡茶,二人心照不宣,都不再提及方才之事。颜寒和谢载月等了一会,见二人没有开口的打算,便也打算回转,毕竟二人请的是病假,一会再有人来看可就不妙了。颜寒捏诀,两人瞬间重回小屋。小屋结界完好,说明没人来过,谢载月笑道:“这都到吃晚饭的点了,元虎哥哥怎么不来找你?”“谢大人醋劲不小。” 颜寒低头看他。谢载月无力辩解:“吃什么醋?吃谁的醋?颜大人莫要信口开河。”颜寒注视着谢载月,不禁笑意融融。谢载月出神的望着颜寒,心道阎王陛下如此和煦温柔,到底哪里严肃冷漠?颜寒道:“你在想什么?”谢载月耳根一红,不自然的移开眸子,随口道:“想我师父。”话一出口,谢载月才意识到,随着时间推移,他想起离恨山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颜寒沉默片刻,柔声道:“本朝皇帝前不久添了个儿子,此子虽不是帝王相,但会一生安享富贵,娶到心爱的女子。”谢载月不解的眨了眨呀,颜大人怎么忽然说这个?看着颜寒许久,谢载月蓦反应过来,这位皇子就是转世投胎的谢崖!“陛下!谢谢你!”谢载月双眼放光,计划着什么时候溜去皇宫看看。颜寒道:“谢崖有大功德,这是他应得的。”谢载月想想自己善良有余,勇猛不足的师父,不禁好颜寒所指的功德究竟是哪一桩。转眼到了酉时,和颜寒一起做工的厨娘好心端来两碗鸡丝馄饨,谢载月千恩万谢,对厨娘的人品和手艺都进行了高度的赞扬。厨娘一高兴,当场就要给谢载月“兄妹”当干妈。谢载月自觉感动非常,可是想想颜寒的岁数,二人的身份,还是婉言谢绝,顺便又问道:“怎么不见元大哥?”厨娘脸色一变,忽然压低声音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五姨太今天去上香结果出事了!这事夫人压着,估计连老爷都不知道呢!”颜寒和谢载月下午忙着听墙角,竟不知起了这样的变故,谢载月心中不禁一阵愕然,只是这和元虎有什么关系?厨娘又是如何知道?似是看出谢载月的疑惑,厨娘解释道:“小虎是五姨太远房表弟,夫人派人单独通知了他,让他帮着找人去了。小虎不放心烟菡,托我照顾,这才又告诉了我。”谢载月一笑,道:“元哥对我妹子可是真上心。”“可不是,要我看小虎也挺好的,不如就把你妹子配给他。对了,小谢,我有个侄女和你也很相配,改天我……”厨娘不由自主的拉起红线。屋内传来颜寒一阵咳嗽,谢载月连忙打断道:“谢谢大姐的馄饨,您还要赶着回家吧,一会别赶不上府里送人的马车。”厨娘看了眼天色,点头道:“瞧瞧我,说起话来就没完,那你们先吃着,我就先走了。小谢,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两件事,你上点心啊。”厨娘一走,谢载月心思不属的端着两碗馄饨进门。颜寒看了眼谢载月,又看了眼馄饨,问道:“这是何物?”“馄饨。”谢载月回神,用汤匙舀起一个,递到颜寒嘴边。颜寒左看看右看看,迟疑了片刻,才慢慢张开嘴。谢载月俯首看见颜寒红颜饱满的唇微张着,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要不干脆亲上去算了?心里旖旎的想着,手上却还是将勺子往前递了递,给颜大人喂了颗馄饨。颜寒嚼了嚼,幸福的笑了笑:“载月,很好吃,我不舍得吃,你都吃了吧。”谢载月:“……”大人,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咱们又不穷!两人吃罢晚饭,谢载月刷了碗,元虎居然还没回来。谢载月望着冉冉而起的月亮叹道:“看来五姨太凶多吉少。”颜寒道:“谢大人觉得是谁做的?”谢载月低头想了想,道:“大夫人。”颜寒颔首,又道:“大夫人这次想让五姨太和她腹中的胎儿同时消失。”谢载月道:“这寇府里还有一个半个好人吗?”颜寒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看厨娘人还不错。”谢载月:“......”又过了一个时辰,本应该到了夜深人静,人语声渐平,谁料,寇府却再一次喧闹起来。有人呼天抢地,有人扶着栏杆作呕,有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第81章 “寇建川有问题?那这五姨太怎么有了身孕?”横波不解道。谢载月道:“这点尚未可知,但五姨太死于非命,应该是大夫人的手笔。”横波一脸惊诧:“大夫人也忒心狠了!等她到了地府,可得让归尘好好审审。不过,既然如此,寇建川为什么不报案?难道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寇建川不报案另有原因。”谢载月沉吟道,“当务之急,应该让大理寺尽快介入,可是……”横波打断道:“我回去和老段说一声不就得了?”说着站起身就要走。“不可。”颜寒冷冷道,“府内无人报案,大理寺却平白而来,这会打草惊蛇。”谢载月也道:“得想个法子让寇府中人去大理寺鸣冤。”横波道:“你们才来了两日,会有人听你们的?”谢载月思索片刻,想到元虎垂涎三尺的那张脸,笑道:“或许没人听我的,但如果颜大人肯出马,还是有一定把握。”横波:“……”颜寒干脆拒绝:“不去。”谢载月狗腿道:“我陪大人一起去。”“那也不去。”颜寒冷淡道。谢载月想了想,道:“一会颜大人只要站着,不必开口,所有的话都由我来说,这样行不?”颜寒看他一眼,忽然低头俯在谢载月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谢大人,我去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谢载月警惕的看了一眼颜寒。颜寒低声道:“我要看你穿女装。”谢载月汗毛倒竖,结巴道:“颜大人,咱们同为大理寺……都是为了破案,您老怎么……”颜寒道:“你答应不答应?”“答应,答应。”谢载月把心一横,咬牙回道。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就当娘子提前撒娇。“你们嘀咕什么呢?” 横波喝着茶,看着他们二人窃窃私语:“载月,你答应陛下什么了?”谢载月摆摆手,正经道:“横波姐,段大人教育过咱们,少打听,多做事。”横波斜睨他一眼:“谁稀罕管你。”又道:“陛下,旺旺说你们查到温曼歌有问题,需不需要我去将她绑来?”颜寒忖了片刻,若有所思道:“横波,你将旺旺也找来,你们二人分别盯着小武和温曼歌,一有异动马上来报。”横波终于领了任务,喜逐颜开的应了个“是”,接着一闪身便消失了。颜寒回头看谢载月,含笑道:“走,咱们去找元虎。”谢载月踟蹰不前,嘟囔道:“倒也不用这么着急。”颜大人你那着急又期待的神情是怎么回事?颜寒低下头,月华洒满他的肩头,缎子似的黑发、细白无暇的肌肤,显得熠熠生辉,“可是我迫不及待想要看谢大人……穿女装了。”五姨太名叫白雨芳,今年不过双十年华,因为样貌出众,来寇府看表弟元虎的时候被寇建川看中,收做了小妾。进府后,仗着年轻貌美,一直很得宠,今年有了身孕,更得寇建川爱护照顾。不但吃穿用度全提高了规格,家中的父母也被接来同住。可一切繁华都似过眼云烟,此时白雨芳的院里只有散不去的哀伤和依旧浓烈的血腥之气。白雨芳安静又凄惨的躺着,身边围着父母丫鬟,稍远的地方站着元虎,他眼睛挣得又圆又大,身形一动不动,发面似的脸很是苍白。谢载月拉着颜寒施施然走近,到了近前,叫了声:“元大哥。”元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颜寒,好半天也没接话。谢载月轻咳一声,元虎才醒神,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谢载月叹息一声,道:“听厨娘说五姨太是你表姐?”元虎艰难的点了点头,动了动嘴皮,终究没有说话。“元大哥,节哀。”谢载月真情实感说道,“我们兄妹一进府就承蒙你的照顾,现在表姐出了事,我们自然也想尽一份力。”颜寒在旁边看着,心想你们俩第一次见面不是就差点打起来?怎么现在听着好像是什么亲朋故交?元虎正逢打击,此时有人能这么说,无疑于雪中送炭,于是他也暂时忘了两人龃龉,颇有些哽咽道:“谢兄弟,都说患难见真情,我没想到你们会来看我。”谢载月道:“元大哥说得哪里话,我妹妹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元虎一听自己一见钟情的美人原来也惦记自己,心上的悲伤不禁轻了一半,下意识道:“烟菡妹妹……你惦记我?”颜寒不自然的低下头。看在元虎眼里,这叫欲语还休,最是羞怯可爱,忙道:“烟菡妹妹有这份心,我……我十分感谢。”谢载月稍微挡了挡元虎的视线,又哀叹道:“大理寺的人怎么还没来?”元虎垂下头:“老爷不让报官。”“什么?”谢载月故作诧异,“出了这样的大事,为何不报官?”元虎摇摇头,道:“我也很奇怪,可怜表姐她只能不明不白的躺在这里,既不能下葬,又无人来鸣冤。”元虎说着胸口有点堵,他和表姐虽是远亲,但从小一起长大,情谊甚笃,况且后面还有那件事…… 第83章 “愣着干嘛!”温曼歌厉声高呼,打断了谢载月的思绪。家丁看对方不过是个少年人,己方却人多势众,不再犹豫,拿着琅琊榜大刀就往上招呼。谢载月不欲用腰间法器,赤手空拳的迎了上去。谢崖也算一代武学大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样的师父教出的徒弟自然本领了得。只见谢载月以一己之力对数位家丁,击拿腾闪行云流水,不但丝毫不见疲态,反而有心思惦记大理寺的人究竟何时能来,不断地往园门口望。温曼歌见一时半会没法制服谢载月,不由如坐针毡起来,她心里何尝不知道白雨芳之死很可能是大夫人的手笔,但她宁可不要发难大夫人的机会,也要将此事草草了了,就是怕招来官府。可现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大理寺推官,武艺如此了得,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拿不下他,眼看着动静越闹越大,更是难以善后。思虑半响,温曼歌忽然眼底一颤,问道:“元虎呢!”莹儿慌慌张张去看,见白雨芳的小院里果然没有元虎的身影。表姐死了,元虎却没有守在旁边,这只能说明他有更要紧的事。可眼下有什么更要紧的事?难道是去……报官?温曼歌转念一想,杀心顿起。恰在此时,小武踉跄着从外间而来,慌慌张张的走到寇建川和温曼歌身边,失措道:“大理寺的人来了!乌压压数十人,根本拦不住!”寇建川闻言,瞳孔陡然放大,鼻翼翕张,上下唇打着颤道:“大理寺的人怎么就来了。”温曼歌亦是大骇,拉着寇建川的袖子,小声道:“老爷,清醒点。”莹儿上前两步,冷声道:“老爷,夫人,五姨太不是我们杀得,何须紧张!至于旁的事,我们一概不知!”温曼歌连连点头,道:“莹儿说得对,老爷,大理寺的人来只是调查小白之死,可这又和咱们无关,何必紧张。”寇建川半张着嘴,茫然的看了一眼温曼歌和莹儿,见她们二个妇道人家,年纪也轻,尚且这么镇定,而自己商海打拼半辈子,居然被吓得毫无威仪可言,不由羞愧难当,定了定神,低声吩咐道:“大家小心行事,无关小芳的事情一件也不准多提!”那边谢载月已经拳打八方,将所有人撂倒在地,听到大理寺的人来了,终于松了口气。不多时,段乾坤板着一张脸出现了,他左边跟着宋流光、刘渝和郝一点,右边跟着报案的元虎。奇的是,元虎走时好好一张脸,现在居然青紫不堪,不知被谁一顿好打。刘渝一进门便看见脚下正踩着人的谢载月,连忙走上前去,道:“谢大人辛苦了!”宋流光在现场搜索一圈,问道:“颜大人呢?”谢载月一概没有理会,只道:“你们总算来了。”老刘一边安排衙役控制场面,一边无辜道:“一接到元虎报案我们就来了,还是骑马来的!”“这就奇怪了。”谢载月蹙起眉,想想,又问道:“元虎为什么满脸是伤?你们打他了?”老刘道:“怎么会!那家伙是来大理寺的路上太着急,撞倒了一个黑莲堂的教众,被人围着一顿好打。”“原来是黑莲堂,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谢载月喃喃道。二人小声交流着,那边郝一点已经开始验尸,段乾坤则满脸严肃的质问道:“说!为何不报官!”寇建川跪在地上,嗫喏道:“府里的风水先生说小芳这是招惹了邪祟,被恶灵生食了腹中胎儿。草民想大理寺是管人的,难不成还管鬼?于是便自作主张,准备……”“邪祟?”段乾坤怀疑的看着寇建川,“那围攻我大理寺推官又是何意?”寇建川道:“大人,新招的小厮突然变成大理寺的推官,这任谁都不会信吧!”“我说,你......”段乾坤还要发难,却隐身的颜寒拍了拍肩膀,他立马会意改口道:“先来说说死者的事。本官可警告你们,老实交代,若有虚言,严惩不贷!”第五十三章 白雨芳是寇建川自娶亲纳妾以来,第二位怀上孩子的女眷,其中自然大有一番曲折。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得来不易,白雨芳自是小心翼翼的将养,每日海参鲍鱼的吃着,各种安泰汤药喝着,还雷打不动半月一次去城郊的庙里求神拜佛 。昨天,正是白雨芳出城进庙的日子。一位贴身丫鬟和两位轿夫随行,去程一路安然无事,可等归家,路过城郊一片树林时,却叫埋伏在里面的强人掳走了白雨芳。丫鬟和轿夫跑回寇府报信,元虎闻讯带着十几个家丁火速赶了过去,但是到了一看,只有白雨芳破碎的尸身,那一伙强人早就不知所踪。“你说是一伙人劫走的死者?”老刘显然也发现了此案与众不同的地方。丫鬟流着泪,道:“回答人的话,对方足有五六个人。”老刘皱着眉,看了一眼谢载月,低声道:“谢大人,这案子蹊跷,和前几案大有不同。”谢载月对此事早有判断,便简单点点头,压低声音吩咐道:“老刘,一会我和段大人继续盘问,你找几个兄弟你找几个兄弟搜搜寇府,尤其是温曼歌的院子。”老刘得令而去,谢载月转而向段乾坤道:“大人,下官申请将寇建川夫妇、温曼歌主仆、元虎还有下人小武都带回大理寺审问。”隐身的颜寒就在一旁盯着,段乾坤哪里敢说不,虽然心中不知道为何还要带个下人小武回去,但为了自己日后在地府的仕途顺利,还是忙不迭的点了头。离开寇府前,消失已久的旺旺忽然出现,嘴上还叼着一只布袋子,谢载月拿起袋子,摸了摸旺旺的头,喜道:“小胖子,你这次又要立功了。”大理寺内,段乾坤和颜寒分坐两侧旁听,谢载月当中而坐,一摆袍子,一拍惊堂木,肃然道:“带刘凝思。”刘凝思乃是寇建川的正牌夫人,今年五十岁,但风韵犹存,显着比寇建川年轻不少。她带着温柔的笑意,盈盈拜倒,问道:“大人,不知民妇犯了什么王法?”谢载月冷道:“难道非要犯了王法才来大理寺?寇夫人难不成是心虚,赶着不打自招?”刘凝思一愣,又道:“那不知大人找民妇来有何指教?”谢载月道:“我且问你,寇府女眷一直无子,可是你的‘功劳’?”刘凝思一笑,道:“这事要问阎王他老人家,为何不往我寇府送生魂,民妇怎么会知道。”谢载月笑笑,道:“带人证厨娘。”不一会,在温曼歌处做工的厨娘便被带上堂来。厨娘姓张,抬眼一看堂上坐着的两位大人正是前几日一起做工的谢载月兄妹,而且其中的“妹妹”怎么忽然如此人高马大,还变成了个男子? 第85章 几次过后,白雨芳果然怀孕,喜不自禁,下意识就想昭告老爷夫人。白老太心思细密,按住女儿,告诉她此事只能让老爷知道,而且无论是撒娇还是撒泼,一定要让老爷守口如瓶,等显怀了再往外说。除此之外,白老太还亲自操刀,白雨芳的吃食补药一概亲力亲为,不假人手。这么里里外外的努力下来,等到刘凝思知道,白雨芳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大。白老头讲到这里忽然怨毒的瞪了刘凝思一眼,吐沫星子乱喷的质问道:“大夫人,小芳是不是你杀的!”刘凝思不答,温曼歌却恨恨道:“你个挨千刀的老东西,居然让老爷戴绿帽!”说着瞟了眼寇建川,只见后者目光涣散,呆若木鸡。白老头至此已然不管不顾,阴冷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少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温曼歌嘲讽道:“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家里也不用我卖身挣钱,所以我做什么也不会去外面偷男人生儿子!”白老头啐了一口,转而向谢载月忿忿道:“大人,请为小女做主!”白老头一番话,虽然交待了白雨芳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可关于白雨芳之死,并没有任何有效信息,谢载月不由皱眉思索起来。刘凝思似乎也料定了这一点,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可谢载月还是瞧见她嘴角微微翘起,好似已经得胜般欣然。就在此时,颜寒忽道:“事出突然,想必寇夫人只来得及焚烧药方,却忘了将动手之人斩草除根吧?”刘凝思陡然一惊,猛地抬头看了眼颜寒。只见对方肃容端坐,神色淡淡,双眼好似静夜般深远,让人不禁觉得,这世间的浑浊恶意,都能被这双眼看个透彻。刘凝思与他对视片刻,顿时汗入雨下,她赶紧咬起唇,移开视线,强撑着一言不发。颜寒冷厉开口:“思归,将人都带上来!”谢载月精神一震,心想媳妇就是体贴,又帮着夫君开挂。话音一落,黑脸思归便领着一串人走上堂来。这几人双手被缚在一条绳上,逶迤而来,好似段大人常戴着的木珠串。刘凝思没有抬头,身子却已开始颤抖。这几人都是她在江湖上花高价雇来的杀手,不出事倒还好,出了事,根本没有任何忠诚可言。为首一人打眼一看,连金主都被抓了,顿时心如死灰,知道公堂外已无人相救,只能争取坦白从宽,求个从轻发落。“大人!我招!别杀我!”哐当一声双膝着地,连带着身后一串人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刘凝思冷道:“真没骨气,难怪在江湖上混不出名号,只能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刘凝思继续骂:“我这还叫恶毒?真恶毒就应该早点将你们一锅烩了。”谢载月:“……”大姐,您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吗?段乾坤一看场面闹哄哄的,嫌疑人之间好像讨价还价般争吵,顿时不悦道:“注意素质!你们都给本官闭嘴,让谢大人问话!”谢载月配合的敲了敲桌面,喝道:“都住嘴!”刘凝思淡淡道:“大人,眼下我也没什么好瞒着得了,白雨芳是我杀的。”人证齐聚一堂,刘凝思自知根本没有再狡辩的余地,索性一股脑说了,看看寇建川这个负心汉以后如何自处。白老太冷哼一声,骂道:“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得住你这只毒蝎子!母老虎!”刘凝思却不理会,没来由的说道:“寇建川娶我的时候,曾许诺今生只我一个女人,白头到老,不离不弃。”寇建川机械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妻子,两人成亲近三十年,他对她早没了感情,只是看在她为寇家生儿育女的情分上,才没动她正妻的位置,还嘱咐全府上下都对她存一份敬重。谁知道……自己子嗣不丰,居然都是她搞的鬼!“可谁知道我过门不过四年,他就移情别恋,娶了小老婆,还和红袖招的姑娘不清不白!”刘凝思怒气冲冲的和寇建川对视一眼,继续说道:“我本以为他只是暂时鬼迷心窍,未来一定还能发现我的好,但日子一长,他反而变本加厉!妾室一房一房的添,在外也没少沾花惹草!到最后,去我房里的日子,一年到头屈指可数!”“于是你就不让别的女眷有孩子,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温曼歌斜睨她一眼,凉凉道。刘凝思仰天大笑:“确实如此,我有一儿一女傍身,放眼寇府谁还能与我相争?”接着怒视寇建川,阴恻恻道:“若不是怕被察觉,我应该让寇建川早上十几年便不能人道!”寇建川身下一凉,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一哆嗦。难不成这就是报应?“一知道白雨芳那小蹄子怀上孩子,我只恨自己发现的太晚,也恨那损阳的药太和缓,竟然还不见效,全然没想过这孩子根本不是寇建川的!”刘凝思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凝思,你……”寇建川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好像喉咙里卡着铺天盖地的沙粒。“你什么你?”刘凝思呛声道:“要怪就怪你自己!”谢载月不想听夫妻两个吵架,打断道:“你是怎么杀的白雨芳?”刘凝思阴笑道:“汴城最近风声鹤唳,人人都在传有恶鬼杀孕妇食胎儿,大家都怕得要死,我却不怕,我想这一定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要给送给我一个替罪羊。”话说到这里,寇建川脸色更差,连方才作壁上观的温曼歌也瞪圆了眼睛。“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刘凝思怪笑一声,“不就是找了几个废物,将她一刀剁了,又把她肚子里的小孽种埋了。”“你说谁废物呢!”那一串人不满道。白氏夫妇一听,自家女儿一尸两命,到了别人嘴里居然如此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登时就爬过去打人。几个衙役赶紧上前,将白氏夫妇死死按住。谢载月又问道:“你们几个,可承认自己杀了寇府五姨太白春芳?”那一串人连连点头,为首之人辩道:“大人,我们只是受人指使,若论元凶首罪,那可还得找寇夫人那娘们。”段乾坤挥挥手,不耐道:“既然都承认了,就先带下去吧,此案害人,本官要问过圣上才能决定怎么判决。”那一串人并着刘凝思立马便被压了下去,白氏夫妇跟着叫骂,也出了公堂。温曼歌目送一行人离开,不由自主舒了一口气,又去扶寇建川站起身。替寇建川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大人英明,此案居然这么快就真相大白,民妇真是佩服。”顿顿,又道:“若没有其它的事,我们也先回府了。”“慢着!”谢载月冷道,“别想着回家了,你们几个也摊上事了!”话音一落,众人便看见刘渝拎着一个包裹,面色阴沉的从外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衙役,抬着一具担架。 第87章 小武见堂下跪着黑压压一片人,寇建川和温曼歌二人更是魂不守舍,心中便知道纸终是包不住火,自己的死期恐怕已至,当下也不再隐瞒,而是一五一十的交待,好为自己争取点死前福利,再见一见日夜惦记的李翠芬。小武双膝一曲,跪下道:“大人,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宽恕,只求死前能再见一人。”段乾坤道:“只要你如实招来,本官可以酌情考虑。”小武唇角带笑,兀自幻想了一番二人生离死别的画面。翠芬姐姐,咱们生不能生同衾,亦不能死同穴,只盼望你能永远记住小武。刘渝俯首看他,恰见到小武这一抹微笑,心中不禁愤然,罪行滔天的犯人,在公堂之上还笑得出来?不由不满道:“还不快说!”小武整整思绪,将自己所做之事和盘托出。接到主子们的命令以后,小武心中也抗拒了几日,但想着温曼歌许下的丰厚报酬,足够他和李翠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便还是咬着牙准备动手。就在这个时候,李翠芬向他提起邻居毛安安有孕在身,且其丈夫古大威亦是寇府长工。小武听后心中一动,从智乐楼离开后,和那跟班少年小问专门去了趟古大威家里探了虚实。见古大威家只有夫妻二人,且地处偏僻,小武心道此乃天赐良机,于是就在心中开始暗暗谋划。再往后,便是古大威临时去寇府上工,小问趁此机会一刀将毛安安剖腹。谢载月一阵黯然,难怪毛安安死前攥着丈夫寇府的腰牌,这原来是为了提醒他们,凶手是寇府人!至于第二案,小武也是去智乐楼送货时,听到正在卸肉的张轩同厨房众人提起,自家婆娘还有几月就该生产。大家一番恭喜祝贺,小武却在其中动了别的心思。他安排小问去张轩父母家行窃,又装神弄鬼将两位老人恐吓一番。他知道张轩孝顺,听到家中变故一定会回去,到时候他的大肚婆娘落单,正是小武动手的机会。事实上也果真如此,张轩一听父母受到窃贼惊吓,便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安慰。当晚未归,家中只有妻子,小问得以顺利作案,之后全身而退。刘渝听到这里,骂了句三字经,要不是段乾坤看了他一眼,估计小武和小问此刻已经被他打到鼻青脸肿。小武接着说起第三案,他被寇建川调去招工,纯粹就是为了寻找猎物,王小可便是这样被盯上的。面试的时候,王小可一再提及婆娘已经怀孕,希望能少给他排些晚班。这一番真情实意的称述,本是为了照顾怀孕的林牡丹,谁知道听者有心,反而害了她!之后的事情自然不用言表,小武设计绊住王小可,小问便趁此机会杀了挺着大肚子的林牡丹!“他娘的,你们还是人吗?”刘渝气得满脸通红,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周围衙役也是磨着后槽牙,尽力控制着自己不上前打人。围观的群众亦是如此,如若不是衙役拦着,恐怕都脱了鞋往这一家人身上甩了,尤其是受害孕妇的丈夫,无不面容变色,恨得牙痒痒。谢载月一见大家情绪失控,场面眼看着混乱起来,连忙决定先将人收监,改天再行判决。正在此时,颜寒蓦然抬手,场面瞬间冰封似的凝固起来,叫骂的张着嘴,脱鞋的弯着腰,推搡的伸着手,乍一看去,好像一卷话本插图,活灵活现又藏在书里稳丝不动。段乾坤地府中人,不受此法术影响,诚惶诚恐的站起身,问道:“陛下,这……”颜寒淡淡道:“载月,你知道该怎么做。”谢载月一拍脑袋,赶紧从脖子上取下紫玉葫芦,凑到寇建川身边收回了他膨胀的欲念,拾起了地上的碎片。而那碎片也和前两次一样,如落在指尖的雪花般,融化消失。几乎就在碎片消失的同时,堂内再次沸腾起来,叫骂不绝于耳。再看寇府众人,或直挺挺的跪着,或双眼失焦的愣着,或瑟瑟发抖的佝偻着。段乾坤挥挥手,上来几位五大三粗的衙役,都青着一张脸,将几人分别拖了下去。第五十六章 连环案一结,大理寺众人终于松了口气,连着几日的折腾,人人都是筋疲力尽,太阳刚才一落山,谢载月所住的小院就已鼾声四起。谢载月也不例外,早已在美梦中畅游了许久。虽未夜深,大理寺已然人静。这院中唯一清醒的颜寒,正站在阶前,负手看着月亮。无限清辉,徐徐清风,颜寒沐浴其中,自是一番将要乘风归去的翩然。远远地,段乾坤和横波并肩而来,两人面目肃穆,走到颜寒身侧,抱拳行礼。段乾坤道:“陛下,小臣和护法已经设好了结界,此番他断不能闯入。”他是谁,段乾坤没有言明,几人心中却和明镜一般。颜寒轻轻点了点头,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旺旺来历可有查到?”横波摇摇头,道:“查不出,许就是只成精的白虎。”颜寒不置可否,依旧望着月亮,面上却一闪而过忧虑和狠绝的神色。段乾坤忽然想起些往事,面色也柔和起来,下意识开口道:“陛下一直都喜欢月亮,只可惜地府没有日月。”颜寒看他一眼,无比坚定道:“地府没有月亮,我却有一轮明月。”段乾坤怔怔地看着颜寒,良久,心下叹了口气,安慰道:“陛下,他……都会想起来的,您……”不等他说完,颜寒忽然低声吟道:“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段乾坤低下头去,想到颜寒从前不顾一切的付出,还有这许多年的寻找守护,心下不由感慨,先帝曾说陛下性子冷,从未有动情时,做阎王再合适不过。谁曾想过,小阎王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却是这样的惊天动地,旷日引久。谢载月正在呼呼大睡,对门外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刚梦到颜寒和自己洞房花烛,一身凤冠霞被,美艳不可方物,他看得垂涎三尺,心绪难平,浮想联翩,正要欺身上去,那穿着嫁衣的颜寒忽又面露冷意,一把将他扔在床上,似笑非笑的压上去,低沉道:“载月,我可比你大,所以我才是在上面那个。”谢载月一个哆嗦,蓦然醒了,醒来才发现,竟然惊出一身冷汗。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寇府那一夜看情况应该是自己压了颜大人才对。谢载月拍拍脑袋,重新温习了一番颜寒美丽的模样,希望借此将方才被压的噩梦驱散。“师兄?”黑夜中忽然响起一道声响,谢载月诧异望去,居然看着暗处影影绰绰立着位少年,闪着一双蓝绿异瞳。“连斐?”谢载月不敢相信,小声叫道。小师弟消失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出现?随着他这一声呼唤,连斐周遭竟然渐渐亮了起来。而他也随着光亮,慢慢走到了谢载月的床前。 第89章 段乾坤尤为自责,悔道:“若臣昨晚守在这里,或许不会让他有机可乘。”横波道:“谁知道他竟然能破了这结界。”颜寒没有再开口,而是挪开视线,望着气窗外一小片天,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不知何时被墨汁般的乌云遮挡的严严实实,一场暴风雨似乎随时都要到来。牢房本就阴冷,此时更让人觉得潮湿寒凉,混沌黑暗,连呼吸也变得压抑而艰难。一旁的谢载月丝毫没受他们君臣见低气压的影响,仍在牢房内专心致志搜查,又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他耸耸肩,无奈道:“恶灵犯案竟然如此滴水不漏。”颜寒恍然,转过头凝望着谢载月,出神道:“他……不是一般的恶灵。”谢载月道:“如何不一般?”颜寒低头道:“他曾搅得地府大乱,父王亦是因他而亡,还有……”谢载月见颜寒欲言又止,便知道这恶灵绝对不一般,故而忧心忡忡道:“他收集这些案犯的器官,是要行什么逆天之事?”颜寒摇摇头:“此乃恶灵阵法,地府不甚了解,归尘已经在查,但还没有头绪。”寇建川之死虽然让大理寺的气氛再次沉闷下来,但生活总要继续,大大小小的新案依然如秋日落叶般纷沓而来,谢载月也再次踏上了寻访旧案之路。上次刚要将黑莲堂的二当家绑回大理寺,他在人间的时限便好巧不巧的到了,二人壮举未酬,不甚遗憾,此番趁着时间富裕,再次偷摸摸潜入离恨山,决意一定要从那位二当家嘴里套出些话来。可惜天不遂人愿,颜寒带着谢载月搜遍了离恨山,也没见到二当家的影子,后来听起人议论,才知道那二当家日前出了远门,眼下并不在教内。谢载月垂头丧气一阵,忽想起久未见的姚金戈,于是重振精神,带着颜寒早早下山。他没想到姚金戈居然也不在家,其他小孩七嘴八舌一番,谢载月才知道姚金戈是想让几个颇有天分的小弟读书,正四处寻找愿意收小叫花为徒的私塾。今天城西有个老先生托人带话,说同情这些孩子的遭遇,愿意助一臂之力,姚金戈便忙不迭带着那几个小弟去了。谢载月替即将读书的小乞丐们高兴,和众人说笑一番,又喝了杯茶,斜眼一瞥,见颜寒正被一群小孩团团缠住,一脸无可奈何,可又进退两难。虽然小孩们对颜寒满满的都是崇拜欣喜,可架不住阎王洁癖,也从不知何为平易近人,眼看着就要原地爆炸,谢载月一哆嗦,连忙拿出近日攒的银子交给最年长的一位,嘱咐他转交给姚金戈,接着,拉起一脸嫌弃的颜寒赶紧出了门。二人在汴城闲逛半日,吃吃喝喝,逛逛买买。等到夜宵摊打烊,早餐开始出摊,撑得肚子溜圆的两人才决定暂返地府。谢载月撑得睡不着觉,在阎王殿里走来走去,等到颜寒接见臣子归来,还是一手扶腰,一手揉肚,难受的不能自己。颜寒轻笑道:“何苦吃这么多?”谢载月打个饱嗝,解释道:“这不是要回地府,不知道多少天吃不到人间美食,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一次吃个够。”颜寒一笑,偷偷捏个了诀,谢载月登时觉得腹中翻滚,一路小跑赶去茅厕,酣畅淋漓的蹲了一炷香,立马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身体一恢复,困意便巨浪似的袭来。谢载月归来,见颜寒又开始没完没了的看公务,干脆横在书房小榻上,偷偷打了个盹。梦中,谢载月又成了修炼成人形的黄泉锁,颜寒也还只是冥界太子。自从上次和恶鬼打了一架,锁仙被揍得鼻青脸肿,颜寒便决定教他法术,盯着他修炼,顺便让他跟着自己读书写字,争做地府文武双全的好锁头。锁仙上进又勤奋,对于颜寒安排的学习计划毫无疑义,甚至因为可以天天见到颜寒雀跃不已。“殿下,我们从哪里学起?打坐还是吐纳,认字还是读诗?”锁仙眼睛一闪闪,满脸都是期待。颜寒心弦默然而动,一腔柔情蜜意蓦然而起,摸摸锁仙的头发,柔声道:“从有一个名字开始。”“名字?”锁仙稍显疑惑,“我有名字,我叫黄泉锁。”颜寒轻笑道:“以后你不但是黄泉锁,也是位列仙班的神仙,是不是也应该有个新名字?”锁仙想了想,豁然开朗道:“殿下说的有道理,可……我该叫什么呢?”锁仙此时文化水平有限,低头皱眉苦苦思索起来。颜寒目不转睛的看着锁仙,淡淡道:“凡间有位词人曾吟过‘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的句子……”顿顿,又道:“父王说我是冰雕雪塑的性子,我又住在这常年寒凉的地府,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一轮明月?”冰雪有明月相伴,相信从此不会寂寞孤单。锁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不明白颜寒所言的深意,不明白颜寒对他寄托的拳拳心意,只知道为了颜寒眼里这一瞬间的光,他愿意付出所有。“载月,以后你便是载月。”颜寒声调愈缓,可其中却有不尽的温柔和愉悦。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么来的,谢载月缓缓睁开眼,盯着屋顶发呆。一些疑惑随着时间慢慢揭开,更多的疑惑却浮上水面。既然是地府得道的法器,为何会失了记忆,入了人间,成了谢崖的弟子?三案凡人的六欲中,又为何有地府锁仙的记忆碎片?“载月,你……做梦了?”颜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床边,含着笑又带着忧虑,显得很是矛盾。谢载月坐起身,紧紧地看着颜寒,出神道:“陛下,一天明月照冰雪,我的名字原来是这个意思。”颜寒眼尾一跳,伸出手在谢载月的头上抚了两下,动容道:“你已经想到了这里。载月,之后的事情或许不怎么太平,不过,我想你记得,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怪过你,而且一直都在等着你。”谢载月胸口一跳,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自己过去难道还真的像横波所说干过什么傻事?眉头轻蹙,小声问道:“我……没伤害过陛下吧?”千万种设想里,最怕的就是这一种。“没有。”颜寒脱口而出,眼角带着淡笑。第四案 触之欲,贪舒适享受第五十八章 这次回地府,谢载月忙得不可开交。华滇在鬼市一口气租了四个铺位,分别卖食物衣服首饰话本,都是些新奇玩意,吸引了不少小鬼慷慨解囊。且横波还被拉着去摊位上当了数回托儿,一会说衣服质量好,一会说美食味道佳,演技虽不精湛,但美人的号召力不一般,还是带来不少顾客,谢载月和华滇的嘴都笑到了脑后勺。这段时间,旺旺也在待在地府,每天吉祥物一样蹲在谢载月的小摊上,威风凛凛的看着八方来客。一开始,大家见到软萌的小白猫一只,都是喜爱不已,抢着摸,争着抱。谁知道旺旺傲娇霸道,根本不允许陌生人近身,即便是只夸它可爱,它也要龇牙咧嘴的恐吓一番。好在这并未影响小摊生意,小鬼神仙还是前仆后继来消费,来偷偷瞟上一眼白虎大王。转眼半月过去,颜寒推算出《生死簿》即将再次异动,便急忙携着谢载月和旺旺重返大理寺。宋流光已经在大理寺内枯等多日,只知道颜大人和谢大人出门公干,却不知道这二人去了何方,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91章 接着,倔老黑偏头扫视一圈,暗自估量着给这批客人烤些什么食材,烤几份合适。他目光浑浊,却波澜不惊,即便对着颜寒,也没有半点涟漪。不过片刻,倔老黑烧一点头,他家婆娘便拎着大壶给众人倒茶。一边倒茶,一边笑着招呼道:“老刘,这几位爷看着面生,也是大理寺的?”刘渝一扬脖子,自豪道:“对,都是大理寺的。黑二娘,你看我们这大理寺是不是藏龙卧虎,人杰地灵?”黑二娘一笑,道:“那是自然,尤其是这位大人。”说着看向颜寒,“看着就……那词怎么说来着,对,看着就是人中龙凤。”颜寒得了表扬,没什么表情,刘渝却和自己得了夸赞般愉悦,傻笑个没完。谢载月暗道,颜大人这张脸,可算得上是行走人间的一件利器。出神间,黑二娘已经离开这桌,去炉灶旁帮丈夫摘菜。郝一点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颜大人,谢大人,这两天我听说一件奇案,你们有没有兴趣一听?”第五十九章 这桩又奇又惨的案子,乃是郝一点听在刑部供职的师兄所说。师兄弟两人一起长大,现在虽进了不同的衙门,领导之间还有些暗戳戳的龃龉,可郝一点和他师兄之间却毫无芥蒂,时不时还凑在一起交流业务。昨晚上两人吃酒,师兄却没有往日话多聒噪,只一个劲喝闷酒,十分郁郁寡欢。郝一点觉得奇怪,询问之下,才知道刑部停尸房刚收进一具尸体,死状极其凄惨,连师兄这样的铁汉仵作见了都食不下咽。郝一点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清清嗓子,正色道:“王爷,接下来的内容可能有点影响食欲,您老要不堵上耳朵?”宋流光一怔,心里顿觉不是个味儿,在座数人,你怎么偏偏来提醒我?难道就我看着胆小?这可不成,美人当前,丢啥不能丢脸面。于是摆摆手,示意郝一点不要在意自己,接着说下去。郝一点点点头,默然低叹一声,道:“这死者是位姑娘,只有十三四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可……”郝一点一哽,落下一滴眼泪:“可不知凶手同她有怎样的深仇大恨,居然将她的尸体剁得七零八落。师兄含着泪拼了两个时辰,才将大大小小的尸块复位。”说到这里,大理寺一干人等已是都面色一沉。尤其是宋流光,不知道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对凶手残暴的手法感到愤慨,一张脸黑中透青,简直和倔老黑有得一拼。郝一点接着道:“奇怪的是,这尸身并不完整,所有搜集来的尸块用完,依旧缺一块。于是刑部又将搜索范围扩大了整整十里,搜索一下午还是没能再搜到任何尸块。”话音一落,众人各自沉思,原本其乐融融的聚餐,立马成了严肃的案情研讨会。过了好半响,刘渝一咳嗽,道:“说这个干吗,我们今天是请颜大人和谢大人吃饭的,讲点有趣的事儿多好。”郝一点也忙陪笑道:“对对,都怪我这张嘴,非要讲什么碎尸案。碎尸案多吓人,想想就血腥,那胳膊腿乱飞……”话没说完,黑二娘一脸笑意,端着两个盘子远远而来。盘子里盛着各色肉串、蔬菜串,冒着白烟,散着香气,所到之处,两旁食客无不引颈而望。“来咯!各位大人,你们的串儿来了!”黑二娘将两个盘子依次放在桌上,又介绍道:“牛肉、羊肉、鸡翅各十二串,茄子、土豆、豆角各三份,还有猪蹄三只。几位爷先吃着,不够我让老黑给你们开后门,再烤就是了!”黑二娘说罢,笑吟吟而去。郝一点望着一桌美食,暗自咽了口水,可颜寒不动筷子,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谢载月见状,赶紧碰碰颜寒手臂。颜寒醒神,简单道:“各位自便。”郝一点踩着这话的尾音,挑了串茄子,美滋滋的开吃。一旁的刘渝却叹口气,道:“我……没什么胃口,你们吃,你们吃。”伊典豪也皱着眉道:“我也……吃不下。”再看宋流光和谢载月亦是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对美食尊重的样子。于是,这顿烧烤,只有郝一点一人大快朵颐,大呼过瘾。烤架前的倔老黑无意间一瞥,见这一桌大多数人都肃然坐着,面前的盘子皆干净如新,不由暗自揣测,是我这手艺不行了?怎么一个个的都只看不吃?郝一点夹起最后一只猪蹄,憨憨一笑:“既然没人吃,那下官就包圆了?”一边吃着,还一边继续说那案子:“对了,方才忘了说,这死者的身份也十分耐人寻味,她啊,是张尚书府上的丫鬟,伺候尚书千金,并不是一般粗使的丫头,只陪着小姐念书弹琴。”谢载月一惊,原来郝一点所述,就是老段提过的尚书府丫鬟之死一案,没想到段乾坤对此案不甚了解,郝一点知道的倒是清楚,而且从这作案手法上来看,凶手很有可能恶念膨胀。谢载月琢磨片刻,忽道:“王爷,不知道这案子能不能从刑部调来咱们大理寺?”宋流光暗忖终于轮到他发光发热,不禁嘿嘿一笑,自信道:“小意思,明天小王就去和圣上说说,这案子分分钟到咱们手上。”谢载月赞道:“不愧是静王,果然是能力超群,手眼通天。”宋流光抬抬眸子,满脸自豪。到了第二天下午,案子果然从刑部转到了大理寺,连带着刑部尚书张步寻也跟着一起来了。段乾坤带着谢载月一起去交接,顺便应酬亦敌亦友的张大人。张尚书正望着天花板发呆,身后小吏捧着个匣子,垂首安静站着。听到段乾坤热情的声音响起,他才心事重重的回过神。谢载月抬眼一看,只见张步寻五多岁,气质板正,样貌比气质更板正,发型衣衫全都一丝不苟,不必开口,就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凛然正气。这样的人,和恶念恶灵会有什么关系?段乾坤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恭敬又热情道:“交接卷宗这种事,小弟走一趟刑部就好,怎能劳烦张大人亲自来呢?”张步寻比段乾坤朴实不少,没那些笑面虎的花架子,只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段大人,老夫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按道理也该交给别的部门来办,才显得公正清白。只是一开始架不住女儿哭闹,才想着交给门生来查,此间多有徇私的地方,还望段大人不要计较。”段乾坤说着岂敢岂敢,心里却一个白眼翻上天,徇私这种事也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张步寻扬扬下巴,身后的小吏立马将匣子捧上。段乾坤按捺心中欢喜,淡淡吩咐:“载月,匣子先放在你处。”张步寻听到谢载月的名字,连忙抬首一看,见对方十七八岁,样貌干净俊朗,青松一般清冽挺拔,不由有些亲切,和蔼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谢推官?你可破了不少大案,现在陛下都知道你的名头。”段乾坤得意一笑,嘴上却说道:“张大人谬赞了,哈哈哈。”谢载月敛神道:“谢过张大人夸奖,下官只是大理寺普普通通一推官,在段大人的培养和领导下,在自身责任心的驱使下,才侥幸破了几个案子。” 第93章 杜管家忖了片刻,浅笑道:“小丫头们的事儿,我实在不知,不如我找小姐院里的人来回话?”偌大一个张府,事情纷繁复杂,杜管家忙着应付大事,确实无暇分神管这些细枝末节,谢载月想了想,神色不动道:“管家,可否先找小姐问话?”宋流光闻言,瞬间心花怒放,早听说张尚书之女有沉鱼落雁之姿,位列汴城三美之一,可庭院深深,张尚书又家教甚严,至今无缘一见,没想到今天趁着办公,居然能一睹佳人芳容,岂不是一见天大的好事?谢兄,还是你懂我啊!谢载月扫了一眼目露痴汉之色的宋流光,心中十分不解。他自是不知张小姐名声在外,只是单纯觉得张小姐是陶桃的直接领导,二人按道理来说相处时间最长,所以彼此应该最熟悉最了解,找她问话,或许了解的更全面。本朝不大讲究男女之防,管家听闻谢载月想直接找小姐问话,也并未多加犹豫,立马就安排下人去请小姐来前堂。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张小姐便娉娉婷婷的来了。毕竟是汴城出了名的美人,张小姐的身姿弱柳扶风似的娇柔,皮肤如凝脂般细嫩,最动人的还是一双美目,水润灵动,顾盼间最为招人。不过,这样的美人在横波面前还是略逊一筹,更不能和颜寒相比较。若两人站在一处,颜寒便是那精雕细琢的玉雕,张小姐则好似一尊随意塑就的泥娃娃。虽是如此,张小姐气度却是不凡,乍然见到数名外人,还是大理寺来问话的大人们,丝毫不怯不怵,而是面色沉稳,落落大方的行礼。谢载月赞赏的看她一眼,心道张小姐不卑不亢,果然是大家闺秀,正待开口,那边颜寒却不知为何,面色一沉,声音颇为不悦道:“谢大人?”横波见状,暗暗地摇了摇头,心想堂堂阎王宛如醋王,真是我地府的不幸!谢载月一个激灵,连忙收起笑容,正色问道:“你便是张府大小姐?”杜管家答道:“是我们张府的大小姐……”张小姐抬抬手,示意杜管家不必代她答话,自己答道:“民女张梦瑶。”张步寻膝下有两女一男,除了张梦瑶是已故的正妻所出,剩下的一儿一女,皆是一位妾室生养。宋流光见缝插针道:“张大小姐,你好呀,我是……”横波掐他一下,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中。谢载月又问道:“婢女陶桃平日里和你关系如何?”张梦瑶脸色微变,双眼也渐渐开始泛红,过了许久,才垂下头答道:“我对她不对亲姐妹还要好。”谢载月心神一动,敏锐地捕捉到这话之中的深意,张梦瑶只提及自己对陶桃如何,却回避了陶桃是如何对待她这个主子的,看来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和谐。张梦瑶犹在回忆:“民女的母亲很早便去世了,父亲又一直忙政务,无暇顾及我,府里虽然还有一位弟弟一位妹妹,但和我并不亲近。八岁那年,父亲选了陶桃进府给我做婢女……说是婢女,其实就是给我找的玩伴,四岁的小孩能懂什么端茶倒水?”说道这里,她轻笑一笑,良久,又道:“我俩一起长大,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我拿她当姐妹看待,从未苛责过半分。”谢载月仔细看着张梦瑶的神情,见她提起陶桃时情意拳拳,不似作伪,可言语中又有挥之不去的一股哀怨之气,十分矛盾古怪。思索一阵,问道:“那陶桃对你如何?”张梦瑶浑身一僵,攥着帕子的手渐渐收紧,绸缎似的手背隐约暴起几根青筋。滞了不知多久,才淡淡道:“她人已经死了,我不想搬弄是非,总而言之,她的死与我无关。”横波似笑非笑道:“小妹妹,你怕是还没搞清状况罢?大理寺问话,你不能有任何隐瞒,不是一句不想谈人是非就可以揭过的。”张梦瑶咬着唇,并不说话。杜管家从旁劝道:“大小姐,您还知道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才是,老爷也交待了,咱们阖府上下都要全力配合。”张梦瑶抬起头,坚定道:“陶桃对我如何,乃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事,我没有害她,这私事就和官府无关。”横波笑道:“是什么样的私事让张大小姐讳莫如深?难不成……是姐妹抢男人?”张梦瑶一滞,抬头迅速瞥了眼横波,接着仍旧低下头,闭口不答,只是看着有些失魂落魄。谢载月默然审视着这位张小姐,许久,转而温言问道:“那陶桃生前可曾与人交恶?”张梦瑶慢吞吞道:“只有二娘他们不待见陶桃……不过,应该不至于动手杀人。”这话一听,便知背后又是府邸间勾心斗角的故事,张梦瑶貌似不经意的提起,恐怕也存着拖人下水的心思。谢载月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依旧和善:“二夫人为何不喜陶桃?”张梦瑶忽然咬着牙道:“什么二夫人,她就是我母亲带进府的陪嫁而已!母亲身子弱,才让她钻了空子。母亲去后,父亲没有续弦,也没有再纳妾,她就将自己当做半主,整日里对外说自己是二夫人。”谢载月不由眯起眼来,张梦瑶看起来与这位二夫人龃龉甚深,张步寻天天忙着和老段较劲,自家后院起着火都不知道。正在此时,杜管家忽然出列,淡淡道:“大小姐,已经是申时三刻了,顾先生该来给您上课了。”张梦瑶闻言,霍然起身,焦急道:“我是该走了,顾先生一向最不耐等人。”方才还进退有度的大小姐,此刻竟然有些乱了分寸。谢载月轻轻一笑,道:“不知道顾先生是?”杜管家道:“是府上西席,在汴城等着春闱的举子,老爷请来专门教小姐公子弹琴作诗。”“哦?”谢载月玩味一笑,“想必这位顾公子一定是位风雅之人。”杜管家但笑不语,张梦瑶却红着脸道:“不知大人们可曾听说过《古城春意》?乃是一首风靡汴城的绝句,这首诗……便是顾先生所作。”大理寺众人,颜寒和横波都不是凡人,哪知道汴城流行什么诗句,而前凡人谢载月不懂这些风月,也是一头雾水。唯有宋流光点点头,笑道:“原来府上西席便是顾大才子。”这话讲得模模糊糊,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过这《古城春意》。张梦瑶见众人表情茫然,宋流光含糊其辞,暗道大理寺的官差怎么如此没有文化?当下也不欲再停留,而是行礼道:“民女先行告辞了,各位大人若有话问,随时欢迎来府上。”说罢,杜管家亲自将她送了出去。横波低低一笑,道:“凭我纵横情场的经验……这西席先生和张小姐……绝对有猫腻!”宋流光也赞同的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第95章 谢载月上前一步,问道:“二夫人,你可知道大小姐和陶桃有什么矛盾?”二夫人闻言一笑,又翻着白眼道:“她俩能有什么矛盾?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谢载月有些不解,看方才张梦瑶的表现,分明就和陶桃有什么过节,可二夫人为何又说没有矛盾?按道理来说,二夫人和张梦瑶主仆并非一条心,完全没必要替她们隐瞒,如此回答,只说明她并不知情。二夫人见谢载月低头不语,又道:“大人难道不信我?你不妨问问这院子里的嬷嬷丫头,看看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谢载月抬头一笑,道:“本官自然信得过二夫人。”顿顿,又道:“不知道陶桃在府上还有什么交好之人?”二夫人想了想,道:“小丫头平日都在张梦瑶院里,若说交好也都是院里的人罢。”顿了片刻,忽又道:“好像听说这丫头最近情窦初开,没日没夜不知道在给谁绣荷包。”老嬷嬷刚起身追上来,恰好听到这句,立马黑着脸问:“二夫人,这种事情你都知道?还说没在大小姐院里安排人?”二夫人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是府内夫人,安排下人不是分内之事?”谢载月挥挥手,示意二人不要再争吵。我们是来破案的,不是来看宅斗的。二人虽然没有再言语,但是你瞪着我,我瞅着你,依旧是实打实的战斗状态。谢载月无奈道:“二夫人,嬷嬷,你们看看我成吗?”老嬷嬷这才挪过视线,道:“大人,别听她瞎说,陶桃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怎么会熬夜给男人绣荷包。”二夫人凉凉道:“难不成是张梦瑶让她绣的?”老嬷嬷道:“事关小姐清誉,夫人可别信口开河。”二夫人一摊手:“那就是陶桃这丫头自己的春天到了。”“你!咳咳咳……”老嬷嬷气得咳嗽起来。谢载月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并没有再次打断,而是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半响,忽道:“那些荷包在哪?”老嬷嬷:“没有荷包。”二夫人:“我带你们去找。”杜管家淡淡看了二夫人一眼,提醒道:“二夫人,若是无中生有,还闹得人仰马翻,老奴也只能回禀老爷,到时此事不会善了。”二夫人哼道:“一会就让证据堵住你们的嘴。”说完转身进了陶桃房间,也不管地上散落的是首饰被褥,还是纸张书本,二夫人大步流星,好不避讳的踩着上前,直奔一扇椴木小柜。一打开柜子,果然三四个荷包咕噜噜的滚了出来。二夫人拿起一个还没完工的,笑道:“果然还在,我想刑部那帮大老爷们,也不会重视这个。”大理寺等人心中一起叹道:刑部的人果然粗心大意!二夫人扶着柜子站起身,将荷包一股脑的交给谢载月,道:“大人们看看,上面绣的可都是鸳鸯,还有‘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句子,还说不是送给情郎的?”边说边用眼尾余光扫着老嬷嬷。老嬷嬷果然也是一惊,显然对此事并不知情,打着磕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第六十二章 本朝虽然不怎么讲究男女大防,但大户人家到底是有自己的规矩,如果公子小姐们互生爱慕之心,想进一步交往,还是得经过父母长辈同意,由小厮婢女或者嬷嬷管家陪着,才能在公共场合见面。像陶桃这样私下与男子来往,仍旧被视为与礼不合,是大户人家很忌讳的事情,加上陶桃年纪还小,就学着写情诗绣荷包,更是有些惊世骇俗。所以二夫人抓住张梦瑶院里这个把柄,尤为得意洋洋。嬷嬷和杜管家则满脸震惊慌乱,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少不了挨骂受罚。谢载月接过二夫人递来的荷包,低头打量起来。做荷包的料子不错,陶桃的绣工也算精巧。两只鸳鸯同戏水中,含情对视,模样栩栩如生。右边一排小诗,似诉柔情蜜意。可是,这会是给谁的荷包?对方和案子又有什么样的联系?谢载月想了想,暂时将荷包收入袖中,再一抬头,二夫人正用一副求表扬的神情看着他,目光极其诚恳,和方才跋扈的妇人判若两人。“二夫人确实敏锐。”谢载月被对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随口赞了一句。伫立一旁的杜管家听得此言,焦躁地上前一步,抱拳道:“谢大人,此事可否低调处之?毕竟事关女儿家的清誉,事态未明之前,也不好武断结论。”谢载月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件事大理寺不会张扬。”又缓慢扫视几人一圈,低声道:“希望几位也暂时保密,勿将此事泄露出去。”若对方真的和本案有瓜葛,在知道了大理寺搜查出荷包后,以后行事可能会多加遮掩,这样反而不利于破案,谢载月故而有此要求。杜管家和嬷嬷求之不得,立马答应下来。唯有二夫人不甘心,问道:“连老爷都不能知道?”谢载月看她一眼,淡淡道:“二夫人,守口如瓶,是为了汴城良好的治安贡献一份力量。小小的要求,大大的奉献,夫人何乐不为?”二夫人闻言,双眼一亮,笑道:“原来如此,大人放心,我这个人嘴很严。”谢载月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府内年龄可有与陶桃年龄相仿的男子?”杜管家忖了一阵,答道:“有四位,都是十六七岁。”颜寒道:“除此之外,可还有与陶桃相熟的男子?”杜管家道: “陶桃平时都在小姐这里,几乎不怎么出去走动,小姐院里只有干粗活的长工两位。”颜寒想了想,道:“杜管家,寻个由头,将这些人分别叫来,不要提大理寺。”杜管家道:“几位大人想暗中观察?”颜寒点点头。 第97章 老刘尴尬一笑,道:“小伊,你也在啊。”伊典豪随意点点头,又去伸手摇他师父:“师父,颜大人和谢大人来了。”“颜大人?”郝一点听到颜寒的名头,瞬间清醒过来。刘渝:“……”谢载月走上前去,问道:“老郝,又一晚上没睡?”郝一点晃晃脑袋,道:“可不是,尸体运来的比卷宗还晚,估计是刑部诚心让咱们开夜车。”刘渝道:“刑部……你师兄不是已经验过尸体?”郝一点在寒风萧萧中睡了一觉,疲乏暂解,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寒冷,忙搓脸跺脚,好半天才暖和起来,哈着白气道:“话虽如此,可段大人说过,要想获得一手资讯,必须要亲身实践。”段大人还会说这么有哲理的话?肯定是上哪剽窃的,谢载月满脸不信,怀中旺旺同样一副鄙夷的神情。一阵冷风吹过,院内枯枝喑哑作响,郝一点打了个喷嚏,吸着鼻涕道:“大人们,咱们难不能进屋说话?”停尸房内,只放着陶桃的尸体,大概因为死状太过凄惨,郝一点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掀开尸身上的那张白布。“颜大人、谢大人,这尸体……要不你们就别看了?”郝一点盯着尸身,双眼霎时有些泛红。花季少女被大卸八块,尸体就算拼在一处,也相当可怖,谢载月算不得有经验的推官,这种凄惨的现场见得不多,郝一点怕他难以接受,才有此一问。谢载月没有答话,而是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接着掀开白布一角,迅速瞥了一眼尸体。少女的肌肤已经泛青,尸体上到处都是乌黑的血迹。因为尸块只是简单拼在一处,并未缝合,胳膊和小腿正以奇特的姿势扭曲着,怪异又阴森。腹部空着的一块,好似一只巨大的、血淋淋的眼睛,审视着每一个见过尸体的人。“老郝,她……怎么死的?”谢载月皱着眉开口。“凶手先用绳子将死者勒死,随后才分尸,可是……”郝一点欲言又止,顿了半响,才道:“她死前应该遭受过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大人你看,死者掌心肉都翻出来了,应该是她捏着拳自己掐的。”谢载月心中一凛,对陶桃的遭遇,一时竟然不敢深想,又问道:“死者可有遭过侵犯的痕迹?”郝一点摇摇头,道:“没有。我师兄当时匆忙,还没验查到这步,估计刑部卷宗里也没写明。”这个回答,多少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能将陶桃掳走或者骗走,大概率是个与她相熟的男子,加之二夫人有关陶桃绣荷包的描述,让谢载月一度认为这是一桩情杀。可随后……先是横波猜测陶桃只是在为张梦瑶和顾先生牵线搭桥,让绣荷包一事有了全新的解释,接着尸检又证明陶桃仍是完璧之身,这让陶桃和男子有瓜葛,对方因爱生恨的推论摇摇欲坠。颜寒忽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陶桃的尸体为何少了一块?”刘渝猜测道:“是不是刑部搜的不够仔细?”颜寒摇摇头:“除了腹部缺失的一块,剩下的尸块都相距不远,这说明凶手并未有意掩藏,甚至……有些炫耀的成分在里面。”“所以少的那一块,是凶手想要掩饰什么?”谢载月蹙眉道。颜寒点点头:“没错,若要解开背后的谜团,不妨从失踪的尸块入手。”谢载月双眼一亮,接着布置道:“还有,陶桃失踪前正在逛街,咱们得去周遭店铺调查一番。”颜寒轻笑道:“谢大人所言甚是,如此头脑,实乃大理寺之光。”刘渝惊奇的看了一眼颜寒,心想这难道不是破案常识?颜大人,这有什么可夸的?那边,谢载月沉吟道:“对了……我想,还得盯着张梦瑶,她隐瞒的秘密,没准和此案大有关系。”颜寒道:“这事我来安排。”谢载月闻言,放心的点点头,他知道颜寒所谓的安排,大概是调用一些地府的力量,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张梦瑶监视起来,避免打草惊蛇,也不至于让段大人在张尚书面前没法解释。窗外纷飞的大雪终于告一段段落,骄阳破云而出,一瞬间,让汴城百姓都有种冬去春来的错觉。可你若推门上街,那凛冽的北风很快就能让你清醒,冬天日头再大,究竟是冬天,温暖不可寻,只有寒冷是真。谢载月就在这样的冬日里,怀抱着毛绒绒的旺旺取暖,可行走了没两步,同行的颜寒却将旺旺一把拎出,毫不客气的扔在地上,冷道:“想跟着我们就放老实点。”旺旺大仙敢怒不敢言,只摇着尾巴叫了半响,嘟囔道:“别以为我怕你!”颜寒笑而不语,只牵起谢载月的手,接着转头挑衅的看了旺旺一眼。谢载月:“……”一仙一猫,年龄都不小了,怎么还如此幼稚?正暗自想着,颜寒就捏了个瞬间转移的诀,喧闹的玄武大街登时出现在面前。第六十四章 一夜的飘雪,玄武大街也变得银装素裹。不过这份冬日诗意只能存在于飞檐瓦片之上,地面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露出一块块青石板,光洁如新。街上不消说,自然还是店铺栉比,人流攒动,谢载月恍然生出几分逛庙会的错觉:“站在大街上,摩肩接踵的,好像人都暖和了。”接着挺起原本瑟缩在寒风中的腰杆,又道:“汴城繁华,玄武为最。颜大人你瞧,这么冷的天,这儿还有这么多人。”颜寒还未开口,旺旺却凉凉道:“凡人果然胸无大志,大好时光竟然用来闲逛。”谢载月不满道:“小胖猫,小爷我也是个凡人,你说话可加点小心。”旺旺斜他一眼:“你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谢载月抱臂看他,“难道说你是在暗示,我已经魂归地府,成了生魂?”旺旺正要回话,颜寒忽然收住步子,指指路侧招牌,淡淡道:“我们到了。”谢载月顺着颜寒的手望过去,只见面前匾额上写着烫金草书,仔细辨认半天,才勉强读出:“李陆记?”颜寒点点头,道:“这就是陶桃失踪那日来的胭脂铺。” 第99章 “她什么时辰离开的?期间可有什么事发生?”谢载月双眼一亮,急急追问。老板道:“让我想想,陶桃姑娘来的时候约莫是下午,具体什么时辰我记不清,肯定是未时之后……特别的事,好像也没有,不过她刚付了钱,好像就看见什么人,眼神有点慌乱,匆匆忙忙就走了。”“她往哪个方向走了?”谢载月问道。“好像是往回走了。”老板道。“往回走?”谢载月喃喃道,按道理来说陶桃是出门买胭脂的,针线只是捎带脚采购,买完针线不去李陆记,反而往回走,可见她碰见的熟人,让她有些慌乱。老板道:“陶桃走的时候好像还嘟囔,说什么这让小姐知道,又要怪她。”纠缠她的男人、让她慌乱的熟人,还有张梦瑶的怪罪,几乎电光火石间,谢载月就想到了那个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颜寒,对方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轻轻的点了点头。谢载月赶紧辞别小摊老板,同颜寒掉头就往张府而去。才出了玄武大街,颜寒正打算捏诀而行,却见横波步伐匆匆,不知从何而来。“陛下。”横波气喘吁吁,“您得回一趟地府。”“出了何事?”颜寒倒是淡定。横波扫了一眼谢载月,顿了片刻,继而晦涩道:“是他的事情,归尘说有新发现。”“哦?”颜寒居然也看了眼谢载月,谢载月丈二和尚,心想关我何事?不过,这两人如此鬼祟,是怕我发现什么?颜寒感受到谢载月疑惑和探究的目光,赶紧移开视线,正色道:“横波,我们快去快回。”又不放心道:“载月,张府里监视张梦瑶的是思归,等你去了张府,他自会找机会现身。我不在的时候,遇事不要冲动,和老段多商量,我会尽快回来。”谢载月心想,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况且脑子还这么好使,用不着这么不放心吧?不过呢,美人关心体贴自己,心情还是不错,大手一挥,兴高采烈道:“颜大人放心去。”颜寒:怎么我离开他还挺高兴?“对了,”颜寒脚步忽然一顿,回首看着谢载月:“兔爷儿,是什么?”谢载月:“……”第六十五章 颜寒暂时回了地府,谢载月抄起旺旺依旧往张府而去。“胖猫,你好歹也成精了,就不会点瞬间转移的法术?”谢载月低头看了眼怀里闭目养神旺旺。旺旺睁开眼睛,懒洋洋道:“本大王的白虎形态接近人类幼崽,故而法术是稍有些不济。”顿顿又道:“哼,若非如此,岂能受制于颜寒那厮?”谢载月摇摇头,啧啧两声:“原来只会吃。”旺旺一本正经道:“胡说八道,本大王只是受了伤,若是我能恢复功力,长久维持人形,自然法力无边,翻云覆雨。”谢载月挑眉道:“哦,原来你早已修成人形?又因为什么受了伤成了这副模样?”旺旺忽地眼神闪烁,支吾半天,勉强道:“瞎打听什么。”谢载月眨眨眼,阴险笑道:“你可是我养的白虎,我算你半个主子,还不能关心一下你的过去?”旺旺露出虎牙,亮出爪子,警告道:“主子?敢做本大王主子的人,都被我撕了!”谢载月故意露出个害怕的神情,问道:“那你当初非要跟着我?现在还天天在大理寺混吃混喝?”“那是因为,我是你的……”旺旺脱口而出,见谢载月神色又蓦地一噎,半响,才缓缓道:“我是你的朋友……”谢载月笑笑,拍拍旺旺毛绒绒的脑袋,道:“好,朋友。大王请看张府已到,您老要不变个手链?”旺旺回头一看,张府寒酸的门脸果然近在咫尺,立马从善如流的化作一枚白虎玉佩。、谢载月打量道:“这白虎玉佩瞧着甚威武,和你真身并不想象。”玉佩旺旺淡淡开口:“本王威武无双,是你们无缘得见。”谢载月轻笑一声,刚将玉佩在腰间挂好,却见张梦瑶和那位西席先生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大概因为心上人在侧,张梦瑶满脸带笑,显得幸福又甜蜜。双方一照面,俱是一愣。谢载月上前一步,主动招呼道:“张小姐,要出门?”张梦瑶勉强一笑,道:“送一程顾先生而已。”“顾先生?”谢载月故作讶异,将目光转向张梦瑶身侧翩翩而立的男子,“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顾先生,那首《汴城古意》就是您的作品吧?”张梦瑶诧异极了,这大理寺的推官怎能如此无耻,明明对顾先生一无所知,现在居然剽窃她说的话来套近乎。身为刑部尚书之女,岂容如此不道德行为发生?刚要开口反驳,那边顾先生却温柔笑笑,道:“不敢,正是在下拙作。”谢载月露出个钦佩至极的神情,激动道:“茫茫人海,攘攘汴城,谢某能和顾兄相遇,实乃命中注定啊!”张梦瑶:“……”这就称兄道弟起来了?顾先生似乎大受感动,伸出一双清瘦的手,将谢载月的手紧紧握住。在接触到谢载月那一刻,他神情明显一顿,接着才又和煦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谢载月,顾兄唤我载月即可。”谢载月满脸真诚的崇拜。顾先生道:“我顾淮南何德何能,能受谢兄弟赏识。”谢载月一脸笑意,可心中却觉得哪里不对,这姓顾为何还不放开自己的手,而且这一上一下的,似乎是在摸自己的手?“谢大人,不知你来府上有何贵干?”张梦瑶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对对,谢某此来是有些事情。”谢载月趁机收回手,稍侧身子面向张梦瑶。顾淮南脸上似乎一闪而过遗憾的神色,但很快他抓起腰间一样挂坠不断摩挲。 第101章 怎么,这顾淮南连张梦瑶都瞧不上了?难道他见过了横波?或者……见过颜大人?顾淮南一瞬不瞬地望着谢载月,那目光中,有一种诡异的渴望。几乎立刻,谢载月心中涌上一阵熟悉的感觉。愤怒、焦急、失望,和当初同李明亨交谈时一模一样!第六十六章 顾淮南的视线如剔骨尖刀一般,顺着谢载月的经络骨骼细细走了一遍。一阵静默,谢载月察觉出对方异常,不由浑身汗毛倒竖,装着醉酒的模样,带着旺旺溜之大吉。顾淮南却仍旧坐在包房之中,抚杯浅笑不知在想些什么。出了得意楼,天已经完全黑透,除了亮着灯的酒家,长街上再无光亮。旺旺见左右无人,立马现出真身。不知为何,猫大爷似乎心情有些不好,目光格外阴沉,跟在谢载月身后走了一段,终于道:“载月,不管这顾淮南是不是凶手,他都该死。”谢载月一愣,下意识道:“为什么?”旺旺扬起毛绒绒的小脑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无比正经道:“因为他……调戏你。”谢载月:“……”旺旺又道:“如果他是凶手,那正好……如果不是……本大王一定亲自动手。”“胖猫还知道护主了,本官很是欣慰,没枉费那些从厨房给你偷的小鱼干。”谢载月哈哈一笑,并未听出此话深意,又低声道:“不过,顾淮南就是凶手……他身上的恶念……我能感受到。”话音一落,大雪在黑暗和寂静中再次来袭,卷地而过的疾风,吹起如盐粒子一般又硬又密的雪花,拍打在行人的肩头、脸颊。路上不多的行人缩着脖子,纷纷加快了脚步。谢载月紧了紧披风,揉了揉早已冻僵的耳朵,俯身抱起旺旺,也急急赶回大理寺。大理寺里倒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加上昼夜不息的地龙,烘烤着每一寸空气,屋里和外面简直判若两个世界,方才恨不得裹着棉被出门的谢载月,此时又不住的以手作扇,在脸庞扇风。“段大人好大的手笔,竟然舍得花费如此多的炭火钱。”谢载月滴着汗,不住感慨道。郝一点笑笑,道:“段大人到底年轻了些,咱大理寺的炭火钱可不是自己出的,否则段大人怎么会如此……”似乎意识到自己这话有议论领导之嫌,立马话锋一转道:“大理寺的炭火银子是朝廷专门发放,倒也不是可怜咱们办案辛苦,只是想给需要劳动改造的犯人找个工作机会,这才建了许多锅炉,整日不停歇的烧火。”在一旁喝茶的刘渝大笑道:“段大人,咱们取得不是暖,是犯人对咱们□□裸的恨呐。”谢载月:“……”正说话间,段乾坤推门而入。他脱下厚厚的披风,里面竟然只穿着一件单衣,故而丝毫不觉燥热,闲庭信步的走向案前,看着汗流浃背的众人,道:“大理寺内要像本官这样搭配才合时宜,你们怎么一个两个还是穿这么厚?老夫平时的话,你们有没有听进去?”谢载月擦了把汗,道:“段大人,我们都要外出办案,若像您这般打扮,迟早要冻死在街头。”段乾坤瞪他一眼,道:“你这是在质疑本官?”谢载月讪讪一笑,道了句不敢,心想这颜大人在和不在,段大人的态度还真是判若云泥。段乾坤教育完下属,顿感神清气爽,清清嗓子问道:“张步寻家的案子可有进展?”谢载月道:“下官认为,府上西席先生顾淮南有重大嫌疑。”段乾坤挑起眉,问道:“哦?何以见得?”谢载月将白天所查一一汇报了一遍,段乾坤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兴奋起来。“段大人,顾淮南肯定隐瞒了什么,他和陶桃的关系绝非他自己所说那样。”段乾坤却只嗅到其中八卦,眯着眼似笑非笑道:“你刚说,张尚书的女儿和那西席有染?”谢载月:“这……以下官之见,关注顾淮南和陶桃的关系才是重点。”段乾坤闻所未闻,嗖的一声站起身,低笑道:“老张啊老张,爱岗敬业有足,关爱家庭不足,这样的你怎么能和本官争夺本届十好大臣。”刘渝小声道:“大人,不如先说案情?”段乾坤意识到失态,连忙端出严肃的神情道:“老夫和张尚书一向是公平友好的竞争,没有证据不准妄动,以免授人以柄,你们可明白了?”谢载月点点头,这也是他的顾忌,张步寻乃是朝廷命官,还是专掌刑部的尚书,取证需要慎之又慎,否则很容易落人口是,让段大人担上个急功近利,抹黑同僚的名声。段乾坤见下属们没有异议,便重新穿起披风,消失在了茫茫夜色。此时天交四鼓,刘渝和郝一点也哈欠连天,忍不住告辞下去休息。屋里只剩下一猫一人,还在想着案情。旺旺道:“载月,你可有注意到顾淮南总是在摸索一样东西?”谢载月皱眉点头:“那东西很奇怪,我从未没有见过,像是一块……皮……”旺旺抬起头,夜一般深沉的眼里淌着意味不明的光,静默片刻,轻声道:“当时我也奇怪,只觉得气味有些熟悉,现在想想,那应该是陶桃的人皮!”谢载月闻言悚然,难以置信道:“你这嗅觉可靠的住?”旺旺道:“错不了,我进了大理寺便想起陶桃的味道,和那挂件一模一样。”谢载月蓦地沉默下来,转头看看屋外,廊檐下的灯笼很亮,能清楚的看见雪花怒吼着急转向下,一张密密的大网似乎正在一步步逼近。人在暖室之中,丝毫不知风雪近。过了许久,谢载月忽道:“顾淮南要杀陶桃,还要分尸取皮,这至少需要一个安全安静的场所,你说这会是哪里?”旺旺想了想,道:“下午在张府前碰见张梦瑶和顾淮南,张梦瑶说顾淮南这是准备回家,所以他并不住在张府,那么他家……或许就是案发之地!”谢载月颔首:“我不信他家一点证据都没有,胖猫,明天白天叫上老刘,咱们偷偷走一趟。”旺旺道:“白天去?”谢载月道:“白天顾淮南都要去张府上课,家中无人,这才是咱们潜入的好时机。”旺旺道:“计划倒是不错,可是刘渝会和咱们干这种事?”私闯民宅,这对大理寺的员工来说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谢载月皱起眉,不由犯了难,他自然可以孤身前往,他这一身功夫,估计两个顾淮南也不是对手。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的发慌,总觉得有些事情正在前方等着他,所以想要邀人同行,到时候也好相互照应,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第103章 横波仰天大笑,道:“他说的没错,载月,你可知旺旺是……”“住口!”旺旺喝道,“横波,你以为本座功力尚未恢复,就能允许你的背叛?”“和你合作不过是为了稳住你,一直以来,我等的就是今天!”横波凉薄一笑。谢载月趁着二人打嘴仗的空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莫名其妙的变故一桩桩一件件,条分细缕的思考一番。横波为何要自己死?一只白虎又为何值得如此兴师动众?难道他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听旺旺的意思,他和横波之间应该还有着不可告人的往事,不知为何同盟关系却被打破。横波原来是敌非友,那么旺旺又值得相信吗?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这一切颜寒知道吗?大敌当前,没太多时间细究,谢载月将铜斧横在身前,一面观察起四周是否有突破口,一面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横波姐,这么多打手,看来今天我是必死无疑,不过我也得死个明白,你我之间……到底有什么冤仇?”横波嫣然一笑,复又咬牙切齿道:“锁仙,你可知道你曾搅得冥界大乱?”此话犹如巨石激浪,谢载月神色一凝,肃然道:“你知道我是锁仙?”横波道:“地府无人不知。陛下入凡间,是为护你凑齐三魂六魄。”提及颜寒,谢载月分神一瞬,很快又冷静道:“锁仙一世我记忆已失,你空口白牙,自然想怎么说都行。”横波冷笑道:“这段往事,地府也无人不知。既然你忘了,我不妨告诉你,锁仙,黄泉锁,镇恶鬼,你却玩忽职守,纵十八层地狱恶鬼出笼,出逃冥界!”谢载月心中不禁一沉,原来自己曾犯下如此滔天之罪?“先王率众去战,却遭暗算而死!”横波说着,已双目圆睁,眼底泛红,“陛下和先王父子情淡,居然说你也是遭人利用,非但不怪你,还依旧将视你为珍宝!本座可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替先王报殒命之仇!”言罢,又一挥手,钉在原地的黑衣人重新飞奔而来。谢载月一见,顾不上想其它的,保命要紧,连忙摇摇旺旺:“大仙,您老没什么办法?”旺旺道:“我修为折损,难以随心所欲的化成人形,法力……”“明白了,这是我得靠自己的意思……”谢载月凄凉打断,又道:“旺旺,你逃命去吧,别忘了给颜大人报个信,就说我……至死还在念着他的名字。”旺旺忽然不悦道:“给你带这句话,还不如让我去死。”容不得二人再交流,黑衣人已近在眼前,谢载月挥斧而出,旺旺也扭动着胖胖的身子开始尽量对敌。横波在一旁好整以暇,轻笑道:“载月,我虽然想让你死,可却不是在这,你放心,姐姐我可为你想了个很有趣的死法呢。”谢载月颇感欲哭无泪,退路全无,不过手中却丝毫不敢停滞,使出毕生所学,认真应敌。可坚持不久,横波似乎失去了耐心,手中一边捏诀,一边命令道:“只管对付那只猫,谢载月交给我。”黑衣人得了指令,接着毫无情绪的波澜起伏,转向便围住了旺旺。谢载月用铜斧指着横波,毫无底气道:“横波姐,我从不打女人小孩,你再过来我可要破戒了!”横波格格一笑,道:“又不是和尚,谈什么破戒,来姐姐让你好好睡一觉。”谢载月还想顽抗,可眼皮果然慢慢重了起来,握着铜斧的手也渐渐无力。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叫了他的名字,一片衣角从面前一闪而过,那模样……好像小师啊!第六十八章 谢载月再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想撑起身子,浑身却像被车碾过似的难受无力,四肢五官一时间都成了摆设,丝毫动弹不得。“你醒了。”黑暗中传来一道冷酷又兴奋的声音。熟悉的语调,残忍诡异。谢载月霎时便明白过来,横波所谓有趣的死法,原来是将自己送到顾淮南手上!“你怎么不说话。”顾淮南缓缓从暗处而来,他穿着一身黑衣,唇边带着浅笑笑,还是初见时的从容风雅。“谢载月,你是第一个让我如此兴奋的猎物。” 他先笑着看了眼谢载月,接着弯腰点燃身侧烛台。暗室内只有这一盏灯,即便亮了,依旧是孱弱无比。窗外无月,室内依旧昏暗。谢载月勉强坐直,费力的环顾一圈,只见四面黑洞洞的,似乎都是高墙,唯有头顶开着一扇不大的门,门下不偏不倚摆着把□□,看起来此处似乎是个地窖。虽是地窖,顾淮南显然精心布置过,地面铺着青砖,家具一应俱全,完全一副卧房的模样,唯一不和谐的,便是那一排阴森森的刑具。烛火幽幽,谢载月叫不上的刑具正在泛着寒光,打眼望去,宛如人间话本里的十八层地狱。青砖上泛着大片可疑的暗红色,虽然早已干涸,可还是掩不去空气中流淌着腥臭,似乎在提示着陶桃也是在此处遭人杀害分尸。此时,顾淮南也借着光线贪婪地打量着谢载月。少年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又是那样的明亮坚定,不知……这双眼染上恐惧会是如何的光彩。少年的皮肤如此的细腻,露出的脖颈光滑极了,让顾淮南忍不住想象那柔软的触感,身子止不住一阵阵战栗。不过……这次的猎物虽然身处绝境,但并未惊慌失措,反而极其冷静,竟然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肯施舍。谢载月果然很特殊,很有意思。顾淮南一笑,暗道自己眼光上乘,没来由得也有了一种想要交谈的欲望。“谢大人,你就不好奇怎么会落在我手上?”顾淮南一撩袍子,盘腿坐在了谢载月对面。谢载月闻言,轻轻抬起眼,亦是笑问道:“顾淮南,朝廷命官你也敢抓?”由于长时间没有开口,谢载月的声音有些嘶哑,在如此幽闭陆离的情境下,顾淮南偏偏品出些诱人的意味。他怜惜的盯着谢载月,站起身来,自顾自说道:“谢大人想必口渴了。别急,我这就去给你取些水来。”“你杀人前总是这么仁慈?”谢载月冷哼一声,淡淡道。顾淮南闻言,轻声一笑,不紧不慢又坐回原地,“这就分人了,我的仁慈向来是有限的。” 第105章 小恶鬼傻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仿佛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对待似的,一时间,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中光芒大盛。片刻,见对方毫无动静,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在撒谎?”谢载月没有回答,他确实将小恶鬼所说当成小孩子的调皮之语看待,毕竟华滇说过,小孩,乃是这两界最闹人最难以捉摸的东西。这么想着,谢载月盘腿坐下,缓缓闭上了眼,开始默默回忆今日颜寒所授的口诀。小恶鬼扶着栅栏,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两只莲藕似的胳膊,又白又胖。他歪着头看着谢载月,气鼓鼓道,“喂,锁仙,怎么不理我。”见谢载月还是一副入定的模样,小恶鬼急道:“锁仙,你听我说,你的钥匙其实是一把利刃,是唯一能杀你的武器!”谢载月登时睁开眼,讶然道:“你说什么?”小恶鬼对谢载月的反应很是满意,得意洋洋的道:“这可是秘闻,冥界估计只有我和天帝那老头子知道。”谢载月怀疑的看着小恶鬼,道:“只有你和陛下知道?我听着怎么这么不真实?”小恶鬼没理会话里的揶揄,摇头晃脑道:“黄泉锁镇守十八层地狱,责任重大,所以你的钥匙便在每任阎王手上,伴随着这把钥匙的交接,每任阎王也会知道一个秘密......”小恶鬼猛地看向谢载月,一字一顿道:“那便是如何杀了黄泉锁。”谢载月一惊,不解道:“为何要杀我?”“这你都想不到?”小恶鬼故作惊诧,接着端出长辈的架势,娓娓道:“你可是上古神器,万一起了异心岂不是两界浩劫,冥界对你......自然有些制衡的手段。”“这制衡的手段就是拿捏我的命门?”谢载月问道。小恶鬼点点头。谢载月虽然意外,很是悲愤了一阵,但很快便平息下来,黄泉锁不知见过多少阎王交替,可从来没见谁要取自己性命,再说镇守黄泉,是他使命所在,又怎么会起任何异心?只是他不懂小恶鬼提及这桩事是何意,于是问道:“所以你为何要给我说这个?”“所以?”小恶鬼再次鼓起了腮帮子,拔高声音,恨铁不成钢道:“去夺回来啊!怎么能授人以……以……”“授人以柄。”谢载月好心提醒。小恶鬼猛地点了点头:“你就不怕什么时候惹怒了天帝老头,被他给杀了?”谢载月淡淡笑道:“我恪尽职守,他为何要杀我。”小恶鬼自幼长在十八层地狱,听的都是黄铭等人的教导,学的都是巧取豪夺,随心所欲,哪里看得懂这冥界神仙的行事规则,半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失望,半是看不惯迂腐的嫌弃,板起脸不悦道:“锁仙,命门二字是何意,那小太子难道没教过你?难道你就不懂,自己的性命要握在自己手里?”谢载月听小恶鬼说话夹枪带棒,便知他心情不佳。小恶鬼一番话多半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谢载月又如何不知,于是展颜一笑,柔声道:“小孩,你这是关心我?看不出你这个小恶鬼,还有些良心。”小恶鬼忽然别开头,道:“我这才不是关心你!是看你傻,提醒你一下而已。别被那小太子所惑,他不就有一张脸能看,等我......也......”后面的话渐如蚊呐,谢载月听得并不真切。“谢大人!”现实之中,得不到回应的顾淮南陡然一声暴喝。谢载月一惊,遥远的思绪霎时便被打断。顾淮南是垂涎谢载月的皮囊,好奇谢载月的性子,才耐着不停叫嚣的嗜血之意与他周旋。现如今这点耐心已经告罄,他只想快点品尝这让人热血沸腾的盛宴。他强|硬的抬起谢载月的下巴,用那双阴戾的眸子凝视着对方,沉声道:“见谢大人此般模样,想必已知道我所言非虚。答应你的我已做到,你答应我的也该兑现了。”谢载月闻言,一阵心烦意乱,倒不是因为他惧怕眼前的怪物,而是他分明感受到对方体内的恶念正在如疾风般叫嚣。至此,顾淮南的眼中只剩层层叠叠的yu念和杀意。谢载月带着最后的希望,努力动了动缚住手脚的绳子,只可惜粗劣的麻绳如锁仙绳一般质量可靠,效果绝佳,手腕磨出血来,也不见绳子松动半分。谢载月内心悲叹一声,暗道我这地狱卫士,岁同混沌的无双神仙,怎么就能被条绳子所困,死在一个疯子手上?顾淮南伸出苍白的一双手按住谢载月:“谢大人,别挣扎了,这么好的一张人皮,我可不想有瑕疵。”说着缓缓抚过谢载月的脸庞、脖颈,最后来到反剪在身后的那双手上。谢载月怎会让顾淮南如愿,于是握着拳,尽量在方寸间闪躲。顾淮南看着他挣扎,坏心眼的逗他,尽情的享受着这猎物最后的生命气息。没过多久,顾淮南又觉得了无新意,于是将谢载月死死抵在墙角,一手大力地握住谢载月的拳头,一手温柔的替谢载月整理着头发。谢载月一双眸子气得通红,脖颈因为全力的抵抗,浮出几道淡淡的青筋,他恨恨道:“顾淮南,你别得意,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小爷可不是一般人,得罪了我,黄泉路上也没你好果子吃。”顾淮南抚摸着谢载月的手,用那时而怜惜,时而残忍的眼神望着谢载月,幽幽道:“你自不是一般人,否则我又怎么会舍弃张家如花似玉的小姐,反而来剥你这张人皮?”谢载月听到人皮二字,还是咽了咽口水。他原本自忖是地府里挂过号的死人,现在不过是借尸还魂,即便是被人剁成一锅肉酱,也总不能再死一次。可是当顾淮南说出铜斧的秘密,他才意识到这回横波想赶尽杀绝,是要他元神俱灭,连地府阎王也救不回来的彻底消亡。谢载月不怕死,毕竟他是大理寺现任推官,又是冥界的传奇神仙,他生一天,便是维护一方平安的勤奋好官,魂归地府,也是镇守黄泉、守护阎王的锁仙。只是魂飞魄散,这......可和死大大不同,这意味着他从此再也吃不到夜市倔老黑的烤串,再也不能和华滇勾肩搭背,再也不能照看离恨山下的孤儿,再也......再也见不到颜大人。谢载月心想,我还未八抬大轿娶颜大人过门,还未春风一度,还未携手共赏千百回良宵美景,此时此刻怎么能消失,怎么甘心消失!第七十章 谢载月这么想着,力气和神智又回拢几分。他定定心神,想了片刻,暗道一句:阎王保佑,接着便笑道:“顾淮南,小爷有样拿手的戏法,不知道你可想一看?”顾淮南勾起嘴,心想这谢载月还真是花招繁多。张步寻虽然为人讨厌,有句话倒是说的准确,这大理寺上上下下,果然就没一个老实人。思及至此,他冷下声道:“没想到死到临头,谢大人还有如此雅兴?”谢载月瞥了眼顾淮南那双不规矩的手,忍着恶心,竭力维持着镇定:“小爷的戏法从不轻易示人,你有缘得见,实属福分。”顾淮南心里好笑,谢载月这年纪不大,吹牛皮倒是有一套,可惜他再没心思玩这些小游戏,毕竟比起甜点,他更期待即将到来的正餐。谢载月见顾淮南满脸不屑,也懒得再耍嘴皮子,轻轻一笑,心想小爷这就让你开开眼,于是嘴中开始念念有词。顾淮南见状正要张嘴骂他,忽觉腰间一坠,险些跌倒,低头一看竟然是腰间那枚钥匙大|了数倍有余。“你,你,你!”饶是顾淮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见此奇观,也是面如土色,吃惊不已,往后倒退数步,甩出成了铜斧的钥匙,才颤声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第107章 刘渝摇摇头,暗道这人好不识时务,看我不替□□道,于是使了个眼色,命左右将顾淮南按倒。刘渝朝上首三位大人一拱手,接着正气凛然道:“顾淮南,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你那处地牢早被查抄,抄出刑具若干,还有陶桃一身衣服,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顿顿,又用钦佩中带些痛心的语气道:“我们英明无双的颜大人安排谢大人亲入龙潭虎穴,居然差点被你杀了,你说说,你这该当何罪?”顾淮南闻言终于收敛了狂放之色,前因后果的想了一遍,整个人瞬间木讷起来,喃喃道:“我,我这真不是在做梦?”片刻,又恍然道:“这是大理寺和黑莲堂故意布的局?难怪你们会妖术,原来和黑莲堂是一丘之貉。”刘渝瞥他一眼,哼道:“什么黑莲堂白莲花的,我们大理寺破案还用得着依靠别人?还是这种不入流的黑帮?”谢载月挥挥手,示意刘渝吹牛要懂得适可而止。刘渝那边立马噤了声,重新立正站好。谢载月满意的点点头,用眼神对刘渝领悟领导手势的能力表示了一番赞赏。接着,他一拍惊堂木,正色道:“顾淮南,还不老实交代,你到底为什么杀陶桃?”顾淮南知道对方证据在握,自己此回死期将至,也懒得再遮遮掩掩,大力掀翻押着他的衙役,站起身抖抖身上的土,正了正发髻,立时恢复到往日儒雅风流的模样。只是,抬头望着谢载月的那双眸子里却全是邪性:“也罢,既然谢大人诚心发问,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谁叫顾某平生就不懂如何拒绝美人。”谢载月一阵恶寒,心想原来被颜大人以外的男子轻薄居然如此倒胃口。再看谢载月身后的颜寒,面色依旧淡然,可眼中早已藏了杀机。顾淮南背着手,在堂下迈起了四方步,边走边吟道:“‘手若柔夷,肤如凝脂’。谢大人,你说这该是何等触感?”谢载月暗骂一声变态,随即想到还好顾淮南这厮没摸过颜大人的手,否则受苦受难的就是颜大人了。可是我这手,谢载月低头看看他因为常年练武而不甚细腻的一双手,实在想不出顾淮南看上了哪一点。正在此时,颜寒凉凉道:“触之欲,贪舒适享受。顾淮南,你可知罪?”顾淮南无意间对上颜寒的眸子,那双眼波澜不惊,可他偏瞧出杀意二字。不知为何心如坠石般不安起来,疯魔的劲头也莫名去了大半。“顾某求证经典而已,想知道这古人之说到底有几分可信。”顾淮南出人意料的低下了头。段乾坤咋舌道:“将人皮做成个佩件,这也叫求证经典?”看热闹的群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知道顾淮南杀了人,却不知道是个这么残忍的原因。顾淮南握住腰间的物什,缱绻的摩挲一番,淡淡笑道:“练手罢了,顾某原本的目标是张梦瑶。”升堂以来一直一言不发的张步寻,此时眉眼间燃起一簇怒火。他碍于身份,强忍着未动,可一张脸早都阴沉成了倔老黑。顾淮南才不管张步寻灼灼的视线,犹自慨叹道:“张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京中名媛,那双手柔弱无骨,啧啧啧,白润柔嫩。”顾淮南这四字注脚,拆开看字字都是褒义,可从他嘴里说出,却违和悚然,让围观群众瞬间毛发倒竖。“为何又将主意打到谢推官身上?”段乾坤不解,这谢载月横着看竖着看,都是个纯爷们,虽然年纪不大,可怎么也不比那张梦瑶细嫩。顾淮南看了一眼谢载月,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徐徐道:“见了谢大人,顾某方知这人间至乐并非征服软玉温香,而是让疾风劲草臣服在脚下。顾某能够感受到,谢大人正有这等潜质,虽然看着玩世不恭,没脸没皮,其实最是刚健不饶,心性坚定。倘若能得了谢大人的人皮,挂在腰间,常常把玩回想,一定是件天大的乐事。”谢载月几乎要骂人了,全力攥着惊堂木,才忍住没有下场撕人,心想这顾淮南还真是心理变态,和黄铭关在一处,估计俩人能成莫逆之交。谢载月能忍,颜寒忍不了,冷淡的看了一眼顾淮南,那顾淮南便立刻疯了一般,忽然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边磕头边哭喊道:“谢大爷,小的错了,小的错了。”这一变故,除了段乾坤知道是阎王手笔,剩下的人无不瞠目结舌,暗暗佩服顾淮南变脸似翻书,上一秒还是狂傲的变态,下一秒就成了认怂的软蛋,跨越之大,非常人能驾驭。颜寒使了个眼色,刘渝立刻命人将证据一一带上。陶桃血迹斑斑的衣裤,疑似凶器的刀具,逐一被摆在众人面前。刘渝道:“顾淮南,这些都是在你家搜出来的,你可别说不认识它们。”顾淮南心中暗暗叫苦,他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行为和舌头都失了控,上半身好像被什么鬼怪压着,不停地将他的头往地上按,快要大理寺正堂的砖都要砸出一个洞来,他居然还一滴血未流。刘渝话音一落,顾淮南身上骤然一轻,可他不敢起身,生怕再惹恼了藏在暗处的妖魔鬼怪,再来折磨羞辱他。刘渝不耐烦的骂了句娘,然后揪着顾淮南的衣领,强迫他直起身,恶声恶气问道:“顾淮南,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你藏起来的。”顾淮南机械的扭过头,意外又碰到颜寒深沉的眸子,打了个摆子,悚然道:“妖怪,你是妖怪。”刘渝一巴掌呼在顾淮南的脑袋上,道:“往哪看呢,你的凶器都在这里。”顾淮南好似疯了一般,反手一推刘渝,狂笑道:“是我的刀,都是我的!陶桃也是老子杀得!那小妮子货色不好,只有一块皮尚且可以充数,所以我只将那块皮做成了这配件。”谢载月想到无辜枉死的陶桃,脸色铁青,站起身道:“你是怕我们发现异样,所以才分尸?”顾淮南道:“正是。不瞒谢大人,这点癖好,也让我孤独的紧,所以才将剩下的尸块埋在一处,希望你们能早点发现,来和我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哈哈哈哈。”狞笑几声,又沉声道:“你们……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杀了陶桃的?”“顾淮南!”谢载月喝道:“你如此歹毒的心思,就不怕死后下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顾淮南道:“十八层地狱?哈哈哈!人活一世,只管生前开心就好,何许去想那虚无缥缈的东西。”谢载月面无表情道:“未至死时,倒也不必如此言之凿凿。”接着招来衙役,将这疯癫的顾淮南拖了下去。”顾淮南将主意打到当朝大员的府上,皇帝陛下出于关心臣子的角度,自然不能不管,于是嘱咐段乾坤审完后上报材料,他要亲自给这疯子定罪。到此为止,大理寺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只不过凶手伏法,对谢载月来说却远远不是结束。刘渝带着衙役押顾淮南去牢房,段乾坤请张步寻去后院喝茶,吃瓜群众早散了个一干二净,大理寺堂上只剩下了踌躇不安的谢载月和整理卷宗的颜寒。“颜大人,横波她……”谢载月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颜寒头也没抬:“谋害同僚,其罪当诛。”听到这个结论,谢载月心里并未半分轻松,而是蹙眉问道:“陛下,她说我搅得冥界大乱……可否正有此事?”第七十二章 颜寒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载月,轻声答道:“载月,世间万物无外乎因果二字,你可知晓……善因有时也会结恶果?”谢载月不明白颜寒没头没尾怎么会说上这么一句,但还是蹙眉答道:“人种善因,却会被恶人拿来利用,最后得了恶果,这本不稀奇。”颜寒目光忽地缥缈起来,淡淡道:“是啊,这本不稀奇……冥界……是曾大乱,不过,充其量你只是想种善因的那人。” 第109章 颜寒道:“手虽然还在,可只剩下骨肉,没了皮毛,就凭这点,他也不是自杀。”“啥?颜大人,这大理寺的牢房,犯人是怎么进来的?”刘渝惊愕不已,方正的一张脸也因吃惊而有些走形。颜寒转过头,看着他和郝一点,淡淡道:“忘了你们俩。”说着一挥手,刘渝和郝一点立时僵在原地,半响,二人如梦初醒般,喃喃道:“咦,方才有人说话吗?”段乾坤会意,忙道:“是本官说,赶紧安排人给顾淮南收尸。”刘渝点点头,不好意思道:“上了年纪了,刚才走了神,不好意思啊段大人。”段乾坤不置可否,带着颜寒和谢载月出了牢房。一出牢房,谢载月才发现段乾坤是一脑门的汗,颜大人的脸色也是冰冷的可怕。“横波和他有联系。”颜寒冷冷开了口。段乾坤撩起袖子,擦了擦汗,战战兢兢问道:“陛下如何得知?”颜寒道:“寇建川一案,你和横波布了阵法,他却还是割了寇建川的舌头,原本我以为是他修为已经恢复,现在想来应该是横波暗中放水。”段乾坤点点头,又不解道:“陛下如何断定他的修为尚未恢复?”颜寒道:“前几天,横波说归尘找到了阵法的线索,让我速回地府查看,虽然是为了把我支开,但线索却是真的。”段乾坤双眼一亮,道:“这阵法是做什么的?”颜寒道:“取世上极恶之人所膨胀的欲念,助他恢复法力。”谢载月摸摸紫玉葫芦,心想难道我这收集的不是他们的欲念?那边段乾坤问道:“极恶之人?”颜寒颔首:“能让《生死薄》异动,便是极恶之人。”君臣俩想到什么似的,一同静默下来。谢载月一头雾水,犹豫半天,问道:“这个‘他’到底是何人?”颜寒没有回答,段乾坤却看了他一眼,这是这眼神......竟有一些悲悯之意?第七十三章 当天晚上,谢载月躺在大理寺之中,又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他自然还是那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黄泉锁,只是年岁渐长,和现如今的容貌已无二致。颜寒则比初见时更加风姿绰约,越发的眉目如画。颜寒数十年如一日,起早贪黑,协助老天帝处理大大小小的政务,苦练修为,用尽全力维持着地府的公允,两界的和平。他堂堂太子,过得日子简直称得上清苦。其实这样的日子,颜寒过惯了,并不觉得难捱,再加上他本就冷清,也不喜游乐,若不是公务缠身,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毕竟神仙能活成千上万岁,总得做些事情,好打发没完没了的日子。可自从见了锁仙,颜寒枯燥的生活却像遇见了一场温润的小雨,这场小雨洒在他的心上,潜移默化地滋润了他干涸的世界,甚至让这片荒漠开出一朵朵花来。小锁仙依赖他,尊敬他,崇拜他。颜寒为此愉悦,为此隐忍,为此患得患失。他从前未有过情爱,但读过人间历朝历代无数首情诗,自然懂得他对锁仙怀的是什么心思。他喜欢名叫载月的少年神仙,希望和他永世相伴,希望他成为照亮自己唯一的明月。情之所至,板正冰冷如颜寒,也有了一处柔软。他虽然对自己苛刻,但对载月一直宽容。纵着他学些毫无用处的法术,纵着他偶尔贪玩偷懒,纵着他好管闲事的性子。不过,龙有逆鳞,太子殿下也有自己的触碰不得的禁区,那便是他极其反感对载月示好的大小鬼仙,甚至神仙。冥界之中,无论是成了鬼,还是做了仙,时间便不是一件奢侈的事。及时行乐,虚掷青春,凡人到头来要念上一句罪过,可他们却嫌日子太长,自然不用怨恨虚度。是以面对感情,大多不喜从一而终。也因为时光漫漫,保不齐这日后,是你飞鸿还是他腾达,亦或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兜兜转转,还是前缘合意,故尔爱侣好聚好散,少有撕破脸皮的例子。这放在追求爱人的环节上也说得通,冥界之人很少有死缠烂打的做派,便是华滇追求怜寐,也只坚持了半个月,便又转而寻觅新的女仙。痴人如列英者,实在不多。黄泉锁成了人形,慢慢又长成位朗月般的少年,鬼鬼仙仙见了,少不了惦记,不过蜻蜓点水者多,持之以恒者少。少,并不代表没有,载月这一晚的梦就从一个叫栎风的小神仙那里开始。载月化成人形后,虽然没少和华滇斗鸡走狗,可还是知晓肩负镇守十八层地狱的任务,每日都会去颜寒处报到,习法术,学文化,力求做一把称职的黄泉锁。这一日,还未到颜寒处,华滇便神神秘秘的将他叫了过去,问他想不想去人间走走:“载月,人间你还未去过吧?那里繁华极了,比鬼市不知道好玩多少倍。对了,人间的吃食也好,都是些你没见过的玩意。”谢载月按人间的年龄来算,满打满算不过十七,正是贪玩的时候,一听华滇的话,忙不迭的点点头,高兴道:“我听归尘提起过,说人间是什么‘温柔乡,英雄冢’。”华滇哈哈大笑,拍拍好友,道:“这六个字可不是这么用的,归尘整天都教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谢载月挠挠头,心想我这文化水平还是有待提高。华滇揽过谢载月的肩头,小声道:“哥哥也想带你去人间看看,可是两界有别,咱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除非……”“除非?”谢载月眨眨眼。华滇压低声音:“除非管着地府大门的小神仙放个水。”一般神仙神仙不像颜寒、横波这样来去自如,想要去人间必须要走两界交接的大门,而栎风正是这守门神,地位不高,职责不小,他做来倒也兢兢业业,每日不苟言笑,和尊雕像似的矗立在大门前。华滇一路上絮絮叨叨:“栎风年纪不大,做派是又老成又迂腐,任愚兄磨破了嘴皮,他也不为所动。”载月奇道:“那我去了就管用?” 第111章 还是将殿下圈在怀里,柔情似水的表白:你这磨人的小妖精,一刻离了我都不行吗?可……抬头看看颜寒,载月起了一身违和的鸡皮疙瘩。沉默有顷,颜寒忽然问道:“栎风,是怎么回事?”谢载月一惊,接着脸憋得通红,只左顾右盼道:“栎风?他怎么了?”颜寒平静道:“他说他喜欢你。”颜寒越是镇定,谢载月越是语无伦次:“哈?有吗?喜欢?喜欢谁?我我我,我可不喜欢他。”颜寒看着谢载月窘迫的模样,一颗心忽然就软成了人间的柿子果。“天晚了,先送你回去。”他温柔说道。颜寒的不追究,丝毫没让谢载月好过,他反而有些被忽视的酸涩。一路魂不守舍的回到十八层地狱,接着魂不守舍的坐在栅栏前。谢载月这模样,让一众恶鬼很是好奇,其中小恶鬼最甚。“喂,锁仙,今天你干什么去了?”小恶鬼悄无声息的靠近栅栏,趁着别的恶鬼呼呼大睡,他低声问道。谢载月恍然,看着小恶鬼数十年如一日的面容,严厉道:“小孩,睡觉去。”小恶鬼哼道:“我是比你小些,但早已不是小孩,只是法力受限,才这副模样。”谢载月指指群鬼,道:“你一会吵醒他们,少不了又要挨骂挨打。”小恶鬼道:“我不怕,反正你会保护我。”谢载月取笑道:“谁叫你不顶用。”小恶鬼甜甜一笑,没头没脑来了句:“以后……我会对你好。”谢载月斜他一眼:“对我好?你在十八层地狱里关着,怎么对我好?”小恶鬼神秘道:“以后你就知道了。”谢载月看着他包子似的小脸,亦是轻轻一笑。随着时间推移,小恶鬼和十八层地狱中其他恶鬼愈发势同水火,众鬼孤立他,嘲笑他,时不时合起伙来拿他当沙包玩。谢载月见不得以大欺小,便对小恶鬼时有维护。岂料这一点善因,全种在圈套中,更是地府日后腥风血雨的一环,若阎王能操纵时间,谢载月肯定第一个报名回去,也加入众鬼打沙包的队伍。可世事难料,从前的谢载月岂能先知?小恶鬼见谢载月又低下头,下意识就想伸出手去拉他,可指尖一触栅栏,钻心痛立时袭来,他一激灵,连忙收回手,改为在虚空中描摹着谢载月的容颜。良久,他又问道:“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谢载月抬眸,见小恶鬼目光中关怀之意甚浓,终于还是开了口,将今天的事情删删减减,大概叙述了一番。听到栎风表白的部分,小恶鬼暗处的手慢慢收紧,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这神仙好生唐突,不知道在地府何处供职?”谢载月毫无防备,只当一般谈天,随意道:“是位门神。”小恶鬼轻声一笑,一张包子脸,顷刻间治容婉丽,昏暗的地狱也为之一亮。此时,有恶鬼惊醒,四周张望,暗道:好大的杀气。谢载月讲述完毕,小恶鬼简单评价了两句,接着又严肃道:“上回我告诉你钥匙一事,你可有想到什么办法?”“什么办法?”谢载月奇怪。“如何将钥匙夺回来的办法。”小恶鬼横眉怒目,看向虚空。“我不会背叛太子殿下,就等于不会背叛冥界,阎王又怎么会杀我。”谢载月不以为然。小恶鬼一噘嘴,不满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满脑子都是他。”小恶鬼不喜欢谢载月提起颜寒,回|回都是如此反应,谢载月一心维护颜寒,总要和他唱反调,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小恶鬼说完这句话,谢载月竟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小锁仙,你怎么了?”小恶鬼看着谢载月老僧入定般的神情,不由有些心慌。谢载月漫无目的的抬起头,喃喃道:“是啊,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他。”这么想着,谢载月脑中又一闪而过颜寒那美丽却清寒身影。谢载月魂飞九天,神思不属,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些十恶不赦的恶鬼,不知为何,都望着小恶鬼的方向瑟瑟发抖。等谢载月从梦中醒来,颜寒正坐在床边看书。颜寒散着长发,低着头,乌黑的发丝顺着脸颊悬在胸前。一身宽大的白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几乎和冰雪一样的肤色融为一体。似乎听见身侧人有动静,他偏了偏头,意外发现谢载月已经睡醒,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你醒了?”颜寒唇边不自觉有了笑意。颜寒一笑,谢载月的心便跟着酥酥麻麻,恍然间又想到方才梦境,对彼时的心境有了一些了悟,再看向颜寒,连他眉间那颗小痣都觉得妩媚极了。谢载月瞬间觉得心头火起,急需颜大人的体温来祛除一二。于是带着一个自认霸道至极的笑容,柔声道:“颜大人,你是否还记得宋流光曾给过我一本画册,记载了许多让人身心愉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法子,不如……今晚咱们就来研习一二?”“哦?”颜寒挑起眉,一双眼光辉流转,全是诱人的光彩。谢载月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壮着胆子捧起了颜寒的脸。 第113章 说到底,谢载月这点不满,还不是因为他向来自认威武勇猛,又被颜寒外表所迷惑,错误的认为自己是攻气爆棚的小狼狗。谁知道,颜大人他脱掉衣服就变了个人,不但力大无穷,十分勇猛,还天赋异禀,待机超长,将他捏圆捏方,百般戏弄,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谢载月这猛男心被碾得粉碎,凉风一吹,渣都不剩。不闹腾闹腾,怎么对得起自己这前后三世那些不可言传的美梦?颜寒看着谢载月这别别扭扭的表情,回忆起昨晚销魂时刻若干,简直比学会任何高级的法术都要雀跃,根本不计较对方是喊自己大名,还是叫自己小名,将旺旺放在地上施法定住,难得一见的柔声道:“载月,可是我弄疼你了?”谢载月翻了个白眼:“你试试就知道疼不疼。”颜寒道:“唔,从前在地府,你也是此般和我置气。”谢载月大惊,心道原来你老早就将我便宜占尽,还在小爷面前装哪门子柔弱。颜寒搭着谢载月的肩膀,声音更低:“比我弱些,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苦闷闷不乐。”谢载月哼道:“比你弱?你等着,我肯定把你压回去!”颜寒咳嗽一声,轻声道:“我以为过了昨晚,你对自己的实力能有个客观的认识。”谢载月想到自己的综合条件和昨晚的临场表现,不由气结,一扔木签,冷脸道:“我要回大理寺,颜大人请便。”颜寒拽住他,刚要开口,耳边却响起一道久违的声音:“颜大人!谢大人!没想到在这碰到二位。”原来是宋流光摇着扇子,带着位尖脸家丁,兴致冲冲从不远处快步走来。“颜大人,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冻坏了身子,这可怎么得了。”宋流光一到跟前,见到颜寒静立小雪中,更显超凡脱俗,立马心痒不已,关怀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解身了上狐裘,想给颜寒披上。出人意料,向来冷淡的颜寒,这次非但没有拒绝,还笑着回答道:“多谢王爷关心。”谢载月出离愤怒了,这宋流光敢当着他的面,肖想他的人?他和颜寒谁上谁下的问题,那是友军内部矛盾,这些动歪心思的情敌,才是正儿八经的敌人。于是冷笑一声,凉凉道:“王爷,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怕是忘了前段时间差点让颜大人扭断胳膊吧?”此言一出,胜过千军万马,宋流光色眯眯的笑容原地化成尊敬的微笑,递出去的狐裘也重新穿回自己身上。谢载月露出个算你识相的笑容,满意问道:“还算听劝,看王爷步履匆匆,这是要去何处?”宋流光扇扇子的手顿了顿,不好意思道:“能去哪,闲逛呗。”身后那家丁却不会看人脸色,直白答道:“王爷,可不能再闲逛了,楚洛姑娘该等着急了。”宋流光慌张的看了一眼颜寒,紧接着便用扇子敲了敲家丁的脑袋,斥责道:“胡说什么,什么楚洛,本王不认识。”家丁看着他家王爷,傻乎乎道:“不可能啊,楚洛姑娘她还是王爷您花钱捧红的呢。”宋流光欲哭无泪,暗道他在颜美人心里本就不怎么光辉的形象,这下更要大打折扣。谢载月憋着笑,问道:“听闻楚洛姑娘是汴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下官仰慕已久,不知王爷可否也带我去见见世面?”宋流光连忙摆手:“谢大人误会了,本王和楚洛并不熟悉,怎好贸然登门。”“数一数二的美人?”颜寒冷淡的声音乍起。宋流光连忙狗腿道:“和颜大人比,还是判若云泥,判若云泥。”谢载月道:“确实如此,颜大人哪能和名满汴城的楚洛比。”宋流光一跺脚,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颜寒盯着谢载月,问道:“你想看美人?”谢载月颔首:“美人如花,想看又如何?”颜寒脸一沉,拉起谢载月,淡淡道:“王爷,我和谢大人有点家务事要解决,您请自便,我们先行告退。”说着,牵着谢载月扭头就走。谢载月只来得及抄起他的宠物旺旺,连个再见都没顾上说。两人走出去不知道多远,宋流光不知为何,竟然呆如木鸡。“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家丁忧心忡忡。宋流光喃喃道:“家务事,他俩能有什么家务事?”家丁刚要答话,倔老黑的粗嗓门嘹亮的响起:“我说,刚才的饭钱是不是你帮着结一下?大理寺这什么人,居然霸王餐吃到老子头上了。”宋流光:“……”作者有话要说:颜寒:是我不够美,还是你眼神不好?谢载月这审美果然受到了归尘的荼毒!本案最后一章,下一章开启第五案~话说从前横波的那些伏笔,大大们有注意到吗?走过路过的大大求留言收藏营养液,么么哒~第五案 意之欲,贪声色名利第七十六章 醒醉楼的花魁楚洛死了。这消息好似一道春雷,炸裂在尚在冬眠的汴城上空,一夜之间,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此案的流言蜚语,诡秘传闻。谢载月刚要出大理寺,段乾坤一声暴怒便将他叫住。“谢推官,刑部和大理寺正在争夺楚洛一案的归属权,你不想着怎么为集体出力,竟然还要跑去办私事?”段乾坤声如洪钟。 第115章 谢载月:“……”此刻,醒醉楼正被刑部的人占着,这里几个勘察的,那边几个问话的,阵仗不小。楼里掌管诸事的妈妈见东家来了,仿佛见着阎王亲临,立刻小跑而来,开始哭诉。“王爷,你可来了!”妈妈叫丽影,四十多岁,风韵犹存,醒醉楼开张之初,便是她帮着操持。宋流光将丽影拉到一边,小声道:“偷偷吩咐下去,对刑部的人什么也别说,本王代表大理寺,晚些找你们问话。”丽影边摸眼泪,边点头,余光一扫,看到飘然而立的颜寒,气质清雅出尘,模样更是绝伦。“这公子是?”丽影愣愣询问,心中一把算盘也飞快拨起。宋流光看着丽影这模样,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忙道:“不可!他是不会栖身复一醉的!”复一醉,乃是汴城知名的小倌馆,颜寒不知,只是皱了皱眉。可宋流光这一嗓子,却成功引起了刑部的注意。那边一位剑眉星目的青年人迎了上来:“不知静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他认得宋流光,宋流光并不认识他,问道:“你是?”“刑部郎中赵溪。”赵溪朗声答道。宋流光随意点点头,摇着扇子就要走,纨绔做派十足。谁知那赵溪一伸手,竟然将他拦了下来:“王爷留步。”宋流光一愣,接着理所当然想到这小官约莫是要用不畏权贵的表演来吸引本王,也罢,看你模样不错,本王就和你周旋周旋。“赵大人还有吩咐?”宋流光风骚的扇着扇子,顺便给颜寒抛了个媚眼。赵溪微微一笑,石破天惊道:“还请王爷去一趟刑部。”宋流光不以为然:“赵大人,这戏有点过了。”赵溪道:“听闻昨晚静王应该是楚洛姑娘的座上客,如今楚洛姑娘死了,静王怎么说都应该去刑部录个口供。”宋流光一听,合起扇子,冷笑道:“让我去刑部?张步寻皮痒了?”赵溪严肃道:“王爷,您虽身份贵重,可也不能侮辱张尚书,否则小臣也要参你一本。”宋流光会做生意,对官场这些门门道道向来反感,也一窍不通,听到对方要参自己,火气一蹿三丈高:“你小子有种,是不是嫌官场路太顺,非要拿着鸡毛当令箭?”醒醉楼本来就是宋流光的地盘,他一动怒,丽影赶紧安排了打手若干等候着出场。谢载月见事不好,连忙拉回宋流光,复又客客气气对赵溪言道:“赵大人息怒,息怒。”赵溪看他一眼,道:“谢推官?”谢载月没想到赵溪认得自己,难不成自己已经在汴城红到这种地步?赵溪似是看出他所想,笑道:“顾淮南一案我随大人去大理寺送过卷宗。”谢载月回想起当日,张步寻好像是带着位小吏打扮的人。不过,那是赵溪还是小吏,现在摇身一变竟成了五品郎中,不禁对此人有了几分好奇。谢载月道:“看来赵大人升迁飞速,恭喜恭喜啊。”赵溪道:“全赖张大人赏识,赵某才不至于虚度青春。”宋流光看二人你来我往打着官腔,不满道:“载月,你胳膊肘往哪拐!”第七十七章 谢载月看了宋流光一眼,笑眯眯道:“王爷啊,赵大人说的甚有道理,为了您老人家的清白,去一趟刑部也未尝不可。”风水轮流转,让你在颜大人面前抖我的老底。宋流光似乎早料到谢载月有这手,一挥扇子,风流倜傥的笑笑,漫不经心道:“哎呀,原本一会儿要和老娘进宫去,现在去了刑部,这皇宫只能有缘再去了。”这是在威胁谢载月,你不替老子说话,老子也不会替大理寺去抢什么案子。谢载月果然识相,片刻间,他转过身子,义正言辞道:“赵大人,问话可以,让王爷去一趟刑部我看大可不必。”“原以为谢大人能与众不同,没想到大理寺中人还是一个样。” 赵溪冷笑一声,想到张步寻的名言,补充道:“都是如此畏惧权贵,贪生怕死。”谢载月看着赵溪,心道老段和张步寻过不去,果然有原因,这刑部上下趾高气昂的样子,他见了都想抽。其实,谢载月这么想还真是误会人家了,赵溪一向平和,办案也公允认真,要怪就怪张步寻嘴太损,经常在下属面前贬低大理寺。颜寒拉住要和为大理寺名誉两肋插刀的谢载月,上前道:“赵大人,可否告知楚洛姑娘具体死亡时间?”赵溪一偏头,心想从哪又冒出个多管闲事的?不过这人仪表堂堂,气韵淡雅……还真是好看。短暂的失神过后,赵溪道:“公子见谅,张大人有令,案情不可对无关人员提及。”谢载月正色道:“这是我们少卿大人,赵大人请客气些!”“客气些!”宋流光在侧配合道,一副无比自豪的模样。赵溪无语,我到底哪里不客气了?不过既然是大理寺少卿,这点面子赵溪还是要给的,咱张大人说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于是道:“原来是颜大人,失敬失敬。”接着,赵溪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颜寒去僻静处说话。趁着这个机会,谢载月对宋流光耳语几句,堂堂静王殿下便做贼似的从后门溜了。谢载月见宋流光成功出门,才大摇大摆的回到颜寒身侧。 第117章 第七十八章 颜寒带着谢载月不走寻常路,直接从窗户一跃而出。堪堪落地,谢载月目视前方,举步就走,刚迈前脚,才发现手还握在颜寒手中,想豪气万丈的将手抽出,颜寒却握得更紧。谢载月回首看看颜寒,见对方身姿飘然,容颜殊丽,眼波顾盼流转,如雪霁初晴,清丽尤绝,每每含情看上他一眼,三魂六魄能摄去一半。颜寒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隐约又见当年地府小太子的影子,虽然地位尊贵,天资卓越,却也是整个冥界最孤单寂寞的神仙。想到这里,谢载月胸口又酸涩,又满满当当的全是柔情。唉,罢了罢了,美人在抱,何苦纠结谁上谁下,他谢载月男子汉大丈夫,委曲求全又如何,再说颜大人他......技术可不差。一路胡思乱想,两人已行至松柏林深处,周遭密密麻麻除了松柏一无他物,冬风一吹,竟有点阴森恐怖之意。谢载月原本想将颜美人往怀里搂搂,忽就闪过美人生猛的画面若干,凄凉想到还是自己往颜大人那边靠靠才符合逻辑。“匕首!”颜寒声音一沉,打断谢载月的胡思乱想。他立刻顺着颜寒所指看过去,只见土里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锋上还残留着片片血渍,看来他们所料不差,凶手果然是从这条路上进出。谢载月撕下一片衣角,将那匕首抱住捡起,走回小路之上,借着日头仔细打量。“这匕首做工考究,剑柄还镶着枚蓝宝石,想来价格不菲,汴城里能买得起的人,恐怕不多。”谢载月分析道。颜寒点头道:“先收起来,回去让宋流光看看。”谢载月将匕首包好,揣进袖内,二人又继续向前走去,没多久,醒醉楼的院墙便赫然出现在眼前。院墙不矮,绵延不绝,若不是飞檐走壁的高手,根本无法翻过,平常人如果想要出入,必须通过那扇朱漆小门。也许是因为这后门很少有人出入的缘故,年久失修,红漆斑驳,和醒醉楼恢弘的格调很不搭配。谢载月打量着那薄薄的小门,感慨道:“丽影这美化工作不到位,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颜寒走到门前,扫了一眼那锁,淡淡招呼道:“载月,来看这个。”谢载月走上去,低头左右打量一番,沉声道:“这锁倒是不旧,而且连点灰尘都没有,说明至少昨天还有人从此们通过。”谢载月若有所思,退后几步看看院墙,心想不知此门通向何处。刚挽起袖子,想要施展轻功翻出去,倏忽又想到身后站着个神仙,何须他来献丑,便道:“颜大人,我想去外面看看。”颜寒负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谢载月摸摸脸,心道这笑古怪,难不成颜大人看这处风景奇绝,要就地比拼一下车技?“叫我颜寒。”颜寒淡淡开口。“啥?”谢载月一怔。颜寒道:“我不喜欢你叫我大人,也不喜欢你喊我陛下。”谢载月地府生地府长,和地府的花花草草鬼鬼仙仙一样,他对颜寒的敬仰深刻于灵识,就算二人后来心意相通,翻云覆雨,谢载月还是一口一个太子殿下。颜寒不喜欢谢载月这样叫他,却硬是没将他这个习惯掰过来,此番趁着谢载月地府的回忆还没找全,赶紧提出这个要求。今日不同往昔,谢载月一听颜寒所说,立马心潮澎湃,喜滋滋的改口:“颜寒。”颜寒微微一笑,携着他的手,穿|墙而过。院墙外,鞍马稀疏,人影寥落,竟然是条逼仄的死胡同。谢载月奇道:“不知什么人会从此处出入。”二人又顺着小路走了一截,谢载月忽见不远处金光闪闪,拉着颜寒走近一瞧,发现地上躺着枚金灿灿的钥匙,栓在条红色细绳上。谢载月拾起钥匙,在手中把玩一番,心想不会这么巧吧,凶手刚好将后门钥匙落在此处?收起钥匙,两人又向前走了三里地,才又见一条大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里怎么瞧着眼熟?”颜寒蹙眉。谢载月左右看看,亦是吃惊道:“这里是玄武大街!没想到醒醉楼和玄武大街离得这样近,估摸着宋流光花了不少银子才买下醒醉楼。”感慨一番人间土豪的阔绰,颜寒和谢载月又重回醒醉楼后门。谢载月取出刚捡的钥匙,对上锁孔,只听咔哒一声,果然打开那锁。颜寒沉吟片刻,道:“如此看来,凶手行凶后先将凶器丢弃,接着从后门逃出,逃跑路上不小心丢了这枚钥匙。”谢载月皱眉道:“那岂不是找出匕首的主人,就抓到了凶手?这案倒是简单。”二人对望一眼,心里都觉得有些古怪。“颜大人,谢大人,你们怎么在这?”刘渝的声音远远响起来。刘渝跑得气喘吁吁,见到二人,一边擦汗一边道:“醒醉楼太大了,要不是我看北边无缘无故有个ti子,根本想不到这还有片树林。”“ti子?”谢载月一挑眉。刘渝一见谢载月神情,心想自己大约贡献了一个重大线索,立马兴致勃勃道:“就在那边,我带大人去看。”三人顺着醒醉楼的墙绕了一个弯,来到可赏百花的北面,现在隆冬时节,百花凋谢,花园只余白茫茫一片。这堵墙很奇怪,只有二层屋子能开窗,一楼的窗户都被死死封住,而在左手第一层第一扇窗户下静静立着个ti子。刘渝道:“谢大人你说是不是咄咄怪事,这ti子高度只及一楼,可是这面墙一楼根本从外面进不去。”嘿嘿一笑,又道:“可我想,咱颜大人说过,凡事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要有大局观,看问题要全面,于是我灵机一动,绕道东边一看,害,果不其然,这边一楼有窗户!”谢载月赞道:“老刘明察秋毫。”刘渝比划着还在说:“北面这墙就好比是眼前的利益,那整个醒醉楼可不就是全面、大局,嘿嘿,颜大人,我说的可对。” 第119章 颜寒看了一眼谢载月,心想他哪里听来的谣言。按照地府的规矩,人间横死的之人和正常死亡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气绝之时便自动魂归地府,见判官明一生是非功过,再判来世祸福贫富,只有涉及恶念一案的冤魂,才会暂时被拘在体内,待水落石出后回归地府。谢载月虽是信口瞎诌,可效果不错,松泉一听,果然愧疚的摇摇头,道:“不不,我希望姑娘能投个好人家,来世别再受苦。”谢载月没说话,只是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松泉。沉默有顷,松泉终于松口。昨天晚上,原本宋流光要来见楚洛,丽影特意替她拒了所有客人,让她安心等着大东家的造访。楚洛淡施粉黛,高挽发髻,换上宋流光最喜欢的藕粉色襦裙,在屋里调弦弄管,等着风度翩翩的东家到来。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楚洛昏昏欲睡,宋流光也没现身。亥时初刻,王府的小厮来报,说静王殿下临时有事,今晚来不成了,让楚洛姑娘自行安排,该休息休息,该接客接客。楚洛一听这话,心头难免酸涩,她虽然是青楼女子,但宋流光待她一向尊重,每次来只是听听琴,品品画,并未狎昵之举。加上宋流光少年风流,相貌不凡,又是汴城炙手可热的头号人物,楚洛整日对着他,说不动心,那不可能。只是芳心暗许之余,没忘记自己身不由己,不敢高攀静王的事实,所以也并未向宋流光吐露心迹。可今天,宋流光自己不来也便罢了,居然还让小厮带话,让她该接客就接客,楚洛不禁恍然宋流光从头到尾都将她视为摇钱树而已,那点温文尔雅,估计是对自己真的没兴趣。楚洛蛾眉轻锁,失魂落魄的回了屋。她这副模样,丽影和松泉都看在眼里。丽影怜爱楚洛,虽然东家让楚洛别耽误生意,丽影还是自作主张,将几位慕名而来的客人都拒之门外。刘渝听到这里,怜香惜玉之心大起,痛恨道:“静王太过分了。”谢载月也想起宋流光今日模样,哀哀戚戚,悲愤不已,原以为他是真心替楚洛伤心,现在想想,那约莫是丢了摇钱树的反应而已。不过情爱一事,不在其中,他也不想置喙,只点点头,示意松泉继续说下去。宋流光此时在大堂喝茶,穿堂风过,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丽影赶紧关切道:“王爷可是冷了?我这就去关上窗户。”宋流光摆摆手,道:“不碍事。”又探头道:“颜大人进了那屋有多久了?”丽影答道:“少说也有一炷香了。”宋流光嘀咕道:“说什么呢,这么长时间。”丽影见宋流光左右也是无事,忖了片刻,问道:“王爷,楚洛还有一个弟弟,不过八九岁,从前都是楚洛花钱顾着老妈子带着,可眼下楚洛去了,这……”宋流光道:“哦?这道不曾听说。”丽影道:“这点小事,平日里哪敢劳王爷费心,这是楚洛去了,那孩子怕是失了庇护,今后不知道会怎样呢。”看宋流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又道:“王爷,楚洛这么多年来深得您老喜爱,她现在去了,这弟弟我看要不就醒醉楼代为照看?”宋流光漫不经心的听着,双眼一直往松泉那屋子瞟。丽影提高些声音:“王爷?”宋流光一惊,道:“什么事?”丽影叹口气,又重述一遍,心里暗自替楚洛不值。宋流光听完,大度道:“你找个可靠的人来办此事吧,别怕花钱。对了,此案一了,楚洛的葬礼也办的隆重点,哎,毕竟是我爽约,才让凶手趁虚而入。”宋流光虽然多情,四处沾花惹草,男女通吃,但对美人一向慷慨大方,有求必应,丽影得了主子这话,知道楚洛的弟弟有了指望。丽影一躬身道:“楚洛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念王爷恩德。”蓦地,宋流光神色黯淡不少。楚洛是他从一堆小叫花子挑出来的,也是他花了大价钱悉心培养。好在楚洛不负他厚望,才艺双绝,独步汴城。对楚洛,宋流光虽无男女之意,但向来是欣赏而自豪的,楚洛在汴城红一日,就证明他静王眼光独到,醒醉楼财源广进。如此千金难求的头牌,骤然去了,他怎能不伤心。楚洛你放心,本王一定替你报仇血恨,宋流光暗下决心。丽影见宋流光失落,恍然间便觉得楚洛也许并非一厢情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道:“王爷,楚洛生前可是一直惦记着您。”可那边宋流光早跑了神,又开始盯着松泉的房门喃喃自语:“说什么呢,怎么还不出来,眼瞅着就中午了,颜大人该饿了吧。”丽影站在宋流光背后,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心想且看你如何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屋内,刘渝面色沉沉。“你确定莫桥然来过?”他问。松泉抬起头,正色道:“我绝不敢胡说。”刘渝蹙眉,向谢载月和颜寒解释道:“莫桥然是礼部尚书,前任宰辅的东床快婿,和宰相女儿成婚二十余年,膝下一儿一女,一向恩爱有加,乃是汴城佳话,难道……这都是假的不成?”松泉虽然小,但久在风月之地,见惯了薄情寡义的男子,一听此话,也忘了害怕,立刻不屑道:“男人有几个能靠得住?”屋里三个大男人,颜寒不食人间烟火,所以神情自若,谢载月一少年耳,且心有所属,也没太在意其中讥讽之意,只有刘渝挺起胸膛,怒道:“小孩子懂什么!”松泉一哆嗦,自知失言。第八十章 谢载月正要开口询问,忽然房门大喇喇的被人推开,宋流光迈着长腿,摇着折扇,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入内。经方才松泉一番话,刘渝对宋流光厌烦的紧,见他进门,立刻面有愠色:“王爷,我们这审案呢,您老突然进来算怎么回事。”宋流光打折扇子,走到几人面前,目光闪烁道:“本王关心楚洛,有些心急。”余光瞥着颜寒脸色,又道:“再说,难道我不是大理寺的一员?来帮帮你们的忙也是正常。你说是不是,颜大人?”颜寒看都没看他一眼。 第121章 话没说完,颜寒已经肃然开口:“说案子,莫论私事。”颜寒语气冰碴子一般,比停尸房还阴森,众人如梦初醒,诚惶诚恐的看向颜寒。见颜大人气势威严,怎么也瞧不出一星半点柔弱的样子,都暗道当初看走了眼。刘渝碰碰还在发呆的郝一点:“说说情况。”郝一点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心想大冬天怎么如此热,定定心神,开口道:“楚洛死亡时间约在昨夜丑时初刻到寅时初刻,因胸口一刀伤及心脏,出血过多而亡,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刘渝道:“死亡时间和刑部推断的一致,胸口一刀就能让人毙命,凶手应该很冷静,并且准确知道内脏所在。”宋流光咬牙切齿:“莫桥然实在心狠手辣。”“莫桥然?”郝一点神色一变,“他不是礼部尚书,怎么会和此案扯上关系?”刘渝青着脸,将今日在醒醉楼的发现一一告知。宋流光受了两遍刺激,忽然喊道:“本王和他不共戴天!”颜寒皱了眉,沉声道:“现在就说他是凶手,还为时过早。”谢载月忽然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那柄华贵的尖刀,递给宋流光,问道:“王爷,你可见过这把刀?”宋流光一见那刀,半笑不笑道:“这是陛下赏给莫桥然的刀。”“你能确定?”谢载月狐疑问道,心想这些证据未免得到的太容易了些。宋流光道:“此刀乃是东海王的贡品,世间只此一把,陛下有一阵很是喜欢,日日佩在腰间。去年,莫桥然做了篇酸不溜秋的假道学文章,辞藻华丽,全是放屁,唯有他老丈人的门生连连叫好,陛下一高兴,便解下此刀赏给了他。”谢载月静默不语,心中不安更甚,凶器、人证,证据一应俱全,就像有人刻意安排,牵着他们一个个发现。思索间,宋流光忽地转身,嚷道:“老子这就进宫去,看我不狠狠告上他一状!”谢载月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宋流光便低头狂奔,眼看要出了远门,却猛地撞上一堵肉墙。宋流光恼羞成怒的抬头,看清来者面容,讶然道:“怎么是你?”第八十一章 赵溪剑眉一扬,理所当然道:“是我又如何。这是大理寺,人人可来的,又不是王爷府邸,只有名妓小倌能出入。”诚然,赵溪说得是汴城人人皆知的事实,可宋流光还是被气得几欲呕血,思前想后,也不明白这赵溪怎么总是和他过不去?赵溪看着宋流光吃瘪,心情大好,道:“怎么,王爷又要去陛下面前告御状?”宋流光平日里飞扬跋扈,都是靠皇帝舅舅撑腰,平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不知道为何现如今从赵溪的嘴里说出来,觉得颇不对味。于是,恨恨道:“谁要去告御状!”赵溪笑笑,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宋流光,一副颇为玩味不屑的模样。宋流光求救的目光扫过平日同僚,谁成想,大理寺几人早看不惯宋流光平日做派,一个个憋着笑,等着看静王笑话。还好谢大人厚道,笑着出列,问道:“赵大人此来可是有什么事?”赵溪见谢载月问话,立时收起方才戏谑之色,严肃道:“颜大人,谢大人,有人去刑部报案,说是昨天在醒醉楼见过……莫大人”“莫大人?莫桥然?”谢载月愕然。赵溪还不知大理寺众人早已怀疑到莫桥然身上,他还解释道:“莫桥然的人品在朝中有口皆碑,人人都知道他从不狎妓,不醉酒,不赌钱,不受贿,端的是一股清流,所以这消息……我也觉得有待考量。”宋流光听得此话火冒三丈,嗤笑道:“本王以为赵大人多明智,还不是让莫桥然给骗了。”赵溪眉头一皱,问道:“此话怎讲?”宋流光见赵溪神情,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冷笑道:“看来满朝上下,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啊!他莫桥然就是个伪君子,你们刑部上下真是瞎了狗眼。”赵溪一听,怒从中来,眼看争执又起,谢载月忙站在二人中间,问道:“赵大人,报案人在何处?”赵溪对谢载月素有几分好感,见他来打圆场,只瞪了宋流光一眼,继而僵硬道:“没见到人。”“这是何意?”谢载月一愣。赵溪从袖内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谢载月,才道:“今天有人将这信封系在刀柄上,钉入刑部大门。那人武功了得,来去匆匆,门房根本没看清他身量如何。”谢载月闻言立刻打开信封,取出信来。说是一封信,其实是八张小纸片,不知从什么书上剪下,字体不一,大小不同,每张纸上写着一字,连起来看是“昨夜莫桥然醒醉楼”或是“莫桥然昨夜醒醉楼”。顺序如何并不紧要,因为无论怎么排序,都点名了人物、时间和地点。宋流光偏头看了一眼,心中更是笃定这莫桥然便是害死楚洛的凶手,骂了句娘,提起轻功就没了人影。赵溪不懂武功,望着宋流光消失的方向,罕见地露出对静王羡慕钦佩的笑容。他此来就是送信,如今信已经送到,茶水也没喝上一口,又匆匆赶回刑部办公。大理寺几人见刑部员工爱岗敬业,立马也打起精神,努力思索案情,力争本月上游。倘若段乾坤此时出现,见到停尸房前深锁眉头的一干手下,估计会泣涕涟涟,感念阎王保佑,才让他等来员工如此勤奋的一日。院内静默不久,老刘忽道:“谢大人,你那只猫呢?”谢载月也皱起眉:“对,这只胖猫呢,消失了大半天,也不知道去哪偷鱼吃了。”颜寒抬起头,轻描淡写道:“旺旺……也许不会再回来了。”谢载月大惊,疑惑不解的看着颜寒。颜寒站在冬日骄阳之下,金色光芒洒在他的发丝、肩头,竟去了不少清冷之意,添了许多王者霸气。刘渝等人瞥见,不约而同咽了口水,无端发起怵来。 第123章 可就是这么一位呼风唤雨的小王爷,今天却在皇宫里吃了瘪。皇帝舅舅不信莫桥然能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一拍桌子,认定是朝中有人嫉贤妒能,陷害他的爱卿,非要宋流光给段乾坤带个话,说此案有蹊跷,大理寺务必要查个明白。宋流光要不答应,皇帝舅舅竟然第一次沉下脸,动了天子怒,将百般爱护的外甥赶了出来。宋流光只好正垂头丧气回了大理寺,愤懑的向大理寺诸位同僚复述皇帝之言。段乾坤听完,将大茶缸往桌上一放,头一个赞道:“王爷有情有义,居然能为楚洛姑娘做到这个地步,真是令人佩服啊!”刘渝等人和宋流光相处的时间比段乾坤长,早知道这恶霸静王是个纸老虎,当下讥道:“哪里是为楚洛姑娘,分明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到他头上。”段乾坤不知道今日醒醉楼一行,刘渝怎么对宋流光有了如此深的成见,正待询问,郝一点却胖脸一抖,站起身来,道:“王爷,你可知道陛下为何回护莫桥然?”宋流光瞟他一眼,心想一个仵作能有和高见。郝一点笑吟吟道:“莫桥然的人品乃是陛下亲自认定,多次嘉奖过的,如今你说莫桥然欺世盗名,岂不是驳了陛下的面子,说他没有识人之名?”宋流光恍然大悟,用折扇一拍大腿,腾地一声站起来,激动道:“老郝,行啊你,干仵作屈才了,应该去本王府上……”郝一点一听去静王府上,下意识想到赵溪所说,静王府只有名妓和小倌去得,他不是名妓,那去静王府……难道是要陪着静王做那档子事?想到这里,忙不迭的摇头,大难临头般悄声言道:“不了,不了,谢谢王爷厚意,我还是喜欢对着尸体。”宋流光被人泼了盆冷水,当时萎了气焰,缩回凳子,嘀咕道:“谁稀罕。”郝一点尴尬一笑,赶紧转移话题:“段大人,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段乾坤却看着端坐的颜寒,恭敬道:“颜大人,你的意思呢?”颜寒没有回答,只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谢载月。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谢载月身上。谢载月正在想旺旺到底去了哪,颜大人为何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猛地见大家全都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好似要在自己身上盯出个窟窿来,怔愣片刻,不解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众人:“……”颜寒若有所思的看着谢载月,半响才转过头道:“莫桥然是一定要查的,就算他不是凶手,凶手也一定和他有关。”除此之外,他还担心谢载月此番还阳只剩四日,届时抓不到凶手,万一失了谢载月这缕魂魄,后果不堪设想。那边宋流光闻言,苦着一张脸,萎靡道:“可陛下护着他,咱们怎么查?”段乾坤想想,大义凛然的站起身,肃然道:“不怕,你们尽管去查,陛下那里有我顶着,出了事,我负责。”堂内只有他站着,坐着的众人仰望着段大人,忽然就觉得大理寺一把手好生伟岸,气场简直一米九,不由胸怀激荡,斗志昂|扬。正待出发,段乾坤的嘟囔声却飘进了他们的耳朵:“唉,还是去找找老张,把他拉下水,出了事俩人一起扛可能会比较好吧?”领头的颜寒和谢载月,无言对望一眼,装作没听见,依旧跨出院门,朝莫桥然宅邸而去。莫桥然的宅子紧邻他老丈人那座豪宅,依附在旁侧,原本的高大的门楣居然也稍显薄弱。也许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或者是此等丑事早已满城风雨,昨夜风狂雪浓,莫桥然门前的积雪不浅,居然无人打扫。而且这层积雪毫无规矩可言,横躺在当朝礼部尚书的门前,却纷乱不已,刻着一行又一行落错的鞋印。可以想见,今日的莫府是如何的慌张奔忙。宋流光将扇子别在腰间,脸上邪光一闪,正要去叩门,却瞥见那赵溪骑马而来。宋流光皱了眉,大声道:“怎么又是你!”赵溪没有理他,翻身下马,对着颜寒一揖,大方道:“颜大人,张大人派我来给你们打个下手,今后几天,我都听大人指挥。”颜寒点点头,平静道:“有劳了。”可宋流光却颇不平静:“赵溪,怎么哪都有你?你说,你是不是张步寻派来的卧底?或者……是我老娘派来监督我的?”赵溪面不改色,径直向前,有礼又有力的敲了数十下莫府大门。等待许久,门内才传出个不耐烦的声音:“今日老爷闭门谢客,谁都不见。”赵溪高声道:“大理寺查案,还请开门。”里面那人不为所动,大言不惭道:“不见不见,我们老爷有没犯事,查哪门子案。”赵溪仍旧认真道:“这与犯法与否并无关系,根据本朝律例,人人都有配合查案的义务。现在大理寺少卿亲至,有些事情想求证,还请莫尚书一见。”里面人冷笑一声,道:“我们老爷当朝二品大员,大理寺少卿几品呀?还想指挥我们老爷?”谢载月这就不高兴了,心想你们瞧不起谁都可以,就是不能瞧不起颜大人,当下越众而出,走到赵溪身侧,故意笑道:“都说莫老爷为人方正,最是守礼,可下人怎么如此托大?莫非这莫大人……假仁假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边人果然慌了,怒道:“小子,别乱说。”谢载月收了嬉笑之意,冷声道:“哦?是我乱说?那为何莫尚书拒不开门?是不是心中有鬼,不敢见我们大人!”此言一出,门内外静了半响。谢载月一干人左等右等,不见门开,宋流光大爷脾气一上来,就要翻|墙而入。恰在此时,大门被人从里推开,走出位四十来岁,步伐矫健,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宋流光认识莫桥然,赶紧转个头,似笑非笑的靠过去,打趣道:“莫大人,连本王也敢不见?”莫桥然的完美人设,简直就是按照宋流光的反面设计的,两人品行背道而驰,自然相看两厌,非常地不对付。莫桥然略一拱手,沉声道:“不知王爷大驾,有失远迎。”宋流光点点头,大咧咧摇着扇子进了莫府。莫桥然这才看见他背后的颜寒,不由面露惊艳之色,魂游九天之外。颜寒目不斜视,神色如常,与莫桥然擦肩而过。 第125章 此话正中莫桥然七寸,他发泄似的大叫一声,接着双手捂脸,崩溃道:“到底谁要害我!”话已至此,莫桥然已权衡过利弊,就算他不开口,从前苦心维护的形象已经蒙尘,朝中上下对他的看法肯定会变,说不准还会稀里糊涂当了替死鬼,让真凶逍遥法外。思及至此,莫桥然只好木然开口:“我,我昨夜是去过醒醉楼,可我走的时候楚洛还活着!”谢载月眸中光亮一闪,问道:“几时去得,又是几时离开?”莫桥然回忆半响,呆呆道:“大概是子时初刻到的醒醉楼,不到寅时就离开了。”楚洛死亡时间大约在丑时到寅时,如果说莫桥然走的时候楚洛还活着,那么凶手应该是在莫桥然走后立刻动的手。谢载月道:“你走时,楚洛可有什么异样?”莫桥然道:“楚洛那天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我走的时候,她已经醉的昏睡过去,这……这算异样吗?”谢载月蹙眉思索,又拿起那刀,问道:“这刀,你怎么解释?”莫桥然道:“这刀……我,我也不知道啊,陛下恩赐虽多,但我为了自谦,很少示人,从来都收在书房之中。”谢载月思索道:“放在家中的刀,却成了案发现场的凶器,这说明……你家中有内贼。”莫桥然一怔,那边颜寒又问道:“昨夜你去醒醉楼,都有什么人知道?”莫桥然道:“府内两个小厮。”颜寒道:“这两人现在何处?”莫桥然紧张兮兮道:“他们有嫌疑?”刘渝从怀中取出那封钉在刑部大门的怪信,递给了莫桥然。莫桥然一看,大惊失色:“这……难道是他们俩出卖了我?”随即喊道:“来人!去将小飞和小□□来!”不多时,仆人折返,身后却只跟着一位少年,矮矮胖胖,容貌普通。莫桥然见只有一人前来,心中大惊,慌忙问道:“小浪呢?”小飞吃惊的扫视一圈室内,怯生生道:“小浪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小飞和小浪是莫桥然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孤儿,从小当做半个儿子养,信任非常,预备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所以当莫桥然出门放荡之时,放风报信和帮着他隐瞒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小飞和小浪身上。两个少年,一个站在小门外等着主子寻欢作乐,一个在府内盯着于思晚动静,一年配合下来,从无差池,莫桥然这才能将家里瞒得滴水不漏。可今日看来,事情并非如此。莫桥然先安排人去小浪平时爱去的地方找人,接着厉声问小飞,是否将他秘密告诉了旁人,是否发现小浪有什么异常。小飞见一屋子陌生人都紧盯着自己,心中发虚,膝盖发软,哭丧着脸跪在莫桥然脚下,以头抢地,泣道:“小人绝无二心啊!”莫桥然已经被接连变故整的魂不守舍,他踢开小飞,回坐到椅上,喝了一大口茶,勉强压下心烦意乱,向谢载月道:“谢推官,你来问话吧。”谢载月点点头,上前扶起那少年,给他递上一张帕子,示意他擦擦眼泪鼻涕。小飞一抬眼,见眼前大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五官俊挺,英姿勃勃,心下顿生好感,哽咽着道了句:“谢谢。”谢载月负着手,垂首看他,问道:“你和小浪平日里关系如何?”小飞想到小浪那张面瘫脸,回道:“他不爱搭理人,每晚上在屋里只看书,很少和我说话,但小浪武功不弱,模样也好,我是很喜欢他的。”谢载月又道:“他可有什么来往密切之人?”这次小飞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偷偷瞟了眼莫桥然,见莫桥然正在出神,小飞心中不安,思来想去,小声道:“没见他和谁来往。”小飞这点小动作尽收谢载月眼底,心道这莫桥然身上定然还有别的秘密。谢载月不动声色,又问:“你可将你家主子去醒醉楼的事告诉过第二个人?”小飞面色霎时惨白,他摇头: “没告诉谁,大人一定要相信小的!”谢载月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小飞知道的确实不多,便挥手让他下去。他一回头,见莫桥然仍旧坐在椅上出神,神色恹恹,好似位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谢载月唤他一声,他陡然醒神,见对方询问的目光,他道:“我是在想除了宋流光,还得罪过谁,为何他一定要我名声扫地。”第八十四章 莫桥然浑浑噩噩,精神不济,谢载月等人虽然着急,但见他开始答非所问,屡屡走神,只好决定缓上一晚,明日再行问话。留下老刘在莫府看着,其余人趁着夜色,重回大理寺。一到大理寺,宋流光的喉咙忽然痊愈,又是往日那个一吼震天地的小王爷。他立时朝赵溪嚷道:“你一个刑部的人,怎么跟着我们回大理寺?”赵溪面无表情,认真道:“张大人命我这几日在大理寺帮忙,我自然是要回大理寺。”宋流光斜眼看他:“谁知道你小子安的什么心,保不准是来窥探大理寺秘密的卧底。”正在此时,颜寒扭过头看了他俩一眼,露出个颇为玩味的笑容,接着拉起谢载月就走。谢载月不明就里,想到昨晚颜大人生龙活虎的表现,紧巴巴的小声道:“干,干啥去?”颜寒眸色潋滟,凝视着谢载月:“当然是有情人各自做快乐事。”谢载月被美色所惑,心肝一颤,遐想无限,反复咀嚼颜寒这话。这么一琢磨,忽觉不对:“颜大人,你方才说‘各自’?’” 第127章 谢载月后来才知道,这根簪子哪里是承了颜寒一部分灵识,而是颜寒九成法力。阎王法力,一成便足以撼天动地,可他守护谢载月,却用上了九成。谢载月再睁开眼的时候,门外已是人来人来往,喧闹非常。有人呼朋唤友去吃早饭,有人扫着院子说昨夜雪大,有人加班一晚才打着哈欠回房。大理寺的一天,往往就是这样热闹开场。谢载月在床上伸个懒腰,盘算着是吃包子,还是吃油条,还是包子油条左拥又抱,饥肠辘辘之余,却见自己穿着外衣,发髻也未散,心里不由奇怪,仔细回想起昨夜种种,似乎除了见到旺旺,也没什么特别,那大概是操劳过度,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他揉揉脑袋,不再想此事。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什么,又拿出颜寒的簪子把玩一阵,接着喜滋滋的揣回胸口。第八十五章 两只白胖的肉包,一根酥脆的油条,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阵阵香气扑面而来,引得谢载月垂涎三尺,食欲大开,正抓起个包子要往嘴里送,忽然听得有人温文尔雅问道:“公子,可否拼个桌?”谢载月抬头一看,见对方是位华服公子,年龄和自己相仿,模样周正,举止端方,他挪了挪自己的碗碟,笑道:“请坐。”那公子优雅的撩开袍子,坐在谢载月对面。谢载月没做多想,只顾招呼眼前肉包,咬上一口,肉汁四溢,香煞人也。“公子,好吃吗?”那华服公子笑问道。谢载月点点头,见对方在小摊之上束手束脚,好似颜寒一般,不由问道:“你是第一次来?”华服公子颔首,文雅道:“本想去得意楼用些点心,路过此处,见食客攒动,有些好奇。”谢载月一推剩下那只肉包,道:“这家肉包汴城一绝,可一天只买三百个,所以只有一大早来才吃的上。公子若不嫌弃,可以尝尝。”那公子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买便是。”谢载月笑道:“天已大亮,包子早卖完了,我这盘中是最后一个。”公子惊异的转过头,果见店家挂出个肉包售罄,只余油条豆腐脑的牌子。谢载月道:“吃罢,一个肉包没几个钱。”公子朝他笑笑,从袖中掏出碎银子,准备买下谢载月这包子。谢载月正色道:“不至于,谢某还不至于一个肉包都请不起。”公子想想,收起钱袋,温言道:“在下莫松风,不知公子大名?今日肉包之情,改日一定要还。”“莫松风?”谢载月一愣,问道:“莫桥然是你什么人?”这回轮到莫松风惊奇:“公子认识我父亲?”谢载月大喜,心想莫府的秘密,也许从这少未更事的儿子身上更容易套出来。他不动声色,淡淡道:“有过数面之缘。”莫松风一笑,眉眼弯弯,道:“那咱们今日相逢也算有缘,一会一定要喝上一杯水酒。”谢载月笑着应下,看着送上门的小傻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莫松风咬了口包子,夸赞几句,又问道:“还不知兄台大名?”谢载月道:“谢载月。”莫松风默念几遍,双眼一亮,赞道:“好名字,配得上谢兄如此风光霁月的人物。”刚聊几句,就风光霁月?莫桥然的儿子真是纯洁啊!谢载月想了想,问道:“莫公子,怎么一大早独自在外闲逛?”听到这话,莫松风忽然感觉嘴里的肉包不香了,想到家里鸡飞狗跳的种种,喟叹道:“外面清净。”谢载月见莫松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也有些同情他,大手一挥又请了一碗豆腐脑。莫松风感动的要哭了,连连道谢:“世上怎么会有谢兄这样的好人?”谢载月也要哭了,莫桥然的儿子怎么这么好收买?莫松风喝了几口豆腐脑,哀愁更浓,他道:“府内山珍海味,都比不得这一碗豆腐脑,这一个肉包。谢兄,认识你真是太好了。”谢载月眉头一跳,觉得此话听来甚是油腻,同时心里浮出些怀疑,也许这莫松风,并不像他猜想的那样单纯。莫松风见谢载月静默不语,也放下汤匙,关切问道:“谢兄,你怎么不吃了?”谢载月醒神,微微一笑,道:“吃饱了。”莫松风的视线深不可测起来,可不过转瞬,又恢复了一派天真,笑着说:“那我请谢兄去喝茶?”谢载月笑道:“不急,等你吃完。”莫松风一推那碗,似乎急不可耐的想去喝茶,忙道:“我也吃饱了。”谢载月更觉得此人有些问题,他斟酌道:“听闻府中出了天大的大事,公子……不用陪在父亲身边?”莫松风一撇嘴,眼中恨意一闪而过,道:“我陪着顶什么用?”于思晚回了娘家,莫松风在这里闲逛,那么莫桥然的女儿呢?谢载月疑窦丛生,想了想,还是道:“那莫小姐……”莫松风忽然像听到了什么咒语,清贵的派头一下就垮了,他颤声道:“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谢载月心中一动。莫松风霍然起身,扭脸就跑。不过几步,忽然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好像被钉在原地,怎么用力都迈不开步子。 第129章 可莫松风已经明白过来,这段乾坤不是怕他爹就是怕他外公,断然不会让自己难堪,于是安然喝了茶,吃了点心,啃了苹果,就是一言不发。“莫公子,大理寺并非要与你为难,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谢载月见莫松风吃喝如常,段乾坤还陪着笑脸,心中已有不耐,见他居然又要了第二盘点心,终于忍不住开口。莫松风吃着枣泥酥,含混道:“可我什么也不知道。”谢载月将莫松风方才在小摊之上的表现又想一遍,当时两人谈笑如常,莫松风对他也没什么防备之心,可当他提起莫桥然的女儿,对方却神色大变,还提到“他们”,这个“他们”是谁?会不会就是陷害莫桥然的真凶?还有昨天在莫府,于思晚也说莫桥然这番遭遇是报应,这个报应会不会也和“他们”有关?想到这里,谢载月决定再出言一试。这次他并未问莫松风,而是对宋流光道:“王爷,不知你可见过莫府小姐?”谢载月边说边用余光瞟了眼莫松风。莫松风大啖点心的嘴忽然停了,手也跟着僵在半空,一双眼紧张地望向宋流光。宋流光却皱着眉,思索一番,摇摇头道:“没见过,只知道她夫家不在汴城,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这就有些奇怪了。莫桥然的为人,谢载月心里有数,说好听点是注重形象,热爱面子,说难听点就是伪君子,伪善。这样一个人靠着婚姻步步高升,尝尽其中甜头,那么他还会将女儿嫁给一个无名无姓之人吗?扫了眼莫松风,见他也是灵魂出窍,双眼空空无一物。谢载月暗忖,看来莫府的秘密实则在这一双姐弟身上。恰在此时,赵溪抱一摞书,喜气洋洋的进了门。他不知莫松风是何人,只道大理寺来了客人,正想着避避,那宋流光却道:“站住!你抱的什么?”赵溪最不喜欢宋流光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模样,当下冷冷道:“古籍孤本。”宋流光道:“酸臭。”站起身摇着扇子走过去,从那摞书中抽出一本,念道:“《乌坠集》,这我知道,不就是前朝姓王的隐士写的?”赵溪看着宋流光大开大合的动作,不禁道:“小心点,姜公子说这可是孤本。”“姜公子?”宋流光将那书扔回去,不悦道:“什么姜公子?”赵溪腾出手将书端正摆好,才淡淡道:“玄武大街如玉书屋的东家。”宋流光切了一声:“如玉,啧啧,这名字听着就不怀好意,专门勾引你这种迂腐的文人。”赵溪懒得搭理他,一转身便走了。二人说话间,谢载月一直在观察莫松风表情,只见呆愣的莫松风,在听到如玉书屋四个字的时候,忽然扭过头去看赵溪,神色愈加慌张。午饭时分,段乾坤礼数周全又态度强硬的将莫松风留下吃饭,谢载月则匆匆吃了几块点心,跟着颜寒往如玉书屋而去。谁料二人扑了个空,店内伙计说他们东家刚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找什么古籍孤本,写下名字,他代为转交也可以。颜寒只好提起笔,随意写了几本书。他活了上千岁,凡间所谓的古籍孤本,在他看来和如玉书屋打折促销区的书没什么两样,所以大笔一挥,信手而来,其实都是些凡间遍寻不到的古籍。谢载月不懂,只觉得颜寒笔下的字飘逸非常,十分好看,对颜大人的仰慕更上一层楼。出了如玉书屋,谢载月一时有些惆怅。莫桥然和莫松风不松口,莫小姐无处可寻,姜公子也不知道去了何方,还有三日他便要魂归地府,此案还能破吗?颜寒拉起他的手,问道:“载月,你在忧心?”谢载月点点头。颜寒见他这副模样,亦是有些着急。自从天地初分,两界各自成型,不得干扰人间秩序,便是地府一条铁打不动的规矩,违者自有天谴。为了谢载月,颜寒已经屡屡破戒,不过多是从旁提点,或是跑跑腿,再或是用些低级的法术。饶是如此,他也拿不准会不会因此遭罚,不过他乃两界之主,惩罚再严,也不会伤及性命,只要不死,就还能守着谢载月,是以他一直等闲视之。如此想着,颜寒道:“载月,不如我替你去查莫府?”谢载月一惊,想着颜大人这又是要帮自己开挂。他虽然平时不拘小节,也总会让颜寒施些法术,但那都是锦上添花,并非破案的根本所在,如果颜寒此时帮他,那便是靠着后援破案,他不想颜寒因为这个看不起他,况且他也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突破口,于是摇摇头,坚定道:“还有三天,足够了。”颜寒明白谢载月心性,看着和善好相与,实则心志坚定,最是傲然,便也决定再不提此事,转而认真的思索起对策。他将现在的线索整理一番,言道:“莫桥然被陷害,和莫松风恐惧之事,你觉得有联系?”谢载月沉默片刻,答道:“于思晚说这是‘报应’,莫松风提起他姐姐,也像见鬼一样,我总感觉这两件事有牵扯。”颜寒想了想,道:“莫桥然现在承认了去青楼,名声败了大半,可本朝没有明令禁止狎妓,他说到底也算不上犯法,只是言行不一而已,只要陛下不追究,他还是能继续做官……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丑事,比他去青楼还严重,还需要遮掩?”谢载月难以置信道:“杀人?”颜寒点头:“八九不离十,虽不一定是杀人,但可以肯定不是作风问题。”段乾坤曾提起过,本朝天子英明勤奋,大臣总体上也清廉正直,莫桥然怕违法乱纪的丑事被发现,落个丢官弃爵的下场,也在情理之中。有了这个猜测,谢载月忽觉豁然开朗,他道:“咱们不如去查查卷宗,看看有没有和莫府相关的案子。”本朝立国之初,审案多由当地行政长官负责,刑部和大理寺只有复审核查之权,可因为每任尚书和寺卿都想多揽功绩,渐渐也插手办案,有了绕过行政长官,接手案件的权利。至于汴城,首善之地,府尹统管一切民生,自然也负责断案缉凶。好在断案分三家,卷宗却都在大理寺中,省得他东奔西跑,白白浪费时间。谢载月推算莫桥然一双儿女的年龄,打算查近十年卷宗,陪着来的郝一点一听,两眼一黑,赶紧推说胃疼,溜之大吉。吓跑了凡人,吓不走神仙,颜寒气定神闲的站在层层叠叠的书架之下,默念几句,那些卷宗居然同时升空,一张张自动迅速翻页,里面的字也随之时隐时现。颜寒负手站在中央,神色未动,眸光却闪闪发亮,不过须臾间,那些书又轰然回归,一本挨着一本,密密麻麻,秩序井然,除了经年累月的灰尘消失不见,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颜寒道:“左边第三个柜子,从上往下数第二排,右手第五本。”谢载月点点头,运起轻功,取下那本卷宗。 第131章 谢载月前世穷小子一个,对这些玄武街上的浮华知之甚少,根本不知道姜忆桑是谁,但见姜濯缨的模样,似乎对义父很是尊崇,便笑道:“原来您是姜老义子,难怪如此气度不凡,正是虎父无犬子。”姜濯缨含笑道:“和义父比,姜某还差得远。”谢载月打量着姜濯缨,又道:“我上次和公子去醒醉楼,听楼里的姑娘提起,什么古籍您都能找到,所以今天才去拜访。”听到醒醉楼,姜濯缨神色不变,依旧温声道:“从前在下也是如此自诩,可今日看了颜公子留下的字条,却有些为难。”谢载月道:“哦?这是为何?”姜濯缨:“颜公子想要的这几本书,皆成书于好几百年之前,那时多用竹简,保存困难,是故鲜有原本留存,且时间实在太久,找寻起来难度堪比考古,这......请恕在下力有不逮。”颜寒不以为意,道:“无妨。”谢载月一直看着姜濯缨,想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些什么,毕竟莫松风听到他名字时候的反应,十分耐人寻味。思及至此,谢载月道:“公子,这些书都是莫松风莫公子让您找的吧?”听到这三个字,姜濯缨不动声色的瞥了颜寒一眼。颜寒会意,道:“是受他所托。姜公子,这位莫公子也是位爱书之人,不知可去如玉书屋寻过书?”姜濯缨文雅一笑:“莫公子?在下并不认识此人。”谢载月笑着解释道:“他是礼部尚书之子,还未及弱冠,人却很是风雅。”嫌恶的神色从姜濯缨面上一闪而过,接着他摇摇头,一副迷惑神情:“礼部尚书?姜某不是官场中人,对这些大人实在不了解。”说罢,淡定的喝了口茶。谢载月一见,赶紧拎起茶壶,从颜寒身后绕至姜濯缨面前,为其续上茶水。就在那一瞬间,谢载月忽然双手一抖,猛然抬头,茶水洒了一桌。姜濯缨见这书童目光深深,讶然道:“你怎么了?”谢载月霎时醒神,收起凌厉的神色,带笑道:“姜公子好容貌,我……”说着,故意害羞的低下头,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姜濯缨亦是一愣,可随即脸色就不太好,他道:“颜公子,你这书童有些放肆。”半响没说话的颜寒,深敛如常,话语却冷若冰霜:“他还轮不到你指责。”谢载月拉住颜寒,低声道:“公子,别生气,姜公子没恶意。”颜寒柔柔看他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他好看还是我好看?”谢载月冷汗连连,心道我的颜大人,这种时候吃什么飞醋。谁知道姜濯缨见他俩拉拉扯扯,脸色更差,站起身来,言道:“看来是姜某看错人了。”说罢转身就走。谢载月想去追,颜寒却拉住他,目光灼灼道:“先回答我。”谢载月着急道:“他就是凶手!”谁知道颜寒淡淡道:“很有可能。”谢载月愕然,不知道颜寒是怎么看出来的,又着急道:“那还不去追。”颜寒:“不急,他不知暴露,哪儿也不会去,咱们还要顺藤摸瓜,找出莫浪。”谢载月恍然:“所以你就气走别人?”颜寒摇摇头:“非也,只是我听见你说别人好看,心里不痛快。”谢载月:“……”颜大人这是返老还童了?怎么如此任性。颜寒又道:“载月,为夫难道还不够好看?”谢载月满脸黑线:“好看,你最好看,两界之中,还没人比得过你。”颜寒心满意足,放开谢载月,拿起茶杯,悠哉喝了口茶,才道:“你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恶念?”谢载月点点头,给姜濯缨倒茶的时候,两人离得很近,他立刻感受到姜濯缨魂魄中恶念强大,他勉力稳住心神,还是被其所撼,这才手抖洒出茶水。谢载月问道:“你怎么看?”颜寒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水沧浪,姜濯缨,你不觉得很有可能是一个人?”谢载月点点头,又道:“看年纪差不多,如果他俩是一个人,那今天姜濯缨就在撒谎。”颜寒颔首:“按照卷宗所说,水沧浪奸|污莫府中人,既然如此,他会不知道莫松风是谁?”谢载月敛神细思:“还有一处也很可疑,若他义父莫忆桑是商家巨贾,这样一位商人应该对汴城高管门清,怎么会毫不关注?”第八十八章 水沧浪便是姜濯缨的猜想,一回大理寺就得了印证。根据户籍册记载,水沧浪家乡乃是汴城周遭一郊县,永固十三年,不知有何机缘,认了汴城富商姜忆桑为义父,从此改名姜濯缨,摇身一变,成了巨贾之子。户籍册只录人姓甚名谁,祖上何处,统共不过寥寥数字,除了证明姜濯缨便是水沧浪,再没有任何有效信息。段乾坤道:“陛下,这水沧浪可是凶手?”颜寒合上户籍册,轻轻点了点头。段乾坤道:“要不现在就抓来?”颜寒想了想,道:“先派人暗中跟着他,我猜他应该知道莫浪在哪里。”段乾坤一愣,道:“莫浪?他不是差点被水沧浪害死?现在难道现在又为水沧浪所囚?” 第133章 刘渝表情晦暗不明,只道:“去了便知。”莫桥然见刘渝面色不善,心跳更甚,顾不上换衣服,带着儿子匆匆就往大理寺而去。第八十九章 莫桥然父子一进大理寺,见堂下跪着水沧浪和小浪,俱是大惊失色,这两个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难道此番劫难,真的和这样的小虾米有关?水沧浪二人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一看是莫桥然,神情立刻凶狠起来。莫桥然却收起吃惊的神色,目不斜视的与他们擦肩而过,走到段乾坤身侧,问道:“段大人,可是凶手抓到了?”段乾坤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第一次对官阶二品的大员不假辞色:“莫大人,何必心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对了,下官已请了陛下手谕,此案一定秉公处理,还请莫大人放心。”莫桥然听段乾坤这语气,哪有什么放松之说,惶惑地瞥了一眼宋流光,只见对方亦是一副趾高气昂,胜券在握的表情,心中一紧,语气立刻干巴起来:“陛下他这……是何意?”宋流光站起身,道:“你敢质疑陛下?”莫桥然心思飘忽,不想与宋流光争锋,只是失魂落魄的回到儿子身边。此时,水沧浪倏忽站起身,抱拳道:“段大人,听闻大理寺里从无冤案,不知是否属实?”段乾坤愣了一瞬,不过长久的自豪感还是让他脱口而出:“那是自然。”水沧浪神情激动,他转过头,盯着莫桥然,决绝道:“我承认,楚洛是我所杀。不过,我也要向大人求一个公道。”莫桥然一震,看向水沧浪的目光逐渐复杂。莫浪却站起身,挡在水沧浪面前,无畏道:“楚洛之色和大哥无关,都是我一……”“别胡说!”水沧浪高声打断:“小浪,你还小,不懂其中利害!”堂内倏地嘈杂一片,看热闹的百姓神探上身,开始你一言我一句,推测着案情,分析着几人关系。段乾坤在大理寺待了十几年,很少见嫌犯抢着认罪,除了钱相一案,便是眼下楚洛一案,心里依旧疑惑又震惊,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颜寒。颜寒淡淡道:“此案谢大人主审,一切以他所说为准。”正说着,谢载月一身官袍,面色肃然,手中拿着封信,姗姗来迟。宋流光一见,抱怨道:“你怎么才来?堂下都要打起来了!”谢载月没有作声,而是冲着颜寒和段乾坤点了点头。接着他一摆袍子,正色坐在堂上,冷声道:“开堂罢。”堂下众人纷乱,被这一声打断,抬头一看,只见是位少年推官,目光如炬,神采磊落,端坐堂上,无端就让人信赖非常,不由都肃然起敬,屋内屋外立刻鸦雀无声。静默片刻,水沧浪率先开口:“谢大人,楚洛是我杀的,计谋也是我定的,一切都和莫浪无关,求大人不要累及无辜!”莫浪也急忙道:“大人,我大哥不会武,心地又善良,哪里杀得了人,他是想替我顶罪!”莫桥然见两人回护,心中已然回忆起从前之事,心中忧惧,但还是哼道:“小浪,从前水沧浪差点玩死你,你怎么现在还替他说话?”“莫桥然!你胡说八道!”水沧浪恶念已被收服,这时候的他少了几分暴虐,但目中含恨还是一览无余。许是提起当年之事,莫浪目眦欲裂,怒发冲冠,但愤怒的同时,又惊恐的看了眼莫松风,身子也跟着颤抖不止。水沧浪挺身挡住莫家父子投射在莫浪身上的视线,又转头正色道:“大人,我只求给我和小浪一个公道,之后我一定会坦白楚洛一案。”谢载月看着堂下变故,肃然道:“那是自然,本官今日正是要重审永固十年的这桩案子。”听到永固十年,莫桥然父子仿佛被蜜蜂蛰了一口,霎时张皇失措。“谢大人,永固十年怎么了?”莫桥然强装淡定,勉强开口。莫松风已是汗如雨下,不住地打量莫浪。那莫浪也在看他,眼中全是凶光。谢载月冷笑道:“怎么了?这正是本官要问你的,莫大人!”莫桥然咽了口水,尽管冷汗连连,但多年御前行走的经验,让他维持着淡然:“难道是水沧浪强迫小浪做那档子事,还将人差点打死一案?”水沧浪和莫浪同时吼道:“你胡说!”莫桥然暗想此案已经尘埃落定,当年帮忙作假的府尹也早已离京回乡,案发到现在统共不过五日,绝不够在汴城和府尹老家打个来回,所以大理寺多半是在虚张声势。想到这里,他心神渐稳,言道:“我胡说?当年卷宗白纸黑字,大人不信可以去翻阅。”莫松风站在他爹身后,壮着胆子道:“你们俩难不成如今勾搭成奸?莫浪啊莫浪,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活该被人|骑!”莫松风此言一出,莫浪立刻如发疯一般就要往他身上扑,水沧浪到底年长稳重些,急忙保住他的腰,才没让公堂再次失控。谢载月一拍惊堂木,冷然道:“莫松风,大理寺内休得口吐秽言!”大庭广众之下,莫桥然亦觉得儿子低俗言论给他丢脸,扭过头警告地瞪了一眼。谢载月轻笑道:“当年的卷宗,我已经看过,可是却有三点疑问,不知道莫大人可否解释一二。”莫桥然紧张道:“请讲。”谢载月:“第一,卷宗上为何没有受害人的口供;第二,这事发生在莫府,可水沧浪和你们非亲非故,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莫府仆人居所?第三,此案为何不曾公开审理?”莫桥然脸色已有些苍白,他这几日设想过各种难堪的境地,可从没想过这陈旧的污点会再次泛起。倘若当年真相大白,他的名声一定会议落再落,直至万劫不复。心乱如麻,有些乱了阵脚,在谢载月的逼视下,久久没有作答。宋流光早已不耐,挖挖耳朵,催促道:“快说啊!”水沧浪和莫浪两双充满仇恨的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第135章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也可能是情劫难渡,凄惨收场。果然,二人如话本上一般相识、相知、相恋,却没有话本上圆满的结局。莫桥然发现女儿爱上个穷小子,想尽办法拆散,可热恋中的俩人早暗许白头之约,势要和莫桥然斗争到底。阻挠和破坏,带来的不是放弃,而是二人更加坚定,更加火热的爱意。莫玲珑有莫浪和贴身婢女的帮助,虽然禁足在家,但也得以时而与水沧浪幽会。有情人情到浓时,难免干柴烈火,几次下来,莫玲珑居然怀了身孕!科考将近,莫玲珑不想让情郎分心,一直不曾告知,二人只约,待水沧浪高中,便来府上提亲,到时候他有功名在身,不怕莫桥然不松口。情人描摹未来,最是甜蜜幸福,可这是空中楼阁,终要经历各种考验,才知道是稳固还是缥缈,是百丈高楼平地起,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水沧浪莫玲珑二人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就来的迅猛决绝,正当他们私语时,莫桥然居然带着人破门而入,关起女儿,赶走水沧浪。二人分别之前,深深互望,心中都知道这是暂别之意,暂时息事宁人,等科考过后,便能美梦成真。他二人年少,自有无限热情和满怀希望,可终究涉世未深,不知人心歹毒,世事难料。恰在此时,莫松风难耐心中欲|火,强迫了莫浪,因为对方抵死不从,他便也下了狠手,着人将其打的毫无还手能力,才翻身而上,肆意驰骋。莫桥然为了名声,对儿子在外的言谈举止要求甚严,不许他去秦楼楚馆,不许他和别家小姐婢女调笑,可在府中,确实百般纵容,千般爱护,对其所作所为,想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莫松风此举实在过分,莫玲珑本就善良正直,一见平时当做弟弟看待的小浪生命垂危,气急命人报了官。莫桥然得知后,气急败坏,将女儿大骂一顿。莫玲珑怒火攻心,竟然晕了过去,请来大夫一看,莫桥然才知道女儿有孕在身。恨女儿不知检点,恨水沧浪不自量力,也忧心儿子所作所为,思来想去,一计李代桃僵的恶毒招数在他脑中成型,于是就有了汴城府尹所说的那一切,诬陷水沧浪,让他代子受过。水沧浪一夜之间,从汴城冉冉升起的新星,变成了人人唾骂的强|奸犯,一入狱就是三载,若不是得逢大赦,还要在狱中蹉跎年华。虽然提前出了狱,但早已是物是人非。莫玲珑被莫桥然强迫嫁去了离汴城千里之遥的小地方,村里资助过他的乡亲现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从前交好的同年逼他唯恐不及。他才华依旧,青春尚在,可已是这繁华汴城最低级,最肮脏的所在。声名狼藉,人人唾骂,仕途也因为蹲过大狱而断送,水沧浪无处可去,漂泊许久,也想过一了百了。可死之前,他不甘心,不甘心那黑透了心肠的莫桥然风头正劲,在汴城呼风唤雨,不甘心还没见上莫玲珑一面,看看她过得如何,心中对自己可有怨恨。而且,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狱中,有一位姓姜的狱友和他交好,那人打死路人进了大狱,原本被判绞刑,一命抵一命,可他生了一场大病,辗转病榻,家中老父替他求医问药,还是不见转机。刑部尚书张大人见状,改判为终身□□。大赦前,姜姓狱友已是命在旦夕,死期将至,他终于悔不当初,泣涕涟涟,托付水沧浪去看看他的老父亲,替他说上一声对不起。接着又取下脖上挂着的一枚狼牙,说这是他小时候,父亲关外打猎,给他带回来的纪念品,从三岁那年一直没有摘下来过,现在他要死了,希望水沧浪能将狼牙还给父亲,以后这枚狼牙会代替他陪在父亲身边。这位狱友的父亲,便是汴城商人姜忆桑。姜忆桑弃文从商,富甲一方,却老年丧子,悲痛几日,见水沧浪仪表堂堂,又是儿子所信赖之人,便起了收养之心。水沧浪背负冤屈和恶名,一开始还不肯,姜忆桑追问之下,才将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谁知提起莫桥然,姜忆桑亦是愤愤不平,原来他儿子之所以失手打死人,和莫桥然也脱不了干系。莫忆桑儿子打死的人,其实是莫桥然家的下人。当天莫公子喝了点酒,醉的有些朦胧,但想起父亲交待,照旧去如玉书屋巡视。撞上莫桥然来买书,本想着好意推荐一番,莫桥然下人却嫌他态度放浪,酒气冲天,不让靠近。莫公子打了个酒嗝,倒也觉得无妨,正要走开,那莫桥然却说了一句:“如玉书屋名声不错,来来往往都是些读书人,怎么雇得伙计如此放浪。”莫家下人回道:“老爷说的是,汴城能买书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如咱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何苦帮衬这不堪的地方。”莫桥然嫌恶地瞟了莫公子一眼,道:“你留在这找书,本官是受不了了,在旁边茶楼等你。”说着转身出去,那莫家下人颐指气使起来:“喂,你过来!”姜公子方才听二人交谈,心中已经不悦,此时见下人无状,更是气恼,不理不睬,举步就走。那下人却一个箭步,拉住姜公子胳膊,道:“胆子不小!你们东家没教你规矩吗?”整理书籍的伙计见了,赶紧上前打圆场,解释道:“这是我们少东家。”谁知那下人趾高气昂道:“那又如何,能给我们老爷选书,是他的荣幸。”姜公子酒劲和脾气被对方三番五次的挑衅激了起来,推开伙计,和对方理论。对方却是个不讲理的,两人说了几句,就开始厮打。姜公子年轻,平日也练些拳脚,一时激愤,竟然将对方打成重伤,抬回家去,没两日便死了。莫桥然哪肯放过此等造势的机会,说姜家仗势欺人,打死平头百姓,他要为民做主,绝不会因为对方是巨商就草草了事。莫忆桑不是徇私枉法之人,心中再不舍,也知道杀人偿命,只得含泪送别儿子。只不过,心里对莫桥然一家有了清醒的认识,什么两袖清风,什么贤明无双,全是瞎扯附会,全是装模作样。此番听了水沧浪的故事,想起自家遭遇,更是郁郁不平,对水沧浪更是亲近。水沧浪原本悲愤难平,听了莫狱友的故事,亦是咬牙切齿,忽然就觉得人生有了新目标,那就是让莫忆桑遗臭万年!既然你最爱虚名,我就要让你恶名缠身,让你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再后来,莫浪主动找到了水沧浪,二人本就有旧谊,水沧浪明白莫浪为人,知道他亦是受害者,二人如今同为天涯沦落人,很快结成同盟,势要找到莫桥然破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第九十一章 这一番往事,众人虽只是听说,可也觉得跌宕起伏,其中爱恨忧愤好似亲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莫桥然太虚伪了!回家我就要撕了他的签名!”接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朝他砸去,莫桥然好似听见山崩地裂的轰然之声,碎石滚滚而来,将他深埋地下,落石累累,他挺不起腰身,只能捂起耳朵,蹲了下去。谢载月坐在上首,亦是面色沉沉,这莫桥然虽然没杀一人,可恶的程度却远远在水沧浪之上。他记得颜寒曾经说过,并非杀人不眨眼才叫大恶。大恶,多数情况下看不见抓不着,不用刀刃,并无具体形式,就能伤人于无形,害人匪浅。 第137章 回到地府,已是百花谢尽的深夜。谢载月打着哈欠,正要回他的十八层地狱,老阎王不知从何而来,拦住二人去路。有颜寒这么个容貌绝伦的儿子,老阎王自然也是俊美无匹,神采奕奕,可他素来不苟言笑,一板一眼,令人望而生畏。阎王见两人携手而来,姿态亲密,本就阴沉的面容雪上加霜,剜着谢载月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颜寒见到他爹亦是一怔,随即不动声色的挡在了谢载月身前。见颜寒一副回护姿态,阎王不悦更甚,颜寒和锁仙交好,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虽然也有人说过,太子和锁仙过从甚密,怕是不太合规矩,他亦觉得身为阎王,便该少受此等情感束缚,免得他日不能秉公,引起多少纷争口舌。虽说如此,可颜寒上进,从未耽误过正事,没犯过一点错误,阎王便想任儿子交个朋友倒也无妨,反正这黄泉锁的钥匙握在自己手上,不怕对方生出二心,对颜寒不利,故而一直没有多加干涉。可谁知,今日一见,他发现颜寒和谢载月的关系似乎并不单纯。“你们干什么去了?”阎王肃然发问。颜寒神色淡然,回道:“去了趟人间。”阎王掌神鬼仙去向,在这点上瞒他爹无益。阎王目光如电,看着二人交握的手。谢载月有些不知所措,颜寒却将他的手握的更紧。阎王眯了眯眼,心中风浪骤起,面上却掩耳盗铃道:“寒儿,君臣之交要有度。”他不愿意坐实自己的猜测,他害怕事与愿违的事实。颜寒抬起头,直视阎王:“儿臣从未将他当做臣子。”阎王攥起拳,厉声道:“待你继位,便是两界最尊贵的人,届时人鬼神仙,甚至恶灵,都该臣服你的脚下!”颜寒淡淡道:“载月不一样。”阎王知道颜寒一向心志坚定,这性子做阎王自然极好,只是没想到这份执着还会用在顶撞自己上,不由大为火光。他望子成龙心切,自颜寒识字以来,便安排他整日学习,又是法术,又是读书,又是处理政务,简直不把儿子当儿子看,完全是地府一台精密的学习机器。颜寒如此长大,过惯了严于律己的苦日子,从未落下一天功课,从未抱怨过半句,可是今天却去人间玩了一整天,深更半夜才回来,他难免觉得是有人怂恿。再看谢载月,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这小子魅惑主上,于是喝道:“锁仙,是不是你贪玩拐着太子去了凡间?”谢载月虽然一直对人间充满好奇,可此番入凡却不是他的主意。不过阎王正在气头上,他担心颜寒受罚,便想拦下责任,正要开口,颜寒却斩钉截铁道:“父皇,这是儿臣的主意。”老阎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颜寒,道:“你的主意?你会因为贪玩不理正事?”颜寒神色不动:“今日奏折儿臣都已看过,并未紧急之处。”老阎王沉吟片刻,冷笑道:“没有紧急之事,你不会修习法术?为什么要跑出去玩!”谢载月从小就知道颜寒繁忙,人前的风光和夸赞,都是小太子背后数十年如一日的苦功换来的,本就对他多有同情之意,眼下亲见阎王高压政策,不由怒从中来,当下反驳道:“殿下终年繁忙,从未有过怨愤之词,不过休息一日,陛下便要苛责至此?”谢载月长在十八层地狱,远离地府权力中心,又岁同混沌,见过不知多少兴衰荣辱,对人人惧怕的阎王权威并没有太多感知,此番质问,端的是声色俱厉,连阎王本人都是一愣,好一阵才说:“你是在教训孤?”颜寒却看了眼谢载月,目光粼粼,嘴角噙笑。片刻,又淡淡道:“父皇,这事确实和载月无关。”他知道自己肩负两界和平的责任,从来对应付政务和修习法术没什么意见,可若涉及谢载月,则是另一番光景。老阎王观察着颜寒神情,暗暗揣测儿子心中会不会已经多了一个情字,掌生杀予夺的帝王若有了软肋,会不会优柔,会不会多了牵绊?思来想去,阎王心绪难平,他逼近两步,走到二人身前,面色不善问道:“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颜寒没有闪躲,他握住谢载月的手,认真道:“父皇,儿臣有了想要一直爱护的人......”“闭嘴!”阎王一声喝断。心中猜测得到证实,他仍觉难以置信,地府开辟以来,还没有过如此惊世骇俗的君主,有龙阳之癖也便罢了,喜欢上的还是地府中一件化形的法器。气极反而平静下来:“孤会立刻给你择妃,至于这些荒唐事,日后你就会明白,不过是年少轻狂罢了。”说罢,拂袖而去。老阎王一番话,颜寒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从前没有生出过执着心,无论是对人对物,皆是等闲视之,加上一向以两界稳定为己任,对于阎王强加的任务才一直默默承受,可这不代表他会受父亲威胁,会屈服于父亲的权威。在谢载月的事情上,他不会退让。谢载月年纪不大,又无拘无束惯了,最有少年人勇往直前的倔强,想到老阎王所言,不由冲动道:“殿下,你……会娶妃吗?”话一出口,忽觉和吃了人间的陈年老醋一般,心口酸涩难忍,竟又十分害怕起对方的答案。颜寒没有回答,只问道:“刚才……为什么维护我?”谢载月抬起头,见颜寒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耳根倏地发烫,嗫喏道:“因为我……也想一直守护殿下。”颜寒俯下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谢载月,又问道:“仅此而已?”谢载月望着近在咫尺的颜寒,心里紧张极了,饶是他岁同混沌,也没经历过眼下阵仗,只好将归尘那些话本上的内容温习一遍,力求找到些表白金句。纠结半响,不知如何开口,只发誓赌咒道:“殿下,就算陛下杀了我,我也不会离开你。”颜寒眸光点点:“杀了你?锁仙是上古神器,与天地齐寿,据我所知,除了你的钥匙,无论多高级的法器,修为多么精深的神仙恶灵,都不能要了你的性命。”“所以说,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死?”谢载月想起小恶鬼从前所说,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颜寒先是点点头,蓦地又肃然道:“载月,你不可因此懈怠修炼,虽说你不会元神俱灭,可若碰到高手,也会魂飞魄散。不过......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走遍两界,翻遍天上地下,也会将你的魂魄凑齐还给你。”“魂飞魄散?”谢载月喃喃道。颜寒拉起他的手,安慰道:“冥界人间,能伤你的人不多,载月不必害怕。”“我不是害怕魂飞魄散。”谢载月一扬脖子,脱口而出:“我是害怕离开你。”颜寒听到这句话竟淡淡笑了,那满载星河的双眼,璀璨而明亮。 第139章 姚金戈说着,一指路边,正是方临尸体所在,郝一点也正蹲在那里察看,刘渝则在周围找着线索。谢载月收回视线,又问道:“方临平时可有和什么人交恶?”姚金戈想想,道:“方临来了不久,没听说和离恨山下的小孩有什么矛盾。”谢载月想想,姚金戈和他们年岁相差甚远,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矛盾,估计小孩们也不会闹到他面前,想知道方临和谢家兄弟的事,可能还是要寻几个孩子来问。正思索间,穿着一件纯白棉衣的郝一点,雪球似的滚了过来:“大人”,他唤一声,又用手擦了擦汗,“这孩子可怜……他呀,是叫人活活打死的,奇的是,凶手不知道和死者什么冤仇,将死者的嘴巴捣了个稀巴烂。”谢载月走到方临身侧,低头一看,见这孩子瘦骨嶙峋,满身淤青血渍,鼻子下面豁着个大口子,血肉翻起,牙齿外露,确实十分可怜,便念了句“阎王慈悲”。郝一点道:“这孩子被人暴打,浑身伤口,被人扔在这里估计没多久便死了,这时间么,约莫是酉时到亥时。”谢载月点点头,又问道:“姚兄弟,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方临尸体的?”姚金戈忖道:“大概是子时,当时我带着几个孩子正要往回走,有人想小解,所以进了这片树林。他进去不久,便惊叫一声,大喊‘有死人’,我打着灯笼去看,发现居然是方临躺在地上。”谢载月道:“他今日可有去上私塾?”姚金戈点点头,接着又叹气道:“都怪我,这几天忙着找谢平谢安,疏忽了这些孩子。”谢载月拍了拍姚金戈的肩头,道了句:“节哀。”那边刘渝拍着身上雪花,道:“来来往往,人太多,脚印实在难以分辨。”说着看了一眼姚金戈,意思是说对方不知道保护现场。姚金戈哪懂这个,只看出刘渝莫名对自己不满,诚惶诚恐道:“草民可是做错了什么?”刘渝按住脾气,问道:“尸体周围都是脚印,远一点的地方又都叫雪盖住了,我且问你,昨晚你们可有在周围察觉到什么异常?”姚金戈茫然的摇摇头:“当时天黑,我们只有一盏灯笼,且都被方临的尸体吓得半死,根本没顾得上去看有什么异常。”得了,这回怕是要大海捞针了,刘渝忿忿地瞟了一眼姚金戈。这也怪不得姚金戈,虽说自号丐帮,可说到底他们就是一群流浪儿而已,并非真正的江湖人士,打架虽然多,但和人你死我活的经验一点也无,加上常识少,读书更少,遇到死人的事,难免还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颜寒忽道:“方寻年纪不大,交际单纯,从他每日交往的人查起,或可有线索。”谢载月心中也是如此打算,思量道:“老刘,你去私塾找一张学生的名单,记住,切莫打草惊蛇,就是是大理寺查人口要用。颜大人,咱们走一趟离恨山?”颜寒点点头,一行人便往离恨山而去。路上,谢载月想起前几案被恶灵附身之人,不是少了眼睛就是没了舌头,连忙问道:“颜大人,水沧浪还活着吗?”颜寒道:“那日我送你回地府后,又回了人间,正是为了此事。”顿顿,又道:“我亲设结界,水沧浪自然毫发无损,也不知道恶灵主是不是有所预料,竟然也没有来硬闯。”谢载月想想,问道:“他那阵法若少了两样物什,还能成吗?”颜寒摇摇头:“只能恢复个七八成,话虽如此,不过……听思归他们提起,恶灵主似乎功力已然恢复不少,这倒是奇怪。”谢载月也忧心道:“若是这阵法成了,他岂不是法力更甚从前。”颜寒沉吟片刻:“他所图甚大,一心想要取地府代之。”说话间,已到了离恨山脚。姚金戈有了谢载月资助,将屋子修修补补,又刷了外墙,瞧着焕然一新。院里,十几个小乞丐正散在几处玩耍,他们年纪尚小,还不知何为生离死别,在雪堆里打滚,和往常一样快活。姚金戈看着他们,怅然道:“往日谢安和谢平最爱打雪仗……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谢载月也想到离恨山上的往事,眸子跟着一暗。他幼时也很是喜欢下雪,只不过每次大雪过后堆了雪人,总被师姐师兄打翻,后来连斐见他伤心,便也怒气冲冲,干脆插着腰站在雪人旁守着,全然不顾师姐师兄平日对他的疼爱,见人靠过来就吼:“你们惹得他伤心,真坏死了。”童言无忌,却是一颗维护之心。谢载月见小小的连斐还不及雪人高,可那模样威风的很,倒像逢年过节贴在大门上的门神,便噗嗤一声笑出来。连斐远远看见谢载月笑了,不知为何,也跟着傻乎乎的笑,接着奔奔跳跳的到他身边,趴在窗棂上看他。犹在出神,从屋里走出一位十来岁的小男孩,个头不高,穿这件大袍子,因为身量不足,袖子高高挽起,衣摆也绑在腰间。谢载月毕竟跟着小乞丐混过,知道他们贫穷,得了一件衣服,都是大家轮着穿,因此见怪不怪,颜寒却奇道:“他怎么穿这么大的衣服?”颜寒两界至尊,自是锦衣玉食,再说地府也没有此等事情,是故很是诧异。谢载月正要回答,那小孩却看着颜寒笑道:“这是姚大哥的衣服,今日我借来穿。”颜寒风姿绰约,容貌清丽,虽然不近人情,可自从上次来过,孩子们都惦记着他,那小孩也欢喜道:“大哥哥,你是来看我们的吗?”谢载月见这孩子和方临年纪相仿,也不怕人,心中一动,便道:“颜大哥是来看你们的。”那小孩眉开眼笑,颜寒亦是无奈一笑。谢载月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小孩不好意思道:“我……没有名字,只知道姓柯,大家都叫我小矮子。”这小孩也是谢载月死后才跟着姚金戈,谢载月并不熟识,但见他白白净净,眼中一派纯真,很是喜欢,当下道:“这位颜哥哥很有才学,让他给你起个名字可好?”小孩一听,先是兴奋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偷偷扫了眼颜寒,见颜寒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由心中一凉,推却道:“小矮子这名字我听惯了,也挺好的。”谢载月道:“这是什么话,人都好坏都该有个名字,不然以后你打抱不平,连个名号都没有,岂不是很尴尬,再说了,你也不矮,我像你的年纪,还没你高呢,你再看看我现在,比你金戈哥哥还高呢。”谢载月和小孩打交道甚多,收买个把孩子人心,那还不在话下。果然小孩羞怯地抬起头,看着谢载月满眼都是依恋和欣喜。谢载月赶紧冲颜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点起名。 第141章 柯恩泽看着谢载月一张脸忽就苍白又肃然,不禁有些害怕,声音也小了几分:“或许,或者是我听错了。”谁知周围有小孩却说:“没听错,我们几个都听见过呢,而且他俩不止做梦的时候说,有时候他俩在一处说话,也会提起是‘小哥哥’,却不知道小哥哥是谁。”小哥哥……谢载月知道,这是谢平谢安两兄弟对连斐的称呼。他们做了什么噩梦?会喊着让师娘别和连斐走?难道……心里有了一个可怖的推测,可情感上却让谢载月拒绝承认,他苦笑着摇摇头,道:“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身侧颜寒看着他,眼中无限的疼惜和爱怜。姚金戈见谢载月出神,不由提醒道:“谢大人,他们的柜子还查吗?”谢载月恍然醒神,心想等找到师父一双孩儿真相自然得知,若真和连斐有关,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他也要找到连斐,向他讨个说法。思及至此,重整思绪,举步走到谢平谢安床前。谢平谢安的柜子里,除了几本私塾发的书,并一支秃毛的旧笔之外,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其他小孩也说,他俩失踪前没有任何异常,和大家关系都不错,没听说得罪人。如此想来,难不成是碰见了人牙子不成?等谢载月回了大理寺,干脆着人专门去查人牙子,看看是否有人见过谢平兄弟。刚和段乾坤说了案情,去私塾取名单的刘渝便也返回,他跟着颜寒和谢载月这段日子,心思也越发周密起来,这名单不止录了学生姓名,还记着他一一问来的年龄,住址,父母系何人。段大人一瞧,一放大茶缸,不吝赞道:“看来本官平日教导总算有了成效,老刘,你能将本官的心细学起来,让人很是高兴啊。”谢载月:“……”人有自信还是很好的。那刘渝搔搔头,憨憨道:“害!哪的话,全赖颜大人和谢大人提点。”此话竟是一点没提段乾坤的事,段大人笑容凝在脸上,一番咳嗽掩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第九十五章 方临他们就读的这所私塾,规模不大,那先生是个良善之辈,收得弟子都是些贫苦人家的孩子,一共十五名,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就是谢平两兄弟,因为条件有限,大家也都是零基础入门,这十五个孩子便在一处念书,并不分班级。因班上同学死了一个,失踪了两个,私塾今天停了课,老先生让孩子们都在家待着,还交待没有官府的命令,都不许出门。谢载月便让刘渝安排人,挨家挨户走访,看看可有异常之处。刚安排完任务,忽然又有人来报案,说在城西树林发现两具小男孩的尸体,看着已经死了几日,冻成了两坨冰疙瘩。两个小男孩,又死了几日,这很有可能是谢家兄弟,谢载月心中一沉,忙叫人唤来那报案之人。报案人是位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就住在城西树林边上,因想寻点野兔打打牙祭,才去了冬日少有人问津的树林。树林雪厚,庄稼人想打扫出一块地方卧着守着陷阱,谁知道拿铁锹这么一铲,居然发现两具尸体,冻得硬邦邦的,也不知死了几日,当时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抓野兔,就近来大理寺报了官。谢载月这可坐不住了,连午饭都没吃,便带着人和颜寒一道赶往现场。满腹心事到了城西,果然见到两具小小的尸体躺在不远处。郝一点一见,立马开足马力冲了过去,谢载月却在原地踌躇,不敢上前。凡间一世,他见过师门被屠,现在生魂还阳破案,也是见过许多可怖的尸首,可这一次,他不知为何,心中却忐忑不安。颜寒垂首看他一阵,长长的睫毛不由波动,碎钻似的光华从睫毛的缝隙间溢出,似是极为不忍,他叹息一声,接着伸出手来将谢载月攥住。谢载月抬起头,勉强对颜寒一笑,然后鼓起勇气走到那尸体面前。到了近前一看,方才的不安不忍中又多了几分诧异,他们是谢平谢安不假,可这身打扮和身形赫然是谢载月在汴城碰见过几回的乞丐兄弟!谢载月不敢确认,侧首去看颜寒,见颜寒一脸肃然,他便知道自己所料没错。原来他还阳后和谢家兄弟相遇过两次,只是当时两个小孩泥巴糊脸,看不出样貌,他生前和俩孩子相处很少,也听不出两人的声音,这才相见不相识。想到这里,谢载月不免自责,若当初能认出他们来,是不是也不至于被人害死?颜寒见他表情,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安慰道:“载月,他们会投一个极好的人家,来世不会再如此受罪。”谢载月点点头,也明白此时自责后悔都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找出凶手,替二人血恨,于是坚定道:“无论凶手是谁,我定不会轻绕。”因周遭还有不少大理寺的衙役,颜寒忍住将谢载月搂在怀中的冲|动,只用力攥着他的手,温声道:“不管怎样,我一直陪着你。”谢载月扯了扯嘴角,想尽量笑的好看些。颜寒看着他,心里恨不得将罪魁祸首锁在极寒之地,每日亲去鞭刑,方解心头之恨。锁仙化形以来,他护着宠着,一门心思维护,若不是那人,他怎么会经历如此多的爱恨离别,背叛辜负。不过,他相信谢载月,纵是刀山火海,前途晦暗,他仍能不忘初衷,仍能勇往直前。经过如此多的磨难,谢载月一定会心志弥坚,□□重生。况且,他会一直陪着他,无论是春风得意的少年时,还是生死一线的危急处,亦或是未来同归混沌那一日,他们两人总归在一处。“大人,好奇怪,我竟看不出这二人是怎么死的。”郝一点蹲在尸首旁,上下左右的打量,又自言自语道:“这冻得太实了,胳膊腿挪不动,连衣服都揭不开,也许……伤痕在衣服下面?不行,咱们得赶紧带他们回去看看。”颜寒听闻此言,看了一眼尸体,沉声道:“他们是全身经脉断裂而死。”“这……”郝一点悚然:“难不成是江湖人士寻仇?”颜寒沉默不语,谢载月也在出神。郝一点犹自喃喃:“这么两个小孩,能有什么仇人?难不成是他们父母或者是师父惹下的孽债?二位大人,不如让老刘寻个江湖人士打听一二。”颜寒道:“带回大理寺好生查验一番,是不是江湖人士所为,眼下还说不准。”郝一点纳闷,心想不是江湖高手动的手,难不成还是什么神神鬼鬼?只是他一向将颜寒命令当做圣旨,并未开口质疑,而是连忙找人将尸体抬了回去。谢载月举目四望,见这周围白雪皑皑,雪面上洁白如新,别说凶手的脚印了,就是连个鸟的脚印都不曾有得,还真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对于寻找线索来说,却是难上加难。虽不抱什么希望,谢载月还是命人铲了雪,仔细查看了一番,一个时辰过后,人人空手而归,众人这才打道回府。才走出树林,谢载月却落后几步,瞧着魂不守舍。 第143章 “住嘴!”谢载月走到门前,冷厉喝道。那几个人一见是大理寺的官差,不敢得罪,果然讪讪闭了嘴。可又见谢载月不过是个少年,门内站着的大人更是位文弱的美人,又壮胆道:“大人,真不是我们瞎说,您老是不知道,小初啊,和那鱼儿有私情,可沙老板不同意,最近还要赶他出去呢。也许就是他急了眼,杀了沙老板也未可知。”另一人也道:“小初说他辰时上工,见了沙老板就走了,可那时候整条街都没几个人,谁知道他到底是走了,还是进去杀了人。”几人虽然可恶,可所说的确实是个线索,谢载月下意识看了一眼小初。小初猛地爬起来,嚷道:“那我也不会杀人!你们几个泼皮,少在这里胡说!”带头发难的人也逼近几步,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上午离开后去了哪里,可有人证?”谁料,小初居然真的支吾起来,只让他们别瞎说,却对自己去往何方避而不谈。几个泼皮一见小初慌神,还真以为叫自己瞎猫碰见死耗子,愈发得意起来。谢载月生前便认识小初,知道这孩子虽然性子圆滑,但胆子小,待沙斗友也算赤诚,怎么也不至于杀人,况且沙斗友一剑让人毙命,小初识字但不会武,可没有这般身手。只是他有何难言之隐,不说上午去处,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谢载月余光瞥见那群泼皮幸灾乐祸,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由厌烦,冷声道:“这不是看热闹的地方,你们都散了吧。”那几个泼皮本正在兴头上,对大理寺的谢大人居然也敢不假辞色,只道:“我们是帮着大人审案,哪里是看热闹。”不过谢载月课不是软弱可欺的小初,上一世这群泼皮合起伙来欺负阿明,恰好碰见他带连斐下山采买,二人扔下篮子,当即就将他们一顿好揍。之后这群人见到谢载月和连斐,就没有不绕道走的,还给他二人起了个外号,叫什么笑面双煞。现在谢载月换回自家皮囊,可性子未变,根本没给众泼皮胡搅蛮缠的时间,只道:“本官数十个数,再有人不走,休怪本官不客气。”泼皮们见谢载月一脸凛然之意,便有些发憷,面面相觑一阵,打了退堂鼓。走前,有一人伏在同伴耳边,悄悄说:“今日才瞧见一个像连斐那小子的怪人,怎么现在又瞧见一个像谢载月的大人?真是奇了怪了!”谢载月心神一动,又叫住那人,问道:“有人瞧见了连斐?”那人一愣,接着又露出泼皮样,笑道:“大人认识他?”谢载月不答:“回答我的问题。”那人看谢载月不好招惹,只好回道:“只是远远看见,并不真切。”谢载月:“几时的事情?”那人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笃定道:“不到辰时。”谢载月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问道:“说的可是真话?”那人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自然是真话,小人哪有胆子欺骗大人。说来也怪,这连斐竟然没有死在离恨山上……”谢载月看他不像扯谎,随即想到自己方才见到的可能确是连斐。连斐辰时来,未时走,沙斗友一命呜呼也是在这段时间里,联想到小初所说“贵客”,难道连斐真的和沙斗友之死有关?若是连斐,一剑取人性命便不是难事。想到这里,脑中竟然出现浑身是血的连斐,站在师父的尸首旁狞笑的画面来。谢载月摇摇头,连忙将连斐的影子赶出脑海。师父对连斐好的没话说,师姐师哥也最宠连斐,连斐无缘无故,为何要他们的性命?这于情于理都不合。打发走一干泼皮,谢载月带着小初又回到铺内。这时,数名佩着刀的衙役赶到,门前看热闹的人一见凶神恶煞的官差现身,立刻散了个干净。谢载月见来了大理寺同僚,忙让大家仔细勘察现场,自己则带着小初在僻静处问话。谢载月道:“说说吧,早上干什么去了?”小初嗫喏着,低着头不敢说话。谢载月挑眉道:“若不犯法,大理寺不会干预,你这般支吾,难不成是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小初忙摇头:“小的可不是法外狂徒,二位大人别冤枉好人,小的……只是去看了看鱼儿妹子。”提起鱼儿,小初双颊一红,头垂的更低。谢载月忽见小初脖颈处露出一片嫣红,凑近一看,竟是女儿家的口脂,想必是早上和鱼儿相处,有些逾矩之处,卿卿我我时不小心沾到的。由此推断,这少年没有撒谎,只不过这样的内情,大庭广众下确实难以开口。既然小初没有撒谎,那么他关于店里来了客人,沙斗友为此关店半天的说法也应当可靠。正想着,颜寒指了指桌上两个茶杯和一个茶壶,道:“水还有余温,那人走了不久。”谢载月盯着那茶杯若有所思一阵,不多时,慢慢走到桌前,拎起那茶壶,一手握住壶盖,呆立许久,迟迟没有动作。颜寒也不催他,只耐心的站在他身侧。过了不知多久,谢载月深吸一口气,打开那壶盖,稍一晃动,果然看见里面飘着两片苹果。这是连斐的习惯,他小时候不喜欢喝白水,总说有股霉味,谢载月为了哄他喝水,便在泡上两片苹果,说这叫果茶,喝起来非但没有霉味,而且甜甜的,山下只有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这么喝。连斐喝了几口,果然觉得味道比白水好很多,自此便养成这么个习惯,只喝苹果泡的水。沙斗友和他们亲近,自然知道的连斐这点怪癖,所以用这么一壶苹果水招待的“贵客”,谢载月怎么想都是他那莫名消失的小师弟。出了沙斗友杂货铺,谢载月和颜寒又去了沙斗友家中。沙斗友的女儿沙鱼儿和儿子沙云儿已经知道了父亲死讯,正坐在门槛上哭泣,见到大理寺来人,连忙跪下磕头,求大人们早日找到凶手。沙鱼儿年纪大些,谢载月便问她:“你父亲出门前,可有异常?”鱼儿一双眼肿的核桃似的,她哭丧着脸摇摇头:“一切如常。”谢载月:“你父亲走后,你们姐弟俩在哪?” 第145章 伊典豪面色一喜,口不择言:“太好了!”宋流光见同僚一个两个都这么高兴,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十分负面,尴尬地清清嗓子,四处张望一番,没话找话道:“谢大人,白虎大……不对,你那只肥猫呢?”谢载月一愣,道:“对,旺旺呢?”他被接连不断的案子压得透不过去,根本分不出神去想旺旺,加上旺旺并非普通的猫,会说话,会变化,颇有些法术傍身,所以他也不怎么担心,不过现在宋流光一提,谢载月掐指一算,还真有好几天没见这猫了。暗自思索间,刘渝精疲力尽的进了门。进了门,他也顾不上给颜寒行礼,瘫在凳子上喘了一阵气,又咕噜咕噜灌了一壶茶,才道:“可累死我了。”谢载月递过去一块点心,真诚道:“老刘辛苦了,先吃些点心垫垫,一会儿咱们上得意楼去,想吃啥随便点,本官做东。”刘渝道了声谢,接着脱了披风,拿着段乾坤的书扇了会风,才哑着嗓子道:“大人,这十三个小孩都不像凶手。有的孩子太瘦小,根本没有打人移尸的力气,有的孩子案发时有不在场证明,我都去查过了,全部属实。剩下的一两个,许是家里太穷了,这段时间说是请假,其实都在各处上工,根本没去上学。”若不是同学,也不是离恨山下的小乞丐们,那方临一个小孩子还会和谁有来往?谢载月不禁垂眸细思。那边伊典豪问道:“学堂先生多大了?”刘渝知道他怀疑什么,摇摇头,解释道:“不是他,老先生六十多岁,身体不太好,且那天他留了几个学生,他们一直在一起,到了酉时最后一个孩子才走,老先生接着回家,和老妻儿子儿媳吃饭,根本没时间作案。”伊典豪虽是仵作,可大理寺中,连厨娘都能推断出偷吃包子的是老鼠,还是谢大人,更遑论经常和刘渝待在一处的伊典豪。他想想,皱眉道:“看来杀了方临的凶手不在学堂内……至于谢家兄弟,全身经脉断裂而死,这种功力,自然也不是这些小孩和老先生能有的。”刘渝还不知已找到谢家兄弟的尸首,骤然听到,不禁喊道:“经脉断裂?”伊典豪点点头:“可不是,刚验完尸体,经脉都碎成冰碴子了,这人下手太狠。”刘渝身为捕头,少不了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江湖经验比在座众人都要多,此时一听,难以置信道:“这样的身手,全汴城凑不齐五个,绝对的高手啊,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杀两个小孩子?”宋流光也附和道:“就算是他们动手,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也用不上这样高深的功夫。”他们说的这些,谢载月何尝不知,谢崖也算一代宗师,尚没有这样的本事,内力到了这种地步的人,实在屈指可数。自然,这也是谢载月认为连斐不可能作案的理由之一,连斐虽然天纵英才,骨骼清奇,但也没听说他能震碎人的静脉。室内一时悄寂,众人都在想着案情。过了许久,颜寒忽幽幽道:“当局者迷,载月,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吗?”谢载月隐隐觉得颜寒这话,像一条绳索,想要牵引着他走出迷雾,可是迷雾之外,究竟别有一番天地,还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却心若鼓擂,忐忑不已。目前,他对连斐是有怀疑的,毕竟死的人多少和离恨山旧案有关,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因为二人多年的情谊,他下意识排斥自己这个想法,甚至有些怪罪自己怎么会怀疑到小师弟头上,故而不停寻找不是连斐犯案的证据。可查来查去,除了连斐这条线索尚有迹可循,别的方向却一直碰壁,难道真是他当局者迷?第九十八章 得意楼,宋流光磨着牙点了最贵的几样菜式,谢载月在一旁心疼银子,和他抢了几番菜单。第一次伸手,宋流光乜斜着眼说:“刘渝辛苦一天了,谢大人不是说让他随便点?我不过是在替他点菜!”第二次伸手,宋流光故作不满道:“我明天就要去刑部了,难道在大理寺最后的印象,就是小气的谢大人?”谢载月无语:“……”行吧,你厉害,你说了算。颜寒见状,一勾嘴角,轻笑道:“这顿,本官来请。”宋流光连连摇头,又向谢载月挤眉弄眼:“哪能让颜大人破费,再说我们谢大人一向言出必行,谢大人,你说是不是?”谢载月忍住回怼,认命的点点头,艰难道:“说好了……我请……就是我请……”宋流光明日就打包滚蛋,今晚绝不同他计较。颜寒无奈一笑,便随他们去了,反正他会做谢载月的钱袋子,现在就是将兜掏干净,也没什么紧要。宋流光见颜寒没有异议,立马甩开膀子,疯狂点菜,不但吃菜,还点了最贵的酒,最贵的茶,总而言之,在几人胃口范围内,他做到了价格最大化,谢大人的钱袋子最瘪化。旁边刘渝等人看得一愣一愣,不明白谢大人怎么将静王得罪的这么深。得意楼的掌柜暗自窃喜,没想到静王如此向着自己,给他们送来这么大一单生意,赶紧吩咐厨房仔细烹制,认真调味,一定要让各位大人吃得满意,吃得尽兴。不久菜便齐了,端的是一桌珍馐,水陆毕陈。大理寺一众员工,虽然不穷,但也没富到这个地步,谁也没见过这阵仗,各个瞠目结舌,好似乡巴佬骤然进了皇宫大内,闯入皇帝御宴,大开眼界,又自感十分局促。等颜大人说了一声“开席”,众人又都赶紧下筷,唯恐落了后。谢载月为他的钱包鞠了一把同情泪,接着便也放开吃喝,他本就好吃,为人又豁达,虽然一顿饭要将他榨干,但能吃到慕名已久的名菜,早将即将成为赤贫户一事抛到脑后,吃得很是愉悦。众人酒足饭饱,已是深夜,宋流光回了王府,余下的人则同往大理寺而去。虽仍旧隆冬时节,朔风凌厉,但因为方才喝了些酒,倒不觉得冷,一行人脚步缓慢,边走边谈论着白天的案情。郝一点才验了沙斗友的尸体,最先开口:“沙斗友中的那一剑正在心窝上,将他刺了个对穿。伤口倒是普通,从大小来看,应该就是市集上随便买来的一把剑。”刘渝打了个酒嗝,喃喃道:“虽然死者不会武,但凶手能这样准,这样快的杀人,功夫实在不弱。”谢载月想想,问道:“你们觉得,这四人会是一人所杀吗?”刘渝沉吟道:“我看不像,否则怎么死法各异?”郝一点也道:“没错,从前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死法多少有相似之处,就拿谢大人来后,寇府的案子来说,所有被杀的孕妇,都是遭人开膛剖肚,没有半个例外。”伊典豪却道:“从死状上判断虽是如此,可没准是受害者之间有联系呢?”刘渝摇头道:“谢家兄弟虽然和方临有关联,但是他们三个人并不认识沙斗友。”颜寒忽道:“死法不同,也许是凶手性格所致,比如这凶手,是个极其随心所欲的人,如何杀人全凭心情。再说关联,虽然表面看沙斗友和另外三位死者并不认识,可倘若他们的交集要借助别的人,别的事件才能搭建呢?” 第147章 谢载月被那轻薄的纱幔盖住了脸,手忙脚乱的想要将其揭开,谁知道却将更多纱幔扯了下来,在脸上又重重叠叠盖了几层,视线模糊,只能看见红烛融融的光线。忽然,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不知从何而来,一跃便跳到了他的身上,爪子踩着他的胸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谢载月看不清对方,一边用力扯着纱幔,一边凭着感觉唤道:“旺旺?”“哼!”对方鼻子出气。谢载月一听声音,果然是旺旺,干脆不再和纱幔纠缠,直接将自家宠物搂在怀中,笑道:“这几天你去哪了?”旺旺将脑袋靠在谢载月肩上,伸出一只肉乎乎的爪子,抚摸着谢载月的侧脸,出神道:“你可有想过我?可有找过我?”这爪子在谢载月脸上留恋,却无端让他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接着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有像往日一样和旺旺说笑,谢载月一把抓住不规矩的爪子,冷静道:“你先去一边蹲着,我揭开这纱幔再和你说话。”谁知道,旺旺并不答应,他坐起身来,反而将另外一只爪子也放在谢载月耳侧。这动作暧昧而有侵略性,谢载月浑身一僵,继而收敛心神,肃然问道:“你到底是谁?”“哈哈哈”,旺旺放声大笑,“我是谁?我自然是白虎大仙。”谢载月沉默不语,心中怪异的感觉却越来越甚。从前他便觉得旺旺说话的语气和连斐极像,但颜寒和段乾坤看了,都说它的气息中并没有恶灵半点味道,应该只是成精的白虎。所以他也放下心来,只觉得是自己多想,且连斐那么骄傲一个人,也不会变成只白猫跟在他身边。可今天,旺旺似乎与往日不同,就好像潜伏在敌国许久的探子,任务即将完成,便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旺旺见谢载月不说话,眼中一道厉光闪过,语气也凉薄起来:“你对着我就没话说?我看往日你和颜寒倒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谢载月大惊,旺旺这话好熟悉,从前连斐也总是这般口气讲话,霸道任性,总是带着不满。“你和小乞丐能有什么话说?还是说你就想和他混在一起?”“你说今日要陪我,不准下山去找他们!”“师父这两个儿子流着鼻涕脏死了,为何你还说可爱?”从前以为是小师弟无心之语,此时回想起来,竟然都别有深意。如今这个时候,再听旺旺用同样的语气,说着类似内容的话,这让人如何不将它和连斐联系在一起?若放在平时,谢载月一定拍案而起,和旺旺好好理论。可大理中,还有一干兄弟和囚犯,若此时撕破脸皮,谢载月很怕会连累他们,得想个办法离开大理寺才好。两人对峙良久,谁也没有再次开口。谢载月冥思苦想,加上又惊又怒,寒冬腊月,竟然出了一身汗,甚至浸|湿|了身上盖着的纱幔。那旺旺看着谢载月,居然怔愣的俯首在纱幔上,幽幽道了句:“师兄,我还是最喜欢你的味道。”谢载月听了这话,顾不上计较这诡异的行为,低声怒道:“你是连斐!”话音一落,身上毛绒绒的白猫忽然就化作一位懒洋洋的少年,身量颀长,面容妖冶,异瞳闪烁。谢载月恼了,想要一把将连斐掀翻在地,可他忘了面前的少年不再是他的小师弟,而是两界闻风丧胆的恶灵主。连斐轻声一笑,随即伸出苍白修长的手,轻轻地掀开那层纱幔。谢载月面若寒霜,坐起身来,冷冷看着连斐。连斐眸光煌煌,一双眼睛,像两颗不同颜色的宝石般璀璨。他伏下上身,低笑道:“师兄,你在生我的气?”谢载月抿嘴不语,暗自在心中盘算用铜斧制住连斐的可能性有多大。连斐似乎看出他所想,欺身而上,笑道:“师兄,别白费力气,你打不过我。”谢载月冷眼看他,神色中多有疏离之色。连斐看见他这表情,眼中几不可察的闪过些悲伤:“许久不见,师兄就这样和我叙旧?你就不怕惹得我不高兴了,让大理寺血流成河?”谢载月原本还怀有一丝幻想,希望连斐并不是恶灵主,所有推论不过是他错得离谱,可连斐此言一出,无疑于承认自己便是杀人不眨眼的恶灵主,他的心迅速下沉,面色也跟着苍白起来。“你……到底是何人?”谢载月涩声问道。连斐一瞬不瞬看他半响,转身取过桌上烛台,举在自己脸边,似笑非笑道:“师兄你看,我就是你的小师弟连斐呀。”有着这样笑容的连斐,是谢载月不熟悉的,不同于往日的霸道和骄傲,这样的连斐,多了些摄人心魄和阴晴不定的可怖。连斐凝视着谢载月,似乎感受到二人之间的距离正在越来越远,他惊慌失措,又愤恨不已,脸上的笑意开始一点点消散。他冷下脸,将手中蜡烛随意扔掉,丝毫不在意那还在燃着的烛火会不会引起冲天大火。还好那蜡烛滚了几下,被窗户缝隙透进的寒风一吹而灭。谢载月神色复杂的看着连斐,这样的小师弟,他更陌生了,不由往后靠了靠,手也搭在了铜斧上。不成想如此举动,连斐怒气更甚,骤然拉过谢载月,强硬的将他的手束在身后:“师兄,你最好乖一点!我虽然不舍得杀你,但却可以杀了刘渝他们解气。”谢载月抬起脖子,心中对连斐最后一点师兄弟之意消失不见,传说中的恶灵主和连斐的面容渐渐合二为一,他冷冷问道:“师父他们是不是你杀的?”连斐将谢载月拉至身前,神情专注道:“没想到还是让你知道了。”顿顿,又狞笑道:“没错,是我杀的,你心里有他们,他们就该死。”谢载月闻言勃然变色,跟着心凉似雪,难道连斐居然欺师灭祖,大开杀戒,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恶灵主的脾性果然莫测,让人又恨又怕。这么想着又将连斐打量一遍,不由又想起离恨山上千般维护自己的小师弟,心中突然五味杂陈。连斐目光狂热:“师兄,我想你心里只有我,你心里若有了别人,我可不答应。哦,对了,颜寒,他一定要死,我还没见你对谁像对他这么上心……”说着,将谢载月搂入怀中,谢载月被他钳制,非但动弹不得,简直不能呼吸。第一百章 听连斐提起颜寒,谢载月冷厉扫他一眼,沉声道:“你若敢动他,我必亲手取你性命。”连斐闻言,面上闪过狠绝之色,接着却笑问道:“我杀了谢崖,你本来就要杀我,多杀个颜寒又如何?” 第149章 连斐此时骇人和诡异的光彩褪尽,眼中只有留恋和缱绻。他盯着谢载月良久,唇边始终带着笑。他俯下身子,在谢载月额头上轻轻一吻,低声道:“师兄,马上我们就要见面了。”旋即正色做好,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躺在床上的谢载月被这咒语催的头疼,太阳穴突突跳着,头皮一阵一阵的发紧,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正在此时,他听见连斐轻柔的声音响起:“师兄,难受吗?暂且忍一忍,你看,就在前面了......”谢载月头疼难耐,没力气深究连斐玄之又玄的话语。不知过了多久,头疼才稍稍缓解,身子又开始轻飘无力,好像在往深渊中坠去。一个激灵,他睁开眼,不知怎地,又回到地府,回到十八层地狱中的犯人集体出逃那一日。第一百零一章 那日谢载月带着小恶鬼一路追寻来到地府大门,只见素日巍峨的那扇门竟然随意大敞着,门神栎风晕倒在一侧,面色惨白如纸,嘴角带着几缕血,双眼紧闭,显然受了重伤。谢载月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扶起栎风轻唤两声。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心底一凉,又赶紧捏了个诀,将一丝灵力注入对方体内。可灵力在栎风体内游走一个周天,竟然感受不到丝毫生气,谢载月心惊不已,咬着牙又催动灵力行了几遍,才悲愤的垂下头,接受了栎风已死的事实。他哽咽着道了声:“栎风,我一定替你报仇。”他身后的小恶鬼,却扯着嘴角没心没肺的笑了。这笑未免太诡异了一些。身前是被众恶鬼所杀的门神,还有跪坐在地,悲痛欲绝的锁仙,可他居然笑的出来,就好像……面前上演的是他期盼已久的剧情,他笑得满意又快意。这笑,在谢载月转身的一刹那戛然而止。谢载月安放好栎风尸首,心事重重,也目光坚定,他一手抱起小恶鬼,肃然问道:“栎风死了,地府大门洞开,他们难道是去了凡间?”小恶鬼遥望着那扇门,目光闪烁:“应当是,我听他们说起要去人间纠集同伙。”谢载月点点头,又垂眸静立半响,再抬头时已面沉如水,他取过栎风的剑别在腰间,接着将小恶鬼背在身后,撕下一截衣摆将其绑住,他正色道:“抱紧我,这条去人间的路我并不熟悉,万万不可走散。”小恶鬼双眼一亮,接着欢天喜地地搂上谢载月的脖子,乖巧道:“锁仙,你只管往前走,我绝不会和你分开。”谢载月点点头,随即捏诀御风而起,准备从地府破空往人间而去。谢载月只跟着颜寒去过一回人间,且因为颜寒带着,也不用经过这扇大门,对人间和冥界这条通路十分不熟悉。虽说地府普通员工去人间都是走这条路,但得了阎王首肯,便会得到一枚令牌,系在腰间,出了地府就不会迷路,能毫无阻碍去往人间。如若不然,则有可能误入歧途,甚至过了奈何桥,渡过忘川河,进入六道轮回。地府大部分人都已跳脱轮回,若不是有心体验,或者遭到惩罚,绝不会轻易再入轮回,尤其此般没头没脑的闯入。倘若投身富贵人家倒也罢了,如果成了家禽畜生少不得一世受苦。所以很少有人会不经许可偷偷从这条路去凡间,当然了,华滇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除外。再说鬼差接了生魂回地府,通常情况下也要走这条路,只不过鬼差往来两界不知道几万次了,他们自然识路,绝不会走岔,肯定不会还没经判官审案,就先带人去了轮回,乱了地府秩序。但谢载月显然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一出地府门,看见五花八门的岔路口,不禁犯了难。小恶鬼觉察到谢载月步履踟蹰,便搂着他的脖子,探出头左右打量一番:“锁仙,众鬼敢从此路逃脱,就说明他们知道路。”谢载月如何不知道这一层,众鬼在地府都关押了成百上千年,等到今日才出逃,说明已做了万全的准备,绝不会功败垂成,在去凡间的路上迷了眼。只是道理虽是如此,但又如何辨别这些人选的那条路?正在犹豫,身后的小恶鬼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温声道:“我能分辨他们的气味,给你指路可好?”谢载月惊奇的看着小恶鬼:“你还有这本事?”小恶鬼笑笑:“锁仙小看人了,打架斗法我虽然不济,和他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味道?”又将脑袋垂在谢载月颈边,柔声道:“咱俩在一处也过了不知多久,足够凡人经几世轮回,你的味道,也是印在我心上的。”此话一出,谢载月忽然就觉得今日小恶鬼与往日有些不同,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感觉虚无缥缈,于是甩甩头,继而凝重道:“带路罢,咱们去将他们捉回来。”小恶鬼在他背后格格一笑,接着便开始指路。有了小恶鬼的帮助,二人一路毫无阻滞,马不停蹄,没多久便到了人间。人间这时秋风萧瑟,落叶枯黄,行人寂寥,昼短夜长,正是晚秋时节。按照小恶鬼的指引,谢载月御风而行,傍晚时分,来到一处山坳。此处风景倒是绝佳,四面青山环抱,层峦叠嶂,苍山含翠,中有一条奔流长河,向东急行,水流湍急,巨浪隆隆拍岸,掀起浪花朵朵,恰如千堆雪。夕阳余晖,暖洋洋地洒在周遭树木之上,朦朦胧胧,似笼金纱,竟是别样温柔,谢载月立在江边远眺,见远处高山奇绝,长河雄壮,近处花草却犹抱琵琶,半遮半掩,让他恍然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那小恶鬼似是极满意谢载月的反应,软软地靠在谢载月的背上,不知是在压抑什么情绪,他的声音格外低沉:“锁仙,你看此处可美?”谢载月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看见江对岸聚集着一群人,准确来说是一群恶鬼。虽在人间,这伙恶鬼倒是没有掩饰,一个个还是奇形怪状的模样。谢载月目光沉静,他拔出剑,扔了剑鞘,将小恶鬼放在原地,捏起诀来,霎时飞渡过滚滚长河。众鬼正在河边庆祝逃出生天,乍见锁仙破风而来,各个大惊失色。后来一想,如今没有十八层地狱的禁制拘着他们,众恶鬼联手,未必不是这锁仙的对手。于是又变得兴奋难耐,垂着涎水,或长着血盆大口,或挥舞着长臂,狂笑着叫嚣。谢载月稳稳落地,长剑横立,身姿卓然,冷若冰霜。众恶鬼挑衅似嬉笑,黄铭率先开口:“小锁仙就你一个人?”谢载月不答。黄铭又阴笑道:“小锁仙,照哥哥说你不如加入我们,我们可怜香惜玉得紧呐。”谢载月沉声道:“废话少说,背叛殿下者,死!”说着灵力注入手中长剑,那剑立刻镀上一层金光。黄铭哈哈一笑,招呼道:“兄弟们,我们虽生在两界,但两界之中,人人避我们唯恐不及,那我们又何须再臣服阎王之下?杀了锁仙献给恶灵主,让他带我们打回地府!”“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谢载月催动剑气,首先发难。 第151章 恶灵主厉声道:“锁仙,认输吧!”谢载月沉默不语,只握拳上前,嘴角绷得笔直。恶灵主一愣,接着大笑一声,居然也扔掉剑。两人拼了阵拳脚,谢载月一拳打中恶灵主的小腹,恶灵主连撤几步,嘴角流下一缕血来。谁知他见了血,狂傲更甚方才,他随手擦了血,笑道:“锁仙,等我捉住你,可是要十倍讨回来,不过么,却不是打你,而是……”说着,放荡一笑,吐出最后两个字。谢载月怒吼一声,拔足上前。恶灵主起了斗志,下手更狠数倍,招招都将谢载月往死里打。又不知过了多久,谢载月头发散乱,衣衫凌乱,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手也不再任凭他使唤。那恶灵主却不再下狠手,只看准谢载月一个破绽,将他踩在脚下。看着谢载月凄惨的模样,恶灵主终是不忍,将他打个半死,并不是初衷。“锁仙,跟着我吧。”恶灵主抱起奄奄一息的谢载月,声音温顺了数倍。谢载月挣扎着摇头,神色坚毅:“我……我要杀了你。”恶灵主诞生以来,世间的一切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过求而不得,也没有过执着之心。可当谢载月第一次为他挺身而出,第一次温柔的和他说话,第一次对他笑,他便体会到了许多从未有过的感觉,这些感觉很陌生,归结到一处,又好像有同样一个名字,那就是凡人所说的……幸福满足。也是在和谢载月数万年的相伴中,第一次明白自己纵使生来便是恶灵主,可仍旧那么孤单。第一次想要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这个人他希望是锁仙。此时,他神色复杂,阴沉着一张脸,也是第一次尝到了何为心痛。恶灵主:“本尊从未开口求过人,你可别不知好歹!”谢载月干脆将眼一闭,虚弱道:“那你就杀了我……殿下一定……一定会替我报仇。”恶灵主听他提起颜寒,想到那人捷足先登,得到了锁仙的人和心,不由邪火顿起,一掌就要拍在谢载月头上,可那苍白的手掌到了谢载月的头顶,却换了方向落在了地上。地动山摇,将黄铭吓得跪到在地。谢载月已是气若游丝,但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会死,最多也就是魂飞魄散,若真的被恶灵主打散了三魂六魄,他只要一丝灵识尚存,也会跨越山水,跨越两界,跨越时间,去往颜寒身边,能陪在颜寒身边,纵然只有萤火般的魂魄,轻烟般的气息,于他已是足矣。恶灵主看着谢载月宁愿去死也不愿和自己在一起,方才了悟这相守一事应该是两情相悦。他可以将谢载月拘在这一处他早选好的山清水秀之地,他可以将谢载月锁在洞府内,他甚至愿意冒着风险,用那上古之法,强行逆天改命,让谢载月成为他的同类。可他见过谢载月提起颜寒时候的笑,见过谢载月彻夜未归后的心满意足,他又怎么会满足于只得到一具躯壳?不如,给二人一个机会,一个新的开始,让他们从一个不对立的身份面对彼此,那么是否能得到这份珍贵的爱。想到这里,恶灵主站起身,抱着谢载月毅然转身,重返地府,直奔六道轮回。第一百零三章 谢载月再睁开眼,三魂六魄已然归位,他想起了锁仙一世经历过的一切。原来,恶灵主就是连斐,就是跟在他身边的白猫旺旺。可他的记忆到跳入六道轮回便戛然而止,之后地府如何,老阎王为何又会以身镇十八地狱他却一概不知。连斐见他醒转,笑道:“师兄,你现在知道为了你我可是付出许多。”谢载月盯着床底,没有开口。连斐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强求,只以手结印,盯着谢载月低声念起咒语。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咒语古老神秘,谢载月不知为何头疼起来。头好疼,很疼,越去想事情越疼,像有人踩着他的头皮,撬开他的脑壳,挥鞭抽着他的脑仁,疼痛断断续续,却绵延持|久,一波更甚一波。谢载月咬着下唇,眉头紧锁,难过的抱起了头。“师兄,很难受吗?”连斐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忍忍就好,你就能成我的同类,和我永远在一起。”谁要成你的同类,谁要和你永远在一起,谢载月想喊出声,可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语不成调。他像被人按在深海里,整个人都要窒息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凌迟,每一次想要张嘴呼喊却是更快的跌落。他能感觉恶的情绪正在他脑中扎根,正在他心里开花。宋流光对颜大人贼心不死,他该死!段乾坤总是挑剔自己,他该死!师兄师姐冤枉自己,从不听自己解释,他们统统都该死!我是上古神器,唯一化形的神器,为何只能守着一群怪物,待着地府最低端?老阎王该死!所有触犯了他,让他不爽的人,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所有他喜欢的,让他开心的人,都应该围在他的身边,眼中只有他!恶灵,放大七情六欲,行事随心所欲,原来是这般畅快。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不!这不是自己!有人教过自己何为善恶,何为仁慈,何为克制,若做下这些事,他会伤心,会难过,会再也不理自己。可这人是谁?他好像总是穿着一身白衣,乌发如瀑垂在身后;他眉间一点小痣,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活色生香;他好像是地府一尊屹立风雪的冰雕,沉稳冷静,美丽华贵,却没人敢靠近。 第153章 连斐大笑:“原来阎王也会动私刑?”阎王统摄两界,但却有看不见摸不着的眼睛看着阎王,若阎王泄露天机,或冤枉忠良,混淆是非,自有天罚降临。颜寒面不改色:“若有天罚,我自会承担。”连斐不理解颜寒,明明高高在上,地位超群,行事却这般束手束脚。做神仙如此不痛快,谢载月怎么就这样执拗?他乃天地之恶孕育,有记忆以来,便是上天入地自逍遥,生杀予夺全由心,自然不懂守着人间秩序,守着善恶天道的地府中人。现在想放过谢载月,只是因为心里终究有了一处柔软。只不过这“放过”,代价却极大。能将好端端一个神仙变成恶灵,这阵法能量不容小觑,自然反噬的程度也超寻常阵法百倍,中途一旦停止,施法之人便会立刻遭到阵法反扑,能不能侥幸留得一命,全看个人造化。连斐也没想走到这一步,只是历经凡人一世,他明白谢载月若要属于他,就不能再去做锁仙,只要谢载月是锁仙一日,他的心里便装着善,和他势不两立。无奈之下,他只能赌上性命和运气,使用这上古秘术。可是现在竟然要放弃吗?为了谢载月,集天下大恶于一身的恶灵主竟会如此无私吗?想到这里,连斐嘴角勾起,不知是自嘲还是冷笑。颜寒也在冷冷的看着连斐,关于恶灵主的传说他听说过,但从不知道消失了数万年的恶灵主,就是十八层地狱里天天挨揍的奶娃娃。直到那一日恶鬼出逃,十八层地狱被毁,谢载月失踪,黄铭带着两界纠集的恶鬼将父亲打成重伤。地府众人才知道,恶灵主不知因为什么修为尽失,变作一个小孩,被鬼仙当做一般恶灵抓来关在了十八层地狱,一待就是数万年。这期间竟然无人察觉,让他安然活了这么久,到头来反手一击,顺利出逃,现在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颜寒自小冷清,母亲早逝,父亲同他不亲近,除了公务和修炼几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这样长大的颜寒,将七情六欲都看得很淡,最是公正,也最是无情。所以恶灵主恶贯满盈,颜寒对于他的评价和看法,却一向是公正的,是客观的,是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恨和怨,对他来说太远了。天意难测,颜寒因为遇见了谢载月,居然开了情爱一窍,因为有了爱,便起了诸多心思,比如此刻,颜寒见到谢载月虚弱之极,心中就有了怜,有了恨,也有了对连斐的杀念。洞府内骤然冷了起来,外面虽然是数九寒冬,可洞府燃着篝火,点着巨蜡,原本温暖如春,可是现在却从颜寒的方向一点一点被寒冷侵袭。这寒气,冰冻了纱幔,吹熄了蜡烛,扑灭了篝火,不经意间占据了每一个角落。连斐愕然,抬头四巡,见除了颜寒周遭依旧如春,他的洞府竟然成了冰雪雕琢的世界。“你可能不知道,冰封天地,这是阎王之怒。”颜寒神情淡淡,语调肃杀,他变出玉剑,站起身,正色道:“恶灵主,拔剑罢。”连斐没有动,他的修为还没恢复到全胜时期,现在和颜寒相斗,胜算很小。若他输了,阵法自然破了,谢载月醒过来,想到他杀了那么多人,岂不是永远没有原谅他的一日?可他若是自愿破阵,甘愿奉献,也许日后谢载月想起他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讨厌。不过,那搅弄风云的野心,代替颜寒的雄心,也将随之烟消云散。抬头一看,颜寒的玉剑近在眼前,忽然了悟,活不活得过今日还是两说,还说什么主宰两界,纵横天下?倒不如用这条命,换得最后一个心愿。而且,他也是真的累了,数万年前他无牵无挂,只想要极致的享乐和快意;十八层地狱那段时光,虽然屈辱,但却不再孤单;凡人一世,他难抑本性,终究大开杀戒,绝了二人缘分;这一次,他机关算尽,穷其一身本领,却因为心软,功败垂成。如此想着,他干脆扔下了剑,诚恳的望着颜寒:“颜寒,我愿意停下阵法,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第105章 尾声谢载月醒来的时候,已回到阎王寝殿。寝殿内一切如昨,仿佛他此次人间之行,不过是个不甚美满的梦。只不过颜寒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他身侧看奏折,而是站在窗前,把玩着一盏不知从何而来的铜灯。此时谢载月记忆已全,再看颜寒难免有隔世之感,他静静看了颜寒许久,才哑声道:“颜寒?”几乎同时,颜寒转过身来,一双淡雅肃穆的眸子,居然满是风霜憔悴。见谢载月醒转,他面色一喜,眸子也跟着亮了起来。谢载月见颜寒缓步而来,本也是无限欢喜,忽然不知想起什么,往床里瑟缩了下,颤声道:“我……我是恶灵还是锁仙?”颜寒将铜灯放在书桌上,温言答道:“你自然是锁仙。”“还好,还好。”谢载月歪着脑袋,万幸地笑了,蓦地又想起连斐疯魔似的面容,怔怔道:“不过……连斐呢?”颜寒闻言脚下一顿,静默片刻,指了指铜灯,沉声道:“他……化作了这盏灯。”化作了灯?谢载月不禁讶然,他以为连斐或死,或远遁,断断没可能做个物件,又回到他深恶痛绝的地府。颜寒并不瞒着谢载月,他坐在床边,将连斐的请求一字不落的转述给谢载月听:“连斐是自愿中止阵法……他料定会被反噬,性命难在,所以求我留他一缕魂魄化成这盏铜灯。”谢载月打量一眼那灯,平平无奇,普普通通,和鬼市上若干旧货不能说十分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和恶灵主的身份天差地别,不解问道:“他为何要做一盏灯?”颜寒若有所思的出了一回神,神色复杂道:“他说……在大理寺的时候,你怕黑。”谢载月一愣,心中瞬间五味杂陈。凡人一世见了师门惨死,所以还魂以后,他时常做噩梦,每每惊吓醒来,都要点起灯,才能稍稍和缓内心波澜。没想到连斐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他并非圣母,两人纵是有旧,连斐纵然对他有情,也被仇恨消磨干净。听到连斐化灯的理由,怔愣许久,只是摇摇头,说了句:“何必呢。”何必呢,因为……你不会因此得到任何同情,沙斗友笑着将你当做贵客,谢平谢安不过是稚儿小童,师父更是视你如亲子般爱护,可你却将他们都杀了,态度还是那样的理所当然。这一笔笔债,如何忘得了?非但如此,你还利用过我们的友情,甚至要强行变我成恶灵,所以我对你绝无原谅一说。不过,比起连斐的事,谢载月现在更想知道当初地狱发生了什么,自己作为凡人又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