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农女重生,奇葩亲戚气疯了》 第1章 惨死 夜色暗沉,西域小城黄沙肆虐,家家户户早早闭门锁户。街上空无一人,枯叶乱舞,衬得小城一片苍茫。 城郊一座土坯房中,门窗紧锁,屋内饭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屋子里侧的土坑上并躺着两个孩子,他们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 屋内的只有一男一女,呈奇怪的对峙姿态。 方桌一侧,一位虽是面目憔悴也掩盖不住美丽女子,正一脸死气地直视着对面面色痛苦的男子。 “你…你竟然给我下毒?”男人捂着肚子,狠狠地瞪着女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兰春生,我给过你许多次机会,你可有珍惜过一回?”女子目光冰冷,厌弃的目光如同看着一条肮脏不堪的狗。 “你信誓旦旦赌咒答应过我多少次,会踏实和我过日子的。可,你做了什么?兰春生,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如此对我,对我们的孩子?如今,你害得我两个孩儿命丧黄泉,你还配活着吗?”女子想到那群无赖冲进铺子打砸时,孩子们上前阻止,被他们无情的踢打,小小的身子怦然落地的惨状。 她恨意上来,眼泪无声落下。 而那时,这个人引发祸端的人还在酒馆惬意的喝着酒。 兰春生痛苦的哀求,“对不起……对不起,红萍,我错了……你原谅我。求你……救救我。以后我一定和你好好过日子……孩子没了,咱们还可以再生。你最后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姜红萍冷笑,“给你再伤害我的机会?别在做白日梦了。我真是后悔,当年在你毁我清白时,就该杀了你。就不会让你白白折磨了我们这么多年。” “你…这……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兰春生疼得在地上打滚,睚眦欲裂地吼道。 “我有你恶毒?从最初的毁我清白到如今欠下巨债。你没钱还赌债,就让他们抢了我养家的铺子。你,没有见到吧,他们在夺铺子时,一脚一个,把你的两个孩子踢死。”女子情绪依然木然,没有太大的起伏,说起两个的孩子的死,如同在讲述路过的陌生人。 许是她对此早已习惯,许是孩子的死让她心如死灰。 “红萍,求求你,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么做,你……救救……我,……救救我。”男子扑过来拽住她的衣角,哀求不止。 女子一脚把他踢开,“滚开。”说完抬脚走向土炕,布满老茧的双手轻抚过两个孩子的面颊。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眉目之间尽是慈爱。 男子眼见女子不搭理他,自己定然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他神情突转,躺在地上“哈哈”地笑了起来。 “姜红萍,你不让我活。好的很,我死了也不让你好过。你一家五口,死的只剩你一人,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歇了一口气,大笑道:”因为你是个灾星,你肖想了你不该想的人,得罪了人,遭到报复。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你个傻子,把人当成自己亲妹子,没想到是她把你推进深渊之中的吧。“ 姜红萍听闻一怔,心口沉闷,他们,不都是出意外死的吗? 她冲到兰春生身边,一脚踩到他脸上,怒目质问,“你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唐仲白吗?当年有一段时间你们走的很近。你惹到别人了都不知道吗?你堂妹带上你弟弟去上渡口,先溺死了他。让你母亲发疯,然后在一个一个害死你爹你妹妹。最后才轮到你,她就是不让你好死,让你活着受尽凌辱折磨,受尽他人的责骂。她才心情舒畅,才解气。”兰春生提起最后一丝气力道出了当年真相,说着自己也悲伤起来。 “谁让我当年遇见你,一眼就看上了你,而你对我视而不见。所以她们找到我,说出她们的计划,我就同意了。姜红萍,只要能得到你,远离家乡又如何。你知不知道,我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可是我天天对着你的一张冷脸,我知道你还想着那个小子。所以我就喝酒,喝完了就赌,只有酒和赌才能让我忘记我的痛苦。” 姜红萍早已瘫倒在地,十几年了,直到今日她才知道父母弟妹死的如此之冤。 “不可能,她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心思如此深沉?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兰春生凄然一笑,“你还真是蠢,她不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怎么能骗过你。她去找我,谋划毁你清白时眼中的狠辣样子,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单纯可爱的小女孩样子。” 姜红萍双眸绝望,“不可能,你骗我的对不对?” 兰春生讥讽地盯着她,这个笨女人,“当年,唐仲白可是县里管刑狱的,他可有为你出过头。你个笨蛋傻瓜。” 就因为她和那人走得近,就害了她全家?不可能,记忆里那两个人没有过任何交集。 可是,当年她和她娘,的的确确是偷了姜家全部钱财,带着刚出生的堂弟跑了的。如果是真的,这是个怎样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 兰春生气息越来越弱,嘴角开始冒白沫。 “你也配提他,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落此下场。如果你真是爱慕我,不会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毁我清白。这些年,不是我养着你,你早死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孩子牵扯进来。他们是我对你最后的底线,他们没了,我的念想没了,你自然也不能活了。” 兰春生目光悲戚,拼尽全力吐出最后一句话,“如果……有来世,我……我定要比他……先遇到……“,终于咽了气。 而她最后一丝心气也消耗殆尽。 父母死后的这些年,她从来没想过她为什么还要活着。是啊,当年父母弟妹一个一个死后,自己又被兰春生毁了清白,遭到所有人的白眼和责骂,她为什么就没有想着随他们而去呢? 她脑海中出现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深邃的双眸饱含深情对她说,我离开的这三年,你一定要等着我。下次见面,我定会三媒六聘的来娶你。 她相信了他,一直等着他。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她一个破败之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世家公子真心相待。 自此一别,两人便是生离死别。 她相信,凭他的能力,天南海北,他定能找到她的。 被迫和兰春生成婚的前三年,她以死守着对他的承诺。三年后,他依然没有出现。 想想其中的原由,自己真是蠢可以。 姜红萍静静坐在炕边,听着窗外狂风肆虐,直到油灯燃尽,屋子陷入漆黑之中。 她回过神来,苦笑,自己这么蠢,活该什么都没了。 她心如死灰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半点心气再回到家乡,更谈不上为亲人讨回公道。兰春生说得对,她一个笨蛋,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心机深沉早已行踪全无的所谓妹妹。 她掏出火折子吹出火来,起身走到油罐子前,提起罐子往墙角的柜子上一泼,火折子扔了过去,顿时,一片火海。她走到炕前,挨着孩子们躺了下去,闭上眼,紧紧地抱住两个孩子。 父亲母亲弟弟妹妹,是我对不起你们, 如有来世,定会好好报答你们。 唐仲白,我后悔遇到你了,如果有来生,愿再无交集。 让一切苦难、不甘都随着大火消失在尘埃之中吧。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呛的她意识渐渐迷糊。 她终于解脱了,意识中只有被大火灼烧的剧痛感…… 姜红萍突然睁开双眼。 怎么又梦到了自己身处大火之中? 第2章 吵架 她眨了眨眼,感觉周边一片黑暗,思绪还沉浸在梦中,没有回过神来。 四十年了,这样的场景每每在她要忘记之时都会再次入梦。 先是自己放火烧了房子,然后是自己上炕抱着两个孩子,今日的梦境竟然如此完整。 她相信这是自己的真实经历,但她不愿面对,以前的过往她早在被恩人救起之时就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的她日子富足,隐居在山中,过着平静的生活。她不愿面对前半生凄惨的自己。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每次从梦中醒转,她要平复自己心情的时间就越来越长。 她眼角的泪水顺着额角流入脖颈。 她勾唇自嘲,真是老了,眼泪越发不值钱了。 有雨滴落到她脸上,微风吹过,好冷啊。 她思绪被寒风一吹拉回现实。 身下怎么这么冰凉硬实?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在房中榻上午休吗?房子漏雨了不成? 她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夜,雨由滴转为线,越来越密,砸在她身上。 一阵痛感从右小腿上传来,像用细针一次又一次的狠狠刺入一样,一阵一阵钻心般的疼。 这不是自己房中。 适应了黑暗后,她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地点。 好熟悉的场景,让她惊诧不已,这不是村里北沿岗酸枣丛吗? 难道自己还在梦中?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她来不及细想,坐起身来,扯下上衣,披在自己头上,向着岗顶爬去。 这时,不远处传来呼唤她的声音。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父亲的声音? 这些年,她从未梦到过自己的父母弟妹,今日是怎么了? 她心中欢喜,大声地回应着,更起劲的向上爬。 在她快爬到顶端时,父亲呼唤着她的名字已赶到跟前,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把她拉了上来。背着她就往家跑,她趴在父亲后背,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姜红萍紧紧地抱着父亲,梦里真好,父亲的背,好温暖。 还未到家,疼痛和疲累让她昏睡了过去。 意识逐渐清醒,她这才觉出身子滚烫,脑子嗡嗡直响,还伴随着疼痛感。 “我这是怎么了?睡了一觉。着了风寒不成,真是上了年纪,记得下次让小红把窗户关上再睡。” 室内光线昏暗,她抬手拭干眼泪,自言自语道:“天黑了?自己这一觉睡的够长的。小红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叫醒我。” 适应了下光线,她这才看到木制的屋顶,泥墙。身上盖得不是常用的织锦被子,屋子里还有一股霉味。 这不是自己住的青砖瓦房,屋中的摆设,怎么……像是小时候自己和妹妹的房间? 她正胡思乱想中,门“吱嘎”开了,进来一位身着补丁的青布斜领襦裙,丱发,眉清目秀瘦弱小姑娘。 好熟悉的面容。 小姑娘见她已醒,忙上前把手中的药碗放到床前的桌子上。 “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小姑娘拉着她的手,眼中眨着泪花,怯怯的声音中带着惊喜。 姐? 她终于想起来这个姑娘是谁?妹妹,红桃。 我这是还在梦里呀,很久很久都没有梦到家里人了,今日这是怎么了?先是从梦中得知了她们的死因,这会儿她们一个一个又入了自己的梦。 难道是自己大限将至,回光返照?老天可怜自己给一个了却自己心愿的机会吗? 妹妹红桃打小性格怯懦,胆子小的像只弱弱的小猫。 要强的母亲提起她,总是一脸的嫌弃。恨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村里的孩子多是欺软怕硬的主,每每她被人欺负,都是她出头护着妹妹。后来妹妹被人卖入青楼,她不堪受辱,割喉而死。 再见到她十一岁的样子,让她心中生起悲痛五味杂陈情绪。 “桃子,是姐姐对不起你。是我害得你惨死,你恨我吗?我苟且偷生这么多年,终于要下来找你们赎罪了。”她喃喃自语地说着,双眼通红,心中酸涩,完全没有注意到妹妹莫名其妙的眼神。 “姐,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天天见面,你……不会是烧傻了吧?”红桃闻听她胡言乱语,忙抚了抚她的额头。发觉还是很烫,就要往她口中灌药。 “姐,你快把药喝了。杨叔说这副药特别管用,你喝下去,烧就退了。“ 姜红萍很乖巧的喝下了药,虽然脑袋还是昏的,但眼底的温柔毫不掩饰。 “姐,你先歇着。这么烧着不行,我去叫娘过来。” 红桃前脚刚走,后脚她就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姜红萍是被吵闹声惊醒的。 她一直以为是在梦中,直到再次醒来,听到屋子外面两个女人的争吵声。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人大声叫骂,另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小声辩驳。 声音是如此的真实,她抬手用劲掐了下脸颊。 “嘶”,真疼。 难道自己真如话本中写的那样。 自己重生了。 她太兴奋了,自从恩人把自己从大火中救出之后,自己的运气就好了起来。 只有那场大火偶尔在梦中出现,前尘往事她忘得一干二净。 谁能想到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定要抓住机会扭转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前世害死自己家人的人,一个都别想躲过。 是的,她又回到了位于大武朝酸枣县西岗村自己家中。现在的她浑身是伤,应该是元和十年秋九月初七。前世,她摔下去时,被一棵粗壮的酸枣树挡住,只是划破了点皮。 这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伤的如此重。 她屏住呼吸细想往事,当年摔下去时,分明感觉到背后被人一推。而当时,只有一个和她同在北沿岗。果然是她,原来那个时候她就为害死她,做出了行动。 证据就是在推她下岗后在背后说出的一番肺腑之言吧。 小小年纪,心胸如此狭窄,心肠如此狠毒,果然能做出谋害她全家的恶事来。 今生,定让她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惨痛代价。 思及此,她侧耳倾听外面的争吵,试图从中得出些有用的信息。 印象中,前世母亲路朝云从未与这位所谓的二大娘方兰香发生过争吵,自己也从未病得如此之重过。 ”怎么着,你怀孕你有功。全家都得把你当祖宗供起来,我给我闺女蒸碗鸡蛋羹还得看你的脸色。“这声音浑洪有力,听着像是母亲的大嗓门。 ”三弟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些鸡蛋是我家玉清给我买的补身子用的。你想用,可以借。我不是不让用,你真的误会我了。“姜红萍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大变,眸底显出狠色。这是二大爷娶的媳妇,还带着个闺女。 想起梦男人临死前告知自己的实情,是这个大娘带来的女儿姜红杏害死自己最亲的人的。 又一个小小的怯懦的女孩子哭着道:”三婶,我娘都怀孕了,你不要气她了好不好。以后我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多干活吧,只要你不欺负我娘。“ 真是恶毒,人前装可怜,人后就是头恶狼。 姜红萍知道母亲是个炮筒子脾气,一点就着。 她眼底狠色更深,老天给了我机会,咱们就走着瞧吧。 第3章 底气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路朝云果然嗓门提高了八分,“你说什么?我欺负你娘,你还真是会说话。我这会儿才明白,你这些话是你娘教你的吧,亏我一直对你这么好。好吃的东西没少给你吃,这会儿变成我欺负你们了。“路朝云越说越气愤,似是把以前积攒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你们收我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欺负你们呢?把你们身上穿得衣服都脱下来,这些布料是我的陪嫁。我自个都不舍得用,好心给你们用,反倒落的个欺负你们了。”路朝云指着姜红杏气得浑身发抖,噼里啪把积攒下的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二嫂,你早忘了吧?你刚嫁进来,街坊邻里都瞧不上你。是我给你说的好话,处处带着你与人交流相处,才一点点融入大伙的。这些你都忘到狗肚子里了?” “还有,我问你。小姑子回娘家,我什么时候不让她回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她回娘家净捞好处?你娘家跟她家离的近,你们关系处得怎样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你平白造我的谣,我就不答应了。今天咱们得把话讲明白,不说明白不算完。“院子里一物件扔到地上,听声音应该是板凳,母亲要强劲上来了,这一坐下,今天二大娘不说出个她信服的理由,今日她躲不过去。 母亲个性要强,认死理。只要让她抓住理字,定要死磕到底,颇有种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她这个性子不知是好还是坏,在她心里,母亲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重男轻女,对她们两姐妹关心不够,还多有嫌弃。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世不知道母亲的性子能不能改变。 姜红萍还记得前世,元和三年,县里来收杂税,当时家里只有母亲和父亲。 家中银钱都在奶奶房中锁着,母亲低声下气求杂役们,让他们稍等片刻,等父亲外出借些银钱,杂役们面目狰狞不容反驳,牵上家里唯一的毛驴就走。 当时这头毛驴是家里最值钱的,最重要的劳动力。 如果到了他们手中,便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 路朝云忍着脾气追了他们半条街,起初还和他们小声争辩。 后来见杂役们对她毫不搭理,一脸的嫌弃。 她自小被哥哥姐姐保护下长大,大姐对她就像对待女儿般疼爱。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脾气上来她散起泼就冲他们大骂起来,据说当时两个杂役面色阴沉如墨,不是村长劝说,两人都要拔刀子了。 与她关系亲近的人都劝她,忍了吧,毛驴牵走了还可以再买。真要惹火了当官的,他们会找你麻烦的。 路朝云脾气上来,认为自己有理。 又不是不给他们银钱,继续追着杂役大吵大闹。 后来还是姜玉舟及时借来的银钱,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拿着银钱换回了毛驴。 所幸当时前来收税的杂役只有两个人,他们人少不敢对路朝云出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姜红萍觉得,母亲敢这样据理力争,是因为她背后有底气。 出了嫁的女人,说起底气,要么是夫君给的,要么是娘家给的。 姜玉舟在家中没有话语权,而路朝云的底气就是娘家给的。 路朝云的大姐路朝霞嫁到了东岗村李家,与姜家所在的西岗村相邻。 路朝霞家没有公婆,劳力少,自她生了第一个孩子后路朝云就去了她们帮忙。 路朝云八岁来到路朝霞给她们看孩子做饭,在她们家住到十六岁出嫁,带大了她的五个儿子。 后来李家家开了个织布作坊,日子才好起来。五个孩子把路朝云当成了母亲般重视。如今大的三个孩子已成家,织布作坊越开越大,周围村里的妇人都在作坊里做工。 这也是路朝云在村里人缘好的一部分原因,靠着她说情,能给她们找个工做。 最重要的,她还有个争气的侄子。 元和二年,在县学里读书的十六岁路成则,被从郡府来县里探亲的夫子看中,举荐到郡府做了舍人,是太守的贴身近官。 虽然路朝云从没有提过,乡村里的消息很是灵通,有了这层关系,村民在与路朝云相处时就带上几分尊重。 加之她自己性格直率,为人快人快语,没有心机,也从不拿架子待人。 村里的妇人时常找她闲聊天,大家相处非常愉快。 今日方兰香自做聪明惹恼了她,以她的性格,大概不会轻易放过。 方兰香见她不达目的不罢休,抹着眼泪为自己辩解,“三弟妹,我不知道你打哪儿听到的,这些事我都没做过。我一个再嫁之人,只想好好过日子,我真的没有在小姑子面前说过你的坏话,你信我。“ 路朝云冷笑,“信你?再信你,我就是个傻子。一直念着咱们是一家人,我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和你计较。今日我就用一个鸡蛋,你便不依不饶。你别忘了,这个家还没有分。吃的喝的都是公中的,你想独吞?没门。” 她轻哼一声,“衣服我也不要了,就当给自己买个教训。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也嫌脏,咱就在这儿等着公公婆婆下地回来,当着两位老人的面说道说道。“ 方兰香没想到今日自己的一番做为,惹了这个平日对她向来客气的人。这会儿也不哭了,绞尽脑汁想着等会儿面对公婆的对策,院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姜红萍的烧已经退了,她活动活动腿脚,想坐起来。 她刚撑起身子坐好,就听到院子大门的响动,接着就有人陆陆续续走进来。 应该是爷爷奶奶他们下地回来了。 “你们怎么都在院子里坐着,饭做好了吗?”熟悉的温和的声音,是奶奶齐氏。 迎接她的是沉默,没有人回答。 齐氏的声音生硬了起来,“怎么?还没有做好饭?” 路朝云的声音响起,“娘,昨天是我做的,今日不该我做。”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三弟妹,你二嫂怀着孕,你帮她做回饭怎么了?一家人用的着斤斤计较吗?”这个声音是二大爷姜玉清的。 路朝云噗嗤笑了,“看二哥说的,她怀的是我的孩子吗?我凭什么要帮她?” 许是被路朝云的话惊着了,姜玉清不满的语气高了三分,“三弟妹,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她是你二嫂。怀得是咱们姜家的孩子。” 一物件翻倒的声音,路朝云声音冰冷,“你的孩子是姜家的,我的孩子不是姜家的吗?我家红萍在床上躺了三天了,我就拿个鸡蛋给她做点吃的。你媳妇横竖不愿意,说是买给她补身子的。娘,咱们啥时候分家的?我怎么不知道,吃的东西还分个三六九等了。” 齐氏连忙开口,“胡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分的家。你说你们两个为个鸡蛋吵成这样,丢不丢人。” “她做长辈的和孩子争吃的都不嫌丢人,我怕什么?”路朝云闻听此言,怒气又盛。 粗犷的男声带着怒气响起,“我说老三媳妇,你二嫂怀着你二哥的孩子,吃个蛋怎么了?你还跟她争。你二哥好不容易有个孩子,红萍只是摔了一跤,有什么好补的。”姜红萍双眸微眯,这个声音是姜家老爷子,姜令夜。 前世他就偏心大房,从不把父亲放在眼里。如果前世弟弟出事后不是他不肯给他们三房出头,还强逼着父亲休掉母亲,母亲不会发疯,她们三房不会散的那么快。 还有大房,面对她们家的灾难,一个个冷眼旁观,恨不能上前踩上一脚。 姜红萍眸底一片冰冷,她双手紧握,指节间泛起白色。 前世因,今世果,你们这些人,我一个一个收拾。 第4章 独食 “你说什么?”路朝云的声音甚是激愤,顿时就吼了起来,“爹,我的女儿只是摔了一脚?何着红萍不是您的孙女,就他的孩子金贵是吧。你怎么做爷爷的……我苦命的闺女。”说着路朝云就哭吼了起来。 姜红萍非常佩服她,如果前世母亲没有死,凭她的泼辣劲,妹妹和自己定是不会出事的。 许是也觉着他说的话太过分,齐氏声音带着埋怨,“老头子,你胡说什么?她们都是咱们的孙辈……三媳妇,你爹他是气糊涂了,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咱家日子虽不好过,也不差一个鸡蛋。你快别哭了,给红萍做饭去吧,这孩子三天没怎么吃,快去快去。” 姜令夜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大门外走去。 也许家里发现任何不如他意的事,只会让他感到麻烦,每次都是事情解决后他才会出现。 在外人面前,一副他还挺有能耐的样子。 ”老二家的,你也别哭了。不是我说你,你个大人,怎么还和孩子抢鸡蛋呢。“齐氏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方兰香矫揉造作的样子,为着方兰香,她还埋怨了小闺女好久,怪她给姜玉清找了个惹事精。 “娘,我没有。那是夫君买给我吃的,我就和三弟妹开了个玩笑,谁想到她就不愿意了。”方氏还在为自己找借口。 “奶奶,不是爷爷说的吗?丫头片子给口饭吃就好了,不用娇养着。大姐只是摔了一跤,用不着吃鸡蛋吧。”姜红杏轻声细语地说。 她话音刚落,就传来方兰香故做斥责的训斥,“红杏,可不能这么说你大姐。她可是你奶奶疼在心尖上的孙女,我们不能比的。” 姜红萍翻了个白眼,话说的这么直白,这是嫌姜家对她们母女不好吗?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忍着疼,翻身下床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只有方氏母女、二大爷和奶奶。 齐氏见她出了屋,笑着问,“红萍好点了没有?” 齐氏是这个家对她们三房唯一真心关切的人,可是她一直被姜令夜压着,没有多大的话语权。 “奶奶,我好多了。”见到奶奶,她打心底里冲她露出了最温柔的微笑。 “你怎么样,身上的伤没事吧,你让大娘好生担心。”方兰香好似忘了她正在和路朝云吵架,见姜红萍出来,扶着腰快步来到她面前拉起了她的手,一脸的担心。 方兰香故作伤心的抹了一把泪,偷眼打量她。 她眼底的一抹惊讶一闪而失,又做出心疼不已地模样。 可她的细微表情怎么可能躲过姜红萍对她早已生起的戒备心。 许是受自己母亲的影响,姜红杏有样学样的冲上前抱着了姜红萍,全然不顾自己用力的拥抱碰到了姜红萍的伤口,她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姐姐,都是我不好。如果那天我陪着你一块儿去,你就不会摔到岗下,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都怪我,都怪我。对不起,姐姐。” 齐氏看着方氏母女对她关心倍至,心中老怀安慰,总归还是一家人。 “行了,行了。她都醒了,定是没事了,你还怀着孩子呢,小心身子。红杏,扶你娘回屋歇着去吧。”齐氏眼中含笑,劝着方氏。 方兰香心里明白,齐氏这是给她找台阶下。 “好的,娘。”方兰香拉着姜红萍的双手,眼中尽是温柔,冲她莞尔一笑,“好孩子,你刚醒,也回去休息吧。家里的活儿,有我和红杏在,你不要担心。” 齐氏已经发话,方兰香刚才对姜红萍关心的模样尽收路朝云眼底,让她生出了自己太小气的心思。 她脸上怒意消散了许多,对方兰香回房休息的举动也未做任何表示。 母女两个相互搀扶,背对着众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嘲笑。 “等等。”迈出不足十步,身后响起姜红萍冰凉毫无温度的声音。 两人脚步一顿,回转身子,满面笑容,方兰香轻启薄唇,温柔开口,“怎么了?” “你们这么着急走,是怕我道出你的真面目吗?说出你对我做出的亏心事吗?”姜红萍一双凤眸如两道冰箭射向两人,让她们心头一凛。 姜玉清吼了起来,“你就作吧,刚醒就搅得家宅不宁?” 姜红萍看也不看他,冷冷地道:“既然是亏心事,自然不会让人知道。“她瘸着一条腿艰难地走到姜红杏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不是呀,我的,好妹妹?” 姜红杏眼神躲避,她故做镇定,扯了扯嘴角,眼圈一红,小声回道:“你说什么呀,姐姐,我不明白。” “有话就直说,在这里拐弯抹角让人听不懂。”姜玉清本来对她就不喜,此时她挡着自己媳妇儿子回房休息,让他对这个往日三脚踢不出一个屁的侄女更为不满。 “是啊,红萍,她到底做了什么。说出来,娘给你做主。”路朝云刚刚灭掉的火气,经过姜红萍三言两语对姜红杏的质问,又冒了出来。 “好,我说。”她盯着姜红杏,不错过她一丝反应,“昨日午时,姜红杏前来寻我。”她闭了闭眼强压忍上疼痛,唇角上扬,目光冷冽,“借口北沿岗上酸枣已熟透,再不去采摘恐被人摘完。我看天色阴沉,本不想去的。她又说,她知道一处果子又大又红的一片隐密之处。你们知道我心软,经不住她一直缠磨便答应了。” 她喘口气,歇了一下,“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对她如此信任,到了地方,正当我在一簇稠密的果树前采摘时,怎么也没想到她……”姜红萍指姜红杏额头,气愤道:“她竟然在我背后用力一推,我就这样摔了下去。怎么?你把我推下山岗,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了吗?” 众人一愣,竟然是红杏把红萍推下去的? 姜红杏一张小脸做出惊讶状,眼泪滑落,“大姐,你在说什么呀?那天我根本就没有跟你一块儿上山岗上去,你怎么平白冤枉我。我可是一直可心眼里把你当做我的亲姐姐。” 方兰香也为女儿辩解,“好孩子,你是不是搞错了,昨日天气不好,她一天都待在家里没有出过门的。” 姜玉清自然相信方兰香,他忍不住发火,“红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们,你想干什么?” “二大爷急什么?事情还没有清楚,你冲我喊什么?兴她害人,不兴我为自己讨个公道,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姜红萍冷笑,眼底幽深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似要把姜红杏吸入进去冻成冰块。 这边路朝云夫妇在听到女儿是被姜红杏推下山岗时,都从厨房奔了出来。 第5章 真相 “你说的是真的?”路朝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万万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大阴谋。 “娘,当然是真的。”姜红萍目光坚定地盯着姜红杏,嘴角上仰,讥讽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做过的事情都有迹可寻。你承认也罢,否认也罢,你推我下去后说得话,我记得一清二楚,你要我说出来吗?” “她说什么?”路朝云目眦欲裂,似是只要从女儿口中道出不合她心意的话,她就要上前咬上罪魁祸首一口。 姜红萍双唇微动,缓缓说道:“她说,凭什么你父母对你疼爱有加,而我就要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凭什么你长的花容月貌,而我长相普通;凭什么你样样不通,而我聪明伶俐却处处被人看不起;凭什么我喜欢的男孩子喜欢的是你。我就要你死,你的妹妹愚蠢笨拙,你死了,我就可以在这个家出头了。”她直视姜红杏,眼中阴云密布,“红杏,我可有漏掉你的一句一字。” 路朝云听完女儿的话,气的浑身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一直对个白眼儿狼掏心掏肺,她奔到姜红杏面前用力甩了她两个耳光,口中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对我的女儿下手,你个心肠恶毒的贱货。“ 姜红杏自是不敢承认的,哭喊着为自己辩白,“大姐你冤枉我,我没有,我没有推你。我把你当亲姐姐,你为什么要冤枉我呀?” 姜红萍冷笑,“我冤枉你,你可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没有人看到就能躲过去了吗?可惜,老天有眼,当天咱们一同上岗,是有人看到的。” “不可能,我没有做的事,你别想冤枉我。”她倒是脑子清醒,没有顺着姜红萍的话说下去。 “红萍,别胡闹了。你是姐姐,何必对妹妹不依不饶。就算是她推你下去的,定不是故意的。山岗上路不平,许是她脚步不稳摔倒后碰到你了。”姜玉清厉声呵斥道。 他坚定的认为这是女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似是完全没有听到姜红萍道出的姜红杏在背后对她说出的话。 ”对啊,红杏听话乖巧,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方兰香附和,把女儿拦在身后,生怕路朝云再对她下手。 路朝云火气直冲脑门,就要开口骂方氏。 姜红萍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开口,我来。 她噗嗤笑了,”二大爷真会开玩笑,合着亲侄女的命在您眼中只是无意的碰撞下失去的。您没听到吗,她都不敢承认?按您的想法,以后她杀了人,就以为不是故意的,就可以不用承担责任吗?” 姜玉清的脸黑的能挤出墨汁来,讪讪一愣,他瞥了她一眼,这个丫头怎么变得牙尖嘴利的。 “爹,您不要为我辩白,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的。”姜红杏已经擦干眼泪,看姜红萍的目光带着挑衅。 一副没人能为你作证,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姿态。 当天她可是确信路上没有人,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怎样?谁会出来作证?这次没死,算你命大。 姜红萍对上她的眼神,蔑视勾了勾唇。想起前世她被推下去时,正好被一棵粗壮酸枣树挡住了身体,只有些划伤。 她就是用姜玉清那一套说词骗得自己相信了她,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这一世,看清了她的真实面目,抓住了你的把柄,我定不能放过你。 “巧了,那天杨叔带着丁香在北沿岗采药,正好看到咱们俩一块儿上的岗。不然你觉得我晚上没回家,是谁告知爹娘去岗上找我的。如果不是我爹看到酸枣树上挂着我的一片衣物碎片,怕是如了你的愿,我早在三天前就被大雨淋死了吧。“身上疼痛又袭来,她的脸色越发的惨白。 “不可能,我明明……“意识到自己说露嘴,她忙止住。 “明明什么?当天的确是杨家兄弟给我们指的路,这么说就是你干的吧。”路朝云紧紧追问,女儿说的果然都是真的。 先前她还疑惑她对方氏母女还不错,她们怎么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今日不是关系到女儿,她还不至于和方兰香撕破脸。 她只恨自己蠢,把一腔热心给了狗。 “没什么,三婶,您平时那么疼我,我怎么可能害大姐的。大姐,你是不是听信了谁的话,被人骗了呀?”姜红杏还在为自己辩解,试图转移目标,把责任推到不相干人的身上。 真是死鸭子嘴硬,事实摆在面前还不承认。 不见棺材不落泪,等一会儿一锤定音,看你还怎么辩白。 话音刚落,姜红桃和丁香跟着村里唯一的郎中杨忠进了院子。 看到杨忠,姜红杏不由得一阵心慌,她眼神慌乱硬着头皮仰起了头故作轻松。 她清楚的记得一路上的确是没有见过一个人,他们应该不会看到吧? 她这一举细微动作,没有躲过姜红萍的眼。越表现出平静,等会儿让你越惨。 “红萍怎么起床了?你腿上的伤太重,快快躺着去。听红桃说你发烧了,是不是腿上的伤口化脓了?” “杨叔,等一会儿。先解决眼前的事。”她对着姜红杏冷冷说道:“现在你还不承认吗?我此生最讨厌说谎的人。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说实话,神仙难救你。” 杨忠好奇地看着这家人,大中午的,他们不去吃饭都围在院子里做什么?大家好像都看着姜红杏,这孩子怎么了? 他想到了昨天夜里,姜玉舟夫妻在村里到处找姜红萍,不解问姜红杏,“红杏,昨天午后,你不是和红萍一块儿去北沿岗了吗?怎么你们没有一块儿下来吗?得亏在刚下雨时找了回来,不然……” 他话还没讲完,姜红杏就喊了起来:“杨叔,您不要乱讲,昨天一天我都在家待着根本就没出去,您看错了吧。” “你才胡说,我也看到你们了。我还跟我爹说呢,红萍姐拿那么大的柳斗,你才拿巴掌大的一个。你穿得花枝招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红萍姐是你的侍女呢?”丁香对她嗤之以鼻,不屑地回怼她。 杨忠同样狐疑地瞅她,笑道,“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就是你。昨天你穿的是青灰色衣服,挎着个小柳斗,头上还插了根杏花银簪。我记性很好的,就是你。” 杏花银簪是当年方兰香嫁过来时,姜玉清给她打的聘礼。 第6章 偷吃 这个簪子当年在姜家还闹出了一场风波。 为了这根簪子,大娘大爷跟齐氏闹了好几天,直说齐氏偏心。 杨忠道出姜红杏头上戴根杏花簪子,彻底坐实了姜红杏的罪行,这下,由不得她不承认。 毕竟这款簪子在东西岗村,只有方兰香拥有这么一枝杏花状银簪。 杨忠在周围几个村里的威信极高,他为人实在,待人诚恳。他的话无疑坐实了她说谎,再不认错,这个家怕是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姜红杏扑腾跪到姜红萍跟前,抱住她的大腿,疼得她嘶地咧嘴。 姜红杏抱着她放声大哭,“姐姐,对不起。我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时昏了头。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气得齐氏指着她直骂,“姜家不幸,招来你个黑心烂肝的恶毒贱人。老二,你还认我这个娘,就给我打死她。” 路朝云暴跳如雷,上前扯开姜红杏,拽到一边,扑上去就是一阵撕打。 任凭姜玉清夫妇合力都无法把她拉开。 院子里一片混乱,哭喊声撕打声乱作一团。 把杨忠父女俩都看呆了,这是怎么了。正欲上前劝解,被姜红萍的话惊到了。 “这么说,就是承认是你推我下去的。”姜红萍忍着头晕和疼痛,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许是情绪放松下来,她顿觉眼前发黑,双腿发软。 拉过院中椅子坐了下去,深呼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 杨忠父女见此情景,也不好待下去,把手中的药塞进姜红萍怀里,拉着女儿逃也似的离开了姜家,还不忘帮忙关好大门。 方兰香早已没了先前冷静温柔模样,此时头发凌乱,一脸狼狈。 她心疼女儿被打的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坐在地上就开始哭,“玉清哥,你休了我吧。我没用,没教好女儿,不配做姜家的媳妇。”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看得姜玉清心疼不已。 “我嫁给你是我三生有幸,你待我母女好,我心里知道,可这孩子从小没爹,我一个女人家没把孩子教好,是我对不起红萍呀。三弟妹,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求你们放了她吧。是我没用,我带着她走,再不碍你们的眼了。”方兰香本就面容秀丽,还怀着孩子,再这么一哭,把个姜玉清心疼的恨不得把惹她的人都揍上一顿。 姜玉清冲着坐在一边的路朝云吼了起来,“你们行了,谁再敢动她们母女一根手指头,我跟谁拼命。我的媳妇孩子,由我护着。” 姜红萍嗤笑,“二大爷,听你刚才的话,是嫌弃我们家对她们不好吗?今天仅仅就为一个鸡蛋,二大娘就变了脸。爷奶不在家时,她们娘俩偷吃炖肉时,怎么不见她们埋怨。她们躲在屋里偷吃点心时,怎么不埋怨。她们母女端起碗就吃,放下碗就骂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她不想浪费精力和糊涂蛋论短长,一针见血的道出了她们往日背地里做的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恶心事。 肉眼可见齐氏和姜玉清不可置信,家里日子艰难,她们是从哪里来的银钱买的肉和点心? 齐氏怀疑的视线落到了姜玉清身上。 方兰香没想到,平日里见人一张笑脸的姜红萍,突然把她们娘两个背人偷吃的事说了出来,面色慌张,泫然欲泣地向姜玉清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姜玉清当即反应过来,不就是些吃的吗?“娘,是我买给她的。她不是怀上了吗,我想着给她补下身子。” 姜红萍暗自冷笑,真是好夫君。 她眨着大眼睛,明知故问,“二大爷,二大娘这半年偷吃好吃的,原来是早就怀上弟弟了呀?” “什么?”齐氏听到这里什么都明白了,骂道:“方氏,我们家虽穷。可自从你们娘俩来到我家,从没有亏待过你吧。你竟敢背着我们偷吃,怕是老二都没有得你一口食吧。”果然,还是齐氏了解自家儿子。让她气愤的不是方氏吃肉吃点心,而是背着她们吃,还瞒着二儿子。 这母女两个妥妥地一对白眼狼。 可她们偷吃的银钱是哪里来的?姜玉清在外做工得的钱可都是一分不落的交给她的。 “说,买肉买点心的钱哪里来的?”齐氏目光灼灼的盯着方氏,她觉得儿子们外出做工的钱都交给了她,方氏的钱来路肯定不正。 姜红杏又哭了起来,“奶奶,真的是爹看着娘身子弱,给钱让娘买些吃的补补。我错了,是我见吃食少,不让娘拿出来的。” 姜红萍静静地看着母女表演,目光冰冷,她们不去做戏子可惜了。 姜玉清见母女俩可怜的样子,心就软了,“娘,您别难为她们了。我给我的婆娘、孩子些银钱买些吃的怎么了。大嫂和三弟妹家也吃点心,您怎么不说她们。”他是见齐氏抓住方氏不放,把大房和三房拉出来做挡箭牌。 传来路朝云嘲笑的声音,“二哥,你光看我们吃点心,没见到点心是我外甥孝敬我的。每次我可是先拿出大半孝顺爹娘了。娘,我说的对吧。” 齐氏“嗯”了一声,再看姜玉清,眼中带着失望。 这个儿子分明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姜玉清哑口无言,气得愤然大吼,“你……”他无可辩驳,因为路朝云拿出来的点心他也吃了。 见事情不对,方兰香跪在地上抽抽嗒嗒拉着齐氏的衣角赔不是,“娘,是我错了。我先头的夫君死得早,我带着孩子吃了太多苦头,三天两头的吃不上饭。还好我有幸遇到了玉清,他见我身子单薄心疼我。我猪油蒙了心,我对不住玉清哥,对不住娘,以后再也不会了。”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双手捂起了肚子。 她身子单薄?姜红萍放眼四周,家里的女人谁有方氏珠圆玉润? 姜玉清抱起方氏,眼中尽是心疼,“娘,她还怀着孕呢,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您就看在儿子的面上,算了吧。” 他话音刚落,方兰香痛苦地叫起来,“玉清哥,我肚子好疼。” 姜玉清这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额头有细微的汗珠冒出,焦急问,“兰香,到底怎么了。娘,您快看看。“ 齐氏见她痛苦的表情,经过一番折腾,怕是动了胎气。 她已经顾不上姜红萍被推下岗的事,也慌张起来,“快把她放回床上,老三快去请郎中。” “不准去。”路朝云还在气头,闺女的事还没有个说法,怎么可能让自家男人帮罪魁祸首。 “老三媳妇,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这可是你二哥的孩子。”齐氏不满,认为路朝云不懂事。 “我的孩子被她的孩子害成什么样了,姜玉舟,你如果敢去,我和你没完。”路朝云不依不饶。 “娘,让爹去吧,人命关天。咱们和她们不一样,咱们是人,有人性。”姜红萍在关键时候开口,她非常清楚,仅凭她这一件事,动不了那对母女。 方兰香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有用。 “你个没用的东西,就这么放过她们了。”路朝云气愤地瞪着她,自己怎么生了两个软弱无能的闺女。 还以为她能主动说出姜红杏害她,性子变得有主见了。 没成想还是那副低三下四讨好人的窝囊样子。 姜玉舟见女儿发话,路朝云也没有反对,匆匆出门请杨忠去了。 齐氏也知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只会让大家都难堪。愧疚地看了看孙女,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对路朝云道:“快去做饭吧,大家都饿了。” 路朝云气得一脚踹飞椅子,椅子砸向土墙,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姜红萍身上的伤火辣辣地疼,她打起精神,撑着椅背站了起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奶奶,扶我一下,我眼前发黑。” 齐氏闻听,小跑过来扶住了她,“好孩子,奶奶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一家人总要过日子,你二大爷的情况你知道,他也不容易。” “我知道。”姜红萍只想快些回到床上,她快撑不住了。 第7章 拒绝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伴随着她的晕倒,就不得而知了。 腿上划伤的伤口发了炎,导致的反复发烧昏迷。 杨忠为她清理了烂肉,重新上了药。红桃给她灌下草药,等再次醒过来,已是次日早上了。 房里只有红桃守在她身边。 见她醒来,红桃愤愤不平抱怨爷爷奶奶,对姜红杏害她的事不了了之。 昨日方兰香肚子一疼,姜红杏的事就被放在了一边,姜玉舟做为叔叔不好揪住她打一顿。 即便路朝云死咬着她不放,只要她在方兰香屋子里一直待着不出门,路朝云也不能冲到她们屋子里收拾她。 路朝云没有做早饭,以此来反抗。 齐氏自知此事委屈了姜红萍,默默挽起袖子自己下厨。 姜红萍默默无语,她清楚,仅凭这件事,折损不了方氏母女。之所以闹开,为的就是让给姜家人心里种上一颗种子,方氏母女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柔弱无害。 前世这对母女让他们一家颜面扫地,成为村里人的笑柄。 前世方兰香做出来轰动全村的丑事,算起来,就在来年开春三月。 她要把姜红杏当做鱼耳,钓到前世害死她家人的背后真凶。 现在还不是破釜沉舟的时候。 初秋的西岗村,地处平原,田野一片黄色,秋收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姜家十几亩田地已收完入仓,除去要交的粮税,剩下的勉强够一家子大大小小二十口子的嚼用。 姜家院子里闹轰轰的,大人和孩子的哭声不绝于耳,吵得南边西厢房里聊天的两姐妹皱起了眉头。 “是大娘从她娘家回来了。”姜红桃提起大娘,全身都紧张起来。 姜红萍心中一疼,拉过她的手,安慰她,“放心吧,有我在,以后家里人谁也别想再指使咱们当牛做马。” 姜家大房在姜红萍出事的头一天,全家出动去了邻县娘家参加娘家侄子的婚礼,除了在府郡的姜千岗两口子,余下六口人在娘家吃吃喝喝三天,才被娘家大嫂摔摔打打的叫骂声下,不得不在一大早便起程返回自己家中。 门帘子一动,大娘周槐花掀门帘走了进来。 “红萍呀,我刚回来就听说你被那个贱丫头推下山岗,摔得不轻。让大娘瞧瞧,现在怎么样了?”周槐花一屁股坐在床边,抬手就要掀她的被子。 她的手刚碰到被子,突得被姜红萍一把拽住。 周槐花狐疑地抬头看向她,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以往这种事。不等她动手,这丫头就自己掀开被子让她看的。 姜红萍微微一笑,“大娘,伤口刚包扎好,正疼着呢。我知道您心疼我,我已经没事了。” 周槐花收回了手,“没事就好,你歇着吧。红桃,你跟大娘去厨房做饭,我们走了一早上,又累又饿。你听,狗蛋这孩子都饿的哭得不行。” 红桃不敢反驳,有些不情愿的起身。 “大娘,杨叔说我的腿得不停的按摩,防止血液不流通,我手上也有伤,离不开红桃。要不让大嫂辛苦一下?”姜红萍面上带笑,心中厌恶透了这个人。 在周槐花心里,她们两姐妹就是她们大房的使唤丫头。 周槐花一怔,没想到姜红萍会说出拒绝她的话,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她阴阳怪气地嘲讽,“呦,我还不知道受了伤还要不停按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 “大娘,要不您问问杨叔,让他好好给您解释解释?”姜红萍笑出了声,嗔笑道。 “你大嫂要看孩子。耽误红桃一会儿没事的,快点。”周槐花语气变得生硬,用命令的口气朝着红桃喝道。 “大娘。”姜红萍敛起了笑,反唇相讥,“怎么?孩子相来都是您看的,大嫂子做为媳妇,为自己公公婆婆做一顿饭委屈了她不成。还是您就是这样对爷爷奶奶的,她是有样学样的?那是你们的事,别有事没事就来使唤我们姐妹,我们不是你家使唤丫头。” “哎呦,我做大娘的用用你们就不行了,这是多大的架子。”周槐花气焰嚣张,插着腰趾高气扬。 姜红萍耻笑,“对,你也说你是大娘。我亲娘都不舍得我们干活。你做大娘的真是没把我们当人看,招之即来,挥子则去。我就问您,您有儿子有媳妇,不舍得用。处处指使我俩,您想干什么?想不我们去街上招呼邻居们,让他们说说,到底谁有理。” “你个臭丫头,话头什么时候变得利索起来。”周槐花气得跳脚,姜红萍最后一句话直击她的要害。 姜令夜最要面子,在家不管怎样闹,如果真闹到街上让人看笑话。 姜令夜绝对不会放过她。 “行,你厉害。”周槐花瞪向两人的眼里,似要喷出火把两人烧成灰。 “桃儿,以后这个家除了娘和爷爷奶奶,谁让你干活,直接拒绝。我们要孝顺的是自己爷奶、爹娘,其他人有儿有女自己不舍得用,没有资格使唤咱们。”姜红萍冲着周槐花背影高声说道。 今天是周槐花,明天有可能就是方兰香。 方兰香自己有女儿,常常用,咱们都是一家人的借口指使两姐妹。 真真好不要脸。 姜红桃犹豫后点了点头,眼中还是有些担忧。 门外传来路朝云高亢的笑声,“呦,大嫂回来了。这是来看我闺女了,拿了什么好吃的给孩子?”她把‘我闺女’着重强调,看来在房中所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一家人,拿什么拿。” 路朝云哼道:“大嫂真是会做人。用人的时候,就是一家人。不用人时,就是外人。我可得像你好好学学。” “你是得向我好好学学,掏心掏肺的对人好。人家闺女反过来就对你闺女下手,啧啧,做你的闺女真是可怜。”周槐花一向在家里高高在上,怎么可能让路朝云耻笑了去。 这不,这是在反讽路朝云缺心眼,识人不清。 “你……”本来对姜红杏做了错事毫发无损心中不满,又被人怼,气得她哑口无言。 周槐花白了她一眼,扭着腰朝着堂屋走去。 “娘,我们回来了。我们都还没有吃饭,你的小重孙饿得直哭。”周槐花人还未到屋中,声音已经传了进去。 她声音带笑,带着一丝撒娇。 她眼角瞥向路朝云翻了个白眼,掀开门帘进了堂屋。 第8章 又动胎气 堂屋传来齐氏骂声,“吃什么吃,躲懒躲到家里活儿都做完了才回来,没有饭吃。” 堂屋里光线明亮,齐氏坐在窗前捡豆子。 “娘,这点子活儿放着等我们回来做,您歇着。”周氏笑着夺过了筐子放到一边。 “娘,你们这是吃过了,还是没吃呢?要不我去做饭?” 齐氏见两口子从娘家回来是空着手的,脸一沉,拽过筐子,不满地回了她一句,“做什么做,今天都不准吃饭。大早上的回来就吵,你们是想气死我嘛。” 周氏并不生气,笑道:“我们当然是吃不吃都行,您那小重孙饿了一天了,要不给他们做点饭?”又问齐氏,“娘,红萍那丫头怎么变得牙尖嘴利的。我让红桃帮我干点活儿,她死活不肯。真是没大没小。” 齐氏瞪她,“以后不要有事没事就使唤她俩,她们又不是你闺女。” 周槐花不在意地回道:“都是一家人,干点活儿怎么了。” 齐氏一拍桌子,“一家人?老三家的真没有说错你。都是一家人,你怎么不让你儿子帮老三家干活儿。别忘了千岗两口子是怎么离家的?” 周槐花想起二儿子,心中有气,“这个儿子我可是不打算要了,就是个白眼狼。” “你两口子的心眼小的连针鼻都不如。你这三个儿子,就老二靠谱,失去了他,你们两口子老了等着上街要饭吧。”齐氏瞪着她,这个大儿媳就出了一张嘴,一点儿脑子都没有。 放着珍珠不要,把个鱼目当成宝。 “孩子们不是都饿着吗?你去给他们做饭,你过来不是要让我这个老婆子去做吧。”齐氏不再理会她,又拿起筐子挑起豆子来。 周槐花讪笑,“怎么会?我去做。” 她心头有气,原以为齐氏会帮着她,没想到还得了顿训斥,气哄哄地去了厨房。 周槐花前脚刚走,姜玉常后脚就来到堂屋。 自从进了家门,他就察觉出家中气氛不对。 往常路朝云和方兰香无事就坐在院中相伴着做些针线活儿,今天院中无人。二房屋里静悄悄地,二弟待在家里也没有下地。 姜玉常试探问,“娘,今日家里是发生啥事了吗?” 齐氏瞥他一眼,“家里好好的,能有啥事?我说老大,家里这般忙,你们一走就是三天。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家里活都让你两个弟弟干,你还有个做大哥的样吗?秋收完了,过两天麦子油菜种下去,你就出去做工吧。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收入就这么多。你也是做爷爷的人了,该为孩子们着想,别整天只知道喝酒,喝酒喝不出钱来。” 姜玉常听到唠叨他的话,甚是不耐烦,“娘,您也知道我都爷爷了,就不要唠叨我了吗。家里不缺他们吃喝,想吃好喝好,自己挣去,我养大他们,还给他们娶了媳妇,已经是天大的恩了,还想怎样?” 齐氏听他不着边际的话,气得抄起板凳要打他。 “孩子是我们帮着养的,媳妇也是公中出的钱,没有你两个弟弟,你能过的这么舒服。没出息的东西,天天就知道喝酒,早晚喝死你。” 姜玉常见齐氏动了气要打他,早就跑了出去。 只留下齐氏的一声叹息,“我们老两口走了,这个不争气的可怎么过?” 她坐回窗前,准备继续挑豆子。 突然,从北边的西厢房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接着又是一个孩子的哭声,伴随着姜玉清的叫骂声。 姜红杏边跑边叫,“奶奶,奶奶,你快来,我娘的肚子又疼了。” 齐氏听到喊声,猛地站起身。 老二媳妇怎么又出事了? 腿上放着的筐子一下子翻到地上,豆子撒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顾不上豆子,已经冲出了房门。 这是二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如果出了意外,怕是她一生的遗憾。 二儿子三十多岁才娶上媳妇,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说什么也不能出事。 她对二儿子心怀愧疚,如果不是她疏忽大意,他的一生不会过得如此坎坷。 姜玉清幼时生了一场病,家里穷,没钱请大夫。她就上野地里挖了些草药,煮水喂给他喝。病是好了,落下了歪嘴的毛病。这些年她一直自责,怪自己治坏了儿子,耽误了他的终身大事。 方兰香娘家和姜家小女儿姜玉凤是邻居,今年年初回到娘家,说是夫君死了,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受尽婆家欺负,时常还有村中单身汉夜里敲她的门。在婆家立不住门户,她不得不回娘家找依托。 可她娘家也只有一个上个年岁的老父,自己都活不起了,更没有能力自然护住她。 她带着个女儿在村里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迫不得已之下她求到了姜玉凤跟前。 姜玉凤想到了自己二哥。 他们俩人个,一个急着找个立身之处,一个身有缺陷急着娶媳妇,经过姜玉凤这一牵线,两人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方兰香长的眉清目秀,模样秀丽,不嫌弃姜玉清是个歪嘴。两人的婚事还算圆满,唯一让齐氏心中有疙瘩的是,方兰香带着个十二岁的女儿。 姜玉清意思很明确,人家都不嫌弃他是个歪嘴,他有什么理由嫌人家带着个女儿。娶方兰香他们家没花一文钱,白捡了个儿媳妇的齐氏为此着实高兴了一阵子。 只要儿子乐意,她渐渐地接受了这对母女。 院中姜玉清正提着狗蛋,头朝下趴在他腿上,大巴掌一下一下往他腚上狠命地招呼。 边打边骂,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齐氏顾不上他们,急步来到西厢房,方兰香躺在床上疼得脸色已经发了白。齐氏分明看到她的白色里衣已有了斑斑血迹,马上变了脸色。 这是要流产的迹象,齐氏慌了,昨夜不是都好转了吗?这是发生了什么?又严重起来。 方兰香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眼中尽是绝望。 这个孩子是她的保命符,一旦保不住,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容不下她们母女了。 她恨死了大房。 齐氏催着儿子赶快请郎中,“别打了,快去请郎中。” 大房听到孩子哭声已经跑到院中,两拨人正拉扯着,场面一片混乱。 齐氏气得眼前发黑,这个家都反了天了。 姜玉清心系着方兰香,挣脱大房众人,跑去找杨忠。 “娘,您看老二把孩子打的。”周槐花扒开狗蛋的裤子,屁股早已青一块紫一块肿了好高。 安娟抱着狗蛋哭,姜千山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要找姜玉清算账。 齐氏已经从姜玉清打骂时听了出来,这小子看他们房里没人,跑进去一屁股坐到方兰香肚子上。 方兰香本来动了胎气,才有好转,哪里经的住他一屁股坐下去的力道。 “你们怎么看孩子的。你们还是祷告方氏肚中的孩子无事,不然老二饶不了你们。”齐氏骂了他们一通回到方兰香身边。 她一个人守着方兰香,轻声安慰她,让她放松心情,都会好起来的。 为了以防万一,她让姜红杏叫上路氏烧些热水。 第9章 蛋羹(上) “奶奶,我不敢去。”姜红杏哭得两眼通红,抽泣着死活不肯出门。 昨天她挨了路朝云一顿打,这会儿让她去叫人,她自然是不肯的。可是她都没想起,躺在床上疼得打滚是自己的母亲,十四岁的孩子了,不能烧点水吗? 齐氏瞪她骂道:“都是些不省心的东西。” 她自己蹬蹬跑到院里便喊:“老三媳妇,你二嫂动了胎气,你快出来帮个忙烧锅开水。” 路氏在房中听到齐氏的喊话,翻了个白眼。真是老糊涂了,昨天两人都闹到打人的地步了,竟然喊她去烧热水。 她没有祈祷方氏倒八辈子霉算是她心善,帮她?不可能。 她没有出声,姜红桃小声问她,“娘,要不我去吧。” 路朝云恨铁不成钢给了她一脚,愤然骂道,“可显出着你了,她害的你姐至今还下不了床。你还去给她烧水?我怎么生了你个缺心眼的货。” 吓得姜红桃眼泪打转,憋得满脸通红,硬是不敢哭出来。 “不去就不去,打自己孩子干什么。”姜玉舟护住女儿,揉着她的头,“闺女,你记住,咱们不害人,但也不能任由人欺负了去。还有红阳,你们两个记住,红杏害你姐,你们两个以后离她远点。“ 两个孩子点点头。如果路朝云知道姜红杏常常背着她们欺负这两个孩子,并警告他们不准告诉家中大人,怕是路朝云敢提着刀砍了她。 齐氏站在院外半天不见她不出声,气道:”如今一个个越发有本事了,我这老太婆谁都使唤不动了。“见厨房还有亮光,冲着厨房喊,”老大家的,你做好饭烧一锅热水。“ 周槐花心中气闷的不行,她本就瞧不上方兰香,整日一副柔柔弱弱的狐媚子样,打心底嫌弃。 可是今日孙子害她动了胎气,她进去看了方兰香,被她全无血色不成人样的模样吓到了。 她这胎,怕是保不住了。 姜玉清不会放过自己孙子的。 从二房屋里出来,她就急匆匆地打发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外出躲避去了。 “好的,娘,我正给二弟妹做蛋羹呢,马上就好。”她怄得不行,这个方兰香母女两个,就是个灾星。 刚害了红萍,又来害自己孙子。 齐氏气得回了屋,叫起姜红杏,“你去帮你大娘烧锅去。” 躺在床上的方兰香早已恨上了姜家的每一个人,心中暗暗发誓,等我有了出头之日,定让你们十倍奉还,你们都等着吧。 痛意又来了,她疼得撕心裂肺,惨叫了起来,叫声中带着对姜家人的恨。 杨忠是被姜玉清拖着过来的,到二房屋中,早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来不及喘口气,就坐下来给方兰香诊脉。 “脉像混乱,今日是动了大气。二嫂子,你先深呼吸平复下情绪。不然,怕是孩子保不住。” “兄弟,你的意思是还有救?”姜玉清提着的心放下了。 “再动气怕是神仙也保不住。这样吧,我先施针稳定下来后,再开安胎药,只要心绪起伏平稳,问题不大。”杨忠掏出银针,开始施针。 施针过后,方氏肚子疼痛感消失,她眼中的茫然憔悴让姜玉清心疼不已。 姜玉清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她,暗暗下了决心,谁不让方兰香好过,他决不放过。自己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媳妇孩子都护不住,算是什么男人。 “婶子,这是药方。这副药有点贵,你们是自己去镇上抓,还是在我这里配?”杨忠以往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人家嫌他的药贵便让他开了药方,自己去别去抓药,他只收诊费。 “看你说的,婶子还不信你吗。自然是在你这儿抓药。”杨忠跟着齐氏出去拿药费。 姜令夜在地里转了一圈,回家吃饭。他听到了二房屋里的动静,以为是杨忠过来得诊。 他并未放在心上,见饭还没好回到堂屋,此刻正躺在床上假寐。 睁开眼见是齐氏,问道,“老二家的怎么样了?” “孩子保住了,不过要喝几副安胎药,这不我来取药费了。”齐氏心中滴血,先是红萍丫头看伤,花了不少银钱。这会儿又是方氏,一天天的都是事,一大早上的还不消停。一年到头存了这些点,又要扔出去了。 “多少钱?” “一两二钱,一天天的只见往外出,不见进项,以后日子还怎么过。”齐氏虽然发牢骚,还是开箱取钱。 姜老头一听一两二钱,呼地坐了起来,声音生硬起来,“不行,这钱咱不能出。” 齐氏一愣,“为什么?你不是跟我说要不是为着方氏肚子里的姜家血脉,今天就把她们赶出去吗?你这是闹哪出?” “她们有钱买肉买点心,没有钱买药吗?这事是她们娘俩自己闹出来的,不然哪会有这档子事。你把钱放回去,让她们自己想办法去。”姜令夜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然以他的脾气,定要把事情闹大。 “你别胡说。”齐氏急得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嘴,钱出了就算了,万幸的是孩子保住了,不然,姜家怕是要闹出大笑话了。“钱没了,咱可以再挣,凉了孩子们的心就坏了。” 姜老头脸一沉,“凉就凉了,一天天的净给家里找事儿,我去说。” 齐氏拉不住他,眼睁睁见他就要出堂屋。 姜玉清见杨忠坐在院子里等了不短的时间,来到堂屋问情况。 迎面便见到脸色铁青的姜令夜,“爹,咋了?” “药费你们自己出,自己作出来的,就自己想法子解决。”齐氏怕杨忠听到,把他拉进了屋里。 姜玉清一听急了,他手里可是分文没有,“爹,我那里有钱。我挣得钱可都交给娘了,咱们还没有分家,这个钱必须得出。” “你们自己闹出来的事,自己解决。”姜令夜咬死不松口。 “我们自己作出来的?娘,您没有跟爹说吗?”姜玉清气得双眼通红。 齐氏眼神躲避,姜玉清心里凉了半截,冷笑,“你们可真是偏心,事事替他着想。你们如果不出这个钱,我让那个小畜生偿命。” 齐氏理亏,心一横,拿出了钱箱子。 第10章 蛋羹(下) “等等,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姜令夜不高兴地望向齐氏。 “你别问了,都是咱的子孙,都是命,救命要紧。”齐氏已经数好银钱。 “娘不说,我说。”事关自己孩子,姜玉清见自己亲娘还在包庇大房,心中更冷,对她更失望。既然她不说,自己说出来,看他们还有何话讲。 “老二。”齐氏喊住他,“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别怪他。” “娘,他是个孩子。我的孩子呢,他还没有出生呢,就活该被他害死吗?”姜玉清转向姜令夜,“爹,是你的小重孙,那个小畜生不知受谁的指使,跑到我们屋里,一屁股蹲在兰香的肚子上。还好,我的孩子命大,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你们不肯救他,我就拿那个小畜生偿命,为我的孩子讨个公道。” “什么?还有这种事?”姜令夜也没有想到中间还出了这样的乱子,他叹口气,“既然已经这样了。这样,你放过狗蛋,我拿钱救方氏。” 姜玉清睁大眼看向自己的亲爹,不可置信他能说出这样冷血的话? “如果我不呢?”姜玉清双眼通红,眼中满是恨意。 “不行也得行。”姜令夜两眼一瞪,“孩子没了,以后再要,活着的比快死得重要。” 齐氏听着他的话不成样子,怕老二一个忍不住跟老伴动手。 她拉着儿子往外推,一旁劝道:“老二,别听你爹的,拿上钱快去取药。”她挡在姜令夜面前,一手往里推老伴,一边把银钱塞到儿子手中,快快推他出门,“快去,救你媳妇要紧。” 她转身就死死抱住姜令夜的腰,怕他上前抢走银钱。 姜玉清看向姜令夜的眼中尽是失望和愤怒,经此一事,他不可对爹娘再抱着十足的信任。 是时候为自己的小家做打算了。 在院外等待的杨忠坐如针毡,他隐约听到了两父子的对话,觉得没有待下去的必要,本想不告而别之时,就见到姜玉清面色阴沉地从堂屋走了出来。 “兄弟,家里离不开你。这样,你让红杏跟我去拿。” 姜玉清把银钱递给他,“行,辛苦忠哥。” 杨忠走后,堂屋里一阵打骂声,清脆的一声耳光,让外面的人听着心颤。 “他还没有同意,你就把钱给他。人财两空怎么办?狗蛋可是长房长孙,他不能有丝毫闪失。”姜令夜暴跳如雷,他怎会不知他说出一言一句都能进入儿子耳里。 他可真是丝毫一点也没有把二儿子放在心上。 姜玉清攥紧的两拳骨节泛白,都是一样的儿子,为什么不一样的待遇? 路朝云看着姜玉舟,眼中尽是讥讽,“看,这就是你爹。怪不得大嫂她们在这个家里高高在上,原来还真是有爹给她们撑腰。” 姜玉舟一言不发,脸色沉重起来。 姜红萍对于姜令夜能说出这样毫不尽人情的话,一点也不意外。 前世就是如此,只有大爷一家在他眼里算人,她们三房死的只剩下她。 二大爷经历方兰香的背叛后,旧病复发,她去西域之前回来看过他一次,那时的二大爷已经病的下不了床了。 齐氏整天以泪洗面,一下老了十岁。 堂屋里的姜令夜仍然叫骂着,儿子是不孝子,老婆是丧命星。 他心中对方兰香又多了两分厌恶,都是这个女人,闹得父子不和。 连带着小女儿也怨上了,她这是给儿子找了个什么人。就是一个搅家精,等孩子生出来,就把她们娘俩赶走。 如果他知道此举和二儿子离了心,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周槐花听到姜令夜的话,早笑的嘴角咧到耳朵根。 有老爷子给我们做主,你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她高声喊起来,“吃饭了。” 现在心情好了,她也不计较,招呼全家人吃饭。 “爹,这是儿媳为你做得蛋羹。”周槐花捧着一大碗原本给方兰香做的蛋羹送到了姜令夜的面前。 “你给方氏做的蛋羹呢?”齐氏来到饭桌前,她左脸上一个巴掌印非常明显,已经肿了起来。 “娘,她不是没事了吗。”这个家是姜令夜做主,她明目张胆的回怼齐氏,明显就是站在了姜令夜这边。 她知道,齐氏怕姜令夜。有姜令夜在,她不敢把她怎么样。 “是吗?方氏好了,我家红萍还没有好呢。既然她不吃了,就给我家红萍吃吧,女儿犯的错,当娘的把给她的吃食让出来,也是应该。”路朝云不等他们反应,端着碗就走向姜红萍的房间。 气得姜令夜一拍桌子,瞪着三儿子,吼道:“看看你媳妇,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 姜玉舟别过脸没有接他的话。 转眼之间,路朝云又端着碗出来了,碗里的蛋羹丝毫未动。 周槐花一愣,这是想明白又还回来了? 她笑着迎上去,准备接过来。 那知路朝云出其不意的冲着大家笑道:”我们家红萍真懂事,她说,二大娘刚动了胎气,伤了身子,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她人小伤好的快,不能在这个时候腆着个脸和长辈抢吃食。让我把这碗蛋羹给她二大娘送去,一家人就该相互关心。“说完看也不看坐在餐桌上的姜令夜,扭身进了二房屋内。 姜玉清刚好要去厨房熬药,走到门前就听到了路朝云的话,心中触动。 “老二,你先吃饭吧,我来熬药。”齐氏上前接药,却被姜玉清躲过去了。 他心中有气,本不想理会齐氏的,抬眼间见她脸上红肿,气愤地看向姜令夜。 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娘,您先吃饭,吃完了替我。”他提着药进了厨房间,厨房内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 齐氏在他进去后也跟了进去,“娘,我煮个鸡蛋,等会您在脸上滚一下,消消肿。” 齐氏坐在灶前生火,眼泪落了下来,“老二,是娘没用。可你做为儿子,不能怪他。” “娘。”姜玉清大声喝道:“正因为他是我爹,我才没有出手,他今天说的话您也听到了。我想问,我是他亲儿子吗?这么多年了,大哥一家坐享其成,要什么有什么。我可有多说过一句,娘,经历此事,我和爹再不可能一条心。他那么看重大哥,以后就靠他吧。” 姜玉清把小火炉生起火,放上药罐,加水放入一剂药,加大火开始熬药。 齐氏叹气无言。 第11章 改名 元和十年,秋,九月初八 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小麦已经种完。农人闲了下来,路朝云在自己房中支起了织布机,开始织布补贴家用。 家中一大早的闹剧终于在方兰香喝完药肚子疼好转后结束。 妹妹红桃跟着路朝云学织布的技艺。 她们织的布在本地叫土布,成品是土黄色的粗麻布,制作成本低,价格低廉。 在酸枣县这种布都是给平民老百姓用的,有些家底的人家身上穿的都是细麻布或者从外来的又细又软的白叠布。 路朝云不让姜红萍下床,吃喝都在床上解决。 她虽然清醒了过来,烧也退了,可小腿还是火辣辣的疼。 吃过饭无事,姜红萍独自躺在床上把前世出嫁前在家中发生所有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接下来,还要发生一件大事。 这件事发生后,她遇到他。两人一见钟情,有了后来频繁的交集。 元和十一年春他离开酸枣县,让她等他三年。 他前脚刚走,她就被兰春生毁掉清白后,两人再不可能会有未来,她嫁给兰春生,远走西域,过了十几年地狱般的日子。 老天开眼,给了她重新来的机会,她得把前世后半生学到的东西发挥出来,改变自己改变父母弟弟妹妹的命运。 她还是会遇到他的,这一世她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往。因为前世直到引火自焚前不久她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起因就是他。 她和他,一个草民,一个世家公子,门不当户不对。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他也没有能护住她的能力,但凡他有一丝担当,上一世,就不可能任由旁人摆布。爱,是件奢侈的东西,不是她能妄想的。话本中的情情爱爱是给富贵人家的公子姑娘的,她认为自己不配拥有。 感谢前世恩人教会了自己经商管家之道,这一世她要活出自己,再不沾情爱。 午饭是路朝云送来的,她有事要和她商量。 “娘,我想把名字改了。”这个名字让她想到痛苦的记忆,她要改掉它重新开始。 “好好的改什么名字,红萍就挺好听的呀。”路朝云觉得女儿不似以前做事瞻前顾后,见人就先笑着讨好别人。现在的女儿做事直接干脆,是她喜欢的样子。 “娘,您先别急。我听人说,红萍是一种浮游植物,无根无须,一生都在水中漂泊。我不想像它一样,做一个没有根的人。”姜红萍委屈巴巴眼中泛泪看着路氏。(从这里开始,对女主的称呼改为姜沐夏) 当年救她的人,得知她的名字叫红萍,就说,怪不得她的命运漂泊,根源就在这个萍字上。无根之人,如脱离了母体的蒲公英,被风吹到哪里,哪里就是家。永远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如想改变,必须改名。所以,她后半生的名字就是沐夏。 “你这个名字是族里大爷爷取的,想着和她家孙女都是红字开头,没想到还有这层意思。你想好改什么名字了吗?”路朝云还是喜欢女儿有主见,做事畏畏缩缩的看着就来气。 “我想了想,翻看了爹的书。我觉得沐夏不错,沐字是沐露梳风的意思,我又是夏天出生的。娘,您觉得好听吗?” “反正我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沐夏,叫起来还挺顺的,你觉得可以就行。” “把妹妹和弟弟的也改了吧,只改中间一个字就行。红桃改为沐桃,红阳改为沐阳。”她改名字,就一个目的,和过去做个告别。 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一众女人说笑的声音。 母女俩对望一眼,有人来了,听声音是本家的几位大娘和嫂子。 院中的脚步声朝着西厢房北屋走去,姜沐夏明白了她们定是听说了二大娘动了胎气,看她去了。 路朝云冷哼,不屑道:”真是没想到,我对她们娘俩那么好,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幸亏你没事,不然和她们没完。“ 娘俩正说着知心话,门帘一掀,进来四个人。 “天真是冷了,今个我套了好几件,还是觉着冷嗖嗖的。”先进来的是一位身着灰色深衣,蓝帕子包头的中年妇人,是住在隔壁的春大娘。 姜沐夏和她们一一打招呼。 “红萍,怎么样了?”另一位身着宽松青色深衣,小腹微微隆起,挽锥髻面如银盆的妇人看向她。 “和信嫂子,我好多了,烦劳你们挂念了。”她决定把自己改名字的事告知大家,不想在听到红萍这个名字。 “大娘,嫂子们。这次摔了后,险些丢了命,我和爹娘商量后。决定把我的名字改了,你们以后记得喊我沐夏。” “还别说,沐夏比红萍好听。”白面蓝衣妇人笑着说,这是和丰嫂子孙兰花,她还是和前世一样温柔,说话慢吞吞的。 春大娘笑着打趣她,“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笨,常去的岗上你还能摔下来,这次让你长长记性,看你还莽撞。” 姜沐夏知道她性子直爽,前世也是如此,她对同宗的孩子很是喜欢,她没把春大娘的话放在心上。她抿嘴朝她笑笑,指了指腿,小脸拧做一团,表示很痛。 接下来的人说出的话让她很是不舒服,她敛起了笑容。 “红萍这个名字也不错,要我说呀。你这个丫头手脚粗重,改不改的也不打紧吧。”说话的是身着灰色深衣,挽着锥髻,红脸的妇人,姜沐夏认出她是和南嫂子方桂枝。 路朝云坐在床边,表情平静,点了点头,显然对她们的话,她是赞同的。 姜沐夏唇角勾起,面上笑容多了二分。 挨着她的和信嫂子赵春风咯咯一笑,“大嫂说的对,人的命跟名字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人笨是根里带的,改名字没用的。” “是啊,人笨就该多经历几次,才会长心。”路朝云随声附和道。 她们说的越难听,姜沐夏的笑容越盛。这些无知妇人,不就是看着自己以前好说话,不把她放在眼里。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嘲笑。 很好,你们说的越难听,得到的回报越丰厚。 第12章 出事 姜沐夏笑笑,“和信嫂子说得对,我天生愚笨,自然是不能和嫂子比的。你天生灵巧聪慧,你看你家三个姑娘生得一个赛一个跟天仙似的,见人说人话,鬼机灵的很。我就祝嫂子这胎再生一个同前面三个一样的漂亮姑娘。” 此言一出,赵春风脸色拉了下来。 她们家大妞左脸一块儿巴掌大的红色胎记,跟好看半点边都不沾。 那孩子平日都避着人走,在家没少做两口子的出气筒。 赵春风前面三胎生的都是女儿,好不容易又怀了这一胎,两口子都盼着一朝得男呢。 今日被姜沐夏祝福着再得一个女儿,真是晦气。 赵春风被她的话怼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姜沐夏又笑笑,“我看大妞人不错,人又机灵,长的也好看。你跟和信哥又那么疼她。说实话我挺羡慕她的,嫂子你不知道,我有时还和我娘说,如果我是你们家孩子多好。” 她说话真诚中肯,让赵春风都信了三分。 “你什么时候……”路朝云刚要说出你从来没有提过她们这孩子,就被姜沐夏打断。 “还有和南嫂子,我可是听说你很会教养孩子。怎么也不见你给和南哥生个一男半女,多可惜。你看和信嫂子比你小,还是你弟妹,她第四胎都要生了。我看德大娘很喜欢孩子的呀,她见到村里的孩子都走不动道。你怎么不要呀,是不想生,还是不喜欢孩子呀?” 听到她说起孩子,红脸的妇人脸色黑了。村里谁不知道她都嫁过来八年了,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见到。婆婆没少给她甩脸色,明里暗里骂她是个不下蛋的鸡。 几句话问得她哑口无言,本是红皮的肤色此时更是红的发黑。 你越不想听,我就越朝着你最痛的点打击。 让你们嘴贱。 “红萍,你胡说些什么。”路朝云听她说的两人下不了台,出声呵斥她。 “娘,我叫沐夏,姜沐夏。”今日路朝云的种种表现,等人走了,她再和她理论。 春大娘忙出声打圆场,“都怪我,是我先起头说孩子笨的。你们两个也是,人家亲娘在这儿呢,轮得着你们对她指手画脚的。” “还不是玉舟婶子天天在街上说她笨,我就跟着附和了几句,谁知道她气性这般大,专揭我的短。”方桂枝黑着脸把矛头对准了路朝云。 “那是我娘,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再笨也没吃过你们家一粒米,要你管。”姜沐夏心中暗忖,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说了就说了,你还想怎样。我生不生孩子管你们什么事,我男人都不管。你们也别太嚣张了,李家作坊就要完蛋了。以后村里可不会有人巴着你们了,我娘家门里不久就要新开一家作坊,有你们求我的时候。”方桂枝想起娘家大哥给她打的保票,顿时,有了底气,态度极其嚣张。 一旁的赵春风拉了拉她的袖子,“大嫂,别说了。”又对着姜沐夏以抱歉的笑,“红……沐夏,对不住,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笨的。我大嫂是气急了,你们可别和她一般见识。我们这就走了。” 方桂枝瞥见她隆起的肚子,心头火起,生了这么多了还不都是丫头片子。 她甩开赵春风的手,气哄哄地骂道:“要你管。” “你别走,你说清楚,李家作坊出了什么事?“路朝云拦住方桂枝问个究竟。 “他们家作坊出的货质量出了问题,马上就要倒了,你的靠山也没了。”方桂枝把她撞到一边,笑着离开。 屋中人见纷纷告辞。 “怎么我一来,你们都走了。春嫂子,你可不能走,留下陪我一块儿。”院子外面又有一妇人向西厢房南屋走来。 帘子又被掀开,路朝云身后两位妇人笑着进来。 “红萍呀,大难过后,必有后福。你这孩子打小就乖巧,见人不笑不说话。大娘盼着你日后有了大福,也好得你得济。” “大娘就会笑话我。”她眼中带泪,军大娘前世也是最疼她的,在她嫁入兰家后没少托人给她送吃的穿的。 当年她出事后,她冲在前头,没少为她争公道,可惜…… 春大娘笑得不自然,“红萍娘,刚才我只是和孩子开个玩笑,真没想到她们两个接着我的话说的那么难听。红萍,你别怪大娘,大娘向来有口无心的。” 姜沐夏灿然一笑,大气的招呼她坐到床边,“春大娘,您说什么呢,我知道您的脾气。她们两个,不值一提。” “怎么回事?”后来的军大娘疑惑地问她们,坐到了床边。 姜沐夏简单把刚才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不满地对着她们吐槽,“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她们自己家乱七八糟的,还好意思说我笨。” 姜沐夏想提醒母亲,说她笨的人,一开头就是她。现在有外人在,她不想下母亲面子,压下了心中的话。如果路朝云对她们姐妹两个的教养方式不改变,早晚母女三人会离心。 这些话她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说于路朝云听。 军大娘不屑地撇嘴冷哼,“搭理她们干什么?一向捧高踩低的玩意。”话锋一转,问路朝云,“你家二嫂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动了胎气。” 说起方兰香,路朝云脾气忍不住了,把姜红杏如何把沐夏推下山岗,如何死不承认,方兰香如何护食一一道了出来。 “哎呦,还有这种事,那我真该死,刚才还取笑孩子笨,我真是不该。”春大娘作势要打自己。 姜沐夏连忙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眯着双眼掐着嗓子,“春大娘,您要打就打我吧,就怪我不长眼,怎么就着了坏人的当呢?” 看着她做出的怪样子,四人笑做一团。 “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教出这么个心思歹毒的女儿,我也得让我家几个孩子离她远一点。”军大娘惋惜,还想着给她说门亲事呢,这下歇了心思,可别祸害了人家一个好孩子。 春大娘白了她一眼,“你以为那丫头是平白长成这样子的?我才不信,一样的娘教出一样的孩子。方氏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柔弱,以后咱们和她打交道都小心些吧。” 不得不说,春大娘的话说到姜沐夏心坎里了。 方兰香还真不是一般人,记得前世她和同村一个妇人一同去集市上,她只说了几句话,同行的妇人便给她付了买东西的银钱。她回到家还给路朝云显摆,证明她的人缘有多好。 她被姜红杏推下山岗的事被这两位大娘得知,不出今日村中人便会全部得知。不是两人嘴碎,而是村里每每有稀罕事,都会拿出来分享。 姜沐夏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是要让这母女两坏了名声,将来才好痛打落水狗。 她们三个说起了织布的事,姜沐夏插不上嘴,躺下静静地听她们说话。 将近午时,院外传来喊声,“小姨,在家吗?” “你家来客了,听声音是你家大外甥。”李吉福常来姜家,村里人都认识他,春大娘和军大娘两人起身告辞。 李吉福手里拎着果子点心进了屋,“小姨,我是来送重阳节礼的,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家中还有事。”他脸上愁云密布。 家里有事?方桂枝从哪里得知李家作坊出事的? 姜沐夏想到前世,大姨家作坊被人恶意陷害,遭人砸了织机,直到她离开都没有再起来。为此大姨还大病一场,险些送了命。 后来李家一大家子不得不搬离酸枣县,到他处求生活。 元和十年重阳节前后,应该就是此事。 路朝云听他说家里有事,不放心地问他,“怎么了?你快说,别让我着急。” “小姨,您别着急,我会解决的。”说完,抬脚就要往外走。 姜沐夏叫住他,“吉福哥,你先别走。要不你把事情说出来,我们也出出主意。” 她已有了应对之策,不方便直接说出来。前世,大姨家被砸后报了案,负责这个案子的就是唐仲白,就是在此时两人初次见面后,唐仲白就对她一见钟情。 可是后来案子草草了结,不了了之。唐仲白对欲言又止,不知哪里出了岔子。 该来的总会来,与其躲避不如直接面对。 暂且放下前世对他的不甘和怨恨。 这一世,她只谈利不谈情。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不会给他任何幻想。 更不会让他身边的人伤害自己和家人。 也许可以利用他,让大姨家躲过此劫。 第13章 使绊子 李吉福停下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匆匆来到姜沐夏身边。 “妹妹,看我这脑子,都忘了问你的伤怎么样了?”李吉福自责,“我娘还叮嘱我,先看你。你看看,我还是给忘了。” “吉福哥,我没事。你快说说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着装,上衫下裙,梳了一条麻花大辫子,显得整个人利索又清新,让人眼前一亮。 麻花辫子是恩人教与她的,自从梳了这样的发式,很长时间她都没有改变过。直到年岁渐长,她才改变了发式。 她喜欢这样的发式,简单好打理。 再次梳起麻花辫子,让她记起前世,自己烧伤好之后,恩人用她柔弱无骨的双手温柔地给自己梳理长发,指尖划过她的脖颈,让她空洞无助的心灵感到了温暖。 之后的很长时间,每当她情绪崩溃时,是这点深入骨髓的温暖治愈了她。 这次退货事件发生在三天前,县里几家从他们家拿货的铺子纷纷跑过来退货,说他们家的货品质量有问题。 布料脆,轻轻一扯就裂开。 当着他们的面,把退货一一试过,果然如此。 让人百思不解的是,出货的时候验过货,根本没有此种状况。 他们仔细查过退货,毋庸置疑就是他们家的货。 几家的退货皆是如此,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吉福查了三天,至今也没有查出原因。 李家作坊开了七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质量问题,这次事发突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迄今为止只有县里的几家铺子退货,发往外地的还不知道状况如何?如果都出现问题,李家怕是赔上家底都不够。 “吉福哥,你仔细想下,最近作坊可有异常?”她可不相信,会平白出现状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吉福认真想了想,“要说异常,最近有两个工头辞工。还有给我们家提供麻线的作坊通知我们,最近货不够,要停一段时间。” 他心中狐疑,妹妹性子弱,从未有自己的主见,今天怎么脑子这么清楚,眼中有光且坚定,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 “是不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此种事件?” “七年来,他们向来是怕订货减少。从未出现过……难道?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李吉福眼睛一亮,终于想通了其中原委。 这些年,他们家太顺了,已经失掉了最初的防备心。 到头来,还是没有躲过商场上的暗箭。 “我听说镇上新开了一家织布作坊,他们背后的人是县衙里的长吏。”姜沐夏联想到方桂枝今日的表现,事情瞬间清晰起来,果然如此。 前世枣叶镇叶家作坊开业的盛况全镇人人皆知,当时坐在主座的人正是县中长吏荀清。 枣叶镇没有几家织布作坊,在元和十年前后新开的只有这一家叶氏作坊。 背后使绊子的人就是叶家。 “我明白了。”明显就是叶家借着荀清的势,给县里的铺子施压,布匹做了手脚才会变脆。 “明日是县里集日吧。”她已经想出了解决这场事件的办法。 “没错,县里逢九便是集日市。你要做什么?”李吉福问道。 今天姜沐夏让他刮目相看,这个妹妹终于开窍了吧。 她简单把自己的想法说于李吉福听,他两眼一亮,点头同意了她的建议。 路朝云还是不放心大姐,准备跟着李吉福云趟东岗村。 “这样吧,我先去县里一趟,等我回来接你们。”他和别人约好了,不能失信于人。 李吉福走后,姜沐夏打算和路朝云好好谈一谈。 “娘,您先别忙了,咱娘俩说说话。”姜沐夏又坐回了床上,她拍着床沿招呼路朝云坐下。 人都走了,路朝云静下心来,怒目直视她。 “你刚才怎么回事?人家就说了你笨,你就揭人家伤疤。平时不见你牙尖嘴利的,人家好心看你,你就这样对人家的。” 她的话把姜沐夏气笑了,“娘,按您说的,她们就是骂到我脸上,我也得笑着夸她们不成。” “她们难道说错了吗?你们两个不像是我生的,一个个呆头呆脑,见了人恨不能给人跪下。一副畏畏缩缩的蠢样子,我看,不但笨,就是两个窝囊废。”路朝云越说越生气,越讲越起劲。 姜沐夏心中冰凉,知道路朝云不待见姐妹两个,没想到她们两个在亲娘心里如此不堪。 她唇角扬起,眼中泪花闪烁,“原来,我和桃儿在您心中品性如此之差。” “我向来要强,在村里谁不高看我一眼。你们两个不但不为我争脸,见天的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看着就来气。”路朝云气势逼人,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我真是后悔生了你们两个。” 先前这个女儿表现出来的主见的认可,如今早已烟消云散。 “好,很好。”姜沐夏面露失望,心中如被人刺入了一把钢刀,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母亲?她嘴角上扬挤出一丝苦笑,“可是,您想过我们生下来就是如此吗?我们变成这样,您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路朝云怒道:“我有什么责任?谁家的人就像谁?你们跟你们爷爷一个德性。在家里人五人六,出了门就成了孙子了。” “是吗?处处在人前骂我们笨的人是您,日日在我们面前,夸别人家孩子如何好如何好的人还是您,别人当众数落我们,跟着附和的人还是您。我们两个经历这们的长久打击,人还正常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她坐直身子,直视路朝云,语气坚定,“娘,事实是,不给您争脸的人从来都是您自己。您打骂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自己的脸面。做为女儿,劝您好好想想我说的可有错。如果您还是这个性子,总觉得自己一点没错,咱们母女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她的话让性格耿直的路朝云火气直冲脑门,这个女儿真的是要反了天了,她毫不犹豫地上前对着姜沐夏就是两个耳光。 第14章 露出来了 很疼,但是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气恼。 她扯了下嘴角,苦笑,“您是我娘,您打我,我不怨您。能让您消消气也挺好。可是娘,您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说的真的不对吗?您是我娘,我才会苦口婆心的说出心里话。我只说了这么几句,您就气急败坏的。可往日您对我和妹妹说的话比这难听多了,我们不会难过吗?不过是我们人小,您又是娘,有孝道绑着我们而已。如果我们长大了,再听您对我们说的那些话,您觉得我们的母女感情能好到那里去?” 她此时的一颗心冷如寒冰。 她和路朝云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了,掏心掏肺和保持表面的关系,就看今日路朝云能不能听进她的话。 路朝云气得手抖,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姜沐夏说完便躺了下来,双眼微闭,再不发一言。 耳边听到门帘声响,路朝云离开了。 姜沐夏睁开眼睛,深叹口气,路朝云性子耿直,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以她的猜测不出三天,必与方兰香和好如初。 她要的不多,以后只要不骂姐妹两个,能听进她的话便好。 起码,不会让她老无所依。 临近午时,李吉福才从县里匆匆返回。 从他依然紧锁的眉头可知,他所图之事,毫无进展。 他得了允许先进了姜沐夏两姐妹的屋子,入目便是红肿的脸颊。 “你脸怎么肿了?”李吉福好奇地问。 “噢,被虫咬的。”姜沐夏冲他笑笑。 “怎么可能……”他面色一沉,“是谁打得你?” 姜沐夏还未开口,路朝云进来了。 “娘,我也好久没见大姨了,带上我呗。您看我都打扮好了,躺在床上好多天了,我也想出去走走。”姜沐夏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开口请求路朝云。 她对去李家作坊的期许,她自己也没有感觉到。 “行,我替小姨答应了。可……人的脸?”李吉福以为是大房小儿子打的,正寻思找他算账。 “哥,真没事。”姜沐夏瞅着自己母亲,若无其事的说道。 路朝云不敢看她,把脸扭到一边。 母女俩的小动作没有躲过李吉福的眼睛,他明白了,是小姨打的。 “小姨,你怎么……”话未说完,姜沐夏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快走吧,我想吃大姨做得饭了。” 李吉福吐出一口气,背起她走向院外的驴车。 “等等。”路朝云叫住他们,回屋拿出一件桔粉色绣梧桐花的绸面带帽披风,递给姜沐夏,“穿上吧,外面风大。” 姜沐夏面色平静,心中略动。看来,路朝云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娘俩坐上牛车,驶向东岗村。 牛车行止十字街,无意之间,她瞥见街北盘坐在阳光之下的胖女子,手中攥着一根麻绳,扬着一张纯净笑脸,自顾自的一圈一圈地甩着绳子。 姜沐夏不禁发出感叹,还不如一个天生愚钝的人活的自如。 两个村子只隔了一条龙川河,平时来往只用一刻钟便足够。 但今天路过村东头晒谷场时出了点状况,到了东岗村已过了午时。 意外发生的很突然,晒谷场边有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榕树。每到农闲,村民都会在树下聚集闲聊天,今天也不例外。 谷场里三五人一伙围成一个圈子,聚集了不少人。 李吉福和人打过招呼后继续前行,不想人群里发出不合时宜的怪声,“呦,如舟婶子,这是又去大姐家呀?我瞧着你还是趁着他们家还没有垮,早些去打秋风,。晚了,可是连毛都捞不上了。”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很是开心。 姜沐夏顺着声音瞧去,说话的人身着灰色深衣,挽着锥髻,面皮发红的妇人。这不是一大早在自己家骂自己笨的方桂枝吗? 她身边的孙兰花拉着她不让她再说下去了,她眼皮一翻,不屑地冷哼,“三弟妹,咱们家都跟她家出了五服了。如今她大姐家作坊都倒了,再不用靠着她们家挣那三瓜两枣的散钱。你听我的,去镇上新开的作坊,工钱可比她们家的高。关键是不用再看她们的脸色。” 路朝云心中念着大姐,本不想搭理她的,转念脑中闪过女儿对她说话。 早上在家里发生的事就让她生起火来,自己闺女她先前没有放在心上,还同方桂枝一同骂闺女,这会儿方桂枝又提起大姐家的作坊,一言一行都是对作坊的恶意。 她可是大姐带大的,感情自然不同。 方桂枝找上门来骂,可是她自找的。 “我当是谁,这是哪家男人没绑好裤腰带把你露出来了,真是显着你了。我说和南家的,再想要孩子,也不能光着屁股出来,小心丢了人,崽也怀不上。“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嗤笑声,玉舟家的说话真糙。 气得和南家的脸色又变成了黑红色,让她那张本就平常的脸更难看。 ”你……。哼,你可别得意太久,你们家作坊就要垮了,看谁以后还把你放在眼里。“ ”我不需要别人把我放在眼里,我有儿有女,有手有脚。不偷不抢,日子过的和顺着呢。不像你,啧啧啧,真可怜。“路朝云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想要气她?还差点火喉。 方桂枝气得跳脚,用眼光恶恨恨的瞪着路朝云,忽然一笑,“我是没有孩子,也比你有两个又笨又蠢的臭丫头片子强。就按你养孩子的本事,只怕你家儿子早晚也被你养废。哎呀,婶子呀,想到你以后要养三个废物,我想想就开心。” 方桂枝笑得脸皱成一团,好似她自己的孩子有了光宗耀祖的大出息。 谷场中人窃窃私语,有人骂方桂枝嘴上缺德,怪不得生不出孩子;有人为方桂枝抱屈,提出是路朝云先骂人家没有孩子;有人说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半斤八两;还有人纯看热闹。 谷场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第15章 诬陷 路朝云是心气多高的一个人,闺女早上和她说的话让她稍有感悟。 ‘废物’两个字触动了她的神经,她跳下牛车就要冲过去打人,被姜沐夏拉住了。 “再是废物,我也养得起。你个下不了蛋的黑心烂肺的贱人,祈求着别被休了,连个窝也没有,怕不得流落到县里的暗门子里去了。”村里妇人之间骂架,什么话最捅肺管子,什么话最毒,就骂什么。 方桂枝自是不甘示弱,把路朝云从娘家骂到儿女最后重新回归到路朝云自己身上。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玩意,当年二爷爷不是看上了你家大姐家的作坊,想着借着作坊的光多捞些银钱。就凭你从小被姐夫养大的名声,他家能看上你?一个破烂玩意,好意思舔着脸在村里招摇,真够不好脸的。”方桂枝鄙夷地瞅着路朝云,像是在看一件污秽不堪的脏东西。 谷场上一时鸦雀无声,村民们脸上如泼了油彩,表情十分精彩。 不等路朝云反应,李吉福冲到方桂枝面前,用尽全力给了她几个耳光,打得她连连惨叫。 “我让你胡说,我让你嘴贱。我爹把小姨当成亲妹子,容你在这儿乱喷粪。”李吉福站在谷场,冲着在场所有人喊道:“小姨把我们兄弟带大,她是我们李家的恩人。如果以后谁敢再拿此事搅舌根,我家五兄弟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割了她的舌头。” 妇人之间拌嘴骂架,李吉意一个男人,本来是不打算插手的。 可方桂枝竟敢给自己父亲和小姨泼脏水,他可忍不了。 路朝云首次听到此种言论,惊地呆立在原地,直到李吉福声音响起,她才反应过来。 “方桂枝,你个贱货,你狗急跳墙,这种事都敢诬陷我,我撕了你的臭嘴。”路朝云直冲方桂枝奔去,李吉福怕她受伤,见她冲过来,早一步拉住了她。 “娘,她会这么说,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啊。她自己做过,以为人人都与她一样,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姜沐夏此言一出,场上村民茅塞顿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路朝云和方桂枝之间,用后脚根想,肯定是信路朝云的。 姜沐夏笑笑,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开口,“和南嫂子,知道你为什么怀不上孩子吗?你看看你,长的难看不说,嘴又臭,心肠又毒。投生的孩子看到你的样子,早吓得跑开了,他们可不敢投身到你的肚子里。你再看看你身边的和信嫂子,人家长的珠圆玉润的,一副有福的样子,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妹妹劝你,跟你二弟妹多学学,说不定孩子看上你,就来了呢?”她“呀”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不能生孩子,是不是婚前那个……太多,所以生不出来。嫂子你可要争点气呀,可别让和南哥当个绝户头。”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往这两个妯娌身上看去,果然如这丫头所说。 妯娌两人,一个脸黑狰狞,干瘦如柴。一个珠圆玉润,面如银盆慈眉善目。 他们还真信了姜沐夏说的孩子投生前先挑选母亲,恶人定不会被选中的说法。 还有从方桂枝诬陷路朝云的事得出,她定是未嫁给姜和南时和人……,才生不出孩子的。 姜沐夏的话像一把刀刺入方桂枝的心口,让她有气撒不出,面对众人的异样的眼光如千万根针向她扑来。 ‘绝户头’三个字更让她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村里人最怕被人说绝户头,这三个字比口水吐到脸上还让人难堪。 今天就在这里,让一个小姑娘笑着骂到她脸上。 “你,你个蠢丫头嘴巴怎么这么恶毒,小小年纪臭不要脸,你知道什么是绝户头吗?小心遭报应。”方桂枝跳着脚骂道。 “你的报应不是早就来了吗?”姜沐夏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样一个蠢货,动动小手指就让你无地自容。 “你……”方桂枝指着她不知怎么反驳。 她没脸待不下去了,恶狠狠的瞪了母女两人,灰头土脸逃也似的跑了。 许是有人觉得一个小姑娘把话说的如此歹毒,上赶着跳出来为方桂枝出头。 “红萍,不要开口就绝户头,闭口就生不出孩子。这是你个女孩子家说得吗?玉舟家的,你是当娘的,当着孩子面说出的话也这么糙,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吗?”一个吊着三角眼的男人开口就想教训姜沐夏。 方桂枝一走,李吉福把路朝云扶上牛车,正要赶车。 冷不丁地听到此言,他又从牛车上跳了下来,盯着说话的人。 “你再说一遍。”男人见他语气生硬,气势弱了一瞬间,但一想到这是自己村里,身边都是同村的人,赌他不敢拿他怎么样。 “我就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男人梗起脖子,瞪着李吉福,气焰不可谓不嚣张。 姜沐夏已经认出了此人,他只是村里一位年纪略长于父亲,和父亲同辈早就出了五服的大爷而已。 他叫姜玉水。 她可忘不了,前世她被兰春生糟蹋后,这个老色胚还肖想过占她便宜。 她双眼微眯,声音冰冷,“这位大爷,你在这儿大义凛然的说我们的不是。你们自己家后院洗干净了吗?” 她可是记得这位大爷的儿子早就去世了,这个老东西和自己的儿媳不清不楚。 他以为村里人都不知道呢?这可是公开的秘密。 真是为老不尊,还敢指责别人教养差,一个早已钉上伤风败俗耻辱柱上的渣男,先把自己屁股擦干净再说别人吧。 村民一脸玩味地看着他,自己儿媳妇都敢沾,是个人才。 “你个死丫头,你胡说什么?造我的谣,我撕烂你的嘴。”老大爷被人揭了短有点狗急跳墙。 “你敢。”李吉福撸起袖子站在了姜沐夏面前。 姜沐夏痛苦的回忆缓和了一些,你敢替方桂枝出头,我就玩死你,她唇角勾起,“哎呦,这位大爷,你这么护着和南嫂子,难道你们……”她把话说到半节,翘起修长食指指了一下他,忙收回捂住了嘴巴,做出惊恐状,“吉福哥,快赶车,村里人太可怕了,咱们快走。”她的声音响亮清脆,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牛车远离晒谷场,她放声大笑,跟这些无知小人斗,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16章 绸布有毒 路朝云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个女儿果然变了。以前的她可不敢做出任何一点违背他人意愿的事。 如今变得这么稳重处变不惊,虽然合她的脾气,但她有些担心。 “闺女,你……没事吧。”路朝云担心地问她,真怕她是摔得不正常了。 姜沐夏眨着一双凤眼,“我没事呀,难道娘您没觉着,我刚才怼老色胚的话畅快吗?” “是畅快,可你那样说,方桂枝怕是名声不保了。”路朝云还是口硬心软,这时候还在担心,仅仅半天时间就骂过她们两次的人。 “娘真是心善,您忘了她骂咱们的话了。这种人只配冷言冷语,你给她个梯子,她就能登上你的鼻子。以后,这样的人少来往,她都说和咱们家过了五服了,您还担心她做什么。还有二大娘,早上春大娘她们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可别再被她两句好话说得心一软又信了她。”心太软,是路朝云的大忌,怕得就是她人家前头骂完她,后脚给她个甜枣,她就又上赶子贴上去。 “小姨,我觉着妹妹说得对。”姜沐夏今日的表现让他对这个妹妹多了几分信任。 “行,以后都听你们的。”方桂枝骂她的话,让她想到了闺女对她的肺腑之言,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可不能跟她离了心。 进入东岗村村郊,就听到李家作坊门前闹轰轰的,似有叫骂声。 行止门前,李吉福就被一群织工围住,你一言我一语,让他给个说法。 “李大郎,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这工是能做还是不能做。家里还有几张嘴等着吃饭,这都停工五六天了,你让我们怎么活?” “是啊是啊,如果你们打算关了作坊,给大伙结了工钱,我们就外出找工了。这一天天吊着我们,也不个事呀。” “大公子,你就给我们一个准信吧。如果作坊还做下去,我是要跟着你一直干下去的。” 李吉福心中焦虑,他还没有找出货品质量出问题的根源,现在他也没有办法。 只好出言安慰,他大声喊道:“嫂子婶子大爷大叔们,听我说一句。现在作坊出了些状况,只是暂时停工,我们是不会关停的。等事情解决后,我再通知大伙来上工。今天我准备一天,你们明天来拿这个月的工钱。” “请相信我,只要我们李家作坊在一天,绝对不会亏待了各位。” “如果有等不及的,另外找工也可以,等我家作坊重新开张也欢迎大家重新进来做工。” 得到李吉福肯定的说法,人群才渐渐散开。 李吉福重新驾上车向着家里驶去。 牛车还没有走多远,从作坊方向传来拍打大门的巨响。 人不是都走了吗?怎么又有人来? 李吉福跳下车。 “小姨,你和妹妹先去家里吧,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他把缰绳递给路朝云,自己转身跑回到作坊门前。 “娘,他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去看看。”说着就要车。 “哎呦,你的腿。”见女儿跳下车,路朝云心疼地喊道:“你别动,咱们都去。” 作坊门前的不再是作坊里的工人。 大门前十几个身着相同的男子围堵着李吉福,看衣服样式,应该是县里谁家的家丁。 远处树荫处停着四五辆驴车,他们手里拿着棍棒,叫嚷着,让李家给个说法。 从这些人的行动中,猜出来他们是来找麻烦的。 他眉头紧皱,冷声道:“你们中出来一个人,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出来一位尖嘴猴腮,精瘦的小个男人,“你们家绸布有毒,我家小郎君就是穿了你家的绸布做出的衣服,皮肤红肿溃烂。给我们一个说法吧,是赔钱还是进衙门。” “胡说八道,你说是我家绸布有毒,就是有毒吗?你怎么证明?”李吉福都被气笑了,这是什么无稽之谈,做了这么多年布,头一次听说布有毒。 “你别不信,我们是县里梅家的。我是梅家管家,梅久。我家小郎君打昨夜就开始发病了,郎中查过他穿的衣物,就是你们家织得绸布沾染上的脏东西。小郎君皮肤沾染上,才会皮肤烂掉。夫人心善,让我们前来讨要说法。不然,早就报官了。今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就大牢里见吧。” 梅久态度强硬,他的话不似做假。 县里梅家以柳编织物发家,在县里口碑不错,按理来说,不会无故陷害李家。 见他说的明白,李吉福心中疑惑,怎么会直接找上他们。他家的布匹都是成批送于布店,由布店售出的。 “梅管家,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我家的布皆是在布店之中售出的,你们怎么会……” 还未等他的话讲完,梅久就打断告知他的疑惑,“你是想说,布是在店里被污染的吧。这不可能,售出布的那家店是我家姑爷开的。据我所知,这批布是你们作坊前天刚送过去的,我家小郎君用的那匹,是售出的第一匹。” 这下,李吉福就说不清了,自己家的绸布真的出了问题。 如今惹上梅家,怕是整个李家都不够赔的。 “梅大叔,你这话不对。正常来说,我们家布从作坊里运出去,进入布店,再由布店售出。作坊里一进一出都是由人把关的,也就是说,从作坊里出的货到你家姑爷铺子里都没有问题。因为布店和我们作坊一样,一进一出都有专人负责。您就以铺子是您姑爷开的为由,直接找我们,不合情也不合理。您能保证,您家姑爷铺子里的人都可靠吗?”姜沐夏下了牛车,一瘸一拐地挪到李吉福身边,指出了事情的纰漏。 梅久丹凤眼一瞪她,“你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料子可是我家大姑娘拿回家的。那些人怎么敢?” 姜沐夏冷笑,“有什么不敢的,你也说了,料子是你家大姑娘拿回家的,铺子是你家姑父的。谁知道是歹人干的?跟歹人,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问你家姑爷,铺子里负责进出货的人是谁?谁最有可能在料子上做手脚。” “作坊是你们家的,你们当然推卸责任。我才不管,家主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你们李家作坊逃不掉,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梅久只认为姜沐夏所说只为替自己家作坊开脱,对她的话丝毫未信。 梅久身后的家丁举起棍棒,高声附和着,要公道,要说法。 第17章 再见 “吉福哥,报官吧。”姜沐夏心中有底,这件事明显就是诬陷。一面安排人退货,一面给绸布上染上污渍。 麻布、绸布都让他们都做了手脚,这是下定决心要把李家彻底打垮。 “报官吗?作坊岂不是就彻底完了。”李吉福思忖着报官后的后果,是他们家承担不起的。 “闺女,不懂别瞎出主意。”路朝云后悔放女儿过来,这都说的什么话? 姜沐夏没有理会她,对梅久说道:“梅管家,报官吧。这件事,我们查不了。一来官府里会有人偏帮着害我们的人,二来我们保证自家出货时没有任何问题,无头绪可查。你们要的公道,我们给不了。不如把这件事交给官府,找一个可靠之人,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梅久眉头紧皱,愤怒地呸了一地,“你们什么意思?这是推给我们了吗?你们既然不管,我自然会报官。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就要找你们。” 见他如此不讲理,激起了李吉福的怒火,“你们还真是欺软怕硬,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家姑爷是卫家六郎吧。我还知道,他和你们家姑娘关系可不太和睦。如果有人拜托他帮个小忙,他自然是乐意的。” “你此言何意?想通过嫁祸我家姑爷给自己脱罪吗?简直岂有此理。”梅久脸色铁青,没想到他们不但不承认还想把锅推给自家姑爷。 “是真是假,自有公断,你们请回吧,我这就去报官。我就不信了,朗朗乾坤还能被人平白诬陷了不成。”李吉福态度强硬,自家规规矩矩的做生意,凭什么你们想陷害我就得受着。 “想赶我们走,没那么容易。”梅久大手一挥,“伙计们,砸开大门,把这个无良作坊砸了,给小郎君讨公道。” 听到他们要砸大门,李吉福把姜沐夏娘俩护在身后,大吼一声,“谁敢,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梅家在县里的好名声不要了吗?”他一个人难抵这十几位身强力壮的家丁,只能抬出梅家的声誉,但愿他们能有所顾忌。 梅久冷哼,“你还敢提声誉?梅家只有这一位男丁,被你们害得命都快没了。识相的快快让开,砸了你们家作坊才能出心头之气。” 两人争论之间,打村里跑过来一群年轻后生。 是有人见李家作坊外有人闹事,特地跑到李家喊人。 这不,李家人得了消息,年轻的后生都赶过来了。 呼啦一群人把十几个家丁围了起来,双方眼瞅着就要掀起一场恶战。 大路上传来马蹄奔跑的声音,正是往李家作坊这边奔来。 行到近前,传来一声低沉浑厚呼喊,“快住手。” 转眼之间,马已行到跟前。 三人三匹马,马上下来三人。 透过人群空隙,姜沐夏看到带头的人正是时隔多年没见的唐仲白。 他,如前世初见时一般,身姿卓越,俊美舒朗。 他身后是他的两个随身侍卫唐三唐四,前世,她还嘲笑过他们的名字怎么取得如此随意。 如今三人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她面前,犹如隔世。 姜沐夏呆呆地注视着他,感觉眼前的人是那么的不真实。 前世被恩人从火海中救出后,她忘记了所有的前尘。 如今前世记忆在她脑海中重现,越发的清晰。 她全都想起来了,前世的后半生,一直在她身边不远不近伴随在她身边的,正是这个人,不同之处在于在他脸上,从右眼角到嘴角之间有一道清晰的疤痕,双眸之间总有一丝忧愁。 现在的这个少年,面上光洁丝滑,双眼炯炯有神,周身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终于,又见到他了。 故人相见,她心中复杂,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唐仲白环顾四周,猛得看到立于大门前,穿着绸面绣梧桐花带帽披风的她,微愣后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极步走入了人群之中。 他边走边掏出腰中令牌展示,声音威严不容质疑,“我乃酸枣县新上任的刑事决曹唐仲白,路过此地。你们这是为何聚众闹事?出来一个说话利索的,说明原委。” 李吉福站了出来,仔细讲述梅久是如何平白跑到作坊闹事,扯谎诬陷他们家绸布有毒,害了他家小郎君,他们穷凶极恶要砸自家作坊为其出气。 李吉福把事情说明白,就跪下高声呼呵,“大人,草民要报官。我家作坊被人恶意陷害,求大人查清事实,还我们一个公道。” “好,你找人写份状子,明日去县衙递于我便可。” “梅管家,你未查清事实,就来此闹事,实属不该。念在你们家小郎君身患重病,你们为主出头,算是忠仆,这次就算了。你们速速离去,再不可发生此等聚众闹事之恶性事件。” 梅久见官府里人出面,气焰顿消,“还请大人早日查清事情原委,给我家小郎君一个公正的交待。”拱手告辞,带着一帮家丁离开。 唐仲白脸色转换,满面笑意,“好了,他们走了。今日是游玩之日,不谈公事。过午时了,李家郎君,可否借你家吃顿便饭。” 李吉福一愣,没想到这位大人转换如此之快,“当然可以,荣幸之至。大人请跟草民走。”又喊,“吉如,你驾上牛车,把小姨和妹妹送到咱们家。” 唐仲白目光一直跟随着姜沐夏,“唐三,你牵上我的马。” 加快脚步赶上姜沐夏,笑着问李吉如,“小哥,我没有坐过牛车,可否让我体验一下。” “这……您可是官府中人,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没等回话,他就坐上了马车,正对上姜沐夏。 坐在前头车辕上的路朝云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欺负自家女儿。 唐仲白把视线放到姜沐夏的腿上,温柔开口,“姑娘,刚才见你走路不便,你的腿受伤了吗?” 姜沐夏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此时还是懵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前世十几年后再见他时,他的身边只有唐三,唐四哪里去了?他脸上为何会有伤疤?她重生那天的午时,分明看到他家里挂满了白绫白帆,难道那天他也……? 脑子又乱了,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她不知道从何解惑。 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有太多她越来越想不通的事,这些事纠缠在一起像一团乱麻,让她心烦心意乱。 唐仲白对她很是热情,“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姑娘可尽管开口。” 她又点了点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她不敢面对这张熟悉的脸,转头看向别处。 第18章 小石子(上) 回到西岗村,已是傍晚,天边夕阳绯红,村庄被照映的像铺上了一层金光。 唐仲白主仆三人跟着姜沐夏娘俩一道回去,他的理由是,天快黑了,怕有歹人出没。他们三人有功夫在身,可以护其周全。 他是官府中人,这个理由,大家无法反驳。 行至村东头,远远看到临街的一户人家,大门前围了不少人,还能听到争吵叫骂声。 又发生什么事了?一天天的村里还真是热闹。 牛车行到跟前,只见离墙头很近的大树上都有人或坐或趴,盯着院里的动静。 路朝云向路边的人打听。 “还不是和屏婶子欺负儿媳妇欺负的很了,人家娘家人不愿意了,过来为闺女做主的。”说话的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要我说,好婆婆遇不到好媳妇。好媳妇遇不到好婆婆,和屏家的下手也忒狠了些。”路朝云感叹。 同住一个村,她怎么不可能不知道,这家婆婆向来不把儿媳妇当人看。轻则谩骂,重则拿藤条抽打。 偏偏男人也是个不中用的,事事站在老娘身边。 可怜了这个老实能干的媳妇。 姜沐夏奔波了一天,早已疲累不堪,她想早早回家休息。 “娘,回家吧,我累了。”路朝云答应后就要赶着牛车前行。 不料被唐仲白拉住了缰绳,“婶子,别急。我还没有见过村里人吵架,要不咱们看会儿在走?” 路朝云无语,这是什么官差,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身后的唐四一脸怨言,“公子,天色眼瞅着就要黑透了,还是趁着还有亮光,赶快赶路吧。” “不急,不急。”唐仲白偏着头往里瞅,完全没有把天黑路不好走放在心上。 不知怎的,路朝云对唐仲白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喜。 可在李家作坊案子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不敢得罪他。 望着闺女疲累的样子,她试探地开口,“大人,要不您在这儿看。反正咱们也不是一路,我们就先回家了?” “不差这一会儿,姜姑娘要不要一起。”唐仲白目光越过她看向姜沐夏,唇角勾起,眼中似有期待。 姜沐夏眸子微眯,她想起这家的儿媳妇叫阮芬芳。 前世,就是在这场大闹之后半年里她被赶了出来。回到娘家不出半年,就再嫁了,她是幸运的,再嫁的夫君对她疼爱有加,听说后来还生了三个孩子,日子过的和和美美。 而姜红彬,不久也娶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官家女子。两人成亲后他就跟着女人去了县里,很少回来,村里人都说,他是入赘到女方家里,挣得银钱都拿来养别人家孩子了。 自己的两个孩子留在家里丢给父母,不闻不问,全靠老两口种几亩地来养活,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村里人没少笑话姜和屏夫妻两个,错把珍珠当鱼目,如今娶了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活祖宗。 真是恶人还得恶人磨。 姜沐夏对上他的双眸,回以微笑,“好啊。” 她跛着右腿,在唐仲白的护佑下,挤了进去。 院中,姜和屏两口子坐在凳子上,儿媳阮芬芳一边搂着一个孩子立在男人姜红彬身边,娘家母亲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站在院中。 看样子阮家母子刚来不久,连个凳子连口水都没混上。 两方吵得热闹。 “你说我打你家闺女了,是你亲眼看见的吗?她身上的伤,可是她自己弄得。在我们家,我们可不敢惹她。”安氏翘着二郎腿,眼角一吊,气焰嚣张。 “她自己弄的?你当我们都是傻的,你弄一个给我看看。”阮母冲进院子把阮芬芳拉过来,不顾女儿的挣扎,撸起她的袖子,两只胳膊上新伤压旧伤条条血痕,还有黑青的掐痕,见之触目惊心,阮母拉起她的两只胳膊展示在众人面前,“你们看看,这就是她说得自己弄得。我就问下,谁会把自己胳膊弄成这个样子,是缺心眼吗?” 安氏跳将起来,指着阮母的鼻子就是一通骂,“你是在做什么?要不要把你女儿身上的衣服都扒了,让大家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你不行,我来帮你。”说着就往地上一坐,两腿一蹬,拍着地就大哭起来,“老天爷呀,你来道雷劈死我吧。我可没法儿活了。家里有个不守妇道的儿媳妇,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就敢露肉,我以后还怎么敢出门见人呢?你们给我评评理,这么不要脸的贱人,我家还能不能要?”安氏哭得惊天动地。 姜红彬骂道:“不要脸的东西,还不快滚回来,我真是倒霉,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蠢货。快跪下来给娘道歉,娘什么时候原谅你,你什么时候起来。” 阮母没想到她的一个想为女儿出头的动作,让姜家母子反应这么大。 她和儿子还在跟前呢,他们就不拿女儿当人看,背后可想而知。 阮芬芳不敢反驳,就要下跪,被弟弟阮富贵拦住了。 “姐,他们平日就是这么对你的。”在姜红彬没有防备下给了他一巴掌。 “小混蛋,你敢打我。”说着就要还手,拳头还未触碰到阮富贵,手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打了一下,离他不远处一粒小小的石子躺在地上。 他痛呼一声,冲着石子打来的方向左顾右看,想要找出打他的人。 “谁?是那个王八蛋打我。”院里围观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这人怕不是疯了吗?都离他八丈远,怎么会有人打他? “姐,你跟我们回家吧。再待下去,你会被他们折磨死的。”阮富贵知道她过的不好,何曾想过姜家根本就没把姐姐当人看,“我长大了,我来养活你。” “我,我不能走。”阮芬芳看向自己的两个孩子,眼中尽是不舍。 这边安氏听到儿子痛呼,已经跳了起来跑到儿子身边,拉过他的手,关心问道:“儿子,怎么了?”他右手上被石子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往外冒。 “一定是他。”安氏指着阮富贵大吼,“只有他离你最近,肯定是他手里藏着刀,趁你不备划的。” 安氏扑到阮富贵身上,噼里啪啦打起来。 第19章 小石子(下) 阮母上前拉架,安氏哪里还顾的上身边的人是谁,只顾厮打,阮母身上也挨了她不少。 三人打的热闹,两个孩子哭做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围观的人不知该不该上前拉架,害怕一个不合适,被安氏给讹上。 姜红彬一声声的惨叫终于引得安氏停住手脚,注意力转向儿子。 姜红彬独自躺倒在地上哀嚎,阮芬芳站在他身边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他犯了恶疾。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背后伤人,滚出来。”姜红彬一边痛呼一边叫嚣。 人群之中的唐仲白站在姜沐夏身后,眼中讳莫如深,他分明看到姜沐夏藏在袖中的手轻轻一动,一个小东西直飞入姜红彬的身上。接着姜红彬便会惨叫,可见力道之大。 她,怎么会这样? 安氏推搡着姜红彬,“儿子,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屋去。” 待儿子进了屋,她突得转身给了阮芬芳一个耳光,“你个丧门星,是不是你的野男人背后害我儿子的?” 阮芬芳捂着脸不敢哭,喃喃自语,“我没有,不是我。” ‘嗖’的一声,又是一块儿小石子擦着安氏的脸一飞而过,留下一道划痕,血珠渗出,安氏“啊”地一声尖叫。 她嚣张的气焰灭了下去,出手之人防不胜防,这般厉害的手法,真惹毛了出手之人,怕是他们一家几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氏学聪明了,这回一屁股坐到阮芬芳身后,挡住了石子飞来的方向,又开始拍着地哭吼起来,“你们看看,就在我家干了点活,娘家人就找上来了讨要公道了。大伙说说,谁家媳妇不是这么过的。怎么着,就你家闺女金贵?那就别外嫁,在家好好伺候着,嫁出去干嘛?” 她把眼泪一抹,眼一翻,嘴一撇,冷斥一笑,“你闺女嫁给我儿子,生是我家的我,死是我家的鬼。我们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管。你个克死男人的丧门星,以后少来我家,免得带来晦气。还想给这个贱人撑腰,也不看你配不配。滚出我家。” 阮芬芳唯唯诺诺地小声求她,“娘,看在我尽心尽力伺候您的份上,您就少说两句吧。我娘一个人养大我不容易,您给她留点面子吧。” 姜红彬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如果不是你让你娘来找麻烦,会有这一出吗?真是没用。” “姐,你不要求他们,你跟我们回家吧。这样的人家配不上你。”阮富贵火冒三丈,上前就要把阮芬芳拉走。 “你敢。姓阮的,今天你敢跟他们走,就别想见到孩子,别想再回到这个家。”安氏腾地蹿了出来,指着阮芬芳就是一顿骂,“正好,你腾了窝,好给我儿再娶一个比你好的,快滚吧。” 安氏两眼一翻,做出一副才明白的样子,“噢,我明白了,你们今儿是故意的吧。你们三口明着来闹,暗地里让野男人背后伤人。好激怒我们,放了这个贱人,让这对狗男女远走高飞。” “你个黑心肝的,我打死你,我让你诬陷我闺女。”阮母又扑上对着安氏的脸就是一顿抓挠。 阮母二十多岁丧夫,早就被多年的农活儿磨得粗壮力气又大,安氏哪里是她的对手。 片刻之间,脸上都是血道子。 可惜没有人出来帮她,姜红彬倒是想帮她,可他想起暗中突如其来的石子,又缩了回去。 “娘,你们不要打了,我以后在这个家还怎么过呀。”阮芬芳哭着拉开两人。 “不留了,跟娘回家。”阮氏狠下心来,这个火坑怎么着都不能待了,一定要把女儿带走。 可阮芬芳哭着拉着安氏的衣袖,“娘,我不走。” 安氏得意地瞅着阮母娘俩,“我骂她,她都不走,你们还讨什么说法。趁着天还没黑透,快滚吧,省得等会天黑掉到坑里摔死。” “要死也是你们这有黑心肝的先死。”阮氏恶狠狠地盯着安氏。 她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怎么给闺女找了这么个人家。 “你们这样的人家,除了这个傻女人,还想娶比她好的?真是白日做美梦。”早先出手也没有挡住这家人欺负阮家娘三,惹了一肚子火气的姜沐夏终于忍不下去了。 安氏猛吸一口冷气,顺着声音看到一个身着绸面绣梧桐花带帽披风的俊俏少女,第一眼她还以为是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过路富家小娘子。 定睛一瞅,嘴一撇,眼一瞪,“呦,我当是谁?你一个没出嫁的小丫头也敢管我家的事。” 姜沐夏冷然道:“管了又怎样。村里谁不知道,你们全家都打她,都不把她当人看。我们虽同为村里人,放眼整个西岗村,有谁家像你们家一样不把媳妇当人看。你们家真为西岗村丢人。你也有闺女吧,你闺女在婆家也如同你待儿媳一样待她吗?” 安氏三角眼一瞪,“她们敢。” “人家不是不敢,是人家有做人最基本的善良。而你们家这些人,猪—狗—不—如。”她眼中带火,一字一句吐出心中的不满。 前世她在兰家的境遇还不如阮芬芳,可恨她不知反抗,只会哭,最终被人欺负的渣都不剩。 再见阮芬芳,对她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她把矛头指向阮芬芳,“还有你。如果不是你软弱无能,没有底线,他们这些欺软怕硬的玩意,怎敢如此不把你当人看。如果初时,你就把自己的底线摆出来,如今也不会过得如此凄惨,不会害得你母亲兄弟受辱。她,都踩到你们脸上了,你还不硬起腰杆来吗?你嫁过来是做媳妇的,不是给他们做牛做马,当出气筒的。你所受的每一分打骂,你的两个孩子都看在眼中。你想让你的孩子在成年后跟你一样吗?女儿在婆家如同你一样做牛做马,任人打骂?儿子跟他爹一样护不住自己的妻儿?” 她指着姜红彬,“这个男人,没有担当,没有责任,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不配你的真心付出,他,就不是个男人。” 何止是姜红彬,就连姜和屏遇到事只是躲在女人身后,窝囊又无能。 姜沐夏声色俱厉地吼出了心中的不满,只有她知道,明着是骂阮芬芳,实则痛骂前世无能的自己。 一口气道出这些年心中的不忿,她双眼通红,浑身颤抖。 第20章 休妻 四周一片寂静,都被姜沐夏的话惊到了。 她身后的唐仲白听闻她一番话,顿觉诧异,看她年纪不大,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让她如此激愤。 阮芬芳看着她,心中千转百回,姜沐夏道出了自己的心中的委屈和怨念。 她平时只知自己的任劳任怨得不到他们的认同,没想到今日红萍的一番话,让她瞬间清醒。 原来他们从未把她当过自家人,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她在这个家只是一个听话能用的奴仆。 不是她不好,是这家人太烂。 面对母亲兄弟的受辱,瞬间让她羞愧难当,是自己的无能才让他人对其肆意侮辱。 是啊,她凭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她又不欠公婆夫君的。 只有自己硬起来,今后的生活才会好,孩子们才会更好的成长。 姜红彬听到姜沐夏骂他不是个男人,气急败坏冲上前就要打姜沐夏。 姜沐夏一挺腰杆,双眸微眯,指着他轻蔑地冷笑,“有种,你就打我。” 他拳头在落到她身上前,面前冲过来两个手持利剑的高大男子,把剑架到了他脖子上。 吓得他连连后退。 好可怕的眼神,好可怕的人。 这个臭丫头怎么找了这么厉害的靠山。 他气势弱了下来,“你们是谁?你,还有你凭什么骂我不是男人。” 唐三唐四见他怂了,料他不敢再动手伤人,便闪身回到人群中。 姜沐夏气势如虹,一字一句道:“就凭你做出来的事上不了台面,就凭辈份上我是你姑,长辈教训晚辈有何不可。” 这边阮芬芳弟弟早就趁机把她拉到跟前,“姐,跟我们走吧。这个家没有好人,回家弟弟养你。” 两个孩子见舅舅要带娘走,哭着抱着她的大腿,求着她不要丢下他们。 她眼中满满的不舍。 女人啊,有了孩子,就如同有了枷锁,受再多苦,为了孩子也要硬撑下去。婆家就是靠孩子拿捏住了儿媳妇,光是一个西岗村,就有不少人家现状和阮芬芳大同小异。 阮芬芳此刻面对的,多像前世的她。 “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如果他们家里任何一个人顾及孩子,都不会待你如奴仆。你要知道,只有自己强了,才不会被人欺负,别人才不敢欺负,才能拥有自己想到的一切。”如果前世自己早早带着孩子走,他们也不会惨死。 不管阮芬芳今日如何选择,她走,孩子带不走。她留下,他日被赶出门,孩子还是带不走。不如今日脱离火炕,等待时机,夺回孩子。 她话中的隐喻,不知阮芬芳能否听明白。 阮芬芳听了她的话,抬头看向她,眼中尽是感激,冲她点了点头。 “娘,弟弟,我跟你们回家。”她目光坚定,两边都是她名义上的亲人。 一边满眼担心,一边满面狰狞。 下定了决心,这个男人她不要了,往后余生,她努力赚钱,争取把孩子早日接到身边。 离开,还会比现况更糟吗? 不会。 安氏听到她要跟走,又开始叫嚣起来,“好啊,你个贱货走了就别想回来了。儿子,把她休了。” 姜红彬瞪着阮芬芳,“娘,明天我就请人写休书,休了这个贱人。” 阮芬芳抱着两个孩子,在孩子耳边小声叮嘱,“你们好好的,等娘赚到钱了,定把你们接走。” “娘,您也保重自己。”两个孩子虽有不舍,往日也见到爷奶是怎样对娘的,他们不想让娘再受苦了。 围观的人不禁感叹,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更多的人惊奇于姜沐夏,这个孩子平时见人不笑不说话,今日怎么气势如此强大,说得头头是道,三言两语就把一向软弱可欺的人骂醒了,再看阮芬芳,有了精气神,眼中有光了,好像换了个人。 安氏把两个孩子拉到自己怀中,坐在地上就哭吼了起来,“哎呦,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呀,什么人都来欺负我。你们两个,记住了,你娘不要你们了,她定是跟外面的野男人跑了。” 大手指向姜沐夏,“平白冒出来个臭丫头,在我们家指手划脚,把一个好好的家搅和散了。我的个天呀,我可没法活了……” 阮芬芳回到房中,收拾了自己的衣物,一个小小的包袱。她们娘三个头也不回地走了,院子里只剩下安氏的哭吼声。 姜沐夏来到两个孩子身旁,蹲下身子抱住他们。 “好孩子,记住,你们的娘,是被他们打骂走的。你娘永远爱着你们,你们也要记得她的好,你们好好的等你娘接你们出火坑。”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大一点的男孩眼中坚定,“她接不接我们不要紧,只要她以后过好,等我们长大去找她给她养老。” 姜沐夏欣慰地笑笑,都是好孩子,可不能让姜和屏二口子养歪了。 安氏见状哭得更大声了,“玉舟婶子,你可要管管你家闺女呀,我们好好一个家都她给拆散了,你得赔给我家一个媳妇。” 路朝云被她的话气笑了,“你可真不要脸,明明是你们打骂走的,平白算到我们头上。想讹我呀,你也配。”‘呸’了她一口,拉上姜沐夏回家。 天已黑透,阮家母子三人早就走远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尽。 坐上牛车,姜沐夏困乏疲累,虽是骂醒了阮芬芳,也为她感到不值。 阮芬芳走时,姜红彬连一眼都没有看她。 心中一丝悲哀,对阮芬芳,对前世的自己。 她抬头,瞥见唐仲白坐在马上探究的目光盯着她,似是想看透她。 “唐大人,我们马上就上到家了,就此别过吧。”路朝云赶着牛车,她不想和当官的有任何牵挂。 这个人看女儿的眼光异常,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好,明天见。”他深深望了姜沐夏一眼,与侍卫摸着黑,向县城方向而去。 姜沐夏看着他们离去的模糊背影,渐渐陷入了沉思。 这一世,他似乎比前世更主动更热情了。 可那又怎样,她不会再像前世一样,偷偷与他会面,信守他的承诺,到头来等来一场空。 今生两人不可能有结果。 行至到路口,见有人手持一盏风灯缓缓走来。是一身着褐色深衣,面色气恼妇人。 “如意嫂子,天都黑了,这是要去哪儿?”姜沐夏笑着跟她打招呼。 妇人站定,手中风灯举高了些,这才看清牛车上的两人。 敛下怒意,扯了下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是玉舟婶子和红萍,我去找我们家男人。” “行,你去吧,我们也回家了。”各自离去。 回到家后,姜沐夏盥洗完毕,早早睡下。明天一早,还要前往东岗村与李吉福会合,一同前往县里。 成败就在明日的集市上。 她要抓紧时间挣钱,为以后的计划铺路。 第21章 有偿试用 九月初九,重阳节。秋风夕夕,艳阳高挂。 早起,姜沐夏被姜玉舟架上牛车送到李家。 一行人拉着准备好的布匹前往县里。 集市位于酸枣县西大街,街两边店铺鳞次栉比。 逢集日,小摊小贩会早早来到西大街两侧,占据有利位置,官府抽出人员专门负责集日的秩序。 李吉福拿上状纸先去了县衙,四兄弟带上姜沐夏前往集市。 远远的见到一灰色深衣的少年冲着他们招手,大声喊了起来,“姜姑娘,快来这边。” 正是昨日见到的唐四,他早早的占了好位置,正焦急地等着他们过来。 “位置我占好了,你们看着怎么安排,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唐四把人带到占好的位置,便匆匆离去。 今日是重阳节,前来赶集的人格外的多,李吉福递完状纸赶了过来。 兄弟们摆好摊子,每人手中持有一块儿布料分散到摊子四周,开始吆喝起来,“都来瞧一瞧,看一看,我们是东岗村李家作坊的,今日过节,有免费试用布料,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大家听到有白捡的东西,一下子把摊子围得水泄不通。 李吉福并没有把布料一一分发,他举起一块麻布,顺着围观人群一一展示后,和李吉利一人扯起一角,拼尽全力向两边拉扯,任凭他们如何拉扯,布料没有一丝的裂痕。 李吉福高声喊道:“父老乡亲们,你们看到了,我们两人都扯不烂。如果大家有质疑,可以上来试一试布料的结实程度。有没有上来试一试的?” 围观的人中果然上来两个粗壮的汉子,“主家,李家作坊我们听说过,货品向来不差,要不我们兄弟俩个试一试。” 李吉利把布料递与两人,两人一人一边,从边扯到中间,布料依然如初,没有一丝变形。 两人哈哈大笑,“果然结实。主家,我俩人可以每人领一份吗?” “当然可以,二位先来这边签下合约。”李吉祥把两人带到旁边的桌子前,交给姜沐夏。 有了打头的人,李吉福举起手中料子,高声喊了起来,“我手中这块料子是作坊里最近新出的一批布料,现在有二十份可做成衣的尺寸,分给二十个人,但是这二十个人得和我们签一份合约,下个集市来同样的地方,告知于我试用的真实感觉。” 他又拿出一块绸布,“还有绸布,是十份,规则与麻布相同。如果有接受我们要求的,可以上前来先签合约再领取布料。” 转眼之间,布料领取殆尽,李吉福再三叮嘱,“合约上都有各自的姓名、住址,十日后但凡过来告知的,每人再给二十文钱。” 果然白送的东西,都是争先恐后的要,没有他们预想的质疑声。 场面热闹和谐,有一句叫乐极生悲,大伙正是高兴的时候。 人群中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李家作坊的老大吗?听说你们作坊的麻布质量出了问题,被人都退回去了,这是自己上阵招揽生意的吗?” 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身着深色直襟长袍的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看着李吉福。 李吉福不卑不亢地笑答,“叶管事,你们家麻布作坊刚起步经营,你不在作坊里看着,怎么也跑到集市上来了?是没有销路?还是抢了我家的生意,得意忘形出来闲逛。” 叶管事非常惊讶,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李吉福在得知自己家作坊是被人陷害的后,把本县所有作坊一个个排查后,确定就是枣叶镇叶四会新开的这家作坊干的,只有他们家姐夫在县里任长吏之职,县令之下,万人之上。 “李家小哥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明白。只是听说你们家的货出了问题,好心问一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叶管事皮笑肉不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人群中一位胖妇人不解地问道:“请问这位管事,他家的货出什么问题了?” 叶管事笑笑,支支吾吾的回答 ,“我说……不好吧,其实也没什么,人家主家还在这里呢?” “叶管事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就是让在场的大娘大婶大叔大爷们相信我家的货有问题吗?真是心思歹毒。”一道清亮的少女声从人群中传出。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面色冷峻的少女向这边走来,她青衫长裙,脑后垂着的油亮麻花辫随着她的信步款款而微微摆动,挤过人群走到李吉福面前,瘦高的身子挺直,冷冷地盯着叶管家。 姜沐夏似笑非笑看着叶管家,气势如虹,“我家已经报案了。我想,不出两天你们做出的恶事定会浮出水面。” 叶管家不屑地‘哈哈’大笑,县中的长吏大人是主家的姐夫,让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心中虽是鄙视,但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很好,期待你们尽早平反昭雪。”说完,飘然离去。 “乡亲们,刚才已经试过,我们家的布料没有任何问题。李家作坊开了七年,从未有过质量问题,请你们相信我们,随意试用。如果出了问题,我家愿意十倍赔偿。” 众人得知他家货品出了问题,已有人离去,还有人窃窃私语,分明对姜沐夏的话失去了信任。 大家都在观望,无人肯踏出第一步。 “乡亲们,我是县里新上任的决曹。李家的案子由我负责,现在我已确定货品质量出现问题,是有人嫉妒刻意栽赃陷害。当着大伙的面,我保证,三日后,定还李家作坊一个公道。”唐仲白不知何时来到摊位前,对着众人侃侃而谈,他官家的身份加持,打破了众人对李家作坊的布料质量的疑问。 “乡亲们,李家作坊在咱们酸枣县卖了七八年了。我从未听说过他们家的货品有问题,我相信这位大人的话,我也相信李家作坊。咱们可不要让坏人得了道,李家作坊倒了,那些坏人可要抬高价格了。最后遭殃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吗?”胖妇人慷慨激昂,情绪有些激动,她转身问唐仲白,“是不是说,他们家摊子上摆放的布料,我们可以放心领取?” “当然。不过,你们领到试用的料子后,如果想通过诬陷得到更多的赔偿,让本官得知,定严惩不贷。”唐仲白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回答后,也告知别有用心的人后果。 “大人放心,我们都不是眼钱眼开的小民。” “云家大嫂说得对,我们也相信李家作坊。”众人附和,重新围住了摊子。 短短一刻钟,分发完成,李吉福长舒一口气,终于顺利解决了。 他忙完过后,过来感谢唐仲白,“多谢唐大人又一次解了燃眉之急。” 唐仲白摆手,“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看不用十天,三天后,就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吉福愁眉终于舒展,面上显出笑意,深深朝他鞠躬,“多谢大人。” “只要你们本分经营,断然不会让你们受到无端陷害。我如果无法给你们清白,那就是我无能了,也对不起全县百姓的信任。”唐仲白神情严肃,目光炯炯有神。 他特意跑到酸枣县任决曹,可不是来玩闹的。 第22章 渡口 “大哥,你们先回去吧,我带妹妹去趟渡口。” 李吉如和李吉意这对双生子已经套好牛车,姜沐夏早已在车厢里坐好,三人就要出发。 李吉福疑道:“你们去渡口做什么?” 李吉如已经扬起了鞭子,“妹妹要吃鱼,我们去渡口瞧瞧。”话音未落,大黄牛已经拉着他们向城南驶去。 李吉福不放心,在后面喊,“你们小心点,早点回家。” 不经意间,看见唐仲白目光紧盯着牛车的方向而去,神情有些落寞。 “唐大人,我就先回了,我家的案子就拜托了。”李吉福无心理会他的失落,早早回去整理作坊,为重新开工做好准备。 唐仲白“嗯”了一声,回过神来,招呼唐三唐四速速离开集市,三人朝城东而去。 …… 永津渡口位于酸枣县南,是陈留郡三大渡口之一,是南来北往客商的周转站。 主要流转的货物便是酸枣果干、柳编织品,还有闻名大武朝最为着名的黄河大鲤鱼。 离渡口一里地处,有两排经营吃食和杂货的两层带院铺面。 当然姜沐夏三人并非为着鲤鱼前往,准确的讲,是姜沐夏骗李家小兄弟陪她前往的。 她来渡口,是有一件要事。 她要找一个人。 她不确定他会答应,但这个人,是她计划中的最重要的一步,第一步不成,后续都是枉然。 哪怕花费多大的代价,也得说服他。 想起前世她与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他见她便称呼她为,‘心儿’。 当时他眼中的惊喜就如见到了离开多年的亲人。 心儿,定是他重要之人,而她,定与此人长的八九分像。 她在赌。 “两位哥哥,你们先去渡口买鱼。我去前面那家酒馆看看有没有我爷爷喝的酒。” 她要去的是面向渡口前排第三家徐记酒坊。 前世在他拦住她叫心儿的时候,父亲和他打过招呼。 后来父亲随口说过一句,爷爷爱喝的药酒就是在他这里买的,他家酒馆就开在渡口。 酒馆里人来人往,铺子两边架子上摆满了硕大的酒缸,酒缸上贴着红纸写着酒名。 酒馆中间摆放四五张桌子,方便在渡口装卸的脚夫喝酒时有个歇脚的地方。 正值重阳佳节,前来购买酒水的客人不少。 入门便见一位一身绸衣的年轻姑娘在柜台前和卖酒的小厮笑谈,“小成子,多谢你还特意给我留了两坛人参柏子酒,我爹现在都离不开这酒了。” “冯姑娘客气了,能帮到你就好。冯县令喝这个酒功效还好吗?药酒喝久了,会有耐药性,如果察觉效用不大了,就请冯姑娘过来让掌柜的调整药方。”小成子微笑回道,“掌柜的在楼上,要叫他下来吗?” 冯姑娘微微脸红,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家中还忙,我就先走了。”她面带羞涩和身后跟着的丫头提上酒,与进店的姜沐夏擦身而过。 她余光看到这位姑娘,心中惊叹。 好一个清冷绝色的女子。 她竟然是县令之女。 姜沐夏只做稍时停留,便来到柜台,“请问小哥,你们掌柜的在吗?” 小成子扒拉着算盘,听到声音抬头,见是位俊俏的小姑娘,笑笑回道:“小姑娘你有事吗?需要买酒找我就行。” “我不买酒,我找你们掌柜的有要事要谈。”姜沐夏直截了当。 小成子疑惑地看着她,眼神在她身上审视,不明白一个小姑娘找掌柜的有什么要意?但也没有怠慢她,“我就是,姑娘有事。” “你是掌柜?可我找得不是你,我要找的是这个酒馆的主人。” 小成子意味深长的注视她,虽不明就理但还是冲里面喊道:“福子,上楼上请家主的,有人找他。” 少顷,一个瘦瘦高高的十三四岁的少年蹬蹬下楼,“成子哥,家主请找他的人上楼说话。” 小成子突然猛咳不止,瞪了福子一眼,姜沐夏看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怪他没有说清楚是位姑娘找他,上楼不合适。 “烦劳福子哥带我上去。”姜沐夏提前开口,让福子带她上楼,前世她可是活到了五十八岁,一个老太婆,什么人没见过。 楼上,靠窗的一间房中,一位二十多岁的面如冠玉,气质温润如玉的男子正坐在桌前摆弄药材。 推门声起,他头也没抬,“是谁找我,所为何事。” “是我。”姜沐夏心中一丝忐忑,面上保持平静,淡淡地道。 福子随后出去,欲要带上门,“小哥,门就不要关了。” 男子随即抬头,面上的惊讶如前世那般,他腾的站了起来,冲上前拉起她的手,“心儿,心儿,是你吗?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死的。是不是师父把你救活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徐达非常激动,拉着她的手不放,一会儿笑,一会儿自责。 “您认错人了,我叫姜沐夏。”她把手从他宽大而温暖的双手中挣脱出来。 “不可能,师妹,你是不是怨我离开山庄,没有好好照顾你呀。”他眼中泛出泪光,悲伤直达眼底,“对不起,是我没有脸面对师父。跟我离开的是活生生的你,而我带回去的却是你……,我对不起你们。” 姜沐夏没有时间看他回忆往事,再次开口,“您真的认错人了,我来,是同您谈一桩买卖。” “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有长相如此相像的人。” 姜沐夏理解他反应激烈的情绪,见到已过世的亲人,事隔很久又出现在面前,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转眼就像漂浮于空中的泡影,一闪即失,怎么可能不让人陷入崩溃。 姜沐夏立于他面前,又眸直视他,定定地道:“你仔细看清,我不是她。” 徐达半天没有说话,他的情绪一时还缓不过来。 今天姜沐夏的出现,让他死了多年的心突然活了过来。 他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口中喃喃自语,“心儿?你真的不是她?” “我不是,我知道她定是您放在心尖上的人,可我真的不是她。您,没事吧?”她心中柔软了一下,这定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心儿如果活着,定是个幸福的女子。 徐达重新坐回了桌前,情绪渐渐缓回到刚进门时的状态。 语气平淡,“你找我何事?” “我想跟您谈一项合作,可以让您一夜暴富的建议。”她语气自信而坚定,对她要出口的建议胸有成竹。 “哦。可是,我有这家酒馆,衣食无忧,我对意外钱财没有兴趣。”他终于冷静下来,回到座位前。心儿单纯善良,这个姑娘一脸的沉稳。 思量明白,他眼中戏谑,玩味地看着她。 这个和师妹长相相似的姑娘,在他喊她心儿的时候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她,知道他的弱点,突然找上来必是心思不单纯。 他想看看她究竟有什么目地。 第23章 底牌 “不,你需要。城北的育幼院里还有三十多张嘴等着吃喝,马上就要入冬了,他们需要厚衣服保暖。仅凭这一个小酒馆?怕是负担不起吧。”姜沐夏只言片语间道出了他的痛处。 徐达眸光渐深,手中摆弄的动作停止,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徐老板无需多想,这是善事,本就不必隐瞒。我求您之事并非恶事,您帮了我,我也帮了您。咱们互惠互利,一举两得,何乐而不违呢?”姜沐夏表明态度,她只求财,不问其他。 “你为何找到我?”徐达不解。 “我说过了,因为您是个大善人。只要不是为非作歹的事,您都会出手相帮。何况,我相信,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多的是。”她胸有成竹。 徐达唇角勾起,冷笑,“你倒是自信,说说吧,你所求之事是什么?” “很简单,只需要您买下西岗村北沿岗南麓笨枣树周边三亩荒地,建一处院子后,找几个可靠之人即可。” 徐达眉头紧皱,不解,“为什么?” 姜沐夏笑笑,“因为答案就在围起来的院子里。您可听闻过百年前,发生在酸枣县的一件大事。” 徐达皱眉思索,看着她别有深意,“你是说酸枣县屠村事件?” “没错,此事真实发生过,地点就在今日的北沿岗。”她陷入回忆中,缓缓道出了她听到村中人老人所说的当年发生之事,“当年,村中之人个个身怀绝计,背地里做着劫财害命的黑活,连官府拿他们都没有办法。” 许是他们过得太过安顺,觉得世间再无人拿他们如何。 直到某一日。 一伙人在一块儿闲聊时,有人谈起当朝天子宫中有一位娘娘,脚小如一朵小小的莲花,很是娇小可爱。此女仗着一双小脚,宠冠后宫。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想象着这样的小脚究竟长成什么样,发出羡慕的神态。 其中有一人高声笑说,“这有何难,今晚我就去宫里把那小脚取回来给各位欣赏,各位等着我。”言毕,人就消失了。 此人夜行千里,一个晚上,在京城与村子之间走了个来回。 果然在天明之时,取回了娘娘的小脚。 如果他悄悄在自己村里显摆,倒也不会出事。他到处显摆,直闹得整个酸枣县人尽皆知。 被酸枣县令得知报知于朝廷。 这也是祸端的开始。 皇上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小小的盗贼,把皇室的尊严踩到脚底下? 派出朝中大将,领兵把西岗村围得如铁桶一般。 整个西沿村,除了得到风声早早逃出去的,无一活口。 据说,村民在逃出去前,把家家户户得到的不义之财,珠宝金银全都丢到了北沿岗中的一处水井内。 传说的这口井,后世很多人前来寻找。 可它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个村子沉寂了一百多年,后来朝代更迭,才逐渐有逃荒的难民来到这里定居。 近百年的发展,终于形成了如今还算繁茂的东西岗两个大村。 “传说,我自然是听说过的,可我知道有人寻找过多次,从未发现过它的踪迹。你?凭什么?”徐达对她起了兴趣,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 “凭我能让你一定找到,就够了。事成后,三七分。”姜沐夏不容他反驳,“我知您不信,但是我还有一个交换条件。明年春耕,我给您几样从没见过的物种,它们同样可以让咱们赚得盆满钵满。唯一的条件,就是您得信我。我不会平白无事,跑到您这里来说些无法兑现的空话。” 姜沐夏见他眼中分明不信,已经把她当成一个骗子看待,语气缓下来,带上乞求之意,她太需要他的帮助了。 “退一万步讲,对您来说,也可以得到一块儿地,不管是种植还是租出去,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徐达甩了甩袖子,目光冷峻,“小姑娘,你说了这么多。好像只有我出了力出了银钱,你做了什么?” “我出了主意。得了利,您占大头,您不亏。” “好。但我也有个要求。” “您讲。”姜沐夏放松下来,他也是同意了吧。 “你得在我酒馆里做工,没有工钱,等到此事尘埃落定,再商议你的去留。” 他这是要把自己押下做人质。事成,皆大欢喜,不成,则把她留下来做工抵上他出的银钱。 果然是个不吃亏的主。 “我愿意。”她求之不得,她还想着利用渡口做些小生意,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探查一下渡口状态。 此提议,正合她心意。 “好,你今日回家收拾一下,明早过来。我这边会在入冬之前把此事安排妥当。”徐达眼中的疑虑并没有因他应下此事而消除,反而更加深沉。 回到牛车前,李吉如两兄弟已在等候。 “妹妹,今日运气不错。买到两条大鲤鱼,还得了一小筐白条子。回去裹了面浆,炸了吃。”小哥哥李吉意热衷于鼓捣吃食,相同的食材在他手里,做出来的味道必比别人做得好吃。 “好,回家吧。”姜沐夏笑靥如花,她心中已有了打算,定要把他拉过来和自己一块儿干。 “吉意哥,今后两天你有事吗?” “作坊停了,我也就在家里做做饭。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刚才买酒时得知他们要招人,就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掌柜的就同意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呗?”她撒了个谎,先把他骗过来再说。 “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们会要我吗?”李吉意疑问。 “会要吧?明天咱俩一块儿过来看看吧。”反正又没有工钱,白送的劳力,就以徐达不吃亏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要。 三人驾着牛车不紧不慢地前行,已近正午,太阳照在身上有些热,三人头上微微出汗。 “哥,要不加快速度吧,我都饿了。” 坐在车辕两侧的哥俩答应一声,扬起鞭子对着空中抽出一个漂亮的响鞭,“驾,驾。” 他们躲过人潮汹涌的西街,绕到东街。 东街多是布铺,首饰铺,吃食铺子,相对西街来说,这里铺面多。街道上人流不多,牛车行走非常通顺。 姜沐夏坐在牛车上左顾右看,好熟悉,眼前的情景和前世一般无二。 突然间她在一家铺子前看到了几抹熟悉的身影。 第24章 做工 看到的熟人正是唐仲白主仆三人,他们还算尽职尽责,从集市里出来便直奔街东,一个铺子一个铺子询问。 唐仲白也看到了她们的牛车,只是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便忙自己的去了。 牛车一直前行,就要行驶至县东大桥处。 县东河边一条旧巷子里三五男子打里面鱼贯而出,看到最后出来的少年,姜沐夏眸底冷笑,果然是老鼠生崽会打洞,如意嫂子真是不值。 回到东岗村已是午时,路朝霞早已做好饭,等着这三人。 “娘,我买了几条鱼,你们等一会儿,给大家加个菜。”李吉意拎着鱼去了厨房,他是想做好了给姜沐夏吃得。 “不用了,你做了她也吃不了。鱼是发物,她腿上有伤。”路朝霞看出他的心思,忙着阻止他。 李吉意有些失望,“我真不知道,这些鱼白买了。” 大嫂白麦花打趣他,“怎么着,我们这些人就不配吃鱼了吗?” “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着沐夏受了伤,本想给她补补的。”李吉意忙解释。 “没事,不就几条鱼吗?等我腿好了再吃也行。”姜沐夏帮着把饭菜摆好,吃过饭就回了自己家。 姜家门前早有两位少女等候,见她回来,忙迎了上去。 “你可回来了,让我俩好等。”身着灰白衣裙的少女笑着上前搀扶住她。 “枣花,海棠你们来了。”她心中想说的是,好久不见,你们好吗? “你腿怎么样了?我们俩都来好几趟了,都没见你的影子,你可真忙。”另一位水蓝色衣裙的少女笑着打趣她,正是尹海棠。 她在姜沐夏耳边小声低语,“我哥本也想过来的,可他是男子不方便。他可担心你了。” 尹玉生,这个名字如一根刺狠狠刺入她的心。 对他,她心中是极其愧疚的。 一个真心对她的少年,处处为她张罗,为她出头,为她打抱不平。 在最终得知她要委身于兰春生时,绝望地到了山里寺庙落了发,得了个青灯古佛的下场。 “你们俩个说什么悄悄话呢,还背着我。”姜枣花不高兴了。 “回家说。” “对,对,对,今儿村里可热闹了,我们说给你听。” 两人搀扶姜沐夏,三人说说笑笑走向院内。 院中方兰香母女坐在屋门口晒太阳,见到她回来,笑着打招呼,似乎前两天她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应该叫你沐夏吧,好孩子,是红杏对不住你。我都骂过她了,以后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得你这个做姐姐的好好教她。”方兰香一脸笑容,右手摸着还没有显怀的肚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了孩子。 “姐,我知道错了。”姜红杏委屈巴巴的低下头。 “算了,以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红杏有需要我帮忙的只管来找我。”姜沐夏和以前一样,爽快地答应了她。 没错,我会好好关照你们母女的。 方兰香以为她记恨闺女,会怨上她们,没想到还是同以前一样,看向姜沐夏的目光中带上三分不屑,果然没长进。 “大娘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大娘如果没事了,我就回屋去了。”她是半点也不想看到她们母女,恶心的样子让人想吐。 姜沐夏回屋坐到床上,把腿放到床上舒展开,“说吧,村里发生什么事了?” 枣花故意咳了一声,拉长了嗓声,“还不是你们门里的和南嫂子跟玉新大爷,被和南哥打的鼻青脸肿,听说是两人有染。你是没见到,都惊动里正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话音一转,“不对,我怎么想起,和南嫂子说是你和她吵架,玉新大爷替她说了几句话,你是故意说他们两个有染诬陷她们的。” 姜沐夏笑笑,“就是我说的,嘴臭就要付出代价。这一对臭鱼烂虾,都不是好东西,小惩大戒而已。” “你就不怕和南哥找你麻烦?” “怕?我怕他不找我麻烦。”姜沐夏无所谓,如今的她就是怕事情闹得不大。 两人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 “放心吧,他不敢。”如果姜和南真有本事,把子嗣看的比命都重的他,早就休了多年无所出又爱说是非的方桂枝。 不过,经过此事,怕是在他心里种上了一颗不信任的种子,这两口子早晚得黄。 小姐妹三人说了会儿话,两人便结伴离去。 姜沐夏简单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物,去了堂屋告知齐氏,明日一早她便要去渡口做工。 “你去做什么工?”齐氏不放心,“你的伤还没有好,姑娘家的,安生待在家中。” “奶奶,活儿不重,我可以的。等发了工钱,孙女给您和爷爷买好吃的。”姜沐夏拉起齐氏的胳膊,撒娇道。 “行,行,行,注意安全。”齐氏宠溺地叮嘱她。 收拾停当,就等明日一早,李吉意过来接她。 晚饭时家里人得知她要去渡口做工,就有人跳了出来。 “沐夏呀,我看你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你三哥闲在家里好久了,要不然这个机会让给他,行不行?”周槐花打起了她的主意。 姜沐夏冷笑,就你儿子那副懒样,请他做工,不就是请了个大爷。 再说了,徐达可不会同意。 “大娘,不是我不同意。人家掌柜的请的就是一个女侍,三哥去不合适。” “噢,是这样呀。你看铺子里还需要人吗?你三哥干活利落又有眼力见,你问问掌柜的把你三哥也收了吧,你们两兄妹还有个照应,一举两得,多好。”周槐花倒是替人家想的周全。 看出姜沐夏犹豫,姜令夜开口命令,“就这样说定了。如果不行,你的活儿就给千河,姑娘家的少往外跑。” 路朝云本想为女儿争论一番的,被姜沐夏眼神制止。 “行,就按爷爷说得做。”她一口应允下来。 姜令夜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徐达能收下他,只能是见了鬼。 周槐花见事已成定局,闲着的老三有了事做,饭桌前的氛围轻松起来。 秋意渐浓,气温一日比一日凉,天黑的也一日早过一日。 酉时中,天色已黑透。 姜沐夏和妹妹沐桃坐在床上笑着聊天,虽说已换了厚些的被子,但是里面的填充物是切碎的麦杆,又重又不保暖。 这些东西过冬属实艰难。 想到前世,每到冬季,她和妹妹便钻在一个被窝里,相拥而眠。 炉子是富家大户家才用得起的东西,她在西域见到的火炉连着空心的土墙。到了冬天,只要架起炉子,整个屋子都是暖烘烘的。 空心的土墙,家里是没有,可是火炉子现在开始打造,还不算晚。 姜沐夏闭上眼,在脑中思考着怎么画出炉子的草图,从她家门前传来奔跑声和叫骂声。 第25章 讨债 “杨兴业,你个小兔崽子,什么钱你都敢赖。你还敢逃,等被我抓住一定打死你个兔崽子。”洪亮粗犷的大嗓门饶是隔了两道门,还能清晰传入姜沐夏的耳中。 杨兴业?不就是如意嫂子的继子吗?午时在县东合欢巷见到他,小小年纪逛暗娼,还不给钱,被人找上门来了?怕是如意嫂子有麻烦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不是她爱管闲事。重生回来,再见如意嫂子她才发现,她与前世的自己太像了。 同样的娘家无人依靠,同样的在婆家被人处处针对,同样的性子软弱样样看人脸色不敢反抗,同样的下场凄惨。 她不该受她本不该受的果。 我得帮帮她,一瞬间,姜沐夏脑海中就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姜沐夏翻身起床,飞快的穿好衣服,麻利的编好发辫,给妹妹交待了一句,“我出去看看。”便夺门而出。 她出了家门,向着周如意家奔驰而去。 待到她到达周如意家,杨家门前早已围满了翘首看热闹的村民。 她见缝插针,瞅准了一个缝隙钻了进去。 杨家院子里有三个精壮粗狂的汉子坐在凳子了,其中一位,一脸大胡子翘着二郞腿的汉子在对着杨兴业怒骂,“小兔崽子,也不看看我们是谁,还想从我们手底下逃脱。要么还钱,要么交出狗命。” 杨家老太把杨兴业护在怀里,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还敢打我孙子,还有没有王法。他才十四岁,他能欠你们什么钱?” 杨竹修两口子点头哈腰地给三个汉子端茶倒水。 汉子嗤笑,“老太婆,我们是谁?问你孙子去,说破了天,欠钱不还我把人打死我也有理。我说老太婆,你们家,家风不好呀,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喝花酒,完事还不认账,真是好教养。” 杨竹修一脸的不可置信,周如意面如土色。 众人哗然,怎么也想不到才十四岁的杨兴业欠的是这种腌臜钱,眼中的鄙视流露出来,还真是随他亲娘。 杨老太怒声呵斥,“胡说八道,我孙子向来听话,怎么可能做出这些腌臜事,你们不要平白污人清白。” “我们他娘的闲的,大晚上的跑过来就是为了污他清白?废话少说,要不给钱,要不让我们把他打一顿。你们自己选。”三个大汉站了起来,挽起袖子摆好架势。 杨兴业吓得躲到杨老太的身后,一脸的惊慌。 “你们敢。大孙子,不要怕,在咱们自己村,还能让人欺负了不成。”杨老太两眼一瞪,挺起脖子质问,“你们说他欠钱,不能你们红口白牙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可有证据?”杨老太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一句杨兴业,这三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只是一味地护着他。 大胡子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轻轻一抖,展示在杨老太面前,“证据,就在这儿,看清楚了,你家大孙子亲手画押。”他敲着左下角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你家孙子的大名。” 杨老太伸手要夺,大胡子早她一步收了回去,他两眼一瞪,一脸凶相,“怎么着,还想抢?废话别多说,给不给钱?” 杨老太想把证据夺走毁掉的想法落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乡亲们,给我老婆子做主呀。他们看我们家好欺负,逼着我孙子签下不存在的文书。这是要逼死我一家老小,霸占我家财产呀。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你们可不能不管我呀。” 围观的人被她这样一哭,生起的怀疑又降到了底。 是啊,这三个汉子凶神恶煞的,杨兴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他逼着签下文书,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胆子大的村民出声了质疑三个汉子,“对啊,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是不是你们看他年纪小,强逼着他签得?” 大胡子转过身,看向说话的村民,冷哼道:“这位大兄弟,脑子不好使,回家让你娘给补补,就别在这儿装明白人了。” 他脸色一变,明显得不耐烦了,冲着早已躲回屋子里的杨兴业吼道:“杨兴业,老子可没有闲功夫在这里和你玩儿,你自己站出来说清楚了。兔崽子,你可要想清楚说假话的后果。” 有了村民支持,杨老太气势高涨,冲进屋把杨兴业带了出来。 “大孙子,奶奶和村里的人都在,你别怕,你告诉大家,是不是他们强逼着你签得?”杨老太嚣张地看着三个汉子,非常自信。 “奶奶,要不,要不把钱给他们吧。”杨兴业支支吾吾地劝说着杨老太。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原先为他说话的人早已灰溜溜走了。 杨老太不知是深信自己大孙子,还是蠢笨听不出孙子话的意思,“你没做过的事,干啥要给他们钱。” 可杨竹修听出来了,他上前把儿子从母亲怀里拽出来,一把摔到地上,咬牙问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杨兴业早吓得面色惨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我……” 杨竹修一脚踢过去,杨兴业发出一声惨叫。 杨老太扑到孙子身上,心肝宝贝地叫起来,一边又骂自己儿子不是东西。 “如意,给人拿钱。”杨竹修脸色铁青,冲站在一边的周如意喊道。 “我,我没有钱。钱都是娘收着的。”周如意战战兢兢回道。 杨竹修瞪她,凛声斥责,“没用的东西。” “不准给钱,我的钱留着给我大孙子娶亲用的,你们不准动。”杨老太拖起杨兴业回到自己屋里,把门从里面闩上了。 “娘,您把钱给我,把他们打发走,大半夜的,您不嫌丢人呀。”杨竹修拍着门喊道。 门内无声无息,杨老太是下定了决心不肯出钱的。 杨竹修无法,只好向门外看热闹的村民求助。 这种事情谁会借给他钱?有些人还没等他开口就离开了,有些人直接拒绝,有些脸皮厚的人出言讥讽他。 “杨老弟,你没钱还,不如把你媳妇献出去。”这样无耻的主意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姜沐夏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老头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嘴角一道口子。 是姜玉新这个老畜生。 伤成这样都挡不住他满口喷粪。 第26章 打趴下 “呦,这不是姜老叔吗?好久没见你了,怎么不来我们这里玩了。”大胡子和他打招呼。 姜玉新讪笑,他感觉到众人对他的怒火,害怕挨揍。 “对不住,你们当我放屁,当我放屁。”说完夹着尾巴逃也似的,一瘸一拐地跑了。 “我们只为钱,对女人没有兴趣。麻烦快点,大半夜的,我们也要回去睡觉的。”大胡子三人坐回了凳子,面上不耐地催道。 向来不管家中之事的杨竹修没了主意,他也不知道哪里能借到钱。 “你去借钱。”他瞪着周如意,给她下了命令。 “我?”周如意满脸惊讶。 “不是你,难道是我不成。我把家和孩子们交给你了,你看你管成什么样子了。你真心好好教他,他能做出这样丢人的事,让外人看笑话?果然不是亲娘,不上心。”杨竹修说得理直气壮。 姜沐夏眉头紧皱。 “我管了,他不听我的。”周如意心中含泪,心中委屈。 “那是你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待,他从小就没娘,我本就觉得亏欠他,你就不能对他好点。我在外面干活那么累,回家还要处理你惹下的烂摊子。”杨竹修见她回嘴,冲她吼了起来。 “这话说的真好,你亏欠他,所以让如意嫂子加倍对他好。”姜沐夏笑着拍起手,眼底尽是讽刺。 好不要脸的男人。 “是吧,这都是当娘的应该做的。”杨竹修完全没有听出姜沐夏话中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对,所以你当爹的做了什么?”她做出思索状,“给家里挣了花不完的钱,撑起了这个家。” 姜沐夏故意做出认可他的表情。 “这不是男人该做的事吗?”杨竹修还以为夸他。 “那你怎么能让嫂子出去借钱呢?这种重要关头,得你出头。正是显示你关心儿子,让他感受父爱的时候。”姜沐夏笑意直达眼底,显得非常真诚。 杨竹修一怔,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沐夏,天太晚了,你快回家休息吧。”周如意催她离开,生怕杨竹修发火对她动手。 杨竹修终于反应过来,她哪里是夸他? 随后翻脸,双眼一瞪,“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如果你不愿意外出借钱。我还能给你出个主意,你家大儿子今天在县里可是和他亲娘在一块儿的。后面他怎么到了合欢巷,你自己想。他有这么个亲娘,还有了进出暗门子的名声,还想娶媳妇?做梦吧。”后面一句话,她提高了嗓音,故意让屋内的杨老太听到。 “那个臭婊子还敢来找我儿子。”杨竹修气得眼中似有火喷出来。 你的儿子,估计他亲娘都不知道他亲爹是谁吧? “你怎么看孩子的,我把他交给你,你就让那个臭婊子把他带走。”杨竹修又把火气冲着周如意发。 “管她什么事,你儿子的腿在她身上长着吗?真可笑,还把他交给嫂子。你给嫂子多少月钱?把自己的责任理直气壮转嫁到别人身上,真有意思。”姜沐夏已经忍不下去,回怼他。 杨竹修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从小耳濡目染,自己父母和村里的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杨竹修愣了一下,”她这么做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她欠你的?她该你的?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应该为你做任何事。”姜沐夏无语。“欠你儿子的是你,他没有亲娘,是嫂子害得吗?是嫂子让他亲娘跟人跑的?是嫂子让他亲娘来找他的?还是嫂子让他跑到暗门子的?还是说,是嫂子让几位大哥逼着他签下的文书?”姜沐夏越说眼底越发冷冽,她扬声而起,问道:“胡子大哥,是这位嫂子让你们逼着杨兴业签字的吗?” 大胡子笑笑,粗声粗气回道:“当然不是,我们从不做背后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坐在这里听了半天了,这个小姑娘长的好看,说出来的话也漂亮。 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他顿时对她生起了兴趣。 姜沐夏一连串的反问,问得杨竹修哑口无言。 对呀,经她口一说,所有的事跟周如意都没关系。 可他们不是夫妻吗? 杨竹修吭哧了半天,才吞出一句,”我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你错了,你现在的所做所为只能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你家的免费女佣。她做了全部家务,还跟你生了个儿子。她得到了什么?所有错事是她的,家里银钱没她一文。”姜沐夏冷笑。 “不对,还有,你看她不顺眼了,还能理所应当的打她一顿。” 堂屋的门呼啦打开了,杨老太气冲冲边走边骂,“怎么着,吃我家的,喝我家的,我们还替她养孩子,让她干点活儿怎么了。还敢在外面抱屈?长能耐了。” 周如意就要把姜沐夏拉出杨家,被她阻止了。 “人家孩子在你家每天干活,足够她的饭钱了。嫂子还给你们家生了个儿子呢,别的不说,这个儿子可以保证是你们家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杨老太怒目圆睁,大孙子可是她心尖上的肉,她不允许任何人诋毁。 姜沐夏笑笑,不语。 她没有回答,仅剩的几位看热闹的人中,跳出一人替她回了话。 “婶子,你不知道吗?我们都以为你们家的人知道呢,我娘家和安晨是一个村的。 当时她不是带着兴业跟人跑了吗,后来她娘就在村里逢人就说,这个孩子和你们家没有关系,是那个男的。后来,她又把孩子送了回来,我还纳闷呢,何着你们都不知道。” 杨老太气得跳起脚来,“胡说八道,兴业就是我孙子,谁在胡说,我撕了她的嘴。” 说话的妇人见她撒泼,忙闭上了嘴。 杨竹修双眼圆瞪,咬牙切齿,忽得攥起双拳就朝着姜沐夏和那位说话的妇人冲了过去。 妇人吓得躲到身边一个男人的身后,口中不停告饶,“大兄弟,这些话可不是我说得,是你前丈母娘说的。我只是传了她的话而已,你可不能打人呢。” 姜沐夏站着没动,她挺直腰杆,扬起头面上带笑,直面杨竹修。 忽然,扑通一声闷响,杨竹修已经四仰八叉趴在了地上。 众人一怔,没有人看清杨竹修是怎么趴到地上的。 第27章 害怕 周如意忙上前要扶起杨竹修,却被他气哄哄地一把推开。周如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姜沐夏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站直身子后,呆呆地站着,再也不敢靠近杨竹修。 杨竹修已无地自容,真是丢人丢到自己家了。 别人没看到姜沐夏是如何出手的,他自己也糊涂。 手伸出的那刻,脑子空白了一下,再醒过神来,他就地上了。 明明他就要一巴掌扇到姜沐夏脸上了,怎么她扭动了一下身子,抬了抬手,他就趴到了地上。 “哼,只有极无能的男人才会通过打人来彰显自己的能力,杨竹修,你和姜红彬一个德性,不是男人。”姜沐夏唇角勾起,语带讥讽。 杨竹修吭吭哧哧地爬起来,浑身疼痛,他不敢冲上前继续打姜沐夏,不由得害怕起这个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只能吼道:“你个泼妇,滚出我家。” 姜沐夏表情平静,指着他道:“你要做的,不是冲着我发火,而是反思我对你讲得话。你对安晨挺好的,她怎么对你的?好好珍惜如意嫂子吧。真有一天你把她逼死。我,姜沐夏,决不会袖手旁观。” 杨竹修有气撒不出,只会指着姜沐夏,“你……”个不停。 杨老太见儿子被打,儿子可是她心头肉,她都不舍得动一根手指头,怎能让个臭丫头打趴下。 她扑到姜沐夏面前,伸出手就要撕打姜沐夏,被周如意一把抱住。 “你个扫把星拉我干嘛,她都把你男人打趴下了,还不跟我一块儿打她。”杨老太气急败坏暴跳如雷,脸上的褶子都拧到了一起。 “沐夏你快跑。”周如意了解杨老太的性子,被她缠上,不掉二层皮脱不了身。 她今天帮她说了这么多话,她也得帮她。 “娘,打了她,玉舟婶子能饶了我们。” 杨老太拼命挣脱,“我怕她?让她来,我还想问问她,把闺女教成个疯婆子,还敢管我家的事。” “嫂子,你放手。”姜沐夏冷笑,“我长手了,她打我,我会还手的。” 她可不打算惯着杨老太。 她自认自己也不是好人,恶人当然要恶人来磨。 “你敢。”杨老太恨得一口牙就要咬碎。 姜沐夏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回道:“你,看我,敢不敢。” 她眼中的狠辣吓到杨老太,怎么会从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身上看到满目的杀意? “我不跟你计较。”杨老太还算识实物,忙拉起儿子离姜沐夏远远的。 “你这老太婆,自己守寡,还想让儿子跟你一样守寡吗?没见过你这样心黑手狠的恶妇,让你的亲孙子没了娘,对你有什么好处?”姜沐夏扫视了破烂不堪的土坯房一圈,“你看看你们家的房子,多少年没有修过了。娶了两个媳妇把家底掏空了吧。逼走了如意嫂子,把房子卖了再娶一个?别做梦了。” 母子两个听着她的话,她的话虽难听,但的确是实话。 杨竹修看看自己母亲,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姜沐夏说得不错。 他们家已经成了恶性循环,越来越糟。 院中三个汉子兴致勃勃看了半天,对姜沐夏越来越好奇。 他们三人看得非常清楚,这个姑娘在电光火石间一绊一摔间杨竹修就到了地上。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 他们三个加一块儿也不是她的对手。 天色不早了,他们得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得和她搭上关系,结交结交。 “姓杨的,别墨迹了,我们可不想看你家的笑话。快拿钱,我们好走。最后和你说一次,只要你们杨家还在酸枣县,杨兴业那小子还进城,最好安分地打发我们走。”大胡子言带威胁,他等了半天,如今已是亥时,耽误他们兄弟半天时间,没有加钱已是他们仁慈。 “娘,先把钱给他们吧。”今夜之事,他的脸早就丢尽了。 杨老太有些后悔了,如果早早把钱给了,他们早就走了。自己家这点事,关起门来,还不是想怎么处理就处理吗? 不至于闹到如今揭开了儿子的伤疤,往后几天怕是他们家又是村里谈笑的话题。 姜家臭丫头平日里老实巴交,腿都摔断了,大半夜的不在自己家待着,巴巴的跑过来替周氏这个贱人说话。 真是千年的王八不出门,出了门就乱咬人。 这个臭丫头真是疯了。 杨老太从怀里掏出钱,气冲冲塞入儿子手中,就往外撵看热闹的人。 杨竹修把手中的钱往地上一扔,硬声道:“拿上钱,快滚。” 带头的汉子并未计较他的无礼,笑着上前捡起银钱,摩挲掉尘土,揣入怀中,扬声冲着杨兴业笑道:“好嘞,小公子,欢迎以后常来玩。不过,记得带钱。” 走过姜沐夏身边,停下脚步,冲她粗声粗气笑道:“姑娘,你很不错,以后在县城遇到麻烦事去合欢巷找我。” 说完,哈哈大笑,离开了杨家。 姜沐还是站在院内的榆树下没有离开的意思。 “怎么着,这是想住在我家不走了吗?”杨老太翻着白眼,忿忿然。 “你们还不配,我是想通知你们,别想等我们走了,你们母子二人就拿如意嫂子出气。我什么脾气,你们可是领教过了,让我知道,后果你们清楚。”她明目张胆的威胁着这对母子俩。 “你凭什么管我家的事?我家的人,我想怎样就怎样。”杨老太没把她放在眼里,一个臭丫头还能把她糊住。 姜沐夏扬起拳头,伸到她面前,“不信,你试试。” 周如意真怕她动手打杨老太,她也不明白,这孩子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些像个二愣子,做事不管不敢的。 “我没事的,你快回家吧。”往她手里塞了盏风灯。 姜沐夏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你得为小花想想,她已经十二了,看好她,别让人把她害了。”目光瞥向了杨老太。 杨老太脖子缩了缩,似乎怕被她看出心中的想法。 姜沐夏转身离开,她刚走了没几步,姜玉舟出现在眼前。 “你呀,大晚上的还不让人省心,就这么爱看热闹?”姜玉舟点亮风灯,递给了她。 姜沐夏唇角勾了勾,“爹,我错了。” 父女两人一前一后朝家走去。 第28章 酒馆 秋色渐浓,万里无云,西岗村的清晨鸡鸣狗叫,炊烟四起,一番浓厚的烟火气。 吉如吉意小哥俩驾着牛车早早的就来到姜家,接上姜沐夏赶往县里。 “沐夏呀,你三哥早早就准备好了。大娘相信你能把他照顾好,大娘就把他交给你了。”周槐花一手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姜千河,一手还提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包袱。 这到底是去做工还是搬家。 她顺势把手里蓝色的大包袱放到牛车上,一边把儿子推到牛车上把手中的小包袱塞到他怀中。 周槐花笑着托付姜沐夏,分明是信心十足,不给她留反悔的余地。 姜沐夏可不吃她这一套,平淡地回她道:“大娘,我昨日只是说引荐一下,收不收的,还得人家掌柜的做主。您这大包小包的,万一人家不收,三哥怎么好意思回来。” 周槐花提醒她,“就按你爷爷说得办。” 意思很明显了,人家不收姜千河,就让她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 路朝云早听不下去了,脸色阴沉,正要出口,被姜沐夏的眼色挡了回去。 “行。不过我把丑话放在前头,如果人家死活不收三哥,你们也别埋怨我,说我不尽心尽力。” 周槐花一口答应下来,满脸的自信。 姜千河坐在牛车上小声嘀咕,“不要我正好,我还不愿意去呢。” 姜千河本来对此事非常抗拒,周槐花百般劝说,做工的地方是家酒馆,还是酸枣县最好的酒馆,他才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要不,大娘也跟着我们同去。免得事情不成,你们怀疑我。”姜沐夏深知她们的德行,前一刻是人,后一刻是鬼。 成,则是她儿子有本事,不成,定是她不尽心。 她可不想落个埋怨,不如就拉她同往。 周槐花乐见其成,“行,我去看看你们做工的地方。” 到达徐记酒馆已是辰时中,酒馆刚开始营业,一个伙计在打扫。柜台前坐着的是昨日见过叫小成子的掌柜,正在擦拭着柜台。 姜沐夏笑着上前打招呼,“掌柜的好,我来上工了。” 小成子见到她,眉眼舒起,“姜姑娘来了,你的住所都备好了,我让人带人过去。” “先不急。有件事得麻烦你,我家三哥也想找份事做,不知咱们酒馆可否还招人?”姜沐夏说完递给他一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小成子会意,看向周槐花和她身后的姜千河,笑道:“咱们酒馆店小利薄,可顾不起再多的人。” 周槐花听闻并未着急,她笑着上前,“掌柜的,是这样的,我们在家商量好了。如果咱们铺子不在多招人,沐夏就把她的位子让出来给她三哥。咱们铺子既没有多招人,她三哥也有工可做,一举两得,你看可行?” 小成子听呆了,这家人好打算,他一个掌柜的都做不得主,她们在家商量一下就说了算? 小成子干脆利索的拒绝,“这个我说了不算的,姜姑娘是我家家主亲口定下的。婶子,我帮不了您。” 周槐花眼睛一亮,家主这个名头让她心中大喜,听名字就有通天的本事。这丫头什么时候搭上这种能人了? “沐夏,你怎么不早说你搭上家主了。你把家主请出来,帮你三哥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会同意你三哥留下来的。”周槐花心中别有心思,在她的认知里,一个姑娘家能被人留意,只有看上其相貌。姜沐夏长的不错,得了家主的心,全家都跟着得利。 未等姜沐夏开口拒绝,远远的一个洪亮而又凌厉的声音响起,“姜姑娘,我是看你行事还算可靠,才勉强答应给你份工做。怎么?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了,什么东西都想往里塞?” 小成子笑着对周槐花说,“这位便是我家家主。” 徐达身着灰白色袍服,面沉如水,腰直肩平立在楼梯之上。 周槐花在气势如此恢弘的徐达面前没敢发出来,姿态放的很低。 她讪笑道:“家主话太重了,我家儿子勤劳有眼力见,并不比沐夏差。他还是男子,做事必定比她牢靠,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要不你就收了他吧。” 姜沐夏皱眉,她在胡说些什么。 徐达眼神冰冷,看也不看她,冷冷地瞥了姜沐夏一眼,言语间尽是警告,“要么你留,要么都走,不是什么脏东西都能留在这儿的。”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后院。 姜沐夏心中暗笑,够爽快,我果真没有选错人。 她面对周槐花,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周槐花一脸不满,“沐夏,他怎么这个样子。看上你了不说对咱们家里人好一些,什么态度?要不你在去求求他,让他给你三哥安排份事做。” “大娘,您说什么胡话。您从哪里看出来他看上我了?您可别闹得我的工也没了。”姜沐夏简直无语到家了,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您也看到了这个家主不是好相与的。您回去吧,他和县令大人家姑娘定了亲,得罪了他,怕是他会报复咱们家,让如吉哥送你们回去吧。”不吓唬她一下,怕她回去乱说,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没有再理会周氏母子,提上行装和李吉意跟着福子走向后院。 “等等。”周槐花看着李吉意手里拎着包袱,心中不满,质问姜沐夏,“你不是说只招一个人吗?怎么他也留下来了?” 小成子回答了她的疑问,“婶子,他是不要工钱的,如果你家小哥也不要工钱,我们同样允许留下。” 周槐花惊呼,“不要工钱,他是脑子进水了吧。” 小成子低头忙活,不再理她。 姜千河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娘,你走不走。这种破地方,我还不想来呢。” “是啊,我儿子值得最好的,这种地方配不上我儿。走。”身子一扭,拉着姜千河出了酒馆,小成子和李吉如满眼讥讽。 周槐花走出酒馆,用力吐出一口黄色浓痰,“呸,谁稀罕。” 看得李吉如一阵恶心,一扬鞭子,没等她坐稳,扬声呵道:“坐好了,出发。” 老牛猛得往前一窜,周槐花结结实实跌了个屁股蹲,“哎呦”一声,骂起了李吉如,“你个小兔崽子,故意的吧。” 第29章 试吃 “福子哥,给我们俩个安排事做吧。”李吉意收拾好回到铺子中。 “哥,你别给我叫哥呗,我十三,你看着就比我大呀。”福子左手挠了挠头,右手的抹布投入盆中,“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你去问掌柜的吧。” 李吉意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个少年还挺有意思。 小成子笑着说道:“不用问了,跟着福子把酒坛擦拭一遍。你有拿手的手艺吗?” “我做饭还行。”说起做饭,李吉意有些不好意思。母亲老是骂他,一个男人老是窝在厨房里,不成样子。 小成子倒是很高兴,“太好了,往常我们三个男人都不善厨艺,做出来的饭食勉强入口。以后大伙的三餐可就交给你了。” “后厨有个小冰窖,里面有不少肉,午饭你看着多做些肉食。” 小成子把后厨的所有食材都交代给他了,这是多渴望有人接手。 姜沐夏早已来到后厨,寻找她能做的食材。 她可不是来做工的,她现在就是一个人质而已。想做什么完全由自己安排,在储存宝藏的井挖出来之前,她都得在此待着。 她得为以后开小食店做准备,徐记酒馆就是她练手的完美场所,因为这里食材基本齐全。 “你在这儿呢。刚才掌柜的说厨房隔间下面有间冰窖,里面有肉。中午我给你炖肉吃。”李吉意拿了一个柳斗,朝着摆放木架酒坛的隔间走去。 姜沐夏心中好奇,她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冰窖,跟在李吉意身后一探究竟。 两人来到隔间墙角,在一块儿方方正正的木制地板前停下。李吉意拉起木板一角的拉环,方口洞口出现在眼前。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你在外面等着我。”李吉意只是听说过大户人家建有冰窖,他是第一次见到真容。 “吉意哥,我第一次见冰窖,太好奇了,你让我也下去见识一下如何?”她只是想下去看一看里面有什么食材而已,比这大的冰窖,她在前世的恩人家里见识过的。 李吉意想了一下,“这样吧,我先下去看一下。没有危险,你再下去。” “好。” 稍许,李吉意就拎了半柳斗猪排骨上来,“里面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各种家禽肉。你去吧,我在上面等你。” 姜沐夏下到冰窖,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冰窖四周均是青石板砌成,靠墙摆放的是木架子,除了出口处架子上的冰块所剩无几,其他木架子上堆满了冰,地上放了几个筐,里面分类放着鸡鸭羊兔等肉,上面结着冰霜,看来冰冻效果不错。 “吉意哥,我拿了两块羊肉,等会儿我做个羊肉抓饭让你们尝尝。”前世自己两个孩子最喜欢的就是羊肉抓饭,遗憾的是这里没有胡萝卜。 “什么是羊肉抓饭?我怎么听着像是西域那边的食物?”李吉意疑惑问道。 “哦,我听别人说过,这不是尝试做吗?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呢。你不是想做新菜式吗?说不定我能帮你打开新思路。”她一时大意,差点找不到借口。 “那太好了,让我见识一下。” 两人在厨房各自忙活,到了巳时,前面铺子热闹起来,已有客人上门打酒。 依稀听到有人问小成子,“掌柜的,你们家请了大厨了吗?做的什么饭?怎么这么香,是不甘心卖酒要拓展饭食生意了吗?” 小成子应付着客人,心中暗叹,这两个人还真行,看来午饭可以饱餐一顿了。 福子趁空档跑进后厨好几趟,恨不能先吃为快。 肉在锅里炖的烂熟,待李吉意的葱花饼烙好,姜沐夏腌制的羊肉早已入味,放进锅中开始翻炒到八成熟,把泡好的米铺到肉上,小火闷煮。 午时,李吉意的炖肉和蛋花汤,葱油饼摆到厨房的长条桌上。 姜沐夏把抓饭盛到陶盆中,摆上桌,拌了个菠菜,清爽可口,可解抓饭的腻。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我去前面问一下掌柜的,饭食怎么安排。” 姜沐夏来到前面铺子,桌子前坐满了在渡口做工的脚夫,“掌柜的,饭已做好。是在哪儿吃?” “家主的那份你单独送到二楼。我和福子轮番吃,你们两个和福子一块儿吃吧,吃完来铺子里帮忙。” 福子一听他可以去吃饭了,放下手中的活儿就往后院跑。 姜沐夏把每样饭菜用小碗装好,放到托盘之中,从后院楼梯送往二楼。 还是上一次来的那间房,她轻轻的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 “家主,吃饭了。”她把托盘轻放到靠墙的小几上,正要退出房间。 徐达唤住了她,“北沿岗你所说之处,我买下三亩地,二日后我会派人前往,以建别院之名,建院墙和三间青瓦房。” “好,需要多久?” “十日足矣。” “十日?可以。对了,我今日做的羊肉抓饭可否售于客人品尝?” “不可以。”徐达看向面前的羊肉抓饭,这是西域的食物,她一个中原村姑怎么会做?对姜沐夏的探究之心更盛,她究竟是谁? 姜沐夏并未反驳,转身离开了房间。 虽然他不同意售卖,她还是想出办法,把抓饭和凉菜分成一小碟,来到前面铺子分给在坐的每一位客人。 “劳烦大叔免费品尝下今日做的小食,好吃就常来铺子里,我们不定时免费送各式小食。”她分的开心,没有注意二楼窗前的男子嘴角上扬,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在铺子里穿梭游走。 从客人们满足的表情可以得出,大家对羊肉抓饭非常满意。 还有人问起了价格,“姑娘,你就是新来的厨娘吧。我们老早就闻到香味了,只是没想到是个小姑娘做出来的饭食。这小食怎么卖呀?” “大叔,还是您慧眼识珠。我说过了,这些小食免费的,以后我们铺子也会不定时送这样的小食,只要您常来,保管能吃到。” 小成子心中腹诽,家主这是请回来一个散财童子呀。羊肉有多贵她知道吧,还不定时免费赠送?可他也只是一个打工的,敢怒不敢言呢。 暗中思量,等会儿没人了,得好好说说这个姑娘。 从铺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公子,就是这家酒馆。一早上我就见她李家小子驾着牛车往渡口,车上还有包袱,我一直守在这儿,没有见她离开。” 第30章 借口 话音未落,打铺子外面进来三个男子,为首之人身穿云纹织锦袍服,长身玉立,浓眉大眼。 不是唐仲白又会是谁? 姜沐夏手托木盘穿梭于客桌之间,给客人分发食物,下意识间抬头望向声音来处,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姜沐夏突然心跳加速,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在哪里都能遇到他。 她忙收回目光,继续在客人之间周旋。 唐仲白三人信步来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冲着柜台喊道:“把你们铺子最好的酒上一坛,其他桌子上相同的小食来上三份。” “客人稍等。”已吃过午饭的福子,小跑着提了一坛酒放到唐仲白面前桌子之上,“甘泉露,绵软顺口,不上头,请客官品尝。” 李吉意随后端着托盘来到他们桌前,“唐决曹,这些小食是妹妹做来给客人品尝的,您今日有口福。” “你说这是姜姑娘做的?”唐仲白有些吃惊,他幼时住在京城家中,有一位来自西域的厨子,曾经做过这道小食。 自从跟随父亲来陈留上任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吃过西域的食物。 没想到这个小县里的一个农家女竟然做得出来? 他浅尝一口,味道与记忆中的所差无几,只是缺了一味胡椒的辣味,味道稍差了些。 “不错,我能向她求教这道小食如何做的吗?” 李吉意面露难色,“这不合适吧?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与男子见面。” 唐仲白有些失望,他可是特地跑过来找她的。但人家不愿见他,他也不能强求。 “对了,你是在这里做工?你们家的案子已经有些眉目了,你下工回家告知你家大哥,让他这两天准备好,随时可能传他到堂。”唐仲白对自己负责的案子还是非常上心的,父亲批准他到酸枣县为官,他可不是来玩玩的。 李吉意心中欢喜,“多谢唐决曹。您慢用。” 他退回到后厨继续吃饭, 他是饭吃了一半,被姜沐夏揪出来送小食。 坐在饭桌前吃着午饭的姜沐夏表情平淡,已经从刚见到他的慌乱中缓过来。 她情知以后要常常待在县里的,与其时时想着躲他,不如直接面对。 她从始至终都不信就凭姜红杏能把父母弟妹害死,姜红杏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她一无所知。 她猜想到唐仲白身边的人,不如面对他,看他身边出现的年轻女子到底都有谁,一一排查下,一定能找出下手之人。 “吉意哥,我吃完了,先去铺子里帮忙,你等掌柜的吃完后把这里收拾一下。”她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走向铺子。 “沐夏,唐决曹还没走。要不,等他走了你再去?”李吉意似有忧虑,想要阻止她。 姜沐夏回头冲他笑笑,“没事,我又没做坏事,怕他做什么?” “可是……”未等他说完,姜沐夏已走出了后厨,只余他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喃喃低语,“可是,我发现他对你别有用心呀。” 他飞快地扒完饭,快速来到前面铺子。 姜沐夏正和民工们笑谈,并未理会坐在角落里的唐仲白,他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过了午时,脚夫们喝过小酒,休憩片刻回到渡口又开始繁重的劳作。 坐在角落里的三人,迟迟不见离开。 三人也不说话,不慌不忙地小酌。 二楼用过午饭的徐达起身前往卧房小憩,不经意间瞅见专心忙于收拾桌子的姜沐夏。 一边是注视着姜沐夏的唐仲白,一边是不时瞥一眼唐仲白的李吉意。 他唇角上扬,这三人有点意思。 李吉意注意到了,唐仲白的目光一直放在姜沐夏身上。 他见掌柜的已经用完午饭回到铺子,故意大声喊她,“沐夏,我要回趟村里,厨房里的活就交给你了。”试图把她赶回厨房里,他打心底不想让她和唐仲白有任何交集。 姜沐夏低头擦着桌子,头也未抬,随口回应了一声,“知道了,晚饭前你回来吗?” “回来,等我回来再做晚饭。”李吉意和小成子也支会一声,就要回村。 “唐决曹,要不要一块儿走?”他走到角落桌子前,欲要叫上唐仲白同行。 没想到人家果断拒绝了他,“不用了,咱们不同路,我们还要休息一会儿再走。”是唐三开的口。 李吉意见妹妹已经擦好桌子端着木盆回到了厨房,便也放心地离开了。 “这小子故意的吧。”他的小动作就连唐四都看了出来,他是防着自家公子跟姜姑娘说上话。 唐仲白不动声色,继续喝着杯中的酒,面前小盏里早已空空如也。 “你不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家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咱们公子只是陌路之交而已。”平日少言寡语的唐三少见的对自己公子看上一农家女子发表自己看法。 姜沐夏下一刻便来到铺子里,径直走向他们这一桌。 “唐公子,你们吃完了我就收了。” “好。”唐仲白看着她眼底尽显温柔,不知怎么得,每次见到她,他就开心,自己脑子里就像有人不停地叮嘱他,你一定要对她好。 三人以为她收完碗碟便会离去,没想到,她在唐仲白对面坐了下来。 唐三唐四面露惊讶,唐仲白心中欢喜。 “唐公子,咱们做一个交易如何?”姜沐夏目光灼灼,直截了当。 唐仲白一怔,“什么交易?” 她从怀中掏出四五张草纸递与他,“你看下纸上的图,你找来种子,我负责种植,得利后二八开,如何?” 唐仲白翻开草纸,上面画的图样栩栩如生,他大都认得,都是些水果蔬菜图片。这些东西在大武朝只有权贵之家才吃的起,她一个农家女是从哪里见到的? “不要问,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定能找到种子。”她不容他反驳。 唐仲白疑惑,“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世家子弟,来一个小小的酸枣县做决曹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妨眼界放开一些,多攒些钱财,为以后出头打下坚实基础,不是更好吗?”她目中坚定,使他心中一动。 “可你只是……” “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女,身无长物是吗?” 唐仲白对上她坚定的又眸,轻松一笑道:“难道不是吗?再说如今世道太平,我安心做好我的差事,凭我的俸禄,足以吃饱穿暖,不必为黄白之物忧心。” 姜沐夏灿然一笑,“你能保证你一生都这般顺遂吗?世事无常,也许朝堂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太平呢?” 她眼前浮现出,前世的唐仲白右眼角直达嘴角的一条显眼的伤疤,和少了一只左臂的唐三。 如果不是在前世看到过他粗食烂衣的样子,她自是不可能道出此番言语。 此言一出,唐仲白脸色突变。 第31章 合作 唐仲白望向姜沐夏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道出这样大逆不道的狂言。 他眸底沉深,抄起桌上剩余的半碗酒一饮而尽,重重的拍在桌上,缓缓开口,“姜姑娘一介民女,不可妄言,小心引祸上身。” 姜沐夏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唐公子不必如此反应,你出身世家,熟读史书。今日荣华富贵,明日全族覆灭的先例比比皆是,谁都保证不了万世繁华。我所说之事,请你考虑一下,行与不行,给我个准信。” 言必,起身就要离开。 唐仲白出声唤住了她。 “我愿意帮你,就算是无偿的,也愿意。”他站了起来,语气认真而坚定。 “无功不受禄,就按我说得合作。不然,就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过。”她声音坚定,不容任何反驳。 “好。来年春耕之前,种子交于你手。”他许下了对她的承诺。 “多谢。”她头也不回的收好碗碟,去了后厨。 “公子,为什么呀?”唐四不明白,来酸枣县仅三天,仅见过她两三面,公子好似着魔,对她的事有求必应。 “有时候,对一个人好,没有任何理由,不求任何回报,就是一心想让她高兴。”唐仲白似是自言自语,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梦境,好真实的面容,她哭得凄惨,在向他求救。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帮她。 “走吧,去许记布行。”他走得飞快,挺拔的身姿,一步比一步自信而坚定。 次日巳时,李吉如急匆匆跑进徐记酒馆。 姜沐夏两人正在厨房做午饭,远远地就听到铺子里李吉如的大嗓门。 二人一惊,放下手中的活儿,跑到铺子。 “你们两个快快跟我去衙门,案子就要开审了。”李吉如跑出了一头汗,面上却没有慌张情绪。 二人松了口气,跟小成子打好招呼,三人驾上牛车驶向酸枣县衙。 衙门口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非常热闹。 三人挤进人群,立于最前排。 李家五兄弟和路朝霞李长河夫妻两个都到齐了,夫妻两人立于大堂之上,唐仲白站在冯县令身旁。堂上还立着好几个姜沐夏不认识的男子,应该都是跟案子相关的人员。 “许文知,把你昨日午后和我说的话再说一遍。”说话的是唐仲白。 “是。八月中旬,有一伙男人以官府巡查为名来到我家铺子。明里暗里警告草民,李家的布匹质量下成,让我以布匹脆裂之名退货。不按他们的要求做,草民的铺子便会以不法经营之罪查封。草民一家老小全靠这间铺子谋生,实在无法,只有对不起李家兄弟了。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草民夜夜睡不安稳,实在无颜面对李家兄弟。”许文知面有愧色,言必低下头,再不敢抬头面对李长河。 “我再问你,如今说出来,你不怕他们报复吗?”冯县令一脸严肃地问道。 许文知再次抬起头,眼中似有坚定,“怕。唐决曹告诉我说,他们能威胁我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只有除去坏人,才能永保平安。草民觉得唐决曹说的对,因此站了出来。” “好,我再问你,你可知当日威胁你的人是谁?”冯县令又问。 “草民不识得。但是他说过他亲姐夫是,是县里的长吏,除了县令,所有事都是他姐夫说了算。”他虽有所顾忌,还是鼓起勇气道了出来。 唐仲白与他说过,只有当着县里的老百姓说出来此人,他才不敢报复他。 长吏,酸枣县只有一位长吏,此时正立于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荀清,你可知此事?”冯县令语气生硬,冲他吼道。 当着唐仲白的面,他可不想留下任人唯亲的坏名声,传到太守唐时彦的耳中,只怕他还得继续留下当县令。 十年县令,他可不想在这个小县城里再待下去了。 “大人,属下真的不知呀。”荀清脸色铁青,这个小舅子真是个惹祸精,多少次叮嘱他要小心,不要打着他的名头行事,这些算是要死到他手里了。 “荀清,请你小舅子来大堂说清楚。”冯县令开口就是偏袒他,明显想让荀清和他串供。 “冯县令,不用了,我早已把人请过来了。唐三,把人带过来。”唐仲白早已做好的准备,不容他们在中间做半点手脚。 冯县令讪笑,“还是唐决曹考虑周到。”不忘瞪了荀清一眼。 姜沐夏把这一切小动作都看在眼中,看来这个冯县令并不像众人口中讲得那样清明高洁,对属下的偏袒有目共睹。 唐仲白在酸枣县的行事只怕是会越来越艰难。 唐三唐四押着两个男子上来,一位精瘦高个,尖嘴猴腮的二十多岁的男子,另一位则是在集市上见过的叶管家。 两人明显不服,用力的挣扎,口中脏话连篇。 “住口。”荀清上前甩了精瘦男子一个耳光,“在冯县令面前还敢造次,不想活了。” 冯县令斥责道:“来人报上名字再说话。” 两人扑腾跪下,“草民叶四会,是枣叶镇叶家老大,这位是我家管家。不知草民犯了何事?” 冯县令冷笑,“许文知,你可认识这两人?” 许文知头也没敢抬,结巴着,“认识,当时,就是这二人带着混子威胁草民的。叶管家还告知草民,在布匹上撒下水在阳光下暴晒数天,便会变的脆裂。” 堂下百姓听闻,纷纷责骂叶家不是东西。 还有枣叶镇的百姓道出,叶家仗着荀清的身份在镇上横行霸道,只要是他们家看上的,管你同意不同意,全部归于己有。 一时间,堂下骂声一片。 “叶四会,你可还有话要讲?”冯县令呵道。 叶四会不以为然,笑道:“草民家境殷实。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丧良心的事,冯县令可要查清事实还草民一个清白。” 叶管家随声附和,表示对许文知指控的不满。 “是啊,仅凭他一人之言,没凭没据的,不能判家主之罪。还请大人判姓许的诬陷这罪,为我家主正名。” 冯县令小心翼翼瞥了唐仲白一眼,以往,案件便到此了结了。如今不同,唐仲白负责酸枣县所有案件,碍于其身份,他不可能一言堂,一锤定音。 “他并非一人之言,还有我们可以作证。”堂外七八位身着袍服的男子径直走上堂来,异口同声高声言道。 第32章 清白 有人认出了他们,他们都是县东各家布铺中的掌柜。 “冯县令,许掌柜所说之事我等皆经历过,请冯县令明察秋毫还我们公道,还李家作坊公道。”九位掌柜躬身长揖,久久不肯起身。 立于危墙之下太久,他们渴望有朝一日,有人出头,让他们站在阳光普照的广阔天地之间。 立于一侧的叶四会轻弹衣袖,嗤笑出声,“你们为了害我真是用心良苦,竞争对手都抱团起来了。我问你们,你们说是我,有何证据?物证?人证?何在?” 他态度张狂,神色自若,一副没有证据,你们拿我如何的样子。 “我们都是人证。”九人心中气愤,想不到此人竟无赖下作到如此程度。 叶四会一脸的无所谓,“都说了,是你们嫌我家货贵,提出压低货价,我只是没有同意而已。真是想不到你们竟联合起来诬陷于我,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满脸笑容,对九人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一脸得意。 “你,无耻……” 堂上显出僵局,荀清已看清形势,此局他们赢了。 他打起了圆场,声音温和道:“各位掌柜的,许是受奸人挑唆,既然事情已真相大白,叶家家主大人都大量,不会与之计较,都请回去吧。”随后又脸色阴沉朝着路朝霞李长河斥责,“李长河,你们货品质量不过关。不想着如何改进,反过来陷害同行,为人不耻。来人,每人打三十棍扔出去。” “荀长吏,什么时候县衙你说了算?”唐仲白面沉如水,双眼怒火升腾,凌厉地神色似是要上前撕了荀清。 荀清何曾见过有人对他如此呵斥,不屑地撇了撇嘴出言讥讽,“唐决曹好大的官威,事实摆在面前,难不成你还想要颠倒黑白?” 唐仲白上前几步直逼他面门,愤然道:“颠倒黑白的是你。” 随后声调陡然抬高,“荀长吏,大家都知道叶四会是你小舅子,如今众人都指证他。审讯才刚开始,你就反过来定了李家作坊的罪,你当县里的老百姓都是瞎的吗。” “是啊,是啊,叶四会的人品低劣,胡作非为,背后定是他的支持。”堂下百姓沸腾起来,纷纷指责起荀清和叶四会狼狈为奸。 顿时,堂上堂下谩骂声不绝于耳,乱成一团。 忽闻一女子朗声高呼,“他们说的不算证据?叶四会,你这狗贼,九月初一,你与我家夫君在我家后院,求他帮忙在四季绸缎庄绸布里下毒之事,还未忘记吧?” 人群中为她让出一条道,有人交头接耳,点出她的身份,“这不是卫家六娘子梅昭吗。” “是啊,真没想到,姓叶为了害人,都找到卫家帮忙了。” “卫六公子怎么会帮他?” “哼,一丘之貉罢了。” 女子十八九岁年纪,腹部隆起,被一位眉清目秀的丫鬟搀扶着,身后还跟着一位手捧木盒的丫鬟。 女子一脸怒色,身姿柔美,端端正正不卑不亢走向大堂。 她径直走向叶四会,“姓叶的,你不该下毒害我幼弟,他被你害的全身溃烂,至今昏迷不醒。他是我梅家小辈中唯一的男丁,如果他出了事,我让你偿命。”她葱白一样的手指指到叶四会脸上。 “弟妹,咱们之间怕不是有误会吧。” “误会就是当天我没有及时阻止你们,让你们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她转头看向唐仲白,无视叶四会的辩白,“唐决曹,我就是人证,还带来了物证。梅花,拿物证。” 梅花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物品展示于众,“这是李家作坊出产的绸布,每年四季绸缎庄都会分批定上十匹,下了毒的是最后一批中剩余的三匹。这种毒是叶家独有的‘一叶孤舟’,如果不信,可命人查验。其中一匹被我母亲做了里衣给幼弟,继而导致他小小人儿受此大难。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姓叶的。”梅昭语气冰冷,眼中的怒火似是要把叶四会烧成灰尘。 此时的叶四会早就没了早前的神气,九位掌柜,可能会为了利益诬陷他,但卫家六娘子身份贵重,不可能为了几块布匹陷害他一个无名小卒。 “冯县令如是还是不信,我让我家夫君出头说明?”梅昭目光灼灼直视冯念。 堂上堂下众人纷纷看向冯县令。 感受到四周的目光,冯念心头一噎,任凭他在酸枣县任县令十余载,卫家的势力他也是不敢擅动半分,因为全县过半赋税皆来自于卫家。 “自是不敢动用卫六公子。”他脸色一沉冲着叶四会吼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 叶四会和管家扑腾跪下,叩首求饶。 梅昭厉声呵道:“快拿出解药。” “解药放在家中。”叶四会叩头如捣蒜,这一劫,怕是躲不过去了。 他心中直道骂自己真是倒霉,下了毒的绸布怎么就到了梅家? “唐三快去叶家取解药,直接送到梅家交于梅家家主。”唐仲白如释重负,案子了结,他到酸枣县的第一件案子,办得还算完美。 梅昭得到解药的消息,心中挂念幼弟,匆匆离去赶回梅家。 叶四会和管家以诬陷同行和枉顾他人性命之罪被打了三十大板,判了三年牢狱之刑,即刻执行。 荀清以任由亲眷肆意妄为为害乡民,削了职位,被贬为书吏,再无实权。 堂下一片欢腾,枣叶镇总算要太平一阵子了。 冯念当堂宣布,枣叶镇李家作坊做事认真负责,货品质量上乘,值得信任。 李家作坊封条解除,随时可开门迎客。 李家兄弟欢呼,一扫连日提心吊胆的心情。 清白已还,对信任李家作坊的客人,对手下织工总算有个交待。 唐仲白望着堂下的姜沐夏,她阳光温暖的眉眼中含笑。 帮李家也算帮她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他笑着冲她点头示意。 人群散去,李家人汇聚一团,九位掌柜携手一同向李长河致歉。 唐仲白信步走向他们。 李长河拱手拜谢,“多谢唐决曹为李家作坊讨回公道。” “李大叔客气了,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要仰仗各位的照拂。”唐仲白从容不迫地还礼。 “惭愧,惭愧,让唐决曹见笑了。”九位掌柜的面有愧色,不敢接受唐仲白的行礼。 李长河爽朗大笑,“各位都是受人胁迫,但愿以后我们合作愉快。” “李大哥大义,以后合作愉快。” 第33章 招三慕四 “吉意哥,陪我去一趟铁匠铺。”姜沐夏在昨天夜里精心画好了火炉和火墙图纸。 得找个铁匠铺子打听一下一套炉子做下来得用多少银钱? “做什么?” “别问,跟着就行。” 铁匠铺子在县东南居民小巷里,一片陈旧生了铁锈的铁牌随便挂在屋角,关家铁匠铺五个字已有些模糊,被秋风一吹,铮铮直响。 “到了。”铺子大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两人前前后后找了一圈,看没见一个人影。 “有没有人?”李吉意高声喊。 “谁呀?”清脆的童音响起,从院里跑出一个一身褴褛,面黄肌瘦的五六岁男孩。 小男孩虽瘦,但一双漆黑明亮圆圆的大眼睛让他显得可爱有朝气。 姜沐夏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小弟弟,这家铁匠铺子是你家的吗?” “姐姐,是我家的。妹妹病了,爹爹带她去看郎中了,我留在家里看门。”小男孩忽闪着大眼睛认真回答。 “是吗?你这么小都能看家了,真厉害。你叫什么名字呀?”姜沐夏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柔声细语和他交谈了起来。 “姐姐,我叫铁蛋。”许是姜沐夏身上的亲和力感染了他,他对这个不认识的姐姐有问必答,毫无警惕。 “人不在,我们回吧。”两人做好午饭出来,此时已是申未时分,李吉意早已饥肠辘辘。 姜沐夏不放心这个男孩。 看到他,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去的儿子,死时和小铁蛋相同的年纪。 “要不,再等等吧。”她笑着说道:“小铁蛋,姐姐饿了,这边有卖吃的吗?”她是故意问得,她听到了铁蛋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小家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吉意哥,你去买十个馒头,要肉的。”她从袖袋里抠出十个铜钱,“我只有这些钱了,你看……。” “行了,我这里还有些,不过也不多了。让娘知道我是白干不拿工钱的,又得一顿说。”他虽然发着牢骚,还是出去买馒头去了。 一大一小在院门口坐下来,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从铁蛋口中得知,他娘在他三岁时就得病去了。当时妹妹只有一岁,爹爹好不容易把两人拉扯到如今。妹妹身子弱,自小就爱生病,原本生意还不错的铁匠铺子,三天两头的关门歇业,久而久之就不怎么有人找爹爹做活儿了。 现在家里的日子已是日不保夕了。 姜沐夏感叹,她心疼得抚摸着铁蛋圆圆的小脑袋,是个苦孩子。 馒头买了回来,还是热乎的,她拿出一个递给他,“铁蛋,趁热吃吧。” “姐姐哥哥也吃。”孩子见她们两个没有动,自己也不敢吃。 “好。”两人一人拿起一个,皮厚肉少,不过味道还不错。 姜沐夏吃了一个便不动了,她想留下来给铁蛋。这样一个破败的家,就算等他爹回来,怕是给他做不出什么可口的吃食。 “姐姐吃饱了,这些留下来给铁蛋和妹妹吃。”姜沐夏把剩下的全塞到了铁蛋的手中。 小男孩眼中泛泪,“我知道姐姐和哥哥没有吃饱,铁蛋谢谢你们。”小小的人儿,站起来冲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他懂事的样子,让姜沐夏鼻头一酸。 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铁蛋一下窜了出去,“爹爹和妹妹回来了。” 不多时,一个粗壮的汉子,满脸憔悴地抱着一个已经睡着的三四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两副草药,“铁蛋,馒头从哪里来的?” “是姐姐和哥哥给的,就是他们。”他一指坐在院门口的姜沐夏和李吉意。 “妹妹的病怎么样了?” “吃了药就没事了。”他停住脚步,疑惑问道:“两位是……?” 二人赶紧站起来,“您还是先把孩子安顿好,咱们再说。” “好,二位稍等。”他刚走到院门口,转过身来向他们道谢,“多谢二位给铁蛋买得吃食,孩子娘不在了,我一个男人一时顾不过来。”汉子也就二十多岁,可他沧桑的脸看上去像四十。 他很快把孩子放到屋里就走了出来,“两位是要打什么?” 姜沐夏掏出草纸递给他,“关叔,您看看这套炉子打下来得要多少银钱?” “这样的炉子我打过,加上这个铁盒子,最少也要八十文。”他只看了一眼,便报出了价格。 “如果铁皮厚上些呢?” “厚些的多上个二十文足够了。” “好,我知道了。关叔,您等我们十来天,到时我要订上三五套。” “没关系。” 姜沐夏看出他是个实在人,下定决心以后就在他这里做了。 李吉意还是不明白,她订这么多炉子是要做什么? “你别问,等做好你就知道了。”姜沐夏看出他的心思,早一步打断了他的询问。 回到酒馆,天色已暗了下来,酒馆中已经掌灯。 “你们可回来了,家主都问了好几回了。”小成子埋怨两人。 “有事吗?”姜沐夏肃穆着一张脸。 “你快上去吧,家主正等着你呢。” 姜沐夏心中了然,北沿岗之事总算有了进展。 她上了二楼,敲门进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倒了杯清茶,一饮而尽,“事情有进展了?” 徐达看也不看她,两唇轻启,“明日辰时有人过来接你到北沿岗。” 姜沐夏轻挑眉毛,“嗯”了一声,起身离去。 “等等。”徐达见她要走,出言叫住了她。 姜沐夏目中含笑,故意问道:“又怎么了?” “昨日午时,你和唐决曹做了什么交易?” 她轻笑,“与您无关,您事务繁忙,做好眼前之事便好。” 徐达冷哼,“我可不喜欢招三慕四的人。” 姜沐夏无语,“您乱说些什么,咱们只是合作关系,合作结束,你我各奔东西。” “是吗?并非如此吧。” “是您想复杂了,从一开始你我只为利,我提供位置,只分三分利而已,您并不吃亏。” 徐达轻描淡写地道:“果然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姑娘。有些事,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姜沐夏一怔,“你什么意思?” “想全身而退,离姓唐的远些。” 她心头气结,胸口一阵热血翻滚,“你们的事与我何干。我,只想挣些干净的银钱,让家人过的轻松些,你凭什么左右我?” 徐达眼皮微抬,直视她,放下手中纸笔,“就凭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女,就凭你无权无势。” “姜姑娘,酸枣县是潭浑水,事成之后,拿上你所得的,回村里安生过日子吧。” 姜沐夏冷声回他,“多谢提醒。”再不发一言,起身离去。 第34章 青衣人 次日一早,姜沐夏洗漱完毕,拿着抹布来到铺子里打扫卫生,不防见三四位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早已坐在桌前吃着早饭。 她一愣,有种似曾相见的画面。 她眼珠快速转动,终于想了起来。 前世去北沿岗挖井的人,就是身着青衣的男子。 她心中的惊涛骇浪,难道他们是同一波人? 徐达到底是谁?莫非他早就在找这口井了? 怎么感觉自己无意之间闯进了一场阴谋之中。 “是姜姑娘吧,家主让我们在此等你。请姑娘收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吧。”其中一位左脸颊上有块桃形疤痕的二十五六岁男子,面色严峻冲她说道。 姜沐夏缓和好情绪,心道,他们是谁跟自己没有关系,合作结束后便离这些人远远的,最好永不相见。 她点点头,答应道:“好。” 五人架了一辆无篷马车,马车宽大,并不拥挤。 一位身材消瘦,年纪约在十三四岁上下的少年,唱起了她从未听过的小调,婉转悠扬,还挺好听的。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姜沐夏听他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有些像是南部的口音。 “姜姑娘才来酒馆难怪不知道,我们都是酒坊里的伙计。酒坊是徐达家主的产业,咱们自然都是一家人。”脸上有疤痕的男人笑道。 “原来如此,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徐早。” “我是徐送。” “我是周越。” “我是徐林。” “你们大都姓徐,和徐达是一家人?”他们大多都姓徐,让姜沐夏生起了好奇之心。 “算是吧。” “可你们的口音差别好大。” “他来这儿很早,后来开了酒馆,就把我们叫过来开了个酒坊,我们是一同长大的。”徐早有问必答,解开了她的疑惑。 今日只是给他们指点准确位置,花费的时间并不长,确定好位置,一行人便返回了县里。 姜沐夏回到酒馆还不到午时。 她在酒馆待得时间越长,看到的事情越多,对徐达越是了解,就越盼着事情早日尘埃落定,她好早早脱身,离开是非之地。 这一世,她只想报完前世之仇,好好挣钱,一家人安分守己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日复一日,转眼又来到了县里集市日。 李家作坊虽然早就恢复了正常运作,但行商,最重信用。 李吉福五兄弟早早相约到了集市。 “沐夏,与我一块儿去吧。”天刚蒙蒙亮,李吉意就叫醒了姜沐夏。 二两现在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 “吉意哥,我就不去了。你把这几张草纸给吉如哥,让他瞧瞧能不能做出来,下次见面知会我。” 李吉意看也没看就塞进了怀里,表情有些失落,“好吧,今日人多,你待在铺子里,别乱跑。” 她不想去集市,很大一方面是,她不想在集市上再遇到那个前世毁了她半生的恶人。 想起他的样子,她心头翻滚,胃中痉挛想要吐出来。 起码在她大事未成之前,她不想看到他,她怕自己忍不住一刀结果了他。 她在铺子里重复做着往常之事,前头忙时她便出来帮忙。闲下来,她待在后厨鼓弄饭食,日子还算惬意。 她从后院通往二楼的楼梯给徐达送午饭,就是为了躲开,日日来酒馆小酌两杯的唐仲白。 这一世,他怎么添了爱喝酒的毛病? 出了徐达的房间,从小窗里瞥见铺子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是她第一天来酒馆见到的那个姑娘,县令家的姑娘? 这次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年岁小的姑娘,她声音清脆婉转,“姐姐,原来小白哥哥常来的酒馆,就是你常给爹爹买酒的酒馆呀。” “你呀,不要老是缠着小白,他事务繁忙,你别打扰他做事。” “我才没有。是不是呀,小白哥哥?”她声音柔和清脆,听声音便知,是位性格活泼的女孩。 又一位县令之女,她们自小与唐仲白相识,十几岁的年纪,又是他身边最近的女子。 在这个酸枣县和唐仲白关系密切,又有权势的人,难道是她? 姜沐夏心头百转,下定决心,径直来到铺子。 “掌柜的,你去吃饭吧,我来看着。”她笑意盈盈来到柜台前,换下了徐成。 徐成忙给她们介绍,“冯姑娘,这位是我们铺子新来的侍从,沐夏。” 姜沐夏冲她点头微笑,“冯姐姐好。” 冯姑娘回以微笑,“没想到酒馆里来了一位相貌如此俊俏的小妹妹。我的酒也打好了,先告辞了。” 她宠溺地对身旁俏丽小姑娘道:“你呢?是跟我一起走,还是等人呢?” 女孩撒娇,“你先回,我等小白哥哥。” “记住,不要打扰他做事。” “哎呀,我知道了。” 她瞅到了冯姑娘身边的小姑娘斜眼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满脸的嫌弃。 她对小姑娘的印象极差,美则美矣,透着一股子尖酸刻薄。 姜沐夏抬头瞥了她和唐仲白一眼,竟与唐仲白四目相对,她忙别过目光,摆弄本就整齐的柜台。 “思瑶,过来。”听到唐仲白唤她,女孩欢欢喜喜跑了过去,紧挨着唐仲白坐了下来。 “姜姑娘,来一坛甘泉露。”他桌子前已放了三壶。 “抱歉,甘泉露每日每位客人只供应一壶。”她心中腹诽,真是的,大白天的还要做事,怎么喝这么多,不知道这种酒后劲大吗? “姜姑娘误会了,是给我妹子点的。”唐仲白解释,又以不容反驳地语气对冯思瑶下命令以,“你,拿上酒回家给你爹,让他尝尝。” 冯思瑶听出来,他是在赶她,脸拉下来,不高兴地噘嘴,“小白哥哥,我想跟着你巡街,待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 “胡闹,你也不小了,懂点事,在家帮帮你姐姐。”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搬回我家住,让我和姐姐照顾你。”冯思瑶眼珠乱转,想法子让唐仲白答应她的提议,一面又做出可怜状。 “不用了,我在外边住的挺好,有唐三唐四照顾我,你们放心吧。”唐仲白喝完最后半杯酒,起身离开。 “小白哥哥,你等等我。”两人一前一后,一个逃离,一个猛追。 姜沐夏眼中晦暗不明,她有种预感,这个叫冯思瑶的十有八九就是在姜红杏背后出谋划策之人。 以防找错人,她得想法子确认。 她不想伤害无辜之人,决不放过一个伤害自己家人的恶人。 此生她只想清清白白做人,坦坦荡荡做事。你不惹我,相安无事,你若惹我,不死不休。 “怎么了?发什么呆?”李吉意抬着手在她面前挥动。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李吉意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已经站在她面前。 “回来了。”不用问,光看他兴奋的表情就知道,今日之事颇为顺利。 “你娘给捎来的厚衣服,还有我娘做的吃食,我先放回房间。” “好,厨房给你留了饭,记得吃。”她冲着他的后背喊。 第35章 反悔 元和十年九月二十三日。 一早,天灰蒙蒙的,徐记酒馆的大门被人拍的哐哐直响。 徐成披衣小跑着来到铺子,发着牢骚,“谁呀,天还未亮就拍门,这是有多大的事?” 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唤,“成子哥,我是徐早,来找家主。” 大门“呼啦”打开,徐早一阵风冲上二楼。 他还未来得及敲门,便听到门里徐达让他进去的声音。 屋内,徐达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到了桌子前。 “大哥,挖出来了。”他关紧房门,压低嗓子,语气中尽是掩不住的惊喜。 “这丫头果然没有骗咱们。你让兄弟们把东西装好,等会儿安排马车装些家具运往清风别院,遮人眼目。天黑之后,把东西运到酒坊之中。今夜等我,我自有安排。”徐达转眼间便安排好了后续之事。 “是,我这就去办。”徐早眼中似有泪飘出。 “还有,把井填回,恢复原样。” 徐早得了吩咐,匆匆离开。 徐达关好门,从角落的柜中取出一方牌位,上香下跪,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注视着牌位久久不语。 牌位上写着一行字,徐氏先祖之位。 “沐夏,今日家主有事,就不要上去给他送早饭了。”早上见到姜沐夏,徐成便提前告知于她,他知道徐达从徐早来后就情绪低落,大门紧闭,不再见人。 姜沐夏应声答应,她算着清风别院内这两日就有结果了,自己终于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关键时刻,她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巳时,酸枣县城北心若酒坊。 今日的心若酒坊关门的时辰比往日早了二个时辰,偏院的马厩里停放着五辆马车,上面空无一物,院子里只有一位长相周正的小厮在食槽里添着草料,伺能着牛马,仔细听,还能听到他欢快地哼着小调。 “伙计们,你们慢慢吃,我先忙去了。”此人正是周越,那位十三四岁的桃花大眼少年,清明别院参与者之一。 心若酒坊后院,正房堂屋屋门紧闭,屋内正中齐齐摆放着五口檀木箱子,箱盖紧闭,数十人围坐于前,每人面带笑容。 他们都在等着一个人。 不久,房门轻推,身着米白色大氅,面颊两缕发丝随风飘扬,来人目如星子,面沉如水。 “大哥。”众人纷纷起身向其施礼。 “有劳兄弟们。我们徐氏众人寻找百年,今日,大武元和十年九月二十三,终是在我辈手中,寻得先祖舍命藏下的珍宝。我等,不付使命,总算对先祖有个交待了。” 徐达掀开箱盖,金银珠宝显于眼前。 “这一切全是大哥的功劳。“众人异口同声。 “不是我,我们还要感谢一个人。” “可是,姜姑娘能留吗?”徐早心有余悸,他不信她。 从她口中得知消息后,就派人查过她,姜沐夏自出生就在西沿村,去的离家最远的地方就是酸枣县城。 早前她性格懦弱,摔了一跤后,才性情大变。 这样的一个人,她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珍宝井准确位置的? 如果她起了歹心,把事情宣扬出去,他们就完了。 徐达眸子冷冽如利剑,冷冷地射向他,“忘恩负义之事,也是我等做的?” 徐早忙回道:“大哥说的是,是我狭隘了。可是,真要信守承诺分她三成?如果她说出此事,我们岂不……?” “她既找上我了,便不会泄露,她是个聪明人。你们放心,不可能分她一分一毫。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众人切记,无论何时,断不可对姜姑娘有半分不敬。” “还有,这些珍宝是我们徐氏全族的财产,除了在坐的兄弟。老家还有数百老少,这些必是要平分于大家的。在坐兄弟如果想分了钱财返回老家过安生日子,此刻便分了各奔东西。” 场面沉默良久,先开口的仍然是徐早,“这里我年纪最大,我就先表个态。来酸枣县三年,兄弟待我不薄,如今日子过的不错,我一家老小也在此地。这里本就是我等老家,是我等的根,我想落叶归根。守着这个酒坊,安生过生活。” “可是我们的大业就算了吗?”有人提出质疑。 徐达目中露出坚定之色,“那就是前朝旧事了,我们的先祖做过打劫路人的勾当,当年之事说起来,所受之罪名,也不算冤枉。如今天下太平,我们所图之事,到头来害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无辜百姓。从今以后,往事随风去,大家好好过日子,好好生活才是正道。” “老族长那里怕是不允。” “我自有计较,流落了百年,大家不该为了旧事把自己搭进去。” “好,我们听大哥的。” 有人提议,“不如这样,有劳大哥和我们把这些珍宝运送回老家,大家分了了事。今后再不提此事,愿意归根的,就随我们同来,不愿意的,拿上金银,各奔前程。” “我同意,门中之事就拜托徐早兄弟了。” 商定好后续,徐达回到酒馆。 “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二楼房间大门敞开,油灯映照着她如雪的脸,凌厉的眸子让徐达心头一凛。 “抱歉,恐怕我要失言了。”他轻掩屋门,对她抱有歉意。 姜沐夏深呼一口气,苦笑,“你们男人何曾信守过承诺,是我傻。”她眉头一挑,话锋一转,“可是也不能这么算了。”她重重放下手中茶盏,怒目圆睁。 “当然,给你两百两银子,一间铺面。你不是想开个小食铺吗?我已看好了一间,就在酒馆隔壁,房契已办好。”他从架子上掏出一雕花木盒,恭恭敬敬放在她面前。 “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姜沐夏低眉掩住恼怒,冷声道:“徐达,你好算计,从一开始,你就从未想过要兑现承诺。” “对不起,我也是为你好,你无权无势,得了金银只会给你带来灾祸。” “为我好?”她听到这三个字,好像被人施了法,目光散乱,怒发冲冠。 姜沐夏腾得站了起来,椅子被她撞得翻滚在地,在静寂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响。 迎接徐达的是一阵来自于她的狂风暴雨。 第36章 离开酒馆 “为我好?你们个个都为好。一个为我好,让我嫁给害我之人;一个为我好,不顾我的死活,让我苦等他十载;一个为我好,把我推进火坑;一个为我好,让我后半生东身西藏如丧家之犬。是啊,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却让我活的如此痛苦。你们个个好样的,是我不配。”她如失了心智,双眼血红,面目狰狞如同刚从地狱逃出的罗刹恶鬼,不管不顾地冲着徐达吼了起来。 她浑身颤抖,心口一闷,一口血喷了出来,站在她对面的徐达被溅了一脸一身。 是啊,她忍了两世,忍得好辛苦。 又一次的失言背叛,激发了心底的委屈,让她不顾形象,保持了良久的稳定情绪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爆发。 徐达没有想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纵然他历经千帆,也被这个他以为性格沉稳的女孩,突变的样子吓到了。 看到在他面前吼完的她浑身颤抖,摇摇欲坠,顾不上被她喷的一身血污,他冲上前扶住了她。 “姜姑娘,你怎么了?”他将她扶到椅子上,喂她喝了一口水,切脉后松了一口气,她只是气血攻心。 塞入她口中一枚药丸,静等她缓过气来。 “对不起,刚才是我迷住心窍了。”她终于缓过来了,眼中恢复了往日清明,她嗓音嘶哑,看上去虚弱苍白,再不是往日朝气蓬勃的活力少女。 一瞬间,徐达开始心疼她。 想起心儿,她虽然只活了十六岁,可她终生都得到了身边所有人的呵护,活得无忧无虑。 这个和师妹年纪相差无几的姑娘,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 “您把清风别院给我吧,反正您从来没打算用。”她离开椅子,慢慢走到门口。 打开大门,她停下脚步,离开时对徐达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好。” 姜沐夏的行为让他更加迷惑,她才十五吧,她刚才说的那些事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的?还是她得了失心疯? …… 次日清晨,她与徐成打过招呼,叫上李吉意,“吉意哥,咱们回家。” “怎么了?”李吉意一脸懵。 姜沐夏冲他莞尔一笑,“从今天开始,咱们自己开铺子。走,回咱们自己铺子。” 李吉意更懵了,她再说什么梦话。 姜沐夏走出酒馆,来到隔壁。来渡口这么多天,她还从未仔细看过周遭环境。 立于铺子前,面朝渡口,她闭上眼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她终于踏出第一步了,她要自立门户,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虽然没拿到珍宝井中的财物,可最终结果不算太差。 她得到了一个靠山,在酸枣县有他在,自己做起事来,不会步步维艰。 打开门锁,光线争先恐后流入铺子,整个铺子亮亮堂堂,干净整洁。 想来前身也是做吃食的,桌子整齐摆放。后厨各式用具齐全,后院同酒馆相似,除了宽阔的厨房和储物间,还有三间空房。 前铺后院,商住两用,可谓一举两得。 她非常满意。 随后跟来的李吉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沐夏,你什么时候租下的这间铺子?我怎的一点都不知道。” “你想多了,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是徐家主出银子盘下的铺子,请你我来掌管的。”这是昨夜她和徐达商议好的,徐达失信于她,做为回报,他答应做她背后名义上的主子。 说白了,只要姜沐夏讲不明白的所有事,都可以拉出徐达做挡箭牌。 她用力拍向他的肩头,“以后一切都靠自己了,你相信自己吗?” 李吉意倍感受宠若惊,“啊,相信,吧。”他抬头见姜沐夏眼中坚定的光,心中触动。 他提了口气,语气坚定了几分,又道:“当然相信。” 他眼睛一转,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在酒馆你日日做小食让人品尝,原来是为了开小食铺子做打算。” “聪明。”姜沐夏难得夸赞他。 “铺子得好好收拾一下,工匠还得是在村里找。这样吧,你先四处看看,我出去订几样东西。午时在此汇合,咱们一同回村。” 她在途中买了二十个肉包子,和一些果子点心。 小巷子人烟稀少,关铁心守在铺子里,炉火冰冷,他在收拾着杂乱的物件。 铺子门口还坐着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唾沫横飞。 “关老弟呀,你看你家娘子去了好几年了,两个孩子也大了些。你瞧瞧两个孩子被你养成什么样子了,一个面黄饥瘦,一个还隔三岔五的生病。有个女人帮你照看着家里,你把心思都放在铺子里,生意也不至于冷清到此。” 见他没有反应,她又开始念叨,“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想想,没娘疼的孩子苦呀。前头巷子的许娘子,你也知根知底的,她男人死了三年,身边只有个闺女。女孩子是门客,到了年纪嫁出去就是了。你看多好的姻缘,人家图你人好,两个孩子也可心,兄弟你就吐个口,这门姻缘就成了。来年给你再添个大胖小子,人丁兴望,日子不就过起来了吗。”她说的热闹,关铁心这边无动于衷。 他笑道:“嫂子,多谢你挂心了。你也看到了,这铺子生意冷清,我是怕人家跟着我受苦。” “怕什么?早前整个酸枣县,就属你家铁匠铺生意红火。还不是没有女人在后头为你打理,家里大事小情的都要你出头。三天开门两天关张的,才冷清下来的。有了女人在家为你分担,以兄弟的手艺,不日,这生意就会都回来的。”妇人苦口婆心,对关铁心的婚事甚是上心。 关铁心笑笑,还是老话,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就不为别人添麻烦了。 最后气得妇人直骂街,扭着水桶腰骂骂咧咧就走了。 姜沐夏见识过,半路夫妻,各有儿女,早晚会为了自己孩子的利益出问题。 “关叔,我又来了。小铁蛋呢?”她走进铺子,装作没看见刚才的闹剧。 “姜姑娘来了,他们两个在院里。”姜沐夏把图纸拿出来递给他,“还是上次的图纸,我要做五套,您算下多少银钱?在天冷之前能否完工?” “是要加厚的还是?” “加厚。” “姑娘实在人,我也不跟你打幌子,你给上四百五十文吧。” “行。”姜沐夏掏出半两银子放在桌子上。 “姑娘,多了。” “没事,以后我还要做别的。先放着,以后再算。”她提起吃食,往后院走去,“我去看看小铁蛋。” 第37章 翻脸 铁蛋带着妹妹正坐在院中挑着豆子里的碎石子,他看到姜沐夏,放下筐子,高兴地跑向她,“姐姐,你终于来了,我都想你了。” “哦,真的吗?我给你们买了肉包子,来,趁热吃。”铁匠铺子生意冷清,他们的生活好不到哪里去,这孩子看着比上次更瘦一些了。 “谢谢姐姐,我们早上吃过饭了,能留着午时同爹爹一块儿吃吗?” “当然可以,送与你的便是你的,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她捏了捏他可爱小脸,笑着回应她。 小姑娘病虽好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她在深秋季节,头上还冒汗,走几步路便直喘气,只怕是生来就有不足之症。 小姑娘有些认生,不敢上前,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妹妹过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两个孩子长的很像,都是大眼睛小嘴巴。 不同之处是小姑娘嘴唇发白。 想来孩子母亲相貌不差,只是人早早去世。 可怜了两个孩子跟着一个糙汉,有了上顿没了下顿的,饭食上不计,冷热不及时。 能活到今日,真是不容易。 “姐姐,我叫酸枣。”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甚是可爱。 两兄妹的名字起得真够随便的,“你叫小酸枣呀,这个名字好听,酸枣好吃还能治病,我很喜欢。” “姐姐,错了。我叫酸枣,不是小酸枣。”小姑娘非常认真。 “好,是姐姐的错,你叫酸枣。”看来这个孩子是个性格倔强的。 告别两兄妹,跟关叔约好七天后来取货,姜沐夏返回铺子。 回到村里,两人计划在家中待上两日,收拾些衣物,一边在找些工匠。 姜沐夏还没迈进家门,便听到姜和南夫妻二人陪笑谄媚的笑声。 两家不是都撕破脸了吗?还好意思上门,真是服了。 ”哎呦,我们家的才女回来了,在城里赚着大钱,回家还空着手,你爷爷奶奶真是白疼你了。“前脚刚踏入门,迎面便是周槐花夹枪带把的讥讽。 姜沐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出现脸红讨好的举动,只见姜沐夏嘴角微微上扬,眼光直视她,径直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向着她的头的方向而去。 周槐花本能的后退一步,瞪着她惊呼,“你要做什么?” “大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你头上有片枯叶。”她的手翻开伸到周槐花面前,果然是一片枯黄的槐树叶子平躺在她手心。 “我有没有良心,大娘自然不知道。三个哥哥是爷爷奶奶带大并出钱成了家,请问大娘,他们是如何孝顺爷爷奶奶的?”姜沐夏不慌不忙地笑着道。 周槐花被噎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憋红了脸才吐出一句,“那怎么能一样,他们是男孩,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 好个顶梁柱。 引来姜沐夏嗤笑,“好借口。不过,如今爷爷奶奶身体康健,他们都不管不问。还能指望将来守在床前尽孝?还有你家老三,在床上躺的四肢都快退化了吧?我真心疼你和大爷,本该享清福的年纪还要为他们操劳。”她笑得开心,不顾周槐花气得涨红的脸,无视院中坐着的姜和南两口子,走向自家厢房。 掀开门帘,迎入她眼帘的是路朝云那张拉了老长的脸。 她自然明白路朝云为何如此表情。 姜和南夫妻不是无故上门的。 屋中桌子上还有未拆封的点心盒子,看样子是他们带来的。 来意不言而喻,方桂枝娘家是枣叶镇的,先前她便是仗着跟叶家沾亲带故的关系在叶家作坊谋得两份差事。 如今叶家作坊被封,叶四会入了狱,她的愿望落了空,这是又求到路朝云面前,想让她说个情,去李家作坊做工。 姜沐夏眉头一挑,提着点心盒子转身又出了屋,来到院子把点心放到窗台上。眼角瞥见东厢房门口,抱着小孙子的周槐花双眼直直地盯着点心盒子。 她心中鄙视,没理会周槐花。 她热情地和姜和南两口子打招呼,“呦,和南哥和嫂子来了,真是稀客呀。” 方桂枝在她身上吃过两次亏,见到她不敢大意,笑着回应,“妹子说笑了,我们算是什么稀客,来看看婶子不是应该的吗?你的腿好些了吗?” 姜沐夏微笑抬起右腿前后伸了伸,跳了两下,“你们看,有劳嫂子挂念了,早就好了。” 方桂枝讪笑,“婶子,沐夏回来了,你们娘俩好好说说话。我们就回了,求您的事,还请您放在心上帮我们问问,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路朝云见女儿对她们和颜悦色,脸色也缓和下来,正要答应,被姜沐夏抢了先。 “嫂子怕是忘了当初在晒谷场放出的豪言壮举了吧,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姜沐夏双唇勾起,笑道:“你说李家作坊做出见不得人的恶事,已经完蛋了,劝村里在作坊上工的人早早另找下家,你还可以帮忙牵线搭桥。怎么,这才多久,你就忘了?” “哎呦妹妹,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呀,你可别和我计较。”方桂枝脸色一僵,她没想到姜沐夏这么不给她面子。 姜沐夏收回笑容,脸色一凛,冷笑,“我是小人,心眼极小,我就和你们计较。我家庙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拿上你们的东西,在我骂出脏话之前,快走。” 站在方桂枝身后的一直未开口的姜和南黑着脸沉声道:“婶子,我们不与孩子计较,这事您怎么看?我们上门求你办事,可不是空手来的,我们礼数周全,她小小年纪不能说出这样污人的话。” “我闺女在自己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算老几。滚出我家,什么玩意都往我家钻。”路朝云憋了半天的气终于撒了出来。 “你们……?婶子,算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吧。”方桂枝低声下气,眉眼间都是乞求。她明白,如果这次不成功,她在姜和南面前没有立足之地。 “你们走吧,以后咱们两家也别有交集了,我们高攀不上。”路朝云这次没有心软,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恶语相向,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一副小人做派,令人作呕。 姜和南早已黑着脸,撞开方桂枝头也不回的走了,方桂枝见路朝云态度强硬,姜沐夏又是厌恶的模样,她心一横,提起点心盒子,眼底生出一丝毒辣,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姜家。 “奶奶,我要吃点心。”狗蛋盯着方桂枝手里的点心眼睛一眨也不眨。 第38章 失望 “好孩子,你三奶奶本事大,看不上人家,咱们吃不起,等太爷爷回来给你买。”周槐花声音拔高,尽是不满。 “是啊,我本事大。狗蛋,你奶奶是个窝囊废,要不以后你跟我过吧,三奶奶天天让你吃点心。”想在言语上压过路朝云,她还不是对手。 “你是坏东西,我才不要跟你过。”狗蛋语出惊人,四岁的小人儿如果不是耳濡目染,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路朝云并未发怒,反到笑起来,“大嫂好教养。狗蛋,好好跟你奶奶学,以后必成大器。”回屋前不忘嘱咐周槐花,“大嫂别忘了做午饭。” 周槐花气急败坏地跳脚,“安大娟,你是死的吧,孩子也不管,什么时辰了还不出来做饭?” 东厢房出来一位年轻妇人,身上还有碎布线头,忙不迭地跑出来问她,“娘,午饭做什么?” 周槐花白她一眼,“没眼力见的东西,问什么问,平日吃什么你就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做大鱼大肉,那些金贵东西,我们大房怎么配。” 姜沐夏心烦意乱,家中不睦,人人都想占点便宜,这个家怎么好得了。 她一个人出去了不行,得想办法把妹妹也弄到县里跟她在一块儿。 她不在家,沐桃性子软弱,路朝云看不上她,她早已成为这个家免费的小仆人,人人都可指使。 她实在是想不通路朝云是怎么想的,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不护着不说,明里暗里骂她是笨蛋。 “娘,酒馆家主又开了家食铺,正缺人手,让沐桃去吧,每月一百五十文。”这样的工钱,对一个女孩子来讲,很高。 村里的有些男人还拿不到这么高的工钱。 “行啊。还缺不缺人,要不让你爹也去。天冷了,外面的活不多,他闲着也是闲着,多少挣点贴补家里。”路朝云细算之下,家里三个人挣钱,除去上交公中的,自家手里也能剩不少。 “爹爹不是会泥瓦工吗?正好县里有个活儿,让他找上几个人后天跟我一块儿进城。”铺子里要修火墙,挖冰窖,自家爹爹正好用上。 “太好了,晚上你爹回来,我就不让他外出做工了,辛苦一天也赚不了两个钱,还是我闺女有能耐。”路朝云心中欢喜,大闺女自从病好后,越发的出息了。 “娘,沐桃呢?”回家半天了,日常在家织布的妹妹不见人影,她有些担心。 “打发她去你大姨家学织布去了,怎么教都教不会,看着就来气,她晚上就回来。” “好,吃过午饭我去找她。”她顿了一下,觉得还是得给她提个醒,“娘,以后别在说她笨。越说她笨,她越朝着你的期望去。做娘的都看不上她,你让别人怎么会把她放在眼中。” “我那是希望她好,这孩子烂泥扶不墙,怎么教都不行。”路朝云提起二闺女,心有不耐。 “娘,您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别人黑眼白眼的待您,您做何感想。好孩子是夸出来的,您看海棠,何时见过尹大娘数落过她的半分不好。”姜沐夏见母亲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气结。 见女儿面露寒霜,路朝云不满地顺着她说道:“行了,如今还管上老娘了,以后我不说她了。” 姜沐夏心中有气,没心思吃饭,“我不吃了,沐阳我带走了,我们去大姨家明日再回。” 不理会路朝云的呼叫,她去隔壁春大娘家接上姜沐阳,姐弟两人相伴前往东岗村。 姐弟俩到李家大院,正赶上她们家吃午饭。 “沐夏的腿伤好了,可以吃鱼了,我去给大家加个菜。”李吉意远远看到青衫黑裤油亮大辫子的姑娘,撂下饭碗奔向厨房。 “这孩子怎么毛手毛脚的。”路朝霞见小儿子放下吃了一半的饭就窜到厨房去了,不满地唠叨。 “大姨,我来了。”六岁的姜沐阳踮着小脚像颗小毛球撞入路朝霞怀中。 路朝霞把他抱进怀里,心肝宝贝似的。 上次买得小鱼还养在厨房的水缸里,正好派上用场。 “大姐,能吃鱼了。”姜沐阳高兴的手舞足蹈,他可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姜沐夏坐到李吉如跟前,小声问他,“我给你的图样做出来了吗?” 李吉如扒拉着碗中饭,嘟嘟囔囔地回她,“没有,我看不明白。担心浪费了木料,就等见到你,问清楚再做打算。” “先吃饭吧。”姜沐夏怕他噎着,递给他一碗水。 饭桌角落里的姜沐桃埋头吃饭,自始至终未见她说过一句话,她眼神躲避,吃完最后一口饭,小声地似是对着空气道:“我去作坊了。” 小碎步越走越快,像是后面被人追打。 路朝云怀中抱着姜沐阳,发愁,“这个孩子老是畏首畏尾的,以后可怎么办。” 姜沐夏眼圈泛红,心疼不已,忙出口喊她,“沐桃,回来。我和娘说过了,以后你跟着我去县里做工。”她起身迎向妹妹,拉起她的手,把她按到自己身边的空位上。 “等会儿尝尝吉意哥的手艺。”姜沐夏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姜沐桃抬头看了看她,点了点头,坐着又不动了。 “香煎鲫鱼,油炸白条子,葱油薄饼。”他快速抹上豆酱铺上小鱼和切成细丝的萝卜丝卷好,递给姜沐夏,“你先吃。” 连着卷了好几个分于姐弟三人。 “唉,儿大不由娘,我这儿子白养了。”路朝霞故作失望。 李吉如逗他,“小弟,给四哥也来一份。” “想吃自己做。”李吉意白他一眼。 “看你们说的,自家当哥哥的给妹妹改善改善伙食,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愿意了?”姜沐夏听明白了大姨话中的意思,与李吉意相处大半个月,她能感受到他待她不同。 “要我说,咱们家几个兄弟中,就吉意哥拿我当亲妹妹。”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信大姨和李吉意听不出其中的含义。 院中有片刻的尴尬。 李吉如打破僵局,“沐夏,吃完了同我去木工房,咱们商谈下图样的做法。” 姜沐夏觉察出妹妹的紧张,捏了捏她的手心,眼中的柔软似水,“放心,以后我去那里,你就去那里。” 第39章 烧炭 木工房中,姜沐夏指着图样给李吉如解释,“这是分离鸭绒用的机子。” “你说得鸭绒是不是富贵人家放在被子里保暖用的。” “没错。不过经过这个机子分离后,得到的鸭绒更为蓬松细腻且保暖。一两鸭绒一两金也不为过。” 李吉如两眼一亮,“真的?” “当然,多了这份营生,作坊也可多一条出路。” 等到明年秋,他们家会再有一条出路。 “你看,这个机子共分三隔,也就是分离三次。每隔一侧安装有手工风扇,风扇启动,鸭毛飞起,能被吹起的通过另一侧的小窗口落入另一隔,如此反复三次,鸭绒便分离出来。如果觉得不够细腻,可以从第一隔反复分离多次。” “好主意,鸭绒可以做被子可以做冬衣。” 李吉如接受了她的提议,他在作坊主业便是制作、修理织机,能够做出新式机子,让他非常有成就感。 机子的事说完,她开始着手寻找烧炭匠人。 “你可知村里,有没有会烧制木炭的匠人?” “这倒没听说过,你要做什么?”李吉如摇头,表示他不知。 “快过冬了,在铺子里放些炭火,也可多招揽些生意。”取暖是没错的,她要把木炭做成一项长久生意。 “你该问村里的老人,木炭太过贵重,咱们村里人可用不起。” 是啊,姜沐夏脑中一闪,她想到了一件既可以解决村民购买木炭的不便,也可以挣钱的主意。 这样一来,冬天也就不难熬了。 “咱们北方的冬季最难过,每年都有冻死的人,如果家家到了冬日变得温暖,日子也好过些。” “你想的不错,太难实现了。咱们是平原,不比山里树木繁茂。可燃物取之不尽,你看看,咱们这个地方,到了冬日,一片荒凉。” 姜沐夏眼神暗淡,李吉如说得何尝不是事实。 大姨家日子过的不错,每年冬日也只是在屋里生个火盆,烧得只是木头。 既不经烧,屋里烟也多,取暖效果实在太差。 村东,方圆五十里皆是盐碱地,寸草不生。如果把这些地改善后种上树木,倒是可以解决此难。 “你忙着,我去问问大姨。”她带着弟妹找路朝霞询问去了。 天色暗下来后,作坊收工,李家人都回到家中,一家人热热闹闹,家中氛围和谐。 大姨和大表嫂专门在家为一家人烧饭做菜,做工的人回到家里洗个手就可以吃上热乎饭。吃过饭大家会帮忙收拾。 不像姜家,一个个巴不得家里的活儿让他们占不上半点边,有点利益巴不得都是自己的。 这种大家有活儿一块儿干,互相帮忙,和睦相处的日子是姜沐夏向往的生活,“还是你们家好,不像我们家,死气沉沉的。” 大表嫂白氏端着菜,边走边笑,接过她的话,“那就嫁过来吧,咱们成为一家人。” 姜沐夏手中的饭菜顿时不香了,怎么人人都觉得她和五表哥相配呢? 她表情严肃,认真回道:“嫂子说笑了,我和吉意哥是亲兄妹,可别乱点鸳鸯谱。” 她的话音刚落,对面坐着的李吉意原本挂满笑意的脸顿住,笑容退去,埋头用力扒着碗里的饭。 这么明显的拒绝之言,出自深有主见的姜沐夏之口,他们两个没有希望了。 李吉意心中痛苦,自己很差吗?她怎么就是看不上他呢? 白氏呵呵一笑,她以为这只是小女儿家害羞不好意思了,“没关系,反正都是一家人,咱们两家这么近,常来走动也是好的。” 本来打算夜里在大姨家留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再留下只会让李吉意更尴尬。 在李家,她并没有问出村里谁是烧木炭的匠人,虽说前世见过别人烧制,自己却没上过手,她没有把握一次烧制成功。 当她下定决心自己亲自上阵,有人送来了枕头。 “你不是明日回吧,怎么回来了?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姜沐夏刚要进家门。就和尹海棠、姜枣花撞了个满怀。 尹海棠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你满面愁容的,怎么了?” “我愁啊,找不到烧制木炭的匠人。这都要入冬了,我急呀。” 姜枣花笑道:“那是你找错人了。你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姜沐夏狐疑,“谁呀?你?还是海棠?” “你呀,生了场病怎么记性也变差了。前两年,海棠不是还带咱俩去看他爹烧窑吗?这么快就忘了?”姜枣花不满地白她一眼。 “我忘记了,可是尹叔不是去了外地吗?远水解不了近渴呀。”每年这个时节,尹大川都在几百里之外的山里烧制木炭。 “还有我哥呀,我爹早就教会他了,他完全没问题的。” 姜沐夏有些犹豫,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不想和他有牵扯。 这一世,她得离他远远的,免得再牵连他。 “怎么?不相信我哥?”尹海棠白她一眼。 “不是。这样吧,你让你哥明天一早去清风别院门口等,我和他细说。”姜沐夏想了想,她们二人单独见面不合适,“你们两个也一块儿过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烧些木炭,过冬用。” 有些事,有些人,她怎么都躲不过去,不如直接面对。 “清风别院不是城里人建的吗?你怎么……?” “徐家家主租下来了,先让我用。”还不是时候让她们知道清风别院的主人是她。 二人非常羡慕,“你果然不同了。” “我家与你们不同,你们两家都单独过日子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出去找活儿干,在家当他们的使唤丫头吗?” “也对。”一个村的,谁还不知道谁家内里的那点子,上不了台面的事。 天已黑透,三人约好时间,各自回家。 姜沐夏也没想到,她一时的起意,竟让酸枣县新兴起了一项新的产业。 可也让她和尹玉生走得越来越近,让她发现了他身上因她而起的,让她接受不了的秘密。 第40章 尹玉生 天气又冷了,推开屋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姜沐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早饭刚过,尹海棠姜枣花就上门喊她,三人结伴朝清风别院走去。 “我哥已经去了,他说这会烧炭已经有些晚了,得抓紧时间了。” “还好,还来得及。”姜沐夏情知着急也无济于事,还得一步一步的来,“就算今天开始干,也得半个月才能出炭。” 半个月时间,铺子应该修整完毕,木炭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此时清风别院门前正立着一人,他木簪挽发,身着土黄色的深衣,长身玉立,一脸平和面向西沿村的方向。 他不急不躁,像一棵笔直的劲松一动不动等待着他心心念念的人。 渐渐地,打村里方向,三个黑点向他走来,他脸上笑意渐浓,眼中似有期待。 许是三人同样看到了他,三人行动越来越快,转眼间,他就看到一位青衫长衣,面如白玉的少女小跑着向他奔来,身后油亮的粗辫子随着她的跑动一摆一摆的,就像一只跳脱的小羊。 真的是,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你们三个慢点,不着急。”他沉稳的嗓音响起,落入姜沐夏耳中,恍如隔世。 “玉生哥,好久不见。”姜沐夏看着他心中忐忑,不知道怎样面对他。 尹玉生笑着看她,“是啊,是很久没见你了。” “你们两个真有意思,这才多久没见,整得像是多少年没见似的。”姜枣花打趣两人。 两人笑笑,没有说话。 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言语之中的意思各不相同。 姜沐夏掏出钥匙打开红漆木门,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荒凉。 靠近西沿岗建得三间青砖灰瓦房子高大敞亮。 虽是做为掩护之用,徐达并没有敷衍了事。 这座房子是可以随时入住的。 屋门没锁,三个姑娘推门而入,屋中家具齐全,地上铺着方砖,打扫的干净整洁。 “真不错,还得是大户人家,建座房子跟玩儿似的。”尹海棠羡慕地说。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大户人家建的别院都是夏日天气炎热时游玩用的。如今眼瞅着就要冰天雪地了,他们怎么可能来住。”姜枣花道。 “说得也对,我盼着见一见这家别院的主子,他们眼光真好,选了咱们西岗村。”尹海棠眼中有几分得意。 “你们两个在这儿看着,我跟玉生哥,看一下哪里合适建炭窑。”姜沐夏只想逃走,让她们知道这个别院现在是她的,不知做何感想。 尹玉生立于岗西,手中拿着一根棍子比划着,见姜沐夏向她走来,站直了身子,笑着看向她,“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无防。位置选好了?”见他丈量,就知道他已经选好了位置。 “这家主人这座院子选得好,依着北沿岗,这片地方做炭窑正合适。我带了工具,现在就开始挖,三天时间差不多挖好就可以烧制了。” “三天?”姜沐夏觉得挖窑浪费三天时间太长了,“这样吧,再多找几人,早早挖好,便开始烧制。天气变化太快,我怕第一场风雪来到时,木炭供应不上。” “也行,我来找人,你不用管了。你只管告诉我,你需要多少?”尹玉生信誓旦旦地道。 “可是,原料够吗?”烧制木炭需要大量木材,可是他们现在一根木头也没有。 “放心吧,我早有准备。”尹玉生见她不信,笑道:“每年我都备上三四千斤木头,我们自己家也是要用的。” 姜沐夏摇了摇头,“不说你们自己要用,这些也不够。” 她预估所需要七八千斤木炭,两个铺子的火墙白天黑夜不停地烧,这些都不知道够不够用。 “需要这么多?”尹玉生蹙眉想了想,开口道:“没关系,我来想办法,保证不耽误你用。” “玉生哥,我不会让你白干的,五千斤木炭我按市场价给你付钱。” “好。”尹玉生爽快应下,他知道这些银钱当然不是她出,他乐意卖她一个人情。 “窑建起来你一个人顾不过来,我让吉意哥过来帮你。”她想了想又道:“夜里看火你们可以住在房子里。” 尹玉生又是一口应下来,他给姜沐夏一种感觉,只要是她说出的话,他都能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他,好像同前世不同了。 虽同前世一样沉稳话不多,但今世的尹玉生眉目之间多了一分平和。 无欲无求,什么事都可以,什么事都不在意。 跟他待在一起没有压迫感,很自由很舒服。 姜沐夏从他眼中看出,他面对她时,有着长辈关爱晚辈的慈爱? 没错,就是慈爱。 姜沐夏顿时觉得自己可笑,他才十八岁,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自己疯了。 “天太冷了,你们三个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快回家吧。”尹玉生笑着呼唤三人。 “的确冷。哥,你一个人行吗?”尹海棠问道。 “我得去找几个人帮忙,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走。”还是他想得周全,他一个男人身边跟着三个小姑娘,怕人说闲话。 三人离开别院走出不远,姜沐夏发现别院的钥匙还在自己身上,忙转身跑到别院把钥匙交给尹玉生。 “玉生哥,钥匙给你,这个院子就交给你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沐夏。”尹玉生叫住她,来到她身边,自然的伸出手把她额前滑落的碎发拢上去,笑着对她说了一句话,“在我心中,你跟海棠一样,都是我的亲妹妹。你放心做自己的事,剩下的由我给你兜底。” 他说完便离开了,留她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当做亲妹妹。 我给你兜底。 他这些话是何意? 他果然不同了。 一阵冷风吹来,姜沐夏醒转,她深吸一口气,很好,只要他不喜欢她,就好。 可是他会为她兜底,是不是她还会牵连到他?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为什么呀?离自己远点不好吗? 脑子里一团乱麻,直到尹海棠叫她,她才重新回到二人身边。 路边酸枣树上还有零零散散的红枣,三人一边走,一边摘了抹净塞到嘴里,当做小零嘴嚼着。 姜枣花嘴巴含糊不清问,“沐夏,今天你不回县里,要不咱们三个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去。” 尹海棠笑着附和。 姜沐夏对女孩子玩的玩意提不起兴趣,“天太冷了,要不改天你们去县里找我,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姜枣花听闻她的话,有点不高兴了,拉起她的手,“你真扫兴。咱们姐妹就算是在一块儿闲聊会儿也是好的。” “这个可以,去我家吧。”姜沐夏喷笑,只有和她们在一块儿,她才会放下戒心,享受短暂的快乐。 三人回到姜家,还未坐定,春大娘火急火燎跑过来。 “沐阳回家了吗?” “没有啊。” “坏了,沐阳不见了。”春大娘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第41章 沐阳丢了(上) 三人赶快从屋里跑出来,路朝云着急忙慌地拉着春大娘,“他不是在你家和平安玩吗?平安在吗?” “平安还在,我就去屋里取个东西,出来人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春大娘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娘,先找人吧。”春大娘把沐阳当成自己亲儿子待,不可能故意把他弄丢,这会儿她最是自责。 “和喜哥,麻烦你赶紧到西岗村我大姨家找李吉意,让他到县里渡口看看有没有孩子落水。” 姜和喜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赶紧跑向西岗村。 姜沐夏把家里人都叫了出来,“沐阳丢了,麻烦大家帮忙找找。” 齐氏脸色一变,“怎么回事呀?怎么丢了?” “奶奶,先不要说了,先找沐阳吧。” 方兰香扶着腰,面带焦急,“我也去吧。” “二大娘,心意领了,您身子不方便,在家等着吧。如果他回来了,你让红杏知会我们一声。” “也对,家里也得有人看着,免得孩子回来了,你们还在外面找,家里就交给我们。” 姜沐夏分明从她眼底看出了幸灾乐祸,怎么可能让她去找沐阳? 周槐花阴阳怪气的指责路朝云,“你怎么看孩子的,在家里都能把孩子看丢,可真行。” 路朝云没搭理她,跑出去找孩子去了。 “大娘,这会儿就别说风凉话了,麻烦您帮忙找找。” 周槐花虽然不情愿还是带着安大娟出门了。 “咱们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找?”姜枣花手忙脚乱地道。 姜沐夏强迫自己稳定心神,“这样。”她思路清晰了些,“你跟海棠先去谷场问问村里有没有陌生人来过,如果没有,他一定还在村里。” “好。” 姜沐夏紧攥双手,站在原地来回走动。她在想,沐阳这个孩子不可能乱跑,只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把他带走的。 春大娘没有听到院子里任何响动,带走他的人一定是沐阳熟识的。 熟识的人,带走他又没有和家里打个招呼。 要么是存了逗弄的无聊想法,要么对姜家老三这家人心中有怨,有了害人之心。 姜沐夏怕的就是后者。 她面色阴沉,直奔村北。 来到一家黑漆乌门前,她把门拍的山响。 “谁呀?”门里的妇人不耐烦地走出来打开门,“别拍了,门都拍烂了。” 大门‘呼啦’打开,一张方脸红皮肤的妇人站在姜沐夏面前。 方桂枝看到是姜沐夏,两眼一瞪,嘴一撇,“哎呦,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沐阳是不是你藏起来的?”姜沐夏怒视着她,只要方桂枝犹豫一下,她就要把她掐死的样子。 “什么意思?”方桂枝一愣,没想到姜沐夏问出此言。 “沐阳,是不是,被你,藏起来的。”姜沐夏一字一句再次发问,直视方桂枝的眼神,不放过她的一丝反应。 “你胡说什么,我藏他干什么?”方桂枝也怒了,转头一想,她明白了。姜沐阳丢了。 她可太开心了。 下一刻,方桂枝笑得前仰后合,“老天开眼呀,让这母女俩笑话我,这下老天把她们家的儿子收走了。哈哈哈,老天爷您老人家给我报了仇了,我给您上最好的供奉。” 她的话,让姜沐夏失去了理智,前世,弟弟死后,这个女人就是这么笑话她们家的。还笑骂姜沐夏是个灾星,克死了弟弟,克疯了亲娘。 她双眼血红,一个箭步上前,锁住了方桂枝的喉咙。 任凭方桂枝如何挣扎求饶,她手上的劲道越来越大。 方桂枝被掐得透不气来,开始翻白眼。 隔壁大门打开,一盆水泼了出来,接着就是‘嘭’的水盆落地声音伴随着一声尖叫,“姜沐夏又发疯了,快来人呀,她要杀人啦。” 人影一闪,姜沐夏右手生疼,有人在掰她的手,“沐夏快松手。” 声音熟悉轻柔,姜沐夏心头一动,松开了掐着方桂枝的右手,方桂枝顺势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没事了,没事了。”尹玉生拍着姜沐夏的后背为她顺气。 姜沐夏在他的安抚下,情绪缓和过来,恢复了原来的神态。 “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遇到海棠,她告诉我沐阳丢了,我担心你……。还要让我遇到了,不然……。”他心疼地看着她,眼底的担忧久久无法退去。 隔壁门里窜出一对男女,“娘,怎么了?” 男人正是杨竹修。 杨老太惊魂未定指着姜沐夏,“她,她,她刚才,刚才差点,掐死桂枝……。” “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掐得住桂枝?娘,看错了吧。”周如意显然不信她的话。 杨老太气得两眼一瞪,吼道:“你当我是老眼昏花还是当我瞎,那么两个大活人在那里,我能看不清楚吗?” “娘,我看桂枝也没事了,咱们回家吧。”杨竹修扶起杨老太,就往屋里走。 周如意不放心,来到姜沐夏身边。 “沐夏,没事吧。” “嫂子,我没事。”姜沐夏冲她笑笑。 “嫂子,被掐得是我,她怎么会有事。”方桂枝把自己脖子上被她掐的指印给周如意看。 “哎呦。”周如意惊叫道:“你这是怎么搞得,这么深的印子,都有些发青了,快回家擦药吧。” 方桂枝一指姜沐夏哭吼道:“嫂子,你可得给我做证呀,都是这个死丫头干的。如果不是玉生出现的及时,我这条小命就葬送到她手里了。” 周如意为难道:“不能吧,这孩子瘦的皮包骨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把你掐成这样。” “你……。”方桂枝气得说不出话,“姜沐夏,你也别找了。你心思这么歹毒,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先收了你弟弟……” “住口。”姜沐夏心中火气又被她挑起来了,她不允许前世的悲剧再发生一次。 “和南嫂子,口下留德。”尹玉生眸子沉了沉,低声警告。 “方桂枝,不想死,就别来招惹我们家人,不然,下次就不是掐脖子了,我让你脑袋搬家。”姜沐夏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方桂枝吓得一缩脖子,只感觉后背发凉。 她转身离开,她得赶紧找沐阳了,时间拖得越久,越麻烦。 第42章 沐阳丢了(下) “沐夏,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儿去。”周如意唤她,上次她给自己说话的情份她记着。 “还有我。”周如意身边的杨竹修跑了过来。 “谁家没有孩子?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姜沐夏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快步奔走在村中。 她边跑边叫,“沐阳,沐阳……阳阳,你在哪里呀?” 村里到处是呼喊沐阳的声音,声声响彻云霄,声声石沉大海。 姜沐夏一家一家问,一次次失望。 慢慢地姜沐夏开始心焦,情绪越来越崩溃。 到底是谁躲在暗处,看着她们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独自开心。 她和尹玉生来到村西,坑边三户人家当中那家是尹玉生家,东侧是他大娘家。 “玉生,过来帮我个忙。”一个妇人喊道。 “婶子,我们正在找人呢,能不能等会儿?你见过沐阳吗?” “没有。那行吧,你找人要紧。需要我帮忙吗?”刘春花扯着嗓子咧着嘴笑道。 “不用了。” 两人相伴又走到了姜家门口。 沐阳没有回家,姜沐夏绝望了。她依墙蹲下来,双手抱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尹玉生叹口气,想劝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能默默陪伴在她身边。 吵吵闹闹地声音向她们这边走来,是路朝云回家了。 姜沐夏抹了把泪,噌地站了起来,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人,还是没有找回来。 春大娘走在人群后面,双眼哭得红肿。 “他婶子,你骂我吧。是我对不住你,如果孩子有个好歹,我这条命赔给你。” 路朝云失去了精气神,神情恍惚地径直走进了自己家。 “春大娘,这事不怪您,您用不着自责。就算……也跟您没有关系,您也找了半天了,回家休息吧。有我们在,沐阳一定会没事的。”姜沐夏强忍难过,出言开结春大娘。 “谢谢各位了,你们都回家吧。”姜沐夏向帮忙找人的村民邻居道谢。 “我们回家吃口饭,等会儿接着找,只要他还在村里,就一定能找到。”姜和喜道。 “哥,你回去劝劝春大娘,这事真的不怨她。” 人都走后,姜沐夏又蹲在了地上,她抱着头苦思冥想,沐阳到底在哪里?他听到唤声怎么不回应? 尹玉生站在她身边,不发一言,默默地陪着她。 她闭着眼在脑海中苦苦想着他能到的所有地方,一声呵斥声响起。 “不回家做饭,蹲在这儿干什么?”是姜令夜从外面回来了。 姜沐夏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她不信他不知道小孙子丢了。 他不但不帮忙寻找,还冷眼旁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老人? “阳阳丢了,我没心思做饭。”她冷冷地回道。 “丢了就丢了,家里又不是没有男孩,做饭去。”姜令夜脸色一沉,又命令道。 姜沐夏蹭得站了起来,怒目圆睁,“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尹玉生忙打圆场,“姜二爷不是这个意思,阳阳是他亲孙子,他怎么不心疼他。” “玉生哥,我不聋,也不傻,他的亲孙子可不止阳阳一个。”她直视姜令夜,“我就是不明白,都是他的儿孙,怎么在他眼中是云泥之别。我们一家五口在你眼里怕是连人都不是吧?那就把我爹分出去吧,你抱着你的大儿子,好好过日子吧。” 姜令夜一双老眼瞪着姜沐夏,“我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人,我想怎样就怎样,轮不着你个臭丫头说三道四。滚回家做饭。” 姜沐夏上前一步,直视他的双眼,嗤笑道:“想吃饭自己做呀,你没长手吗?” “沐夏。”尹玉生赶忙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姜令夜手里拎着棍子,他怕姜令夜恼羞成怒,一棍子抡到姜沐夏身上。 他担心的没错,如果他晚拉她一步,棍子真到她身上了。 “怎么,就兴您偏心,不兴人讲了吗?”尹玉生非常生气,他还站在这儿呢,就敢打她。 “我们家的事,关你什么事?怎么?你看上她了,看上她也行,拿五十两钱子,人就是你的。”姜令夜说得轻松无比,就像跟人谈论一件物品的售卖。 尹玉生惊讶无比,嗤笑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有您这样的长辈在,这个家不败都难。”他转身笑着对姜沐夏道:“你真有福气,生在这样的人家。” 姜沐夏双手一摊,表示她也很无奈。 “滚回家去,不要脸的东西,在这勾三搭四的。”姜令夜被她气得不轻,以为骂她两句,还像以前一样对他恭恭敬敬。 姜沐夏没有搭理他,她心思都放在寻找弟弟身上,这种没有人性的老人不配得到自己的尊重。 “玉生哥,你也别跟着我了,烧炭才是正事。” “阳阳怎么办?” “我自己找吧,你去忙吧。受人所托,忠心之事。家主把事情交给了我,我不能耽误他的正事。你帮帮我。” “有事就去找我,不要一个人硬撑。”尹玉生拍拍她的肩头,虽然不放心,还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顺着街道走着,来到十字路口,一眼瞥见枣花的姐姐又坐到了大门口,她满脸笑意目视前方,手攥着麻绳,抡起来甩得正欢。 姜沐夏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不知怎么就问出了一句,“杏花姐,你见过阳阳吗?” 姜杏花呵呵傻笑,“我认得你,妹妹跟我说你现在叫沐夏。”她伸出沾满了泥土的手,摸向姜沐夏的脸,姜沐夏没有躲开,任由她摸。 “真好看的一张脸。”说着又摸向自己的脸,怔怔地道:“我跟你一样好看吗?男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 姜沐夏听不懂她一个智利有问题的人,讲什么好看,什么男人? 她站起来又向着谷场走去,就要到午时了,李吉意应该从县里回来了。 她小跑着,边跑边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谷场上还有人在晒太阳,她又看到了方桂枝。 这个女人,早上被她差点掐死,还敢出来招摇。 方桂枝原本眉飞色舞地与身旁的妇人讲着什么,一回头见姜沐夏从村里跑了出来。似是想起了早上发生的事,脖子一缩,躲到另一位妇人身后去了。 姜沐夏没空理她,继续向着李家奔去。 “阳阳找到了吗?”她刚一进门,路朝霞急火火地迎了上去。 姜沐夏眼圈一红,声音哽咽,“没有。” “天杀的,哪个混蛋干的。”话锋一转,“你哥还没有回来。这孩子也是急坏了,他回来定是先去你家,你怎么跑来了,快回去吧。家里忙火火的,我也过不去。” “没事,大姨,我先回去了。”姜沐夏没有停歇,又小跑着返回自己村里,径直赶往村头小桥上,等着李吉意。 她还没有跑到十字街口,远远的见到村西小道上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块儿饼,边向十字街走,边小口吃着,这个男孩不是姜沐阳还能是谁? 第43章 罪魁祸首 “沐阳?”姜沐夏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睛,她试着大声喊道。 小男孩寻声望向她的方向,看到她,展开了笑颜,高兴地向她跑来,边跑边喊,“大姐。” 原来真的是他。 姜沐夏松了口气,快跑着迎上他,抱着他小小身子的那一刻,她才觉得真实。 “你跑到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们了。” 姜沐阳扬着小脸,认真地回道:“我在小鹏家玩呀。” 姜沐夏一愣,小鹏?尹大河家的小儿子。 不就是刘春花家吗? 她们问过她的呀,刘春花是怎么回的?没有见过阳阳,还要帮她寻找? 看她们为找寻沐阳急得团团转,刘春花那会儿肯定很高兴吧。 姜沐夏怒火中烧,这人是有病吧。 压下怒气,她转换为笑脸,“好了,没事了,咱们回家。” 姜沐夏牵着他的小手,急急往家走去,通知大家孩子找到了,让大家放下心来。 她面上平静,心中惊涛骇浪。 路朝云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泣不成声,姜沐阳小脸紧绷,被家里人一窝蜂的询问吓到了。 姜沐夏把他抱到自己身边,温声细语的安抚他,“别怕,你不见了的这半日,家里到处找你,还以为你被坏人偷走了。告诉大姐,你在春大娘家玩的好好的,怎么又跑到小鹏家去了?” 许是感受到了家里人对自己的担忧和关心,他觉出自己做错事了。 姜沐阳抬头瞅瞅姐姐,又瞧瞧母亲,小声回道:“是小鹏在春大娘家门口叫我,让我跟他到他家去玩。我,我没想那么多,跟着他就走了。”说完,低下了头。 “你怎么不知会春大娘一声,她都要吓死了。” “我错了,尹大娘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拉着我就走了,我,我没有顾上。”姜沐阳声音越来越低。 样子既后悔又委屈,小嘴一噘,就要哭出来。 姜沐夏抱了抱他,小家伙终于在她怀里哭出了声。 大门外有牛车停靠下来的声响,是李吉意回来了。 “小姨。”李吉意还未进门,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渡口没……”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到趴在姜沐夏怀里的姜沐阳。 “哟,找回来了。”他叹口气,“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在哪里找到的,是自己走丢的,还是被人恶意藏起来的?”门外又走进来两个人,一身玄色官服,正是唐仲白和唐四。 姜沐夏眉头紧皱,怎么什么事他都要插上一杠子。 院里众人一片茫然,怎么官府里的人来了? “是他报的官。”唐仲白指向一脸懵的李吉意,“我们在渡口碰见李家小哥,见他面容焦急,便上前问了一下,这才得知你们家孩子丢了。这不,这跟他一同来了。”唐仲白解释道。 “刘春花就是个二愣子,想来她只是闹着玩儿的。”齐氏开口道,“要不,就算了?” “不行,有一就有二,万一以后有人有样学样,怎么办?”姜沐夏一脸严肃道,“既然报案了,就公事公办吧。” “啊?”齐氏愕然,“都是一个村的,这样好吗? 姜沐夏气还没消,她非常讨厌这种以开玩笑名义做出的缺德事。 “走吧,我带你们去她家。做了亏心事,还想不了了知,做梦去吧。”她脸色冷冽,语气不善地道,“娘,你带着沐阳在家吧,我带着他们去。” 姜沐夏领着众人向着村西小路走去。 齐氏在后面喊,“你们吃了饭再去呀。” 齐氏以吃饭为名想拦住他们,她想不通这个性子绵软的孙女,怎么变得如此有主见了不通情理,连她的话也不听了。 …… 有村民见姜沐夏领着官差往尹家走,生起了好奇之心,跟在他们身后想一看究竟。 刘春花一家坐在院子里正在吃饭。 尹大河见姜沐夏领着一群人冲进他们家院子,中间还有两个官府中人,忙站了起来,一脸惊慌问道:“这是怎么了?两位官爷有事吗?” 姜沐夏一指刘春花,开口道:“尹大爷,我们找春花大娘。” 尹大河不明所以地看向刘春花,“她怎么了?” 刘春花放下手中碗筷,笑着道:“丫头,多大个事呀,不就是我和你们开了个玩笑吗?我可没有亏待沐阳。” 开玩笑? 她们一家人急得全村找人,她一句轻松的‘开玩笑’就完了? 姜沐夏听到这三个字,心头怒火升腾。 她快走几步上前,冲着刘春花甩了几个耳光,然后笑嘻嘻地道:“大娘,不好意思呀,我手太痒了,用你的脸解解痒,谢谢你。怎么样?我开得这个玩笑。好笑吗?” 吓得坐在一旁的小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尹大河上前怒视姜沐夏,吼道:“你干什么?小小年纪敢打长辈,反了天了你。” 这两口子怎么也没想到,往日见人不笑不说话的姜沐夏,今日二话不说,上来就是打人。 这丫头怕不是疯了吗? 姜沐夏噢了一声,“原来她是长辈呀。按你的意思,做为长辈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拿晚辈开玩笑,完全不考虑他是否愿意。完全不考虑他家里人是否愿意着急,把别人家的孩子藏起来,看着他的家人急得到处乱找,自己笑得开心。开这种玩笑,你们还有人性吗?” “哎呦。”刘春花大叫一声,“我真的只是觉得好玩,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呀。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没教养,竟然敢打我。” “是不是玩笑,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们已经报案了,我要一个公道。唐决曹,这种案子应该怎么处理。” “别,别,别,孩子都回家了。要不就算了吧。”尹大河见他们来真格的了,人一下慌了,忙出声阻止求饶。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出声为其求情,“是啊,沐阳已经没事了。要不就放了她吧,一个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是啊,是啊,我真是无心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回家了呀。”刘春花脸上显露出畏惧,“沐夏,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的。” 她见到官差介入此事,此时才知道自己做得过了头。 “人虽然没事,但是她绑架姜沐阳是事实,绑架罪是重罪。只要苦主追究,可判十年。” “十年?”刘春花吓得脸色发白,瘫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沐夏,是大娘对不起你们,你就放过大娘吧。” 围观的人里开始窃窃私语,都在指责姜沐夏小题大做。 人家只是开个玩笑,现在都赔礼道歉了,还揪着人不放,真是小气。 第44章 杀鸡儆猴 众人对着姜沐夏指指点点,有些胆子大的,竟大声呵斥起她不明事理,心胸狭窄。 以后定没婆家要她。 姜沐夏心中暗自发笑,不屑一顾。 伤口没在自己身上,他们自然不能感同身受,自然可以肆无忌惮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指责受害者。 唐仲白听着村民的言论,眉头越皱越紧。 李吉意听不下去了,脸色阴沉,冲村民吼了起来,“你们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等哪天你们自己的孩子被人拐走藏起来,你们着不着急?你们能放过罪魁祸首吗?” “人不是没事吗?”人群中的方桂枝又跳出来喊道,“都是一个村的人,何必得理不饶人。” “就是,一个姑娘家的,天天在外面惹事生非,玉舟婶子真是命苦。”她身旁的安氏翻着白眼附和。 “是啊,沐夏。村里有个绑架孩子的犯人,这种名声传出去,咱们全村的人都抬不起头来呀。”说话的人是杨婆子。 姜沐夏身子一转,向她们走了两步,声音冰冷,“如果真出了事呢?你们负责吗?还有你,连孩子都没有,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姜沐夏眼中射出冷光,似是要把几人冻成冰块。 “你……”方桂枝指着姜沐夏,气得说不出话来。 姜沐夏直视众人,一字一顿说道:“你们看清楚了,是我惹事生非的吗?是我让她把沐阳藏起来的?”她目光一寒,一扫众人,冷冷道:“按你们的说法,她就算是害死我弟弟,我不能说她一句不是。就得大方地对她道声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吗?” 她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指着为刘春花开脱的人道:“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宽厚大义。我倒要问问你们,如果事情发生到你们身上,你们可否做得到你们口中所言?” 姜沐夏的话字字珠玑,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刺入每一个人心口。 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到他们身上,怕是他们的反应比姜沐夏更疯狂吧? 就算不报官,人也得被他们打个半死。 “哼。”方桂枝冷哼一声,“我们安分守己,从来没有得罪过人。” “噢。”姜沐夏眼神扫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我得罪过你,以后我家但凡出事,就是你干的?” “你可别冤枉人,我可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方桂枝忙为自己辩解。 “呵呵,你也知道这是伤天害理的事。”姜沐夏冲围观的人大声吼道:”所以我为何要放过伤害我家人的罪魁祸首?有一就有二,我们家不是人人都可欺负的。“ 她话音未落,听到两声清脆的耳光声。 她转过身看时,刘春花已经被打倒在地。 打他的人正是尹大河。 “沐夏,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她就是个缺心眼,真没有害人的心思。孩子,你看在大爷的面上,饶她一次。”尹大河低声请求。 “大爷,您求我没有用了。官府已经接手案子,怎样处理,我管不着了。”说完,她抬脚就要走。 这边唐仲白已经吩咐唐四把人带走。 刘春花哭喊着让尹大河救她,尹小鹏哭得声嘶力竭拽着母亲的衣服,尹大河急得四处乱转,招呼众人向唐仲白求情。 哭吼声,叫声,乞求声,场面一片混乱。 唐仲白带着刘春花就要离开尹家,打门外进来一人,开口高声道:“等一等。” 来人一身土黄色深衣,长身玉立,一脸淡然。 正是尹玉生,他身后跟着尹海棠。 尹玉生与唐仲白四目相对,拱手一礼,他看着刘春花叹了口气。 “玉生,快救救婶子。”刘春花看到他,如同看到救星。 “婶子,你真是糊涂。”他面对刘春花非常无语,“唐决曹,不知怎样才能放过我家大娘?” 唐仲白盯着他,久久未开口。 这个人,好熟悉,他是谁? 刘春花见他不说话,心中绝望,又开始哭起来。 尹玉生见状,把目光投向了姜沐夏,眼中尽是希望。 姜沐夏心中有气,对害自家弟妹的任何人,她从未打算放过。 “对不起玉生哥,我没有办法。” 尹玉生叹口气,“能不能换种方法,既能解了你们的气,又能对她起到惩戒。” 他走到姜沐夏跟前,柔声道:“沐夏,事情即出,就算杀了她也改变不了。不如看在我的面上,饶过她这一次。可好。” 姜沐夏心中虽愤怒,也知尹玉生的话在理。 她本也没有打算鱼死网破,一直苦苦相逼无非是杀鸡儆猴,做给大家看得。 这么做得目的,就是为了等她去了县里,弟弟在村子里不被有心之人惦记。 “今日看在玉生哥的面子上,我撤了诉状。如有下次,如同此物。”她捡起地上的石头子,握于掌心。再一展开,手掌中一堆粉末。 在场之人莫不震惊,惊呼这个丫头何时有这种神力。 这要是用在人身上,早已命丧黄泉了吧?这丫头太可怕了。 方桂枝与安氏一个激灵,吓得不敢吱声,愣在当场。 安氏想到半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在自己家院子里抛向儿子的石子,竟然出自这个丫头之手。 她心中害怕,这个丫头但凡手狠一分,儿子就没命了。 安氏后背发凉,心中一阵后怕。 以后得离这个丫头远一点了。 唐仲白和尹玉生目光相撞,心中惊讶,她如今这等厉害了吗? 姜沐夏话锋一转,“可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唐决曹,您说怎么处置?” 刘春花一听可以放过她,忙道:“只要放过我,怎么处罚我都行。” “二十大板,向姜沐阳父母赔礼道歉。”唐仲白淡淡道。 “啊。”尹大河惊呼,“会不会太多了,要不十板子可行。” 他可是清楚的,二十板子下去,够刘春花在床上躺上两个月了。 她躺在床上,家里的吃喝拉撒谁管? “怎么?还想讨价还价,那就三十。”唐仲白冷笑。 “就二十大板,就二十大板,我愿意。”刘春花忙阻止尹大河,她是真怕惹怒这些官府里的人,让她受更大的罪。 “唐四,去取来院子里的木棒,你来行刑。”唐仲白吩咐道。 “是,公子。”唐四取来木棒,在尹家院子里‘噼里啪啦’把刘春花打了二十大棒。 棒棒真材实料,打得刘春花哭爹叫娘,看得众人惊心动魄。 最终是一片血肉模糊,刘春花连疼带吓,昏死了过去。 刘春花被抬到了屋里,唐仲白临走之时还不忘交代尹大河,等人好些了,到姜家赔礼道歉。 出了尹家,唐仲白笑道:“怎么,出了气没有。” “唐决曹断案就是为了给受害人出气不成?如此,早早辞官回家吧,免得将来惹了民愤。” 唐四不忿道:“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 尹玉生出声打圆场,“今日多谢你了,我这婶子,平日就不着调,如今也算给她个教训。” “我本就没有打算对她痛下狠手,对她咄咄不放,也就是以儆效尤罢了。”姜沐夏看向唐仲白,“还要多谢唐决曹最后这一手,我很满意。” 第45章 火墙 次日一早,李吉如小哥俩驾着牛车早早来到姜家。 叫上姜玉舟一同坐着牛车前往县里。 “爹,您找得人呢?”姜沐夏见只有他一人。 “我告诉了他们地方,他们随后就到。” 来到渡口,姜沐夏打开铺子门锁,她安排姜沐桃去往后院厢房收拾。 自己带着姜沐舟,把铺子里要动工改造的地方一一指给他看。 她要在挨着徐记酒馆的那面墙加砌一整面直到二楼,以烟囱连接,墙面靠近内院处留一个出口与厨房相连。 通往后院的那面墙单独砌了一面墙,留有一个连接口,这里摆放一个炉子,方便加热饭菜。 后面三间厢房她打算如同样的方法,唯一不同之处是不连厨房,三个屋子用隔墙相通,每间屋子隔墙留一个洞口,无人住时,可把烟口堵上,不浪费炭火。 都有人住时只用一间屋子里生火炉,共用一个烟囱。 她说这面墙叫火墙。 这样一来,到了冬日,不必再受寒冷之苦。 姜玉舟跟着她走完整个铺子后院,听着她思路清晰的嘱托,感觉非常新鲜。 他做泥水匠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见到哪家房子如此建造。 “闺女,你是从哪里得知这种建造房屋的方法?” “噢,是徐家主告诉我的。他从西域来的朋友那里知晓这种保暖之法的。效果很好,唯一不足的是,要想长久保持温度,用煤炭或者木炭最好。” 姜玉舟脸色一暗,“我还想着,回家也弄一个试试,那些东西咱们用不起。” 姜沐夏没有说话,她已经做好了火炉,等到木炭烧好,家里也可以用上。 但此时不是告诉父亲的最好时机。 “爹,全部弄好,得多久?” “这些活儿不难,五六天就行了。” “好,我给您些银钱,您先买要用的料。我和桃儿先回酒馆干活去了,吉意哥留下给您打下手。您晚上就住在后院厢房里,每日你们到隔壁酒馆吃饭。”姜沐夏掏出银钱递给姜玉舟,她对自己家父亲还是了解的,他的手艺在整个枣叶镇都是出了名的好。 交代完后她带着妹妹离开。 徐记酒馆门外,姜沐桃拉住姐姐,小声问道:“姐,我们不是来做工的吗?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姜沐夏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桃儿,挺起胸膛,仰起头,现在我们的小食铺子还得六七日才能开张。咱们先在酒馆里帮几天忙,熟悉一下,等咱们铺子开张后,上手也快些。” “好吧。”姜沐桃听从姐姐的话,把腰挺了起来,头也仰了起来,不似以往唯唯诺诺的,眼中有了些光。 姜沐夏掀开厚门帘走了进去。 “掌柜的,我们回来了。有件事和您商量一下,借后厨用上五六日,给隔壁工匠做一日三餐,这是我所用的材料费。”姜沐夏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小成子笑着收起了银钱,“好说,好说。姜姑娘是要自己开铺子了,恭喜。”说完他目光飘向了姜沐桃,“噢,这是谁家的小姑娘?长得真是好看。” 姜沐夏笑笑,“这是我亲妹子,常在村里待着,没见过世面。以后还请掌柜的多多照应,多多提点。” 徐成羡慕地看向姜沐夏,“你爹娘真是好福气,生得女儿一个个又好看又能干。” 两人笑笑不语,姜沐夏带着妹妹去了后院。 她今日责任庞大,要做十几人的饭菜。庆幸的是酒馆里食材足够,她可以随意发挥。 她还是有私心的,先给妹妹做了一碗肉丝面。 在姜家,日日杂合面饼子,粗麦粥,冬日里,配着咸菜。把人吃得没有一丝力气,个个面黄肌瘦。 这碗纯细面纯瘦肉的汤面,是姜沐桃有生以来吃过最香的饭。 “姐,真好吃,可惜弟弟爹娘不在。”可怜她此时还想着家里人。 “没事,以后都能吃上。”她想起了什么,转身叮嘱姜沐桃,“桃儿,你一定要记住。咱们在这里开铺子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姜沐桃点点头,“姐,我明白。让家里人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咱们的。肯定想着法子把人往铺子里塞,到时候惹怒了家主,咱们自己的差事怕也难保。” 姜沐夏一手的面粉,伸手就朝姜沐桃小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留下一道白印,笑道:“真聪明。” 姜沐桃一张小脸红了,害羞地笑了笑。 姜沐夏把工匠的饭菜和酒馆里的饭菜分开做,给工匠们做得是大锅熬菜加杂合面饼子,外加一锅蛋花汤。熬菜里她切了些大片的肥肉,用足了调料,她尝了一下,味道不错。 酒馆里做得饭食是油饼,烧排骨,清蒸鱼,醋溜白菜,加上蛋花汤。 与往日一样,她做好饭菜,先上了二楼送给徐达。 徐达见到她,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望向她。 “你想好做什么了?” “多谢关心,我要做小食。”姜沐夏已经放下了对他的怨气,心平气和地道。 徐达点点头,“也好。但是渡口再过一个月就要上冻了,渡口关闭,过了年才会开启。” 他是想提醒她,要不要等过了冬,再开铺子。 “我知道,已经有了打算。”她摆好饭菜,“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和你讲,我在我们铺子里砌了火墙,生了火后铺子里就会非常暖和。酒馆里要不要也砌上?我们村里的木炭再过十来天就要出窑,如果砌火墙,最好去多买些木炭。” 徐达思忖片刻,再想火墙是什么东西,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通过珍宝井一事,让他对姜沐夏非常信任,他点了点头,“嗯,可以。” “好,等小食铺子完工后,就让我爹来酒馆施工。” 徐达对她越来越感兴趣,这个姑娘身上有太多他想不到的谜团了。 这些谜团让他出乎意料,同样从中得利。他坚定了一点,与她走得越近,他自己也获利越多。 怎么说呢?她就像是他的聚宝盆。 他可不能失掉这样一件宝贝。 徐达的眼神深邃,带上几分笑意。 姜沐夏,你逃不掉了。 第46章 四海食肆 五日后,铺子修建完毕。 在这五日内,姜沐夏特意让妹妹在用餐时分,来往于前堂后厨之间。 指点她与客人之间如何沟通交流,如何察言观色从而判断客人有何需求。 五日的时间虽短,但姜沐桃聪慧灵活,学到了不少。 改掉了唯唯诺诺的样子变得自在了些。 不为让她抛头露面,只为让她改掉胆小怕事的毛病,遇事可以从容面对。 姜沐夏从她这五日表现中也看得出来,妹妹对经营食肆兴趣真的不大。 铺子开业就在眼前,姜沐夏忙得团团转。 等铺子进入正轨,她得找个时机,问问妹妹喜欢做什么,尽自己全力帮她安排。 铺子刚一修整完,姜沐夏就带着父亲和李吉意,三人在铺子后厨点上火。 一来探查烟道是否跑烟露烟,二来,她也想让墙体早早干透。 结果很成功。果然是出自二十多年老工匠之手,烧了一个多时辰,整个铺子温暖如春。 就算屋外是三九天气,也不影响铺子里温度,让在铺子里进食的客人能有更好的体验。 也可作为噱头招来更多客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让姜沐夏头疼的是一件迫在眉睫的要事。 在酒馆里提供碎肉抓饭时,有食客给她们提出过一个建议。 他们是北方人,以面食为主。碎肉抓饭虽说好吃,但日日吃,人会腻的。要想长久立于渡口,还得以面食为主。 这个建议很重要,她起初打算的便是以渡口做工的脚夫为主。他们要求不高,只要吃饱便好。姜沐夏便想出了最简单实惠的抓饭,忽略了大家都是北方人的胃,长期吃米饭,实在受用不了。 可她苦思冥想了几天,实在想不到以什么面食为主。 姜玉舟带着工匠已经前往酒馆施工,徐记酒馆已经挂上了停业的牌子。 福子在酒馆里照应着,徐成不知去了哪里。 正当姜沐夏坐在自己铺子柜台前,想着食肆主打什么面食之时,福子跑了进来。 他搓搓双手,哈了一口气,笑道:“姜姑娘,还是你这儿暖和。家主让我过来问问你,铺子打算取什么名字?” “多谢家主挂念,名字我已经取好了,就叫四海食肆,牌匾下午后就会送到。” “好,什么时候开业?” 姜沐夏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有定日子。 “家主说了,十月初二是个好日子,不如就那天开业吧。” “十月初二?”姜沐夏自言自语一番,“今日九月二十九,后天?会不会太快了,面食我还没有定下来呢。” 福子看看她,犹豫道:“要不,再选个日子?” “不用了,就后天。”从后院出来的李吉意系着围布,手里捧着一碗汤,缓缓走来。 “为什么?”姜沐夏不明所以的问他。 “你忘了?你娘,我小姨一手做蒸面的好手艺,此时不用,等待何时。” “我娘?”姜沐夏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 在她八岁那年,路朝云在东沿村李家做过一回。 路朝云做的蒸面,面条细流劲道,配上豆芽菜炒上肥相间的猪肉,加上路朝云自已酿制的酱油,出锅后的面条咸香适中,金黄好看。 路朝霞曾经说过,她们这些兄弟姊妹,只有这个最小的妹妹得到母亲的真传,能做好这么好吃的蒸面。 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母亲和妹妹做出的蒸面味道。 姜沐夏一拍桌子,笑道:“是啊,我怎么把我娘这个现成的手艺人给忘记了。” “行了,吃过午饭我就回去把小姨接过来。”李吉意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注意一旁的姜沐桃脸色早已变了。 “桃儿,放心吧,有我在,娘不敢对你怎么样。这个铺子里是我做主的。”姜沐夏贴心的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边安慰她。 福子在铺子里取了会儿暖,回到了酒馆里。 姜沐夏借此机会,向妹妹打听她喜欢做什么。 姜沐桃想了半天,开口道:“姐,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我性子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我就想在屋子里织布缝衣,其实我挺愿意在大姨家作坊里做工的。在那里不用看人脸色,只管做好自己的活儿就好。” 姜沐夏叹了口气,“这样也好。要不等过完这个冬天,你再去大姨家作坊?” 姜沐桃脸上一喜,点了点头。 见妹妹眼中有了光彩,姜沐夏突然问了她一句,“如果以后让你给织工们传授技艺,你可愿意。” 姜沐桃苦笑道:“姐,你太看得起我了。就我的手艺,在大姨家作坊里都排不上号,怎么配给人传授技艺呢?” “怎么不配?”姜沐夏瞪了她一眼,“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贬低自己的话,我们家桃儿,人美手巧,善良大方,配得上世上的一切。” 福子推门而入,这次手里还抱着铺盖。 “这是什么意思?”姜沐夏惊问道。 福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家主让我抱过来的,说是让我放到二楼,他等会儿过来。” 福子不等姜沐夏反应,抱着东西直奔二楼。 这个徐达是打算住到她们铺子里来吗?这个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姜沐桃有些害怕,小声问道:“姐,该怎么办?” 姜沐夏平静地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事,徐家主帮过咱们,他不是坏人。” 她看了看天色已近正午,又道:“你去后厨帮帮吉意哥,等会儿爹他们要过来吃午饭了。” 姜沐桃‘噢’了一声去了后厨,不放心的看了看姐姐,姜沐夏给了她一个坚定放心的眼神她才放心离去。 徐达住进来并不是坏事,渡口人员复杂,背后无人撑腰,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她一个姑娘家,即便本事再大,也难立足。 徐达在这儿平安无事的开了多年酒馆,她不信他背后无人。 对她来说,现在徐达就是她的靠山。 福子放下铺盖去了后厨不久,徐达就迈着稳健的步伐进了铺子。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让姜沐夏惊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第47章 义妹 徐达说得是,“义妹,酒馆重新修整,暂时在这里住上几天,不会打扰你吧。” 义妹?是什么鬼? “你说什么?”姜沐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怪物。 徐达见她反应如此之大,不禁笑了,“义妹,何必大惊小怪的,你爹都同意了。” 什么,我爹同意了? 姜沐夏无语,“我还没……”她话未讲完便止住了。 是啊,做徐达的义妹……好像好处比较多吧。 她话锋一转,莞尔一笑,“我还没准备好,一时叫不出口,请您见谅。” “无妨,我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哥哥,如果有做不到的地方,也请你谅解。”徐达在靠墙的桌子前坐了下来,“果然,这里还真是暖和。” 姜沐夏想告诉他的是,等到收工后,后厨灶里的火就熄了,铺子里便会冷下来。 算了,谁让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擅自跑过来鸠占鹊巢。 “我晚上住哪儿?”徐达问道。 “你不是住二楼吗?铺盖都抱上去了。”姜沐夏疑惑地道,这人难道是失忆了不成,他刚吩咐福子的事,转眼就忘了? 徐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半夜你想冻死我吗?” “啊。”姜沐夏偷笑,原来他知道的呀,“可是后院三间房都有人住了。” “这样吧。”徐达自已安排起来,“让你爹和李吉意住一个屋,其他人住到酒馆里去。” 姜沐夏眼珠一转,这人向来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做派怎么有些儿戏。 “这得你去和他们说。” “徐家主还真是会强人所难。”门又被人推开,进来三个人,打头的正是一身玄色官服的唐仲白。 唐四‘呦’了一声,“公子,这里还真暖和。” 徐达笑笑,冲他做个了拱手礼,“唐决曹多心了,铺子都是我的,我自然是想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 三人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唐仲白笑道:“也对。不过姜姑娘是未出阁的女子,与你一个男子走得太近,怕是会坏了她的名声。” 徐达又笑道:“唐决曹又多心了不是,我们兄妹之间,何惧流言。” 唐仲白一怔,兄妹?他们何时成了兄妹了? 姜沐夏坐在柜台里,冷眼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只觉幼稚。 一个家主,一个决曹,在这里说得都是些什么? “今日得姜叔父允许,我已认了沐夏为义妹了,唐决曹不会再认为我们兄妹之间相处不合适了吧?” “噢,原来如此。”唐仲白长舒一口气,笑道:“自然不会。” 只要他不惦记她,怎样都行。 福子从后厨端出饭菜,已经到了正午,开饭了。 唐仲白三人看到摆放到徐达桌前的饭菜,烤羊排,清炖猪肉,炒鸡蛋,三鲜汤,主食是白米饭。 徐达瞥见他们垂涎欲滴的样子,出声招呼道:“要不,一块儿吃点?” 唐仲白很爽快地答应,起身到了徐达桌前坐下。 “福子,加三副碗筷。问问李吉意,能不能再加两个菜。”徐达吩咐道。 姜沐夏实在看不上他们几人的做派,起身离开柜台,“你们吃吧,我出去一下。”她想起午饭后李吉意要回村里,又转身回到后厨特意叮嘱他,回去时租辆牛车,到关大叔铁匠铺子里把做好的火炉火墙拉回李家。 反正路朝云就要来县里了,放在家里也会被人想方设法弄走,不如一个都不往姜家拿。 姜沐夏出了铺子,径直向西市走去。 她得先去看看食材,可惜李吉意要回村里,他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出来了就等着那几个都走了再回去,想起铺子里的唐仲白,她心头烦乱,不想回去。 天气冷了,虽然还没有上冻,但在街边摆摊的小贩,较天气暖和时少了许多。 她漫无目的地边走边看,时令的蔬菜只有白菜和萝卜,偶尔能见到香菜和菠菜。 这些菜铺子里用得不多,她并没有停下脚步,眼看就要到头了,她转身就要去肉铺。 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个女人穿着单薄,冻得缩成一团,她面前摆放着两个筐子,一个已经空了,一个里面还剩下三四颗白菜。 这个女人有些面熟,她不由得走了过去,走到近前,才看清她的面目。 这个女人就是阮芬芳。 “芬芳姐,你怎么来这儿卖菜了?”姜沐夏笑着问道。 阮芬芳怔了怔才明白过来,站在她摊子面前的少女正是当日帮过她的姜沐夏。 “哎呀,是沐夏吧。好久没见了,你越发水灵了,我都没认出来。”她笑笑,眼神黯淡下来,“我来这儿摆摊好长时间了,只是天气越来越冷,我也卖不了多久了。” 姜沐夏看她冻得脸颊通红,双手不停搓,心中暗叹,女子真是不容易。 阮芬芳还以为她是跟着家人来县里采买,从筐里抱起两颗白菜就往她怀里塞。 “我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两颗白菜你拿回家吃。” 姜沐夏忙推脱,这些东西可是她安身立命的救命之物,她怎么可能收下。 阮芬芳以不收下就是看不上她为由,一个劲的劝她收下。 两人你塞我推,阮芬芳的热情让姜沐夏招架不住。 “要不,这样吧。”姜沐夏想到铺子里还缺人手,不如让她去铺子里做厨娘。“我在一家铺子里做工,后天又要开一家食肆,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做厨娘。” 阮芬芳哪里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砸到自己头上,疑惑地问:“可是,你能做主吗?” 姜沐夏笑笑,“家主是我义兄,我能做主的。” 阮芬芳放下心,赶紧答应,“我当然愿意,沐夏,你真是帮我大忙了。” “你挑上菜跟我走吧。”姜沐夏放弃了去肉铺,带着阮芬芳回到了渡口。 带着她认了门,“芬芳姐,铺子里管吃管住,一个月一两银子。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来上工吧。” 阮芬芳听到有这样好的条件,对姜沐夏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地回家去了。 铺子大堂靠墙那一桌还没吃完,唐三唐四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只有唐仲白和徐达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姜沐夏无意之间听到唐仲白冲徐达喊‘哥’。 第48章 开张 “呦,你们俩个什么时候成了兄弟了。”姜沐夏戏谑道。 唐仲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淡然道:“男人之间,不打不相识,越打感情越深。”他续满杯中酒,与徐达碰了下杯,又开口道:“是不是呀徐大哥。” 徐达与他碰杯,小酌一口,点头道:“是啊。” 姜沐夏摇头无语,理解不了他们之间突然产生的情谊。 …… 路朝云来到食肆时,天已经黑了,她进到铺子里时脸色阴沉。 李吉意牵着姜沐阳,脸上同样是一脸怒气。 看来,路朝云来县里不是太容易,不用想定是姜令夜又出幺蛾子了。 “怎么了?” “还不是你爷爷。”路朝云气轰轰地往凳子上一坐,手里的包袱重重放到了桌子上,“吉意到家里跟我说让我来铺子里做面,能多挣一份钱,我还挺高兴的。就去堂屋知会你奶奶一声。” 她越说越生气,“没想到你爷爷在家。他听说我要到铺子里做工,硬是让我把千河带上。那么个懒驴子驾辕,不打不走的玩意,我带上他不得把自己的差事也搭进去吗。” “你爷爷和你大娘就跟我吵起来了,说我没有做长辈的样,有好事从来想不起来自已家亲人,什么老三一家翅膀硬了就不把你爷爷放在眼里了。” “你奶奶帮我说了句话,就被你爷爷打了一巴掌,连着你奶奶一块骂。” “都是什么东西,有好事都往前凑。出了事就成了缩头乌龟,不要脸的东西。呸 ……” 姜沐夏眉头紧皱,她想到了姜令夜会阻止,以为他只是会让路朝云把工钱都交给家里。 没想到他还没有歇了给姜千河找事做的心思。 何着姜千河找不到事做,就怪她们一家了? “娘,您是怎么出来的?”姜沐夏沉声道。 她可不相信姜令夜能轻易放过路朝云。 坐在李吉意怀里的姜沐阳小嘴一撇就要哭出来,抽泣着道:“爷爷要把我留在家里,他不让娘带我来县里。” 李吉意气道:“还好当时我在,你大娘要把阳阳拉到她们屋里,被我给拦住了。不然……。” 不然,路朝云心中挂着儿子,今日还出不来。 “什么。”姜沐夏脸色冷下来,她们是想把阳阳当做人质留在家里吗?这是连人性都没了。 她猛得抬头看着路朝云,“娘,您想没想过分家。” “分家?”路朝云一怔,村里还从来没有老人还在,就分家的先例。 “是啊。您想想,爷爷眼里心里都是大爷一家,奶奶说话一点分量也没有。这么多年,大家把挣得钱都交给了爷爷,您应该知道他把钱都花到了大爷一家身上吧,二大爷跟咱们家一样什么也没有。家里的活儿,是爹和二大爷干的多吧。” 路朝云脸上的期许一闪而尽,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可能分的,村里没有先例,如果分了家,我和你爹定落个不孝的罪名,你们三个的婚事都难。咱们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老人在世分家,对于村里的人来说,就是大不孝。 在这个以孝道为主的世道,分家不可谓不是异类。 姜沐夏叹了口气,母亲说的没错,想要分家,还得找一个合情合理的时机。 她还得等,也许……快了。 姜沐夏接过姜沐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道:“阳阳不怕,以后跟着娘和姐姐待在铺子里。姐姐给你做好吃的,行吗?” 姜沐阳在姐姐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开心地笑道:“大姐,我很喜欢这里,这里又大又干净,还暖和。” 随后他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 姜沐夏柔声问道:“你饿了?想吃什么跟姐姐说。” 小家伙不好意思地道:“姐,能吃肉吗?我好久没吃肉了。” 姜沐夏温柔地摸摸他的头,笑道:“当然可以。大姐给你做醋溜肉片,你先跟娘回后院吧,屋子里生着火呢,比这里还暖和,我做好饭送过去。”招呼李吉意把铺子的门锁好,她们娘三个走向后院。 十月初二,天还未亮,食肆里的人全都早早起床,到后厨忙活起来。 大家分工明确,李吉意负责凉拌抓饭用的小凉菜和给路朝云打下手。 阮芬芳负责清洗蔬菜切菜配菜,姜沐桃负责生火烧火。 路朝云做的是最累的和面切面,第一天她不敢做的太多,虽然只和了十斤面粉,但是蒸面的要求较高,面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把她累够呛。 路朝云直吵吵以后得找个男人来和面才行,她的身子受不住这样重的活儿,长久干下去,身子早晚都得垮。 不怪路朝云抱怨,所有食物中,就属蒸面用的面条最难做。 一众人忙活了一上午,接近午时,渡口做工的脚夫都快下工之时,徐达和唐仲白来到铺子里,帮着准备揭匾。 鞭炮挂好,直拖到渡口边沿。 就等午时一到,揭匾点炮。 福子立在食肆门口,注意时辰,待时辰一到,他喊一嗓子,四海食肆正式开张迎客。 大堂早已烧得温暖如春。 大堂靠近内院的一侧,早已架起三口大锅,下面是火炉,保证食物一直都是热的。锅的前面是一溜桌子,上面摆放四个陶盆,里面是凉抖小菜,再就是碗碟竹筷整齐摆放。 有汤有菜,有主食,四海食肆今后就以这些食物为主。 主打一个吃饱吃好,物美价廉。 立在桌子前的李吉意和路朝云不停的摆弄着桌上的盘碟,时不时的搅动一下锅里的食物。 他们两个有些紧张,担心没有人进来吃饭。 姜沐夏从容坐在柜台里,耳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就等福子高喝一声,她好出门迎客。 一人急匆匆地走进来,“姜姑娘,时辰到了,快出来揭匾。” 姜沐夏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弹了弹衣服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缓缓走出柜台。她停下脚步,冲大堂里的李吉意和路朝云点点头,走出了食肆。 门外早已围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常来酒馆的熟客,有身着玄色官服的差役,还有同在渡口经商的掌柜的和小厮。 有人惊呼此铺子开张,有名满陈留郡的徐达出面,还有官府中人出面,看来食肆主人身份不低。 有些想趁机捞油水的人,已经歇了心思。 还有一些人生出了攀附之心。 福子立在食肆门前,见到日头已经高高挂在头顶,高喝一声,“吉时到,四海食肆开张……迎客……” 随后就是徐达、唐仲白、姜沐夏三人同时揭开红布,红色打底黑色大字的四海食肆匾额显露在众人面前。 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云霄。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客人纷纷走入食肆中。 第49章 真巧? “姜姑娘,没想到,你们的食肆铺子真的开起来了,以后我们可是有口福了。”说话的是酒馆里的常客,常和姜沐夏闲聊的渡口黑瘦脚夫王老七。 “多谢王叔赏脸,您里面请。”姜沐夏在大堂里来回走动招呼客人。 现在正是吃饭的当口,酒馆歇业,福子早就把酒馆里的酒搬了过来,劳累了半日的脚夫们吃过饭喝上一杯小酒,惬意又解乏。 瞬间食肆人满为患,大堂里已经坐不下了。 姜沐夏当机立断,“各位叔伯大爷们,二楼还有空位,有需求的请上二楼。” 两样主食均定为五文一份,一杯酒两文钱。 整个午饭时间,门可罗雀,来晚的人都没有吃上。 王老七走时向姜沐夏提意见,“姜姑娘,我又要提建议了。” 姜沐夏笑着道:“王叔,您尽管提,我们虚心接受。” “我们都是做苦活的,一份饭嫌少,两份嫌多。我们老哥几个商量了一下,如果你们加上馒头或者饼子,我们买上一个两个的,正好。”王老七笑着道。 “好,我们会尽快安排上的,您的建议真的对我们帮助很大。” “咱们互相帮助吗。还有啊,怎么铺子里这么暖和?”王老七疑惑地问道。 “王叔,如果您想让自己家里也变暖,就到关家铁匠铺里买火炉子。他们家的火炉子有火墙,只要火不灭,屋子里也会和我们铺子一样的。”姜沐夏想帮帮关铁心,给他多拉几单生意,能让他家日子好过些。 “噢,我明白了。”他眼睛飘向了大堂里侧摆放的几口大锅前,下面不就是火炉子吗,“我收了工就去,家里太冷了,冻得我晚上都睡不好。” 火炉生意传出去,关大叔和他的两个孩子今年冬日里的日子会好转很多。 因铺子里暖和,有些人吃过饭也没有离开,趁着午休时闲聊。 李吉意和路朝云已经开始收拾,头天的开业时间结束。 在渡口做工的脚夫为了省钱,早晚都在家吃,铺子里也只能做午时一餐生意。 姜沐夏坐在柜台前,开始算账。 她的手指如行云流水般拨弄着算盘,稍许之间,便算好了今日纯利为六百一十文钱。 这个数字不算多,是她今世靠自己双手挣到的第一份钱。 可对于四海食肆来讲,算是一个好的开头,食肆里的饭食花样还要多加改进。 今日做得太少,有很多人根本没有吃到,她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米面各多加一倍,再蒸些馒头肉饼。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了。 她想到了姜玉舟,爹爹力气大,蒸面交给他和母亲,她完全放心。 只是他现在忙着给渡口的铺子修建火墙,实在分身乏术。 按照他接的活儿算起来,怕是等到过年也干不完。 只好先安排李吉意帮着母亲,好在只忙一个早上,不然,几人都得累倒。 食客们一一离开,徐达和唐仲白才从后院慢慢走出。 “看来生意不错。”唐仲白笑着来到柜台前,故意问她,“连我们的饭都没有了。” 姜沐夏抱歉道:“对不住,今日太忙,招待不周。稍等会儿,我这就去做。” 她刚一起身,唐仲白就把她按在了座位上,“不用了,李吉意和芬芳姐已经在做了。” “今日多谢你们,有你们出面,我的这个小食肆以后会太太平平的。”姜沐夏是真心感谢他们的。 靠山有多重要,前世血淋淋的现实已经让她认识的明明白白。 唐仲白看着她,认真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姜沐夏躲开他的目光,点点头,不再言语。 大堂里无人说话,安静了下来。 姜沐夏忽然想到酒水的问题,抬头问徐达,“徐大哥,以后我从你那里进酒水如何,五五分账。” 徐达很爽快地回道:“酒水的事知会徐成一声便好,他会安排人送货上门。” 徐成,原来掌柜的大名叫徐成。 看来,他也是徐达同宗之人。 众人吃过午饭,李吉意去了菜场采买明日所需。 徐达带上福子不知去了何处,早早不见了人影。 只有唐仲白还坐在桌子前,没有要走的意思。 “唐决曹,你很闲吗?怎么还不去衙门?”姜沐夏非常好奇这个人,身为官府之人,天天在她这里一待就是半日,酸枣县治安还真是好。 “你这里暖和,衙门有事唐四会来找好的。”唐仲白似是没有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行吧。”姜沐夏离开柜台,开口道:“你在这里暖和吧,我们回家了。” 唐仲白一怔,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就住在后院,可看她的架式,似是往外走。 “你是要回村吗?”想想也不对,她明天一大早赶不回来的吧? “不是。”姜沐夏拉起弟弟的小手,“这里住不下,我在外面租了个院子。” 其实她是托徐达在城南离渡口不远处买了个两进院子,花了她一百三十两银子。 初时,她没想过要在县里买房置地,她还是喜欢村里的安静的生活。 前天晚上听路朝云讲得姜令夜对她们如何不好,才下定决心早做打算,就算暂时分不了家,她也不想回到那个让她窒息的‘家’。 唯一的留恋就是奶奶,齐氏的性子她了解,只要姜令夜还在,她是不可能离开那个家的。 “噢,你在哪里租的房子?”唐仲白一脸期待,“我租的房子在城南,离这里不远。” 姜沐夏心中咯噔一声,千万不要离他租的房子太近。 “县城这么大,肯定不在一块儿。”她怕他跟过来,“我们先走了。” 看她急匆匆离开的样子,唐仲白苦笑,这是有多不信任他。 人都走了,他也不便留下。 远远地跟着姜家娘几个慢慢前行,他心中想着别的事,只管跟在她们身后。 等到他醒过神时,才发现到了自家门口。 “娘,您看那个大哥哥也住这儿。”一个清脆的童音传来。 唐仲白一扭头,发现姜家母女几人站在他家隔壁门口。 他不由笑了,还真是巧? 第50章 生事 姜沐夏盯着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掉,真的是孽缘吗? 路朝云干笑两声,她从见这人第一面起,就不喜欢这个人。 作为过来人,她自然是看得出来他对自己闺女打得主意。 门不当户不对的,闺女嫁给他,早晚得吃苦。 何况她早就给闺女看好了人,看来得赶快把两人的婚事定下来了。 “唐决曹,好巧。咱们住这么近,我们两口子的安全就靠你照应了。”路朝云下了个决定,不能让闺女住在这里。 “自然。”唐仲白道:“远亲不如近邻吗。” 寒暄两句后,路朝云拉着闺女进了院子。 姜沐夏直奔柴房,抱起木柴进了上房。昨天买好院子,就已经把炉子安装好。 爹娘住在这里,也能安然过冬。 炉子生起来不消半刻钟,屋子里就暖和了起来。 姜沐桃帮着路朝云铺床,清扫,小沐阳早已搬了小凳坐在火炉跟前。 “阳阳,你是跟爹娘在这儿睡,还是跟着大姐二姐去铺子里睡?”姜沐夏手持火钩拨弄着木柴,一边问他。 “嗯。”姜沐阳歪着小脑袋转动着大眼睛想了想,“要不,我跟着姐姐们睡吧。爹娘起的早,还要照看我,太累了。我住到铺子里,他们也能少操点心。” 路朝云听着儿子说出心疼她的话,眉眼早笑弯了。 “真是个好孩子。”姜沐夏笑着摸摸他的头,对路朝云道:“行了,都收拾好了。厨房里有米有菜,晚饭您就自己做点。要不我让爹回来带些也行,您一个人在家记得把门闩好。” “行了,快走吧。”路朝云嘴上不耐烦,脸上堆满了笑。 姐弟三人出了家门,走到唐仲白家门口时,大门一响,从里面出来了徐达和福子。 姜沐夏惊讶万分,“你们怎么在这儿?” 徐达忽略掉她的表情,风轻云淡道:“找唐兄弟有点小事,一块儿走吧。” 姜沐夏心中生起别样感觉,难道自己被算计了? “徐大哥,你说实话。”她皱起眉头,瞪着徐达,“这个院子是不是故意买到他家隔壁的。” “是。”徐达爽快地承认了,“住在这儿,保证安全。” “我们不需要。”姜沐夏脸色沉了下来,她时刻都想躲的人,这位刚认的义兄就把她们一家送到虎口里了。 “徐家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现在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我和唐仲白不可能,我,看,不,上,他。”她认真说完后拉着弟妹走了。 “姜姐姐,你等等。”福子快跑几步跟了上去,“你真的误会家主了,他真的为了你们好。” 姜沐夏听到‘为你好’这三个字越发生气,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她没有理福子,加快了脚步,把两人甩到身后。 “家主,怎么办?她真的生气了。”福子停下脚步,看着徐达。 主仆两人立在原地,徐达一身的沉稳之气,望着姐弟三人越走越远。 缓缓开口,“没事,她是聪明人,会明白的。” 姜沐夏三人回到食肆,姜玉舟和工匠们坐在桌前喝着茶水。 “爹。”姜沐夏奇怪这会儿才刚过寅时,他们怎么就收工了,“今儿怎么收工这么早?” “活儿干完了,大伙儿等着徐家主把工钱结了好回家。”姜玉舟道。 “不是还有几家吗?不干了吗?”姜玉舟昨晚给路朝云说又接了好几家铺子修建火墙的活儿,怎么这就要返回村子里了。 “渡口还有大半个月就要关闭了,铺子歇业后再干。“姜玉舟道。 姜沐夏点点头,冲着众人道:”徐家主马上就回来了,大家再等会儿。“ 次日天还未亮,众人来到后厨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姜玉舟从酒馆修建中挣了五两银子,揣在怀里还没捂热,回到家就被路朝云收走了。 这么多银子只能往家里上交一两,不能平白便宜了老大一家。 正午一到,客似流水,多为在渡口做工的脚夫船工。 偶尔进来三三二二看着衣着像是渡口的管事。 人来人去,食客虽都是男人,但大家只为添饱肚子,一切井然有序。 正午刚过,除了一些想在食肆里取暖休息的食客还没走外,上下两层已经了了无几。 大门门帘一响,又有人进来。 打头的是一位高大魁梧,皮肤稍黑的大汉,身后跟着七八个痞里痞气的形态各样的男人,眼珠在姜沐夏身上打转,一副色相。 姜沐夏一看便知来者不善,这才开张第二天,便有人上门找茬了。 她心中冷哼,脸上笑容更甚。 “各位里面请,我家食肆只有两样食物,碎肉抓饭和蒸面。”姜沐夏把他们往里面请。 只要他们不出手,她自然以礼相待。 大汉大手一挥,“剩下的我们包圆了,再来两坛酒水。” 有脚夫见到这些人,忙起身离开,路过柜台时,小声告知姜沐夏小心这些人。 姜沐夏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让她高兴的是,在这些中,她看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人。 本想食肆稳定后再寻找此人,没想到,老天有眼,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平洛,今世定让你们一家四口‘痛痛快快’地活着。 她猜到方桂枝已经把她在渡口做工的事告诉了此人,这些人来食肆不知有没有他在中间挑唆。 不管哪种情况,你们都不可能得逞。 她吩咐李吉意把本就剩余不多的饭食装盘,全部摆放到这些人坐着的两张桌子上。 示意他收拾好桌子便回后院。 李吉意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大堂里,装作收拾其它桌子,迟迟不肯走。 她坐在柜台里,拨弄着算盘,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七八个人风卷残云地扫净了桌上的饭食,一抹嘴,一人用力拍桌子,高声叫道:“掌柜的,交钱吧。” 李吉意抄起碗站在了姜沐夏身边,虎视眈眈看着这些人。 姜沐夏头都没抬,继续拨弄着算盘,不时还在账本上记上一笔。 “交什么钱?” “大哥,你看……”一人大笑道,“果然是小丫头,一点规矩不懂。” 男人大摇大摆走到柜台前,一巴掌拍到柜台上,“所有在酸枣县做生意的,都要给我大哥上供。看在你是小姑娘的份上,现在交也可以。” 姜沐夏放下笔,抬头淡然笑道:“上供?你家大哥死了?” 第51章 臣服 “你说什么?”男人指着姜沐夏怒吼,“臭丫头,不想在酸枣县混了吧。” 魁梧男人坐在桌前倚着墙,眯着眼睛,就像一切与他无关。 “哼。”姜沐夏冷哼一声,“我想不想在酸枣县混,不是你说了算的,是律法说了算的。我家食肆在县衙有备案,月月上税,请问你凭什么不让我开?” “哈哈哈。”这群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说什么?律法?她不知道咱们大哥,蒋三爷在酸枣县的名头吗?” 男人好不容易止住笑,指着姜沐夏怒斥道:“臭丫头听好了,这位是酸枣县土皇帝蒋三爷,县令大人见到我家大哥都得低头弯腰。” 他口中的蒋三爷抬了下眼皮,缓缓吐出两个字,“怀四。” “是,大哥。”站在柜台前的男人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蒋三爷又缓缓吐出三个字,“老规矩。” “是。”他转过身,马上换了副张牙舞爪的嘴脸,“十两银子,快点,别耽误我家大哥去行乐。” “我如果不给呢?”姜沐夏依然淡然笑道:“我只付官府税费,你们,哪儿凉快哪待着去,别耽误本姑娘收工。” 姜沐夏笑着一指大门,“付了饭钱,快滚。” 一众痞子听言,全都站了起来,有人摔了凳子,有人砸碗。 蒋三爷定力十足,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吉意扬起了手中的碗,只要他们敢动姜沐夏,他马上砸下去。 后院听到响动,众人纷纷跑到大堂。 见到有人闹事,几人抄起了长凳,菜刀。 姜沐夏怕吓着弟妹,柔声说道:“桃儿,带着阳阳回后院去。没事的,听话。” 姜玉舟也催道:“你们两个快回后院,有爹在,没事。” 姜沐桃脸上带着畏惧看了看大堂众人,点了点头,拉着弟弟回了后院。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儿闹事,就得问问我手里的木棍答不答应。”姜玉舟举着木棒快步来到了柜台旁,站到了闺女前头,怒目瞪视着闹事之人。 痞子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两个精瘦的男人,几个可以忽略的女人,还敢在他们面前叫嚣,真是不自量力。 蒋三爷又开口了,这次语气加重了两分,“怀四。” “是。”怀四眼中多了狠意,“臭丫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兄弟们,砸。” 话音未落,他脸上‘啪啪’两声耳光,力量之大,使他整个脸颊顿时肿了起来。 他痛呼一声,定睛一看,姜沐夏不知何时离开了柜台,现在立于他不足三步之处,正微笑着看着他。 “是你?”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姜沐夏,不相信是她打得自己。 “是啊。”姜沐夏搓搓双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把帕子扔到了地上,嫌弃地摇了摇头,“真脏。” 她走到大堂中间,扶起被踢倒的长凳,收敛了笑容,“本想放过你们,奈何你们不长眼,非要惹我,那就别怪我了。本姑娘很久没有活动了,你们这些人,正好让本姑娘练练手。” 她小手指一勾,“谁来?” 一个痞子见不得她嚣张的样子,一个箭步蹿了上去,姜沐夏一抬腿一举手,他就狠狠摔在了地上,接着就是一声哀嚎。 姜沐夏冷笑,高喝,“再来。” 怀四双眼一眯,双手用力揉了揉脸颊,大吼道:“兄弟们一块儿上。” 有人赤手空拳,有人抄起了长凳,场面一片混乱。 李吉意和姜玉舟见势也加入战场,被姜沐夏高喝一声,“吉意哥,爹,你们不要动,影响我发挥。” 李吉意和姜玉舟两口子还是懵的,她什么时候学的武,还这么厉害。 只见她身影在人群中上蹿下跳,一来一往,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对方就已躺倒在地。 转眼之间,地上四仰八叉躺满了哀嚎不止的痞子,对方只剩下蒋三爷一人立在墙边震怒地看着眼这一切。 姜沐夏一只脚踏在一个白胖的男人身上,重重的踩了一脚,男人发出猪叫之声。 “没想到,你这丫头身手如此之快。”蒋三爷皱着眉头道:“看来,我更不能放过你了。” “是吗?”姜沐夏身上毫发无损,整理了一下衣衫,眉头一挑,冷笑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不等他出手,她移动脚步,快速来到他面前,一个锁手就要掐他的脖子。 蒋三爷一闪身躲了过去,反手一掌直击她的前胸,姜沐夏往后一仰侧身翻转击向他的后心。 蒋三爷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双脚踢向姜沐夏。 她双手接住,用力甩向大门口。 李吉意见状,忙把姜玉舟拉到了炉子方向。 他看出来这个魁梧的男人武力超群,他们得离他远些,以免落入他手,成为威胁姜沐夏的人质。 蒋三爷后退数步,稳定身形,又摆出了攻击的架式。 他心中一惊,刚才姜沐夏甩他那一下用的力气之大,连他也自认不如。 这个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怎么会如此厉害,再打下去,自己必败于她手。 他想收手,可姜沐夏一出手,怎么可能停得下来,怎么可能放过他这个后患。 等他站稳,还未稳定心神,姜沐夏又开始攻击。 她的身形极快,直击他的前胸,他刚想闪身,只见姜沐夏突然调转方向,‘哐哐’两声,蒋三爷跪倒在地。 姜沐夏乘胜追击,再来一脚狠狠踢向他的前胸,接着两脚落在他的脸上。 连续暴击下,蒋三爷终于倒地不起,喷出一口鲜血。 闹事之人,全员躺倒在地。 躲在二楼上的食客,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有人拦道:“你们这些人,叫什么好,姜姑娘麻烦了。” “怕什么,有徐家主和唐决曹在,他还真能反了天。” “傻子,唐决曹是世家子弟,能在咱县待多久?徐家主只是在渡口能说上话。这个蒋三爷可是横扫酸枣县的,多少得罪了他的人,死的悄无声息。” 李吉意和姜玉舟听闻,脸上也挂上了担忧之色。 “呦。”门帘一掀,进来两人,“这是做什么?是这里太暖和,他们都躺在地上补觉吗?” 另一人点头附和,“和我想得一样。” 二楼有人‘噗嗤’一笑,“徐家主和唐决曹还真会说笑。” 第52章 臣服 蒋三爷挣扎着站了起来,指着姜沐夏骂道:“臭丫头,今日败在你手里,我认栽了。以后别让我遇见你,定不放过你。” “哼。”姜沐夏冷哼道:“怕你,今日不会对你动手。” 徐达看向姜沐夏,眼中更加深邃。 他冲着二楼喊道:“二楼的兄弟们,酒足饭饱,热闹也看够了,就请离去吧。” 等闲杂人等走完,徐达转向蒋三爷,目光冰冷,“蒋皮子,真是多日不见,你越发的出息了,竟然到我的食肆里闹事。” “你的?”蒋皮子一怔,目光转向姜沐夏,“不是她的吗?” “我是她义兄,我的就是她的。”徐达道:“怎么,她的就可以任由你随意胡闹了吗?” “哼。”蒋皮子不屑,“就算是你的,我也敢……” 他话还未说完,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对上他的是唐仲白一双嗜血的双目,他心中咯噔一声,他只知道这位新来的决曹出自世家,可他不知道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我不管你的靠山是谁,我警告你,她,你惹不得。”唐仲白手里刀往下一压,蒋皮子脖子上显出一道血痕。 “你,你到底是谁?” “我来告诉你。”徐达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你的靠山是郡史胡羽,你的亲娘舅。这位是郡首之子,你说他把你在酸枣县的所做所为报给唐郡首,你舅舅会是何下场?” “什么?”蒋皮子被吓到了,他没想到这位小小的决曹竟然是郡首之子,如果被舅舅得知他打着他的名义为非作歹,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我,我,我错了。你们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蒋皮子权衡利弊,还是低下了头。 “行了,只要你以后安分,我不会多嘴。据我所知,你舅舅为人公正大义,我在父亲嘴里听过他的名号,你可别害他丢官还坏了名声。”唐仲白收了刀。 “是,是,是。”蒋皮子叫起随从痞子,灰头土脸地就要走。 “等等,把饭钱结了在走。”姜沐夏笑着叫住他们,“四十文。” 怀四咧着嘴把钱付了。 “你们如果无事可做,不怕吃苦,就到城北心若酒坊,报上我的名字便可。”徐达道,“那里虽不能让你们发家,让你们娶妻养家不成问题。” “好。”蒋皮子回道:“多谢徐家主,我会带着他们去的。” 他们前脚刚进门,姜沐夏就要出门,她得跟着平洛,找到他的落脚点。 “你做什么去?”唐仲白拉住了她。 “我见到一位故人,得找到他的住所。”姜沐夏有些急了,再晚人就没影了,她就错过了一次顺藤摸瓜的好机会,以后再找他可就难了。 “是在刚才那群人里的吗?”徐达猜道。 “是。”她拨开两人,就要出去。 “你去到酒馆里告诉福子,让他跟着。”徐达道。 “他?不行,他会有危险。”她焦躁不安地只想快点离开,“再说他也不认识我要找之人。” “不会,自保是可以的。他的跟踪在酸枣县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姜沐夏疑惑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到酒馆里找到福子,两人向着那些人远离的方向跑去。 等她回到铺子,大堂已经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收拾干净。 忙了半天了,她都没吃上饭。 “你会武?”徐达看着姜沐夏问道:“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我的事你没必要知道。”姜沐夏端起碗往嘴里扒饭。 “是啊,闺女,你什么时候学的武,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姜玉舟疑惑地问她。 “在北沿岗摘酸枣时学的,怕你们担心,所以没说。”她说得自然,让他们完全看不出她在说谎。 “跟谁学的?”姜玉舟又问,他不记得村里有会武的人。 “我也不认识。”她嘴里都是饭,说话含糊清,“我问过他,他不告诉我。” 姜玉舟半信半疑,与路朝云对视一眼,不再问了。 可是徐达和唐仲白听得出来,她根本没有说实话。 “对了,娘,你们这几天小心点,可能爷爷要来这儿找咱们。”姜沐夏犹豫后还是得给他们提个醒,平洛知道了,方兰香定会在姜令夜那里添油加醋。 “来就来,怕他不成。咱们辛苦赚钱,老大家花的爽快,他有脸来,我就让他在渡口出名。”路朝云不屑地撇嘴。 姜沐夏快速吃完饭,放下碗筷,“我有点累,回屋躺会儿,你们慢慢吃。” “等等。”徐达叫住她,叹了口气,“沐夏,今天的事你看到了,酸枣县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风平浪静,特别是渡口鱼龙混杂,纵然是身手不错,还是小心为妙。今天,你太莽撞了。” “嗯。”姜沐夏点点头,“居安思危,我明白的。我的目的很简单,挣钱,让家里日子好过些。你说的那些事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若犯我,斩草除根。” 路朝云手一抖,猛地抬起头看向她,闺女怎么变得这么吓人了? “可是。”徐达扫视她的家人,“你想过你的家人没有,那些人可是会对他们下手的,你能保证时刻守在他们身边吗?” 姜沐夏一怔,对呀,她就算是一人可抵千军,可是家人可没有她的武力。 她沉默了。 默默坐了回去,哑声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好好经营这家食肆吧,挨着酒馆,我还能照应你们。”徐达道,“这两天的生意不差,挣得钱应该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了。” “是啊。”唐仲白附和道,“有什么比得上一家人安稳地生活在一起呢?沐夏,听徐大哥的吧。” 姜沐夏心动了,这样安稳的确不错,可是…… 不行,她还要报仇。 她的心愿还未达成,她得救一个人,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她不能停。 转眼间,她目光坚定地问唐仲白,“你答应我的事,不想做了?” 唐仲白一愣,苦笑,她还是没有放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好。”姜沐夏再次起身,“我答应你们,以后做事三思后行,决不莽撞。” 两人看着她脚步稳重,瘦高的身姿坚挺笔直,她还是选了一条最难的路。 其他人对三人的对话一头雾水,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第53章 上门 姜沐夏与福子跟了小半天,探知平洛住在城东葫芦巷一间临街的破房子里。 福子跟街里的邻居打听到,这个人住在巷子里已经三年了。平时无所事事,去年搭上蒋皮子后,经常好几天都不会回来住。 人家还待意提到平洛每到初九日,除了风雨日,必在家。 初九?是县里集市日,他在家定是在等人。 等的人是谁?她已经猜到了。 “今日初三,还有六天,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姜沐夏心中暗道。 “姜姐姐,有事尽管跟我说。那种地方不适合你去,太脏了。”福子眼光瞥向前头的巷子,想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哆嗦。 “没事,我不怕。”姜沐夏笑道,“福子,你身手应该不错吧?” “就,一般吧。”福子不知道她是何意,“是要我对那个胖男人出手吗?” “不用,他不配。不过,等初九你还得陪我来一趟。”姜沐夏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 抓住方兰香的把柄,把她赶出姜家,才能毫无顾虑地收拾她们。 食肆酒水已经见底,申时中一辆马车停在了食肆门口,两个男人拴好马,掀帘走了进来。 姜沐桃在擦拭柜台,见进来两位陌生男人,警惕地问道:“已经打烊了,你们改天再来吧。” 其中一位瘦高清俊少年笑着道:“我们是酒坊的,来送酒的。” “噢。”姜沐桃松了口气,指着后院道:”你们把酒放到后厨吧。“ 少年清脆地应了一声,招呼随从开始搬酒。 “怀四?”姜沐夏从酒馆出来,正好见到卸车的两位送酒人,“你还真的去了酒坊?” “姜姑娘。”怀四不好意思的笑笑,“昨天多有得罪,你可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无防。”姜沐夏大气地挥手,“你们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通过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钱,花得才会理直气壮。” “对。”怀四傻笑道:“我娘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是以前我没听她的。” 姜沐夏‘噗嗤’一笑,“是不是被揍了一顿才开窍了。” 怀四傻笑着抱着酒坛子进去了。 酒坛子卸完,少年找借口把姜沐夏拉到角落里,小声问道:“那个身着蓝衣好看的小姑娘是谁呀?” “我妹妹。”姜沐夏狐疑地看着他,这孩子打听妹妹做什么。 “怪不得。”少年微笑道:“跟沐夏姐一样好看。” 姜沐夏白他一眼,警告他道:“周越,我可警告你。我妹妹性子温和,你胆敢欺负她,我可饶不了你。” 周越没有接话,眼光瞟向姜沐桃,这个女孩子跟他梦中的人好像。 “姐,我们回去了,你跟成子叔算账。”周越招呼怀四,快快地离开了食肆。 姜沐夏无奈地摇头,这孩子性子太跳脱,经历的太少。 …… 十月初四,辰时末,大家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之时,听到食肆的大门被拍得‘哐哐’直响。 “孩子爹,你去看看是谁?别是有什么事?”路朝云催着姜玉舟到前面查看。 姜沐夏把手中铲子递给李吉意,“娘,我去吧。” 姜沐夏来到内堂,抽出门闩,大门‘呼啦’打开,门帘里站着一个冻得缩成一团的姑娘。 门一开,姑娘就挤了进来。 借着昏暗的光线,姜沐夏看到在自己身边搓着手的紫衣姑娘,正是姜红杏。 姜沐夏探头往外看了看,确认只来了她一个人。 “红杏,你怎么来了?”姜沐夏道:“大冷天的,不在家待着,乱跑什么。” “姐。”姜红杏小嘴一瘪,委屈地道:“你们不在家,我一个人好没意思。爷爷天天给我安排事做,你看我的手,都裂口子了。” 她伸出手让姜沐夏看,只在大拇指肚上看到一点点小小的裂口。 这点小伤,也好意思说出来。 姜沐夏心中鄙夷,脸上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爷爷真不会心疼人。不过,你来这儿,跟他们说了没有。爷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独自跑出来,他还以为你不想干活才跑出来。”姜沐夏试探一下,她是得了姜令夜的吩咐,让她前来打探她们一家在这儿处境,还是她从平洛那里得知她的情况,前来打秋风的。 “那个,我……。”姜红杏支支吾吾,小声道:“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我听人说食肆里建了火墙,很暖和。我就偷跑出来了,姐,家里太冷了。” 她眼圈一红,眼泪就流了出来。 姜沐夏看着她装可怜的样子,忍着心头的恶心,笑道:“红杏,是这样的。食肆是徐家主的,让你在这儿做工,我实在做不了主。万一惹他不高兴,我们的差事一个也保不住。”她拉着姜红杏的手坐到了桌子前,给她倒了一杯温茶,“你娘现在怀着孩子,二大爷常在外做工,家里其他人你也清楚,一个都指望不上。你娘,离不开你。等会儿,我安排你吃早饭,吃过饭你就回家去吧。” 姜红杏身在食肆,感觉到了这里环境比家里好过数十倍,她不想离开。 “姐,”姜红杏见她拒绝的干脆,眼泪掉得更欢,“你想想办法,我舍得下力气,我不怕脏,不怕苦,我比桃儿能干,她能干的活儿我能,她干不了的我也能干。你求求家主,让我留下吧。” “红杏,桃儿在这儿做事,没有工钱的。我还减了工钱,才求家主留下了她。对不起呀,我实在没脸再张口了。”姜沐夏做出无能为力的样子。 把姜红杏招进食肆,她疯了不成。 “这……。”姜红杏听到她减了工钱才把姜沐桃留下,下面的话不好再出口了。 总不能让姜沐夏为了她,也减工钱吧。 并且还不给工钱,她犹豫了。 可是,她真的不想回去。那个家冰冷,也没有人情味。吃得是杂合面饼子,清的可以当镜子的稀粥。 她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姜红杏心一横,开口道:“姐,我也不要工钱,只要能让我留在这儿,让我做什么都行。” 姜沐夏眉头紧皱,还真是狗皮膏药,沾了她了。 “你没听明白我的话,食肆不缺人,家主那里我没脸再说话了。”姜沐夏脸色一沉,抽出了她的手,“你不是难为我吗?” “噢,”姜红杏见在她这里没有希望,擦干眼泪,叹了口气,“姐,我不难为你。谁让我苦呢。等回到家爷爷问我,我会如实说的。” 第54章 先发制人 姜沐夏眼光一闪,这是在威胁自己吗? “好。”她抿嘴一笑,“如实说是对的,免得爷爷打你。” 她眉心蹙了蹙,不再开口。 “闺女,是谁呀?”姜玉舟的声音传来,脚步声沉重,他正往大堂方向走来。 姜红杏似是见到了救星,刚要开口,姜沐夏抢在她前头开口道:“爹,是红杏,她说奶奶想我了,让她过来看看我们过得怎么样。饭好了吧,天气挺冷的,让她吃了饭早点回家吧。” “好。”姜玉舟笑着道:“还真是巧了,你娘做的正是红杏最爱吃得萝卜肉馅包子,还有小米粥,我这就端上来。” “爹,我帮你。”姜沐夏跟着他到了后厨,她交待道:“爹,娘,我得回村一趟,红杏这次来是求我把她留在食肆的。我没有同意,她回家定会添油加醋向爷爷告状。我得先发制人,提前回家,堵住她的嘴。” “什么?”路朝云急了,“这个臭丫头真是死性不改,我非得骂她不可。” 她甩了手中抹布,就要往大堂去。 姜沐夏和姜玉舟拉住了她,“娘,别冲动。让她吃好喝好让她走,她蹦跶不了多久了。” 路朝云气得不行,冲姜沐夏就要喊。 “孩子娘,你听闺女的吧。”他给路朝云递眼色,“闺女的本事你没见过吗?” 路朝云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随你们的便,我不管了。” 她解下围布,往后面厢房去了。 “沐夏,要我帮忙吗?”李吉意问道。 “不用了,我现在就去酒馆借马车,食肆有事你们去找徐达。”她简单收拾一下,换了件衣服,驾上马车找了间开业的点心铺子,买了几盒点心。 驾上马车朝东南方向而去。 关家铁匠铺已经开了门,关铁心一人在铺子里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关叔,我来了。”姜沐夏把马拴好,走进了铺子。 “沐夏。”关铁心见到她,笑道:“托你的福,这些天前来订炉子的人都排成队了。我紧赶慢赶地也忙不过来,不过,银钱也挣了不少。” “那就好。”姜沐夏真心替他高兴,“我就不跟您闲聊了,我前面订得炉子还有几个,我今天先拿走一个。” 关铁心把炉子搬上马车的功夫,姜沐夏提了两盒点心送到他家中,屋子里安装了火炉火墙,炉膛里木柴烧得正旺,炉沿上两块面饼子烤着,整个屋子里暖烘烘的。 酸枣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小铁蛋坐在火炉前抱着个小筐挑着豆子。 “铁蛋,姐姐来看看你。”姜沐夏把手里的点心放到桌子上,压低了声音道:“你和妹妹都好吧。” “姐姐。”铁蛋放下小筐,抱住了她,“我们都好,能吃饱饭,还不冷了。爹说,都是姐姐出得主意好,让我们记得姐姐的好。” 姜沐夏心中柔软,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道:“是你爹肯吃苦。好孩子,今天姐姐有急事,下次带你去我家食肆玩儿,那里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小男孩。” 离开了关家,姜沐夏快马加鞭往西沿村驶去。 姜家院子里一片安静,天气寒冷,人人都待在屋里。 姜沐夏知道家里没人帮她搬炉子,她把马在门口槐树上拴好,一手拎起炉子,一手拎起铁皮火墙和点心进了院子。 进入院门,她就开始喊,“奶奶,爷爷,我回来了。“ 堂屋门帘随着她的喊声被人掀开,齐氏一脸笑意打里面出来了。 “哎呦,我的大孙女。”齐氏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火墙,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玩意,长得奇奇怪怪?” “奶奶,等我安装好,我告诉您。” 屋中只有齐氏一人,她松了口气,真心不想看到姜令夜那张臭脸。 姜沐夏在堂屋西侧的窗下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在炉子下面垫了一层砖,把炉子放上去,火墙与炉子连接好。 唯一缺了一个烟囱。 姜沐夏量好位置,问齐氏,“奶奶,给我一个锤,一个带尖头的铁棍。” 齐氏狐疑,“你要这些做什么?” “您别问,等我弄好了,你就知道了。” 铁锤好找,带尖的铁棍齐氏没有找到。 姜沐夏到杂物房翻了半天,找到了一个窄一点的铁铲,“就这个了。” 她运了八分力在铁铲上,铁锤一下一下砸下去,在土墙上打出一个小孔。 不消半刻钟,一个圆圆的孔洞打好,姜沐夏把铁皮烟囱塞了进去。 火炉火墙安装完成,拌了半盆黄泥,把接口处封好。 抱了木柴,开始生火。 齐氏站在一旁看着她忙来忙去,又是打孔又是摸缝,她看明白了,丫头是怕他们冷,要给她们屋子里生个火炉子取暖。 她看不懂得是那个铁皮盒子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火炉烧了一时刻钟,屋子里热起来。 “完事。”姜沐夏在门口的水盆里洗了手,“奶奶,以后冬天咱们就用这个,保管屋子里温暖如春。” “我家沐夏真是个孝顺孩子,我去把你爷爷叫回来,让他也高兴高兴。”齐氏高兴地跑出去找姜令夜去了。 姜沐夏没有拦她,她回来的目的就是要当着姜令夜的面解决问题。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亮了起来。 院子里姜令夜不满地声音传到她耳中,“什么大不了事非让我回来,死丫头回来就回来,让我这个当爷爷的感谢戴德欢迎她不成。” 接着就是齐氏埋怨他说话难听的声音…… 姜沐夏勾了勾唇角,你以为我乐意回这个毫无人情味的家。 门帘掀起,姜令夜进来了,他身后紧随着的是齐氏,还有一脸看笑话的周槐花。 “爷爷。”姜沐夏笑着站了起来,“我爹让我回来把城里人都用的火炉子给您安上,把他这些天的工钱交给您。”她掏出一个小小荷包,双手递给了姜令夜。 姜令夜没有接,“交给你奶奶。” 齐氏高兴地接了过来,她打开荷包,眼睛一亮,“不到十天,就挣了一两银子。” 姜令夜脸色缓和了许多,“屋子里是暖和了不少,就一个吗?” 姜沐夏冷笑,这是嫌没给他大儿子也弄了一个吗? “爷爷,这种火炉是城里新兴的,好多人排队都买不到。我爹是托人求了半天才给了一个,就怕您二老受冻,求着家主给了半天假,让我送了回来。我还得赶回去,不然今天的工钱全被扣了。” “哎呀,”齐氏忙道:“孩子,你快回去,家里都好,让你爹娘别为我们担心。” “老三一家都跑到城里享福去了,只给家里弄一个火炉子,还真是孝顺。”周槐花酸道。 第55章 炭窑 “享福?”姜沐夏微微一笑,“原来在大娘眼中,每天卯时起,做几百号人的饭是享福。大娘在家里怕是一天到晚脚不落地的做事?请问您每个月给家里上交多少银钱,你们一家六口给家里交多少钱?” “你……”周槐花噎住,狡辩道:“那怎么能一样……” “行了。”姜令夜阴着脸,瞪着姜沐夏喝道:“你不是还有急事吗?赶紧走。” 姜沐夏心中翻了个直达后脑勺的白眼,笑意直达眼底,“我这就走。还有一件事,红杏一大早到食肆里抱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爷爷一天到晚给她安排活儿,没把她当成自己家人。她受不了,让我给她找活儿做。渡口还不到半个月就关停了,我实在没有办法,麻烦三位长辈等她回来,好好跟她说,劝劝她,让她别记恨我。” “这个死丫头。”周槐花不屑地骂道:“让她干点活儿,还委屈她了。” 姜令夜听完她的话,脸色黑沉,不发一言。 “行了,你少说两句。”齐氏面上不忍,“好孩子,你快回去吧,别让你们家主对你有意见。” “奶奶,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渡口关闭了,我再回来看你们。”姜沐夏笑着拉起齐氏的手,“过两天玉生哥家的木炭烧制好了,我让他送几百斤过来,晚上睡时千万注意保持炭火烧透。” 她交待完就准备离开,特意走到周槐花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娘,你们一家靠着我们吃好的喝好的,想做寄生虫就安分点,逼急了我们,你拿爷爷压我们也没有用。” 她说完,便掀开门帘走了,气得周槐花在她身边,只会发出“你,你……”的气恼骂声,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屋外寒风一吹,姜沐夏打了个哆嗦,裹紧了临出门时路朝云塞给她的头巾,护住脖子,不让寒风吹进去。 她驾起马车,往西走了不远,拐了个弯往北驶去。 远远看去,清风别院上空一缕白烟直直升起,经风一吹,消散在空中。 看样子,木炭还没有烧制完成。 “驾。”她扬起鞭子,在空中抽了一记响鞭,马车加快了速度往前冲去。 别院大门大开,她驾着马车直接驶入,行至炭窑前,她拉住缰绳,“吁……”。 她跳下马车,把缰绳在车辕上打了个结儿。 炭窑前没有人,烧火口木柴燃得正旺,她喊了声,“玉生哥。” 堂屋的门帘一掀,一位一身黑衣黑裤包着黑头巾的颀长男人走向她,笑着道:“你来了。” “玉生哥。”姜沐夏笑着迎了上去,“还得几天?” “后天就成了。得晾上两天才可以,你急用吗?” “不是,我就是过来看看。”姜沐夏想了想,又道:“等炭好后,你往我家送五百斤,县里我家送一千斤,食肆和酒馆各送三千斤。” 她顿了一下,不好意思看向尹玉生,“我光想着自己了,这一窑够吗?” “够,这一窑能出一万斤,咱们几家都够用了。” “一万斤?”她有些惊讶,“真好。我就需要这么多木炭,剩下的你们自己分配吧。”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有个小小建议,如今渡口铺子都要加火墙,火炉子在县里卖得特别好,以后木炭需求会非常多。你和吉如哥不如多挖几个窑,烧制木炭卖,会有不错的生意。” “今年就算了,明年再说吧,我和吉如商量好了,再烧一窑就完事。”尹玉生眼中柔和,唇角带笑地道。 “你安排好便可。”她解开缰绳,拉着马调转方向,“我得赶回去了,再晚就赶不上饭口了。” “你慢点,路上小心。”马车驶出院子很远了,尹玉生还站在大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独自发呆。 姜沐夏赶着马车,跑得飞快,以为在路上能遇到姜红杏,可直到她到达食肆,一路上也没有见她的影子。 也许是她走了小道,两人错开了?姜沐夏暗想。 还了马车,她又从食肆后门进来。 跑了一早上,现在是巳时中,她还能休息会儿。 姜沐桃见她回来,忙道:“姐,你快去看看吧,她还坐在大堂里。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早上她吃了五个肉包子两碗小米粥,她趁着大家都在忙跑到后厨盛了一大碗蒸面,舀了一碗蛋汤。坐那儿慢慢吃,谁劝也不听。” 姜沐夏‘噢’了一声,拉过一条凳子坐在灶前取暖,“吉意哥呢?” “他在柜前里坐着看着她。” 她扭头冲着妹妹笑笑,“好,时间还早,你快到厢房歇会儿。” “姐……”姜沐桃怯生生地道:“她……她会不会,会不会闹到家主那里,万一家主生气,收回铺子,我们就得回村里了呀。姐,我不想回去。” “傻丫头,你忘了家主是我义兄了吗。”她招手让妹妹来到她身边,附耳道:“告诉你个秘密,这家食肆的地契、房契上写得都是我的名字。食肆是咱们自己的,家主只是名义上的主人,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可要替姐姐保守好秘密。” 姜沐桃眼中一亮,惊呼道:“真的吗?” “当然。”姜沐夏回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可以放心去休息了吧。” “可是……”姜沐桃惊喜过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姐姐身无分文,渡口铺子贵得吓人,她是怎么买到的。 “放心吧,这间铺子来路清白。我帮家主做了一件事,这间铺子只是他得利的零头都不到。“姜沐夏看出了她的疑惑,“桃儿,我们存在这个世上,在保证最大利益情况下,不可以做任何违背良心之事。” 姜沐桃沉默片刻,眼中闪出光芒,坚定地点了点头,“姐,我明白了,只要不做亏心事,面对任何人都不必害怕。” “对。” 姜沐夏浑身暖和后,整了下衣服,信步来到大堂。 果然,姜红杏面前摆着两个大碗,一碗面,一碗粥。 她抄着筷子,一小口面一小口粥,吃得惬意。 柜台里的李吉意,一脸阴沉盯着她。 第56章 碰撞 姜沐夏径直走到她跟前,坐到她对面。 “吃好了吗?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等会儿。”姜红桃抬了下眼皮,“我还没吃完。” “嗯。”姜沐夏冷笑道:“你打什么主意,我知道。劝你尽早回家,你得不到你想到的。真惹恼了我,平洛就是你的下场。”姜沐夏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姜红杏手一抖,猛得抬起头,如看一只恶鬼一样看着她。 “言尽于此,你自己选择。”姜沐夏撤回身子,冷傲地看着她。 姜红桃‘啪’地把筷子拍到桌上,腾得站了起来,长凳被她带倒,发出‘咚’的一声。 她狠狠瞪了姜沐夏一眼,转身离开食肆。 阮芬芳见她终于走了,忙跑过来把凳子扶正,擦净桌子,把碗筷收走。 “芬芳姐,让你见笑了。” “嗨。”阮芬芳手脚不停,擦着桌子,“家家都有难念得经。” 她刚想回后院歇会儿,外面一阵吵闹声传来,听声音是姜红杏和一个姑娘闹起来了。 一天天的,这些烂人让她不得安生,她拳头紧握,恨不得冲出去结果了姜红杏。 “沐夏……”李吉意也听到了动静,从柜台里站了起来,询问姜沐夏应该怎样处理。 姜沐夏脸色一沉,挥了挥手,“不用管她。”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而尽。 天不随人愿,外面的声音离食肆越来越近,应该是往食肆里来了。 李吉意急了,离开柜台就要上门板。 “吉意哥,用不着,让她们进来。”她倒想看看姜红杏要如何借她的名头为自己开脱。 进来三个人,姜沐夏都认识。 另二位是县令之女冯思清姐妹两个,两姐妹身前湿了一片。 “冯姐姐,怎么了?”姜沐夏起身与冯思清打招呼。 “真的是你呀。”冯思清收了怒意,“她真是你亲妹妹。” 亲妹妹,姜红杏可真有脸攀扯。 “她是我堂妹,我二大娘带过来的妹妹。”姜沐夏毫不遮掩,一点面子不给她留。 “呸。”姜思瑶鄙夷地向姜红杏方向吐了一口口水,“我就说,姜姑娘稳重大方,怎么可能有你这种,既没眼力见又上不了台面的妹妹。” “思瑶……。”冯思清制止妹妹,“不可以没有礼数。” “姐,你别管,是她横冲直撞把咱们买给爹爹的药酒撞到地上,我还不能说她两句了。” “红杏,给她们道歉。”姜沐夏冷喝道,“不然,你就想办法把酒钱赔了。” “姐,明明是她们欺负我,凭什么要我道歉。”姜红杏小脸涨得通红,一脸的不服气。 “她们欺负你?”姜沐夏双眼冰冷,走到她面前,“酒是你撞破的吧?撞破不认错,还和人家吵的人也是你吧?姜红杏,要不然去把爷爷叫来,让他老人家评评礼?” “你们都欺负我。”姜红杏蹲到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不就说了她几句吗,就算欺负她了? “闭嘴。”姜沐夏气得大吼一声,她对姜红杏的忍耐力达到了顶点,强压心头火,不让自己对她动手。 “滚回家去。”姜红杏从未看到她发这么大的火,止住哭声,瞥见她紧握的拳头,再不敢待在食肆,冲出门去,不知去向。 姜沐夏费了好大的劲缓和情绪,“冯姐姐,对不起,我去重新给你们买药酒。” 冯思清本想拦住她,这件事就当过去了。 姜沐夏早她一步离开去了酒馆,冯思瑶瞥见李吉意,冷哼了一句,“无知小民。”便离开了食肆。 食肆生意已经进入正轨,经历过蒋皮子被打事件后,再无人敢到此闹事。 唐仲白一如既往地带着唐三唐四在午时来食肆吃饭,姜沐夏诧异他天天吃同样的饭食,不嫌腻吗? 这天,三人的饭菜刚上桌,有一位差役跑过来喊他,“唐决曹,出事了。有人在渡口东边的水塘里发现一个男童尸体。” 三人饭来不及吃饭,匆匆离开。 走到柜台前,姜沐夏顺口问了一句,“男童几岁?” “看样子六岁左右。” 什么?男童六岁,东南方向。 她心里咯噔一声,怕是她认识的那个孩子。 “吉意哥,你来柜台前看着,我有事出去一趟。”不等李吉意应声,她已跑出了食肆。 出了门,她飞快地向关铁心家跑去,心中念叨,千万不要是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出事。 铁匠铺子里炉火烧得正旺,里面空无一人。 “关叔。”她慌了,大叫道,儿女被人摔死的画面又出现在她眼前。 她不顾一切地冲进院子,打开屋子的门,关铁心正在炉前给孩子们做饭,两个孩子坐在火炉跟前烤着火。 “姜姑娘,怎么了?” 姜沐夏一把抱住铁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关铁心狐疑地看着她,“怎么了?” 姜沐夏抹干眼泪,背着孩子小声对关铁心说道:“水塘里发现了一具六岁男孩的尸体,我怕……” “噢。”关铁心把锅从灶上端下来放到桌子上,“好多年没听到这种惨事了。” 姜沐夏一怔,“您是说以前也有过同样事情发生?” 关铁心想了一下,“三年前吧。我记得也是这个时候,县里有好几个孩子死得不明不白,还有女子也平白不见了踪影。”他舀了一碗小米粥,放到桌子一边,继续说道:“当时出动了所有官差,最后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最终不了了之。” “不对。”他又舀了一碗饭放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好像这样的事情一两年间总要发生一回。我家后头的李叔家女儿,是八年前外出买针线,一去不复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怜李婶眼都哭瞎了。” “关叔。”姜沐夏觉得此事不简单,她把酸枣抱到怀里,又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人是被拐走卖掉了。” 关铁心点点头,“对,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被拐的人再找回来,比登天都难。” “这样吧关叔。”姜沐夏抱紧了怀里的酸枣,“我看你忙不过来,孩子你肯定照看不过来,我把他们带到食肆,晚上给你送回来。” “啊……”关铁心没想到她对自己家孩子上心到这个地步,“会给你添麻烦吧。” “没事,食肆里人多,保证不让他们掉一根头发丝。”她笑着低头问酸枣,“跟姐姐去食肆,好不好。” 小铁蛋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可以去找小弟弟玩儿了。” 他还记得姜沐夏跟他说过,食肆里有个和他同龄的小男孩。 见关铁心没有拒绝,她解下自己的头巾给酸枣包好,带着两个孩子往食肆去了。 “哎,饭还没吃。”关铁心在身后喊道。 第57章 救人 姜沐夏抱着小酸枣,让铁蛋走在前面,三人往食肆走去。 远远地她看到东南方向有许多身着玄色官服的差役,围着一个圈,圈里似是有仵作在验尸。 她担心两个孩子得知有人死在,离他们家很近的地方会感到害怕,加快了脚步。 走到通往渡口的岔路口,一对中年夫妻匆匆走来,男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 他们行色匆忙,朝着渡口的方向,似是要去赶船。 姜沐夏与他们擦身而过,她无意瞅了男孩一眼。 孩子穿着市面上最廉价的粗布麻衣,与中年夫妇身上绸衣完全不搭。 孩子双眼一张一合,脸色苍白,精气神很差,她分明看到孩子张开嘴巴,无声地开口,像是在说着什么。 这个孩子的样子像是中了迷药,神智迷离。 姜沐夏浑身一惊,他分明说的是,“救我。” 她忽得停下脚步,下意识喊出,“等等。” 中年夫妇一愣,加快了脚步,姜沐夏转过身面向他们,“大叔大婶,请等等。” 中年夫妇呆愣片刻,停下了脚步。他们慢慢转过身,脸上堆满了笑容,不慌不忙地问道:“姑娘,你是叫我们吗?请问有何贵干?” “噢,”姜沐夏把酸枣放下地,把两兄妹护在身后,“我看你们的孩子一直在哭,他是不是不舒服?” 男人微愣后赶紧把孩子调转方向,平躺在他怀里,果然看到男孩泪流满面,他小小的身子拼尽全力挣扎,一脸痛苦哀求。 “哎呀,乖儿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让娘抱着你。”妇人表面是心疼的样子,可眼底的不耐却藏不住,完全不顾孩子拼命的挣扎,硬把男孩抱到自己怀里。 妇人用手轻轻拍拍孩子后背,男孩情绪不但没有缓和,反抗的更厉害了。 一个真心疼爱孩子的母亲,怎么可能自己穿金戴银,让孩子穿得如此寒酸? 从男孩拼命反抗的举动,姜沐夏疑心更重了。 “多谢姑娘提醒,我们还要赶路,晚了船就走了,先告辞了。”妇人面上带笑,一脸厌恶地把孩子往男人怀里塞。 男人暗暗瞪了妇人一眼,重新抱好男孩,就要往渡口奔去。 他们这些小动作,让姜沐夏尽收眼底。 “慢着。”姜沐夏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已经确信这两个人就是拐子,男孩就是他们拐来卖往别处的,“这个孩子不是你们的吧。” “你胡说什么。”妇人脸一沉,“不是我们的孩子,我带着他做什么?闲得吗?小小年纪不要没事找事,天气挺冷的,赶紧带着你的弟弟妹妹回家去吧。” “这样吧,你们让我跟小弟弟说一句话。”姜沐夏盯着妇人的眼睛,笑道:“抱歉,你们别怪我多心,最近县里有孩子无故失踪,我看见了多问一句而已。” 男人脸色阴沉,不满地道:“你是说我们是拐子?” 姜沐夏微微一笑,“我可没有说你们是拐子,我只是担心小弟弟的安全,他身体像是出现状况,我家不远处就是医馆,要不,带他看了再走也不晚。毕竟,孩子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不用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他没事。”夫妇两人没再理会姜沐夏,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站住,你们这么着急跑,不会真的是拐子吧?”姜沐夏一个箭步跑到他们面前,拦住了去路。 妇人早已没了耐心与她周旋,拉下脸骂道:“缺教养的臭丫头,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滚开。” 她身旁的男人上下打量姜沐夏,又瞥向她身后的两兄妹,唇角勾起,冷笑着递给妇人一个眼色。 他把孩子交给妇人,一脸邪笑地冲姜沐夏走了过来,“臭丫头,长得不错,定能卖个好价钱。今天真是赚到了,得了个美貌姑娘,又白捡了两个孩子,这趟发了。” 言毕,他伸出脏手就要拽她,她一个闪身,飞起一脚,男人飞出数十米,重重摔到了地上。 “铁蛋拉着妹妹的手,躲到我身后。”今天,她不但要救男孩,还得护住铁蛋两兄妹。 “你她娘的……。”男人吃痛,挣扎着起身,忽得飞来一石子精准地打到男人的嘴角,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男人“嗷”得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姜沐夏冲来。 “宵小之辈,不足挂齿。”姜沐夏使出一记后飞腿,男人又趴到了地上,已经毫无招架之力。 妇人见事不妙,抱上孩子就要跑。 ‘哼’,姜沐夏轻笑,脚尖一点,身形一闪,出现在妇人面前,“把孩子放下,上衙门接受惩罚。” 妇人见势放下孩子,‘扑腾’跪了下来,一个劲磕头,“女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们吧。” “放过你们?怎么对得起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家,更对不起被你们害死的妇孺和永远不能和亲人团圆的妇孺孩童。” 姜沐夏左右环顾,东南方的差役已经查验好,抬着尸体拐了个弯从小路往县衙走去。 姜沐夏屏住呼吸,深呼一口气,高声喊道:“唐三唐四,快来这里。” 差役中间三个身段挺拔的男子朝她这个方向看来,微愣了一下,便快步向她走来。 三人看着打倒在地的男人和跪在地上的妇人,一旁两个孩童照顾着一个躺在地上的男童,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来?”唐仲白指着地上的人,问道:“他们是……?” “他们是拐子。”姜沐夏指着男孩,“这个男孩是被他们拐来的,正好被我遇到。” 唐仲白疑惑地看向铁蛋两兄妹,“这两个孩子是……” “他们是关叔的孩子,我带他们去食肆玩儿,路上遇到了这对夫妇,看出不对劲,所以……,你们看怎么办吧?”姜沐夏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个人问题怎么这么多。 妇人见到官差来到,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们完了。 唐三唐四上前押住中年夫妇,“他们两个押到牢里,等候发落。”唐仲白看着孩子,瞅向姜沐夏,“你可不可帮忙照顾一下。” “可以。”姜沐夏爽快地答应,“我把他带到食肆,你们快点找到他的父母。” “多谢。”唐仲白拱手道谢,带着人走了。 姜沐夏把男童背回食肆,食肆中大多食客还未离去,见她带回了三个孩子,好奇地看向她。 “怎么回事?”李吉意不解地看着她背着的孩子,怎么急匆匆出去一趟,带回这么多孩子,一个还似昏迷不醒。 “哎呀。”食客中有人高呼道:“这个孩子不是我们村的狗剩吗?” 第58章 恩人 “王叔,您认识他?”认出男孩的正是常客王老七。 “他家就住我家隔壁,你怎么……”王老七狐疑地看向姜沐夏。 姜沐夏简单说出遇到他的经过,在场众人无不痛骂拐子丧尽天良。 “还好你救了他,不然他父母非得急死。”王老七叹口气,“你们不知道,兰家大哥大嫂生了七个闺女,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这孩子真出了事,他们不知能不能活?” 兰家?姜沐夏心中咯噔一声,这么巧吗? 家中七个女儿?让她想到了前世她嫁到八里村兰家,兰春生的远房大爷家就有七个女儿,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出门玩耍再不见回来。 这对夫妻从此精神便不正常了,他们嫁出去三个女儿再也没回过娘家。 家中全靠四女儿性格彪悍,打退了打他们几姊妹主意的大爷叔叔们,才勉强撑起了家。 四女儿兰草,曾在她被兰春生妹妹们欺负里帮她说过几次话。 难道这个孩子真是他们家的? 可是王叔,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也许是她在兰家整日待在家中,从不出门缘故吧。 “王叔,能否请您回村请孩子父母来一趟。”姜沐夏道:“您看这个孩子像是中了迷药,不方便走动。” “行。”王老七一口答应下来,“稍等会儿,我找管事的告半日假。” 王老七饭也不吃了,抬步就要往渡口跑去。 “不用了。王老七,救人要紧,本管事特准你半日假,不扣你的工钱。”二楼一位瘦高黄面男子高声喝道。 “哎,多谢方管事。”王老七告别大家,回村去了。 男孩意识里知晓自己获救,放下心来,沉沉地睡去了。 “吉意哥,他中了迷药,不知对他的身体会造成多大伤害。你去酒馆请徐达过来看一下,我们也好放心。” “行。”李吉意从柜台出来,叮嘱她,“你带着他们三个回厢房去,这里人多,太吵。” 姜沐夏点点头,背上男孩,领着其他三个孩子去了厢房。 把男孩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去院子里抱了木柴,往炉膛里添了木柴,她才得了工夫坐到了床边。 “大姐,他还活着吗?”姜沐阳蹭到她身边,担忧地问。 “放心吧,他会没事的。”她把两兄妹拉到身边,“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弟弟,他叫阳阳。” 指着铁蛋和酸枣,“他叫铁蛋,她叫酸枣。以后他们两个天天来咱们食肆玩儿,阳阳,你做为主人,我把他们交给你,一定要把他们照顾好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现在外面有拐子拐小孩子,卖到很远的地方。你看,这个小郎君就是被拐子拐走,如果不是遇到大姐,他就被带到船上,永远也见不自己的亲人了。所以……” 姜沐阳用小手拍拍胸脯,认真地道:“所以我们不可以在没有家中大人陪同下,单独离开食肆。大姐放心,我定会看好、照顾好他们,不辜负你对我的嘱托。” “好。”姜沐夏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大姐相信你。” “义妹,在屋里吗?”门外传来徐达的喊声。 “在的,义兄进来吧。” “你这丫头可真能找事儿。”徐达瞪了她一眼,还是坐在床边掏出狗剩的小手诊起脉来。 “无事,等他醒后,让他多喝点温水便可。”徐达这时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两个大眼睛干瘦的小孩。 他眼光放在酸枣身上,缓缓吐出一句话,“这个孩子先天不足,如果不好好养护,怕是……”孩子在,他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可是姜沐夏听出来了,酸枣怕是难活到成人。 姜沐夏心疼地把酸枣抱到怀里,“你都看到了,要不救救她。” 她眼中满是期待,虽不知他医术如何,可见过他配制药酒的样子,认真熟练。也许他有办法。 “你把我当神医了吗?”徐达又瞪她,“这种症状都是娘胎里带的,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治好的。” 姜沐夏眼中一亮,“你的意思是长时间坚持治,是可以治好的,对吧。” “你告诉我,他们和你什么关系,让你对他们如此上心。”徐达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她了,先是只觉她是为自家人过上好日子拼尽全力,后来把阮芬芳高价招进来再到平白从拐子手里救人,又让他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娘子医治不足之症。 她到底还有多少,让人意料不到的事? 姜沐夏苦笑着摇头,“我们都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许是同病相怜吧,救她等于救以前孤立无援的自己。” 徐达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得让她父母过来,两相情愿。还要应下,待她到了十岁,必须拜我为师。” 酸枣一双大而灵动的双眸,是个机灵孩子。他看人喜看眼睛,从眼睛里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虽然她还小,可她有一双灵动的眸子,这种孩子聪明知变通。 他喜欢这样有灵性的孩子。 姜沐夏点头如捣蒜,酸枣有痊愈的希望了。 徐达看了看坐在桌子前吃点心的孩子,借口自己很忙,离开了。 路朝云来厢房坐了一会儿,直叹气,言语中提到了八年前赶集失踪的姜红欣,拐子抓到了,她还能找回来吗? 军大娘得病的起因就是姜红欣的失踪,一年比一年重。她得的是心病,人找不回来,她的病除不了根。 让军大娘撑下去的动力,就是闺女的下落。 可她只是一介小小的村姑,做不了什么。 姜沐桃吃过午来替换掉她,她才得空喘口气,顺便吃点饭。 唐仲白一直没来食肆,应该是在衙门里忙着处理那对中年夫妇。 如今,食肆里只有她和在柜台算账的李吉意。 忙了一早上,她只想休息一会儿,找了个角落,她背对着门口坐了下来。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她坐在桌前发起了呆。 门帘一动,她回过神来,有人一脸疲惫的进来了。 “我给你留了饭,过来吃吧。”姜沐夏顺口就道出了这句话。 她惊讶,什么时候她只凭脚步声就能听出来人是唐仲白了? 李吉意目光深沉,心中有一丝不快,转而释然,他不是在蒋皮子闹事那天就彻底放下了她吗。 自己与她的差距太大,她值得更好的人。 门帘又被人猛然掀开,王老七带着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姑娘跌跌撞撞跑进来,王老七指着姜沐夏道:“这位就是姜姑娘。” 夫妻二人‘扑通“跪倒在地,重重对着姜沐夏磕了个头,“多谢恩人救我儿性命,我们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第59章 威胁 姜沐夏反应极快躲过他们的跪拜,唐仲白上前扶起二人,“叔叔婶子,不必如此。” 中年夫妻身后的女孩,重重的冲着姜沐夏叩头一拜,说道:“多谢姐姐救我小弟,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姜沐夏望着她,这个一脸坚毅,目中有光的清秀姑娘。 她,就是兰草。 她样貌跟前世一样,瘦弱的身子让她心中生起一丝柔软,她和桃儿是两个极端,她们都是受家中父母所累,人生却迥然不同。 她心疼胆怯懦弱的桃儿,但对眼前这个,遇到多大的挫折,都能勇敢撑起风雨飘摇的家的姑娘,让她打心底里敬佩。 “快起来。”姜沐夏上前拉她起来,柔声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挟恩图报不是我的风格。” 兰草抬起头,望向她的目中尽是感激。 “大家不要在这儿站着了。”路朝云笑着招呼中年夫妻,“妹子,孩子在后院厢房里睡着,你们跟我走吧。” 一家三口忙跟上路朝云进了后院。 一进入厢房,女人扑到床前,抱起了男孩,眼泪如柱,“我的儿,你吓死我了。” 路朝云笑着道:“妹子,已经找郎中看过了,孩子没事。等他醒过来,还是活蹦乱跳的好孩子。” 女人冲路朝云感激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多谢你们,我们想把孩子带回家,改日再来拜谢。” 路朝云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你们不必特意过来。遇到这样的事情,谁都会出手相帮的。我也是为人父母,知道你们的心情,咱们都引以为戒,得时刻看好自己的孩子。这些拐子太可恨了,防不胜防的。” 中年夫妻随声附和,男人抱起男孩离开了厢房。 经过大堂时,一家四口对众人千恩万谢后,离开了食肆。 兰草眼中较之来时多了几分坚毅,她冲姜沐夏打过招呼跟着父母回家去了。 一场风波在他们眼中,已经结束了。 可姜沐夏知道,这才刚开始。 徐达不经意间对上她的视线,从她深沉的目光中察觉出了什么,点头开口道:“唐决曹,怕是你有的忙了。” “你是说……”唐仲白会意,“你提醒地对,这两个拐子定有团伙。如今两人落网,同伙必不会袖手旁观……” 下一刻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像是猛然惊醒,“兰家叔婶怕是有麻烦。” 他吩咐唐三唐四,“你们两个快些赶上兰家人,远远跟着,在他们家外守着。如发现有人在他家门前行为不正常,立刻拿下,送往衙门。” 两人受命匆匆离去,大堂中众人围坐在桌前沉默不语。 三个孩子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沉重,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你瞅我,我瞧你,不知所措。 “过来姐姐这儿。”姜沐夏对酸枣招手。 小姑娘滑下长凳,小心翼翼地来到她身边。 姜沐夏伸手把她抱到怀里,小声问道:“今天是不是吓到了?” 酸枣抬头看看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姐姐,咱们遇到的那两个坏人是不是把小哥哥害了。” 看来这件事对她心灵造成了不小的惊吓,她身子又弱,不把她的心结打开,这个孩子晚上可能要做噩梦。 这小小的身子,又得缠绕病榻。 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好孩子,你看着姐姐。”姜沐夏把她放到腿上,又招呼两个男孩子来到她身边,“你们三个记得,只要有姐姐和哥哥们在,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们。我们是你们最大的靠山。” 她又对两个男孩说道:“你们两个是哥哥,要帮着姐姐保护好妹妹,好不好?” 沐阳和铁蛋点点头,异口同声地答应道:“姐姐放心,我们一定保护好妹妹。” 酸枣紧紧抱住了她,她怀中的小人儿瘦瘦小小,她伸出右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满眼的心疼。 姜沐夏心中有了主意,她得让这些孩子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 夜深人静,姜沐夏把铁蛋兄妹留在食肆里,酸枣和自己同睡一张床。 孩子缩在她的怀中,像只小猫,不时的发出呢喃,身子不时抖动一下。 姜沐夏把她抱进怀中,轻拍她的后背,搂着她慢慢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中,隐隐听到食肆门被人拍响。 拍门声很急,一声接一声,似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姜沐夏听到右侧厢房门响动的声音,是李吉意起身了。 她努力睁开眼,轻轻把怀里的孩子放好,掖好被子,摸着黑下地。 白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心中顿感不安,她不放心李吉意一个人前去开门。 她担心是拐人同伙夜里寻来报复,他们心狠手辣,李吉意如果出事,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她无法面对大姨一家。 她开门,急急奔到大堂。 李吉意手举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缓步走向大门,边走边问门外之人,“谁呀?” 门外当即传来一个声音,“是我,狗剩的姐姐。” 姜沐夏一愣,是兰草,这大半夜的,她跑到食肆做什么?莫非她家里又发生了大事?唐三唐四不是在她家院外蹲守吗? 姜沐夏冲到门前,抽开门闩,‘呼啦’打开了大门。 门外兰草孤零零地站着,借着灯光,只见她还穿着下午来时的一身土灰色深衣,小脸冻得通红,衣服上布满灰尘,许是路途奔波中摔倒沾染上的。 姜沐夏忙伸手把她拉进了屋子,自己探头在门外左顾右看了一番,确保无人后关上了大门。 大堂里还留有余温,李吉意把灯放到桌子上,瞅了一眼兰草,不快地问道:“姑娘,大半夜的你不在家,跑到食肆做什么?” 兰草站在门口搓了搓手,拍打掉身上灰尘。 她没有理会李吉意,开门见山对姜沐夏道:“姜姐姐,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今晚我家来了几个男人,他们威胁我们,让我父母明日到衙门告知衙役。我们家与白天的拐子相识,弟弟是被我父母托付给他们带到县里玩耍的。”她目中满是气愤,“他们说,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办,我们一家,一个也保不住……” 她话未说完,愧疚地看了姜沐夏一眼,见姜沐夏没有不悦,才又开口道:“明天一早,我父母会到衙门说明,我担心他们会找你的麻烦……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姜沐夏心头一惊,唐三唐四不是在她们家院外守着的吗? 怎么还什么出现这样的事情? 第60章 反水 “有人在你们家院外蹲守,怎么还有人冲到你们家威胁?”姜沐夏眉头紧皱,不解地问道。 “我知道,他们告知我们让我们安心待在家里。”兰草忙道:“刚进巳时,我们都已经睡了,忽然听到院外有打斗的声音。我心中担心,悄悄起来趴门缝里看,见那两位衙役押了两个人走了。我们就猜测这两人便是衙役口中说起的拐子同伙。后来,我们以为事情就结束了。正要回去休息,我家大门就被人踹开,冲进来四五个人,一脸凶相,手里还有刀,比比划划地就开始威胁我们……” 兰草喘口气,又道:“我想着他们既然敢冲到我家威胁我们,有可能也会找到你。所以我才连夜赶来,提前告知,让你们做好准备。” 姜沐夏从她目光灼灼的目光中断定她没有说谎,看来拐子同伙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那对中年夫妻便会无罪放出来。 他们第一个对付的人,定会是自己。 可是,这个傻丫头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摸黑跑来,胆子也太大了些。 “你太莽撞了,半路遇到这些人怎么办。”她眼神中透出一丝担心,“不过多谢你特意前来告知,天气不早了。路上不安全,你留下住一晚。” 兰草要拒绝,被姜沐夏抬手拦住,“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万一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安心?还有,此事到此为止,如果那些人再到你家里威胁你们,顺着他们就好,千万不要反抗。余下的事,交给唐决曹处理。” “好。”兰草点头,“我听姜姐姐的。” 李吉意举着油灯在头前带路,三人往后院走去,她把兰草安排到左厢房与阮芬芳同住。 李吉意担心她,“怎么办?要不你回我家躲几天?” “没用的。”姜沐夏笑道:“吉意哥,你别担心我了,明天一早你还得早起,去睡吧。”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睡得着。”李吉意蹙眉,“要不,去找你义兄帮忙?” 姜沐夏想了想,道:“行,走吧。” 两人打开月亮门,进了酒馆。 自从两间铺子打通了这扇月亮门,两家来往更方便了。 徐达住在酒馆二楼,从后院看去,二楼一片漆黑,看来人已睡下。 二人从后院楼梯上了二楼,姜沐夏轻轻敲门,喊道:“义兄,睡着了吗?我找你有事,开下门。” 话音刚落,屋子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传出慵懒的声音,“稍等。” 姜沐夏把兰草告知她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他听,“义兄,你有办法吗?” “据我所知,这些人手段狠辣,有人阻止他们,他们定会报复,不过……”徐达话锋一转,微微一笑,“没什么好怕的,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动手。” “为什么?”姜沐夏狐疑地问道。 徐达抬眸一笑,“我在酸枣县十载,结识了不少人。对这些拐子团伙也略有了解,你是我的人,他们敢动你,我就敢把他们一窝端了。” 李吉意戏谑地嘲讽道:“没想到您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呢,我家妹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你可别败坏了她的名声。” 徐达笑着抬眼瞥他,“她是我妹妹,怎么不是我的人。小兄弟,心胸开阔一点。”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不相让,平时稳重的徐达此时像个不服输的孩子。 姜沐夏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行了你们两个。”姜沐夏出言打断了两人,“义兄你逗个孩子,有没有长兄的样子。” 说完,她起身提起油灯就要离开,“有义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吉意见状,不再与之争辩,跟在姜沐夏身后回屋休息去了。 夜色深沉,冽冽的寒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 她们两人走后不久,酒馆后门一个瘦高的身影一个跃身离开,向着城北飞速而去。 酒馆中短暂的响动后,又陷入了寂静。 次日午饭刚过,唐仲白主仆三人阴沉着脸坐到了食肆老位置。 他一句话也没说,坐下便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姜沐夏找了个借口把唐四叫到柜台前,小声问他,“拐子放出来了?” 唐四点头,气道:“那对夫妻一大早就衙里说是他们和拐子相识,是他们托拐子带孩子到县里玩耍的。” 他攥紧拳头重重砸到了柜台上,愤然又道:“你是没见到他们出来时嚣张的表情,大言不惭地让公子给他们赔礼道歉,真是好大的脸。更可气的是冯县令也让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是没天理了。” “你们别怪兰家父母,他们昨晚上被人威胁了,兰草那孩子半夜跑来给我报信。你们是被这帮人给耍了。” “什么?”唐四不可置信,“昨晚兰家院外打探的人被我们抓住了,怎么还会有……?” “你们还是太嫩了,明显是先派人把你们引走,再来人行动。”姜沐夏苦笑,“他们在县里经营多年,根扎得很深,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落入你们手里的。你们家公子想要做出一番功绩,得费上一番功夫了。” 两人正聊着,唐仲白喝得双颊泛红,踉跄着来到柜台,一双水眸注视着她,“你也小心点,这些没人性,是你把他们送进去的,他们早晚会找上你的。” 姜沐夏笑笑,不在意地道:“不用担心我,你们是外地来的,在这里根基不稳。太出风头,会被人针对的,你们小心点。” 姜沐夏从柜台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他,他狐疑地接过,轻轻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这是……?”唐仲白不解地问,“城西?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了?这是他们的窝。顺着这个地方,也许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唐仲白收起纸条,面容严肃,扫视了一圈食肆,确认已经没有食客了,他才态度强硬地道:“你待在食肆里不准乱跑,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趟浑水。” 第61章 造谣 姜沐夏嗤笑后白他一眼道:“我有分寸,你管好自己得了。我可要提醒你,不要让那些人知道,你还再揪着他们不放。不然,他们做为地头蛇,纠结县里混子闹事,你就麻烦了,冯县令也保不了你的。” 在渡口待了半个来月,她留心注意到渡口中有太多混杂人员,其他铺子常常发生白吃白喝,暴力收取费用之事。 而她的铺子仅发生蒋皮子闹事一件事,如果不是徐达站在前面,这个食肆早就保不住了,即使她武力再强,一人难抵四虎,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当时徐达说要认她为义妹时,她想都没想,一口应了下来。 身处渡口这处大染缸里,她必须得为自己找个靠山。 “我知道,总之你不准管,你不能牵扯之中。不然……”唐仲白语气又加重,目光看了看唐四,“我让唐四待在食肆看着你。” 唐四看事情不对,担心公子生气把矛头对准自己,忙起身回到桌前又抄起筷子开始扒饭。 “啊……”姜沐夏觉得无语,“你想多了吧,我只是凑巧遇到他们。得知了他们的住处,你做为食肆常客,我好心给你提个醒而已。旁地,真没有什么。” “那就好,你平平安安的,我才能安心在外做事……” “嘘。”姜沐夏手掩嘴唇,小声阻止了他,“唐决曹,希望你明白,咱们两个只是合作关系。各自安好,各扫门前雪便好。请你不要干涉我的事,咱们互相尊重可好?” 唐仲白直视着她,眼中情绪复杂,半天都没讲话,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姜沐夏低头开始拨弄算盘,不再理会他。 唐仲白站了半天,再没有讲过一句话。 他拉过来一条长凳,和姜沐夏相对而坐,安静地陪着她。 远处墙角唐三唐四两个人已经吃完饭,二人对视一眼,默默无言,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只好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起身快速向后院走去。 这边路朝云拿着扫帚来到大厅准备打扫,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闺女对面的唐仲白,她皱起眉头,面上不悦。 她轻咳一声,出声喊道:“闺女,账算好了吗?吉意找你商量明天的食材,你去看一下。” 姜沐夏会意,她实在不想和这个男人有太多瓜葛,看也没看唐仲白,应声去了后院。 “唐决曹,时辰不早了,我家食肆打烊了。要不,明天您请早?”路朝云笑着下了逐客令。 路朝云这些天跟着女儿学了少待客之道,凡进门的食客,都要以礼相待,以笑容相迎。 唐仲白点点头,应声道:“我知道了婶子,一会儿就走。” 路朝云笑道:“多谢你照顾生意,我家闺女年前就要和吉意定亲了,等来年开春了,把他们婚事办了,让他们安心在这里做事。到时候还要请你继续照应着,渡口人多复杂,有你在,食肆没人敢闹事。” 她是故意说出这些话的,意在断了唐仲白对闺女的别有用心。 虽然他是官府中人,可她清楚儿女亲事只有门当户对才能过得一生幸福顺遂。 唐仲白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李吉意那小子天天在她身边晃,她开口闭口就是吉意哥,而她对他的态度相来淡淡的。 他心里没底了,难道她真的喜欢的人是李吉意吗? “婶子,我走了。”唐仲白起身把长凳放到原位,大踏步离开了食肆。 “好嘞,您慢走。”路朝云笑开了花,看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她知道自己说得话起了作用。 路朝云正高兴地打扫着,门帘一掀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她听到响动,抬头望向门口,脸色沉了下来。 “玉舟婶子,好久没见,你气色越来越好了。看来,大伙说得没错,真是来县里享福的。”来人左顾右看,啧啧地一脸羡慕,顺手拉过来一张长凳,一屁股坐了上去。 “安氏?你来干什么?”路朝云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非常不喜。 她现在只求阮芬芳千万不要出来。 这两个人照上面,阮芬芳又得被她一顿好骂。 “婶子,你看你,都是一个村的,我来看看你不行吗?”安氏笑得一脸褶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喜帖,“我家儿子找了个官家女子,下月初一城南蓬莱巷办事,请得厨子可是县里最大最好的来聚酒舍的厨子掌厨。你们一家可都得去。” 路朝云一怔,随即又嘲讽道:“呦,这么快就找到媳妇了,大孙子可真有本事。” 她心里为阮芬芳打抱不平,为她不值。 “是啊,是啊。”她没有听出来路朝云对她的讽刺,笑道:“对呀,我家儿子可有本事了。婶子你不知道,我家这个媳妇,生得花容月貌,还有一门挣钱的手艺。这样的女儿才配的上我的儿子。以前都是那个丧门星挡住我儿子的运式,你看,刚把她赶走,就发达了。” “和屏嫂子来了,恭喜你啊,这么快就找了个这么有本事的儿媳妇伺候你。”姜沐夏打后院进来,笑着道。 顺着声音,安氏眼光落到了进来的女子身上,只见她一位青衫女子,肤色白皙,一双凤眼眼波流动,盈盈如水,一根桃花木簪挽起一头乌发,在午后阳光的映衬下,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这位是……?”安氏愣了,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路朝云笑道:“这是我家沐夏,我大闺女。” “不对呀。”安氏明显不信,“你家大闺女不是红萍吗?她也不长这个样呀。” “嫂子,我早就改名了。”姜沐夏从柜台里拿上账本,“你们聊,我回去休息了。” 安氏震惊地表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婶子,你可真有福,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怪不得村里人都说,你们家闺女被县里大人物看上了,做了人家的小,我还不信,真没想到,这是真的。” 路朝云把手里的扫帚狠狠扔到了地上,“这是哪个王八蛋谁造的谣?” 第62章 认门 安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讪笑道:“婶子,你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可不是我造得谣。” “是不是周槐花和方兰香这两个贱人?”路朝云气得咬牙切齿问安氏,“这两个贱人向来看不得我好,我闺女来了县里,这下没人帮她们干活了。敢造我闺女的谣,看我回去不撕烂了她们的嘴。” 安氏见她发火,害怕殃及到自己身上,放下帖子,“婶子,我还得给其他亲戚送帖子,我走了。”说完,不等路朝云回话,逃也似得离开了。 路朝云把大门上了闩,扔下一地的凌乱,气冲冲进了后边院。 刚迈出大厅后门,撞上站在门口的阮芬芳。 她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见到路朝云,她慌忙擦干眼泪,挤出一丝笑容,“婶子,我,我……” “你都听到了。”路朝云轻叹一口气,劝道:“既然离开了他家,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他们家的人什么德性,你早就看清了。怎么,这么难过是对他还有念想,还是后悔离开他们家了?” “婶子,你说笑了。”阮芬芳笑道:“我只是担心两个孩子,他们爹又娶妻了,两个孩子怎么办。” “担心有什么用,你什么也做不了。现在还是听沐夏的,好好挣钱,等你安顿下来,把他们接过来也不晚。” “我明白,谢谢婶子。” 路朝云回到后厨,脱下围布,拉住姜玉舟,在他耳边耳语一番,气哄哄的拉着他就要回村。 “你回去了怎么说?直接问她们?即便是她们说得,你觉得她们会承认吗?”姜玉舟听完她的话,脸色也不太好,但他还是阻止路朝云,“事情闹大了,坏得还是咱们闺女的名声。” 路朝云瞪了他一眼,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姜玉舟摇摇头,“要不找闺女商量商量,她脑子聪明,让她出个主意。” 路朝云满怀希望地以为,他能想出,能为闺女出气的好主意,没想到出这么个馊主意。 “你脑子坏掉了。”路朝云骂道:“这种腌臜事怎么能让她知道。” 正当两人绞尽脑汁想主意的时候,一个深沉的声音传来,“叔,婶,这事怪我,明日我就到村里认个门,给两位老人个交代。” 一身月白深衣,颀长身材气质不凡的男子笑道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徐达。 “徐家主,这地儿太脏,咱们还是到前头说话吧。”姜玉舟不好意思地说道。 “无防,你们不用回去,明日一早,我带上礼品到村里见爷爷奶奶。”徐达再一次保证,“我的妹妹,我为她出头。” “多谢。”姜玉舟夫妻两个深深地向他鞠躬。 徐达虚扶了两人一把,笑着离开了。 …… 晨光橙红,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有一丝丝微风,吹得人直缩脖子。 黄泥土路上慢慢行驶着一辆乌篷马车,坐在车辕上的小厮裹得严严实实,身旁随意扔着一根马鞭。 驶过一座小桥,眼前就是一个破旧的村子。 “家主,快到了。”车前小厮高声喊道:“您知道姜姑娘家在哪儿吗?” “不知道,你找个人问问。” “好嘞。” 马车往前行驶,小厮眼光扫视,目及所处没有一个人影。 “怪了,这个村子怎么没有一个人呢?”他边瞅边赶着马车。 “大冬天的,农人都待在自己家里,只有午时稍微暖和些,才有人出来。”车里的人回答了他的疑问。 “家主,还是您懂得多。” “福子,看到北边冒着炊烟的院子了吗?先去那里。” 马车加快了速度,向着北边走去。 院子越来越近,他们才看清,这不正是清风别院吗? 别院他早就送给了姜沐夏,他们一家如今都县里,这里怎么会有人住? 马车行到门前停下,大门敞开着,里面静悄悄地。 车里人掀开车帘,钻了出来,下车站在门口看着大门上面的四个大字,久久没有出声。 “家主,这个地方就是咱们老祖留下东西的位置吗?” “对。”徐达点头,抬步走进院子,“走,进去看看。” 院子很大,靠近山岗那边那边有两个窑门,窑上坚立的两个烟囱冒着白烟。 这是做什么呢? 福子大声喊了起来,“有没有人在?” 他连喊三声,屋门响动,门帘一掀,出来一个人,黑衣黑裤包着黑头巾的高个少年。 少年正是尹玉生。 见到院里的两个陌生人,问道:“有事吗?” 村里很少来生人,这两个人看着装打扮,年纪小的是小厮,年长的是男子身份怕是不凡。 “小哥,我们来姜沐夏姜姑娘家。在村里没见到人,见这边烟囱冒着烟,想着有人居住,所以冒然前来打扰,不知可否带个路?” 尹玉生一怔,他们竟然是去沐夏家里。 “可,她不在家。”尹玉生视线落在徐达身上,想到了最近村里的流言,难不成…… 他眼光一闪,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不善地道:“你们如果想找她,去县里吧。” 福子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推脱了。 “小哥,我知道她在县里。”他留意到少年脸色的变化,怎么会有嫌弃的表情呢?“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家家主是她义兄,今日特地前来拜会姜家爷爷奶奶。” 尹玉生想到姜沐夏曾经给他说过,她在县里认了个义兄,难道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你家家主是否姓徐?” “没错。渡口徐家酒馆正是家主的。” 原来如此,这下他明白了,这座清风别院还是他的呢。 尹玉生俯首冲徐达行了一礼,“是我唐突了,没有问清楚便下了定论,这就带你们去。” “多谢了。”福子拱手,回过身来喊徐达,“家主,走吧。” 来到姜沐夏家门口,大门开着,门里门外空无一人,堂屋前墙上头伸出一小截铁管,一缕缕烟冒出来,家里有人。 尹玉生站在院中高声喊,“姜家爷爷奶奶,家里来客人了。” 他话音刚落,堂屋和东厢房门帘一动,走出人来。 东厢房里走出的妇人见到徐达,往地上呸了一口,尖着嗓子喊道:“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酒馆里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徐家主吗?怎么跑到我家这个破烂地方呢。” 她眼神一转,嗓音又高了二分,“莫非是上门提亲,要纳了我家大姑娘的。” 尹玉生眉头一皱,正要说话,齐氏骂了起来。 第63章 娘要休我 “老大家的,闭上你的臭嘴。” 齐氏难得发火,周槐花说出的话她听得明白。原先她还不确定村里的流言蜚语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她怀疑过方桂枝,猜测过村头的安氏,甚至怀疑过屋后的刘春花,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是自己家里的人。 刚才周槐花的一番话,让她确认了,就是她。 一脉相连啊,她怎么敢? 做为长辈,造亲侄女的谣,她怎么做得出来? 当着客人的面,她还在信口胡诌,还敢作妖,她真是见不得别人一点好。 “娘,我又没说错。”周槐花没把齐氏放在眼里,对她得呵斥置之不理,“是个人都能想明白,沐夏那丫头除了长得好看点,一无是处。怎么会有人平白请她做工,还拉上了一家老小。肯定是看上她了呀,她一副小家子气,人家大户人家也不可能让她当正头娘子,不是做小还会是什么?” 她倚着门框,趾高气扬地说。 听到声音的姜千河早就出来帮母亲添油加醋,周槐花话音刚落,他就接过话讥讽道:“娘说得对,当天去那破酒馆里我就看出来了。两人勾勾搭搭的样子让人作呕。我呸,我分明看到了小贱蹄子对着这个人使眼色,是怕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吗?” 母子俩个一唱一和,觉得自己说得天衣无缝,姜沐夏就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收为小妾了。 齐氏似是被她们的话说动了,再看这个男子,长相气质绝佳,她竟然认为也许孙女跟了他真得会是一条好出路。 周槐花见自己婆婆似有所动,顿时觉得自己有了底气,气焰嚣张地看着院里的人,认为自己拿到了姜沐夏的把柄,把老三家打倒。让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让他们不给自己屋里安火炉。 现在当着这个男人的面狠狠贬低臭丫头一番。 周槐花暗骂这个男人没眼光,不管如何今天自己倒是大大出了一口气。 尹玉生脸色早就黑到了谷底,他咬牙吐出一句话,“玉常大娘,您做为沐夏的长辈,这么说话合适吗?给她身上泼完脏水,污得是你们整个家的名声,大家笑话的是你们全家,你觉得你脸上有光吗?” “就是,你们怕不是脑子有病吧?”福子也听不下去了,“你是姜姑娘的大娘吗?你们是一家人,骂她难道不是骂你们自己吗?” 这母子俩个是不是蠢,姜沐夏坏了名声,以为他们能脱得了关系,怕是这个叫嚣得最欢快的男子,娶妻都成问题。 好人家的女儿,一打听他们家出过一个败坏名声的小姑子,谁还敢进他家门? “你们懂什么?”姜千河跳着脚地骂,“正是因为我们是她亲人,我们说得话外人才信。揭穿她的真面目,村里人才不会被她给骗了。我们是做好事,大家只会感谢我们。” 他的话狗屁不通,胡编乱造,让福子震惊不已,直觉得这个人,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生出这种思想。 “你说什么?”福子被他的话惊地张大了嘴巴,“姜姑娘骗你们什么了?你可真会编。” “骗……?”姜千河一时语塞,眼珠一转想着对策,“她骗村里后生的感情,你们可不知道,我们村里好几个年轻的后生都喜欢她。这里就有一个,尹玉生,你敢说你不喜欢小贱蹄子。” 真是越说越不像样子,什么话信口就来。 “我只把她当做妹妹,我一个外人都知道女子名声重要,你做为她亲人,诬陷她合适吗?”尹玉生面色阴沉,眼中一丝厌恶。 齐氏也觉得孙子说得不像样子了,自己的大孙女什么样子她比谁都清楚,以前性子软弱,但是她能干肯干,不怕吃苦,在外面从没见过她与后生搭话闲聊。现在变得有主见,把挣得钱都交给她,有点好东西都想着她。 在她心里,天下没有比大孙女更好的孩子了。 “千河,你胡说什么?”齐氏终于出口阻止,“你这么说你妹妹的,我怎么不知道村里好几个后生喜欢她。你再敢胡编乱造,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同为女子,齐氏知道名声坏了面临着什么灾难。 “娘,千河哪里说得不对?”周槐花扭着腰走到齐氏跟着,拉着她的胳膊,“如果她没有做过,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平白编出来害她。您说对不对?” 齐氏甩开她的手,‘呸’地吐到她脸上,“她有没有做过我比你知道,你把她当小侍女时怎么不骂她。怎么,现在她不愿意帮你干活了,你就可以造她的谣了。想安分过日子,就把你的臭嘴闭上,再敢乱蹦跶,让玉常休了你,我家可要不起你这种搅家精。” 周槐花在家里向来横着走,从来没见过齐氏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她愣了一下,顿觉委屈得不行,眼圈一红,就开始哭吼起来,“爹呀,你可得为儿媳做主呀。我为咱们家扫除祸害,娘竟然要让夫君休了我。我可太苦了,您老人家不为我做主,儿媳可就活不了了呀。” 徐达和福子皱眉,姜沐夏到底生活在一个多么杂乱的家里,怪不得她对金钱的欲望表现的那么强烈,怪不得她去了县里不到一个月就着急买了宅子,把父母弟妹都带了出来。 任凭徐达行遍万里河山,也很少见一个儿媳妇动不动的就找老公公为她做主。 太奇葩了,这个家太压抑了。 他突然更加心疼那个一脸明媚,遇事淡然自若的姑娘,她看透了一家人的德性,才那么拼命地逃出来吧? 姜令夜坐在炉子前烤着豆子,喝着小酒,非常惬意。 院里的争吵声,他听得一清二楚。大户人家又如何,还不得上门提亲,我同意了才可以。 死丫头能被大户人家看上,他得把姿态放高,争取更多的利益才好。 就让他们闹去,他一个大男人掺和进去,太掉价了。 所以他坐得稳如泰山,根本没有打算出去。 听到大儿媳哭着唤他,他置身事外的打算终是要落空了。 他把手中酒杯重重一放,骂道:“真不让人省心。” 周槐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到姜令夜出来,一下扑到他脚边抱住他的大腿,“爹,您可得为我做主,娘要休了我。” 姜令夜不问原由,抬手就要打齐氏。 门外两位妇人走了进来,“呦,二叔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帮着老婆打外人呢?” 第64章 得力助手 进来的是一位身着灰色深衣,蓝帕子包头的妇人,与她并肩而行的土灰色深衣,干瘦而面色发黄的圆脸妇人。 “春大娘,军大娘,你们来了。”尹玉生同两人打招呼,庆兴她们出现的及时,不然二奶奶可就要挨打了。 “你说得什么话?”姜令夜见到她们俩个,放下了手,提醒周槐花快点起来,不要丢人现眼,“还不是这个老太婆胡说八道,不然我怎么可能打她。” 妇人不屑一笑,姜令夜是什么人,同村住了这么多年,她们怎么可能不了解。 既要面子,又要别人无条件顺从他。 不讲理又高高在上,不知他从哪里来的自信。 在姜家他这一辈里,姜令夜也算是个奇葩了。 “那就好,我还没见过哪家的老公公偏帮着儿媳妇,打自己老婆的。”军大娘笑道,“真是那样,这个老公公多不正经。” 姜令夜脸黑的能滴出水来,这是明着骂他,可他又不能反驳。 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真是难受。 春大娘看向徐达和福子,问尹玉生,“这二位是?你们怎么站在院里?” 徐达站在院门口看了半天的热闹,对于姜家人的待客之道,真让他另眼相看。 有一刻,他都生出了扭头就走的想法。可是想起姜沐夏在村里的处境,他不能。 徐达躬身一拜,朗声道:“两位婶婶,我是沐夏的义兄。今日特意携礼上门拜会二老,不想,发生了误会。” 她们明白了,这个男子就是近来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要纳了沐夏的人。 原来两人的关系竟是如此。 天杀的传播谣言的黑心之人。 齐氏听到‘义兄’两个字后一惊,大孙女在县里认了这么厉害的靠山。这么大的事,老三两口子竟然不给家里说一声,如果早早摆到明面上,何来这么大的丑闻。 “福子,把车上的礼品拿下来。”徐达调整情绪后,准备拿出礼品,早早完事早早离开,这个地方他是一点都不想待下去了。 “小哥,帮个忙。”福子招呼尹玉生,“让你见笑了,东西太多我拿不了。” 尹玉生笑笑,“无防。” 得知姜沐夏认了徐家主为义兄,他真心替她高兴。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残酷了,她有了靠山,希望以后的路可以走得顺畅些。 徐达也是下了血本,点心、果子、上等各色布匹带了一马车,两个人前后搬了三四趟才完事。 姜令夜原本黑沉的脸色见到这么多礼品,早已阴转睛,笑着招呼徐达往屋里坐。 周槐花母子,双眼都要瞪出来了,都是些她们没有见过的好东西,她怂恿儿子前去帮忙,被福子拒绝了。 周槐花脸皮厚,二话没问就掀开门帘时了堂屋。 春大娘和军大娘笑着打趣,“二叔,你看看,还是得了沐夏的济。你再看看,这几个孙子有谁给你买过一口吃得吗?”两人说完,看也没看周槐花,结伴离去。 徐达进入屋子,环顾四周,虽然破败不堪,收拾得还算干净。 齐氏拉过来一张靠背椅子,扯起袖子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道:“家中简陋,您不要嫌弃。” 一边又吩咐周槐花去准备茶水。 周槐花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她是不想去的,可看到摆满了一桌子的礼品,勉强去了。 徐达开口道:“姜家爷爷奶奶,我叫徐达,最近刚认了沐夏为义妹。原本姜叔姜婶要陪我一块儿回来的,食肆太忙,他们走不开,我就冒昧过来了。带了些薄礼,希望二老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齐氏连忙说,“我家沐夏还要请您多多关照。” 姜令夜瞪了她一眼,怨她话太多,他到现在都不相信,这样一个什么都好的人,不可能平白认那个丫头为义妹,肯定图些什么。 “我想问一下,你们俩个怎么认识的。”姜令夜小心地打探,有利益在,他可不能把人气走,“我家丫头样样不通,我不是太明白,你一个富贵人家怎么会这么给她面子?” 徐达冷笑,这是她亲爷爷吗?开口闭口满嘴嫌弃,正常来讲,他不应该担心自己的孙女,是否被别有用心之人伤害的吗? “她帮了我一个忙,我答应留她在铺子里做工。”徐达不动声色简单道出俩人相识过程,“后来她在铺子里做地不错,我就把食肆交给她负责。” 他停顿一下,又缓缓开口,“认她为义妹,是在她把食肆打理井井有条之后,我担心她以后会自己出来单干,失去她这个得力帮手,才出此下策。” 就这么简单?姜令夜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丫头蠢笨木讷,怎么可能会打理铺子? 难道真如外面传得那样,这个男人看上了臭丫头,认义妹只是打掩护的? “你说得是真的吗?怎么和我们见到的不一样?”姜令夜还是不信,他骨子里认为姜沐夏就是个笨蛋。 “爹,想来是真的。那丫头心机多重,在家里装得温顺听话,分明就是想偷懒的呀。”周槐花提着黑乎乎的铁壶进来,另一只手里拎着两只粗瓷大碗,大碗放到火炉旁的小桌上,分别往里倒了两碗黄色的水,铁壶就势放到了火炉上。 “这位大娘,从进门你就在说姜姑娘的坏话。”福子早就听不下去了,反唇还击,“她好不好的,人家爷奶爹娘都没说话,你一个做大娘的,有你说话的份吗?你是嫉妒她过上好日子了,还是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想象着谁都跟你一样?” 眼瞅着二人就要吵起来了,徐达呵斥道:“福子,不得无礼。” 福子不服气,瞪了周槐花一眼,站到徐达身后去了。 周槐花得意地看着福子,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样子。 “我义妹如何用不着你来评判,她是怎样的人,我知道就行了,可你……”徐达瞥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地道:“天天把她人挂在嘴边,开口闭口就是贱蹄子,满口污言秽语的,肯定不是好人。” “你……”气得周槐花指着他,想不出反击的话。 徐达起身,向姜令夜齐氏躬身一拜,“两位长辈,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走了,改日请二老到县里小聚。” 姜令夜还有事情要求他,没想到被周槐花一句话气走了。 他狠狠地瞪了周槐花一眼,起身相送。 他们走到大门口,只见村东有一行人向着姜家方向走来。 领头的人正是春大娘和军大娘。 第65章 摇钱树 “家主,这是什么情况,两位大娘要做什么?”福子不解地问站在门口,面向东方的尹玉生。 尹玉生表情平淡,没有说话。 徐达扫视了一眼,停下脚步,站在车下等待着这些人的到来。 有些话必须经他口中说出来,才有效果。 帮人要帮到底,他手下的人,自然要为她解决掉后顾之忧。 “你们看,这位就是沐夏的义兄,渡口徐家酒馆的家主。”春大娘笑着跟身后的人介绍,“咱们家沐夏就是聪明能干,去县里做工这才几天,就得到了家主的赏识。” 渡口的徐家酒馆在县里谁人不知?他家的药酒毫不夸张地说,可以包治百病。针对不同的病配有对症的酒,价格也公道。家中真有困难,还会免了酒钱。 徐家酒馆在酸枣县老百姓心中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谁会吃饱了撑得得罪这位活菩萨。 身后跟着的大多数人只是来看热闹的,没有几个人相信,那个笨拙的丫头能做出什么名堂,一定是靠着姿色勾搭得人家认了她,背后不知道有哪些龌龊事呢? 当然也有在渡口见过去过四海食肆的村民,见识过姜沐夏应酬自如,进退有度、落落大方的样子。 是村里姑娘从来没有的从容自信,在那姑娘身上都似发着光一样。 可他们在村里人传她谣言时,说出来自己看到的姜沐夏在铺子里的样子时,人人都笑骂他们定是眼花看错了。 “各位乡亲,在下徐达,也许有人认得我。最近听到了一些流言,说姜姑娘在县里被人看上,准备收为小妾。我知道是谁传的,也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徐达目光扫过姜家院里,瞥见西厢房北面的一间屋子门帘被掀起一角,他收回目光,眼底中的冷峻更胜。 他接着开口道:“姜姑娘一来是我铺子里的掌柜的,她的名声被人污了,我的铺子定受影响,看着她们是一家人的面上,这个人我暂时不追究。二来,她是我义妹,做为兄长,不能看着她平白被人泼脏水无动于衷。所以,今日借着拜会姜家爷爷奶奶的机会特意与大家说清楚。”他面向众人,表情严肃,“我的妹妹,为人坦荡,做事有礼有节,是我的得力帮手,如果再有下次,不管是谁?我,徐达,定会不依不饶,不死不休。” 他最后一句话,扔到人群中,似炸开了锅。让大家心头一震,没想到这位身份如此高的人,竟对那个丫头如此维护。 “徐家主说得好,我们沐夏人小,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军大娘恭敬地说道。 她得济于徐家酒馆的好处最多,虽然病根未除,可也为她延续了好几年的命。做为沐夏的长辈,她觉得她应该为这个孩子多说些好话。 “多谢婶子,沐夏非常好,不需要我提点。”徐达对于帮姜沐夏有善意的任何人,不吝啬表现出自己的好感。 “谁知道你是不是看上了那个臭丫头,故意为她开脱的?”倚在大门边的周槐花见到大家都信了他的话,不屑地小声嘟囔道。 她成功把大家的视线引到了自己身上,明事理的村民看她就像看一个傻子,这个妇人还真有意思。 自己家里出了姜沐夏这么个摇钱树,她不是应该挖空心思抱紧大腿吗?反而到处造谣,生怕姜沐夏过得好了。 一副不把亲侄女打趴下就不罢休的样子,她到底图什么呢? 福子听不过去,刚想开口对骂,被徐达抬手制止。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看上沐夏?又从哪里看出来我包庇她?”徐达冷冷地注视着她,“我不明白,你处处要把她置于死地的目的是什么?你想得到什么?” 周槐花一怔,她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只是看到老三一家都躲到县里去了,老二媳妇躺在床上保胎,家里的活儿都丢给了自己,她心里不舒服,憋着一口气,不撒出去,心里不痛快。 她想把气撒到姜红杏那个臭丫头身上,可姜红杏哭着告诉自己,姜沐夏一家在县里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让她生气之中深深地妒忌。比较自己过的日子,她恨意上来,把撒气目标对准了姜沐夏。 她要让这个臭丫头名声扫地,老三一家抬不起头来,她好看笑话。 村里人大多都信了她的话,不想跳出一个徐达,平白的跑到村里,短短两句话就让她白白忙活了半天。 “我,我什么也不想要,做为她的大娘,看不得她败坏家风。”周槐花想到姜红杏赌咒发誓告诉她的话,底气很足,挺直着腰板,理直气壮地道:“我家小儿子马上就要说亲了,我不能让她的坏名声耽误我儿娶妻生子。” “哎呦,周槐花,你还是个大聪明。”春大娘都被她的话气笑了,“你也知道自己是她大娘?你们是亲亲的一家子,一荣俱荣,她名声坏了,姜千河还想娶媳妇?你做梦的吧。” “就是。”军大娘附和道。 “滚回家去,不知道丢人。”齐氏沉着脸骂道。 “娘,我又没做错。都是沐夏那个臭丫头惹出来的事,她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不好吧,非要跑到县里做工。老三一家子都被她拉到县里去了,凭什么她们都去过好日子,让她给千河找个活儿做,她都不肯,转头就把李家小子带过去。她都不把我们当做一家人,我凭什么要给她留脸?”周槐花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好事都让别人占了,自己家什么也没捞着。 她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都听出来了,这分明就是明晃晃地嫉妒后的恼羞成怒。 “原来在你眼里每天酉时起床干活是享福?”福子冷哼,这次徐达没有拦他,“他们全家早起晚归,李吉意每天早起要和三十斤的面,还要做成细面。你儿子能做到吗?你们在家几时起,起来都做些什么?你见都没见过他们干活的场景,就在这儿信口雌黄,无事生非,真是个无知妇人。” 酉时就起了?众人微惊,要知道冬日里,酉时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呢!毕竟,村里人大多都睡到戌时过大半才会起床。 他们一家比村里人要早起一个多时辰,看来这个工钱也不好挣。 第66章 苦头 齐氏听后,一脸的心疼,她就知道自己最疼的这个孙女不会让她脸上无光。 她还记得孙女上次走时,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奶奶,咱们祖孙一场,孙女决不会做让您颜面扫地,有辱祖宗的丑事。” 她应该坚定的相信孙女的。 周槐花正要反驳,撞上姜令夜阴冷的眼神,吓得她一个激灵,咽回了要出口的话。 老头子是她在这个家最大的靠山,惹恼了她,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姜令夜笑着上前,开口就问道:“徐家主,如今咱们都是亲戚了,能不能为我家千河找个事儿做?” “可以。”徐达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姜令夜非常高兴,正要感谢,徐达又出口了,“不过,我家酒坊活重工钱少,里面就是糙汉子,脾气都不太好。不知您老人家可否愿意?” 姜令夜一怔,还以为让孙子在酒馆或食肆里做工,臭丫头在那里做掌柜的,他还可以偷懒,没人敢说他。 “能不能让他在食肆里做工?” “不能。”徐达拒绝的干脆利落。 “爷爷,我才不要去腌臜窝,惹得我一身臭。”姜千河在院子里喊道。 “你闭嘴。”姜令夜可不是傻的,经此一闹,他终于明白,徐达是个重情重义的,只有抱紧了徐达的大腿,他们家才能得到好处。 大儿媳妇今天彻底得罪了他,这件事还得从老三两口子着手。 可气的是这个孙子还不知好歹,关键时候拖后腿。 眼见又是一场叫骂,徐达已经不耐烦了,招呼福子就要上车。 人群中一个男人喊道:“徐家主请留步。” 徐达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精壮的汉子挤出人群向马车走来。 徐达探询的目光看向他,来人拱手一拜,大声道:“小的杨竹修,西沿村的,入冬后找不到活儿。家里一家老小等着我养,刚才听您说家中酒坊要人,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工钱少,只要管我吃饭有个住处就好。” 徐达狐疑,既然要养一家老小,怎么会不在乎工钱?莫非是个只想着自己吃饱就不顾全家的男人? 看他一脸的憨厚样子,又不像。 “你要养家,怎么又不在乎工钱呢?”福子好奇地问道。 “酒坊里管吃住,我把工钱都交给家里。今年收成好,家里还有些余粮,足够她们用的了。”杨竹修一五一十地回道。 “好,你抽空去趟酒馆,我让人带你过去。” 杨竹修千恩万谢后离开,主仆两人也上了车。 福子跳上车辕,笑着对尹玉生说道:“小哥,有空去渡口,我请你喝酒。” 尹玉生微笑点头。 福子拱手向姜令夜齐氏和村民打完招呼后,捞起缰绳驾车离开了西沿村。 姜家西厢房一间被掀开的门帘突得缩了回去,一双眼睛阴毒无比,心中尽是怒火。 手中剪刀狠狠刺进了床上的一件绸布青色衫子上,用力撕扯起来,瞬间成为碎布。 姜沐夏,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 一片辽阔的平原一眼看不到头,将近午时,阳光照射下来,有了一丝暖意。 黄土大道上,马车慢慢前行。 “家主,今日之事要告诉姜姐姐吗?”福子问道,今天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姜姐姐有这样奇葩的家人,真的苦了她了。 “不用。”徐达淡淡地回道,人生百态,姜沐夏许是遇到了这样的家人,才会变得这么出众吧。 四海食肆。 徐达下了车,径直走进了食肆,大堂里面靠墙的桌前坐着三个身着玄色官服的男子,面前上了饭食。领头人没有动筷子,另外两人也不敢动。 只有一位年纪略小的少年手里拿着筷子摆着不同的形状,口中欢快说着什么,另两人,一人看着,一人眼睛盯着门口,似是在等人。 门帘一响,盯着门口的人眼神一亮。 另外两人见状,非常自觉地端起饭食坐到了另外一张空桌子前。 柜台里的姜沐夏看着几人,皱了皱眉,不知他们又在搞什么? “办好了?”唐仲白问道,把面前的饭食推到了徐达面前,示意他先吃。 徐达点头,“你给我的地址,我打听过了,里面住着一对中年夫妻,两个兄弟。他们半年前,前后脚来到县里,平时很少出门。”他吃了一口面,又道:“不过,有人说在夜里见到过中年男人几次,每次都是往城西方向。” “半年里,他们没有行动过吗?” 徐达摇头,“我一直待在这里,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无故丢失。” “这就怪了,他们真是拐子的话,怎么可能半年没有动作。”唐仲白又问道,“他大半夜去城西干什么?找人,接头?” 徐达招手让人上了份饭食,“先吃饭吧,最近找人盯着他们。这次栽了这么大个跟头,渡口也快关闭了,他们定会行动的。” “那件事呢,有眉目了吗?”唐仲白挑起一筷子面条停在半空,问道。 “我让人时刻盯着呢,有消息会告知你的。”徐达若有所思,放下了碗筷,“你说我过的好好的,非要与你同流合污,真不知图的是什么?” “图,正道。酸枣县水太深了,你不是一直在做吗?城北育婴堂后院里有你的秘密吧?”唐仲白笑道,“咱们是志同道合而已。” “不出意外的,再有四日,便可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徐达喝了口茶,“我有些好奇,那个丫头与个无赖有何仇何怨,非要跟他过不去。” 以她的心胸,不至于人家来铺子里闹过一次,她就记恨上了。 况且领头的蒋皮子和怀四都被收服了,她怎么揪着个小角色不依不饶? “我不管,只要她想对付的人,定不是好人,我一定要帮她。”唐仲白坚定地道:“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你可就有苦头要吃了喽。”徐达看向姜沐夏,她在柜台前提笔写着什么,眼中坚定自信。 这样的女子,是让人非常心动的。可是只要她看不上的人,很难撬动她的心。 她向来对唐仲白淡淡地,甚至还有些排斥。 “姜掌柜,你爹在吗?”一位胖胖的中年男人走进食肆,笑着问道。 “王叔,您找我爹有事吗?” 第67章 提前开工 来者是隔壁平安客栈的王掌柜,住在他们店里的客人常常被他推荐到食肆里用餐,两家互帮互助,相处的很好。 “我们要回老家一趟,得过了年了才能回来。”王掌柜笑着说道:“早就和你爹说好了,渡口关闭后改建火墙。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我把事情交待一下,就全权交给你爹。” “好,您坐下等一会儿,我去叫他出来。”姜沐夏招呼他到空桌子前坐下,她回了后院叫姜玉舟。 姜玉舟坐到了王掌柜对面,道:“王大哥你要回去了?” “是啊,父亲生病了,家里无人照料,不得不回。”王掌柜倒了一杯茶推到姜玉舟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地喝着。 “还是按先前咱们说好的办?”姜玉舟喝了口茶,问道。 “对,我看过这两间铺子,保暖效果很好,我相信你。” 姜玉舟一开工,食肆里少了一个得力劳力,又要忙不过来了。 “没事,我早上起早点,把面做了再上工也不迟。” “不行,这样你太累了。还是我和吉意做吧,渡口在过几天就要关闭了,脚夫们都回家去了,食肆也就不忙了。我好多天都没回去看我大姐了,借这个机会回去瞧瞧。”路朝云怀里抱着酸枣,她可太喜欢这个小姑娘了,长得好看,在食肆待得时间长了,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一口一个大娘,叫得路朝云心里乐开了花。 …… 十月初六,一大早,姜玉舟就带着村里的匠人赶到渡口,直接进入平安客栈,热火朝天地开干了起来。 午饭时刻,匠人全都到食肆吃饭,王掌柜走前留下了足够的饭钱,由她们安排匠人的一日三餐。 村里的匠人经过柜台时,姜沐夏看到人群中有自己家二大爷姜玉清。 她勾唇一笑,暗暗叫好,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你的出现,会让我省许多功夫。一一打过招呼,最后进来的是一位又瘦又矮的中年男人,他不好意思地和她打招呼,“沐夏。” “尹大爷,您也来了,快里面坐。”两人心照不宣,他还在为刘春花做过的事情心怀愧疚,可这事在姜沐夏这里早就过去了。 尹大河见她对自己热情,没有丝毫的反感。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好。”高兴地进去准备吃饭。 都是贫苦百姓,日常闹些别扭,过后就完事了,她不会放在心上。 可有些人不一样,一次次地作妖施坏,陷害她。对付这样的人,她必与她们不死不休。 还有三天就是县里的集市日。夜里,等院里的人都睡着了,她换了夜行衣,带上面巾,抄起藏在床底的长鞭,脚尖一点,一个跃身出了院子来到街上。 顺着小道,小跑着往县东奔去。 经过合欢巷就到了平洛住的水井巷,他租住的小土房,就在水井斜对面。 屋内亮着灯光,里面吵吵闹闹的。 姜沐夏蹭到窗边,在窗纸下挖了个小口,趴上看向屋里。 七八个男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桌子上堆放着铜钱,桌中间扣着一个瓷碗。 他们是在赌钱,平洛果然是个败类。这种货色,方兰香竟还能跟着他。我就成全你们,以后你们一家四口聚一块儿过好日子吧。 看情形,平洛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这儿,总之在她事成之前,只要他安生在这儿待着就行。 确定他还住在水井巷,她返身离开,刚走到转角就迎上了一群人。 这群人喝了酒,勾肩搭背相互搀扶着朝她的方向蹒跚走来。 他们是从合欢巷出来的,刚刚寻欢作乐完。 无心招惹这些人,她赶忙闪身贴墙站到墙边,等这些人过去了她再走。 人群过去经过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终于等他们全都过去。 她才起身就要离开,忽然被人喊住了。 “站住。” 天太黑,姜沐夏没有理他们,加快了脚步。 她知道与酒鬼纠缠起来没完没了,她可不想在这种混杂的地方同一群混子他们争论。 “他娘的,叫你呢,小娘们,站住。”许是她的不理不睬激怒了那些人,那些人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冲着他扑了过来。 姜沐夏只觉得身后一阵风向她袭来,她加快脚步向前跑去,身后之人不依不饶,紧紧追着她。 沉重的脚步声中夹杂着屋顶瓦片松动的响动。 姜沐夏心想,不好,这是双管齐下了?不行,我得想办法脱身。 姜沐夏猛得回过身来,攥紧拳头,伸出腿,准备给身后之人一个下马威。 不想,来人一个转身,往前跳了一下,躲过了她的扫堂腿。 借着一点点月光,她看到追她的人是个粗壮汉子,满脸的大胡子。 “哼,小娘们,你还嫩了点。”汉子说话粗声粗气。 姜沐夏保持极大的警惕,这个汉子能轻松躲过自己的进攻,功夫和自己不相上下。如果屋顶上有人助他,自己就惨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让自己更看得更清楚些,再睁眼时,直视面前的汉子,只觉眼前之人有点熟悉,眸光流转之间,终于想起他是谁? “原来是故人。”姜沐夏拉下脸巾,冲他笑道:“大胡子,你还记得我吗?” 汉子听后眯着眼仔细看向她的脸,“是有些面熟,你是谁?我关照过的姑娘?” 他连忙摇头,“不对不对,那些婊子怎么可能身手这么好。” “西岗村,杨兴业家,你说,我在县里遇到事,你能帮我摆平。不知,你当天说得话还算数吗?” 朋友多了路好走,她想多结交些县里品性好的混子。 这些人既能平事,又不会太过分。 他们义字为天,重情重义。 她看人很准,这个大胡子人品不错。 “噢,我想起来了。”大胡子指着她喊道:“你是那个小姑娘。大半夜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有点私事。”姜沐夏笑道:“见过二次了,还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胡小新,你怎么称呼我就行。”大汉笑着摸摸头。 姜沐夏抬头看了看前后屋顶,问道:“你的同伙呢?跑到屋顶围堵我,你们可真够可以的。” 胡小新愣了愣,“什么同伙?只有我一个人追你。” “噢。”姜沐夏心沉了沉,“也许是我看错了,明天你抽空到渡口的四海食肆找我,我找你有事。” 屋顶上的人会是谁?会不会混水摸鱼? 胡小新的同伴向他们这边走来,“老胡,抓住小娘们了没有?带过来让兄弟们玩玩儿。” 姜沐夏沉下了脸,瞪了一眼胡小新,“你交的都是这样的朋友?明天你一个人来,那些人来我可不欢迎。” “好。明天我一定去,我一个人去,你快走吧。”胡小新催促着她,生怕那些人过来纠缠。 姜沐夏拉上面巾,快步离开巷子。 路过合欢巷,里面灯光通明,人声鼎沸。 她稍稍停步,这里面的女人大多都是可怜人。不是逼到一定地步,谁愿意沦落到这种腌臜地方。 “站这里想什么?我送你回家。”身旁响起男人无奈的声音。 在她愣神的片刻,身边竟出现了一个人。 姜沐夏扭头看向他,叹口气,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第68章 交底 “你也来了?”蓦地想起刚才屋顶之人,“刚才是你在屋顶?” 唐仲白点头承认。 “你……?”她想问他来此地所为何事,想到最近他和徐达背着她商量,她忍住了,她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唐仲白把她带到后巷,一辆马车停在巷口等着他。 驾车的是一个眼生的十四五岁的少年,他未曾多言,等她们都上了车,马车缓缓离开了巷子。 驶到大道上,马车往城北驶去。 “我们要去哪儿?”姜沐夏掀开车帘,不解地问道。 唐仲白背靠着车壁,闭眼假寐,淡淡地道:“放心吧,不会把你卖了的。” 姜沐夏见他一副淡淡的样子,闭了嘴,不再开口。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马车行驶在黑夜之中,车轮辘辘的响声。 姜沐夏趴在窗前,看着街边的大门紧闭的铺子,空无一人的街道。冬日夜晚的风格外的冷,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她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久久无法回神,寒风吹面之痛在切肤之痛面前不值一提。 愣神之间,她忽然被一双手拉了回来,面前的车窗也被人关上了。 “太冷了。”唐仲白说道,“坐好了,马上就要到了。” 姜沐夏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她的身子随着马车摇晃,一会儿功夫便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只觉自己的头偏向了一个肩膀,身上还被盖上了一件又软又厚的毯子。 接着,她便进入了梦乡,梦中的她感觉到好温暖,好舒服,像在摇篮里,轻轻的晃悠,还有人轻拍她的后背。 忽然,摇篮停下,迷糊间她听到一声呼唤声,接着耳边有一个很轻的“嘘”声。 她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在地。 刚才自己是被他抱在怀里吗?姜沐夏只恨自己警惕不高,怎么就睡着了呢? 太丢人了。 她双手捂脸,小声道:“都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男子眼中含笑,温柔地道:“我为什么要叫醒你?” 姜沐夏气结,没再理他,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眼前是一户人家,大门前挂着两盏灯笼,两点黄光在冬日里显得有些温度。黑漆大门紧闭,门头上石刻着三个大字,育婴园。 她一惊,唐仲白把她带到这里做什么?徐达对他推心置腹到这个地步了吗? 唐仲白随后下车,来到门前,轻轻叩了三下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大门‘呼啦’开了,一个老妇笑道:“等您多时了,快快请进。” 姜沐夏虽有疑惑,但也猜出八分。这里离县城较远,安静且无人注意,是商议事情最好的场所。 这两个人定是常在此地会面议事。 她跟在唐仲白身后,顺着走廊经过好多小院子后,左拐右拐来到一个院子门前。 这座院子独门独户,有前头三四个小院子那么大。借着灯光看,这些院子都长一个样,皆是青砖乌瓦。 看来徐达的财力非常雄厚,这种材质的房屋在酸枣县不多。 院子上挂着一幅匾额,上书青衣门。 青衣门?是什么组织,经历过两世,她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先进去吧。”唐仲白没有解释,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姜沐夏带着怀疑的心情,跟着他走进了东厢一间亮着灯的房间。 房门推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徐达坐在火炉前笑着看着他们两个,“来了,过来取暖。” “义妹你能来,我挺意外的。”徐达手持铁钩钩起炉盖,拿着铲子铲了木炭丢进火炉,盖上盖子。 唐仲白拉过两张凳子,一张递给姜沐夏,自己则坐到了徐达身边。 “说说吧,你和平洛到底有何仇何怨,非要咬着他不放?”唐仲白严肃地说道。 “我咬着他不放?”姜沐夏脸色沉了下来,“不知全貌,不要妄加评判。” 这二人真是…… “我们查过了,他有个老婆,还有个女儿,三年前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他。后来他跑到县里,跟着一帮混子,只要给钱,做尽了坏事。”唐仲白说道:“从一年前开始,每逢九字日,有一个妇人会到住处找他,有时还有一个姑娘同行。最近,妇人好像怀上了,来得次数较之前少了。” 唐仲白注视着她又道:“根据别人的描述,我猜测妇人和姑娘应该是对母女,加上你对平洛的态度,她们应该是你家二大娘母女吧?” “你猜得没错。”姜沐夏点头确认,“他们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方兰香一次次前往,每次回家容光焕发,她们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母女是被平洛胁迫的?” “所以,我二大爷就活该吗?” 房间里安静了好久,只有炉子里木炭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妹妹,你是不是心中有苦处,你可以和我们说说,我们可以帮你的。”徐达自从初次见到她,就觉得这个十几岁的姑娘,眉眼中缠绕着消不掉的怨气,举手投足间有一股狠劲。 他想不通在村里生活的农家女,在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的? “好,我说。”姜沐夏把姜红杏对她做得事详细告知,母亲的嫌弃,大娘的欺负。 “我并不想把她们置于死地,既然她们背叛了二大爷,离开我家便好。”姜沐夏眼中恨意未消,有些事她不能说。 她要从姜红杏身上引出前世害死她一家三口的真凶。 “说说你的计划,我们来帮你。” 她不想把二人牵扯进来,容易给他们带来麻烦。 “放心吧,我们不会出面。”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唐仲白开口提醒她,消除她心中的顾虑。 “其实,没必要的,我已经找到帮我的人了。”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瞌睡送来了胡小新这个大枕头,她自己是不可能出手的,她要为二大爷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义兄借我一个人就行。要面生的,稍微机灵一点的就行。”交谈之中,她已经捋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好。什么时候用?” “三天之后。” 第69章 小贼 十月初七,天气依然晴朗,气温更低,黄河水已经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渡口的商船较之前少了半数。 去年的同一时月,酸枣县已经下了二三场雪,今年天气干冷干冷的,滴雨未见。 已近午时,食肆铺门已开,后厨已备好饭食。 姜沐夏来到柜台,准备迎接食客进门。 铺子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听声音离食肆不远。 姜沐夏忙着食肆里的活儿,摇了摇头,渡口人员复杂,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奇事,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卸酒了。”铺子外面有人喊道。 话音刚落,周越搬着一坛酒走了进来,“姜姐姐,还是老地方吗?” “对,楼梯下面,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呢?”她话音刚落,又走进来一个人,让她惊掉了下巴,竟然是杨竹修? 他抱着一坛酒,脸色阴沉。 “竹修哥,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吗?”姜沐夏似笑非笑地问道。 他能进入到酒坊,还挺让她惊讶的,酒坊里做事的都是徐达从外面带进来的,多数姓徐,应该是他的同宗,或者同为青衣们的同伴。 杨竹修平白被招进去,他身上定会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杨竹修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跟你没关系,我看到了那天在我家闹事的大胡子。真是个无赖,拉着个孩子在那里争论,不要脸的东西!” 姜沐夏一怔,啊?这个人怎么跟个孩子干上了? 她离开柜台,急步走出铺子,站在门口定睛一看。 远外的一个小摊子前稀稀拉拉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透过缝隙,她看到胡大新正拉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不依不饶大声的叫骂着。 “你个小兔崽子敢偷我的钱,把钱拿出来。”他面容狰狞,瞪着一双大眼,吓得孩子哇哇直哭。 “你哭你有理吗?就是你偷的。” 她看到孩子身上穿得衣服是青色的,样式和酒坊的一模一样。 她心里咯噔一声,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姜沐夏真怕他忍不住,一个巴掌扇过去,那孩子瘦弱的身子定受不住。 她快步跑了过去,喊道:“胡大哥,这是怎么了?” 孩子见到她,撑着身子向她的方向挣扎,哭着喊:“姐姐,救我。” 胡大新两只手一拽,把他又扯回到了自己身边,“你还想污了姜姑娘的名声,她可没有你这种小偷弟弟。”胡大新拽着他的衣服,一刻也不肯撒手,抬头看向姜沐夏,“这个小兔崽子偷我的钱,还死不承认。” “你确定?你亲眼看到了吗?”姜沐夏问他,渡口鱼龙混杂,不排除孩子是替人顶雷的。 她有些奇怪,她不认识这个孩子,他怎么见到她就叫姐姐呢? “那倒没有。”胡大新梗着脖子,瞪着孩子。 “你先别急,我来问问。”她走到孩子面前,半蹲着身子,笑着问道:“小兄弟,告诉姐姐,你有没有拿这位大叔的钱袋子?” 孩子摇摇头,泪水含在眼中,要哭不哭的样子,哽咽着道:“姐姐,我真没有。我过来买果子吃,刚到这儿,这个大叔就拉着我说偷了他的钱。” 姜沐夏观察他的眼睛,双目炯炯有而又坚定,她竟有些信了他的话。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她转头问胡大新,“胡大哥,你的钱袋是什么颜色,什么材质?” “黑色的,麻布,就挂在我的腰上。”他指着自己腰间带子,还有一小截绳子留在上面。 姜沐夏趁孩子不备,捞起他的手,果然在他的手上看到一丝黑线,与胡大新身上的绳头的线一样。 孩子脸色一变,想要趁她们不备,挣脱逃跑。 姜沐夏给他一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胡大哥,不是这个孩子,许是误会了。” 胡大新一怔,不可能,他在县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一个小毛贼,他还能认错了? “大家都散了吧,没事了,这个孩子被贼子推出去顶雷的。”她拉起孩子的手,招呼胡大新,“走吧,咱们去酒馆说话。” “这……,唉,我还想给你带些东西,这下什么都没了。”胡大新一脸的大胡子绷起脸来,看着就吓人。 小孩被她拉着往前走,数次想要挣脱,奈何姜沐夏死死的攥紧,让他挣脱不了。 姜沐夏笑着拉着他走向酒馆,胡大新拉着脸在身后跟着。 酒馆里客人不多,徐成没在柜台前,福子在给客人打酒。 姜沐夏在角落里坐下,放开了手。 “说说吧,小小年纪,怎么偷东西?”姜沐夏脸色沉了下来,直视着他的双眼。 胡大新刚坐下就听到她质问,惊道:“原来你知道他是小贼,那刚才……?” 姜沐夏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问。 “我,我想……”孩子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园里的弟弟妹妹出不来,我想买些果子给他们吃。” “园里?”姜沐夏已经猜到他是哪里人了,“你是育婴园的孩子?” 孩子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跑出来了?” “是家主让王嬷嬷送我过来的。”孩子抬起了头,大眼睛闪了闪,“姐姐,我昨晚看到你了。” 她昨晚去过育婴园,见过她也不意外。 “你是好孩子,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不问自取。”她看他年纪小,还有得救,“答应姐姐,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好不好。你需要什么,可以找我,我每天都在隔壁的食肆。” 孩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半旧钱袋子,他站了起来走到胡大新身边,双手递给上,“大叔,对不起,我错了。” “你个臭小子,我……”他接过钱袋,抬起手作势要打他。 孩子站着没动,迎接着他的巴掌。 一双粗糙大手轻抚过他稚嫩的小脸上,带点温度又有点喇脸。 “行了,胡大哥,你别逗他了。三天后,你们俩个还要合作呢?” 胡大新没有听明白,“合作什么?” 姜沐夏把详情告知于他,“你帮不帮我?” 胡大新‘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这种畜生,不配为人。” “可是他一个小孩,他能帮上什么忙?”胡大新不解。 第70章 强行带走 “你错了。”姜沐夏看着他坚定地说道:“正是因为他是个孩子,才没有人怀疑他。” 她猛得想起,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孩子看出了她的疑问,忙道:“我叫徐小安,今年十岁。” 姜沐夏点点头,掏出一块儿银子放到桌子上。 “胡大哥,这点钱你先拿走,找几个可靠之人做为你的帮手,后天按计划行动。”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我可能在最后现身,或者我无法现身,你要见机行事。” 胡大新没有动,他沉默良久,问出了一句话,“姜姑娘,算上今天,咱们才见过三次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信任?” “因为你值得呀。”姜沐夏笑道:“以你的身手,那天晚上杨兴业肯定逃不脱。即便追到他家,你也未动他一个手指头,对他们家也没有打砸抢夺。还有刚才,你只是拽着小安的衣服,没有动他。就凭这些,我就信你。” 胡大新苦笑,他没想到,在街上混了这么多年,他打过别人,也被别人打过。那些人用他时,笑脸相迎,用完翻脸不认人。 不想,如今被一个小姑娘的几句话给暖了心窝子。 “你信我,我也不能辜负你的信任。”他把银子推到她面前,“银子收回去,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姜沐夏笑笑,收了回去。 在街面上混的人,人品好的,重情义的,视金银为粪土。 他们把面子看得更重。 胡大新留下一句,“三天后,你就瞧好吧。”起身离开了酒馆。 姜沐夏觉得这一世,自己的运气达到了极致。每次自己陷入困境,都会出现一位贵人相助。 “我送你回去?”姜沐夏一脸温柔地看着徐小安。 “姐姐,你去忙吧,有人送我回去。”小安从桌子前离开,跑向后院去了。 姜沐夏笑着摇摇头,回到了食肆。 送酒的马车还停在食肆门口,车上已经空了。 她心中暗忖,这二人怎么还不走? 食肆已经开始上客了,渡口半关闭,也没影响到生意。 她回到柜台里坐下,扫视了一圈,只见到杨兴业一人坐在角落里吃面,不见周越人影。 这小子应该跑到后院找桃儿去了。 这些日子太太平平,平静无波,食肆里的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转眼之间就到了十月初九。 姜沐夏跟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做着手头上的活儿。 匠人们按时来食肆里就餐,她特意注意了下姜玉清。 这个中年男人已经有白发了,他低头喝着碗里的热汤,平静淡然的样子触动她心底的柔软。 她又心软了,她怎么能心疼他呢? 这就是血脉的神奇,即使他曾经骂过她。但她就是看不得他白白被人欺负,曾经恨过他。 仔细想来,二大爷似乎没有对她做过太过分的事。 还是那对母女做得太过分,如果仅仅是姜红杏背后只对她使绊子,方兰香安分跟着二大爷过日子,她不会把事情做决。 怪只怪她们心思歹毒,起了害人之心。 方兰香、姜红杏你们惹到我,算你们倒霉。 姜家,你们不配待下去了。 第二日,午时,安顿好匠人,她便坐到柜台前,静等佳音。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越接近午时,她越心焦,虽然对胡大新信心十足,可万事皆有意外。 纵使她的计划再完美,如果出现一点小意外,顷刻间土崩瓦解。 再想成事,奈何早已打草惊蛇,再难成事。 隔壁客栈砌墙的声音,一声声传来,让她更心烦。 她坐不下去,起身走到门口,准备到渡口前走一走,释放一下烦躁的心情。 她走得很慢,铺子前面有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渡口上脚夫都下工吃饭去了,只有零星几人在走动。 她走到黄河边停下了脚步,水面如镜子般一样平静。 她心中苦涩,叹了口气。如果人人都像脚下的河水,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她何苦费尽心思与这些烂人明争暗斗。 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已经忘了时辰,直到脚夫们陆陆续续上工,她才回过神来。 转身返回。 “姜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去吧,你家出事了。”迎面遇到王七叔。 “啊,出了什么事?食肆里有人闹事吗?”她故作惊讶地问,面上带上了几分焦急。 “不是食肆。是你家二大爷,有个小孩跑到食肆里找他。那孩子说得不清不楚的,好像是你家二大娘和闺女在东街被人强行带到了合欢巷?”王七叔叮嘱她,“你可别去,那种地方太脏。” “多谢您,我回去看看。”姜沐夏提起裙摆,跑向食肆。 她不想把事闹大,现在就怕同村的匠人跟着都跑过去。 家丑不可外扬,她再恨,也不能把自家姊妹三个的名声都扔了。 但愿他们还没有动身。 她跑得飞快,远远见到一行人手里抄着家伙,浩浩荡荡向街东走去。 老天保佑,一切还来得及。 她加快了脚步,跑到一行人的前面,伸开双手拦住了他们。 “等等,你们……都回去吧,我已经……让家主去了。”姜沐夏喘了口气,“他认识县里的三教九流,由他们出面,不成问题。” 众人一愣,有人出声问道:“丫头,你能保证吗?被抓住的可是你二大娘和妹妹。” 姜沐夏终于缓了过来,拍着胸脯道:“我保证。” 众人看看姜玉清,“你说呢?” 姜玉清沉着一张脸,眼角不时抽搐,他也没了主意,把目光看向了姜玉舟。 姜玉舟大手一挥,“你们都回去吧,有徐家主在,定不会有事的。我跟二哥去,你们回去继续开工。” 领头的徐安儿见到她递的眼神,偷偷溜走了。 三人快步向街东合欢巷子走去,姜玉清的双腿都有些发软,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姜沐夏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掉在地。 前头一辆无蓬马车不紧不快地走着,车厢内空空如也,车夫是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人。 姜沐夏会意,这个人定是刚才送徐小安到渡口的车。 “哎,前面的马车。”姜沐夏高声喊道:“能否搭下你的车?” 马车停下,车夫回过头来冲她笑笑。 这个人她还真认识。 第71章 打架 她故作不识,跑上前着急得说道:“大哥,家里出了事,能送我们到东街吗?” 男子招了招手,算是答应了。 三人上了车,男子一扬鞭子,马车快速向东街驶去。 男子把三人送到东街巷子口,转头离开。 一切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直到下了马车,站到巷子口,姜玉舟俩兄弟才想起来,给他们报信的那个小男孩子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那个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姜玉舟急得团团转,“我们也找不到地方呀。” 姜玉清见到四周无人,瞪了姜沐夏一眼,似是对她不抱希望。 他没等想到对策就冲进了巷子,姜玉舟干着急没办法,担心二哥出事,急急跟了上去。 边追边叮嘱闺女,“你在这儿等着,哪里都不要去!” 姜沐夏根本不想找人,她待在原地等着小安叫来的人。 现在还不知道水井巷里的进展,不能轻举妄动。 巷子里姜玉清一家一家拍着门,引来一片骂声。 “二哥,这样找没有头绪,要不报官吧?”这个地方的复杂程度完全不亚于渡口,整个酸枣县最底层的人都在这里讨生活,撞上一个刺头,仅凭他们俩个,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 “不行,她们的名声会毁掉的。我要找到她们,把她们平安带回家里。你愿意找就留下,不愿意,就走吧!”姜玉清铁青着脸说道:“但是,让我知道,你擅自报官,我饶不了你。” 他丢下姜玉舟,接着敲下一家的门。 今日集市,全县的人皆往县里涌,人来人去络绎不绝,当中不乏有心术不正之人跑到这里偷鸡摸狗。 大多脸皮薄,听到拍门声,也躲在房里不肯让人开门。 遇到性子暴躁的,起了冲突,一场架是少不了的。 姜玉清只顾找方兰香母女,哪里能想到这些? 姜玉舟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可他想不出好法子。 果然有人被他们的无差别敲门声激恼,气冲冲地开了门。 “你他娘的找死是吧!”出来的是个大胖子,衣衫不整,想来是打扰到了他的好事。 他撸起袖子就冲着姜玉清挥起了拳头,姜玉清没有设防,硬生生地挨了一拳。 “大哥,大哥,你手下留情,我们着急找人,实在对不住。”姜玉舟见状赶紧上前相劝,低声下气地恳求。 “我他娘的管你找谁?惊扰了本爷就是不行。”说着,俩眼一瞪,又要动手。 屋帘一掀,里面出来的女人笑着喊道:“爷,别生气。来者都是客,都是自己人!” 她搔首弄姿撩了一下未曾滑落的发丝,咯咯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姜家俩位哥哥,多年不见,你们变化不大。怎么?这是搭伴来找乐子了吗?路朝云那个贱蹄子满足不了你吗?咱们都是熟人,来我这儿,保管给你们伺候的舒舒服服。”言毕,她就上手要拉姜玉舟。 姜玉舟看着她的样子,眉头紧皱,心中如吃了苍蝇,强忍着恶心,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不用了。”他语气冰冷,这个女人在村里就不正经,见到男的走不动道,没想到被人休了,真的跑到这里做起了皮肉生意。 女人对他的嫌弃看在眼里,并未放在心里,大笑起来,“哎呀,真是装的人模狗样的。到这个地方,你们除了找女人,还能做什么?要不让我猜猜?” 她做出思索状,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找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女人!” 姜玉清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怒道:“说,是不是你把她们母女抓起来的?我打死你个臭婊子,自己下贱,还要拉别人下水。” 胖男人一脚踢了过来,“他娘的,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姜玉清见识松了手,扑上去和胖子撕打了起来,女子理了理衣服,站在一边看起了热闹。 “呸,活该你当王八头子。” 姜玉清一个人拉不住他们,向女人求助,“安娘子,看在以前是一个村里的同乡,你让他别打了。” “哥,我可没有这个本事。你们惊了我的客人,我还没追究你们,你们倒是怪起我来了。”她上前又要拉姜玉舟的手,又被他躲了过去,她冷笑道:“让我帮你们,别做梦了。” 姜玉舟无法,女人不肯帮忙,他也不能见人打二哥,自己无动于衷。 他也加入了混战。 三人打得热闹,引来一圈围观的人。 竟无一人上前劝解拉架,反倒有不少起范架秧子的。 三人打得难舍难分之时,一个瘦高的少年,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少年瞅准目标,伸出双手揪住了胖子的手臂,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疼,疼,疼。小兔崽子快放手。”胖子龇牙咧嘴地一阵痛呼。 姜玉舟似是见到了救星,“福子,你来了。” “姜叔,事情有变,跟我走。”他确保胖子不敢还手后,松开了手,并对他放下狠话,“这次放过你,下次让我见到你欺负人,小心你的爪子。” 姜家兄弟没好到哪里去,脸一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姜玉清着急知道方兰香母女的下落,再不跟胖子纠缠,跟着福子向巷子外快快走去。 “到底怎么样了?找到她们了吗?” 福子摇头,“还没有,不过找到她们的痕迹了,有人看到她们被带到水井巷。我让姜姐姐先过去,家主派得人也赶了过去。” 水井巷子? 这些人丧尽天良,抓一个孕妇做什么? 姜玉清铁青着脸,一刻不敢耽搁,朝着水井巷子狂奔而去。 三人马上跟上,跑到巷口只见十几人围在一间破旧的低矮土房前,看他们的穿着, “呦,来了。”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坐在水井对面的低矮破屋前,翘着二郎腿,心不在焉地问道。 还真是他们干的。 姜玉清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骂道:“你们这些无赖,是你们抓了我媳妇闺女?” 大胡子抬了抬眼,不屑道:“对呀,就是我。” 他翻了个白眼,又道:“对了,还有一位穿着青衫的漂亮姑娘,也是你们家的吧?” 第72章 偷情 “你们,你们都是畜生,她们都是孩子,还有孕妇,你们到底怎样才能放过她们?”姜玉舟气得两眼发黑。 他万万没想到,闺女在这么一小会儿也落入了他们手中。 如果路朝云得知是他把闺女带到这个地方的,撕了他的心都有吧。 如今家里靠着她,日子才一天天好过起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横祸! “我求求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放了我闺女。”姜玉舟恳求道。 “噢,是吗?”大胡子皮笑肉不笑,想了想,开口道:“我想到一个法子,非常不错,可以一举两得。” 福子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些人,姜沐夏只是匆匆告知于他,见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不要和发生冲突,难道说得就是他? 她们到底在搞什么? 他想到临出发前,家主留给他的一句话,凡事听从她的安排。 看姜叔的样子,姜姐姐应该是隐瞒了他,自己只能见机行事。 听到大胡子说事情有缓和,他忙问,“你说,什么法子?” “这样,既然你们是一家子,我就给你们一个打包价,一百两。”他伸出了一要手指,笑道:“仅要一百两,我把她们全须全尾地送回家。” “什么?”姜玉舟大惊,“能不能少点,我家实在拿不出一百两银子。” 大胡子大笑,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大叔,你在想什么美事,是一百两黄金。” 姜玉舟吓得瘫坐到地上,把他们一家全都卖了,也凑不齐一百两黄金呀! “老三,他们是在耍咱们的。怕是钱凑齐了,人也见不到了。”姜玉清眼中冒火,咬牙道:“我们跟他拼了,要死一起死。” 大胡子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姜玉清从路边捡起一根棒子,就要跟他们拼命。 “等等。”福子终于开口了,“是不是,我现在把钱给你们,现在就可以放人。” 大胡子笑着点点头,“当然。” “好,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取钱,你们不能对他们动手。”福子指着姜玉舟二人,对大胡子提出了要求。 “没问题。”大胡子双手一摊,大方地同意了。 “福子,你从哪里弄这么多钱?”姜玉舟担忧地问道。 “姜叔放心,有家主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听到她们有救了,二人放下心来。 福子走后,大胡子就手下的人把他们二人绑了起来,用厚黑布挡上了眼睛。 姜家兄弟二人大骂他们不讲信用,出尔反尔。 大胡子对他们的大骂无动于衷。 他们被人押着塞进了一辆带篷马车之中,走了将近一刻钟,马车停下,他们又被人押了下来。 眼前一片漆黑,他们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 姜玉舟口中骂道:“你们这群强盗,不得好死,言而无信,一帮懦夫。打不过福子就找借口把他打发走,把我们绑起来做什么,我家人一定会报官的,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许是听的烦了,他嘴里被人塞进去一块布,只剩下‘呜呜’的嘶吼声。 下一刻,他们被人扔进了一间屋子里,随后听到房门落锁的声音和脚步越来越远的声音。 二人都被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了破布,既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 姜玉舟强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双手到处乱摸,摸到背后是一面墙,他双脚蹬地,用力往后挪动,靠着墙喘了一口粗气。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匪夷所思,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件倒霉事怎么会发生到他们身上? 耳边只听到另一边姜玉清挣扎低吼的声音,除此之外,四处静悄悄的。 他们在这里不知待了多久,姜玉清早就折腾累了,现在也安静了下来。 那些人把他们扔到这里,再也没来看过。 正当两人绝望时,听到隔壁有开门的声音。 听脚步声,应该是有两个人进去了。 会是谁?是歹人同伙还是旁边住着的居民? 二人心照不宣,坚起耳朵听旁边的动静后,再决定是否求救。 这屋子不知道是什么结构,隔音很差,隔壁屋里的响动听得一清二楚。 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夫君,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原来是一对儿小两口,幸是夫君在外做工,刚回到家吧。 “想我?这些天你怎么不来找我?怕是舍不得离开那个贱男人了吧?”男子冷冷的声音。 姜玉舟一愣,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难道是女人在外偷情?还有他怎么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如果他能看到,此时应该发现姜玉清的脸色黑如墨汁,眼角抽搐的更为频繁,破布在他嘴里几乎咬成碎片。 隔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不是知道吗,我不是怀上了吗?前些天让老三家的小贱货气了一场,差点滑胎,还好那个傻子,宝贝这个孩子,花了好多银子保了下来。怎么?这是咱们的孩子的孩子,你一点都不心疼吗?一来就吼我!”女子声音哽咽,声音越来越小。 “兰香,我当然心疼你。都怪我当初惹了锅,丢下你们娘俩。我以后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姜家的钱财你知道放在哪里吗?现在城里不好混了,你还是早早得手,咱们好离开这里。找个世外桃园,生下儿子,咱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你以为我不想啊,死老太婆天天待在屋里不出来,我下不了手。” “算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让我好好疼疼你。” 接着就是不可描述的声音。 姜玉舟脸红不好意思听下去,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他终于想明白了,绑他们的人目的就是让他们发现方兰香在外偷汉子。 他心中恼火,为二哥不值。 自从方兰香嫁到家里,二哥把她宠到了骨子里,没想到,原来是一场阴谋。 合着前夫来骗他们家的钱来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毒妇。 他现在担心的就是二哥,好不容易娶个媳妇,结果还是个把他当傻子的骗子。 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分别向两个方向奔去,接着就是屋门被踹开的声音。 屋子里有人冲了进来,扯开了他们眼前的破布,松开了绑绳。 姜玉舟眼前一亮,有些刺眼,他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见到唐仲白站在屋外。 他来不及招呼,起身快步走到姜玉清面前。 第73章 收监 姜玉清气得浑身发抖,扯下嘴里的布和眼前黑布,就冲出了屋子。 姜玉舟没有拦他,是个男人遇到这种事都忍不了,他没法拦,隔壁屋子里的场景,他也不方便进去。 姜玉清冲到了隔壁屋里,接着就传来方兰香的哭叫声和厮打声。 姜玉舟没好意思跟进去,他正想走到唐仲白身边,向他表示感谢。 突然看到这座破败的院子角落里站着一个人,她被人绑在角落的树上,嘴里塞着布,满眼惊恐地看着他们。 姜红杏,原来她也在这儿。 好会算计的一家人,好无耻的一家人。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家子人没一个好果。 姜玉舟瞪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真是家门不幸,姜家的大门,再也容不下这对母女。 屋内,方兰香哭吼声一声高过一声,“玉清,你听我说,我是被他胁迫的。我是真心想和你过日子的,你要信我。” 随声响起耳光声,“贱人,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背叛我。跟着旁人合伙算计我家的钱?” “真是他胁迫我的,我不做的话,他就要打死我们娘俩,我没办法呀!” “滚,别碰我,拿开你的脏手。”姜玉清大吼道:“以后不要再去我家,咱们也没有关系了。” 说完他离开了屋子,脸色铁青。 方兰香还在哭吼着唤他,“姜玉清你不能这么对我,念在我伺候了你这么久,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姜玉清听到她的声音,心中生起恨意,好不要脸的妇人。 他身后跟着唐三唐四,唐四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唐仲白瞪了他一眼。 “姜二叔,您要报官吗?他们属于通奸,可以收监判刑。” “唐决曹,他们通奸是你们发现的,你们看着办吧。我已经休了她,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姜玉清打了两人一顿,气已出了大半,心中只剩后悔。 为什么当初没有听母亲的话?真是猪油蒙了心! “让他们穿好衣服,带到衙门收监。”唐仲白一指姜红杏,“把她放了吧,这事跟她没有关系。” 姜玉清看都没看她,转身离开了。这对白眼狼,不配得到他的一点关爱。 姜玉舟怕他出事,赶紧跟了上去。 “姜沐夏你个贱货,别以为你没出现,我就不知道是你干的了。有本事你出来,有事冲我来,为什么要害我爹娘?”脱了困的姜红杏像发了疯一样,在院子里大喊大叫,“我知道你在背后看着,你给我滚出来,你滚出来……” 唐仲白直皱眉,姜家怎么都是些奇葩! 姜玉清听到她的叫骂声,沉着脸返了回来,走到她跟前,抬手扇了她几个耳光。 “你凭什么骂她,在我家白吃白住了这么久。她帮了你那么多,你害过她,她都原谅了你,你还有脸骂她?你们母女二人真是喂不熟,别在让我在酸枣县见到你们。” “你个丑八怪,你配得上我娘吗?活该你是个半残,活该你找不到媳妇。”姜红杏一脸讥讽,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怪物。 “二哥,走吧,打她脏了你的手。”姜玉舟怕他动起气把她打个好歹,她再赖上他们。 姜玉舟拼命把他拉走,准备送他回家。 方兰香和平洛被押出屋,平洛骚眉搭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姜红杏扑上去,抱住她,大声哭吼道:“娘,为什么别人都欺负咱们。明明你和爹是原配夫妻,为什么你们在一起儿要看别人的眼色。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唐四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人是有多自私,才能说出这样的歪理。 “带走。”唐仲白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爹,娘,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姜红杏在身后大哭。 方兰香哭着扭头喊道:“闺女,你去老地方等着我们。” “娘,娘。”姜红杏在背后哭得凄惨,“不公平,老天你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她跪在地上,仰天质问,哭得撕心裂肺。 “你错了,这个世道向来公道。只是被你们这种极度自私,心思歹毒的人扰乱的。”从院门进来一位身着青衫,瘦高的少女,她身后跟着一位十三岁的清瘦少年,背后一把短刀,一派少年侠气,意气风发。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红杏猛然转过头来,眼中凶狠,“姜沐夏,你个贱货,这一切都是你做得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害了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呀,是我做得。我就是看你不爽,你能奈我何?”姜沐夏很爽快地承认了,“我很好奇,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你娘在外面偷情还怀了野崽子,你们还有理了?” “那是我亲爹,他们是原配夫妻,为什么不可以?”姜红杏吼道。 “所以,我大爷就活该吗?”姜沐夏冷笑道,“这是什么歪理?” “他睡了我娘那么长时间,我叫了他这么长时间的爹。他并没有吃亏,他爱我娘,帮她养孩子怎么了?”姜红杏大叫道。 姜沐夏已经歇了和她争论下去的心了,古人诚不欺我,‘只与同好论争高下,不与傻子论短长。’ “对,你说得都对,祝你有个好前程。”说完抬脚离开,再也不理会她的大喊大叫。 “你别走,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天已经黑了,姜红杏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家了,唯一护着她的人此刻待在大牢,她的前路在哪里? 可这一切,她又怨的着谁,自食恶果罢了。 她在院子里哭够了,擦干眼泪,摸黑打了盆水,梳洗打扮一番后,离开院子往城里走去。 她身后远远跟着一人,此人一身褴褛,身材矮小,手中拄着短棍,远远地跟着她。 城中一座装饰华丽的高楼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娇笑声不绝于耳,姜红杏来到门前,拾阶而上。 刚上了两阶便被门口小厮拦住,“滚开,臭要饭的,这是你来得地方吗?” “闭上你的臭嘴,我要见妈妈。”姜红杏指着小厮,大声斥责,“等本姑娘当了头牌,有你好看。” 小厮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就你……还当头牌,美得你。” 另一个小厮无语,劝她,“姑娘,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回家去吧。” “快让开,我要见妈妈。”她态度强硬,硬要往里闯。 “也行吧,我在这儿待了五六年了,第一次见自荐枕席的,足见是个脸皮厚的。”骂他的小厮一脸贱笑,“万一人家有一天出了头,咱们也跟着沾光。是不是啊姑娘?” 姜红杏没搭理他,撞开二人走了进去。 她身后跟着的人,见她进了青楼再也没有出来,返身离开,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74章 烧了 四海食肆。 路朝云在后院焦急地等着父女俩个回来。 她心中埋怨姜玉舟,怎么能把闺女带到那种肮脏的地方,被人盯上就麻烦了! 天已黑透,俩人连个影子也不见,急得她再也坐不住。 她穿过月亮门来到酒馆。 酒馆里只有东厢房亮着一盏灯,她快步走过去敲响了房门。 徐成打开了门,“婶子,家主和福子都没回来,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路朝云无奈,只好道谢离开回到食肆继续等。 是人没找到?还是出事了?她胡乱想着。 “娘,大姐怎么还不回来?”姜沐阳揉着眼睛问她。 “她们的事还没办完,等办完了就回来了。”路朝云抱起了他,“桃儿,你带着弟弟先去睡。” “可是爹和我姐……。”姜沐桃担心地说道,“二大娘她们不会真出事了吧?” “唉,谁知道呢?”路朝云叹了口气,“但愿平安无事吧。你们去睡吧,还有吉意,你也去。明天还要起早,熬夜可不行。” 可是,人都没回来,谁又能睡得着呢? “小姨,要不,我出去找找?” “不行,天太黑,他们都没回来,你再出了事,我还活不活了!” 他们在后院等得心焦,西沿村姜玉舟二人在天黑之前终于赶到了家。 “老二呀,你回来的正好,方氏娘俩从早上出去,这会儿还没回来。”齐氏站在大门口,见到他们,一脸着急地问,“她怀着孩子,可别出事,要不你们出去找找?” 等二人走近,她才看到他们脸上的伤。 “哎呦,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齐氏心疼地问道:“大河他们就没帮你俩?” “娘,先回家再说吧。”姜玉舟拉着她进了院子,反手把大门上了闩。 “这是……,方氏娘俩……。” 姜玉清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向了自己屋里,关上门上了闩。 “娘,来我屋里吧,我跟您说。” 齐氏虽然不解,从儿子们的表情上看出来,这是出事了! 她提心吊胆地来到了姜玉舟屋里,屋里亮起昏黄的灯光,齐氏只坐在了凳子边上,心中不安地问,“你说吧,到底怎么了?” “方兰香被关到大牢里了。” “什么?”惊得齐氏差点坐到地上,“她干什么了,怎么会……?” 姜玉舟把她扶起来,张了张嘴,他真得说不出口。 “你快说呀,想急死我吗?”齐氏急得直拍大腿,“她关到大牢里了,红杏呢?” “她们都不会回来了。”姜玉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把事情详细告知于她,免得她胡思乱想。 他从早上一个小孩到食肆里找二哥说起,一直到他们从那个破院子离开。 “这个天杀的,真是活该。”齐氏气得咬牙切齿,“怎么不把那对狗男女当场给宰了。” 她当初就不同意这门婚事,小闺女和二儿子一门心思要把她娶过来,没想到还真是娶回来一个祸害! “玉凤这死丫头,办得这叫什么事。”齐氏想起方兰香是小闺女牵得线,心中生起了埋怨。 “娘,事情都出了,埋怨谁都没用。”姜玉舟心疼二哥,“最难过的是二哥,我让他在家歇上几天,您好好看着他,可别让他想不开。” “为这么个货色要是想不开?我没有这样没骨气的儿子。”齐氏骂骂咧咧了半天,气得回自己屋去了。 齐氏出门就碰到了躲在门外听声的周槐花。 “娘,您看我早就说过吧,方兰香母女不是好东西!”周槐花趾高气扬地说道,“没事,我做为大嫂一定会为他再找一个可靠的。” “回你的屋吧,哪里都有你,真是闲得。”齐氏瞪了她一眼,她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齐氏心烦意乱的,没再搭理她,看向二儿子的屋子,深深叹了口气。 我命苦的儿呀! “娘,回头我找着了合适二弟的,带您去相看啊!”周槐花笑着回到了自己屋里。 没过多久,东厢房里传来哈哈的大笑声,听得姜玉舟心头火起,这还是一家人吗? 这个家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可天太晚,城门也关了,只能在家里住一夜,明天一早赶到县里,不耽误开工。 他躺到了被窝,一片冰凉,还是县里的房子暖和,好久没回家,他已经不习惯了。 翻了个身,把被子裹了裹,逼着自己快点入睡。 忽然他听到有门响的声音,他屏住呼吸,仔细听响动的来处。 自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老三,我去县里了,你走吗?” “啊,现在吗?城门已经关了,要不明天一早?”他已经躺进被窝,不想再动弹了。 “你不走吗?那我先走了。”说着又响起了走向大门的脚步声。 他赶紧叫住姜玉清,担心他路上出事,“二哥,等等我,我跟你走。” 堂屋的门也响了,齐氏披上衣服,举着油灯向他们走来,她见姜玉清手里提着个大包袱。 “怎么了,大晚上的要走吗?” “娘,明天还要开工,我们现在回去,明早还能多睡会儿。”姜玉清低着头说道,声音嘶哑疲惫。 “也行,你哥俩结伴,路上注意安全。”齐氏声音有些哽咽了,出了这样的事,她心疼他,恨不得所有苦都转移到她身上。 姜玉舟穿好衣服,打开门。 “娘,回去睡吧。” “你们走吧,路上小心,别让娘……担心。”齐氏眼泪下来的。 “放心吧,您把门闩好。” 见到齐氏流眼泪,他们心里也难受,都这么大了,还让她担心,实属不该。 哥俩儿一路无言,走到一片空旷之处,姜玉清停了下来。 “怎么了?”姜玉舟不解。 姜玉清没有说话,把背上的包袱扔到地上,蹲下来,手里多了一个火折子。 解开包袱,把里面的衣服抖开。 姜玉舟明白了,这些衣服都是方兰香和姜红杏的,还有几件男装。 他这是想要把衣服一把火烧了,和过往一刀两断。 “我来帮你。”姜玉舟想帮他一起烧,不想被他拒绝了。 “不用了,自己的事还得自己来。老三,你说,一个人过日子是不是也挺好的。” 姜玉舟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己运气好,娶到路朝云,生了三个孩子,如今日子越来越好。 他很幸福。 “也许,会吧。” 第75章 卫家六郎 育婴园后院青衣门。 东厢房内炉火正旺,三人围炉而坐,炉子外圈加了木框圆桌,上面摆放着各种菜。炉子上的一口精致红泥陶锅汤水翻滚,整个屋子飘散着一股香味。 “这个好吃。”唐仲白用公筷夹了一片牛肉放到她的碗中,“这些牛肉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送了些到食肆,特意留下最好的里脊肉涮锅子吃。” “谢谢你们,本不想连累你们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借你们之手,才成了事。”姜沐夏以茶代酒敬过三人后,一饮而尽。 “姜姑娘,此言差矣。我们只是在最后关头出现了一下而已,任何人报官我们都会出面的。”唐仲白毫不吝啬对她的欣赏,“我想知道,那个大胡子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关键时刻不是他,你可能要扑个空了。” 姜沐夏笑着点头,夹了萝卜片放进锅里。 “对,当时福子跑过来跟我说,人不在水井巷时,我脑子都蒙了,就要放弃时……”她夹起萝卜放进碗里,“胡大哥找到我,告知那一家三口跑到城外去了。我才能重新调整计划,不然,这三人的真面目难以揭开。” 姜沐夏放下碗筷,倒满杯中茶水。 她目光中带着一点狠意,“以我对姜红杏的了解,她不会善罢甘休,多谢义兄为我解决后顾之忧。” 她站了起来,举起手中杯,“我以茶代酒,再敬二位,以表感谢。” 夜已更深,酒至半酣。 姜沐夏问徐达,“义兄,我早就给你说过的大量收购粮食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在做了,现在酒坊和园里的粮仓都满了。让徐早他们找合适的地方安排去了。” 徐达看着她眼睛,“我很好奇,你让我们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姜沐夏叹了口气,面色变得严肃了,“今年天气不正常,我想,来年可能会是旱年。做到有备无患意归不是坏事。” 她想起了前世的元和十一年,几乎整年滴雨未下,粮食收成大减,河水井水几乎干涸,就连渡口的水位都降了半人高。 村民不远数里跑到黄河取水,河水浑浊不净,导致很多人得了病,整个酸枣县饿殍满地,数人举家南迁。 那种惨状让她如今想来,依然头皮发麻。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兰春生带着她非要跑到西域去。 她还想起一件事,当年市井流传,朝廷派到县里的救济粮和钱款皆消失的无影无踪,县里百姓什么都没见到。 她看向唐仲白,那个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酸枣县,在别的地方过得逍遥自在吧! “你说得是旱灾吧?”唐仲白放下碗筷,“早年在京城,京畿之地发生过一回,朝廷救济很及时,百姓平安渡过去了。可我也听说过,远离京城的地方,官员贪污救济款粮导致灾区饿殍满地,瘟疫横生。不过你们放心,有我在这里,我不会让酸枣县发生这样的惨剧。” 徐达笑着摇头,这个小子还是太嫩了,官场里的水深到什么程度,他一个草民都能想到。 西厢房中,唐三几人许是喝多了,开始唱起来,甚是热闹。 天色渐深,酒足饭饱,三人准备散场时,突然房门被人推开。 “王嬷嬷,我们走了,你收拾一下。”徐达头也不抬地说道。 “噢,这是让谁收拾呢?”声音是个男的,来人不是王嬷嬷。 姜沐夏顺着声音看过去,进来的人,她不认识。 来人是个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色素纹绸衣,背着手走向他们。 “你们真不够意思,在这是吃锅子,也不叫上我。”来人故作生气地说道。 唐仲白笑着跟他打招呼,“卫六哥。” 徐达坐着没动,看也不看他,“卫六郎君还缺这顿锅子吃吗?” “我是不缺,可是有这位小娘子在席的锅子,我可是没吃过!”他把目光落到姜沐夏身上,定定地看着她,面上似笑非笑。 姜沐夏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梅大姑娘梅昭之夫卫东,是那个借他之手害过李家作坊的人。 顿时对他少了几分好感,可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她向他屈了屈身,“见过卫六郎。” “看小娘子的脸色,好像对我不满?不知我哪里得罪你了?”卫东好奇地笑问,他不明白,第一次见面,这个小娘子为何对他有——敌意? “你想多了,并没有。”姜沐夏不想与他多言,想要起身告辞。 “你害过人家亲人,人家还不能给你脸色看了?”唐仲白调侃道。 卫东满脸疑惑,表示不懂。 “李家作坊,绸布,你家小舅子身上的烂疮。”唐仲白提醒着他。 他终于想起来了,提起此事,他心中懊恼,以为帮朋友个小忙,不想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梅昭现在都不让他进房。 “是我疏忽大意了,事情过后就把铺子里的伙计从头到脚查了个一清二楚,做手脚的已经被我收拾了,还请小娘子不要放在心上。”卫东冲她做作揖,被她躲开了。 “卫六郎言重了。”她找个借口离开,可是卫东好像并不打算放过她。 “早就闻听小娘子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为何不能好好聊一聊?” 姜沐夏见他态度真诚,不像世人传得是个不着四六的登徒子。 可这个人,初次相见便表现出对她生出了兴趣,这个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徐兄跟我要铺子时,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入了他的眼。后来结识到唐弟,每每见他提起你便嘴角上扬,勾起了我的好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 她完全没有农家女子的扭捏,害羞,落落大方,进退有度,竟和自家娘子性子相像。 姜沐夏惊讶于食肆的铺子竟然是从他手里拿的,看来徐达和这人关系不同寻常。她只知道渡口是卫家掌管的,来往的商船多是卫家的,没想到徐达早就和卫家攀上关系了。 原来,徐达在渡口乃至酸枣县安身立命的法宝是卫家。 她眸光闪了闪,淡然道:“多谢你的抬举,能让你好奇是我的荣幸。” 她记得前世,卫家在酸枣县百姓心里的地位比县令还高。 不过这个高地位来自于他们家豪取强夺,百姓听到卫家,可谓是谈虎色变。 不知,这位卫家六郎会是个什么人? 第76章 游说 “行了,别贫嘴了,说正事。”徐达看他出了半天洋相,怕姜沐夏对他生出厌烦之心。 卫东拉过一张椅子,围炉而坐。 “你们说的事,我打听了。你们猜得没错,负责的人是我家二管事。”他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家里的产业这么大了,老大还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 徐达拧眉,“你家老爷子知晓或者说参与了吗?” “我不知道。”他面上带了悲伤,“可……你说,我们家的管家都是跟了卫家几代的老人,没有他的允许怎么敢?可我想不明白,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哼,还能为什么?”唐仲白冷笑,“人心不足蛇吞象呗!” 姜沐夏听了半天,从只言片语中猜出了他们所说之事,应该是拐卖人口。 竟然是他们家干的,卫家真是疯了。 “有没有可能,只是你家老大的手笔。以我对老爷子的了解,他虽是把金钱看得重,但他更惜命。一个惜命之人做不出这种腌臜事,他怕报应到自己身上。”徐达目中坚定,“我相信你家老爷子。” “我不信,家里大权现在都老大手里,他敢做这种事让老头子知道了,都能要了他的命。”卫东还是不相信。 “没关系,我找机会问他。”徐达说道:“后天,又到了给他诊治的日子。” “诊治?”姜沐夏和唐仲白异口同声地问道。 没想到他竟然和卫家还有这层关系。 “你们不知道吗?”卫东说道:“当年老头子病得奄奄一息,是他,自报家门,治好了老头子的病。老头子感激他,给他钱,他也不要。就让他自己选,他选了在渡口要了一家铺子,开酒馆。我们也是从那个时候认识的。” 原来如此,看来卫老家主对他还有知遇之恩。 “对,当年是我最落魄的时候。来到酸枣县时,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不是卫老家主收留,你们看不到现在的我。” “所以,有了这层关系,你对卫老家主的判断会不会夹杂了私人感情?”姜沐夏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徐达,似乎在问他,是这样的吗? 徐达没有说话,眸底更深沉了,他也在问自己。 是吗?真的是自己太偏颇了吗? “你为什么对拐子这么痛恨?”徐达问姜沐夏,转移了话题。 他眼中的姜沐夏,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 她眸光一转,突然想到了军大娘的二闺女,如今找到了拐卖人口的源头,也许能找到她。 “因为,我有亲人被拐走。”她语中带恨,“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大家,八年前春天,在枣叶镇集市,有一个身穿粉红春装的小姑娘,当年十一岁,被人拐走。她叫姜红欣,活着的话,今年十九岁了,你们能帮我找到她吗?” 三人把目光都看向了卫东。 “不是,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卫东无奈,“徐兄,你知道的,我在家里没有地位。我家做主的是老大和老二,我一个庶出的,能太平过日子就不错了!” “你……不想让卫家重新回到正轨上,放任他们做这些恶事吗?”姜沐夏面容严肃,直视他的双眼说道。 以前的卫家没有现在的繁荣,仅有小小的五六只货船,后来老家主故去,卫东的爹当家做了主,卫家如一艘顺风而下的船只,顺风顺水,先是拿下渡口的管理权,又增加了数条商船。 得到这些仅花了二年时间。 “你们家是从何时接管渡口的?”唐仲白忽然问道。 “元和元年吧,我记得当时县里新来的县令,重新招选渡口掌管商家,我家老头子那阵子老往县衙跑。”卫东眼中显出恨意,“我姨娘就是在那时候没的,他没管没问,只让下人草草埋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十年前?唐仲白想到,那时候父亲刚到郡里上任不到一年,需要大量心腹到各地上任,而冯念作为家臣,被父亲派到最重要的酸枣县。 这一待就是十年,而他在这十年,没做出能拿得出手的政绩。 一封封请调的信件倒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十年前?冯念到县里上任,二年后县里频繁发生失踪人口,你们家也发展起来了?”唐仲白越说越觉得可怕,“莫非……?” 他不敢说下去了,这个人可是陪伴了自己七八年的长辈,曾经,他在自己心中就是亲人。 “好一个官商勾结。”他没敢说出的话,被姜沐夏道了出来,“酸枣县被这些人整得乌烟瘴气,我听说你们卫家看中了城东南一片民居,现在正在挨家挨户动员,让他们早点搬走,开春就要动工。” 她冷笑道:“每家只给补偿十两银子,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搬得晚了,连十两也没有了。你们卫家真是好样的。” 她是前两天送小铁蛋兄妹回家,听关叔说得。他一个七尺男儿被逼得眼圈通红,声音哽咽。 日子已经够苦得了,这些烂人还要踩上一脚,让他们苦上加苦。 他们祖祖辈辈在这里居住,这些烂人一句看上你们这片地方了,就可以把他们赶走?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唐仲白脸色一沉,瞪了卫东一眼,“你们得了谁的允许了?” 卫东有苦难言,“你们,你们别冲我来呀。姜姑娘不说,我也不知道。” “所以,你作为卫家人还要看着他们做恶吗?”姜沐夏直视着他,心中有期许。 她看出来这个人表面嘻嘻哈哈,不太正经。可他能和徐达结交,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如果她猜得不错,今日他能顺利进入到青衣门,这个育婴园他也有份参与。 “沐夏,别逼他了,他的处境不是我们能感同身受的,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徐达停了一下又开口道:“其实,他做得已经够多了……” 徐达见他面露难色,出言为他解围。 “好。”姜沐夏点了点头,她也是太莽撞了,初次见面,就想游说他跟自家人作对,确实有些咄咄逼人了。 屋内安静下来,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好了,天太晚了,大家都回去吧。”徐达站了起来,今夜话题太过沉重,大家的情绪都不高。 大家各自散去,姜沐夏和徐达同乘一辆车。 “姜姑娘。”她还未坐稳,车外有人叫她,她掀开车帘,见是卫东。 “你所托这事,我会尽力而为,但我不敢保证结果。”他目光冷峻,身姿坚挺。 她点点头,双唇轻启,“多谢。” 第77章 秽物 姜沐夏和姜玉舟几乎是同时踏入食肆的。 回到食肆已是亥时末,孩子们都已深深入睡。坐在炉火边正在打盹的路朝云,迷糊中听到院子里的响动,“腾”的站了起来,差点把炭筐撞翻。 她回了回神,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炭,炉子里爆起了火花,慢慢燃了起来。 她掀开帘子,就看到父女俩个从月亮门里走进院子。 “哎呦,两个祖宗,你们可算回来了!”她上前拉着闺女,“快进屋让我看看,你受伤了没有?” “没事。”姜沐夏笑着跟她进了屋,“您还是看看爹吧,他被打得不轻。” 屋子里炭火烧得越来越旺,暖烘烘的。 姜沐夏拿了个盆,准备洗漱一下,赶紧休息。 “我的天呢,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打的?”到了灯光下,路朝云才看到男人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算了,飞来横祸,不过没事了。”姜玉舟坐在炉子前烤着火,折腾了一天,他是又累又饿。 “人找到了?你们都吃了没?”路朝云一边给他准备洗脚水,一边问道。 “我给你说,以后别在二哥面前提。”姜玉舟想了想,早晚都得知道,还是跟她说明了,“方兰香进去了。” “去哪儿了?怀着身子还乱跑,真是给人找麻烦。”她提着铁壶往盆里倒水,不满地说道。 “进大牢了,这辈子怕是难出来了。” 大武朝对通奸罪罚的极重,男人宫刑后流放北地,女人更惨,受完刑,不死则残。 “啊!”惊得路朝云张大了嘴巴,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她,她,她做什么了?” 闺女在,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做出‘通奸’两个字的口型。 路朝云还是不明白,急道:“你说呀,做什么怪样子。” “娘,有人发现她跟人偷情,被唐决曹带人逮个正着。二大爷把他们打了一顿,报了官。”姜沐夏面无表情的说了出来。 路朝云不可置信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从没想过这个方兰香还有如此一面。 她胆子大的没边了。 “没想到她竟然做出这种事来,真是活该。还好我听了闺女的话,跟她走的远了,想想真够恶心的。”路朝云直摇头,“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管他呢?孩子又不是二大爷的,是她跟她前夫怀的,他们都亲口承认了。”姜沐夏又道:“娘,以后不要在咱家提这个人。” 路朝云愣怔半晌,点了点头。 这个消息如一颗炸弹,扔到她的脑子里,让她半天回不神来,她的生活中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让她震惊。 “可,别人问起,我该怎么说?”路朝云又犯了愁。 “实话实说,瞒不住的,姜红杏还在县里蹦跶,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安分。她知道咱们在食肆里,你们都小心点,或许不久她会来找事。”姜沐夏给爹娘提醒。 大鱼还没现形,她怎么能让鱼饵跑了呢? “她敢?自己亲娘做出那样的丑事,还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敢出来蹦跶?”路朝云瞪起了眼。 “娘,她们母女如果要脸,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姜沐夏笑了,“这种人做什么都认为自己是对的,都是别人的错,都是别人欠她们的。” “呸,不要脸。” “你们别回去了,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姜玉舟已经洗完了脚,“你们娘几个睡在这儿,我去吉意屋里。” “也行,儿大避母,女大避父。” 折腾了一天,姜沐夏沾上枕头便沉沉地入睡,夜已深,整个渡口都安静了下来。 夜半时分,她被一阵巨大的砸门声惊醒,声音离得如此之近,直觉让她认为砸得是自己厢房的门。 她静下心仔细听,再没有声音发出。 屋里的人都被巨响惊醒,“怎么回事?” “你们都别动,我去看看。”姜沐夏穿好衣服,去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隔壁屋里姜玉舟和李吉意也出来了,三人相伴去了食肆大门。 李吉意举着油灯,四处照了照没发现异常。 姜沐夏要打开门查看外面情况,被父亲拦住。 “回去吧,等天亮了再说,现在太危险。”李吉意也劝她。 “我就不信这个邪,还怕个做贼的不成。”她拉开门闩,呼啦打开了门。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三人赶紧捂住了口鼻。 庆幸她没有在打开门时直接冲出去,油灯照射下,她们看到门帘和大门上到处都是秽物。 “他娘的,这是哪个缺德玩意干的?”姜玉舟骂了起来。 这一天,白天让人打了一顿,晚上又被人泼了一门脸的屎,让姜玉舟这个老实人也忍不住骂人。 “爹,先把门帘取下来扔了吧。”姜沐夏眉头拧紧,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 你还真有本事,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能收买了人帮你做事,还真是小瞧你了。 三人手忙脚乱的收拾完这一切,鸡已经叫了。 “你们快去休息,今天闭店一天。”姜沐夏当机立断,虽然清理干净,就算是冬季,还是有一股臭味。 她卖得是入口的东西,不能让食客感觉有一点的不适。 用这种小伎俩,想把她打垮?怎么可能。 阮芬芳已经起床了,二人搭伴做好了匠人和自己家人的饭食,天已经大亮了。 她给阮芬芳放一天假,让她吃过早饭回家。 早饭时,姜玉清来到食肆,姜沐夏见他情绪低落,眼角不停抽搐,他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埋头吃饭。 其他人都在谈论昨晚听到的巨响,不知道他们得知食肆大门口被人拨了粪,还能不能吃得下去。 天亮后,她出来看了一下大门,木门被砸了一个大坑,中间有裂缝。 看来,下黑手的人下得力气可真不小! 姜红杏,咱们就走着瞧,看谁能笑着走到最后。 匠人走后,她站在酒馆门口等着关叔把铁蛋兄妹送过来。 徐成笑着问她,“这是被人报复了?” “成子哥,你可真不地道,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我。”姜沐夏噘起嘴做委屈样。 “姜姑娘,我可没有,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这都不算个事。” 她苦笑,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边,关铁心领着两个孩子到了。 他一脸的愁容,“姜姑娘,还得麻烦你,我还得出去找房子。” 第78章 招灾 “关叔,房子很难找吗?” “是啊。”关叔苦着一张脸说道,“一下子几十户一块儿找房子,不是涨价就是太贵,我也买不起。” “你们没有想其他办法吗?比如联合起来去县里告他们。” “没用的,民怎么可能与官斗,他们背后就是当官的,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姜沐夏叹气,是啊,自古民不与官斗,吃亏受罪的永远是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 “这样吧,我家在城南有个院子,平日里只有我爹娘住。我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如果可以,你们住到我家去。正好临街还有两间屋子,你可以接着开铁匠铺子。” 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她也不能坐视不管,让他们居无定所。 关铁心高兴地感谢她,“真的吗?多谢,多谢,姜姑娘帮我太多了。” 两个孩子也向她道谢,“关叔,你先回家安心做事,晚上接孩子时我给你个准信。” “好,好。你们两个在这里不要给姐姐添麻烦。” “姐姐,你真好。你不知道,那天晚上,那群人有多凶。妹妹都被吓哭了,他们说我们不搬,就把我和妹妹卖掉,把爹爹腿打断。” 铁蛋委屈地直流眼泪,酸枣趴在她怀里紧紧抱着她。 “不怕了。”她哄着他们,“他们不让住,就来姐姐家,姐姐家的大门永远朝你们开。” 一大二小,三人回到了食肆后院。 “今天咱们吃饺子,牛肉大葱馅的。”姜沐夏笑着举着手里的肉,“你们三个也要帮忙,不然,没得吃噢!” 三个孩子欢呼起来,以前都是到了过年,才能吃上一顿带点碎肉的混合面水饺。 路朝云看着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直发愁。生意都没得做了,她还能高兴的起来。 煮好饺子,她装了一大盘送到酒馆二楼,徐达竟然不在。 “福子,家主呢?” “我看他出门了,手里还拿着药箱。上了后门的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个卫字。” 卫字?卫家。难道是卫家老家主身体出问题了? “行吧,这盘饺子便宜你了。” “谢谢姜姐姐,我可爱吃饺子了。” 午后,唐仲白又来了,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满脸胡须,高大魁梧,正是胡大新。 姜沐夏觉得奇怪,他怎么跟唐仲白混在一起了? 胡大新见到她,咧嘴一笑,“姜姑娘,多谢你给我找了个差事。” 她没听懂,询问的目光看向唐仲白。 “噢,是这么回事。”唐仲白吃着饺子,一边给她解释,“听你说,他身手极好,人品不错。我手下正好缺人,就把他招揽过来了。” 姜沐夏也为他高兴,在那种地方长久的混下去,不是正经事。 “恭喜你,胡大哥,以后就是公门中人了。” “还得多谢唐决曹看得上我。”胡大新傻笑,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又道:“我把你交给我的事交待给王二和周平了,他们发现异常会来找你。”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唐仲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名堂。 “唐决曹,最近没见过那位小冯姑娘了,她还好吗?”姜沐夏故意问起。 “她最近被她姐关在家里学女红,怎么,你找她有事?” 唐仲白诧异,这两个人认识吗? “没事,只是好久没见到她了,我对她还蛮有眼缘的,想着结交一下。” 唐仲白一听,脸就沉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跟她有什么好结交的,以后离她远点。” 她不解,他生什么气?怎么看他的表情,他和冯思瑶好像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为什么?” “没什么?以后离她远点。”唐仲白想了想,他不能在外人面前讲一个小姑娘的是非,会给她的名声带来不好的影响。 多年不见,再见到她,没想到她变得任性,自我,性格偏激。 他想到那天傍晚,她把他骗到房中,给她倒了杯茶。他喝完就人事不知了,如果不是唐三及时赶到,他就着了她的道了。 事发之后,她不但不感到羞耻,还信誓旦旦的质问他。 质问他为何不能接受她,她们一家子都在为唐家做事,为何不能对她抱有一点感激之心? 这都是些什么话?初始,他还好言相劝,自己只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希望她不要误会。 没想到,她眼看死缠烂打不行,就变了脸。 更可笑的是,她最终把对他的一腔怨气转移到了姜沐夏身上。 她咬牙切齿地指着他骂,“我就知道你移情别恋了,天天往酒馆里跑,你看上了那个贱女人了是吗?我定不让她好过的。” 她眼中流露出的恶毒,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姑娘该有的。 出于情面,他不能对她怎么样,最后还是得了信的冯思清跑过来,给了她一个耳光,才把她拉回了自己房中。 所以他这些天,天天来这里,时刻盯着姜沐夏,就怕那个疯子跑过来闹事。 败了姜沐夏的名声。 姜沐夏看了看他,眼中晦暗不明。 开口嘲笑他,“她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对她的看法转变这么大。上次见你们还是哥哥妹妹的叫着?” 唐仲白瞪了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傻乎乎的不知道危险就在身边,冯思瑶发起疯来,叫上衙里的官役天天跑来食肆。不吵不闹站在门口拦着人,食肆的生意就没的做了。 就算他是决曹,他在县衙里还未立住脚。衙里的那些差役抱起团来,自己也指使不动这些人。 何况姜沐夏一个小老百姓。 “公子真是的,明知道冯姑娘对姜姑娘敌意甚强,还不离食肆远点。何苦天天跑过来,为姜姑娘招灾。”唐四说道。 唐仲白一愣,光想着替她摆平了,没想到自己天天待在这里才会给她带来麻烦。 姜沐夏笑了,“唐四,你多想了。你们来我这里吃饭又不是不给钱,天天来又如何。我就不信她真敢来闹事,我可不会惯着她。事情闹大,看看谁丢脸。” “你的门怎么回事?不会是冻裂的吧?你呀,安生做你的掌柜的。有事交给我们,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报复我们。”唐仲白转移了话题。 “小事,三天之内必解决。”她打算今晚蹲守在二楼,揪出罪魁祸首。 唐仲白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相信以她的能力可以解决的,可心中就是有点失落,她为什么不向自己求助呢? 天色暗了下来,关铁心如约来接孩子。 “关叔,我爹娘应下了,您这两天抽时间搬过来吧,我让吉意哥过去帮你。” 她话音刚落,车口停下一辆马车,车厢上写着一个卫字。 徐达从车上下来,沉稳的气质让他身上透出一丝严肃,让人不敢僭越。 可姜沐夏分明从他眉眼中看出了一丝喜悦。 他进了食肆,在人群中看到关铁心,笑道:“关铁匠,你们的房子保住了,不用搬了。” 第79章 打人 关铁心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吗?为什么呀?” 原来今早卫家派人过来,是因为卫六娘子难产,危在旦夕,迫不得已求他前往救命。 孩子才八个月,还不足月,如果不是出了意外,还不至于早产。 民间有句俗话,“七活八不活。” 孩子才八个月,且是出意外的早产,卫东又急又气,恨不得杀了罪魁祸首。 产婆束手无策,梅昭母子命悬一线,不得已请了徐达过去。 徐达费劲心思,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最后还算有个好结果,母子平安。 可孩子太弱,能不能保住,就得看头一个月能不能挺过来。 “怎么好好的就早产了呢?卫东又气她了?”她见过卫东的为人,觉得他不至于对自己媳妇太差。 “你看,外面的流言多可怕。”徐达说道:“梅大姑娘是他用尽了心思娶回家的,怎么可能对她不好?她是被人推了一把,摔了一跤才早产的。” “谁呀?这么恶毒。” “卫家大郎。” “他?一个男人打女人,还是怀着身子的弟媳,真是好不要脸。” 在场众人义愤填膺,大骂卫家老大不是东西。 “是不是卫东找卫老大谈城东南民居的事,所以……”姜沐夏得知民居搬迁停止,猜测道。 “不是,这是后来的事。是在卫老爷子房里俩兄弟发生口角,梅昭正好去向老爷子请安,被人当了出气筒。”徐达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原来卫东昨晚从育婴园返回家后,便想着法子想从老爷子那里,确认他是否参与了拐卖人口的勾当。 今日一早,他借着让老爷子给他在渡口安排差事的借口,明里暗里套他的话。 卫老家主本就有沉疴痼疾,天冷后大多待在床上休养。 家里所有产业的决定权早就交给大儿子,说白了他只是一个空壳,话语权不大。 老爷子年轻里风流,膝下子女无数,卫东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其他兄弟都是巴着老大,跟在他身后做些小管事,捞些油水。 卫东性子倔,不愿意让他低头。 这么多年,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靠着每月的那点子月钱,过着清贫的日子,家里下人看他无人依靠,没人把他当主子看。 后来娶了梅昭,日子才好过些。 在卫家老大眼里,他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傻子。 今天一早过来看望老爷子,入眼便见到了侍奉在前的卫东,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按照往常,两人互不搭理,也相安无事。 偏偏卫东今日不知哪根筋不对,问了他一句话,惹恼了他。 卫东说,“大哥,最近县里丢了许多孩子,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他没想到,他眼中无能的庶弟竟敢问他这种问题! 他恼羞成怒了,接着就向卫东发难。 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把卫老爷子都看呆了,老六只是问了一句话,他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卫东细细观察,从卫老爷子的表情判断,他确定了老爷子没有参与。 一颗提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面对卫越安的责骂,卫东不怒反笑。 “大哥这么激动做什么?难道这件事你是知情的?或者……”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卫越安堵住了口。 “你闭嘴,家里什么都不缺你的,你操心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卫越安怒道。 “这是什么话?我快要当爹了。听到别人家孩子平白消失了,怎么能不触动我的心呢?”他把话丢给卫老爷子,“您说对不对呀,爹。” 卫老爷子何其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听不出话里的含义。 “老六,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有啊,只是兄弟之间闲聊一下罢了,你们可别多想。” 卫越安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老大,你给老六找个活儿,他在家里都待傻了,让他跟着你长长见识。” 卫越安刚要拒绝,卫东开口道:“大哥,我听说你要把城东南扒下重建,要不你让我负责呗?” 卫越安没想到他话题转的如此之快,他想拦也拦不住了。 卫老爷子看着他,骂道:“城东居民区,你要那块地做什么?家里还住不下你了?你太爷爷再三叮嘱的不许劳民伤财,你都记到狗肚子里了。” 卫越安想要争辩,被卫老爷子一眼瞪了回去。 “马上停了,我这些年虽不管事了,可要想换了你,还是一句话的事。”卫老爷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做事雷厉风行,真惹恼了他,他真做得出来换掉卫越安。 “是,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恨毒了卫东,没想到,这个他从来没看上眼的小崽子坏了他的好事。 卫越安离开屋子,站在院子里气急败坏地里等着卫东。 坏他好事之人,他不会让他好过。 等了半天,没等来卫东,反倒等来了梅昭。 梅昭在自己院子里迟迟不见夫君回来,担心他被卫老爷子为难,拖着身子过来看情况。 进了院子就看到了卫越安一脸怒色站在院中。 她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发生了何事,他脸色这么差站在院里,莫非夫君在里面挨罚? “你急什么?你家老六把老爷子哄得团团转。你们两口子真是深藏不露,害人也能害得不显山不露水的,真是高人。”卫越安黑着一张脸,出言讥讽。 梅昭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大哥言重了,我们两口子可从来没有害过人。至于谁做过丧尽天良的恶事,谁心里明白。”梅昭白了他一眼,“真是不怕遭天谴。” 向来高高在上的卫越安哪里受过这种气,指着她大吼,“你说谁?” 梅昭可不怕他,瞪着他回道:“你说我说谁,我就说谁?” 气得卫越安抬起手就要打梅昭,侍女梅花挡到了她面前。 梅昭不甘示弱,扒开梅花,挑衅道:“卫越安,有种你就打我。” 卫越安气得再次抬手,梅昭上前一步,下一刻,梅昭就倒在了地上。 接着她就开始惨叫,等卫东听到声音跑出来时,梅昭两腿之间鲜血已浸透衣裙。 卫越安呆愣在当场。 第80章 衙门中人 “义兄,卫六娘子难道是……?”姜沐夏猜测道。 徐达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卫六娘子是个狠人。”胡小新惊叹,“我佩服她,女中豪杰一个。” 关铁心听了半天,终于听了出来,原来背后有人舍命为他们这些百姓出头。不由露出感激之意,姜沐夏怕他在外多说,嘱咐他,“关叔,你回去什么也不要多说,别给自己找麻烦。” “姜姑娘,我明白,你们都是我的恩人。”他冲着众人深深鞠躬,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件事他只跟姜沐夏说过,这才过了几天,事情就有了转机。 他庆幸认识了姜沐夏,自从认识了他之后,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太多,两个孩子性子改变了许多。如今变得活泼开朗,小女儿身体也好转了许多,脸色不再苍白。 他是真心感谢她的。 “关叔,咱们都这么熟了,不用谢来谢去的。”姜沐夏笑道:“房子的事解决了,你得快得把平安客栈的炉子做出来了。他们铺子里的火墙建好就要开始试温度。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知会我爹一声,让他带人过去拉就行了。” 平安客栈是渡口最大的客栈,渡口只要开着,他们的客栈门可罗雀,从来不会为没有客人的事操心。 为了要客人冬天住的舒服,客栈定得是每间客房里一个炉子。 粗粗算一下,最少也得四十几个,这么大的单子,关叔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你放心,我会按期交工的。” 姜沐夏又想到了一件事,陪着他们父子三人走到大门外,小声对他叮嘱,“关叔,今年天气异常,趁着粮食价格合理,你早些囤些粮食藏好。” 关铁心虽然不明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他知道按姜姑娘的话做,必不会错。 …… 夜色渐浓,食肆众人都已进入了梦乡,二楼厢房里二人身影隐在窗下。 睡意袭来,两夜没有好好睡觉的姜沐夏困得直打盹。 福子看了看她,自己打起了精神,时刻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今夜不管那些往门上泼粪的人能不能来,他都得守好。 他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事事为他人着想的姑娘,为什么会被人记恨报复? 为何好人常被人欺负,坏人活的逍遥快活。 受害者心中委屈无处诉说,加害者高高在上颠倒黑白。 福子心中感叹,如果她没有遇到家主,会变成什么样子? 盈月未时初现,显出稀疏的光。 渡口一片安静,今日申时初卫家二管事的出面,知会脚夫们从明日起渡口关闭。 正月初六开通。 从明天开始渡口的这些铺子生意进入休业期。 未到天黑,许多铺子的掌柜和伙计便关门回家去了。 如今整个渡口,除了少数还没收拾停当的主家,只有他们这两间铺子里还有人。 终于,他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他站了起来。 从窗户的孔洞中往外看,从东边走来四五个鬼鬼祟祟的黑衣男子,手里拎着一个木桶,走得艰难而缓慢。 来了。 他轻声叫醒姜沐夏,示意外面已经有了动静。 她打起精神,站起身来,活动了腿脚,把窗子打开一个小缝。 只等他们就要动手之前,把他们一网打尽。 来人瞅准目标,直奔四海食肆。 闹事的是五人,他们聚集在食肆门口,只见领头的男人挥了下手,就要动手往大门上泼。 二楼二人瞅准时机,从窗子里一跃而起,不料有人先他们一步大喊了一声,“恶贼,哪里跑?” 有三个人影从酒馆二楼跃下,直奔食肆大门。 听到喊声的几人,见事不妙,扔下木桶就要跑。 姜沐夏、福子二人冲上前,一把抓住两人,双方进入扭打之中。 这边出现的三人已经抓住另外三人,把他们一一打倒在地。 半吊子的功夫就敢半夜出来作恶,不知谁给他们的胆子? “沐夏,你们回去睡吧,我把他们带回去,今晚必问过由来。”声音是唐仲白。 她猜到他不会作势不管,可她想早早确认她的猜测,到底是不姜红杏在坏她。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我想早点知道害我的人是谁?” 唐仲白刚要出口劝她,唐四叫了起来,“公子,这不是咱们衙里的周深他们五个吗?” 什么?竟然是衙门中人? 姜沐夏一愣,怎么和她猜得不一样。 姜红杏有这么大的能耐? 衙门里的人半夜跑到食肆前泼粪?怎么会这样?她想不通。 可是联想到前世,是啊,如果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出手,怎么可能出了那么大的惨案却无人过问。 想到此,她怒火中烧,恨不得结果了眼前之人。 “唐仲曹,你最好把我们放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领头的叫周深的魁梧男子嚣张地挑衅。 唐四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狗东西,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们家公子你也敢叫嚣,谁给你的脸?” 周深瞪着他,趾高气扬,摆出一副挑衅的表情。 不等唐四动手,姜沐夏就给了他一飞腿,踢得他飞到酒馆墙上,重重落到地上。 他发出痛苦的吼叫声! 周深强撑着抬起头,指着她,“你,你个恶妇,我不会放过你的!” “很好,在你没放过我前,我先收拾了你。”她走到他跟前,冲他心口猛踹两脚,掏出一柄泛着光的小刀,冲着两条腿的膝盖一腿一刀,狠狠刺了进去。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快、准、狠。 最后来了一脚,踏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在地上摩擦,她的动作看得在场之人个个胆寒。 从来没见过下手这么残忍的女子,遇到她,真是踢到铁板上了。 “我想,就算问你,你也不会说出背后指使你们之人。”姜沐夏一双眸子在黑夜之中亮如星辰,笑得邪媚,“我便不费事了,先废了你,再收拾他们四个,然后扔进河里,就当杀鸡儆猴了。” 她转过头,看向其余四人,微微一笑,“你们说,我的主意好不好?” 那四个人扑通跪到地上,一个劲告饶,“姑娘饶命,我们说,我们说。是,是冯二姑娘让我们做得。” “我们没有办法呀,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如果不做,她就让周深免了我们的差事。” “姑娘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吧!” 原来是冯思瑶,这么迫不及待了吗?用这种下作手段,你还真是毫无下限。 “你们很好,我可以放过你们。不过,如果发现以后你们敢在背后害我,你们的下场比他惨数倍。你们走吧,今夜我没见过你们。”姜沐夏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四人见状,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 她重新回转过身,盯着周深。 “你想如何?”躺在地上的男子早就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第81章 杀人灭口 “你猜?”姜沐夏亮起了手中小刀,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说,我把你的筋挑了,你会如何?” “你敢,我是官府中人,残害官差,罪大恶极。”周深真的怕了,他知道这个疯女人一定下得了手,慌忙中试图用自己官府之人的身份吓退她。 “多谢提醒,我把你的脸皮揭掉,剁成肉块喂给城外的野狗,谁还能找到你?谁能知道是我害得你?”姜沐夏回过头来,眼中一片血红,“唐决曹,你们不会出卖我的,对不对?” 四人早己被她这篇言论惊到了,知道她身手好,下手狠,没想到她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姜沐夏吗? “姜姑娘,你……。”唐仲白默默凝视着她,说不出话来。 “姜姑娘,请你不要让公子为难。”开口的竟是沉默寡言的唐三,他意思很明白了,拒绝之意明显。 “姜姐姐,你别这样,家主说人一旦沾过血,就失去了本心,你别做这种事呀!”福子何时见过她如此凶狠的一面,真的被她吓到了。 “是啊,姜姑娘,真没必要要了他的命。”唐四急道,“惩罚他就可以,毕竟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以公子对姜沐夏的偏袒,真怕他跟着她一同发疯,帮着她把人杀了。 “对,他们说得对,我只是带人给你大门泼了大粪,真的罪不至死。”周深开始求饶,“我受到惩罚了,求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决不找你麻烦,今夜之事就当没有发生。” 姜沐夏眼底的血红渐退,可她也没打算放过这个人。 在她的认知里,有一就有二,想要杜绝此类事再发生,只有斩草除根。 “小人之言也可信?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落到我手里,如何对你,是我说了算的。”话音未落,周深一声惨叫,小刀划过了他的脸颊,从右眼到嘴角,顿时鲜血直流。 众人想要拦她,已经来不及了。 她双手高高举起,这次直击他的心脏。 突然酒馆大门打开,徐达脸色阴沉地拽住了她的手,吼道:“够了。” 夺过她手里的小刀,抛给了福子。 “你们都跟我进来。”徐达扫视众人,示意把周深抬到酒馆。 姜沐夏站着一动不动,眼中迷离,就像被人抽去了魂,一下子瘫倒在地。 唐仲白见状,小心翼翼拉起了她,拖着她进了酒馆。 靠着火墙找了个温暖的位置,把她放到了椅子里。 他瞅着她,有些担心。 猜到在她身上肯定发生过让她崩溃的事,不然她不会爆发出这么大的情绪。 众人纷纷坐定,都看向姜沐夏,无人言语,大厅里一片安静。 后院一间东厢房里,灯火明亮,徐达打开药箱,仔细为周深止血包扎伤口。 “周贼曹,今日之事,是我义妹做得过了。请你不要记恨她,毕竟是你们先惹得她。”徐达开口道:“她想要自保也算情理之中。” “她是你义妹?”周深一愣,“她怎么没跟我说呢?” “她为什么要跟你说?”徐达眼中一片冰冷,出言不善。 “我没说你。”周深忍着疼,小声说道。 徐达帮他包好伤口,站起身,“你在这儿好好休息。” 他来到大厅,指着姜沐夏,厉声道:“你,跟我上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径直上了二楼。 姜沐夏休息片刻后,精神恢复了一点,她跟在他身后,面色平静,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唐仲白不放心,跟着上去。 他待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生怕徐达出手打她。 屋内徐达坐到窗前的榻上,招呼姜沐夏坐到他身边,拉过她的胳膊,两指放于手腕之上,静静地诊起了脉。 “怪了,脉像正常。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放下她的胳膊,自言自语道:“既然无病,为何你会无端发疯?” “我没疯。”姜沐夏苦笑,“只是一时激愤,行为过激了些。” 她站了起来,原来他以为自己得了疯病才会做出这么残忍之事。 如果他经历过自己遇到的事情,不知他会不会比自己做得更过激? “放心吧,你们都疯了,我也不会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除非让我忘了前世之事,不然,仇还未报,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失了心智? “回来,我还未说完,那么着急要去哪里?” 徐达指着对面椅子,“那里暖和,你坐那里去。” 他接着说道:“我不明白,人家只是泼了个粪,你就想要了人家的命,会不会太狠了点。” “是有点,不过我不后悔。”姜沐夏毫不在意,眼底冰凉,“以前就是太软弱了,才会处处被人欺负。如今,谁敢惹我,我就和他不死不休。” 徐达看着她,眼中晦暗不明,他不知该怎么接话。 劝她善良?让她对敌人手下留情? 他深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 “可你这么做,也会伤到你自己。”徐达缓和了语气,说道:“你觉得值吗?” “义兄,有些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从生下来就带着使命,没得选得。” 房门被人撞开,唐仲白冲了进来,看着她道:“不,可以选得。” 姜沐夏冷笑,“你说出这样的话就太可笑了,你出身高贵,想做什么事,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好。你们当然可以选,还可以多选。我?凭什么?” 唐仲白坐到了徐达身边,坚定地告诉她,“就凭你现在有了徐兄,有了我。” “姜姑娘,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是可以帮你的。” “唐仲白,你知道我怎么想得吗?”姜沐夏抿唇一笑。 唐仲白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她,他太想知道她是如何想他的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可我猜得出来。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解决。你们帮我,只会让我对你们心怀愧疚。所以,以后你们不要管我了。” “你自己解决?跟今晚一样,杀人灭口吗?”唐仲白被她的话气到了,绷着脸提高了音量。 姜沐夏叹了口气,低头盯着地面。 第82章 灯笼 “我错了,今晚我没控制好自己。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想报复冲我来。”姜沐夏毫不畏惧。 “算了。事情已出,我们就去面对。冯二姑娘我来处理,你,好好经营食肆。你是徐兄的人,也是我的人,有我们站在前面,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唐仲白面色严肃地说道。 姜沐夏心中感动,前世今生对她好的人要么死要么看破红尘,一个个都离她而去。活着的年月里,只有她一个人面对风雨。 无依无靠,游走在人世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解决问题。 习惯了只要有人想要帮她,她的戒备心马上升起。 可这两个男人,一个,她帮过他,他便给了她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 另一个,只见过一面,便对她毫无保留的付出。 她何德何能。可是,她又担心,这些毫无保留的保护,有一天会离开吗? 就像前世唐仲白的离开那样? 她不敢赌,她怕。 “谢谢。”她起身准备离开,“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她果断而干脆地离开屋子,从她离开时的面色来看,她,对他们好像不是太信任。 “唐兄,你说,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怎么心事那么重?经过今夜之事,你还要坚定不移地站到她身后吗?”徐达问道。 “当然,我认准的人,决不改变。”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是恶是善?” “对,我坚信她是善良之人。我从未见过她伤害别人,她一直在反抗。难道我们还要把她,最后一丝对命运抗争的权利也剥夺了吗?” 两人沉默了,这样一个恩怨分明的姑娘,除了用心护着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 天气依然晴朗,万里无云。河里结了厚厚的冰,街上人越来越少,大家非必要不出门。 渡口关闭了,食肆里几乎无人跑到这里来吃饭。 “吉意哥,早前让你做得事你做了吗?” “放心吧,做好了。可效果如何,我就不知道了。”李吉意对她的做法心存质疑,这么做,想来连木炭钱都要赔进去吧。 “等着吧,如果没有效果,我们就关门歇业回家去。”她心里也打鼓,这么冷的天,渡口离县里又有些距离,谁会想着跑到这里呢? 路朝云和沐桃待在城里的家中,母女俩个在家收拾地窑,把买的粮食都囤在里面,为来年做准备。 食肆里只留下阮芬芳和李吉意,加上她一共三个人。 柜台里的架子上多了许多木制方形盒子,有大有小,不知里面装得何物。 “姜姑娘,我来了。”门被推开,王老七推门而入,手里拉着孩子,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位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 个个都带了孩子,大家真得把这里当作了取暖场所。 都是在渡口做苦力的脚夫。 “王叔,你们来了,快进去坐。” 王老七搓着手,笑道:“还是你们这里暖和。我在家是真待不住,太冷了。这不,一早就带着我家孩子过来了,午饭有蒸面吗?孩子们没吃过,让他们尝尝。” “放心吧王叔,跟平日一样,想吃得都有。”姜沐夏笑道,“今日,我免费请弟弟妹妹们吃。” “哎呦,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们三个还不快谢谢姜姐姐。” “姜姑娘,你可不能偏心,不请这些孩子吗?”有人出声逗她。 “请,请,请,今天都请,多谢大家捧场。”姜沐夏笑着一口应了下来。 她从柜台后的架子上拿下不同形状的木盒,摆放到桌子上,给他们一一介绍。 盒子里装着圆圆的棋子,有象棋,围棋,五子棋各种棋类,还有写着一到十二的纸牌各类纸牌。 她详细给大家讲解了玩法,让他们自己琢磨,自己忙去了。 午饭前,食肆里又来了两波人,对这种新奇的纸牌生出了莫大的兴趣。 这就是她想到的办法,冬季两个多月的空档期,不能让铺子白白放着。 不管挣多挣少,只要有些进项就行。 起码比天天闲着强。 午饭时分,匠人们回来吃饭,王老七和他们打招呼。 “玉舟兄弟,你那儿还缺人吗?,我们这些人到了冬天就都闲下来了。如果你那儿缺人,我们也挣点钱,过个好年。”王老七随口问道。 大家随声附和,“是啊,是啊,今年天气太冷,不好找活儿。玉舟兄弟如果缺人,我们跟你干。” 渡口的铺子大多都和他定了修建火墙,他们七八个人慢慢干也能干完,自然也能多挣些钱。 不等姜玉舟开口,尹大河便接口了,“兄弟,还真是不缺人,干完这些活儿,我们也无事可做了。” 姜玉舟抬眼看了看他,只好讪讪地笑道:“是啊,王兄弟,抱歉。” 王老七当然看了出来,这是怕他们抢他的活计。 他尴尬地笑一笑,“没事,我们再想其他法子吧。” 姜沐夏坐在柜台里,默默看着这一切,这个尹大河私心太重了。 改建火墙这活儿太简单了,明白人看过后就能干,今年只能借着刚兴起,他们有活干,等到来年,怕是定有内行人看出内里的道,这个活儿就没这么多了。 火炉子也一样,聪明人太多了,她上街采买,见到过其他的铁匠铺子已经有了一模一样的炉子和火墙。 一个行业想要长长久久,只能打出自己的牌子,推陈出新,走在大多数人的前头。 一样的货品,让大家只认准一个牌子,才算厉害。 比如梅家的柳编,整个酸枣县客商只认他们家的货。 所有从事柳编的人,只能把自己编的柳织品低价卖给梅家,赚取微薄的一点手工钱。 当然,尹大河想要多挣些钱也并没做错。 她记得前世兰家村不远处荒地里长着竹子,如今快过年了,家家需要灯笼,他们编灯笼卖,也是一门生财之道。 想通之后,她便出声,“王叔,我听说你们村,后地有一大片竹林,你们可以编灯笼卖钱。家里冷不是问题,关叔那里就有炉子、火墙,只要家里有柴,房里的温度和这里差不了什么。” 酸枣县治下的的村子大多都是用土坯砌的房子,保暖效果甚好。 “姜姑娘的提议不错,可我们都不会……。” “这有何难,我来教你们。”姜沐夏笑着道。 “不如这样,我们砍了竹子拉了过来,姜姑娘就做掌柜的,挣了钱分给一些给我们一些便好。”王老七撞议道:“我们都是粗人,没有经商的脑子,不如这门生意姜姑娘做了罢。” “好主意,我看这儿就很大,把桌子撤了,我们就在这儿做工,又能取暖又可以挣些钱。与你我都是一举两得的事,不知姜姑娘可同意?” 姜沐夏哑然,自己就提了个建议,怎么就多了一份‘产业’呢? 第83章 姜玉凤 她不是扭捏之人,有人推举她,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沐夏,你能忙得过来吗?”姜玉舟不想让闺女太累,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闺女会做灯笼,“你会做吗?不要给了大家希望,最后再做不成……” “放心吧爹,我能做好的。”姜沐夏笑着道,“我们只做简单些的,快过年了,应该不愁销路。” “你……。”姜玉舟话还没说完,就被王老七打断了。 “姜兄弟,就算不成,我们也不会怨姜姑娘的。”王老七笑着消除他的后顾之忧。 姜玉舟放下碗筷,眉头紧锁,露出担忧的表情。 闺女才十五,路朝云前些天还跟他说,想等过年时把她和吉意的亲事定下来。 她老是往外跑,让人家嫌弃了怎么办? “老三,放心吧,我看沐夏这孩子做事有分寸。”姜玉清破天荒地为她说话。 让姜沐夏最担忧的是,她往兰家村跑,万一遇到了兰春生怎么办? 这个人就是个变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一世,她不想和他产生任何关系。 可是,只要他还活着,早晚都会遇到,与其总是躲着,不如直接面对。 她,可不是前一世的姜红萍了。 制作灯笼对她来说,轻车熟路。前世,她一个女人带着恩人的儿子和义女两个孩子,隐姓改名,一边要挣钱养孩子,一边要躲着仇家追杀。 她就是靠着一盏盏挂灯,把他们养大成人。 后来新帝登基,三人流落到蜀地,才算安稳下来,她在小镇上开了间小小的灯笼铺子,靠着铺子的收入给两个孩子成了家。 现在说起灯笼来,她有种别样的感情,小小的灯笼连接了她和前世两个孩子最美的记忆。 在小镇的那些时光,是她前世为数不多的幸福日子。 一个妇人的尖利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噢,都在这儿吃着呢?”妇人个子不高,宽眼厚嘴唇,眉毛挑起,歪着头尖声说道:“红萍,看到小姑也不知道打个招呼吗?” “小姑,我叫沐夏,你来是有事吗?” 姜沐夏对这个小姑印象极差,她从来没有对她们姐弟三个有过好脸色。 这个女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知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她也想不通,她的优越感哪里来的? “怎么?如今只是做了个小小的食肆掌柜,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别忘了,我可是你长辈。”姜玉凤开口闭口长辈晚辈,把自己放到高位,把别人踩到地上,才是她喜闻乐见的。 “行了,没个长辈样,有事说事。”姜玉清看不下去,沉着脸吼她。 以前还没发现,这个妹妹怎么以前说话是这么刻薄,看着让人生厌。 “二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大家一头雾水,可是姜家两兄弟心里明白。 姜玉舟忙招呼大伙,“大家都吃完了,回去歇一会儿吧。” 大家看出了这兄妹三人有话要说,都很识趣,纷纷起身离开。 姜玉舟拉着她要进后院说话,被她甩开。 “三哥,怕什么?咱们清白做事,还怕别人说吗?”她趾高气扬地仰起下巴,“方兰香回到村里,说他男人外出做工死了,我自然就信了,谁会想到她说谎。你可是我亲哥,我怎么可能害你。” “爹娘一点都不为我着想,把我叫回去,劈头盖脸就开始骂我。二哥,我心里委屈,你得回家还我清白。” 她无理搅三分的样子让在场之人个个皱眉,“人是你介绍的,我没找你要个说法,你倒打一耙,这是讹上我了吗?”姜玉清瞪着她,脸色铁青。 他脸上的伤还没好,此时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狰狞。 姜玉凤也没想到平时护着她的二哥,今日竟然斥责她。 马上就不愿意了,往地上一坐,撒起泼起。 她的无礼行为,让另一边坐着吃饭的王老七他们看得目瞪口呆,村里的妇人吵架拌嘴的,还没来见过,一言不合就坐到地上打滚的。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姜姑娘这么能干,没想到她家也有这种奇葩。 “起来。”看她太不像样子,姜玉舟上前拉她。 “我就不起来,让二哥跟我回家找爹娘说清楚。不然,我就在这儿不走了。”姜玉凤哭吼道。 姜沐夏坐在柜台里,扒拉着算盘,完全没把姜玉凤放在眼里。 这种人,你越理她,她越上脸。 “二哥,是不是你真的恼了我了。你放心,等我回去再给你找一个好的,这一次我一定打听清楚,不能再找方兰香那种贱货了。” 姜沐夏不明白,她一个劲得催姜玉清跟她回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姜令夜可是把这个小女儿当做眼珠似的,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对她做出过分的事。 她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再一想,可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可不想多管闲事,任凭她怎么闹,丢人的是她。在坐的人中,也许就有她婆家的村民。 “闭嘴。”姜玉清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她大骂,“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把你扔出去,咱们恩断义绝,我再没有你这个妹妹。” “别呀二哥。”她又哭吼道:“二哥,算我求你了,你不回去,我就死定了。” 死定了?什么意思?难道姜令夜要打杀她? 姜沐夏唇角上扬,嗤笑一声,坚定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 哥俩一愣,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就要死定了?”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呜呜地哭。 这会儿没了撒泼不讲理的那股劲了,看上去非常委屈,像是真被人欺负了。 “快说,你不说,我们不管你了。”自己的小妹妹,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不问。 “大壮家的,是不是你家大壮又赌输了,他让你回娘家借钱了吧?”一个汉子替她说道:“真没想到,姜兄弟竟是你娘家哥。我多说一句,你们还是管管吧,她家家产都输完了,再下去,怕是你这个妹妹和孩子也保不住了。” 两人一惊,从来没听说过王大壮赌钱。 “说,人家说得是不是真的?”两人既心疼又生气。 这是家里最小的妹妹,自小被家人宠着长大的,怎么能让人随意欺负? 第84章 撞死 俩兄弟只想从妹妹口中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赌徒不改,早晚家破人亡。 “不是的,你们不要听他胡说。”姜玉凤拍着地,边哭边说,“他没有赌,只是和朋友小玩一下,结果被人坑了而已。” 这还不叫赌?这个女人真是魔怔了。 “你怎么这么蠢,这不叫赌,叫什么?”姜玉清气得指着她大骂,“是不是他叫你回家里拿钱的?” “二哥,你信我,真的没有。”她越哭越伤心,“是家里没有吃得了,我向爹娘借,他们不同意,让我自己想办法。你们可得帮我呀……” “他一个大男人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他到底在家做什么?是你口里的和朋友小玩一下吗?当初就不同意你嫁给他,所有人都拦不住你,你铁了心在家里闹。当年可是说好了的,你嫁给他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现在跑到家里要吃要喝,你觉得爹可能同意吗?”姜玉舟淡淡地说道。 他早就对这个妹妹失望透顶,早年路朝云嫁过来时,她跟周槐花合伙欺负路朝云。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们对路朝云的谩骂,把活儿都推给路朝云,他还以为是路朝云心眼小,人又懒不肯融入到这个家。 “我可是他们的亲闺女,凭什么不帮我?大壮人好,对我也好,这辈子我跟定他了。我是他枕边人,我不替他分担,难道还指望别人吗?” 先前为姜玉凤说话的男人,惊讶地看了看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对,他非常好。那你好好跟他过日子吧,还回来找我们帮什么忙?你心疼他是你的事,自己想法子赚钱就行。以后跟家里正常走动,可以。回来打秋风,就算了吧。” 姜玉舟见她依然护着王大壮,回到桌子前坐下,再不想和她多说一个字。 “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回家。”姜玉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说话。 眼看愿望落空,姜玉凤又哭吼起来,指着俩兄弟大骂,“你们还是人吗?我们可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呀,现在我有了难,你们一个个不帮忙就算了,还看我的笑话。你们把我当做亲妹妹了吗?我命怎么就这么苦,遇到这么心狠的家人。” 她拍着地,身子左摇右摆,早就哭花了脸,现在看起来就像个丑态百出的小丑。 “爹,那个婶子怎么疯了?”孩子童言无忌的问道。 王老七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别胡说,她只是伤心难过而已。” 又一个孩子说了,“她那么伤心难过,为什么不找自己爹娘,趴在怀里,让他们哄一哄不就好了吗?” 听到此言,姜沐夏‘噗嗤’一声笑了,他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姜玉凤的行为就是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遇事自己不想法子,只会撒泼让人替她解决。 姜玉凤听到一个小孩子都敢说到她脸上,气得直喘气。 可是人家的孩子她不敢骂,听到姜沐夏笑出声,姜玉凤一下子蹿了起来,冲到柜台就要打姜沐夏。 姜沐夏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就要落到自己身上的两只手。 “怎么,还想打我?”姜沐夏轻蔑地看着她,“看在我爹的面上我叫你一声小姑,我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你怎么对我,我都不知道反抗的小丫头了。今天你敢动我一下,我就要了你一条胳膊。” 姜玉凤的两只手被她死死抓着,任凭她怎么抽回,半分也动不了。 她怒目圆睁,咬牙道:“你敢。” 姜沐夏轻嗤道:“你看我敢不敢。”说完,又加了两分力道。 姜玉凤顿时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你个小贱货,我不会放过你的。有种你放开我,看我不打死你。”她跳着脚叫骂,“小贱货跟你那个老贱货娘一个德性,把我三哥迷得神魂颠倒,不知道在外面勾搭了多少个汉子。” 姜玉舟本来还想让闺女放了她,她是小辈,无论如何都不能对长辈动手。 如今听到她满口污言秽语,处处诋毁路朝云。 他终是忍不了,上前冲着她就是两个耳光。 “你三嫂也是你可以骂的,她可是你的亲侄女。你给我滚,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姜玉舟气得浑身发抖,自己的亲妹妹用最恶毒的话,骂自己的媳妇闺女,是谁给她的胆子? 还是自己没用,不然,她怎么敢? 两个耳光还是没有阻挡住她的嘴,“我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不帮我就算了,还打我。她们就是贱货,她们就是破烂货,不然,怎么可能把你迷住,让你动手打我。”姜玉凤瞪着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 “你……”姜玉舟接着又是几个耳光,打得她脸颊红肿一片,引起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 “老三,别打了,你会打死她的。” 姜玉清虽然生气,但他真怕把她打出好歹来,落下了残害至亲的名声。 老三一家可就真会被人架到火上烤了,这个世道可是不会问你事出有因的,一个大帽子扣下来,神仙也救不了。 他拉走姜玉舟,令姜沐夏松手,骂道:“还不快走。” 姜玉凤哭道:“我不走,你没看到吗?他们父女两个,一个抓住我的双手,一个打我。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我要他们给我一个说法。” “你还真是该,你不骂他老婆孩子,他能打你?”姜玉清把她往外推,“快滚。” 两人在门口一阵撕扯,一个死活不走,一个死命把人往外推。 “我不走,他们打了我,我要他们赔钱,我的脸都肿了,我得看郎中去。”姜玉凤冲着姜沐夏大叫,“你如今都是掌柜了,你得赔我十两银子,不然我就撞死到你家铺子门口,让你生意做不下去。” “闭嘴,快滚。”姜玉清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气得他恨不得也给她两个嘴巴子。 姜沐夏哈哈一笑,做出请的动作,“快去,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你个毒妇,竟敢让亲姑姑去死,你不怕雷劈死你吗?”姜玉凤目眦欲裂,一脸狰狞。 姜沐夏没有搭理她,坐在柜台里笑着看着她。 大门被人推开,一声冷峻地声音传来,“是谁要撞死在我的铺子里?” 第85章 吓昏 一个身着月白色深衣的男人沉着脸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进来了四位身着玄色官服的官差。 姜玉凤身子一抖,心中发慌,暗想怎么官差这么快就到了?不会是这抓自己的吧! 姜玉凤气焰顿消,向姜玉清发出求救得目光。 姜玉清躲过她的眼神,根本没想搭理她,就应该给她个教训,让她好长记性! 姜沐夏笑着喊道:“家主,唐决曹,这个妇人讹诈不行,要撞死在铺子里。” 姜玉凤脸色一白,她一个平头百姓,跟家里人怎么作怎么闹都行。可跟面前这些看着穿着就是有权有势的人,她再傻也不敢得罪。 徐达瞪了她一眼,怒斥道:“是你?好的很。正好当着官差的面,现在就撞。” 徐达冷眼看着她,满脸污渍,衣衫凌乱,心道,这是从哪里来的乞丐?敢在这里撒野,这个丫头平时看着本事不是挺大的吗?今天怎么连一个乞丐都对付不了。 “别,别。”她这会儿低眉顺眼,低声下气地求向了姜沐夏,“红,不,沐夏,你快替姑姑说明白了,我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并不是真的要撞……墙。”她还没活够,怎么可能撞墙。 姑姑?徐达和唐仲白一愣,原来这是她姑姑,怪不得。 “你可不是我姑姑。”姜沐夏冷笑道:“我是贱货,是破烂货,怎么可能是你侄女?我不配。” “沐夏别胡说。” 姜玉舟听到她这么风轻云淡地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心中难过,对姜玉凤的厌恶更盛。 “我,我是瞎说的,我向你道歉,你放过我吧!”姜玉凤心中害怕,怕她不肯放过自己,自己进了大牢,大壮和孩子们可怎么办? “二哥,你帮我说句话呀!我真的是她的姑姑。”姜玉凤急得就要给他们跪下了。 唐仲白看着满不在意的姜沐夏,心中一痛,她肯定是多次被这些人中伤,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公然讹诈商家,罪加一等,罚银十两,牢狱八年。”他故意说得严重了些,就是要为姜沐夏出一口气。 姜玉凤又倒在了地上,这次是瘫倒在地的。 “这……。”姜玉清知道他跟姜沐夏相熟,说出的话未必是真。 这个妹妹向来眼长在头上,嚣张不讲理,让人治治她,也许她会改了性子。 咽下了要出口的话,他重新回到桌子前坐下,不再理会她。 “沐夏,小姑求你了,你替我说句话,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们了。”姜玉凤欲拉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抱歉,我帮不了你。” 见姜沐夏不肯帮她,她冲着徐达、唐仲白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我错了,我错了,你们放过我吧。我没有讹诈他们,是他们把我的脸打肿了,我给他们要医药钱,我真的没有讹诈他们。” “有人能给你做证吗?” 姜玉凤一听,觉得有希望了,期盼地看向了姜玉清,“二哥,你从头到尾地都在场,你帮我说句话吧。” 姜玉清低眉敛眸转过了头,没有说话。 姜玉凤绝望地看向了里面的几个汉子,指着他们又道:“他们可以。” 众人并没有打算帮她,异口同声地道:“我们可以做证,她确实是向姜姑娘要了十两银子,不过是在被打之前。” “你们……,你们诬陷我,我没有。”姜玉凤眼中尽是恐惧,她不想进大牢,那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人能待的。 “你们……,你们一个个……”她又惊又怕,只觉眼前发黑。 姜玉凤胸口一闷,终于惊慌失措和恐惧间昏了过去。 姜沐夏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平时嚣张,见到官差吓成这个样子,欺软怕硬,小人一个。 “呦,这就昏了,还想讹诈钱财,原来就这么点胆子。”胡大新出言讥讽,“唐决曹,现在怎么办?要把她拉到牢里关着吗?” “问问苦主,要报官吗?” 胡大新抬头向她询问,姜沐夏笑笑,“算了,她不仁,我不能不义。” 身子僵硬的姜玉清听到她的话,终于放松下来,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心狠之人。 他不能让姜玉凤躺在这里,让人看着不太好看。 “沐夏,我替你小姑谢谢你。”他背起了姜玉凤,“我把她送回家。” “我是看奶奶的面子,如果还有下次,我定不放过她。”姜沐夏眼中一道冷光射向姜玉凤,让他心中一颤,这个侄女果然与以前不同了。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姜沐夏见徐达和唐仲白他们一同过来,猜到定是有事要说。 “方兰香出来了,人被姜红杏领走了。”胡大新说道。 刚走到门口的姜玉清身子一顿,停下了脚步,只是稍做停留便匆匆离去。 “她人怎么样了?孩子呢?”出于好奇,姜沐夏问道。 “进了大牢当晚她就流产了,听说是个男孩。方兰香被用了……大刑,人是废了,这辈子只能缠绵床榻。平洛用了宫刑,过了年发配到北部极寒之地,这辈子也回不来。”唐仲白面色平淡地道。 这对奸夫淫妇终是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不过以他们的秉性如今是恨毒了姜家。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别忘了他们还有个女儿,姜红杏。 她的狠辣手段比方兰香更盛。 姜玉舟感叹,“一个女子,安分过日子才是正道。咱们家对她那么好,还不知足,这下好了,一辈子完了。” “还真要谢谢揭发他们丑事的好心人,不然,我们姜家可就惨了。” 他身边的身穿官服的大汉笑了,“叔,您见过我没有?” “啊?”姜玉舟抬头仔细看他,“看着有点面熟,咱们在哪里见过?” 他把自己的头发扯到脸边,“您再看。” 姜玉舟恍然大悟,“你是大胡子?” 胡大新点点头,笑道:“就是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姜玉舟不明白了,他们又不认识,大胡子怎么会帮他们家的忙? “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问了。以后咱们家日子越过越好,气死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姜沐夏打断了他穷追不舍的询问,她可不想让父亲知道背后出主意的是她。 “我打听到了姜红杏去了青楼,现在是里面的红人。一个小姑娘能放下脸面进到那里,你们小心些,等到哪天,她翅膀硬了,一定找你们的麻烦。” 姜玉舟听到她进了青楼,震惊得无以复加。 第86章 看好戏 “她……她怎么能……,真是丢人呀。”姜玉舟捂着脸,都不好意思见在场之人了。 姜红杏现在名义上还是姜玉清的继女,村里人如果在秀香楼看到她,传到村里,一家老小在村里都抬不起来头。 “爹,酸枣县很小,瞒不住的。” 村里那些好事之妇听到一丁点消息,必能十倍百倍的添油加醋,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 唯一的解,就是提前把事情告知,在村里宣布姜玉清把方兰香休了。方兰香和姜红杏以后不再是她们家的人,也许才能保住一点点名声。 可是,如此一来,姜玉清岂不成了村里人嘲笑的对象? 可她想不出万全之策。 “姜姑娘,我冲进秀香楼把那个臭女人抓出来,扔到别的地方去,警告她不能出现在酸枣县,可好?”胡大新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可别,她已经走投无路了。你来这么一出,逼得她狗急跳墙,更麻烦了。”姜沐夏忙拦着他,“你以后跟着唐决曹就是官府中人,可不能胡来,给唐决曹惹来麻烦。” 姜沐夏瞅着他心中担忧,他跟了唐决曹几天,长进不大,怕是以后有的唐仲白费心了。 方兰香出来了,这两母女不可能安分下来,一定要法子找她们家报复。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她们母女一日不消停,姜家就不得一日安生。 “你们谁知道,她们现在住在哪里?”姜沐夏问道。 “我知道。”唐四站了出来,“姜红杏接走方氏,我跟了过去,亲眼看到她们进了城西杏花巷的一处民居小院。” 城西是县里富贵人家聚集的地方,那边都是青砖乌瓦的高门大户。 “城西民居?姜红杏才进秀香楼多久,她会有钱租这么贵的院子?”姜沐夏疑惑地说道:“我猜,她背后一定有人帮她。” “不可能,谁会帮她,目的是什么?”胡大新完全不信她的话。 唐仲白眸色渐暗,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姜沐夏的眼神带着愧疚。 “是我吧?唐决曹。”姜沐夏定定地看着他。 “抱歉,是我没有处理好。我低估了一个人的恶,如果真是她干的,我不会阻拦你出手动她。”他低眉敛眸,对她心生愧意。 “你不用抱歉,一切还未定,也许不是她。我做好了准备,不管是谁,都要跟她斗下去,不死不休。”姜沐夏眸底冷峻,让人生寒。 他们在食肆里商谈时,西沿村晒谷场上,两村村民被姜玉清的话惊着了。 村民如遭雷劈,一个个炸得外焦里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人同情,有人唏嘘,还有人幸灾乐祸。 一时间,姜玉清媳妇在外偷情被他休了,并送进了大牢的消息,如一阵风横扫两个村。 恐怕很长一段一时间,姜玉清都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的对象。 姜玉清抛出消息后径直去了县里,完全没顾在家里哭爹喊娘的姜玉凤。 村西头姜家一片愁云密布,只是这片云只聚集到了堂屋上空,东厢房里娘几个躲在房中偷笑。 周槐花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埋汰老二和老三一家,她怎么可能错过。 这不,正跟儿子,儿媳商量着怎么出气呢? “儿子,你说,我该怎么笑话你二叔三叔?给娘出个主意。” 周槐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恨不能马上就飞到县里找到路朝云,吐到她脸上。 让你以前护着方兰香,跟她一条心跟我做对,看我不羞辱死你。 “娘,那个死丫头不是在县里做掌柜的吗?不如,直接找她去……”姜千山一脸坏笑。 “还是我儿子聪明,让她们嘚瑟,这回我得让她们丢个脸……” “娘,合适吗?真惹了她们,她们挣得钱不给家里……”安大娟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槐花瞪了回去。 “你懂什么?”她撇嘴冷哼,“只要有老头子在,谁也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不往家拿钱,反了天了她们。”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千河跟我一块儿去。” “娘,小姑怎么办?听她的意思是回来要钱的,要不要阻止她。” “有用吗?”周槐花嗤之以鼻,“钱也不在咱们手里,就算是给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这个丧门星,跟方兰香一个德性。等着瞧吧,你们这个小姑,下场怕是比方兰香更惨。” “为什么?” “当年,她就去了你大姑家一趟,跟王大壮就见了一面。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他。你大姑家知道他的底细,这个人除了长了一张好嘴,一无是处。你大姑因为反对她嫁过去,跟她都反脸了。你看,这些年姐俩来往过吗?”周槐花摇头嘲笑道:“也不知道谁给她的优越感,天天趾高气扬的,人人她都看不上。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看她的,你看她这些年日子过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没有老头子帮她,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又哭又叫的,跟得了疯病似的。”姜千山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还不是因为你二叔的事,老头子这是把责任怪到她头了。让她去县里把老二叫回来,不知她干了什么?脸被打得像猪头。你二叔回来放下她就走,明天先去问问她闹了什么,再找你三婶。” 周槐花从始至终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她完全没想到老二出了事,而她们是一家子,大家在嘲笑姜玉清的同时,把她们也带上了。 堂屋里,姜玉凤已经醒了,嘤嘤地哭个不停,她的脸又红又肿,说起话来呜呜囔囔。 齐氏心疼得一边为她敷药,一边问,“究竟是谁把你的脸打成这样的?” 姜玉凤咬牙道:“是姜玉舟那个混蛋。娘,我可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下得去手。您可得为我作主呀。” 又接着哭去了。 齐氏不信她的话,皱眉道:“胡说,你三哥最老实,你定是做了过分的事才让他动手的吧?” 还是亲娘最了解自己的闺女,她猜得一点没错。 姜玉凤一怔,没想到齐氏这么信任那个混蛋。 “我就说了句臭丫头当上了掌柜,向她借点银子,她转头就向官府告我讹诈,还要抓我去坐牢。”她喘着粗气,裂着嘴,“我是她小姑,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齐氏瞪她一眼,收起了药,冷冷地对她说,“你人也醒了,我就不留你了,家里还有孩子,回家去吧。” “娘,你不管我了吗?”姜玉凤腾得坐了起来,泪眼汪汪地,“爹,我家里没吃得了。” 第87章 砍伐 姜家五个子女中,姜玉凤同姜令夜长得最像,性格相同的情况下多了份嚣张,也许是从小被父亲捧在手心,养成了她的娇纵无理,有时,她也不把母亲放在眼里。 姜令夜看着小闺女的惨样,又听到是老三打得她。 他心头火起,怒骂,这个窝囊废凭什么打自己的亲妹子? 纵然如此,姜令夜的性格只是使他待在家里生气而已,他从没想过跑到县里找老三质问。 “没吃的,就待在家里,缺不了你的一口吃食。”他沉着脸,“想拿钱就不要想了,我们家不养外人。” 姜玉凤刚想辩解,姜令夜背着手离开了屋子。 他可不想听闺女撒泼要了钱,贴给那个他一点都看不上的废人。 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到了晒谷场,每一个对他投来的目光,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自此以后,他很久都没敢出现在晒谷场上。 …… 天光未亮,寒风刺骨,姜沐夏带着李吉意驾车前往八里村,跟王老七会合。 八里村的这片荒地临着一座高大的土岗,四周高低不平,到处都生长着酸枣荆棘。竹子本不属于平原地带,不知是谁把根带到了这里,经年过后,竟繁衍出周边四五亩的林子。 王老七早就跟村里人打听过了,这片地是无主之地。 在酸枣县,凡是无主之地,皆归县里所有。 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竹子自然也是无主之物,任何人都可以砍伐。 二人来到相约之地,只见王老七带着同村里七八个后生,肩扛铁镐、斧头、木锯早早地等着她们。 “姜姑娘,你可来了。”王老七笑着道:“我跟他们说,他们不信。你们看,我就说姜姑娘是值得信赖之人,咱们跟着她干,错不了的。” 一个男子自从见到姜沐夏就开始蹙眉,扫视着周围的同伴,观察他们的表情,这么小的姑娘,她能带着他们赚钱吗? 不怪他们不信,没人会无端相信一个年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 虽然王老七信誓旦旦夸她能干,但人群中见到她年纪小的村民还是打了退堂鼓。 姜沐夏装作没有看见,他们的疑虑人之常情,她见怪不怪。 “大爷叔叔们,我知道你们的担忧。”姜沐夏干脆地点头,“你们跟着我干一天,我就付一天的工钱,如果觉得我不靠谱,随时可以走。大家看这样如何?” 大家犹犹豫豫点头,“行吧。” 来到竹林边上,姜沐夏跟王老七商量先从哪里开始砍伐。 他们还没有确定好,远远的从村子里走来二三个汉子,快步向竹林这边走来。 边走边喊:“你们是干什么的?” 姜沐夏用探询的目光看向王老七。 “这是村里的兰小林,小混混一个。不用搭理他。”王老七皱眉摆手,“咱们干咱们的,不用理会。” “王叔,不好吧。他要是拦着不让砍怎么办?”李吉意面露难色,“你们一个村的,可别给你们带来麻烦。” 本来就打退堂鼓的几个后生,见此情景,更不想干了。 “王叔,要不我们走吧。我们可不敢惹兰小林,他大哥可是村长。” “怕他做甚?”王老七脸色一沉,“我大爷还是里正呢?” “可,三爷爷不是早就退下来了吗?”一个后生嗫嚅着说道。 看来这个村子不大,水还挺深,前世她日日待在兰家,从未出过门,自然不了解村里的人和事。 “行了,大家别吵了,等他们过来看看情况,再说。”姜沐夏拦住了他们,再吵下去,这个本就不齐的队伍,人心更散了。 说话间,人已经来到了跟前,姜沐夏扫视他们,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 “兰小林,你要做什么?”王老七拧着眉,瞪着他。 唤作兰小林的男子,扫视了一下对面站着的人。见他们人人手里要么拿着砍刀,要么举着锯,要么扛着铁锨,这番行为不言而喻。 他们是来砍伐竹子的。 “竹子是村里的,王老七你凭什么带人来砍?”兰小林怒视着他,理直气壮地质问他。 “村里的?”王老七被他的话气笑了,“这是荒地,无主之地。它的所有权在县里,我凭什么不能砍?” 兰小林一噎,想不出话来反驳,“反正这是村里的,用几棵可以。但是从你们的架势来看,是想大肆砍伐吧,就是不行。” “真想拦我,麻烦你去县里衙门告状,把我抓进去。”王老七嗤笑,什么时候八里村有这个规矩? “王老七,你做为八里村里的人,不帮着维护村里的财产也就罢了,还带人抢,你还是不是八里村里的人了?” 兰小林见说不通他,就往他头上扣上吃里扒外的帽子。 “你每年都吹两大车时怎么不说这话?怎么,仗着你哥是村长,就肆无忌惮欺负人是吗?”王老七看着他越来越生气,每年这个人都要砍上两大车竹子运到县里卖,村里人谁说他了。 真是只需他放火,不需别人点灯,什么玩意? 王老七上前几步,撸起袖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就砍了,你想怎样?” 他身后的汉子见状,走到他两侧,同样撸起袖子,怒视着兰小林。 姜沐夏把李吉意推到身后,自己严阵以待。 兰小林后退几步,指着他们支支吾吾地回击,“你们等着,我大哥一会儿就来,看他的话你们听不听。” 原来他们少了一个人,是回村搬救兵去了。 场面安静下来,王老七不发话,大家都不敢去砍竹子。 李吉意拉了拉她的袖子,“沐夏,我觉得那个人说得也没错,竹子毕竟长在人家村里的地头。虽然是荒地,可咱们没有跟村长打个招呼,是不是也不合适?” 他的这番话醍醐灌顶,惊醒了她,原本还以为,只要王老七出了面,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砍伐了。 她忽略了‘拜神还要敬山头’这么重要的规矩了。 她点了点头,把王老七拉到一边,小声把顾虑告知于他。 王老七愣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冲他点点头,表示他们的确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面。 第88章 兰春生 “是我没考虑清楚,给你添麻烦了。”王老七面有愧色,“不过,这老小子就是来讹钱的。咱们是回去再议,还是直接登村长家的门。” 姜沐夏想了想,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她们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再想过来就难了。 “那人应该派人回村里叫人了,村长一会儿就过来,咱们准备好说词,当着大伙的面把事情讲清楚,免得给人留下把柄。”姜沐夏附在他耳边低语一番,王老七眼睛一亮,叫了个后生让他快快回村去了。 “大伙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就开干。”王老七大喝一声,找了个背风阳光足的地方坐了下去,看也不看兰小林。 不消片刻,从村子里浩浩荡荡过来一群男男女女,兰小林得意地看着他们。 人群中拥护着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汉子,他面目肃穆,身上气质与身边人格格不入,看来他就是村长了。 待人来到竹林旁,还未等兰小林开口,姜沐夏早他一步冲到村长面前。 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朗声道:“见过村长,小辈徐家酒馆门下掌柜姜沐夏。听说八里村外生长着一片竹林,特意受家主所托,砍伐竹子。是小辈不懂规矩,没有提前拜会村长,在此,让您请罪。” 村长一愣,这怎么和请他的人说得不一样。 人家小姑娘态度蛮好的吗?知错认错,大大方方的。 “我还当是多在的事,既然是徐家主要用,尽管砍。我们八里村能被徐家主看上,是我们的福气。”村长乐意卖徐达一个面子。 名震陈留的医学高手,不知什么时候能用上他,借此机会结交一下,是他的运气。 村长看着面前态度谦卑长相俊俏的姑娘,心中暗想,能被徐达看中信任的人,定是有一定的本事。 “不,原先是我不懂规矩。既然这位大叔向我提出了要用银钱交易,才能把竹子拉走的想法。我不能不识时务,平白就用竹子。”姜沐夏笑着说道:“我有个想法,请村长帮我参详参详。” 村民们听到兰小林跟她提出金钱交易,个个怒视着他,有人小声地骂起了他。 这是荒地,他这是想吞了这笔钱。 民不患寡,患不均。 往年大家看在村长的面,对他卖竹子之事,敢怒不敢言。 如今他又想拿公中的竹子,换钱放到自己兜里,真真不要脸之极。 村长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听她继续说。 他暗暗冷笑,果然好心机,只言片语就激起了村民的民愤,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兰小林的身上。 他不动声色,轻声问道:“不知姑娘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大家都在,听听大家的建议。” 老狐狸,这是把责任往村民身上推呀。如果她出得钱太少,满足不了大家,村民出面阻止,也不是他的问题。 “我出钱买些东西分给村里的每一户村民,感谢大家的慷慨理解。”姜沐夏真诚地向村民弯腰鞠躬表示感谢。 村民眼睛一亮,有人高声问道:“请问买些什么?” 她微微一笑,“请大家给出个建议,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我定能满足大家。” 村民交头接耳,场面一片嘈杂。 王老七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嘱咐她,“你不能让他们决定,这些人狮子大开口,你怎么办?” 姜沐夏不在意地回道:“可,银钱在我兜里。” 王老七沉默了,他还是不赞成她的做法。 轻易得了许诺,如果跟他们的期待相差太大,这些人定会翻脸不认人。 村民商议了半天,有人站了出来,“姑娘,我们商量好了。大家也不贪,每家给一袋面,一袋米,二斤肉便可。” “这还不贪心,你们一个个穷疯了吧?”王老七气得跳脚,早知道就是这种结果。 村长站在一边,冷眼相看,既没有阻拦也不支持。 “王老七,你还是不是八里村里的人了。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村民一声接着一声开始讨伐王老七,有些人还声称要把他一家赶出八里村。 场面开始混乱了,有人开始质问姜沐夏,“我们的建议已经提出来了,你究竟同不同意?” 李吉意来到姜沐夏身边,站在她前面护住她,生怕这些人失了控,冲上来伤害她。 “我听到了,大家静一下,听我说。”姜沐夏不惧混乱场面,信步来到村民面前,“你们要的有点多,我只能说我可以买来米面肉菜,让大家吃一顿丰盛的饭菜。仅此而已。再多,没有。” “你说什么?把我们当要饭的打发呀。”村民瞬间围住了她,李吉意和王老七忙护在她左右。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人真得发起疯来,她们这伙人都得遭殃。 场面如此混乱了,村长还是没有动。 想来这些村民看他脸色行动,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你们干什么?这些竹子,能值几个钱,都敢狮子在张口,真是过分。”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为她们打抱不平。 听到声音的姜沐夏不但不感到高兴,反而黑了脸。 她听出了这个声音,是兰春生。 果然,还是没躲过去,这一世,她们还是见面了。 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人群的最外面,一个高个长相周正的男子正拼了命的往里挤。 看来他站在外面看了一阵子了,决定出头,许是想英雄救美,获得她的另眼相看。 可惜,他错了。 就算他做得再好,她对他,只有从骨子里弥漫出的厌恶。 最好别打她的主意,不然…… 她可不会像前世一样心软,软弱可欺。 “儿子回家去,别在这里添乱。”又一声久违的熟悉声音响起,这是兰家母亲李氏,那个把她当作下人使唤,打骂她成了家常便饭的恶妇。 “娘,我不回去,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人家都答应会请咱们好好吃一顿大餐了,怎么可以这么贪心?这么不知足?” “毛都没长齐的东西,还敢在这里教训我们。来几个人,揍他,让他长长记性。”一个年长的汉子,大手一挥招呼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把他揪出来,就要动手。 李氏冲出来趴到儿子身上,哀求起来。 王老七眼中显出赞叹之色,年轻后生里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 第89章 露馅 李氏见儿子不听她的话,都要被人揍了,还在叫嚣着替人出头。 自己几斤几两一点数都没有。 气得她求了相熟的人帮着她,硬拽硬拖着把儿子拉走了。 “村长,您就在那儿看着,不说说自己的想法吗?”姜沐夏淡然道。 这个老狐狸是看着大家把事情闹起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哼,我偏不让你得逞。 “姑娘,你的提议未免太小气了些。”他做出无辜状,笑道:“想在别人地盘动土,太小气了不好。” “您说得对。”姜沐夏点头,“可是这里是大武的天下,我用得是天生地长的竹子,你们什么也不做,白白得我那些好处,也说不过去吧。如果我直接找冯县令,得了他的首肯,你们从中还能捞到什么好处?你明白,徐家主可以做到的。” 村长脸色沉了下来,徐达当然做到。可是她明目张胆地威胁他,让他怎么受得了这口窝囊气。 他本来暗示她背地里送些好处于他,就能让她们顺顺利利地把竹子运走。 没想到她装聋作哑,还把村里的村民引了过来。 那就让她自食恶果吧。 “姑娘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小小一村之长,他们岂会听我的。”村长无视她,“你勾起了他们的贪念,我也无能为力。” 既然她如此不识时务,就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姜姑娘怎么办?”王老七心灰意冷,已经生出了放弃的想法。 做灯笼卖得几个钱,远远不够给这些村民买他们要的东西。 被王老七带过来的人都不愿意趟浑水,默默地离开了竹林。 “是啊,沐夏,要不咱们放弃吧。食肆生意一直不错,咱们到手的工钱也不少,没必要冒险挣这个钱。咱们回去吧。”李吉意心中着急,生怕激怒这些人,挨一顿打。 李吉意看着场面失控,这些村民虎视眈眈,似是姜沐夏不答应下来,他们就让她血洒当场。 灯笼非做不可吗?这个钱非挣不可吗? “不行,今天我就跟他们杠上了,竹子我非伐不可。”姜沐夏面色冷峻,“我就不信,正压不了邪?” 她高声喊道:“我的诉求已经讲得明明白白,你们同不同意都没关系。今天这个竹子我伐定了,谁要不服,尽管上来。” 她双眼扫视村民,眼底已有杀意流出。 如今场面,无比熟悉,前世,她独自面对追杀她们的敌人,就是眼前境况吧。 面对杀人如麻的杀手,她都毫不畏惧,何况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 须臾之间,就能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哼,在我们村里还敢这样嚣张,真是不自量力。对付你一个黄毛丫头,我一人足矣。”带头给她提要求的汉子皮笑肉不笑地走了出来,一脸的奸相。 周围一下散开,空中了一大片空地。 “打女人算什么本事,真是丢我们兰家村的脸。”人群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稚嫩,铿锵有力。 村民纷纷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站在田埂上目光尖锐地看着这些人。 姜沐夏视线落在出声的少女身上,她笑了,少女是兰草。 “是啊,人家好歹也答应请大家吃一顿饭了,你们可必死咬着不放,几根竹子能值几个钱。”说话的是兰草身边的妇人,她的母亲田氏。 汉子怒目圆睁,气急败坏地冲着母女俩去了。 田氏护着兰草,瞪着他,“兰云竹,你想干什么?” “你们两个臭婊子,这儿有你们什么事,在这儿瞎管什么闲事,快滚。” “我凭什么滚,你不就仗着你大爷是村长吗,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谁都想欺负。”兰草毫不畏惧地骂了回去,田氏想捂她的嘴,被她一次次挣脱,“姜姑娘是我家恩人,你欺负她,就是欺负我,我就要管。” 田氏怕她说多了,以后她们家在这个村无法立足,“闺女,少说两句,咱们一家还要在村里住下去。” 兰云竹狞笑着走过去就要打兰草,举起的巴掌到了半空,眼看就要落到她的脸上,姜沐夏捞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就丢了过去。 兰云竹手心一疼,痛呼一声捂住了手。 田氏抱着兰草惊诧地看着这一切,这个兰云竹怎么像是疯了? 几个狗腿子跑上前,又是吹,又是撕了衣角为他包扎伤口。 还有一人站出来气愤地指着围观的人骂道:“是谁,哪个王八蛋偷袭我哥。” 姜沐夏冷笑,真是一群跳梁小丑。 她走上前一步,笑道:“是你祖奶奶,我。” 兰云竹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不可能,是不是你背后的小子,让他出来,跟我单挑。” “你还不配同我哥动手。”她挑衅地一挑眉,伸出小手指勾了勾,“要打,跟我打。” 他不自量力,可兰小林看了出来,这样一个小姑娘敢只带一个人来他们村子,身手定然不凡。 这个愣头青定然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出声叫回了兰云竹,“回去,这点小事让你大爷来就行了。” “爹,她欺人太甚,我得教训教训她。” 他的一声爹,让姜沐夏恍然大悟,原来兰小林是他爹,怪不得。 村长是他大爷。 她明白了这层人物关系,罪魁祸首一直都是这个村长,也就是兰大林。 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们要用竹子,先让兰小林打头阵,然后再一个个登场。 只是他们没想到姜沐夏跑到村子里叫来了这么多的村民,而这些村民只是被兰云竹暗中威胁,他们并不想和她闹翻的。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银钱。 可是,他们还是太沉不住气了,一声爹就露了馅。 “村长,你还要说些什么吗?”姜沐夏冷眼看着他。 村里有一个这样的村长,难怪这个村子一直穷得吃不上喝不上。 只知吸村民的血,树立自己的地位,从未想过帮村民找一个出路。 “姑娘好威风,你这么厉害,还问我做什么?”兰大林撇嘴,递给兰云竹一个眼神。 “兄弟们,把这三个人给我打出去。”听到招呼,狗腿子捡起地上的木棒就冲向了姜沐夏、李吉意和王老七。 姜沐夏护住二人,自己冲到前面,迎接到来的木棍。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朝着竹林方向,越来越近。 第90章 白眼狼 她迎上这伙人,下了狠手,专往最痛的地方下手。 道上三匹马,马上三人身着玄色官服,前头一人见到这边已经动起手,边跑边喊:“都住手,我是酸枣县决曹唐仲白,住手。” 马未停,唐仲白已经从马身上跳了下来,穿过人群,来到打斗场。手中长剑未出鞘,救下了被人围住的李吉意和王老七。 “住手,听到没有。”他脸色铁青,厉声喝道。 村民们见官府里都来人了,知道事情闹大了,纷纷远离村长。 “大人,不怨我们。是他们跑到我们村里砍伐竹子,我们上前说了她两句,她就要打我们。”兰小林冲上前先开口。 他想要先下手为强,先告状,让他们站到他们那一边。 “怎么,她砍伐自己地里的竹子,哪里犯法了?”唐仲白心中有气,这些人竟敢动手打她。 什么?不光是村里的人惊呆了。姜沐夏同样震惊,这片竹林怎么就成了自己的了? 她疑惑地看着唐仲白,唐仲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给大家看,“这是这片荒地的地契,从今天起就是姜沐夏的。如果发现八里村有人私自砍伐竹子,严惩不贷。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没人想到,长在八里村荒地数十年的竹林在今天名花有主了! 兰大林上前拿着地契一字一句地看,最后落款就是姜沐夏。 “这,这……。”兰大林拿着地契的手直抖,不敢相信。 “这什么?”唐仲白怒视着他,“你以为是我造假不成。” 兰大林吓得冷汗直流,直呼不敢。 “你是村长?” “小的是。” “说说你们为何要拦他们砍伐?为何打人?你做为村长,为何不拦?”唐仲白一个接着一个问题甩到他面前,问得他哑口无言,“这是荒地,归属于县衙,只是长在了你们村地上,就成了你们的了?” “是,是,是,我错了,我一定改。” “你不用改了,从今天起你不是村长了,八里村村长空缺,以后再定。”一位上了年岁的花甲之年的老人,脚步稳健,走向他们。 “里正,不能啊,我做了这么多年,你不能……”兰大林脸都白了,没想到这个臭丫头这么大的本事,不仅有县里决曹为她出头。 里正为了她,竟然把他的村长之位给免了。 他不甘心。 “王里正,辛苦了。”唐仲白上前作揖。 老人还礼,“唐决曹客气了。早就有人到我那里告他的状,是我糊涂,对他还抱有希望。是我识人不清,苦了八里村村民这么多年。” 八里村村民无不欢喜,受了这个人这么多年的气,终于结束了。 兰大林一家表情阴郁,愁眉苦脸,知道大局已定,反抗无用,灰溜溜地走了。 “胡大新,送王里正回家。” 姜沐夏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心想,原来,人是他专门请来的。 他真是用心良苦,把能想到的事全都提前做到,把人直接按死到泥里,无法翻身。 竹叶都移主了,村民待下去没有意义,一个个垂头丧气都走了。 这下可好了,连一顿好饭也没有了。 “谢谢。”姜沐夏表情变得明朗,心中温暖,这种被人护在手心的感觉真好。 他眼中温柔,直视着她,“是不是我不来,你就要把他们打成重伤了。” “不会,我下手有分寸的。”姜沐夏笑道:“我不会让人拿着把柄去衙里告我,不会让你为难。” “再说了,王叔还被他们打伤了呢,你们管不管?” 唐仲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人都跑了,怎么砍?” 李吉意沉着脸打断他们,他原本就不同意她做灯笼,安生过日子不好吗? 到头来得罪了这么多人,以后人家报复他们怎么办? 还有这个唐仲白什么都想插上一脚,如果不是他处处替她平事,她的胆子也不会越变越大。 姜沐夏看着刚才还人潮汹涌的竹林,现在只剩零零星星的几人,不由心中感慨,有权有势真好。 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定一个人的前途,人生。 “姜姐姐,我可以加入你们吗?我还可以叫我爹一起的。”兰草挎着柳斗跑到她面前,一张小脸冻得通红。 “当然可以。” 兰草把柳斗塞到田氏手里,“娘,你回家把爹叫过来,帮姜姐姐砍竹子。” 田氏眼中犹豫不决,兰大林虽然被罢免了村长,但他家里男丁多。以他的狭窄的心胸,万一报复他们,他们一家可是招架之力也没有1 “娘,有姜姐姐在,还有这位唐决曹呢,他们不敢!”兰草看出了田氏的担忧。他们以前就是太软弱了,真要跟他们拼命,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姜沐夏理解他们的处境,笑道:“没事,等我们把作坊做起来。你们想来也可以。兰草,今天太冷了,你先回家去吧。明天,你去食肆找我,我给你安排个活儿。” “真的?谢谢姜姐姐,你真好。需要我随时招唤,我明天一定去。”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姜沐夏看着她,嘴角上扬,感叹,多好的年纪,多有活力的孩子。 可是她看看眼前,也没剩几个人了,眼前的困难也未解决。 没人,没工具。实在无法,她硬抢过唐三唐四的佩剑砍了十棵,拉回去给他们做样品。 两个人脸色黑成一团,看着她如同仇人。 这可是公子花大价钱为他们打造的,生生被她当成了砍竹子的斧头。 唐四一脸怨气地盯着唐仲白,“公子,你不管管她。” “没事,砍坏了再给你买。” “好。我砍,砍,砍,挣那点钱还不够买我这把剑的!” 就在姜沐夏在竹林里经历生死风波时,四海食肆里已经打成了一团。 一大早周槐花带着儿子,趾高气扬地来到食肆,围着大厅转了一圈,指指点点,挑剔着里面布置处处都不如她的意。 颐指气使的模样就像这家食肆是她的一样。 食肆里有孩子,路朝云忍着脾气始终没有发作,直到周槐花来到后厨见到正在择菜的阮芬芳。 她心中不愤,气势汹汹拉着路朝云就是一顿骂,“凭什么她一个外人能来食肆帮工,我是自己家里人不能来?家里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养出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第91章 扔出去 “我们是白眼儿狼?你们,养了我们,这么多年?”路朝云气笑了,“大嫂好大的脸,你们一家靠着我们,过着滋润日子。那你们是什么?是废物吧!” 路朝云早已让桃儿带着孩子们躲到隔壁里去了,知道周槐花脸皮厚,没想到她竟然大言不惭,把家里所有功劳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既然你不要脸,我跟你讲什么情面?她不再顾忌,放开了跟周槐花吵。 周槐花指着她的鼻子骂,“我是长嫂,长嫂如母。路朝云你反了天了,竟敢跟我大吼大叫。到了县里做工,就把自己当成了上等人了?就不用管爹娘了?你个不孝不敬的贱人。” 此言一出,惊得路朝云目瞪口呆,冷笑连连,她是疯了,还是脑子坏掉了。 她真想扒开周槐花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长嫂为母?周槐花,娘还活着呢,你这是要咒她老人家早死吗?再说了,你也配。你有半分做长嫂的样子吗?” “你又懒又馋,抠光了家里所有银钱,给你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你自己说,你们两口子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上不敬公婆,下,把孩子们当成你的侍从,出气的工具。你连人都不配当,还在这儿口出诳言,真是臭不要脸。” 路朝云终于体会到了闺女说得那句‘常与同好争同下,不与傻子论短长’,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就是降低自己的品位。 她一通骂,瞬间心情好了不少,气也顺了。 坐下倒了口水喝,看着周槐花上窜下跳。 周槐花还在辩驳,扯着嗓子吼,“是我给姜家传宗接代的,是爹娘主动给我们的,我要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白眼一翻,冷哼一声,“谁让你生了两个没用的臭丫头,生下来就是贱命。我让她们给我做事,是她们的福气。” 路朝云冷笑,“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吧,别脏了我们食肆。” 看着那对母子,都觉脏了自己的眼睛,只希望她们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 大门一响,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姑娘。 “哎呦,这是让谁滚呢?” 路朝云只觉头疼,一个烦人精没走,这又来一个。 路朝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压根没打算理她,一个自甘堕落的下贱胚子还有脸到处招摇,她也真是服了。 倒是周槐花抬着眼皮子,打量了半天,终于认了出来。 这不是姜红杏吗? 姜千河紧抿双唇,双眼圆睁,眼珠子肯不能挂她身上。 周槐花跑到姜红杏面前,啧啧两声,“哎呦,红杏,这才几天没见,你就飞黄腾达了。看看,这衣服,这料子,头上这玉簪,不便宜吧?” 路朝云见她一副眼皮子浅的做派,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怎么,大娘羡慕了?”她红唇勾起,一脸的坏笑,“要不,我跟妈妈说说,让你也去楼子里接客?您这风韵犹存的浪劲,必定比我受欢迎。” 路朝云‘噗嗤’笑出了声,只觉得畅快。 周槐花老脸一拉,气得跳脚,“你这小婊子,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下作吗。这才进去几天,就穿成这样。早就被人糟蹋了吧,真是跟你娘一个德性,一样贱。” 她还以为姜红杏跟以前一样,任由她摆布,起得那份抢了她珠钗的心,结果被人家两句话刺得粉碎。 姜红杏轻笑出声,“是啊,我是个贱货。那又怎么样,如今我穿得好,吃得好,我气死你们。” “你气不着我们,千人骑万人跨的玩意,哪有我们活的自在。”周槐花缓和过来,反倒不生气了。 她今天来的目的是找姜玉清和路朝云的,来看他们笑话的,跟一个妓子有什么好生气的。 姜红杏用手绢捂嘴,“懒得理你们,姜沐夏呢?叫她出来。” 她冒着寒风跑过来,可不是来斗嘴的。 路朝云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也配。” “我配不配得,用不着你来说。客人上门,也没人招待吗?我只让姜沐夏招待我。” “你?我们不招待,慢走不送。”路朝云起身离开了大堂。 周槐花母子同姜红杏主仆晾在大厅,无人搭理。 后厨,阮芬芳一人坐在灶前,手里择着菜,双眼通红。 看样子,哭了一会儿了。 路朝云站在她身边,默默叹气。 她们只想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日子,偏偏有些人不知廉耻,非要找事。 “婶子,我是不是给你找麻烦了。”阮芬芳声音哽咽,“要不,我还是走吧,你们帮我这么多,为了我伤了你们的和睦,不合适。” “不用,你是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以后就在这儿好好干活,没人敢赶你走。” “可是……。” “没有可是,让周槐花来食肆里做事?我怕不是疯了。” 路朝云已经想好了,她们再来闹,她就回村里大闹一场。姜令夜那么要面子,就不信老大一家还敢来。 那就别怪她不讲情面,她们一家挣得钱,一文也不可能再往家里拿。 哪怕跟姜玉舟和离,绝不再受老大一家的气。 已近午时,姜玉舟他们马上就要回铺子里用饭。 这几个人还在前头呢?跟他们碰上面,定又有一场仗打。 恨得路朝云咬牙切齿,直想把这些人扔出去。 唯一庆幸的是闺女不在食肆里,姜红杏就是冲着闺女来,必没好事。 闺女不怕她,可为这么个人,惹一身骚,引一肚子气终是让人心情不好。 她得在所有人回来之前,把她们都打发走。 “今日不做生意了,你们走吧,我要锁门了。”她语气不善,知趣的人自然会起身离开。 这些人不同,脸皮太厚。 “弟媳妇,都到午时了,不管饭吗?”周槐花厚颜无耻地笑着问。 “没做你们的饭,回家吃去吧。” 姜红杏对她的逐客令置若罔闻,坐着一动也不动。 看来,姜沐夏不出面,她是不会走得。 路朝去见她们没有要走的意思,气道:“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请家主出面了。” 姜红杏不屑地回怼道:“婶子,你请谁也没用,我们又没有闹事,他来了又能怎样?” 话音刚落,从后院进来一人,声音冰冷,“谁说我管不了,福子,把人扔出去。” 第92章 看笑话 “你敢!”姜红杏毫不畏惧,“我们不犯法,只坐在这里等人,凭什么把我们扔出去。” 徐达目光犀利幽深,“凭这是我的食肆,我想开就开,不想开你就不能在这儿。” 姜红杏‘蹭’地站了起来,怒视着他,“你一介商户,谁给你的胆子,大言不惭。” 徐达哂笑道:“我自己给的,我是良籍,你一个自甘沦为贱籍的妓子,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仗势欺人的?” “你……?”姜红杏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路朝云见状,怕闹出事来给徐达招来麻烦,忙出声:“你们赶紧走,以后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姜红杏心有不甘,她还没有见着姜沐夏人呢,事还办完,怎么能走? 后院有轻盈的脚步声向大厅传来。 路朝云生怕是闺女,转身就向后走,迎头就撞上了风尘仆仆的姜沐夏。 “娘,怎么了?” 路朝云急得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快回去,姜红杏找你来了。” 姜沐夏掰开她的手,笑道:“来就来呗,我怕她不成。” “她是来闹事的。”路朝云急得把她往后院拽,“她是娼妇,沾上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女子的名声太重要了,本来姜红杏出自姜家,虽然被赶出去了。到底在姜家待过,算是姜玉清的继女,好说不好听的。 这贱人天天来找自家闺女,传出去让人家怎么说?是姐妹情深还是蛇鼠一窝? 太难听了。 姜沐夏早有准备,知道她早晚会来找自己。 没想到这么早,只能证明她着急了。 “娘,既然是专门来找我的,今天见不到我,她还会再来的。义兄在,没事的。” 路朝云皱眉思忖片刻,想想也对,慢慢松开了手。 她还是不放心,跟着闺女来到大堂。 姜红杏在门口站着,她听到了姜沐夏的声音,磨磨蹭蹭等着姜沐夏出现在大堂里。 周槐花两母子非但没走,骚眉耷眼地坐到角落里。 徐达锐利的双眸看向她们。 周槐花讪笑,“徐家主,咱们算是亲戚了,我们在这儿不说话,等会儿我家老二,可以吧。” 徐达收回目光,没有搭理她们。 “家主,冯姑娘来了,说是药酒功效不大了,让您重新调配呢。”酒馆里新来的小厮徐平过来请他。 徐达应声,嘱咐福子在这里看着,敢闹事直接扔出去。 他和姜沐夏打个照面后,信步转回酒馆去了。 姜沐夏浅笑颔首,“都在呀,过来坐。” 随便拉开一条凳子坐到桌前,招呼姜红杏坐到她对面。 姜红杏疑惑她对自己竟毫无敌意?想起那天傍晚两人已经撕破脸了,她还能风轻云淡地面对她? 她狐疑地看着对方,猜测着她打得什么主意,顿时生起了警惕之心。 “怎么?你来找我,还担心我害你吗?”姜沐夏低头掩起了眼底的笑意,“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姜红杏暗想,她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以前对我没有好脸色,闹得这么僵了,她反倒变得和颜悦色了? “有事说事,别墨迹。”姜沐夏作势要走。 “等等,我,我想让你帮我叫上我爹,去看看我娘。她,她现在动不了。” “什么?你让老二去看那个贱货?” 周槐花笑得前仰后合,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姜千河皱着眉头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太过分了。 姜沐夏双手一摊,“你看到了,可能吗?” “我知道我的要求过分了,可是我娘见不到他,天天哭。见他一面,让她当面向他道歉。她们一日夫妻百日恩,爹对我娘也不错,让她们见上一面,从此再也没有瓜葛,我娘死也了了心愿。”姜红杏说得悲切,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疼。 姜沐夏冷笑,依这对母女的恶毒作为,只怕二大爷去了就有去无回了吧。 “姜红杏,因果自有报,你们种下了恶果,就得受了结得果。”姜沐夏凌厉的眸子盯着垂眸小泣的姜红杏,“你娘了结了心愿,可我二大爷受得伤害谁来弥补?收起你的小心思,跟着你娘好好过日子吧。我们家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瓜葛,以后咱们再也不要见了。” 她起身走向柜台,眸底深沉,身上散发着一股凌冽的杀意,“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你回去吃午饭了。” “是啊,到了午饭时候了。”姜红杏坐着没动,收起了悲伤的情绪,变得平静又轻松,“正好,我坐这儿等会儿我爹。不然,我便去隔壁找他?” 询问的语气中带着些威胁,吃准了姜沐夏不会硬赶她走。 “你随意。” 姜沐夏靠着火墙深深地喘了口气,今日经历了这么多事,让她心力交瘁,背后热热的温度传到全身,让她满血复活。 门外谈笑声响起,匠人们下工来用午饭了。 除了姜家兄弟,其他人还不知道在姜玉清身上发生了什么。看到姜红杏穿得花枝招展地坐在这里,顿觉惊讶。 周槐花见人全都回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姜玉清是最后进门的,进门就看到了她,本就沉着的脸更加阴沉了。 “爹,你下工了。”姜红杏迎上他,“我娘想你了,你去看看她吧。” 她伸手就要拉他的胳膊,被姜玉清一个闪身躲开了,没有搭理她,径直走向桌子。 他坐好,给自己倒了杯水,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放到桌上。 大家看出了他情绪不对,再看看姜红杏的衣着,联想到了什么,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哥几个都在这儿,我便明说了,免得大家以后受方兰香这对母女的骗。”姜玉清目光空洞,盯着对面的墙壁,坚定地开口,“方兰香跟别人有染,被抓到了牢里,我已经把她休了,她们跟我姜家再也没有关系。” “啊。”大家难以置信地看向姜红杏,见她面不改色,毫无羞愧之意,纷纷同情地又看向了姜玉清。 周槐花母女同样震惊地看向姜玉清,没想到他竟然把方兰香背叛他的丑事,这么平静地说给跟他一道做工的同伴。 看来,他真得想开了。 笑话也看不成了,周槐花轻嗤“呸”了一声,真是无趣。 “大嫂,你想看我的笑话,让你失望了。” 第93章 如意糕 周槐花讪笑,“老二,你说得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看你的笑话。” 饭菜开始上桌,姜玉清没再理她。 姜红杏站在大厅之中,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爹,我娘是对不起你。可她也伺候了你好几年了,如今她命在旦夕,你真不去看她一眼吗?” “你走吧,咱们没有关系,你也不要再叫我爹了,你有自己的亲爹。”姜玉清埋头吃饭,不屑抬头看她一眼。 “行吧,你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同住一个县里,咱们来日方长。”她扫视大家,双眸带上点点水气,红唇轻抿,温声细语地道:“以后还请大家关照我,多多包我的夜。” 扭动细腰走到姜千河面前停下,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哥,以后常来楼里找我,我定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说完,不等大家骂她,咯咯咯地笑着离开了食肆。 大家被她的话恶心到了,纷纷放下了筷子,大骂其不知廉耻。 只有姜玉清埋头吃饭,就像刚才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周槐花气得跳脚,指着她的背影大骂。骂完姜红杏愤然点着儿子的头叮嘱,“你要敢去找她,我打断你的腿。” 姜千河满脸通红,慌张的不敢抬头,任由周槐花谩骂。 姜沐夏坐在柜台里,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看得清楚,姜千河看姜红杏的眼神迷离,像中了蛊。 以前在村中家里时,她就发现他对姜红杏有意思。如今姜红杏离开姜家,进了娼门,以他对姜红杏妄想而不得的渴望,今天被她勾勾小手指,他的魂就没了。 她心中冷笑,这个姜千河完了。 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好整以暇只顾闭上眼休整好自己后,肚子“咕噜噜”叫唤起来,她伸了伸懒腰,离开柜台准备吃饭。 回到后院房,几个孩子坐在桌前安静地吃着饭,让她突然有种幸福感。 如果每天都过着这样一日三餐,三餐四季的小日子,该多好! 可她天生倔强,没有做完的事,她决不放弃,老天重新让她活过一回,可不是让她舒舒服服过自己的小日子,她要报仇,她要救人。 房门被人推开,唐仲白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踱步来到饭桌前,背着的手伸到前面,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了她面前。 上面画着一柄栩栩如生的玉如意,散发着一股甜香味。 如意糕,前世他常常买给她吃。自从他离开酸枣县后,她再也没吃过这么贵重的点心。 “我见你常常买点心,路过珍味斋就买了盒给你,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太甜了,我吃不了甜的东西,给孩子们吃吧。” 名字多好听,如意糕,寓意事事如意,可她天生命运坎坷,她配不上吃这么好吃这么甜的点心。 “谢谢哥哥。”孩子们得了点心,放下手中筷子。欢喜地打开盒子,伸出手就要往嘴里塞。 吃了一半的饭扔到一边,这是有了点心,饭也不肯吃了。 “不行,吃完饭才可以吃点心。”她把孩子们手里的点子夺了回来,整齐放入盒子,把盖子盖好。 唐仲白点点头,“你不爱吃甜的?以后我给你买别的味的。” “不用买了,我不爱吃点心,买来也是给孩子们吃的。”她对他淡淡的,果断拒绝了他。 “好。” 他声音温柔,听不出失落。 “饭做好了,你们去吃吧,帮我告诉王叔一声,明天早早过来。我答应八里村乡亲的事一定做到。明天就在王叔家设席,请大家吃一顿饭。”她边吃边说,口齿不清。 “其实你不用的。” “说话要算话,特别是我们经商的,更要一言九鼎。”姜沐夏抬头看向他,“快吃饭去吧,我吃过饭要休息会儿,就不送你了。” 接着专心吃饭不再理会他。 唐仲白失落地离开,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融化她的心。 他给的东西,她一个都不喜欢,能让他怎么办。 衣角一动,他低头一看,一只小手拽着他。 “哥哥,给你吃。”姜沐阳手里拿着块儿如意糕,伸长了胳膊递给他。 唐仲白蹲下身子,眸中带着爱屋及乌的温柔,“你怎么不吃,是太甜了吗?” 姜沐阳摇摇头,“哥哥,我看你不开心,你吃块点儿甜一甜,就开心了。”把点心放到他手心里,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其实是大姐让我给你的。” 说完,转身就跑了。 他愣在当场,是姜沐夏给他的,这是怕自己心里苦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房间,唇角上扬,眸中带笑,她这是在意自己的吧! 顿时心情舒畅,迈着欢快的步子往大厅走去。 …… 姜沐夏买了一大车的米面肉菜,拉到了八里村王老七家。 王老七昨日听到姜沐夏的话就赶回家中,在院子里砌了三个大灶,从邻居家借了两口大锅。 早早通知了村民,等食材一到村里,早已等在王老七家中的妇人,手脚利索开始忙活起来。 李吉意首次掌勺,被姜沐夏几句好话激励的热血高潮,做起菜来动作既行云流水,出菜又快,引得村里的妇人个个夸赞,恨不能拉到自己家当女婿。 在大家七手八脚共同忙活下,到了午时饭点,准时开饭。 饭桌摆到王家大门外,长长的一排,村里人三五成群守在门前。 直到饭菜全都上桌,王老七一声高喝,“开饭。” 全村老少,开始大快朵颐,平日里家家杂合面,今日终于吃上白面,白米饭菜,各色菜式,荤素搭配,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美味的饭菜。 饭吃到一半,姜沐夏来到场中间,拍了拍手,朗声喊道:“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我叫姜沐夏,昨天到村西竹林砍竹子跟大家相识。虽然有些小误会,但都解决了。我说话算话,答应大家的事,今天办到了。将来有需要大家帮忙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我年轻有做不到的地方,请在坐的长辈们多多指点。” 一位老人站了起来,“姜姑娘言重了,我们都是大字不识的草民,见识短,我们还要多谢你看得上我们,还请我们吃这么好的饭菜。以后姜姑娘需要人做些什么,只管来我们八里村找人,我们尽全力去做。是不是呀,乡亲们?” “对。”大家异口同声地应道。 “好,我应下了。”姜沐夏笑道:“大家慢慢吃,我家里还忙,就先告辞了。如有事找我,就告知王叔,他会知会我的。” 大家纷纷起身向她告别。 今日她倒是没看见到兰大林家里的人,也没有见到她最讨厌的兰春生。 她心情愉悦,李吉意驾着马车,二人向县城驶去。 行至村口,只见一人背对着他们立在路中,看样子应该是拦她们的。 第94章 军大娘心病复发 姜沐夏看到那人身形,眉头皱起,脸色阴沉,这个人太真是招人烦,跑到路上堵她来了吗? 李吉意拉紧缰绳,放缓了车速,喊道:“前面的人,让一下。” 那人转过身来,展开手臂挡住他们的车,口中喊道:“请等等。” 李吉意拉住缰绳,‘纡’,马车停下,双眸微微一沉,这个人昨日见过,他为他们与兰云竹有过争辩,还差点挨打。 他心中对他有好感,顿时声音缓和了许多,“不知小哥有何事?” 兰春生快步走到马车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姜沐夏,“姜姑娘,我叫兰春生,多谢你请我们吃饭,特来相送。” 就这,这个人脑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笑。 “好,没事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吗?”姜沐夏瞳孔猛得一缩,眼中尽是厌恶。 兰春生一怔,不明白姜沐夏为何会对他有这样的反应,他们才见过两面。 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是从哪里来的? “姜姑娘,你为何讨厌我,我可有哪里做得不对?”他竟然直接问了出来。 “这位小兄弟,讨不讨厌的,咱们也不熟,以后也没必要见面。你这么咬着我妹妹不放,实在不该。”李吉意见他对姜沐夏表现出过分的殷勤,对他的那点子好感,在他问出那句话时消失的半点不剩,“请你让一下,我们要走了。” “等等。”姜沐夏懒得和他纠缠,可要说得也得说,她要断了这个人对自己的念想,“我已经定亲了,过了年就要成亲,收起你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吉意眸光一闪,一丝情绪在脸颊划过。 马车一动,向前走去,两人再不理他。 兰春生眼中晦暗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风刺骨,姜沐夏的心冷得如雪山上千山未化的寒冰,双拳紧握,关节泛白。 希望你知难而退,千万别来招惹我,不然…… “吉意哥,今日之事不要告知于我爹娘。” “你刚才的话……。”李吉意知道是她找得借口,“唐决曹人不错,你嫁给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姜沐夏一头雾水,知道他误会了。 接着耳边又传来他失落的声音,“只要你过得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姜沐夏无奈的摇头,语气坚定地道:“吉意哥,你想多了,我和唐决曹绝无可能。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李吉意不解,可也没有再开口,他以为他们俩个闹别扭了而已。 食肆里人来人往,都是家境不好的人家带着孩子来这里取暖,顺便玩玩纸牌、棋子。 不知怎么搞得,最近她经常觉得自己疲乏不堪。 便来到酒馆,找徐达诊治,自己身体是否出现了问题。 她人还未到,就朝着大厅里喊了起来,“徐掌柜,我义兄在吗?” 徐成笑着回道:“家主在二楼,姜姑娘平日里直接上楼找去了,今日怎么还问起来了?” 转瞬之间,她一脸疲倦地来到酒馆里,寻了凳子坐了下去,顺势趴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生病了?”徐成关心地问道。 她懒懒地声音回道:“不知道,就是觉得累。” “红萍,你怎么在这儿?” 惊诧的声音传到她的耳里,她忍着倦意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看向说话的人。 土灰色深衣的妇人,一脸憔悴,立在柜台前盯着她。 “红娟姐?好久没见你了,你好吗?” 她是军大娘的大闺女,早已出嫁,她手里提着一坛酒。 “我挺好的。这不,你大娘病又重了,我过来拿些药酒。”她提着酒坛示意给她看。 姜沐夏把她拉到桌子前坐下,“军大娘一直保养的挺好的,怎么复发了?” “唉。”姜红娟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想不开,怎么可能好。杨叔都说了,她这个病,只要心结打开了,跟常人一样。可,她就是想不通,你说,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心病当然得要心药医,这味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 她眸子一转,想到了卫东,回来时见他匆匆往县衙里走。 不知道拐子有没有供出线索?红欣姐能不能找回来? “姐,前段时间,衙门里抓住几个拐子,我听说他们供出了好多,他们拐卖到别处的孩子和女子。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红欣姐?”她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办法,“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军大娘,她会不会一高兴,病就好转了?” 姜红娟激动地拉住她的手,“真的吗?那就太好了,我家红欣有希望找回来了?” 她不忍心说出让她失望的话,只好点点头,心中期许着卫东能够给力点,早日把人找回来。 让这位受尽了相思之苦的母亲了却心愿,身子也好早日康复。 姜红欣起身,笑着道:“我得赶快回去,告诉我娘这个好消息,让她高兴高兴。” 姜沐夏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差点把军大娘的命送走。 夕阳落山,天边一片绯红,明天依然是个大晴天。 今年真是怪了,入冬这么久了,还未降下一星半点的雨雪。 酒馆刚要关门时,来了不速之客,徐成认出其中一位是,午时在酒馆和姜姑娘搭话的那位妇人。 现在她和另一位妇人搀着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艰难地走了进来。 “娘,就是这儿,我就是在这里见到红萍的。”她急急地问徐成,“掌柜的,午时那个穿着青衣的姑娘去哪里了?” 徐成无法判断她们是否是来找茬的,不敢随意把姜沐夏的行踪告知于她们。 他给福子递了个眼神,笑着从柜台里走出来,“你们请坐,我能问问找她做什么吗?” 军大娘坐稳喘了喘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是她本家大娘,我闺女说沐夏这丫头告诉她。官差抓了当年拐走我闺女的拐子,拐子已经交待了她的下落。”她停下歇了半晌,又开口道:“我就想来问问,究竟是不是真的?” 原来如此,徐成放下心来,他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找姜沐夏麻烦的。 隔壁姜沐夏听到福子的描述,眼睛一亮,“娘,军大娘来了,我去酒馆看看。” 等她跑到酒馆,不知道徐成跟她们说了些什么,军大娘已经昏倒在地了。 第95章 拐子交待 “怎么了?怎么晕了?”姜沐夏急道:“和新哥,快背到我房里。” 姜红娟一行人手忙脚乱地跟着她来到房中。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姜沐夏看着众人,心中疑惑。 这跟她想得不一样,不是应该好转了吗?怎么会越发严重了呢? 门外等候的徐成把她叫了出来,一脸的抱歉。 “对不住,是不是我说了不该说得话,才让这位婶子动了气,晕倒的?” “徐掌柜,你究竟说了什么?”她面上带着不悦,语气不善。 “嗨,我就说了一句,我没有听说过县里有拐子被抓。她听了,就,就气喘不止。然后就晕倒了。”徐成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她一眼,“我去请家主给她诊治吧!” 姜沐夏也知他只是无心之过,只好无奈得摆了摆手,“快去吧!” 徐达诊脉后,缓缓开口,“她是否常常咳嗽,偶尔痰中有血。” “是。”姜红娟急道:“可有解法?” 徐达摇头,“这是思重病,常年忧思过重的结果,也是心病。除非找到根源,加以调理,可以全愈的。” 这个消息,让她们喜忧参半。可是这个根源,她们能到哪里去找? 对她们来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可,找不到姜红欣,岂不是就像给军大娘判了死刑一样吗? 姜红杏眉心蹙了蹙,一双凤眼充满期待地看向他,“义兄,卫六郞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吗?” 徐达起身,轻弹衣袖,轻声开口道:“今晚老地方,见面商谈。”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道:“好。” 她猜测事情应该有了进展,不然,徐达不会在夜里带着她到城北育婴园去。 她在心中祈求,希望今晚让她听到她想听到的好消息。 她回到房中,“娘,今晚别让她们回去了。晚上多做些饭,您给她们安排住的地方,酒馆里的空房间也可住。” 姜红娟姐弟三人也没有矫情,爽快地应了下来。 晚饭过后,姜沐夏与徐达同乘一辆马车往城北驶去。 城北育婴园后院青衣门东厢内,里面炉火燃得正旺,红色陶泥锅子里羊肉滚得正盛。 已有二人早早等候在此。 “来得正好,锅子里的肉煮到时候了。”唐仲白拿起筷子捞起一块小排放到碗里,递给了姜沐夏。 她顺手接过,挨着他坐在了火炉边。 “卫六郎,我所托之事,可有眉目了?”她端着碗筷,并没有开吃。 当务之急,找姜红欣的事最重要。 “今夜召集大伙,就是来说这件事的。”卫东抄着手在屋子里来走动,神情肃穆,“按拐子的招供,我派人找了几家,都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怀疑他们没有说实话,所以请大家过来,给我出个主意。” “他们在哪儿?” 姜沐夏放下了碗筷,她已经没有心情吃了,只想见到拐子,亲口询问他们。 她眼底生起了一层怒火,要是这些人在她面前,定要让这些拐子皮开肉绽。这些人还真是死性不改,都已事发,竟然还不知死活。 “我把他们偷偷抓了起来,如今关押在城郊一处院落。我家老大怕是已经发现他们不见了,咱们得快些行动。” 姜沐夏猛得起身,差点带翻了炉子上锅子,“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这姑娘性子怎么这么急。 他们哪里知道,早日找到姜红欣,让军大娘早日康复,是她两世的心愿。 前世她无能为力,今世她有幸结识了卫东,大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心急? “可,我准备的这锅肉怎么办?可是炖了二个时辰了。”卫东不甘心地开口。 “给徐小安他们吃吧。” 姜沐夏带头离开,四人二辆马车向城西郊外驶去。 城西郊外,人烟稀少,偶尔有狗吠鸡叫的声音,一路行来,道上无一人。 马车停到一处高门大院的门口,门口漆黑一片,院内不时有乌鸦‘呱呱’的叫声。 卫东下车,叩动门环,三长三短。 大门‘呼啦’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六郞来了,快进来。” 进入院子,借着昏黄的灯光,姜沐夏左顾右看。这个院子不大,是个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东西厢房亮着微弱的灯光。 “跟我来。” 卫东带着他们向着东厢房走去,姜沐夏疑惑不会是关在这间屋里吧,岂不是太容易暴露了吗? 她虽有不解,仔细想来咽下了要出口的话。 他们这些富家子弟的住处,不乏暗藏有地牢暗室。 前头小厮带路,提前一步把暗藏在东厢房里的地牢打开。等人都到齐,回转过来把门关好,一行人进入地牢。 地牢四壁有油灯亮着,顺着阶梯下去,才发现这间地牢不大,里面干净整洁,并没有异味。 木制围栏里关着三个男女,此时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卫六郎真是好心,还给他们备了床铺被褥。”姜沐夏嗤笑,“这些恶人,就应该让他们吃点苦头,才会倒出罪行。” 身边的小厮接上她的话,“姑娘误会了。我家六郎只是不让他们死得痛快,每日挨揍后,就让我们给他们换上衣服,梳洗干净。慢慢折磨他们的心智,让他们生不如死。” 卫东递给他一个眼色,小厮会意,上前打开了牢门。 卫东进了牢里了,才发现他手里多了根鞭子。 鞭子一扬,抽到正在熟睡的人身上,男人在梦中醒来。 睁开眼才发现是卫东,男人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到地上,不停地叩头祈求。 这个男人脸上都是鞭痕,新伤压着旧伤,看着触目惊心。 不过姜沐夏还是从他的身形和模糊面孔认了出来,这男人就是和她在渡口交过手的拐子。 “想让我放了你们,你就说实话,不然……。”卫东又举起了鞭子。 男人哭道:“郎君,我真的什么都说了,其他的我真得不知道了。” 唐仲白围着他转了一圈,缓缓地开口,“阳关县,高家岭村东头,高大岭,江秋菊,高小河,高小兰。他们,你认识吗?” 男人猛得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唐仲白。 第96章 李吉意不见了 女人听言,扑到唐仲白身边,大哭道:“大人,我们做得恶事可跟他们没有关系,你可不能呀!” 唐仲白后退几步,皱紧了眉头,“我当然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如果,我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你们猜,那些丢了孩子的家人会怎么做……?”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二人,试图从他们表情的变化里探知到有用的消息。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似是在互相确认着什么。 卫东用力甩了下手中的鞭子,大喝道:“说。” 年轻男人吓得昏了过去,众人闻到一股骚味,纷纷捂住了鼻子。 卫东一脚踢了过去,骂道:“真是没用。我家地牢冬暖夏凉,这么好的地方让你们住着,日日给你们换干净衣服,真是麻烦。” 另二人浑身一哆嗦,又趴到地上连连求饶,“不是我们不说,我们说了就没命了,我们的家人也会没命的。” “你放心,你的家人现在很安全。只要你们能说出实情,我保证另寻住处让你们的家人平安度过后半生。但是……”唐仲白沉下脸,又道:“你们冥顽不灵,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你们好好想想。是说,还是继续护着你的主子。” 小厮搬来几把椅子,卫东几人坐下,听他们的供述。 “我说,我说。”女人抬起头来,面上已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们是十年前被卫家大郎以高工钱招进府里的,一开始,我们只是想在卫家好好做事,养家护口。后来大郎找到我们,说有件更挣钱的活计,问我们愿不愿做。” “我们都是穷苦出身,真的穷怕了。听到有赚钱的营生,自然很爽快的答应了。直到他让人把我们带到一间屋子里,我们见到了屋子里的十几个男男女女的男孩女孩,才明白过来。他是让我们带着这些孩子坐船,把她们送往各处,每个码头渡口都有专人接应。” “等我们反悔时,已经晚了,大郎威胁我们,如果不干,就不放过我们的家人。” “各位大人,我们实在无法呀。我们两个真的只是运送,其他的真的一概不知。” 女人接连叩头,样子虔诚。看来这一次,才是实话,以前供出的地点都是半真半假的。 卫东看向徐达、唐仲白,问道:“你们怎么看?” 二人相视一眼,“看来她说得是真的,可,如此一来,更麻烦了。” 卫东叹了口气,开口道:“是啊,只知道地点,不知道接头的人是谁?这下石沉大海,只怕更难了。” 地牢里一时无人开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如今事情成了死局,除了卫越安,无人知道这些被拐之人的下落。 可是现在只有这三个人的供认,还无法定他的罪。 动不了他,此局便无解。 “义兄,我有个想法。”姜沐夏目光坚定,“经商之人,皆有记账的习惯。卫越安会不会把每一次拐卖的人数和去处,都一笔笔记下?” 如果能找到他记录的账本,便可顺藤摸瓜找到接应之人,接下来,被拐卖掉的人,下落就好找了。 “没错。这方面就得问卫六郎了。” “没用的,我早就去他书房找过了,暗室暗阁我都找到了,就是没有账本。”卫东的一句话打破了她的最后一点希望。 “没有找到并不代表他没有记录。”徐达说道:“也许他藏到了隐秘的地方呢?” 众人沉思,可是就算这样,找到账本的几率微乎其微。 “走吧。”徐达道:“从他们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了。 几人抬步离开地牢,今夜一无所获,姜沐夏的情绪低沉。 “大家也不要放弃,我还有一张低牌。账本的事交给我,再不计,还能从他们提供的线索中,找到渡口码头,那里鱼龙混杂的,不可能没有一个人认识接手之人。”卫东说道。 姜沐夏心有感激,这些事本来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都是为了帮她才会卷入其中。 她深深地向三人鞠了一躬,“多谢帮忙,我实在无以回报。” “姜姑娘错了,如果不是你发现了这些拐子,我还不知道我们卫家就是罪魁祸首。为了卫家,我也不可能作势不管。卫家不能让老大给毁了。” “卫兄说得对,我作为县里的负责刑事的决曹,这是我应该做得,你不必有负担。”唐仲白笑着看着她。 “我呢,是你义兄,帮自己的妹妹,有何不可。” 姜沐夏坚定的点点头,“我明白了,咱们共同面对。” 离开县郊,大家各奔东西。 唐仲白在城南下了马车,马车前行,姜沐夏掀开车窗布帘,恍惚间见他走向了街角蹲在地上的一个一身褴褛的小乞丐。 马车加快了速度,她的视线中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心中满是疑惑,为何冬日的半夜,会有一个小乞丐蹲在街边? 回到家中,军大娘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和路朝去闲聊着。 “沐夏回来了,今天大娘是不是吓到你了?”军大娘白着一张脸笑着问道。 “她可不会,她胆子现在可大了。”路朝云笑着打趣闺女。 “军大娘,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姜沐夏坐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笑着道:“您尽管放宽心,我刚才见到县里决曹,他说县里正在找,红欣姐早晚会回来的。您可得把身子养好,不然,等她回来见到你为了她病成这个样子,她得多难过。” 军大娘眼中迷茫,知道这是宽慰她的话,勉强扯出了一丝笑,“但愿吧,她从小就聪明机灵,我现在就盼着她能活着。以她的性子,活着就能过得不错。我过不去的是,那天她不想去,是我强拉着她去的。你们说,是不是我把她弄丢的?” “大娘,您又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那些天杀的拐子,跟您没有关系。” 军大娘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日日处于自责的情绪里,久而久之便坐了病。 “你看我……”她抹了一把泪,“竟给人添麻烦,我住在这里,你们怎么办?” 姜沐夏抱着她的胳膊,笑道:“这不还有一张床吗?我家的床大,再来几个人也住得下。今夜我就跟您睡一张床上,您可别嫌弃我!” 屋中笑成一团,接着听到屋外有敲门声响起。 姜玉舟在外面问道:“你们见到吉意了吗?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第97章 一只小老虎 “他是不是回家了?”路朝云打开门让他进来。 “不能吧。”姜玉舟担心道:“这孩子不会这么没有分寸,回家必定会给我们有个交代的。” 他又问姜沐夏,“他跟你说了吗?” 姜沐夏摇头,“我们从八里村回来后,我就没见过他了。谁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 “我问过了,最后见过他的是芬芳,大概是申时两刻,打扫完铺子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姜玉舟现在有着急了,万一他出了意外,他怎么跟李家人交待! 姜沐夏再也坐不住,边往外走边转动思绪。 今日返程时,他莫名其妙地对她说,让她跟唐仲白好好相处的怪话,他难道是生气回家了? “爹,您去酒馆叫上福子,驾上马车去大姨家看看。记住,如果他在家就什么也不要说。如果他不在家,你们就说,找吉如哥拿木盒的。其他的什么也不要说,免得大姨担心。”姜沐夏回屋加了一件厚披衣,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娘,你在家把前后门都闩好,只有我叫门才能开门。” 她匆匆离开屋子,军大娘在她身后喊道:“要我们去帮忙吗?” “你们在家好好待着,把家看好。” 父女两人来到酒馆,叫醒了已经入睡的福子和即将入睡的徐达。 他们二人驾着马车去往东沿村,这边姜沐夏叫上徐达简单说明情况,她就要出门找人。 “等等。”徐达叫住她,“你这样毫无目的地找,就是大海捞针,过来坐下。咱们好好分析一下,他能去哪里?” 她无精打采地坐下来,抱住头,声音中尽是疲倦,“我不知道,我想不到他能去哪里?” “相处这么久了,我也算了解他。常理来说,他不会无端没有交代就离开食肆。所以……,我猜,定是有人把他叫走的……叫他,他又没有给你们打招呼,只能是这个人叫得急,他没来得及说。”徐达盯着她,说道:“这个找他的人会是谁?只有找到这个人,才能找到李吉意。” 姜沐夏叹口气,一摊双手,“可是我去哪里找这个人呢?”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她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徐达站在窗前望着黑漆漆的夜晚。 姜沐夏猛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行,待在这儿不是办法。我得出去找他。” “我陪你。”徐达关上窗户,二人出了酒馆。 可站在酒馆后门,二人不知去往哪个方向! 往东拐个弯是广阔的城东贫苦居民区,往西是酸枣县富贵人家居住区。 二人面面相觑,无法做出选择。 “这样吧,我去酒坊让门里的人全部出动,翻遍整个酸枣县也要把他找出来。”徐达如今唯一想出的办法就是无差别搜寻。 他正要抬脚时,身旁的姜沐夏忽然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酒馆后门的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响动。透过微弱的月光看过去,有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在往她们这边慢慢移动。 她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朝着响动的方向挪去,行至近前,她快速伸出手向着影子抓去。 触手粗糙且冰凉,她用力一甩,人影被甩到路中间。 是一个不高的孩子,摔到地上一声痛呼,她再次出手之时,孩子叫道:“姐姐别打我,是唐决曹让我守在门口,他说如果姐姐出来,就让我拦住你。” 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孩子衣衫褴褛,十岁上下,正是她看到的唐仲白在街角交谈的那个孩子。 她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道:“他为何要你守在这里?” “他,他不让我说。”孩子爬了起来,揉了揉屁股,一脸委屈地说道:“他只说,如果见到你,告诉你事情他会摆平,让你安心待在家里,不必担心。” 她眼睛一亮,忙问,“你是说,他知道李吉意在哪儿?” 孩子‘嘿嘿’一笑,“应该是吧,我不认识哪个哥哥,可是他是从食肆里离开的,可能就是你口中的李吉意吧!” 姜沐夏眸光一凛,她怎么觉得唐仲白找了个孩子日日监视着她。 “姐姐误会了。”孩子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出口解释,“唐决曹让我跟着姜红杏。” 他眼珠一转,故意摸了摸肚子,“好饿呀,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姐姐……。” 这孩子机灵眼头活,拿透了姜沐夏的着急心思,想讹她一顿饭。 “你家唐决曹把你当驴使,一顿饭都不给吃吗?”她脸色一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老虎,多谢姐姐赐饭。”不等姜沐夏回话,他就跑进了食肆。 姜沐夏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他怎么和姓唐的一个德性,不等人答应,就霸王硬上弓。 “义兄,怎么办?” 徐达眸子闪了闪,摊了摊双臂,戏谑一笑,“我也饿了,要不,咱吃点东西再去。” 反正有唐仲白在,李吉意不会有事,把这两个祖宗伺候好了,再去也不晚。 没有办法,她还要用这二人呢。 她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们都去厨房等我,我做碗肉丝面给你们吃。” 在做饭的工夫,她从老虎口里知道了李吉意突然不见的真相。 老虎受唐仲白所托,每天守在秀月楼门前,观察着姜红杏的行迹,只要她一出门,他必跟上。 昨日她从食肆里出来,直接回了城西家中。 他守了一个时辰,正觉无趣时要离开时,见到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到了巷子口。 他常年混迹于市井,认得马车是冯家的。 好奇心使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一个县令之女,常住在县衙后院,来这里会找谁? 注视着她走向的方向,却发现她竟去了姜红杏家中。 一个县令之女,一个青楼里的娼妇,她们俩个混到一起,定不会是好事。 老虎人小,身子灵活,顺着院外的大树爬到屋顶,把她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二人狼狈为奸,密谋着如何把李吉意骗到秀月楼,如何下药办了他。再如何故意让姜沐夏得知,毁了他们二人的婚事,让他们之间生出嫌隙。 徐达喝着茶,笑道:“那她们找错了人,她们应该对唐决曹下手。” 姜沐夏把手中的面重重摔到案板上,怒吼:“无耻。” 第98章 会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 老虎手中的木柴一顿,不解地问道:“姐姐,你是说白衣哥哥,还是那两个女人?” 徐达一怔,刚喝到口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他正好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 这孩子是故意的?还是脑子不太灵光,这话都听不出来? 姜沐夏被他逗笑,“唔……当然是那些坏人。” 她有些怀疑,这些话能轻飘飘地从他一个孩子口中平淡无奇地说出来,可见他遇到的事让他练就了极强的心智。 吃过饭,她让老虎待在食肆,这孩子小手一挥,“不用了,我有住的地方,那里还有好多兄弟姐妹们等着我呢,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姜沐夏好奇,她也算在酸枣县待过两世了,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小乞丐,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等找到李吉意,一定要到他的栖身之所看看。 “好,咱们走吧。” 姜沐夏换了一身男装后,三人便出了食肆,一辆两侧挂着灯笼的马车急速驶来。 是姜玉舟和福子回来了。 福子远远就看到了他们,大喊道:“家主,吉意哥没有回家。” 姜玉舟从车上跳下来,急道:“怎么办?好不容易瞒住了你大姨,找不到他,可怎么交你?” 徐达缓缓开口,“叔,不用找了,他在唐兄那里,我们这就接他回来。” “真的。”姜玉舟惊喜道:“那就太好了,你们去吧,我在食肆等你们。” 他回食肆之前,狐疑地看了看二人身边衣衫褴褛的老虎,以为他是来食肆里讨饭的小乞丐。 三人上了马车,一行人往秀合楼驶去,他们得抓紧了,还有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闭了。 来到秀月楼前,让福子送老虎回住处,她和徐达二人走进了楼内。 楼内楼外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脂粉气密布在空气之中,熏得人头昏。 徐达走在前头,妈妈看到他,远远地迎了上来,一张老脸上笑开了花,“哎呦,徐家主,您可是稀客。您来我这里不会是找姑娘的吧……” “唐决曹可在?”徐达捂住了口鼻,打了个喷嚏,皱了皱眉,不耐地问。 “我就说吗,您人品贵重,怎么可能来逛楼子。”妈妈指着二楼一间房,“他在二楼竹香厅,徐家主请吧!” 姜沐夏抬头扫视了一下二楼,眸光无意之间瞥到,二楼拐角处有个男人鬼鬼祟祟盯着他们,这个人露出的半张脸颊上有颗不大的痦子,她还清晰地看到痦子上还有长长的几根毛,胃里不爽有些恶心。 她眨了眨眼,闭气压了压。等抬头再仔细看时,已经不见了人影。 二人上了二楼,妈妈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的方向,喃喃自语,“这个臭丫头可别给我惹麻烦。” 撇了撇嘴又甩了甩帕子,扭着圆滚滚地老腰走了。 二人也没敲门,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仅有五人,唐家三人,李吉意,最后就是被绑得结实跪在地上的姜红杏。 李吉意躺在榻上,睡得正沉。 唐仲白坐在小几前,唐三、唐四二人分别立于两侧。 徐达坐到了他的对面,给了他一个‘你真厉害’的眼神。 姜沐夏见到姜红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样子,再看看躺在榻上的李吉意,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给了她两个耳光。 她冲着姜红杏就开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姜红杏,我给过你机会,既然你不想要,从今以后,咱们誓如仇敌,再无半点情分。” “情分吗?”姜红杏挑衅的目光注视着她,“我和他倒是有情分。我的好姐姐,你干嘛要坏了我的好事,说不定,一夜春宵后,他爱上了我,娶我回家。咱们还是一家人呀!” 姜沐夏没有她想象中勃然大怒,只见姜沐夏哈哈大笑,笑弯了腰,直到她笑足笑够,一抬头,眼中尽是对姜红杏的同情可怜。 她双唇轻启,清脆的声音响起,“啧啧啧,你真可怜。用药强占了一个男人,还想让他爱上你?你真是饿了。” “我还告诉你,就算你得了惩,他是男人,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你一个下贱的娼妇,还想进我大姨家的门?”她蔑视的目光打量着姜红杏,对她嗤之以鼻。 “姐姐,我当然没有你厉害,你看看你身边。”姜红杏瞥向前方,“一个县里决曹,一个酒馆家主,还有这个躺在床上的傻子,对了,村里还有一个邻家哥哥。他们一个个都围着你转,你可真是威风。不过就是仗着有几分颜色而已,你还有什么,难道是跟他们一个个都上过床,所以才……”她做出惊讶状,笑得前仰后合。 她只痛快了一瞬,便戛然而止,唐三快步移到她面前,用力甩了几个耳光,一脚把她踹到地上。 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架到了她的颈上。 “你个娼妇,竟敢辱我家公子名声,活得不耐烦了。”唐三脸色阴沉,眸中似淬了毒。 他向来不出手的,一出手便是把人往死里整。 “唐三。”唐仲白面无表情地喊道。 唐三会意,回到了原位。 “你看,不用你动手,就有人替你出手,你多风光!”姜红杏摸了一把嘴角,一脸的悲戚,心中还有不甘。 “你错了,别人如何对你,皆出于你自己如何待他人。自你们母女到了姜家,我们没有把你们当做一家人吗?是你们心思太毒,太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实话告诉你,昨日之前我对你还有一丝情分,可,你不该动,他。”姜沐夏厉声道,“我身边的人,你一点龌龊的心思都不该有。” “谁跟你有情分,姜沐夏,你还真是蠢。咱们从来不是一家人,我对你从来没有半分情分。本来我想放过你们一家的,偏偏你蹦出来整夭蛾子。害我爹娘一个残疾流放,一个后半世缠绵病榻,还未出世的弟弟未出生就没了命。”姜红杏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狞笑道:“姜沐夏,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好,我等着。”她犀利的目光从姜红杏脸上移开,转到了李吉意身上,他脸上有些许绯红,气息已稳,看来是唐仲白已帮他解了药。 她可真狠,竟给他下了两种药。 姜沐夏抬脚走到榻前,“唐四,麻烦你,帮我把他带走。” 二人看向唐仲白,得了他的允许,唐四上前背起了李吉意。 “她呢?” “不用管她,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她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五人离开了秀月楼,回到食肆,姜玉舟早把李吉意房中炉子烧旺,直到把他塞进被窝,全家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唐决曹,麻烦你明天让胡大新来食肆一趟,我有事找他。”姜沐夏一脸冰霜。 紧握的双手关节泛白,暗暗发狠,姜红杏,接下来,你就受着我送给你的大礼吧! 第99章 李吉意的失落 “好。”唐仲白眼底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见她一脸的疲倦,满是心疼。 众人散去,各自回家。 徐达走到她身边坐下,沉声道:“把手给我。” 姜沐夏头脑发昏,倚着墙昏昏欲睡,听到他的话,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脉像平稳,跳动有力。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精神如此不济。”徐达放开了她的手,百思不得其解。 她闭着眼,恍恍惚惚地说道:“义兄,你快回去休息吧。” 徐达把她拉起来,送到她房门口,“到你屋子门口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姜沐夏脚步沉重,半阖着眼摸到床,钻进被窝倒头便睡。 这一夜,她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人生几何。 等再睁开眼,屋中已空无一人,她慢慢坐起来,只觉浑身轻快,头脑清晰。 她揉了揉眼,翻身下床,来到大厅。 胡大新早已等候在此,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 她看向李吉意,他一脸淡然,正在用力擦拭着柜台,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姜姑娘,你找我何事?” “咱们到外面去说。” 二人离开食肆,向渡口走去。 直到远离食肆,二人方才停下脚步。 姜沐夏一脸的肃穆,问道,“你可认识身染脏病的男人,要长相尚可,年纪四十岁上下的。” “啊。”胡大新被她的话震惊了,“你要做什么?” 姜沐夏目视远方,语气冰冷,“有一个人,迫切需要一个这样的男人。她,离了男人活不了。我满足她的需要,你说我是不是太好心了?” 胡大新:“……” 还有人有这种需求?这是什么奇葩怪胎? “我找找看。可……我能问为什么吗?” 在他眼里,姜姑娘人美心善,处处帮人解决问题。 他如今的差事还是她帮着解决的,如今父母兄妹也拿他当个人看。母亲腰杆也直了,与邻里说话,提到他就是一脸的得意,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最近家中有不少媒人上门给他提亲,他心里美滋滋的,想来不久后他就能娶上一位贤妻。 可今日姜沐夏的一番话,让他怀疑了。 这个姑娘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是个毒妇,一言不合就对人家下毒手。”她回过身来,看着胡大新,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对她的怀疑。 “不,我只是觉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胡大新想劝她,“如果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真没必要对人家痛下杀手。” 姜沐夏定定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曾经在最混杂最脏的地方待过的混子,如今竟能对他说出这番,让她立地成佛的话。 她心中满是欣慰,她果然没有看错人,胡大新底子还是非常良善的,可他在没有了解事情的真相时,有些太过烂好人了。 “看来唐决曹并没有告诉你昨晚发生之事,我不怪你。”她苦笑后,把昨晚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你现在还觉得我应该放过她吗?” 得知事情原委,胡大新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是我太莽撞了,没有问清。我不知道你对付的人是姜红杏。当初还是我帮你抓住了她娘偷情的现场,她却只把你当成了她的仇敌!如今她找上你,只怕以后也会找上我。帮你也是帮我。” 姜沐夏笑着点点头,“谢谢。” 她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他,“拿着,这是前头的投入。给那人换身干净衣服,剩下的给他做为进楼里的资费。事成之后,再给他十两谢钱。” 胡大新收下,笑道:“这些我就拿着了,之后的就不用了。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害了不知多少人。这回也算物尽其用了,不过,只怕他离不开了秀月楼了。” 他附耳跟姜沐夏说了他的想法,她惊的竖起手指,直说好。 同时除掉两个祸害,这个胡大新比她还狠。 胡大新匆匆离开,准备去了。 她回到食肆,李吉意还在打扫,见她回来,只是瞥了一眼。 “吉意哥,别忙了,过来坐,我有事问你。” 他虽然平安无事,可昨日带他走的人是谁,她还不知道。 她得知道还有谁帮姜红杏,以防以后被人钻了空子。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李吉意白着一张脸,并未放下手里的活,继续说道:“昨天我打扫完,我就要锁门时,来了一个小哥。” 他手脚顿住,抬眼看姜沐夏,见她并没有生气,才重新又道:“他说,他说你在秀月楼和姜红杏打起来了。我一听就急了,没来得及和家里人说一声就跟着他走。到了那里见到只有姜红杏一人,我突然醒悟过来,被人骗了。等我要走时,屋里就闯进来几个小厮,把我按倒,提着酒壶就往我嘴里灌酒。然后,我脑子发懵,眼皮发沉,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又开始打扫,语气低沉,“等我再醒过来,就在自己床上躺着。沐夏,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 没有人会知道,他半夜醒来,发现在自己床上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他知道姜红杏找上他就是为了对付妹妹的,他是哥哥,不但帮不上她的忙,还总给她添麻烦。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他猜测测她必然和姜红杏起了很大的冲突。 一个姑娘这为了他,跑到青楼去闹,得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于是,昨夜,他动了离开食肆的想法。 “说什么胡话,咱们是一家人,你也是担心我才去的。要怪就怪坏人太狡诈。”她看出了他非常自责,也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安心在这儿待着,我不发话,你哪里也不准去,食肆离不开你。” 不等他再次开口,她又道:“昨日喊你的人,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李吉意放下扫帚,来到她对面坐下,边想边说道:“他脸上有个痦子,个子,不高不矮,中等身材,穿一身土黄色的衣服。嗯……对,就是这样的。” 脸上有个痦子? 姜沐夏想了起来,昨天她们进楼子里,在二楼角落里她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虽然只露了半张脸,可这半张脸上就有一个痦子。 在秀月楼里,又是喊走李吉意的人,定然就是他。 她得查清这个人是青楼里的人,还是姜红杏找得人,或者是有人派过去帮她之人。 第100章 虎子翻脸 “他有问题吗?” “我来解决,我把食肆交给你了。今后几天我会待在城北,有事你让福子去找我。”她把做灯笼的作坊安置到了育幼园,那里有个院子空着,还有个单独的小门可以出入。 徐达得知她在找空院时,便主动把这个院子让给她。 园里还有些大点的孩子,跟着她学些手艺,也算有个出路。 “好。”他精气神又回来了,他得把食肆看好,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你放心去,食肆我会好好看着的。” 她昨日便与徐达约好,一同前往城东北破院子里,找虎子。 院子破败不堪,门头上隐约还能看出原来的字迹,温宅。 原先的大门早就不见了踪影,现在只用几块木板钉了两扇栅栏嵌在墙上,摇摇晃晃,形同虚设。 姜沐夏轻轻推开栅栏,往里走去,里面还算干净,有两三个五六岁的孩子在院子里嬉笑打闹。 一个脸色发黄的男孩看到进来的二人,举着手中木剑指着她们喊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跟虎子约好的,今天来找他,他在吗?”姜沐夏手中提着吃食,放到了树下的一张破木桌上。 “虎哥出去讨饭去了,我们在家守着小瑶妹妹,她生病了。” “生病了?她在哪里?这位哥哥是郎中,让他看看可以吗?”她把油纸包打开,招呼他们吃包子。 黄脸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徐达进到东侧的厢房。 院子里的两个孩子坐到桌前,眼巴巴地看着包子,却迟迟没有动手。 姜沐夏拿起两个,递到他们手里,“你们怎么不吃,来,一人一个,皮薄肉厚的大葱猪肉馅包子,很香的。” 孩子没有接,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我们等虎子哥他们回来一块儿吃,可以吗?” 姜沐夏诧异,没想到这些孩子教养的这么好,食物送到手里,都不肯吃独食。 她笑着把包子放回油纸包里包好,点了点头后,信步走到了东厢房。 屋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又脏又差,地面干净整洁,床铺虽破旧,也算干净。 虎子把他们照顾的很好。 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双眼紧闭,两颊绯红,呼吸有些粗重。 “怎么样?好治吗?” 徐达已经诊治好,把孩子的手重新放到被窝里,起身说道:“无大碍,孩子小,得了伤寒,吃得差,穿得薄。回头我煎好药让福子送过来,喝两天就好了。” 她点头,扭头温声问黄脸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南,她叫小瑶。”孩子指了指床上的小女孩说道。 “好,我们就先回了,等虎子回来,你让他到育婴园找我。”她不习惯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叫虎子,她叫不出口。 她还不忘交代他们把吃得放到屋里,以免被外面的野狗野猫叼走。 二人兵分两路,姜沐夏去了园子。 院子里,王老七带人把砍好的竹子拉了进来,放到生了火炉的屋子里烤干。 “王叔,钥匙给你一把。我看竹子差不多了,先不用砍伐。今天我教你们几位劈竹子,编骨架。纸张和麻绳,明天百货铺会送过来,我这里有几张,咱们先用来练习。” 都是些庄稼人,平时干惯了活儿,这些东西并不难,跟着做几遍便会了。 教完他们,她见虎子还是没有来找她,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心中甚是担忧,她想去温宅看看情况。 “王叔,我先走了,你看好火,锁好门。” 王老七见她来去风风火火的,直摇头,“这么忙下去,这丫头身体早晚出问题。” 再次来到温宅,见到酒肆的马车停在门口,应该是福子过来送药的。 已经过了午时,孩子们都在院子里阳光下晒太阳。 院子里的孩子比早上她过来时多了几个,有男有女,年纪大都在十岁上下。 福子坐在台阶上,同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聊着什么,那男孩一脸病态,眼中黯淡无光。 见她过来,小南叫嚷起来,“虎哥,就是这位姐姐找得你。” 姜沐夏冲孩子们笑道:“你们都吃过了没有?” 早上见过的孩子冲她笑笑,“吃过了,姐姐拿过来的包子很好吃,小瑶姐都吃了两个呢。” “好,改天姐姐再给你们拿。”她径直来到虎子身边。 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对她的到来,一点也不欢迎。 他这副样子,跟昨晚上的那个鬼机灵判若两人。 “你们来做什么?我们过的很好,不需要帮助。”他一张黝黑的小脸上尽是抗议。 姜沐夏挑了挑眉,扫视了在院子里的孩子,不屑地笑道:“是吗?你这么有能耐,怎么不把小瑶的病治好。你可知,她年纪小,得了伤寒会死的。” 她的话激怒了他,小小的身子站了起来,虽没她高,但气势十足。 “那又怎样,我已经在想办法救她了,没有你们我一定能治好她。”他怒目圆睁,狠狠瞪着他,“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要保护好他们。” 姜沐夏有些发愣,不知他的态度怎会转变的如此之大,这还是昨晚鬼机灵地向她要饭吃的虎子吗? 她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他,让他看到她如此反感? “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姜沐夏小心翼翼地问他,她明白这些常年无人护着的孩子,非常敏感,定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让他误会了。 “没有事,只要你们离这儿远些就好。”虎子沉着脸说道。 福子身边那位大点的男孩出声,“虎子,不得无礼,姜姑娘是为我们着想。如果你真的不想去,直接拒绝便好,不用如此。” 她一怔,当即问道:“去哪儿?” “少装了,你们不是要把我们送到育婴园吗?”虎子冷哼了一声,瞪了福子一眼,“姓唐的说话不算话,我再也不帮他了。” 她这才明白,他翻脸的根源原来出在这里。她是想过,可也要他们愿意才行呀! 她挨着他坐了下来,虎子往边上挪了挪,试图离她远些。 她并不在意,唇角上扬,温言细语道:“你说得没错,我是想过把你们送到育婴园。那里住得好,也能吃饱。对你,对他们来讲,都是好的归宿。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强逼你们的。” 哎!就他这个脾气,谁敢逼他? “育婴园里有个灯笼作坊,你们无事,可以编灯笼。靠自己的双手挣些钱,不好吗?” 她话音未落,小南指着屋后,大声说道:“我们屋后有一大片竹林,姐姐,我们能在这里编吗?” 第101章 平安喜乐红灯笼 姜沐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屋顶上方有青色的竹枝顺风飘动。 没想到,这个破院子里,还别有洞天。 “虎子,我能去后院看看吗?”她心中一动,天意。 “随便。”他坐着一动也没动,面无表情,视线望着远方。 姜沐夏哑然失笑,这孩子气性还真不小。 小南跑到她跟前,拉起了她的手,仰着脑袋闪动着黑亮的眼睛,笑意盈盈地道,“姐姐,我带你去。” “好。” 一大一小穿过堂屋的夹道,向着后院走去。 后院还真是不小,一大片约莫一亩地的青色竹林随风摇动,发出“沙沙”地响声。一阵冷风吹过,姜沐夏紧了紧衣领。 她抬眼扫视了这片林子,发现这里的竹子粗壮高耸,比八里村的竹子长势还好。 她上前摸了摸,轻轻拍了拍竹杆,入手扎实,是做灯笼的好材料。 “嗯,不错。”她拉着小南的小手,“这里有砍刀吗?或者菜刀也行。” 她准备砍一根竹子,现场做一只灯笼,让他看看她的手艺和帮他的决心,再让他自行判断。 这种既能赚银钱,又能解决弟弟妹妹温饱的事,如果他还不愿意做,那就当她看错了他吧。 一个没有责任感没有担当的人,不配得到她的帮助。 小南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一溜烟跑了。 她在挑选竹子的功夫,小南手里抱着一把满是铁锈的薄片菜刀跑到她身边,他身后还跟着那位十二三岁的男孩。 男孩捂着胸口轻咳,喘了口气后,抬头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过来帮忙。”姜沐夏指着面前的一棵有些发干的竹子,“帮我扶好它。” 她扫视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旧水缸,径直走到跟前,见里面还有一点浑浊的污水。 她顾不上水脏,拿着菜刀在里面沾了一下,在缸沿上快速磨了起来。 直到磨到铁锈脱落,露出光亮的刀刃,手指顺着刀面试了一下,觉得有刀锋了,才转身回到竹子跟前。 男孩不解地问她,“你砍它做什么?” 姜沐夏见他已经做好扶立的动作,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她气沉丹田,运气到手臂上,狠狠地对着竹根砍了下去。 只一下,竹子便倒了下去,直看得男孩大呼,“厉害”! 她边修整竹子的旁枝粗叶,边问男孩,“你怎么称呼?这里有几个孩子?” 男孩腼腆一笑,“他们都叫我大奇,加我一共八个孩子。” 她奇道:“他们都叫你大奇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他一脸难色,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小南替他回答道:“姐姐,大奇哥哥当初为了救我们,被人打得只剩一口气。后来他醒了,就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 她觑眼看向小奇,暗想怪不得这里他最大,做主的却是虎子。 快速修整好竹子,她起身拉着竹子往前院走。 “走吧,接下来看我的。” 回到前院,她一言不发,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开始干活。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围在她周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拿着刀,在竹子头中间破开,刀子用力往下一拉,竹子一分为二。 她像是自言自语,每做一道流程,都报出名号,“这叫破篾。” 把劈好的竹子分成竹丝,“这叫分层。” 把竹丝一根根刮得光滑平整,“这叫刮青。”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不消一刻钟一根竹子在她手中完全变成了根根光滑的竹丝。 福子好奇地问道:“姜姐姐,这些竹丝是不是做灯笼用的?” 她点头,招呼孩子,“孩子们,帮姐姐拿把剪刀。” 话音刚落,早有孩子跑到屋里,拿出一把同样生锈的成了两半的破剪刀递给她。 她叹了口气,拿到剪刀又来到后院,旧水缸上磨到锋利才又回来。 她把竹丝裁成需要的同等长度,“孩子们,帮姐姐把它们拿到桌子上,好不好?” “好。”五个孩子争先恐后一人拿起一把竹丝,整整齐齐放到桌子上,还把凳子擦干净,叫道:“姐姐,过来坐。” 她一脸欣慰,这些孩子都是良善且心思单纯的好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人家狠心把他们扔了的? 她坐在桌前,笑道:“现在咱们开始编灯笼。” 她拿起竹丝,几个小脑袋瞪着大眼睛盯着她的手,只见她的两只手上下翻飞。 一条条的竹丝,在她手中眨眼的功夫变成了灯笼的骨架。 “骨架成了,再糊上红纸,就是一盏可以换银钱的灯笼了。”她笑着把骨架放到桌子中间,指着骨架的底座说给他们听,在这里放上蜡烛,夜里点上,挂在廊下,风一吹,非常好看。 “姐姐,你等一下,我们有红纸,还有蜡烛头。”小南飞快地跑到屋子里,不一会儿,拿着东西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眼中有期盼,“姐姐,这些可以吗?” 桌子上放着的红纸是巴掌大的十几块,上面还有字,蜡烛是燃尽的碎烛油。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捡来的,平时视若珍宝的保存着。 她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可以,但是,咱们得把这些碎烛油化开做成一整只蜡烛才可以用。” 她陪着孩子们找到一个废弃不用的小碗,把碎烛油化成水,倒入一根竹管里,插入一根灯芯,让烛油冷却。 她把红纸按字的顺序糊到了骨架上,虽然拼接处明显了些,远远看去,还算过得了眼。 红纸上的字连起来竟是平安喜乐,多好的寓意。 她提起灯笼,仔细端详后,摇了摇头,直言,“不好,好像还差了点什么东西?” 她左顾右看后,视线落到了自己披风衣襟上的粉色流苏上,她用力一扯,拽了下来。 她把流苏系到灯笼下端,迎着阳光再看,果然较之前多了几分灵动。 她把灯笼挂到了桌子旁的小树上,笑道:“平安喜乐,姐姐祝你们以后的每一天皆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乐长大。” 孩子们围着灯笼高兴地蹦跳着。 她这才回过头来,走到虎子跟前, “想明白了没有,你们想干,我可以帮你们。”她视线扫过虎子和大奇,“他们都大了,天天去讨吃的不是办法。” 二人对视一下,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事情不能着急,强扭的瓜不甜,她有心帮忙,如果他们不愿意做,她自然不会强逼他们。 “福子,咱们走吧。”她转身就要离开,留下一句,“想通了去食肆找我,我只等你们两天,过期不候。” 人啊,有时候就得逼一逼,不然,是不会改变的现状的。 第102章 蹊跷的大火 渡口河边金黄色的夕阳,如碎金子般散落在河中已结成的冰上,显出点点金光。映射得整个渡口,如隐匿在仙境中一般,非常美丽。 回到食肆,早已有人等着她。 “姜姑娘,事情我已安排妥当,这二日必有结果。”胡大新见她回来,急急上前告知她进程。 “好,多谢。” 胡大新匆忙离开,脸上还有掩不住的喜色。 姜沐夏会意,他的亲事这是有进展了。 傍晚,福子送药回来,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姜姐姐,有人找你。”福子把他带到食肆,回头又叮嘱他,“完事了,你过来喊我一声,我送你回去。” “多谢。” 大堂里只有姜沐夏和李吉意二人坐在桌前盘账,她指了指对面,“坐。” 她看到这人还是有些惊讶的,她以为找她的人会是虎子,没想到是一脸病态的大奇。 “你,有事找我?” 她有些诧异,他?来找她究竟有何事? 大奇余光瞥向李吉意,似是有所顾忌。 她笑笑,“他是我哥,有话直接说吧,不用避讳他。” 大奇犹豫后,才缓缓开口,“姜姑娘,今日虎子态度不好,我替他向你道歉。他是怕我们受委屈,才会和你发生争执。” “我并没有在意。”姜沐夏摇头,同时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还是不太明白。酸枣县乞丐不多,像你们这般小的更是不多见。可是,怎么一下子冒出来,你们这么多的……”她怕伤他的自尊,没敢说他们是小乞丐。 他苦笑道:“我们并非酸枣县本地人,我们八个都是半年前从阳关县官办育幼园里逃出来的孩子。” “逃出来的?为什么?”姜沐夏和李吉意异口同声地问,一脸的震惊。 大奇眼底钻出一层痛苦,双臂撑在桌面,两手交叠捂住了额头,从他瘦弱的身上散发出压抑的悲伤。 李吉意坐到他身边,轻抚他的后背,虽不清楚他为何会产生如此情绪,可他比自己还小,就带着这么多孩子出来讨生活,其中心酸不言而喻。 得了短暂情绪的释放,他抬袖拭了拭眼角,不好意思地笑笑,“让你们见笑了。” 姜沐夏道:“你不方便说,就算了……。” “不,我说。”大奇喘了口气,似是陷入了回忆,继续说道:“半年前,我们所在的育婴园里来了二个人,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带了很多吃的穿的,园里的孩子人人有分。他们长相温和,见到我们总是一脸笑容。所以我们园里三十多个孩子对他们的印象很好,很喜欢他们,包括我。” 他喝了口水,又开始说道:“到了夜里,我尿急,出去入厕。经过园长的屋子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我睡得迷糊,只想快点解决后回屋睡觉。等我回来时,屋子里的交谈还没有完,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断断续续的‘男孩卖掉’,‘给你加钱’这些话。” “我当时脑子一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可是我不敢吱声,赶紧跑回了屋子。后来再也没有睡着,因为我想到了,在育婴园里,七八前间,不时会有健全且年纪小的弟弟妹妹平白就消失不见了。直到那天晚上我才明白,原来是被这些人卖掉了。” 姜沐夏和李吉意侧耳倾听,心中激愤却不想打断他。 “等到天亮,我实在忍不住,就告诉了和我关系好的虎子。他脑子灵光,点子多,我让他想想办法,能不能救救这些弟弟妹妹。他想了半天,想出了带着大家一块儿逃的主意。” 他面露苦色,“可是,三十多个孩子,还有行动不便的,怎么可能逃得掉。我自然就没有同意,再说了,有十来个都是五岁以下的。就算是逃出育婴园,只怕跑不远就会被抓回去的。” “可是,时间紧迫,不行动,他们就得被卖。我们二人把三岁以上的孩子全都聚集起来,等做饭的时候给大人们吃得饭里下了迷药,等药劲上来了,才带着他们跑了。”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大人们吃了饭昏睡过去。我二人带着十几个弟弟妹妹,从后门偷溜出去,跑到城外再回头看,却见育婴园的方向冒着黑烟。我俩不放心,让他们躲进一座破庙,用草掩盖住。又跑了回去。” “等回去后,才发现园里着了大火,附近邻居都忙着救火。我和虎子跑进去只拉出来三四个,其他孩子……都死了。我们带着这三四个回到破庙,正好遇见那对中年夫妇在拖拽着他们往车上塞。我俩冲上去拦,我被那个男人打成重伤,后来遇到樵夫,他们才驾着车跑了,可是孩子们都被他们带走了,只留下两个。“ 他一脸愧疚,“是我们害死他们的,如果我们不想这一出,他们都还好好活着,我真是罪孽深重,不配为人。” 李吉意皱眉,问道:“你怎么不向园里其他的大人求助呢?” “他当然不能。”姜沐夏冷笑道:“这种官办育婴园里,照顾孩子的人全靠良心,如果没了良心,这些孩子就是他们的出气筒,敛财的工具。如果他说了,招来的只能是发卖和毒打。” 大奇点点头,“姜姑娘说得没错,园里的大人,从未把我们当人看过。吃不饱饭,还有干不完的活儿。稍有微词,轻则三天没饭吃,重则再加一顿鞭子。” “无人管吗?”李吉意气愤地道。 姜沐夏不屑道:“谁管?进了那里,在外人眼里就是进了福窝,有吃有住,还不用干活。凭什么有怨言?多说一个字的不是,招来的就是责骂,被说不知感恩。” 这个世道,从来都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谁还在乎真相究竟是什么? “唉,都过去了。”李吉意揽住他的肩头,“咱们都往前看。” 姜沐夏喃喃道:“我终于明白了,义兄为何要建这座育婴园,而街上的乞丐里从来没有小孩子。” 她目光灼灼地道:“他是在拐子还没找到小乞丐时,就把人送到了育婴园里头。” 原来他早知道酸枣县里有人拐孩子卖! 她突然问道:“你们为何选择了来酸枣县?” 大奇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咬牙道:“因为我们无意之间发现那对中年夫妇就在酸枣县,我们怀疑那场大火就是他们点的。” 第103章 他们就活该死吗? “所以,你们要报仇?” 大奇目中有火,紧握的双拳骨节泛白,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当,然。” “你们好好过日子吧,这个仇不久后就会有人替你们报了。”姜沐夏说道。 大奇一怔,握紧的双拳放松下来,不解地问道:“是谁?”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他的好,这些孩子应该有大好的人生,不该活在仇恨中。 “她们在月初就被抓了,现在在牢里,唐决曹正在收集证据。我们已经得到他们画过押的文书,你所说之事,明日我便通知唐决曹,他会派人到阳关县查明,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喝了口茶,冲他坚定的点头,确定自己所说皆是真的。 大奇蹙眉敛眸,心中不解,“可是,在阳关县发生的事,虎子早己告知唐决曹,他没有去查吗?歹人被抓,他怎么没有知会我们呢?” 她一怔,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层交易,她的提前告知,会不会耽误唐仲白办案? 她忙解释道:“他们关在私家地牢,我们也是昨夜才得知的,许是唐决曹还没来得及告知于你们吧!” 大奇敛眸低头,小声道:“也许吧。” 食肆外又起了风,“呼呼”响动越来越大。 三人坐在温暖的大厅里,沉默下来。 “这样吧,我去问问,今晚能不能带你们去见一下那对夫妇。”姜沐夏起身,“吉意哥,你在这儿陪他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外面已经黑透了,大风刮得气温又降了下来,灌进衣缝,就像灌进了一盆冷水,瞬间透心凉。 “咝。”她打了个冷颤,裹紧外衣,冲进了酒馆,一鼓作气冲进二楼,敲响了徐达的门。 “义兄。”她得了允许推门而入,“好冷啊。” 徐达坐在桌前看书,睨视她一眼,“这么冷还跑出来,有事?” 徐达身上只穿了件单衣,这是打算看完书就要休息了? 姜沐夏歪头问道:“义兄,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看书看累了,想出去走走?” 徐达放下书,淡淡地看着她,“直接说事。” 她简言意赅把大奇刚才,说给她们对中年夫妇怀疑的话讲给他听,“你帮不帮?” “必须要今晚吗? 她用力点了点头。 “你去叫上福子,让他先去接上虎子,顺带去唐宅,带上唐仲白。咱们在城西路口相见。”他起身开始穿衣服。 姜沐夏目的达成,小跑着下了楼,直接找福子去了。 酉时末,两辆马车在城西路口汇合后朝着郊外驶去。 到了院子,直接去往地牢。 虎子和大奇相伴而行,一脸的肃穆和恨意。 李吉意陪在他们身边,时刻注意着这对兄弟的反应,担心他们控制不住情绪。 下到地牢,牢中三人依然在睡,小厮上前大声叫醒了他们,“起来,起来,一天天的,除了吃就是睡,来这里享福来了?” 三人听到声音后吓得战战兢兢,迅速爬了起来,这才发现木栏外站了许多人,比白天还多,其中还有两个孩子。 灯光的影影绰绰下,没看清他们的脸。 姜沐夏小声问道:“你们俩个看仔细了,这里面有没有你们认识的人?” 虎子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恨意,往前走了一步,沉声说道:“当然认识,他们化成灰我也能把他们分出来。” 他扭头问道:“唐决曹,能打开牢门让我进去和他们说句话吗?” “不能。”唐仲白果断拒绝了他,“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虎子的行为动作,大家都猜出了他要做什么。 这些拐子可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地死掉。 “你……。”虎子手里举着刀指向了唐仲白,“你说过让我亲手手刃他们的。” “你听错了,我从未答应过你。” “把刀放下。”姜沐夏上前夺了刀,严厉地对他说道:“他们害了太多人,不可能让他们这么痛快死掉。得把他们的罪行昭告天下,让所有受害人审判他们才是最公正的。” “你跟我说公正?”虎子瞪着她,怒目如电道:“我的那些被他们放火烧死的同伴们呢?他们为何得不到公正的对待?他们就活该死吗?” 众人沉默,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法理人情,法在前理在后,法不可能给理让步。 姜沐夏冷静地说道:“虎子,你要明白。他们只是听使唤的小喽啰,背后的大鱼还没有露头,你现在杀了他们。背后的主凶没有找到,他们还会害更多的人,你想看成到这样的结果吗?” 她与虎子有过相同的经历,可以感同身受他的感受。可能她比较自私,姜红杏做得事无法把她绳之以法,她只能以自己的方法来对付她。 现在她对虎子说出这种话,估计连自己也无法说服吧! 大奇冲过来,拉住了他,“听话,她们说得对,让被他们害死的人家都出来审判他们,对其他人也公正些。”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来看他们过得多好吗?”虎子吼道。 “行,你杀了他们。然后呢?你伏法,我带着小南他们乞讨过日子?”大奇情绪有些激动,喘了半天又道:“你看看我这个身子,还能护他们多久?我死了,你让他们自生自灭吗?” 虎子听完他的话,一下子卸了气。 是啊,他肩上还有担子要挑,如今舍命出去,他解脱了,其他七人就等同被他亲手扔进了万丈深渊,他又一次亲手把他们的命送了出去。 他用力的撞开面前的人,气冲冲的跑出了地牢。 “福子,快跟上,把他安全送到家。” “我也去。”福子前脚刚走,李吉意就跟了上去。 接着大奇狠狠瞪了中年夫妇一眼,也离开了地牢。 “咱们也走吧。”卫六郎面无表情地抬步离开,他没想到,这二人竟还在阳关县做过这么大的案子,烧死的加上他们拐走的竟有三十来人。 这是连一点人性也没有了,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民愤。 人都离开后,地牢又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中年夫妇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认出这两个孩子了。 他们就是半年前在那场命案中的漏网之鱼,没想到,他们竟找到了这里。 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第104章 一饭之恩 大风在持续肆虐,人走在街上,吹得东倒西歪,不经意张开的嘴里,下一刻便感觉有土吹入口中。 城内通往四方的十字街,有一辆乌篷马车缓缓经过。 车辕上驾车的小厮裹得严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黑色小马顶着风艰难前行。 总算到了城东北角,一座落败的旧院,小厮找了处背风处,把马拴好。接过从车里递出来的食盒,接着一个拎着包袱裹得密实的瘦高少女跳下了车。 二人向着旧院走去,推开了门洞中那扇形同虚设的木栅栏。 小厮拎着的食盒压得他的胳膊酸痛,他嘴巴一咧,喊道:“哎呦,好重啊!” 加快脚步跟上了甩了他一丈远的姑娘。 旧院堂屋和西屋破旧的门窗被风吹得‘哐哐’直响,听着让人难受,不知这几个孩子夜里是怎么睡着的。 还算完整的东屋,修得满是疮疤的破烂大门紧闭,屋顶有烟飘出。 小厮上前推了下门,没有推动。 他用力敲了起来,里面有人警惕地问道:“是谁?” 小厮艰难扯开围在脸上的围巾,大声回道:“我是福子,我来送饭送药来了,快开门。” 大门“吭吭叽叽”地开了,迎面撞上的是一张病态的面孔,笑着把他们迎了进去。 “抱歉,这么大的风,你们还想着给我们送饭。” 屋子里同外面一样冰冷,北面的小屋里,孩子们围着土灶烤火,一个个冻得浑身哆嗦。 见到姜沐夏,他们一下子都围了过来,虎子面无表情的坐着没动,看也不看他们。 “福子,你把饭菜给他们分一分,我去给小瑶喂药。”她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罐子,走到南面小屋中。 小瑶已经醒了,躺在床上身上压着好几层被子,被裹得严严实实,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对她来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长得又高,又美的姐姐。她欲起身,姜沐夏把她按了下去,把枕头垫高,让她半躺着一口气把药喝完,又让她平躺了下来,掖了掖被角。 她笑着问道:“是不是感觉比昨天好很多了,你躺着别动,我去拿包子给你吃。” 她起身走出两步,听到身后小姑娘小声说了“谢谢”。 她抿唇一笑,都是些知恩的孩子,像……芝芝,她前世的女儿,只要别人帮了她,她便会软软糯糯地道出这两个字。 想起前世自己的孩子,她的眼圈又有些发红。 孩子们都吃上了饭,她坐在了虎子和大奇身边。 “怎么样,想好了吗?要不要跟着我干?” 虎子沉默了半天,始终不发一言。 急得他身边的大奇推了他几下,实在无法,替他开口,“姜姑娘,他不好意思说,我来替他说。我们当然愿意跟着你干,可是我们有一个条件,希望你能答应。” “你说。” 大奇坚定地道:“我们只在这里住,希望你不要把我们强行送到育婴园。说真的,我们对那个地方有了阴影,故此宁愿做乞讨儿,决不踏入半步。” 姜沐夏笑了,“当然,我从来也没说过让你们必须住进育婴园。” “好,我们跟着你干。” 她环视四周,房子破旧,墙皮脱落,有些地方还透着亮光,“这里太破了,等天晴后,我找人帮你们修一下。下午我让人送两个火炉子过来,这两天,你们先休息。饭菜我会送过来的。但是……。” 她抬眸看着他们,“我也要收银钱的,一天二十文,可以先欠着,以后再还。你们得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我这里也不养闲人。你们年纪都小,我会派一个人过来帮你们。你们除了做好手中活儿,什么也不用你们操心。” 她是怕,自己毫无底线的付出,养出像姜千河那样的废物。 那么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谢谢。”虎子终于开口,说出的竟是这两个字。 “不用,我只是心疼那几个孩子。”她目光飘向围着火炉吃着包子的孩子,眼中尽是温柔。 “你们都快过来。”大奇招呼孩子们到他身边,他带头给姜沐夏跪了下来,“多谢姜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们必全心跟着你,绝不背叛。” 等姜沐夏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身旁的孩子有样学样,顿时磕头声响起。 惊得她忙闪身,躲开他们的跪拜。 “福子,快,快扶他们起来。”姜沐夏说道:“咱们都是从泥里拼尽了全力爬出来的,本应彼此搀扶同行。” 大奇一脸肃穆,开口道:“不,古有一饭之恩。今有姜姑娘仗义相救,送吃送喝,还教我们安身立命的活计。你,受得起我们的跪拜。” 姜沐夏点头敛眸,他们小小年纪懂得感恩。自己前世受了那么大的恩情,不知何时才能报得了大恩? 可她如今羽翼未丰,还不配见到她。 离开旧院时,风小了些。 她坐在马车里陷入了沉思,在这个不大的小城的不知名的角落里,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像虎子和大奇那样的人。 他们从出生就是悲剧,苟延残喘过完这一生,对于他们来说,活着唯一的希望就是明天可能比今天好一点。 这样的想法伴着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死去。 跟前世的自己一样。 可她最终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而他们并没有。 现在的她,算不算虎子和大奇他们的贵人呢? 天气太差,人人都躲在家中,不愿出门,食肆里冷冷清清。 “吉意哥,把门关了,今天咱们休息。” 自从食肆开张以来,干最多活儿的他还从未歇息过。 “不好吧,还有这么多饭菜,怎么办?” “晚上给温宅的孩子们送过去,放心吧,浪费不了。” 喊来阮芬芳,把饭菜重新搬回到后厨,他们便回自己房里歇着了。 今日风大,铁蛋兄妹没有接过来,姜沐夏欲带着弟妹去他家里玩会儿,顺便把火炉子带回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的一时兴起,竟让她卷入到了一件震惊陈留的大案之中。 这件大案让唐仲白与冯县令彻底撕破脸,同时让他在酸枣县立住了脚,日后成为人们口中的为民请命的大清官。 第105章 仗势欺人 福子拉了两个火炉走后,姐弟三人来到关家西屋看望铁蛋兄妹。 屋中炉火烧得很旺,姐弟三人关了门站在门边,直到寒气去了一大半,才往里进。 “大姐,我和二姐第一次来铁蛋家,没想到他们家和咱们家还挺像的。” 姜沐夏唇角微扬,浅笑道:“是啊,咱们县里的房屋布局都差不多的。” 关铁心在前头铺子做工,姜沐夏带着四个孩子在温暖的屋子里面,吃着零嘴,给他们讲故事听。 一派祥和融洽终于被关家屋后的吵闹声给打破了。 几人默契地停下动作,侧耳倾听,有哭声,有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其中掺杂着污言秽语。 姜沐夏暗想,这又是哪家的泼妇骂街? 在村里见多了这种场面,她不甚在意,继续给他们讲故事。 忽然屋门被人推开,关铁心一脸怒气地进来,连声叮嘱他们,“你们几个待在屋里不要出去,我去看看又怎么了?欺负人都欺负到了家里,真是没了王法了!” 姜沐夏随口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呀,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闹,这是有多大仇。” “杀父之仇。”言毕,关铁心就把门关好,朝着争吵的方向去了。 姐妹二人一惊,“啊,关叔怎么没说清楚就走了?” 街坊邻里吵个架拌个嘴很正常,能打出人命的,还真是少见。 她正想出去瞧瞧,铁蛋开口了,“是张爷爷,他被里长打死了,张奶奶去要说法,被打骂了出来,张奶奶眼睛都哭瞎了。” 姜沐夏一怔,里长打死了人?里长连官都算不上,手里有点小权,就敢仗势欺人了! 可是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听唐仲白说过呢? 顿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想出去瞧瞧,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还跑到人家家里来骂来了? “你们四个待在这儿,不准出去,桃儿,你看好他们。”说完,抬脚就走。 姜沐桃在身后着急地喊她,“姐,你可别多管闲事。” “知道了。”声音远远飘来,她早已跑没影了。 只留姜沐桃在屋里急得转圈,屋里还有三个小不点,她没法离开,不知怎么办才好。 关家后巷,一群男男女女围在张家门口,放声大骂。张家大门紧闭,院里传出低低哭泣声。 看热闹的人远远地站着,有同情,有厌恶,有害怕,还有指指点点痛斥着他们行为的邻居。 可是,竟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关铁心站在人群后面跃跃欲试,权衡了半天,还是停下了脚步。 自古民不和官斗,虽是一个小小里长,在他们眼中,也是能一句话就断了他们前程的‘官家人’。 “关叔,到底是为什么呀?这些人不是害死了张家爷爷吗?怎么他们还敢上门打骂?”姜沐夏低声问道。 “张婶子把他们告到县衙,里长的大儿子被送进牢里十天,今天刚放出来。”关铁心皱着眉头说道:“许是气不过,纠结了这群人上门来闹来了。” “他杀了人,为什么会放出来?”姜沐夏不解,回头见到唐仲白,得问个明白。 关铁心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大家上午还在纳闷。谁让人家爹跟县里的当官的认识呢,官官相护,肯定是送了礼的。” 好一个官官相护,可唐仲白不至于吧! 她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忙问道:“他是为什么要把张爷爷杀了呢?” “前些天卫家不是看上了我们这片地方吗?就是里长林建飞和他的几个儿子带着动员大家搬家的。”关铁心叹口气,道出了张林两家早就有了隔阂。 五年前,林家小儿子看上了张家的小女儿。那小子混账缺德事做过不少,在街上就是一个小混混。张家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了,怎么可能把她送入火炕,于是在林家上门提亲时,张大牛果断拒绝了。 横行街里多年的林家怎么可能忍得了这口气,提亲不成带人来到张家,把张家砸了个稀巴烂。幸亏小女儿早早躲到了隔壁县的姑姑家,才躲过一劫。 张家老两口就惨了,张大牛被打断了一条腿,张奶奶因为眼神不好,在拉扯中被误伤,打中了头。 那群畜生打完人,扬长而去,是街坊邻居请了郎中才救回了两条命。 张家小闺女张春草在姑姑的操持下,跟姑姑嫁到了同一个村子里,这些年也不敢回来。 前阵子,林家带着卫家的人上门游说,张大牛以祖祖辈辈在此居住,这里是他的根,他哪里也不去为由,死活不同意搬家。 双方便发生了冲突,林家小儿子记着当年的仇,抄起地上的砖头朝他头上砸去。林家老大见事不妙,冲上前本来是要夺了弟弟手里的砖头。 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在他夺了砖头的瞬间,张大牛往前一冲,把他扑倒,砖头一下子砸到了自己太阳穴上,当场就没了气。 张大牛这么稀里糊涂死了,当时好多人都在现场,亲眼目睹了这个画面。 林家自知理亏,主动要求赔钱了事,张奶奶死活不同意,非要一命换一命,便告到了县衙。 林家老大虽被抓了进去,但也就关了十天,人就放了出来。 林家在外放的话是,县令大人明察秋毫,查证,是张大牛故意撞到砖头上,想要诬陷林家达到讹诈钱财目的,结果弄巧成拙,反而送了自己性命。 林家平安无事,这就带着人上门闹了。闹得最凶的就是前头一个长得鼠里鼠气的二十来岁的男人,嘴里不干不净骂得就是张春草。 “她家就是您跟我提过的,早年丢了闺女的人家吧。”姜沐夏想起来了,关铁心同她说过,这家丢了一个孩子,老婆婆眼睛都快哭瞎的那家。 真是恶运专挑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这家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对,他家就两个闺女。” 两个闺女,还丢了一个,另一个被逼得远嫁他处。 如今只剩一个瞎了眼的老婆婆,这个家算是彻底垮了。 “老绝户头子,活该你家连个儿子都有,早就该死了。下辈子投胎,擦亮眼睛,离小爷我过远点,不然,还他娘的弄死你。”说完,大笑起来,态度嚣张跋扈,让人看着生气。 张家大门‘呼啦’打开了,出来一位身着土灰色深衣,面容憔悴,挽着高髻的发丝中斜斜插了一支,刻有一簇青草的枣红色木簪,女子长相青秀身姿高挑,她反身把大门上了锁,怒斥道:“林云海,你想怎么样?” 第106章 发疯的饿狼 “哎呦,你这臭娘们还敢出来?让小爷瞧瞧。”名唤林云海的男人抬手就要摸张春草的脸,被她一脸嫌弃地躲过去了,“果然,不愧是我看上过的女人,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动人。看来你男人没少疼你呀!” 这种下流话引得他的同伴哈哈大笑。 “对呀,我是有人疼。”她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难道你还没找到老婆,没人看得上你呀?” “有没有人看上我,就不劳你费心了。”他长眉轻挑,轻佻笑道:“怎么?你想伺候伺候小爷吗?” 林家随从齐声起哄,“好勒,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让林二郎和小娘子洞房花烛。” 周围邻居看得直摇头,纷纷痛骂林家之人,个个下作不要脸。 张春草反而没有生气,她莞尔一笑,“好啊,你来扶我一把。” 林云海见她态度大变,以为她屈服于自己的威严之下,好不高兴。 “好嘞,今日小爷就让你知道谁才是真男人。”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就要拉她的胳膊。 “完了,要出事。”姜沐夏低声道。 关铁心听到她的话,本还在为张春草竟能同这种恶人当众调情,感到恶心,想走的时候,突然顿住了脚,回过神来。 是啊,他们是一同长大的,张春草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善良,有主见,正直。 不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果然,林云海伸向她的手,被她狠狠一口咬了下去,眼中的恨意滔天。 林去海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滴落,落到地上,转眼之间冻成冰块。 围观邻居暗中叫好,也为她担心,这下林家更不可能放过张家了。 “这个傻姑娘。”关铁心担心道:“已经劝她带着张婶离开这里了,她怎么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找死吗?” 姜沐夏也觉得她太莽撞了,既然斗不过,不如带着母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家人待在一块儿,后半生还能过个安生日子。 这样一来,彻底激怒林家,只能把一家子扔进万丈深渊,万劫不复而已。 她太傻了。 林家随从冲上去欲把二人拉开,奈何张春草咬得太紧,实在拉不开。 林云海还在惨叫,张春草像一头饿狼,死死咬着猎物,似是在等到他彻底死掉,再把他一块块分尸。 可是她不是狼,咬得也不是猎物的脖子,林家那么多人,这种状况下就是把她打死,她也无处说理。 终于,林家一个随从,掐住了张春草的脖子,越掐越紧,她终于松了口。 有东西从她口中掉落。 再看林云海,他的手面血肉模糊,少了一根中指。 剧痛加暴怒,让林云海发狂,抬腿踢向张春草。 已被掐得直翻白眼的张春草,没有一丝反抗,满嘴鲜血让她看上去恐怖吓人。 院里一个男人死命地拍打着木门,哭喊道:“春草,你一定要撑下去……” 姜沐夏攥起了拳头,这个男人应该是张春草的夫君,家中还有这么多至亲,她怎么这么糊涂。 眼见张春草被掐得只剩下一口气,她再也忍不了了,挤开人群冲了进来,关铁心没拉住她,只好跟着她挤了进来。 “住手。”姜沐夏大喊一声,“众目睽睽之下,你们想要杀人害命吗?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胡乱包好了手的林云海倒抽一口冷气,瞟了她一眼,脸上又露出一丝淫笑,“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姑娘,莫非也看上了小爷……” 他话没说完,姜沐夏呸了他一口,“你这种畜生,狗见了就绕道,太脏。” 她指着林家随从斥责,“放了她,这是酸枣县,不是你们家后院,让你胡作非为。” 她既站了出来,就要管到底,起码,今日一定要救了张春草。 随从看了看林云海,见他没有回应,继续掐着张春草,手上的力道却小了许多。 张春草缓过气来,只是禁锢在他的手下,还是无法动弹。 林云海大言不惭地道:“你说错了,整个城东就是我家的后园,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沐夏不想同他废话,直接喊道:“我喊三声,不放人,后果自负。一……二……三……” 三声落下,林家人一动不动,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有热心的邻居好意提醒她,“姑娘,你快走吧,可别给自己找麻烦。” “是啊,是啊,看着年纪不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关铁心上前拉她,“姜姑娘,快回去吧,你出了事,我怎么给你爹娘交待。” 姜沐夏转过身,面对着众多街坊邻里,声音中透出了十足的坚定,“大爷大娘们,我们皆生而为人,我等皆出身泥土。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1所以,我站出来了。我要向不平之事说,不。那怕付出代价,我认。” 大家被她的话说得动容,是啊,可是他们只是平头老百姓,有何底气向林家叫嚣? 他们选择低下了头,关铁心刚要开口,被她抬手拦住了。 他还有两个孩子,不能把他拉下水。 她又转过身,视线扫向林家众人,缓缓开口道:“好,既然你们选好了,就接受带来的后果吧。” 她目光一冷,脚步闪电般挪动,下一刻,掐住张春草的那位随从惨叫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的手被掰断,无力的下垂着。 她行动之快,让人无法看清她的招数。 原先嘲笑她的林家之人,个个傻了眼,暗想道这是人还是妖,她怎么这么快? “你,你是人?是鬼?”林云海看着她,如同魑魅。 姜沐夏挑眉,“你瞎呀,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 她前世学武的时候,为了提升速度,她用了五年时间,就算后来带着两个孩子逃命,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练习脚法和身法。 “呸。”林云海怒视着她,“大家一块儿上,打杀了这个臭娘们。” 这些跟着充人数的混子,纷纷往后退,他们又不傻,她的速度这么快,定是武力非凡,他们可不想傻傻被打。 林家家丁见势,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往上冲。 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这位姑娘说得对,我们应该团结起来,不能让他们再欺负了。” 1引自鲁迅《呐喊》 第107章 发怒了的唐仲白 邻居们开始此起彼伏地附和了起来,场面一下乱了起来。 听了姜沐夏一腔振奋人心的肺腑之言,大家纷纷站出来指责林云海。 平日嚣张惯了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气,林云海气血上涌,一脸狰狞地冲着姜沐夏扑了过去,“你找死,我跟你拼了。” 姜沐夏站在原地,眼皮略微抬了抬,瞅准他的裤裆,用力迎着他扑来的方向踢了过去。 这一脚把他踢出数丈,疼得他直接昏死了过去。 林家随从急忙上前围住他,连连叫道:“二郎,你怎么样?” 随从急着问领头之人,“林管事,怎么办?” 姜沐夏踢他时,力道把握到位,只损根基,不留外伤。 林云海躺着一动不动,林管事指着姜沐夏大吼,“不知死活的臭娘们,老子要了你的命!” “大家一起上,跟她拼了!” 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向她冲过来。 还未到她面前,便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呵斥之声,“住手。” 打巷子口冲进来三四个身着玄色官服的官差,为首之人正是一脸怒色的唐仲白。 他瞪了姜沐夏一眼,目光瞟向林家随从。 他缓缓开口,“我不管你们是谁家的人,这里是酸枣县,我是县里官差,你们敢闹事,别怪我不客气。” “我呸,一个外来的小小决曹,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彰显官威,滚出酸枣县。”林管事气焰嚣张。 “对,滚出酸枣县。” 唐仲白眸子如鹰隼般射向林家人,“一个小小的里长之子,为祸乡民,作威作福。这是仗理谁的势?谁在背后为你们撑腰?” 林管事大言不惭道:“我家主子何等尊贵之人,你还不配问他。” 指着姜沐夏,“这个臭丫头,伤了我家二郎,今天就让她偿命。” 说着冲上前就要拿姜沐夏。 “你敢!”唐仲白虎目一瞪,亮出了手中的剑。 “哼,看来你小子是看上了这个臭丫头。”林管事一脸淫笑,“放过她也行,让她陪我家主子睡一夜,伺候好了,也许可以放过她。” 不等唐仲白发话,唐三的剑已经架到了林管家的脖子上。 “有本事就杀了我,我可不是吓大的。拿个破剑,少来吓唬人。”林管事毫无惧色,冷笑道。 这个林家就是个滚刀肉,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他赌官差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对他动手。 “唐三,控制好你的刀。”姜沐夏走过来,“他们不敢打,我敢。” 她往前走的飞快,“啪,啪”两声脆响,等唐仲白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打完了。 “回来。”他冲过去,挡在了姜沐夏的前面。 林管事脸颊通红,瞬间肿了起来。 “我们当然不会要了你的命,打你的本事还是有的。”她拍了拍手,心中腹诽,以后身上得带个木板子,用手打人还真是有点疼。 “你个小贱……。”他还没骂完,唐仲白又给了他两个嘴巴子。 力道比姜沐夏的大了许多,打得他踉跄了几步。 “呸,果然是不要脸的,怪不得敢站出来管闲事。原来早已经勾当上了官差。” 这个林管家真是不知死活,挨打还堵不上他嘴。 “嗨,你他娘的,我非撕烂你的嘴不可。”唐四早就听不下去了,上前就要揍他。 另一边胡大新跑过去,踢了林云海两脚,“口中啧啧声起,你看看你,伤成这样了,你家忠仆还不把你送回家找郎中。就扔在这冰凉的地上,不怕你死了呀?” 林家随从惶恐不安地瞅了瞅地上躺着的林云海,小心翼翼地问道:“林管事,要不……回吧,二郎不能这么躺在地上。” 林管事非心有不甘,也不敢放任林云海不管。 他扫视在场邻居,狠狠发话,“你们都等着吧,一个都逃不掉。” 说完,召集随从抬着林云海匆匆离开。 现场发出一阵欢呼击掌的声音,“姜姑娘威武。” 关铁心一脸担忧地道:“你闯祸了,林家睚眦必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里长之子,我还不怕。”姜沐夏拍掉身上的尘土,走上前扶起了张春草,“你没事吧。” 张春草缓过气来,眼中尽是绝望,“你救我做什么?为什么不让他们掐死我,死了我就解脱了。” “无知。”姜沐夏生气道:“你以为你死了,他们会放过你的家人吗?你娘怎么办?你孩子夫君怎么办?把自己的命白白送到一个畜生手里,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也许张春草从未想过,就算她死了,她的这些家人也会被她牵连。 以林家人的惨烈手段,必让他们非死即残。 姜沐夏上前把大门打开,里面的人冲了出来,男人抱着张春草哭道:“你得好好活着,不然,等你一死,我就另娶她人,把你生的孩子交到别的女人手里。” 这一番话差点让姜沐夏笑出来,这个男人还真有意思。 知妻莫若夫,抓住她的痛点狠狠下手,这下她想找死,就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你敢……”张春草抱着他大声痛哭起来。 “天怪冷的大家都散了吧,关好门窗,别让人钻了空子。”关铁心喊道。 众人一一安慰完张春草,让她不要再莽撞了,纷纷离开回家去了。 姜沐夏提醒道,“你们最好赶紧离开酸枣县,林家人还会找上你们。” “多谢姑娘提醒,我这就回去收拾,明日天亮便出发。” “连夜走吧,夜长梦多。你们有车吗?” “有,我们赶驴车来的。。”男人交待关铁心,“关家大哥,我把岳母也带走,这处院子交给你照看。如果有合适的买家,卖掉也可以,银钱就放在你手里,我们也放心。” “好。” “你们说完了?”唐仲白盯着她,一脸不悦,“跟我回去。” 不容她做任何解释,拉着她的胳膊就走。 “等等,桃儿和阳阳还在关叔家呢。” 他头也不回,声音冷漠低沉,“唐三,你去关家把姜二姑娘她们安全送回家。唐四、大新在张家门口守着,把他们安全送出酸枣县再回来。” 唐仲白并没有把姜沐夏送回食肆,直接带到了城南他的家。 把她拽进东厢房,屋里炉火正旺,炉子上一口精致陶罐,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散发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她刚想问他,你不在家,谁生得火? 下一刻,一股压迫感袭来,她被唐仲白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不知所措,前世,两人虽见过很多次,却连手也没有碰过。 她下意识地就要挣脱他的怀抱,而他死死地抱紧,一丝都不肯放松。 第108章 你真是个强盗 “你放开。”姜沐夏双手死死地抵住他的胸膛,神情有些慌乱,心口“嘭嘭”直跳,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一样。 他的怀抱雄厚而温暖,是她两世从未体会到的坚实而安心的感觉。 像……,像春天里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丝春风吹过,让她神清气爽。 “你放开我。”她语气缓和了许多,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戒备不再反抗,“你抱太紧了,弄疼我了。” “我不放。”唐仲白又抱紧了几分,“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才放了你。” 她无语,这人怎么什么都管。前世他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两人虽然经常见面,可他对自己没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吧! 姜沐夏知道反抗不了,放下了双手。以这个人不讲理的性子,她不答应,这个人必不会放开她。 “好,我答应。真是个强盗。”她嘴上说着强盗,心里却是温暖的。 可理智告诉她,姜沐夏你不可能心软,你还有你要做的事没有做完,这些镜中花水中月的儿女情长,如今的你还不配拥有。 得到她的肯定答复后,唐仲白慢慢放开了双臂,看着迅速脱离自己怀抱的姑娘,他的眸底暗了暗。 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自己呢?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他不是个矫情执行拖拉的人,直接开口问了出来,“我不明白,我对你的情意你明明感受到了,为什么总躲着我?”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危险之地,怕他又做出令她招架不住且出乎意料的事来。 “那个,天要黑了,我得回家了。”她步步后退,一个转身就要夺门而逃。 唐仲白早看透了她的意图,先她一步拉住了她的手,挡在了门前。 他不满地瞪着她,“怎么?还想逃,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我这么招人厌吗?” 他喟然长叹后,把她拉到炉火边按着她坐下,返身从桌子上拿出两副碗筷,坐到了她的身边。 “对不起,刚才是我太莽撞了。”他把碗筷递给她,见她木着脸不接,苦笑道:“说实话,从小到大,我还没有遇到过,我看上了得不到的东西……” 姜沐夏冷笑,“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件东西?没让你得逞,让您尊贵的公子哥送颜面扫地了是吗?” “你又误会我了不是。”唐仲白把碗筷硬塞到她手里,“我母亲派了位擅长料理的嬷嬷过来,她做得寿喜锅堪称一绝。” 他揭开了锅盖,香气扑面而来。 “煮了一上午了,味道正好。”他夹了一筷子鱼翅放到她碗里,“快尝尝。” 姜沐夏放下碗筷,很严肃地说道:“唐决曹,咱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只要不离开我,你说什么都行。” 姜沐夏有一种无力感,长长舒了一口气,认真道:“你听好了,咱们不合适。你生下来就身处高位,是我们数辈子都达不到的位置。你们高门中最讲究门当户对,你我就是云泥之别。你可有想到你们父母可否同意,我嫁到你家,将面对何种困境?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好过我好不好?” 唐仲白又夹了块儿鲍鱼放到她面前的碗中,目光灼灼地道:“你多虑了,我们家的人都很开明。我们家还有一条铁规,男子不得纳妾。上至我爷爷,下到我大哥,都只有一位妻子。母亲对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是我自己看中的姑娘,她不掺和,就一个条件,成亲后不得和离,不得休妻,必须相伴一生。” 姜沐夏刚要出言反驳,门被人推开,一个妇人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她把门关好,笑道:“姑娘多心了。我家郡主向来待人宽厚,从来不会在意出身。姑娘人美心善,必会得我家郡主喜爱。” 姜沐夏猜出她就是唐仲白口中的嬷嬷,忙起身福身行礼。 “姜嬷嬷,你别吓着她。”唐仲白不悦,两人正要聊到深入了,她这么突然闯进来,打破了这份氛围。 “你可真小瞧人家了。”姜嬷嬷一脸笑意,“能被咱们家公子瞧上的姑娘,定不是等闲之辈。今日一见,果然与京中的那些贵女不同。” 她打量姜沐夏,“比她们多了淳朴,率真、真诚之气。咱们府里清明干净,正需要这样的娘子。” 姜沐夏心中腹诽,你们家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得就像我必须嫁到你们家一样。 “嬷嬷,你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好吧,快去快去。” 她的话虽然让唐仲白心中欢喜,他不便说出的话,嬷嬷都替他说了出来。 现在,他只想和她在这里吃着美味聊些自己对她的心意,嬷嬷在这里,太打扰他们了。 “好好好,我这就走,你们好好说话。”姜嬷嬷喜滋滋的离开了。 屋里又只有两个人了。 “抱歉,她是带大我的嬷嬷,她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才会说了这么多。”他话锋一转,“不过她说得都是真的,我母亲很开明,大嫂就是大哥自己选的,母亲和大嫂相处得很好。” 你个傻孩子,我们岂止是出身不同一条拦路虎。 她想直白的拒绝他,可,又想不出一个直中要怕的理由。 姜沐夏只觉头疼,这个人很好,她也不忍心伤害他,可他……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便明白了我为何要躲着你。”她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把前世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情讲给他听,虽然知道可能没有任何作用。 “你说。”他那双温柔到溢出来的眸子,让她心中一动,前世,就是这样一双眸子让她对他一见钟情。 她别过头不再看他,缓缓开口道:“有一个姑娘,爱上了一个跟她身份相差巨大的男子。初时,二人相亲相爱,互诺终身。” “后来,男子离开,让姑娘等他三年,三年之后,必会明媒正娶她。她信了,可是,男子走后一个月,姑娘的父母弟妹接二连三死去。” “而她,被一个自称爱慕她的男子强暴,为了活下去等到男子,她委身下嫁。再后来,不得不离开家乡,远赴千里之外的异域他乡。” “她守着自己残破的身子等了三年,等了一场空。她知道,以那个男子的能力,是可以找到她的。她心死了,生了两个孩子。她的丈夫不满她对他冷落,各种赌钱喝酒。最后在外欠下太多钱,被人找上门,摔死了她的两个孩子。” “她杀死丈夫,抱着两个孩子焚火自尽。” 她目光中尽是哀伤,盯着他的眸子,发问:“你知道这个姑娘是谁吗?” 唐仲白心中忐忑,不语。 她眼中有泪,扯出一丝笑意,“是我,那个走了很久的男子是你。” 她定定地道:“这就是你我前世的经历。” 第109章 定情玉坠 唐仲白眸光骤然缩了一下,然后‘噗嗤’笑了起来。 他笑过之后,脸色暗了暗,眼底爬满了忧愁,“你拒绝我,也用不着编出这样的理由吧!” 姜沐夏认真道:“这不是编的,这个梦伴随了我十五年。见到你之前,我也以为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是,你跟我梦中的人,一模一样。咱们初遇的情境几乎相同。所以,唐决曹,咱们二人上天给的缘分——有缘无份罢了!” 唐仲白长长的叹了口气,眼中情绪不明,“可是,你知道吗?我也做了十八年的梦,梦里只有你。我的梦中……你一直再向我求助,所以这是上天赐于的缘分,怎么可能是有缘无份?” “所以,是孽缘吧!”姜沐夏苦笑。 “不,正好相反。”唐仲白眸底生出些许渴望,“是老天给了咱们重新开始的机会,给了咱们一条更为清晰的路。” “沐夏,这都是天意。“得知了她心底的顾虑根源,唐仲白更为坚定自己的想法,”这一世,我伴你左右,不会离开你。不让前世悲剧发生,咱们,都给对方一次机会好不好?”唐仲白拉起了她的手,攥得牢固,不容她挣脱。 姜沐夏没有动,注视着他的眸子,试图从他眼底探知到他到底是因为不甘心,还是真的对自己情意深厚。 “不用怀疑,如果有来生,我定对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他眼中生起一层痛意,“以后不要躲着我,不要冷脸对我,有事定要找我帮忙,不许自己只身面对危险。好不好?” 她躲开他的目光,手中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中的食物。 她在犹豫,要答应他吗?这个人值得自己交付一生吗? 唐仲白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只红嘴彩羽的鸟形玉坠,系到她腰带之上。 “这是……。” “这是我大哥成亲前送给我的双鸟玉佩,这是相思鸟,你我一人一只。”他见她想要摘下来,按住了她的手,“这是我第一次送你礼物,你不可以拒绝我。” 姜沐夏叹气,“我贴身放着,挂在这儿太显眼了。” 算了,现在就这样吧。 与其每日与他撕扯,不如给彼此一个念想。 唐仲白脸上有挂不住的笑意,看来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她是接受自己了吧! 他眉目舒展,一个劲给她夹菜,早把晚上要做之事忘到了脑后。 天色暗下来,冽冽地寒风‘呼呼’地刮着,似是在诉说着对这个世道的不公。 二人待在温暖的屋子里,享受着美食带来的愉悦。 城中秀月楼,一件即将震动酸枣县男子的大事正在上演。 身着便装的唐三唐四和胡大新早早进了秀月楼,在一楼角落里找个了位置,上了几样小菜,叫了一壶酒,边用饭边注意着二楼竹香厅。 胡大新寻来的男人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看样子是得手了。 姜红杏这次在劫难逃,也让她尝尝自食的恶果。 竹香厅门一响,一个身着一身绸衣的男人一脸满足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边下楼一边唱着小曲,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呸,人渣。”胡大新一脸嫌弃。 他眼神朝着前面一张桌子上的几个混混打了个眼色,几人会意,起身散漫地朝着楼梯走去。 几人分做两排,站在楼梯下边等着那个男人下来。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还美滋滋地回味着刚才的颠鸾倒凤,心想着还是嫩雏儿滋味好,下次还来找她。 从未想过自己得了这样的脏病,是否会传染给她人,会害多少人。 这样一个恶人,边走边扫视着楼下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满眼尽是贪婪欲望。 完全没想到危险已到了身边。 他走下最后一阶台阶,混子便忍着恶心搭上了他的肩头,提高嗓音,皮笑肉不笑地高声道:“呦,这不是常逛城门暗门子的祝三吗?听说……。” 有人向他们这边看来。 名唤祝三的男人一脸慌张,忙小声打断他,“周平兄弟,咱们无怨无仇的,你可别害我。” “呦,我害你什么?祝三,你不是染了梅毒之症吗?怎么还敢来妓馆?是治好了吗?”周平松开他,故意后退了几步,做出嫌弃状。 楼里的人一听他染上了脏病,纷纷避开,唯恐殃及自己。 楼里女子谈梅色变,有人急急叫来了楼里的妈妈。 妈妈历经风雨,一个眼色过去,两个小厮把祝三按到了地上。 “扒开他的衣服。” 小厮犹豫道:“王妈妈,这个病可是沾上就染上了,您老人家可别害我们呢!” “放你娘的屁,你又不是女人,又没跟他睡觉,染上个屁,快扒。”王妈妈一双凌厉的目光如刀子扫向祝平。 吓得他不等人扒衣服,就跪倒在地,哀求了起来。 “王妈妈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给了我银钱,让我来楼里快活的。我错了,您饶了我。” 他的这一番做派,便是直接承认了他确实是染上了脏病。 角落里三个身姿高大的男子,早就在场面初乱之时悄悄离开了楼里。 紧随其后,闹事的混子也趁着乱,一个个消失在人群之中。 王妈妈骂道:“说,是谁?” 小厮用力踢了他一脚,“快说。” 祝平一个劲地嗑头,“我也不认识,是一个生人,他还许诺我事成之后,再给我十两银钱。我不是人,是我贪财,我该死。” “说,你都动了楼里的哪些姑娘?” “我说,我说,我只睡了一个姑娘,一个雏儿,就是二楼竹香厅的那位。” 王妈妈一怔,姜红杏是个雏儿?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有谁?说实话,不然……”王妈妈手一抬,示意小厮动手。 “别,别打我。我说实话了,真的是只睡了一个姑娘。”他手举过头顶,对天发誓,“我如果说了一句瞎话,就让老天劈死我。” 眼看再也问不出什么,王妈妈下巴一抬,小厮拉着人就进了后院。 王妈妈转脸就是满脸的笑意,“众位大爷们,你们也都听到了。那位姑娘我们会处理的,保证让大家玩得开心,玩得尽兴。” “嘁,谁信呀。”先前还你哝我哝的客人,赶紧推开身边的女子,拍拍身上的衣服,就像弹掉脏污一样。 “对,以后再也不来了。什么人都能往楼里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脏东西。我是来找开心的,可不想染一身脏病,丢了小命。” 一瞬间,秀月楼里的客人走得干干净净。 第110章 质问冯县令 气得王妈妈咬碎了一口银牙,把气都转移到了姜红杏身上。 此时的竹香厅里,早已听到消息的姜红杏,跳进屋里的大木桶里,恨不能把身上的皮都搓掉一层。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就猜到是姜沐夏陷害的她。 她一双眸子如淬了毒的蛇,恨不能隔空将其粉身碎骨。 她在澡桶里边搓边想法子如何对付姜沐夏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王妈妈带着三五个小厮闯了进来。 她不慌不忙地瞥了她们一眼,“王妈妈这是做甚?好歹我也为您赚了不少银钱,您这么急着落井下石,实在不合适吧?” 到了如此境地,她还能如此淡定,让王妈妈对她刮目相看,可,秀月楼却是再也留不下她了。 “姜姑娘,抱歉,是你命不好,遇到这样糟心的事。为了我这楼子着想,我也不能留你了。”王妈妈冷冷一笑道:“看在卫家的面上,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走,咱们便和各自安好。不然,你这身脏病,就是闹到卫家大郎跟前,倒霉的,可就是你了。” 姜红杏哈哈大笑,毫不在意地道:“对呀,我已经染上脏病了,当然对你们毫无用处。墙倒众人推,我认了。放心吧,王妈妈,你帮过我,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等我泡完澡,会离开的。” “那就好。”王妈妈转身冷脸,带人拂袖离去。 房中只留姜红杏一人心中如万马奔腾,滔天狠意,涌上心头,她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转移到了姜沐夏身上。 户外狂风肆虐,卷着地上的残叶,在空中盘旋,不知飘向何处。 送姜沐夏回到食肆,唐仲白马不停蹄赶往城中街。 算算时间,第一步已落下帷幕,第二步即将开始。 卫家,卫越安院中,书房。 一家丁匆匆跑进书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家主,秀月楼来报。” “说。” “红杏姑娘,今日被人陷害,怕是染上了脏病。” 屋里半响没有声音,默了会儿,又传出,“染了就染了,弃了便是。” “是。”家丁匆匆离开,回去复命去了。 丑时三刻,秀月楼后院驶出一辆青布马车,车辕上两边各坐一精瘦小厮,鬼鬼祟祟往城西郊外乱坟岗奔去。 隔天,乱坟岗上便多了一具身着绸衣面目全非的无名鬼。 城西街上,迎着狂风,姜红杏背着她在秀月楼的所有家当,亦步亦趋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身形不稳,走得摇摇晃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喝多了。 谁能想到上一刻她还是城里最大花楼里最有前途的娼人,仅仅接了一个客人,便搭进去了一生。 姜红杏边走边腹诽,姜沐夏为什么要这么恶毒?为什么一次次将她踩在脚底下?为什么不给她一条活路? 染上这种病,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不甘呀,太不甘了。 她这么聪明,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寒风吹醒她的头脑,她脑中飞速转动,想着可以除掉姜沐夏的主意。 在她身后不远处,有几人不远不近地默默跟着。 城西葫芦巷,姜红杏终于走到家中,走进大门的那一刻,她摔倒在地,失声痛哭。 她是高兴的哭,她终于在迈进家门那一刻想出了一个法子,虽不能直接动姜沐夏,可也要让姜家恶心。 能给姜家添堵,她何乐不为? 屋中的方兰香听到哭声,吓了一跳,扯着嗓子喊道:“杏儿,是你吗?你怎么了?” 在路上走得太久了,她冻得浑身冰冷,一双手都麻了。 姜红杏抹了把眼泪,强撑着爬了起来,闩好大门,拖起两个大包袱边往屋里走,边回应方兰香。 “娘,是我,我回来了。” “杏儿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今日天气不好,楼里没有客人,便早些回来了。” 门外跟着的人听着母女的对话,不可思议,原来方兰香知道她做了卖身的娼妇。 想明白后也觉得正常,这对母女如果是正常人的思维,她们也不会走到如今人人喊打的地步。 门外之人对视一眼,撤离。 这边唐仲白从食肆离开,来到县衙,直接进了后院。 “二公子,正好赶上晚饭,一块儿吃点吧。”冯思清笑着招呼他。 冯思瑶从房中走来,他看也不看她,挨着冯县令坐下,“好。” “听说姜嬷嬷来了,明天我去看看她老人家。”冯思清见无人说话,她打着圆场。 桌上饭菜丰富,他跟姜沐夏两人在家中吃了一下午,现在还是饱的,他没有动筷子。 “怎么?不合胃口吗?我记得你最爱吃狮子头,这是清儿亲手做的,你尝尝。” “多谢冯叔,我在家吃了些,现在还不太饿。”他看了看冯县令,道:“冯叔,我来,是有事想问问您。” 冯县令放下筷子,“你说。” “今日下午,在城东伏牛巷,城东里长林建飞的小儿子带着一群混混跑到一张姓人家,大吵大闹,欲要伤人,还好被人拦下。张家人说,前段时间,林家老大把张家老汉打死。尽在牢里待了十天,便放出来了。我想问问冯叔,可有此事?” “有。” “因何放人?” “林家老大本意是拉架,慌乱之中,是张老汉自己撞到砖头上而亡,此事本就与林家没有关系。”冯县令听到他这么质问他,心中不悦。 “可,这种刑事案件,为何不交给我负责?”唐仲白冷声道:“我才是负责刑事的决曹。” 冯县令“啪”地把筷子拍到桌上,怒道:“怎么?你是在质问我吗?是以什么身份?” 冯思瑶不满地道:“小白哥哥,那些贱民不是活该的吗?谁让他们没事找事的。” “你闭嘴,开口闭口贱民。问问你爹,他的出身?” 冯县令脸色铁青,瞪了唐仲白一眼。 “你……,你怎么还向着贱民说话。我爹是自己有本事,才被唐伯伯重用的。” 冯思瑶眼圈一红,没想到小白哥哥斥责她,心中顿时委屈的不行。 “思瑶,住口,唐伯伯也是你叫的。”冯思清出言阻止她,说难听点,他们家只是唐家的一个得了脸的奴仆,连姜嬷嬷的身份都不及。 妹妹口出诳言,只会给父亲招来灾祸。 冯县令脸色阴沉,隐在袖子里的拳头,握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第111章 林家被灭口 冯县令吼道:“行了,我在酸枣县十年,比你了解这里的人。此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不准再提。” “请冯县令认清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酸枣县百姓才是你的衣食父母。”唐仲白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警告的味道,“刑事案是我负责,请你以后不要越权。” 说完,看也不看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思瑶忿然冲着他的身影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胳膊肘往外拐吗?小白哥哥,在酸枣县,我们才是你最亲的人。” 冯思清一边拦她,一边追了出去。 冯思瑶不甘示弱,紧随其后,跑着跟上了姐姐。 唐仲白走得飞快,冯思清边跑边喊:“二公子,二公子,你走慢点,我跟你说两句话。” 他脚步放慢下来,站在廊下,并未回头,声音略有缓和,“说吧。” 寒风狂吹,吹得他们发丝乱飞,冯思清打了个寒颤。 “你,你理解一下我爹,他待在酸枣县十多年。从刚来的人生地不熟到如今的游刃有余,你不懂他花费了多少心血。本地的地头蛇,他一个县令也得罪不起的。”冯思清声音透着担忧,“咱们是一块儿长大的,我爹是你家的家臣,这一点我们都清楚的。我只是希望看在咱们曾经的情分上,你们不要闹得太僵。” 唐仲白冷笑,“你跟你爹在这里不少年了,他做过什么你定会比我清楚。如果不是看在情分上,你以为他还能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待着吗?” 冯念在酸枣县十多年,政绩一年不如一年。他之所以来酸枣县,一来是父亲受意,二来是他梦里常梦到黑夜里的一片茂密的酸枣林里,躺着一个明媚如画的少女,她表情痛苦,不停地再向他求救。 他问过很多人才得知,陈留郡只有酸枣县才生长着大量的酸枣树。 他不记得他认得这个少女,可是常年相同的梦,让他十分好奇是否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在酸枣县等着他救赎。 他带着好奇和父亲的嘱托充满希望地来到了这里。 幸运的是,在来到酸枣县第二天,他就遇到了梦中的那个少女。 他既惊讶又惊喜,梦中这人是真的,她遇到困境了也是真的。 可是让他困惑的是,这个少女拒绝自己的帮助。 要知道以他的能力,可以轻松让她一家过上朱门绣户的生活。 可她偏要靠自己。事事出头,又爱打抱不平,他只好守在她身边,不让她受到伤害。 可在酸枣县行事猖獗的这些无赖混子,多是几大家族豢养的狗腿子。 如果没有县令的默许,他们怎么敢如此猖狂。 一县之令,助纣为虐,帮着奸商为害百姓。 冯念你真是好样的! “小白哥哥,你说什么呢?我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冯思瑶噘着嘴,委屈道:“我发现你自从来了这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是不是都是姓姜的撺掇你干的。我就知道那个贱人,不是好东西,专门勾引男人。” 唐仲白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杀意,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静静地凝视着她,眼中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厌恶又像是可怜。 冯思清瞪了妹妹一眼,呵斥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回屋去。” 冯思瑶一脸不屑,翻了个白眼,“姐,我又没说错。她一个低贱的农家女,竟敢嚣想小白哥哥,她配吗?” 唐仲白用另类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就像看一个怪物,他冷笑,一言不发,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走得洒脱,坚定,毫不拖泥带水。 廊下只留下冯家两姐妹立在原地,一个叫嚣,一个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怅然。 终归是走到这一步了,她多次对父亲的劝解没有一丝进展,她担心的事早在唐仲白来酸枣县的那一刻,预示着唐家就要放弃他们了。 父亲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抓住。 肆虐的寒风没有停下来的征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四海食肆大门紧闭。 整个渡口还在正常开业的只有徐家酒馆。 过了午时,唐仲白只身一人迈着沉重的脚步,一脸阴沉地进了酒馆。 他坐下就要了酒水,猛灌了三大杯后,陡然起身上了二楼。 来到徐达房中,唐仲白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不等徐达发问,便开口道:“林建飞满门被灭口了。” 徐达一怔,“噢”了一声,转而问道:“是昨日去张家闹事的那个林家吗?” 唐仲白点头,情绪低落。 “你是决曹,出了命案,去查便好。为何做出如此愁眉苦脸的姿态?” 唐仲白低头敛眸,“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片青色布片和一根带血的枣红色木簪。” 徐达不解道:“所以呢?” “那根簪子昨日我在张家女头上看到过,而那片布片……。”他说不下去了,他害怕他的担心会是真的。 他见到过她用刀子扎周深时的狠辣邪魅的样子,就像中了邪的……魔鬼。 徐达一怔,“你是说,布片是……。这怎么可能,你也知道她的性子,不会仅凭那么点矛盾便出手灭了人家满门。再说我可以做证,昨日狂风肆虐,她待在食肆里根本没有出门。” “我当然是信她的,只是去案发现场的人还有其他人。事情传出去,衙里的人定想法子把真凶安到她身上。所以,来找徐兄讨个万全的法子。把她顺利摘出去。” 二人的关系刚有好转,他可不想为着此事,一招打回原型。 “庸人自扰,那丫头鬼点子多。直接去问她不就得了。”徐达起身,就往外走,“走,我也去。我也想听义妹分析分析,为害乡民的林家这么轻易被人灭了口,是哪位‘大侠’做的好事!” “好。”唐仲白赶紧跟了上去。 李吉意房中,两人说明原委。 姜沐夏高兴地放声大笑,“老天开眼呀,这是哪位大侠做得好事,我得好好谢谢他。” 徐达、唐仲白对视一眼,无语,这个傻丫头,还不明白真凶把锅让她背上了。 找不到真凶,她自己的小命就交代进去,还在那儿傻乐? “放心吧,凶手不是我,也不是张春草。”她猛拍桌子,目中坚定,“栽赃之人不就是看中了,我们和林家发生了冲突吗?这是他的证据也是他的破绽。” 第112章 唐仲白表明身份 “走,咱们先去看尸体,在去现场。”她回屋穿上厚披风,招呼他们去往县衙停尸房。 在座各位面面相觑,这就走了? 唐仲白赶紧跟上去,回头喊道:“你们在家等着,有消息知会你们。” “你等会儿,我还没有说完。”唐仲白拉住了她,“尸体还在林家,唐三他们也在林家,咱们直接去林家。” 徐达给福子递了个眼色,福子快速跟上。 林家大门口,唐三三人焦急地等待着。 门内一位穿着长吏官服的黄脸男人带着人,警惕地看着他们,只要他们敢往里闯,便出手拦住。 “公子,你可来了。冯县令说林家的案子交给李长吏主办,让咱们去隔壁县抓张春草到案。” “他还做不了我的主。”他手一挥,“跟我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李长吏见唐仲白带人往里闯,忙挺身拦住去路。 “唐决曹,抱歉,县令大人下令,林家凶案交于我主办。现在发现张春草留下的物证,麻烦您带人去阳关县捉拿张春草。” 唐三冷着脸抱着剑立于一旁,唐四和胡大新气势汹汹站在他身后,亮出手中剑,只要公子一发话,他们就开干。 县衙里的这些宵小之辈,他们还不放在眼中。 “是吗?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刑事案件交给长吏,让决曹做辅助的。”唐仲白皱眉,昨天刚警告过他,今天就给使绊子,他可真是好样的。 “让冯县令亲自跟我讲。 他撞开李长吏,大步往里走去。 林家院子占地很广,五进院子还带着东西跨院。 案发现场是在二进院的餐厅和厨房,应该是在用饭时凶手动的手。 尸体还是保持被杀时的或趴或躺的状态,地上饭桌上都是喷溅的冻成冰的血迹。 “你别看。”唐仲白想拦她已经来不及了。 他以为没见过血的她,见之,必会恐惧恶心。 只见姜沐夏脱了累赘的披风塞到福子手里,掏出帕子裹在手上,开始翻看尸体。 他哪里知道,前世的她,见过的血海尸山比面前的惨状不知多了几分。 “你过来,叫上那位长吏,一块儿看。”姜沐夏瞧着唐仲白说道。 门口的李长吏被唐仲白呛得脸色铁青,正要回去找冯县令告状。 听到唐仲白的喊声,不情不愿地来到二进院。 “你们都看着,这些尸体全都没有挣扎的痕迹,致命伤全是颈部的三个血洞。你们再看这三个血洞之间的距离完全相同,凶手使用的凶器应该是……”她话还未讲完,就被李长吏打断了。 他不耐烦地道:“你别说了,我们都找到凶器了,就是那根木簪。” 李长吏斜着眼,不满地道:“唐决曹,听说昨天你去过张家,这位姑娘当时也在现场。她平常穿得正是一身青衫,张春草昨天头上戴了一根木簪,跟现场的一模一样。不会是她们两个同谋做案的吧?” “哈哈哈哈,你要笑死了。”姜沐夏听到他的话,笑得前仰后合,佩服他的清奇思路,“酸枣县穿青衣的多了去,难不成个个都是凶手。有过办案经验的人都知道,他们这种状况很明显就是先被人下了极重的迷药,然后才开始一个一个把人杀死。” 她冷眼看着李长吏,唇角勾起发出一声冷笑,“李长吏,我一个小女子都看出来了,你竟没看出来。你还想做主办?谁给你的勇气?” “你……,唐决曹,你凭什么把一个嫌疑人带进现场?”李长吏脸色越发黑青,指着唐仲白大吼。 “你急什么,她是我的人,我想带就带,你有意见?忍着。” 姜沐夏不想理他,问道:“你们去过张家没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在张家能搜到真正的凶器。凶器是这样的……”她举起右手,放下拇指,用剩下的四个指头做示范,“它有四个套洞,可以戴在手指上,延伸着三根锋利柱形尖状暗刺,它叫手指虎。是西域那边皇室私卫专用利器,锋利杀人于无形。” “你说的手指虎我听说过,怎么会出现在酸枣县这么个小地方?”唐仲白狐疑。 据他所知,这个东西还没有传到武朝。 “你们看,她不是凶手,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李长吏像是抓住了把柄,不依不饶地冲她喊起来,一边叫人过来拿下姜沐夏。 唐仲白大怒,“滚开,她如果真是凶手,会在这里明目张胆地把凶器交代出来吗?” 众衙役你看我,我瞅你,不知该听谁的。 “兄弟们,听我说。”胡大新站出来,“当务之急,咱们要做得是赶紧把案子真凶抓住,而不是让人利用干扰唐决曹办案。大家都明白,如果真凶找不出来,受罚的可是我们这些蝼蚁,不是冯县令,也不是这个李长吏!” 他几句话戳到了这些衙役心窝子,每次案子办得不顺利,上官都是找他们背锅的。 “你们别听他胡说,冯县令把大家当自己人,你们可不能辜负他。冯县令,才是酸枣县的主事官。姓唐的只是别人塞到这里混日子的,他待不长的,你们不要信他。”李长吏怒目横眉,唾沫星子乱飞。 唐仲白给了唐三一个眼色。 唐三当即走到人群之中,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牌,亮到人前,一一展示,肃然道:“看仔细了,这是唐太守的贴身令牌,见它如见太守。”他特意拿到李长吏眼前晃了晃,便塞回到自己怀中,退回唐仲白身边。 唐太守、唐决曹? 众人议论纷纷,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听说唐太守有三个儿子,唐三叫唐决曹二公子,莫非他是太守的儿子?”众人恍然大悟,这么久了,竟没有猜出这之间的联系。 纷纷调转方向,认清了局面。 “我们当然信唐决曹的,决曹主管刑罚,他当主办理所应当。” 李长吏被这块铜牌吓的不轻,太守可是一郡之首,郡内所有官员他一个眼神便可定罪。 他一个小小县长吏,在人家眼里就是只小鱼小虾。 他硬着头皮,躬身低头,向唐仲白请罪。 “小人狗眼看人低,请唐决曹赎罪。” 这就是权利的力量,翻手为云,俯手为雨。 唐仲白谦逊扶起他,诚恳地道:“李长吏不必如此,我知你是受命于人。你在衙里兢兢业业,替百姓说话,你是个好官。” 李长吏一脸汗颜,“您谬赞了,我无言相对。” “接下来,咱们共同探查此案如何?”唐仲白笑着邀请。 李长吏深深一躬,道:“是我的荣幸。” “唐四、胡大哥,昨日你们把张家人送到哪里回来的?”姜沐夏问。 “送到城东,出了城门,看着他们车子走了很远,我二人才回转。”唐四皱着眉道:“当时守门的万小宁还和我们打招呼了。” “好,如果她们回来,定是天黑透了,偷偷回来。但是,那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除非他们会飞。”她看向唐仲白道:“改日你问一下城门校尉,昨日晚上可有驴车进出城。” 第113章 张家搜出的手指虎 唐仲白谦逊扶起他,诚恳地道:“李长吏不必如此,我知你是受命于人。你多年在衙里做事兢兢业业,替百姓说话,你是个好官。” 李长吏一脸汗颜,“您谬赞了,我无言相对。” “接下来,咱们共同探查此案如何?”唐仲白笑着邀请。 李长吏深深一躬,道:“是我的荣幸。” 唐仲白带着手下人来到张家,关铁心早得了通知开了院门等着他们。 户外虽是寒风肆虐,也挡不住邻人前来看热闹。邻居们自从听说林家全门被灭后,唏嘘之后顿觉爽快,这家子恶人皆除,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姜沐夏在院中先问了唐四几个问题。 “唐四、胡大哥,昨天你们把张家人送到城东之时,可有发现他们一家情绪反常?”姜沐夏问。 唐四皱着眉苦思了半晌后道:“没有吧,当时赵大牛跟我们道别时,他是一脸急切地回家的样子,这不算是反常吧?至于其他人,都在车里,并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 姜沐夏眸子微动,点了点头,“嗯。就算她们回来,定是天黑透了,偷偷回来。可,那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除非他们会飞。” 她看向唐仲白道:“改日你问一下城门校尉,昨日晚上可有驴车进出城。” 唐四点头跟人搜查线索去了。 姜沐夏裹着厚厚的披风,站在一处背风之处,静静等待搜查结果。 这伙人把张家翻了个底朝天,胡大新兴奋地从西厢房跑出来,他右手用一块儿破布垫着,捏着一件物什。 他手中的物件有四个手指可以伸进去握着的把手,把手往前就是三个柱形尖利的带血凶器。 竟跟姜沐夏说得一模一样。 引得众衙役惊呼,大家纷纷赞叹她的神判断。 “唐决曹,现在怎么办?张家……”李长吏道。 凶器是在张家搜出来的,任谁也不信张家跟此事没有联系。 “你找两个人带着公文到阳关县把张春草带回来,记住,不要说林家灭门之事,只说她家房子有人看上了,让她必须回来到县里办理变更文书。” 唐四应声后回去安排人手,唐仲白带着众人又重新返回到了林家。 李长吏带人把十五具尸体运到城西郊外的义庄,案子已经定案,林家被人灭门,凶手不可能只有一个。 林家一家十口加上仆人,共十五口人,林家一家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林家仆人。 初步判断,是有人在林家饭菜里下了迷药,等药劲发作,手指虎的主人现身,轻而易举杀了所有人。 “没错,当务之急先要找到下药之人。”唐仲白道:“能在林家轻而易举下药的人,你们猜会是谁?” 唐四拧着眉头,“公子,您就别为难我了,让我动刀可以,动脑子就算了。” 胡大新傻笑,“我也是。” “是厨子。”唐仲白道:“只有厨子在饭菜里下药,才能顺顺利利,才会不让人怀疑。” 大家就惊了,厨子可是他们最信任的人啊,林家人做梦也想不到会死在为他们准备一日三餐的大厨手里。 “你们也别着急找人了,不出两天,他会自己送上门。”唐仲白又冷笑道。 “为什么呀公子?”唐四不可置信地问道:“他有那么傻吗?能自己送上门?” “因为他被灭口了呀,送上门的是他的尸体!”姜沐夏冻得裹成一团,抄着手,双脚跳着取暖。 她的一语让满座皆惊。 “好了,大家自觉分成四队,到四周邻居的打听这两日林家有何不同的动静。我先回衙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唐三把林家贴上封条,众人散开,各自忙去。 唐仲白给她裹了裹披风,柔声道:“你先回家,把门闩好,晚些我去找你。” 姜沐夏笑着看他,“好。” “福子,姜姑娘交给你,她少一根头发,我拿你是问。”唐仲白吩咐道,捏了捏她抄在袖子里的小手,“听话,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准踏出食肆一步。” “姜姐姐我都打不过,你还让我保护她?唐决曹,我还是个孩子,你不能这么欺负我。”福子一脸的不高兴,把脚下的小石子狠狠踢了出去。 “行了,回去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姜沐夏眼底染上笑意,叮嘱唐仲白,“你控制好情绪,千万不要跟他们来硬的。这里是酸枣县,暗中势力众多。冯县令在这里经营多年,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你身份在高,也防不住他们背后下刀子。” “放心吧,我没事。你好好的,别让我分心。要不,我让唐三去食肆保护你?” “不用了,一般人打不过我。义兄还在呢,你别让我担心才对。” 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经历过血海之战的她清楚,他如今的处境是一场见不到硝烟的战争,一个不小心,便会折进这场旋涡。 她突然害怕了,怕前世的经历发生在他身上。 如果他出事了,自己该怎么办? 可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回到酒馆,她马不停蹄找到徐达。她是女子帮不上唐仲白的忙,只能找人在背后助他。 徐达手下有青衣门,不缺人手,做起事来比她单枪匹马来得快。 她直接推开房门,只见里面坐着两个人,另一个正是卫六郎卫东。 “回来了,怎么样了?” 姜沐夏坐到窗下的榻上,眉眼之中尽是担心,“他亮出了身份才吓退了为难他的长吏,现在去了衙里,不知道冯县令会怎么为难他呢?” 她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看向卫东,“你可法子?” “林家之所以如此猖狂,只因林建飞的原配是我家姑姑,老头子跟冯县令关系好,在郡里也有些人脉。” 姜沐夏一怔,林、卫两家竟还有这种关系。 “那你……。” “我一个庶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姑姑都死了二十来年了。只是可惜了那个表兄,他人还行。” “哼,还行?”姜沐夏冷笑道:“行的把张老汉拍死?” “丫头,这事我还真问过他。他当时是担心林云海真把砖头砸到老人家头上,他急得扑上去抢砖头,谁知道阴差阳错的出了这种意外,他也悔呀。现在刚从牢里出来就把命丢了,他想弥补也没机会了。”卫东唏嘘道。 “好赖话都让你说了,反正人都死了,说什么也没用了。”她想起来手指虎,“你们见多识广的,听没听说过酸枣县有人使手指虎这种武器?” “手指虎?没听说过。”两人都摇头,表示不知。 第114章 张春草认罪 “这就难了。”姜沐夏蹙目拧眉,“你们都不清楚,还怎么查?” 西域来的武器,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得上的,这位暗藏于酸枣县的人物,她要用什么方法查? 她顿觉头疼,手指用力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深深的担忧。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寒冬的太阳就像一只硕大的风灯高高悬在空中,照得天色一片昏黄。 酸枣县衙内堂,唐仲白和冯念分坐于大堂两侧。 二人脸色都不太好,一个表情严肃而坚定,一个阴沉着脸。 “你都亮出身份了,这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吗?”冯念压着心头火气,起初他就不同意他来这里历练,怕的就是会出现如今局面。 来到此地还不足二个月,唐仲白就想抢他的权了,怎么能让他忍得下去! 十多年了,他待在这个小地方,孤立无援中打造了一片天。 虽然一直没有把他升上去,他待在这里过得如鱼得水,自由自在,他不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利。 “作对?”唐仲白反问道:“我来这里,从没有想过和您作对。唯一目的协助您把酸枣县治理好才是我的初衷,为何您不但不帮我,反而处处使绊子。您忘记自己当初来酸枣县的初衷了吗?” 十年前,他还小,但也记得,身为父亲身边的得力家臣,听到父亲让他到酸枣县任县令时,冯念感恩戴德后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在父亲面前信誓旦旦承诺他必会治理好酸枣县,决不跟父亲丢脸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果然物是人非呀! “我当然记得,酸枣县如今不好吗?人人吃得饱,穿得暖。难道不是我这十多年勤勤恳恳做出来的成果吗?”冯念大袖一挥,觉得自己功德无量。 唐仲白冷笑道:“您是一县之令,本就应该为百姓做主。从我来到酸枣县,先是欲纵容荀清包庇叶家,这回又是千方百计阻止我查林家的案子。我不明白,您到底要做什么?” 冯念叹了口气,脸上怒气稍有缓和,他无奈道:“不是我拦你,这么大的案子,你以为我就不想早日找到真凶结案吗?你还是太年轻,不懂里面的利害关系。真让你往深里挖,你我小命都不保。” 唐仲白愣了愣,“什么意思?” “你以为林建飞一个小小的里长,为何敢肆无忌惮,只是因为他是卫老爷子的妹婿?卫老爷子妹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早有的那点子情份早就淡了。他是戳了他主子的软肋,被灭了门。” “他主子是谁?”唐仲白可不管这些,他就是要揪出杀人的真凶,给无辜死者一个交代。 冯念摇头,唐仲白瞟了他一眼,心中一冷,对他失望透顶。 唐仲白目光坚定,“您可以不说,但是我会追查到底的。”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算是赔上整个唐家你也要查吗?”冯念警告的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林家的主子是京中高官?”唐仲白眸光一闪,想不通谁会把手伸到这种小地方,意欲何为? “你好好想想,京中谁家姓林,他又是谁的……”他把话说半截,猜测以唐仲白的聪明程度,应该能想到会是谁! 唐仲白虽是很小就跟着父母到了陈留任上,但在家中,父亲常跟他们三兄弟讲京中发生之事。 兄长成亲后,回京就任,时常写信给他,偶尔提京中发生之事。 所以他虽不在京中生活,但对京里的官员,还是熟悉的。 听完冯念的话,他拧眉细想,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名声极好,始终伴随天子的瑞王爷。 他是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年为了支持天子登基,他大杀四方,除掉了很多反对之人。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林建飞一个小小的蝼蚁痛下杀手? 唐仲白半信半疑看向冯念,“我会查清楚的。”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冯念在他身后不停喊着,语气中带着关心担忧,“你要听话,不要卷到其中,唐家得罪不起他。” 等唐仲白走得远了,冯念露出一副得逞的表情。 他心中恨毒了唐家,喃喃自语道:“你们对我不义,别怪我无情。”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一个纤细的身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脸狰狞的样子,随后影子便捂着嘴,浑身颤抖地悄悄离开了后堂。 天色暗了下来,等在堂外的唐三见两人并没有发生冲突,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可从唐仲白沉重的面上,知道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走,回食肆。” 二人到达食肆,姜沐夏还待在酒馆二楼。 三人一直相对无言,谁也不开口,谁也不离开,就那么默默坐着。 唐仲白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怎么样了?”见到他,姜沐夏急忙开口问。 唐仲白摇了摇头,“冯县令不会阻止我查案,但是他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我在判断他说得是真是假?” 他说冯念对他说得话详细告知三人,试图通过他们的分析让自己的思路清晰一些。 “你认为冯县令这个人的品性如何?他的话你打心底里认同吗?”徐达问道。 唐仲白沉默了片刻,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他,他跟我小时候认识的冯叔不同了。” “你的直觉不会骗你,既然不信任他,那么他的话要打个大大的折扣。也许他是想通过你的手,帮他做些事。”徐达道:“我在酸枣县也有些年头了,对冯县令的所做所为比你了解,我可以肯定他说谎了。” 卫东道:“没错,徐兄说行对,他开始是反对你的。一件根本不让你插手的事,怎么可能突然给你提供线索。” 姜沐夏想到了前世唐家的下场,罪名是联合藩王造反。联想到冯县令今日之言,她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 会不会是这个冯县令联合别人栽赃唐家? 想到此,她浑身直冒冷汗,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申时末,前往阳关县的两位官差冒着寒风把张春草带到了酸枣县衙门。 暂时把她关到了后衙,等着天一亮就开始审理。 大风已停,酸枣县还是万里无云,天气晴朗。 大风带走了温度,气温更低,渡口河里冻上了厚厚一层冰。 外出的人更少了。 第二日巳时一刻,听到林家灭门案要开堂的人们,冒着严寒,来到县衙,都想见一见灭了林家的好心人是谁? 姜沐夏裹着厚厚的青色素面披风,立于人群之中。 张春草被押上堂。 还未等冯念开口询问,张春草便跪下高呼,“林家十五口皆死于我手,于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请县令大人明鉴。” 她一语出口,惊呆在在场众人。 第115章 姜沐夏入狱 现场有伏牛巷的邻人,壮着胆子大声喊道:“张二姑娘,你心中有委屈尽管说出来,伏牛巷的邻居们都会为你做主的!杀人的事,你可不能胡乱认啊!” 随后有十几人随声附和,“是啊,是啊。若是有人威胁你,你可得说出来,县令大人会为你做主的!!” 姜沐夏想到了多种结果,万万没想到张春草承认的这么干脆利索,干脆的让人措手不及,毫无准备。 可,这件事分明不可能是她做的,她为什么要承认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拿她一家的性命威胁。 侧立于大堂一侧的唐仲白表情震惊,开口问道:“你说是你杀得,我来问你,你是如何杀得?凶器是何物?几时进得林家?林家有没有你的内应?” 张春草坦然道:“回大人话,林家人杀害我爹,多次上门欺辱。我早己心生怨恨,买通林家一厨子,给了他一包药粉,谎称只是寻常的大黄,只会让他们腹泻而己。当天晚上,我偷偷返回,躲到林家后厨内。等到他们药劲发作,我便先捅死厨子,然后一个一个了结林家所有人,才解了我的心头之火。如今,已为父亲报仇,我心愿已了,我愿为我做下的恶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说完,重重叩头,久久不起。 “你说你先杀得是林家厨子,可我们验完尸,并未发现厨子尸首,你做何解释?”虽然她对作案经过说得清晰明白,可唐仲白还是不信。 漏洞太多了。 张春草一怔,“我,我杀完人,觉得把同伙放到现场不合适,就把他拉到了渡口东三里,把他扔进了河里。” 在场所有人都拧眉,这么蹩脚的理由,傻子都不会相信的。 唐仲白心中了然,不再纠结,回禀道:“大人,张春草漏洞百出,她的供述不可信。还请大人明鉴,尽早找到真凶,还死者公道。” 堂外一片哗然,讨论声不绝于耳,纷纷为张春草讨说法。 “大人,张春草许是有冤。她可能是帮人顶罪。我们听说事发之前,在张家门前,林家小儿子前往闹事,有人替张家出头。”站在堂外的荀清瞅准时机跳了出来,他把目光转向了人群中的姜沐夏,“听说那个人是四海食肆的掌柜的,姜姑娘。我还听说,姜姑娘身手极好,还爱抱打不平……” 他停顿后,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又接着道:“姜姑娘最爱穿青衣,案发现场偏偏发现了一片青衣布片。这当中是否……!?” 他又是说一半,留一半,让人浮想联翩,试图把案子的真凶转移到她身上! “你胡说,跟姜姑娘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个人干得,我愿意偿命,请大人判我的罪。”张春草一个劲磕头,直把额头磕得通红一片。 “荀书吏,你所说,是你猜测的?还是你亲自查到的?”唐仲白声音不急不缓,尖锐的目光盯着他,“人人都知你和东岗村李家有仇,如今抓不到李家的把柄,岂图揪住李家亲戚不放,你身为官差,心胸可真够大的!” 荀清并未被他的话激怒,笑了笑道:“是真是假,自有冯大人定守。唐决曹和姜姑娘关系密切,不会包庇她吧!” 他又冲人群中喊道:”姜姑娘,不如你出来把事情说明白。免得有人替你受苦。姜沐夏从容不迫地来到堂前,冷笑道:“荀书吏说得对。可我问你,除了先前你说得两点,可还有证据证明林家之案是我所做?” 她对着冯念躬身作揖,“大人,如果他说不出有力的理由,民女可否告他诬陷之罪?” 冯念怔了怔,他没有想到堂上会出现这种突发事件。 嘴唇张了张,下意识道出一字,“能。” “谢大人。” 她转向荀清,目光如电,冷冷地问,“请荀书吏说出林家之案是我所做的实在证据。” 荀清脸色阴沉,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难缠。如今冯县令已答应了她,自己如果说不出所以然,就算冯县令不追究,死丫头和姓唐的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想通利害关系后,正色道:“当然,仵作验尸,林家人死因是脖颈处失血过多而亡。他们脖子上的伤口,就凭张家女一个弱女子,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道一击而入。而你功夫甚好,练武之人又精通人的身体构造,你自然知道刺入哪里?有多大的力道可能让人丧命。所以,加上前面所讲,所有动机加在一起,林家之人就是你杀的。” 堂下旁听众人,被他的话带动,有人信了几分,有人犹犹豫豫不敢相信。 还有常去食肆用餐的百姓,小声为她鸣不平。 姜沐夏抿嘴一笑,又问道:“猜得真好。荀书吏可以去刑部任要职了。我帮人出头的事多了去了,难道他们无故死了都要算到我的头上?那么还有谁还会为不平之事发声?再说了,那个手指虎非常人可得,你认为我一个农女可以弄到这么贵重的武器?” “也许是你师父给的?也许是你偷得?”荀清绞尽脑汁为定她的罪找合适的理由。 姜沐夏目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荀清,“荀书吏把我说得神通广大,我为何做了这么大的案子不赶紧跑了,还要待在这个地方,等着让你们抓,你看我像是傻子吗?” 李吉意不知何时跑到县衙大门,看着这个害过自家的狗官差,现在信誓旦旦要把妹妹定为杀人凶手,他气极,出口骂道。 “你胡说,案发时我妹妹就在食肆未曾出门。食肆和酒馆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做证,你这小人,害我李家不成。把气撒到一个小姑娘身上,算什么男人?” “就是,姜姑娘向来与人为善,从未主动欺负过他人。”人群中有人附和,“哪一次不是她见到弱者被他人欺负,才出手相帮的。到你这里,反倒成了她杀人的证据,真会混淆视听。” 堂下越来越乱,冯念终于听不下去,大吼道:“都住口。姜沐夏,我来问你,荀书吏所说青衣布片和你和林家人动过手之事,凶器是你带人到张家找出来的?是否属实?” “属实。” “承认就好,把姜沐夏关入大牢,改日再审。”他不等众人反应,起身离开了大堂。 第116章 黑衣蒙面人 冯念话音一落,就有衙役冲上前押住姜沐夏,她没有反抗,勾唇微笑,似是一切尽在她意料之中。 唐仲白上前欲要拦人,被她一个眼神阻止。 李长吏上前带走姜沐夏,走过唐仲白身边之时,脚步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放心,我把她和张春草关到一起,说不定,姜姑娘还能问出关键证据。” 唐仲白抬眸瞅向李长吏,李长吏冲他眨了下眼命人押着姜沐夏和张春草去往大牢。 人都走后,气急败坏的李吉意冲上前,对着唐仲白面门就是一拳。 他大声质问道:“你不是答应我会保护好她的吗?就是这么保护的?” 胡大新见势不妙,赶紧窜上前抱住了他。 唐仲白没有为自己辩白,面色越发阴沉。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冯县令。”唐仲白心中火气冲天,想撕了冯念的心都有。 这种昏官,不辩真假,不查真相。仅凭几句话就把人关进大牢,算什么父母官! 他冲进内堂,李吉意眼疾手快的拽住了想要偷溜掉的荀清。 “平白污了人的清白就想跑?”他紧紧抓住荀清,指甲陷进荀清的肉里,疼得他龇牙咧嘴。 荀清挣脱辩解道:“我说得都是事实,哪里冤枉她了。把她关进牢里的人是冯县令,不是我,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 他还委屈上了,唐四和胡大新围在他身边,怒目瞪着他。 此时,荀清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弱小又可怜,如果不是他刚刚诬陷完姜沐夏,还真以为他就是一个值得同情之人。 “恶有恶报,自有天收,荀清,别以为你得逞了。我们会找到真凶把她们都救出来的,让你的主子洗干净脖子等着被砍吧!”唐四忿忿然道。 李吉意狠狠给了他一脚,怒骂道“滚。” 唐三三人带着李吉意来到班房,里面空无一人,四人坐下等着唐仲白从内堂出来。 意料之中的不顺利,唐仲白黑沉着脸从后堂迈着大步走了出来。 几人心中“咯噔”一声,心想不妙,姜沐夏怕是要在牢里待几天了。 “走,回酒馆。” 唐仲白招呼几人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县衙。 现在只有徐达和卫东可以帮他,张春草果断承认罪行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到阳关县找到她的家人,问问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乎意外的到了酒馆,发现早有人等着他们的到来。 “唐决曹,你可回来了,我们等了半天了。”关铁心迎上他,一脸焦急。 “关叔,怎么了?” “春草的夫君来了,他急着找姜姑娘。” 唐仲白眉头一皱,他还想找他,他就送上门了。 “带我去见他。” 酒馆后院,西厢房中,张春草夫君赵大牛如坐针毡。 他想到前天夜里发生的事,就浑身哆嗦。 唐仲白推门而入,望着屋中之人,厉声问道:“你就是赵大牛?” “我是……?我找姜姑娘。她……人呢?”他看到进来的是身穿官服的官差,头皮一下发麻,结结巴巴说道。 “你等不到她了。”唐仲白沉着脸盯着他,“借你家娘子的光,她被关进大牢了。” “什么?”赵大牛和关铁心震惊大呼。 赵大牛不解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春草都把罪全揽到自己身上了,他们为什么要抓姜姑娘?” 听他的意思,他知道张春草一定会把所有罪过自己承担,可是……? 唐仲白问道:“张春草为何要认下杀人之罪,你们难道不知道她认了罪就等于把命送出去了?” 赵大牛抱着脑袋,一下蹲到了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唐仲白气道:“是男人就给我直起腰板站起来,把事情说清楚,哭有什么用?” 关铁心上前拉起了他,也是一脸的担忧。 好好的人,一下子关进去两个,都是跟他熟识,帮过他的人。 “大牛,你好好跟唐决曹讲清楚,说不定,他有办法救出她们。” 赵大牛在关铁心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他抹净眼泪,开口道:”前天晚上,我们走到半路,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拦住。他把刀架在两个孩子脖子上,威胁我和春草,让我们出来一个人担下林家灭门案。春草听说林家的人都死了,她很兴奋,把那人当成恩人,不顾我的劝阻,答应她可以出来担责。蒙面人详细把事情经过告知于她,让她记熟,临走还拿走了春草的发簪,并警告我们,如果不按他说得做,或者走露了风声,就杀了我全家。“ “后来,我们回到阳关县的家中。我在惊魂未定中求她,不要自己送死,我们可以报官。她死活不同意,只是肯求我以后把岳母和孩子照顾好。便把自己关在屋里,静等酸枣县官差拿她。” “我不放心,把岳母和孩子藏到一个亲戚家里,过来求姜姑娘帮忙,没想到她也被关进去了。是我们连累了姜姑娘,对不起……”赵大牛捂着脸,小声抽泣。 唐仲白在火炉前坐下,拧眉深思,“别说没用的了,你仔细想一想,威胁你们的黑衣人有什么特征?身高?胖瘦?说话口音?你能想到的,通通告诉我们。” 徐达和卫东听到风声赶到西厢房,进门便问:“怎么回事,丫头怎么关进去了?” 唐仲白抬眼看他,示意他坐下说话。 “先别问,听他说。”他指了指对面呜咽的赵大牛。 徐达眸子闪了闪,没有说话,挨着他坐了下来,屋中一片静寂,都在等着赵大牛开口。 赵大牛抹了一把脸,调整情绪,细细想着当天的情景,慢慢说起来。 “他的个子很高,就像……”他站起来,比划了一下,眼睛瞥向唐仲白,指了指唐仲白,“跟他差不多,比他胖些。声音像是四十多岁,有些嘶哑,口音中夹杂着南边的腔调。” “噢,他用的是一把官差用的朴刀。” 唐仲白、徐达与卫东三人相视一眼,这种人在酸枣县渡口上一抓一大把。 渡口虽然关了,县城内还有许多滞留的南部人。 “你再好好想想,他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大的?小的?三角眼?还是丹凤眼?”他的脸蒙着,眼睛不可能也蒙着吧! 赵大牛又抱着头蹲了下去,他知道只有把蒙面人的详细特征描述的越详细,凶手越能更快找到,张春草才能救出来,他们一家才能平安无事。 可是,当时他太害怕了,根本不敢看蒙面人的脸,他想不起来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的头开始疼了,越发的紧张,越是想不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不起来。”赵大牛蹲在地上又开始抽泣起来。 屋中的气氛紧张起来。 唯一见过真凶的人,说出来的线索一点也用不上。 福子推门而入,“家主,尹小哥来了,说要见您和唐决曹。” 第117章 连坐之罪 寒冷的风在酸枣县上空中自由飘荡,住在街边的居民住外泼出的一盆水立时成冰。 一队身着玄色官服的差人朝着城东而行,头前带路的是一位身材颀长,面色肃穆的二十岁左右男子。 他们步伐稳健,气势浩大,散发着一股凛然之气。 他们出了城门不远拐了个弯朝北走去。 西岗村西头,姜家堂屋,姜令夜召集了几个老头在屋里围着火炉喝喝小酒,拉拉家常。 周槐花带着狗蛋坐在他们旁边,不时搭上两句话。 齐氏不知道被他赶到哪里去了,不见人影。 只听一位老人笑着夸赞姜令夜,“老哥,我可太羡慕你了,老二老三一年到头活儿不断。孙女也孝顺,你看这种带火墙的火炉子,咱们村里你家是头一份。” 姜令夜干了杯中酒,抬了一下眼皮,满不在意地道:“孩子吗?这都是他们应该做得。” 其他人虽附和,但心底的鄙夷更盛。 周槐花冷笑道:“是啊,他们是挣得不少,可往家里交得少。家里日子紧巴巴的,他们倒好,在外面过好……!” 她话还未说完,院外一阵混乱,传来路朝云的哭声。 “娘,您救救沐夏吧。”路朝云跑到堂屋,见里面坐着这么多人,她不顾别人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了姜令夜的面前,一个劲的磕头。 “爹,沐夏出事了。求您拿钱出来救救她!” 姜令夜眉头紧皱,脸黑了下来,想要发火,却碍于情面,把要出口的话硬咽了回去。 “玉舟,沐夏那孩子挺本分的呀!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呀!”其中一个老头急忙问道。 “她……她……。”姜玉舟说不出口,挨着路朝云也跪了下来。 他实在说不出口,杀了十五条人命,这可是杀人恶魔呀! 一个村如果出了这么一个人,全村人脸上无光,自家人不可能在村里待下去。 只要出门,就得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更甚一些的,被人背后打黑棍,往家里扔秽物都是常事。 闺女杀了这么多人,这一家人都得连坐,不论老少一个都跑不掉。 “老三,快说,死丫头到底又惹出什么事了?”姜令夜拍着桌子,怒吼道。 他也算看出来了,老三一家向来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这次直接来到他的面前,跪着求救。 只怕死丫头惹出来的事不小。 屋中其他人看出有他们在,见姜玉舟不好出口,留下一句话便纷纷告辞。 “玉舟啊,需要我们帮忙,你就出口。” 屋中只剩下周槐花和小孙子,姜玉舟看了看她,“大嫂,要不你带狗蛋出去一下。我怕吓着孩子。” 周槐花一脸好奇地道:“没事。都是自己家人,大丫头到底出啥事了?我能帮……” 不等她把话说完,院外脚步纷乱,有人大喊:“家里出来个人。” 屋中众人皆惊,听动静像是有不少人闯入家中。 姜玉舟赶紧出屋,见到唐仲白带着十几个腰间挎刀的官差面色凛然地站在院中。 “姜叔,正好你也在家。我们过来是奉冯县令之命,把你们一家查封查办,防止你们外逃。等姜沐夏的案子尘埃落定,再视情况处置姜家一众大小。” “把你们家的主事的请出来吧!” 姜令夜在屋里早听到了,心中惶恐不已。 他不知道姜沐夏到底做了什么恶,竟连累到了全家人? 姜令夜不敢得罪官差,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院中。 他躬身作揖,惶恐道:“请问,我家丫头闯了什么祸?” 他心中暗想,如果这个死丫头闯得祸太大,他得想个法子和她撇清关系。 唐仲白冷笑道:“你们姜家好能耐,养出个蛇蝎心肠的恶妇。因一点小小纠纷,她就杀了人家一家十五口。” “什么?”姜令夜吓得坐到了地上。 “不可能,你们冤枉人。唐决曹,你常来食肆吃饭,我们待你不薄,你们为什么要陷害她?我闺女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你们官官相护,找不到真凶,就让我闺女顶罪,你们不是人。”路朝云哭吼着。 姜玉舟拼了命地拉着她,唯恐她情绪上来,冲上去拿唐仲白撒气。 周槐花把孩子护在怀里,惊恐道:“你们找错人了,死丫头是老三家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要找就找她爹娘呀?不能找到我们头上,我们不替她背这个锅。” 这个惊天巨雷着实把他们一家人吓得魂都跑出来了,做梦也想不到,那个死丫头胆子竟这般大,都敢杀人了。 他们可得尽快和她脱离关系,被她牵连,一家子都得完。 “你说不是一家就不是一家了吗?你们同吃同住,挣钱一块儿花,既没有分家,就是一家人。大武律令,凡平民犯重罪者,家中至亲连坐,重则流放,轻则按罪人罪行判三年五年不等牢狱之刑。” 唐仲白不满地扫视众人,冰冷地开口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一家人。你们这么快想要把人摘出去,是想躲避刑罚吗?” 周槐花和姜令夜对视一眼,得了姜令夜的首肯,周槐花双腿一软,跪下求道:“不满大人,在老三一家去了县城后,我们就开始想着分家了。奈何他们都在县里,我们找不到老三的人影,才耽搁了下来。今天他们正好在家,正好把家分了。”她祈求地看向姜玉舟,“老三,咱们把家分了吧。好歹做过一家人,你们放过我们吧。” 路朝云气得就要冲上去撕她,这种时候,她们不但不帮忙,竟然在此时把他们一家推出去。 他们还是人吗? 姜家院子里哭声,吵闹声,早惊到了在隔壁春大娘家哄孩子的齐氏。 齐氏和春大娘听到动静,小跑着回到了自己家院里。 刚进到门口,便见有这么多的官差立于院中,头前立着的那位她见过。 在阳阳丢的那一回就是他出面的,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齐氏的腿有些软,周槐花看见她,哭吼道:“娘,您快来吧。大丫头在县城杀了人,人家要把咱们全家都抓起来,送到大牢里。” 齐氏头脑发昏,耳边只有“杀了人”这三个字。 第118章 姜玉舟一家被迫分家 齐氏只觉胸闷气短,眼前一黑,接着就人事不醒了。 姜令夜冷眼看着她倒地,眼底中划过一丝嫌弃,瞪了她一眼,站着没动。 姜玉舟跑过去,抱起了齐氏,连声唤着她。 闺女可是她最亲的孙女,听到她杀了人,她自然不能接受。 齐氏昏迷不醒,姜玉舟只好把她抱到屋里,春大娘焦急地跟过去照看她。 “娘,娘……”路朝云跟着进了屋,她还想着跟齐氏要钱,打点官差,为闺女昭雪。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闺女会杀人。 闺女在牢里一天,她的心就揪着疼一天。 她求了唐仲白,求了徐达,他们都不肯帮忙,仅留给她一句话,“我们不会为一个杀人狂魔出头。” 她的闺女帮人家出了一回头,就遭人诬陷,就变成了杀人狂魔? 她一边恼怒闺女惹事生非,一边心疼关在大牢中的闺女。 门外周槐花还在苦苦求着唐仲白。 “您帮帮忙,我们真的分了家,我们不是一家人。你们找老三一家就行。” “不是你一张上下嘴皮一动,我们就信了你的,分家得有村里和县里的文书,你们什么都拿不出来,让我怎么信你们。”唐仲白沉着脸,招了招手,“唐四,把他们家大门封死了,把姜家所有人都押到县牢里,等候发落。” “别,别。”姜令夜连忙上前拦,往唐仲白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您帮帮忙,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从这件事上抽离开?” 唐仲白目中晦暗不明,眼波流转间,他收下了银子,塞入袖袋,冷声道:”好办,你去村里找个人,写份把姜玉舟一家分出去的文书,找里长签上名字,再到县里把户籍分开便可。“ 姜令夜犹豫后,小心翼翼地道:“前面的都好说,只是,这个当口,县里的户籍怕是不好分吧?” 唐仲白瞪了他一眼,“有我在,你怕什么?这样,你先去把文书写了,让里长签好。把文书拿过来给我,我来办。” 姜令夜大喜,“各位差爷,请进屋里坐。你们稍等,我马上就回来。” 姜令夜心底已有了和三儿子断绝关系的打算,写好文书,就把他们一家五口移除族谱。 他回身嘱咐周槐花往炉子里多添些木炭,烧些茶水,好好招待他们。 自始至终,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到姜玉舟,分家的事,也未曾问过他一句。 此时此刻,他只想快快把老三一家扔出去,恨不得从来没生过这个儿子。 姜玉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心在滴血。他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这种毫不在意迫不及待被丢弃的冷漠,让他心底一凉。 路朝云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大骂道:“姜玉舟,你还站着干什么?你爹为了保住自己,把咱们都扔出去了,你还不跟上去看看,他会不会把你卖了?” 姜玉舟低着头,心寒如冰,他嗫嚅道:“我不去,扔了就扔了。我不要这么没有人情味的亲人。以后不管刀山火海,有我在,你们娘几个就不要怕。” 路朝云泣不成声,她知道如果无人为闺女出头打点,她死定了。 他们一家子在牢里最少待上十年,再出来,什么都没有了。 唐仲白坐在火炉前,喝了口酒,一下子吐了出来,“呸,真难喝。姜婶子,你们家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路朝云眼中如淬了毒,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最早落井下石的就是你。你可真是个小人。” 唐仲白勾唇挑眉,对她的辱骂毫不在意。 周槐花一脸的殷勤招呼官差,一边鄙视地瞥了路朝云一眼,出言讥讽道:“三弟妹,噢,不对,咱们都分了家了,以后就不是一家人了。我应该叫你玉舟家的,你说你们可真有本事。先是出了个姜红杏自卖青楼,她就不说了,反正本来就不是姜家人。你们家臭丫头更厉害,一下杀了十五个人,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养出个恶毒的贱人。” 唐仲白皱了皱眉,睨了她一眼,一丝杀意一闪而过。 “放你娘的屁,我家闺女没杀人,你也配评判她,你个贱妇。”路朝云骂了回去。 春大娘从里屋出来,拉住了路朝云。 “你们别吵了,阳阳娘,你婆婆让你进去,她有话跟你说。” 路朝云狠狠地剜了周槐花一眼,扭头进了里屋。 齐氏面色苍白地靠着枕头,见她进来,忙问道:“我不信她会杀人,那么好一个孩子。连小动物都不肯伤害,怎么可能做出杀人之事。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来?” 路朝云跪了下来,抱着齐氏的胳膊哭道:“娘,沐夏是被人陷害的,她不可能杀人。您给我些钱,我找人打点打点,留她一命。” “老天不开眼呀,我一个好好的孙女,怎么会遇到这种灾?”齐氏捶胸痛呼。 春大娘也湿了眼角,劝道:“要我说你们也别着急,沐夏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也许会有转机的。” “他们来做什么?”齐氏指了指外面,疑惑地问道。 路朝云三言两句道出他们的意图,并把姜令夜做主把他们一家分出去的事告诉了齐氏。 齐氏脸色更白了几分,“三媳妇你别怪他,他只是想保住这个家。你放心,等过了风声,你们再回来。” 她除了心疼,别无他法。 她在这个家里,地位连周槐花都不如。 齐氏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塞到路朝云的手里。 “三媳妇,这些银钱你先收着。就算……,日子还要过下去的,这点银钱你们拿出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齐氏说完,眼泪流了下来。 她一个村妇,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两婆媳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路朝云擦干眼泪,整理了下衣服,说道:“娘,我去郡里找我侄子。我就不信了,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齐氏眼睛一亮,“对,我们怎么把他给忘了。你让玉舟陪你去。” 齐氏起身,孙女还在牢里待着,她在床上躺不下去。 路朝云叫上姜玉舟欲往郡里,姜玉舟给唐仲白递了一个眼色,带着路朝云匆匆离去。 姜家大门口,有得到信与姜家老三和姜沐夏交好的,见到姜玉舟夫妻出来,都围了上来,关心地询问。 姜玉舟目光瞟向村东头,远远地见到姜令夜一脸喜色,手中拿着一卷纸往村西走来。 第119章 姜玉舟一家五口被赶出族谱 “等等,你们先别走。”姜令夜顾不上脸面,挥着手里的纸卷,“咱们已经分家了,赶快把你们的东西拉走。” 在场之人虽然鄙视他的行为,但也理解他快刀斩乱麻的心情。 谁家遇到这种事,只怕会同姜令夜的做法一样。 可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姜玉舟可是他的亲儿子,好歹给他留个栖身之所。 “爹,您不用这么狠心吧,好歹让等沐夏的事过了之后,你再让我们搬!”姜玉舟万念俱灰道。 姜令夜两眼一瞪,尖着嗓子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想害死我们吗?” “还有,为了以后大家都相安无事,我让族长把你们一家从族谱上剔除了。你们一家五口不再是姜家的人,也不是西岗村的人。你也别怪我,谁让你养出个狼崽子。我不能让她害了全村的人。” 说得可真好听,为了全村村民着想。 姜玉舟心中悲凉,这就是他一直敬重的亲爹!自己真够蠢的,心甘情愿为他们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到头来落了个毫不客气被清除家族的下场。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姜令夜面目陌生。 “好,我搬。”姜玉舟咬着牙道,他心里还有一点希望,“既然我不是姜家人了,你就当着大家的面把分家协议公布,免得以后我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再牵连到你们。” 姜令夜脸色白了白,“除了你们自己的衣物,其他都留下吧。反正你们得在牢里待着,又带不进去。” 姜玉舟仅存得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二叔,孩子再有错,你一点东西也不给他,也说不过去吧。再说,案子还在审理,万一不是沐夏做得呢?你这么做,冷了他们的心啊!”军大娘抿着嘴说道。 春大娘附和,冷眼看着这个老头,“是啊,二叔,反正说破了天,我都不会相信沐夏会杀人。” 姜令夜才不会考虑这些,如今他只想把老三一家从案子里摘出来。反正他是姜玉舟的亲爹,就算死丫头无罪放出来了。他们一家平安渡过这一劫,只要他开口,老三还真能不认他这个爹吗? 还不得乖乖掏钱供养他们! “让他们净身出户又怎么了!养出一个蛇蝎闺女,有什么脸再待在西岗村。”周槐花气焰嚣张地站到门口怼道:“给家里添这么大的麻烦,好意思要家里的东西吗?” “娘说得对。我真是没想到,死丫头平时看着挺老实的,竟做出杀人的勾当。”姜千河走到周槐花跟前,翻着一双小眼睛说道:“娘,不会是她看上了人家儿子,人家不同意,她恼羞成怒,灭了人家满门吧!” 周槐花恍然大悟后,直点头,认同儿子的猜想。 “你胡说……。”气得路朝云就要冲上前撕他的嘴。 “呦,玉舟婶子急什么?莫非是说到痛处了。啧啧啧啧,人贱就是矫情,人家看不上,再找别人就得了。以她那个勾人的样貌,找几个相好的都不在话下,她何必如此呢!?”方桂枝似是终于抓住他们家的把柄,笑得合不拢嘴。 “可不是咋的,你可不知道,前些时间,我去县里给他们送喜帖。见到那丫头了,打扮得花枝招展,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安氏撇着嘴,嫌弃地道:“怪不得她能当掌柜,怕是用自己换来的吧!” 真是树倒猢狲散,姜沐夏刚一落难,什么阿猫阿狗都跑出来想要咬她一口。 唐仲白坐在火炉边,周身温暖,心中冰冷。 他听着外面的人一个个用最恶毒的话侮辱她,恨不能冲出来结果了她们。 可是,事情还没结束,他不能冲动。 从尹玉生踏入食肆的那一刻,姜沐夏和这些人就有了天壤之别,她自由了,不会再被困在姜令夜搭成的牢笼里。 受这些谩骂换来她一家的自由,在她眼里是值得的吧! 所以他们下了这盘棋,眼瞅着就差最后一哆嗦了,他得忍着…… 门外的争吵声越发的大,似是有动手的征兆。 “唐三,你去瞅瞅。” 大门外柳树下,多了一架牛车,牛车边站着一个怒发冲冠的少年,他正指着对面三个妇人大骂。 他本来听从尹玉生的话,陪着他们演完这场戏,可这些妇人的话实在不堪入耳,他便再也不想忍了。 “我说李家小哥,何必这么生气……”方桂枝“啊”了一下,轻轻打了下自己嘴巴,“我又错了。你当然得生气了,你都要和贱丫头订亲了,她如今却为了个男人杀了人家全家。其实你应该高兴的,她早点现出原形,总比订了亲把你们家也拖入火坑的好!” 好不容易让方桂枝有了出气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她这种人永远不明白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的道理。 “方桂枝,与其在这里落井下石,不如回家琢磨怎么生孩子。明人不说暗话,本来想给你留个脸的。今日是你逼我的。”李吉意用同情可怜的表情看着她,“我见过你家男人带着一个大肚子的妇人在珍味斋买点心,不知道这个妇人是谁?给你敬过茶了吗?” 现场众人震惊,老实憨厚的姜和南,找了个相好的?还怀了他的孩子? 村里可不兴纳妾,这样想来方桂枝怕是要落的个被休的下场,也许,以后在西岗村就见不到她了。 “你胡说,我家男人对我真心实意,不可能对不起我!”方桂枝说这些话时,明显有些心虚,自家男人这段时间确实很少回家。 他常说自己忙,可往家拿的银钱一月比一月少。 李吉意不再理她,出言讥讽安氏,“你好意思说沐夏,你儿子在县里吃软饭。在人家家里头都抬不起来,还好意思到处炫耀找了个官家姑娘做儿媳妇。你儿子才是嫁到人家家里当儿媳妇吧?!” 被李吉意一一回怼,这两人没脸待下去,灰溜溜地跑了。 “小姨,我过来帮你搬家。” 城里的房子路朝云打算卖掉,为闺女的事打点奔走用。 食肆是回不去了,那他们的家当能搬到哪里去? “姜叔姜婶,东西搬到村北的清风别院吧,吉如把那里租了下来,你们可以暂时过渡一下。”尹玉生从村西小路过来,为他们解了燃眉之急。 村里人都知道他和李吉如合伙在别院里弄了两个炭窑,人人都好奇他们是能通过什么门路得到别院主人的允许,租给他们的。 “赶紧搬。”姜令夜唯一不忍心的是老三一家能赚钱,可如今死丫头闹出这种泼天大祸,留着也没用了。 他甚至开始恨上了她,如果她不作,家里何苦失去这棵摇钱树。 姜玉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也没有一丝留恋。 姜令夜着急把分家文书交给唐仲白,把户籍分开后他们就不用受死丫头的牵连了。 唐仲白拿到文书,大手一挥,“走。” 他用手中的剑指着姜令夜,“你找一个人跟我们一块儿去衙里,户籍分好后,把文书拿回来。” 事如此刻,姜沐夏交给自己的事,完美完成。 难为她身在牢笼,还能想出借机办这种大事。 这样一来,她们一家五口既分了家,又不会落个不孝的名声。 分家大事己了,可杀害林家十五口的真凶,连个影子也不见。 她还得在牢里待多久,还得看他多久才能找到真凶。 真凶不伏法,他们演得这场戏,只怕就要成真。 第120章 画像 在唐仲白带人前往西岗村时,徐达和尹玉生在厢房里一遍一遍询问着赵大牛。 让他一遍又一遍回忆见到的黑衣蒙面人的样貌特点。 尹玉生一遍一遍修改手中的画像。 终于在赵大牛的惊呼声中完成画像。 “你确定了?” 徐达手中画纸上的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布包头,黑巾蒙面。身材中等,除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其他面貌一概看不清楚。 站在他身边的卫东瞥了一眼后,一把夺了过去,他盯着画像仔细端详,总觉得这双眼睛他似曾相见。 徐达问他,“怎么了,你认识?” 卫东伸手拦他,“别说话。” 他口中喃喃自语,“他带有南部口音,加上这双带着狠意的眼睛,我知道他是谁了!” 卫东“啪”的一声,把画像拍到桌上,一脸的震惊不可置信。 “谁?”徐达和尹玉生异口同声地问道。 卫东咬牙一字一句道:“卫家大管事,林宵。” 又是卫家。 “你确定吗?你不是说过卫家管事都是跟随卫家几代的老人吗?他怎么……?” 徐达常去卫家,在他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这个人。 “他是八年前老大从南部带过来,我记得当年他给老爷子的说辞是,这个人是商业奇才,有了他的助力,卫家才会一飞冲天。那时候卫家刚接管渡口不久,卫家也是从林宵到了卫家,卫家船运才一天天好起来。”卫东拧眉道。 他冷笑又道:“只是这个人很是神秘,他不住卫家,在卫家也很少见到他。” 现在想来,他行事如此神秘,结合他灭了林家十五口。 同样姓林,莫非他和酸枣县林家有仇,借着林张两家发生冲突的机会,先借刀杀人,后又栽赃陷害。 真是好毒的计谋。 “两个可能。第一,他是林家人,不知何因,他恨林家。第二,同姓只是巧合,他为了一件我们不知晓的事,林家欲要更多的利益,他不同意,两方发生矛盾,被他灭了口。”徐达分析的头头是道。 尹玉生打断他的话,开口道:“这些跟咱们没有关系,当务之急找到这个人。把沐夏救出来才是正道。” 屋子里又陷入沉默,这样一个行踪不定之人,到哪里去找他? “这事交给我,我来想办法。大牢那边有唐三在,姜姑娘受不了委屈。”卫东说完,便离开酒馆,找人查询林宵的下落去了。 “我担心,他做完一切后离开了酸枣县,这就麻烦了,武朝广阔,找他太难了。”尹玉生长叹了口气,脸上深深的担忧。 “只要他还活着,一定能找到他。”徐达目光灼灼,在屋里来回踱步,脑子里千思万虑,他一条条捋顺,抽丝剥茧,在里面寻找需要的线索。 尹玉生起身告辞,“徐家主,我得回去看看唐决曹进行的是否顺利,告辞。” 城西郊外小院中,卫东行色匆匆进入堂屋,他坐到火炉跟前等着一个重要之人。 城北,一位十五六岁家仆打扮的小厮,漫不经心朝着城西走去。 路过街边的小摊,他买了瓜果蔬菜,又到肉铺割了两斤猪肉。 “柱子,又赶着回家给你娘做饭呀!” “是啊,张叔。”小厮打着哈欠笑道。 “你这孩子天天来回跑,真是辛苦。你娘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可真是有福!” 柱子笑着谢过,便离开肉摊。往城西走去。 出了城门,他放开脚步,往前方奔去。 城西小院,柱子敲响了堂屋的大门。 “家主,您找我何事?”柱子搓着手,反身关好了门。 屋内卫东坐在炉火边烤火,他抬头看着柱子,“你日日跟着老大,可否见过他身边的林宵住在哪里?林宵还在县里吗?” 柱子抬眼看了他一眼,赶紧躲开了眼神,“回家主,他住在城北,梅家名下的一个别院。” 卫东猛然抬手,拧眉自语道:“梅家,难道是……?不可能,许是大娘子安排的?” “他还在吗?” “在,我刚从那里回来。” “好。”卫东看到他手里拎的肉菜,声音温和道:“回去给你娘做饭?” 柱子低头回道:“是的,家主。” 卫东起身把桌子上放着的点心盒子塞到他手里,温声道:“你这孩子,怎么每次见到我都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点心拿回家给你妹妹吃。” 柱子依然低头,一脸恭敬,“谢家主。我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是敬重。我娘说了,滴水之恩应涌泉相报,家主待柱子天高地厚之恩,柱子不能亵渎您。” 卫东无奈,叮嘱他,“为了你的安全,我以后不会再找你。记住,安全最要紧,如果发生意外,先保命。哪怕,出卖我也可以。” 柱子豁得抬头,坚定地道:“柱子死也不会背叛家主。家主说这种话,就是对柱子的侮辱。” “你快回家去吧,以后安心跟着老大。” 柱子走后,未几,卫东又出现在了酒馆。 “人已找到,城北梅家别院梅花小院。我己派人守住,待到天黑,进去抓人。” 徐达下令道:“福子,去酒坊叫上人与卫兰汇合。让他们打起精神,晚上有恶战。” 又嘱咐卫东道:“此事你不便参与,先回去吧,小心你大哥。” 西岗村清风别院,李吉意赶着牛车,车上两个樟木箱子,还是路朝云成亲时的嫁妆,箱子上扔着大大小小四五个包袱。 这就是姜玉舟能带离姜家的全部家当。 姜玉舟失落地走在人群最后,路朝云以往的精气神早已荡然无存。 李吉意不忍,想要告知她实情,“小姨,您别担心,沐夏没事的……” 他想要说出这一切都是他们演得一场戏,话说一半,让尹玉生打断了。 路朝云的性子风里来,雨里去的。现在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万一在她那里出了差错,一切都白忙活了。 他冲李吉意摇了摇头,接着他的话说道:“婶子,沐夏做事有分寸,她不会害人。有唐决曹在,定能查出真凶,还她一个公道。” 路朝云似是累了,坐在车辕上一言不发。 放好物品,李吉意带着姜玉舟夫妻往县里赶,路朝云急得直催姜玉舟赶紧赶往郡里。 牛车驶向的是渡口方向,路朝云叫停,跳下了车,对姜玉舟说道:“食肆我就不去,我回家收拾收拾,先去郡里,你快点把房子卖了。” 她急火火地就要走,被姜玉舟拉住了。 “上车吧,回食肆。到了食肆我跟你说。” “什么意思?你是不想管闺女了吧!姓姜的,我告诉你,就算是跟你和离了,我也要救我闺女。”路朝云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样子,气就上来了,指着她的鼻子骂。 姜玉舟无可奈何,向李吉意求助。 “要不,说实话吧!” 第121章 梅氏别院 忍了一下午,姜玉舟早就憋不住了。 路朝云原先的精气神,一下子卸了,仅仅半天的功夫好像老了十岁的样子,他非常心疼。 路朝云看出了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这会儿再看不出端倪,她就是傻的。 她闭了闭眼,伸手拉住牛车,吼道:“快说,不说不准走。” 姜玉舟与李吉意对视一眼,姜玉舟冲他点头,今天演的这场戏让他心力交瘁。 最亲的人毫不留情把他像秽物一样扔了出去,守在自己身边的只有妻子儿女。 让他看清了他在这个家的位置,他什么都不是。明白了要珍惜的人,便是面前之人和自己的儿女。 “小姨,今天玉生去牢里看沐夏,受她所托。让我们借她做牢做件事,唐决曹带人去家里闹事。以连坐之名把全家人都拖下水,以姜家爷爷的脾气,定会提出分家,把自己摘出来。您也看到了,事实就是如此,只是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李吉意轻嗤冷笑,“这不,把你们全都赶出姜家族谱了!不过也挺好的,你们一家再也不用受他的控制了!” 路朝云听完,蹲在地上,捂脸大哭起来。 两人没有上前相劝,站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等她哭完,抹干眼泪,才重新坐到回辕上,开口道:“走吧。” 路朝云听完李吉意的话,心更疼了。闺女才十五岁,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为了摆脱姜令夜不惜把自己的名声扔到地,任人随意踩踏。 为得就是让她们一家五口脱离以姜令夜为首的大火坑。 这么懂事的闺女,她以前都对她做了什么?嫌弃,埋怨!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回到食肆,天色已经暗了。 整个食肆和酒馆只有姜沐桃姐弟两个,酒馆里留有徐成和徐平看守铺子。 其他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沐夏呢?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姜玉舟把路朝云按到炉子前的凳子上烤火,她视线飘忽不定,凳子上似是有刺,令她坐立不安,心口突突直跳,感觉闺女要离她而去了。 李吉意把真相告于她后,她以为闺女会在家等她。 可是并没有闺女的身影,这种没有把握的感觉让她不安,她终于坐不住了。 李吉意看着她在食肆和酒馆里来回寻找,出口劝她,“小姨,不用担心,有徐家主和唐决曹在,她不会用事的。我们就安心在家里等着,咱们别给他们添麻烦。” 他目光瞥见躲在角落里坐在姜沐桃怀里的姜沐阳,两人睁着大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要哭不哭的样子。 这两个孩子是被吓到了。 “小姨,你都吓到他们了。” 夜凉风大,城北梅氏别院,有阵阵花香飘散于空中。 别院后门四周的丛林里,有身穿黑青两色的人隐秘于此。他们一边监视着眼前冒出簇簇梅花枝桠的院子,一边静等主子发话,准备行动。 唐仲白是戌时一刻同他们会合的。 见到徐达,低声问道:“人呢?” 徐达道,“还在里面,我们守了一下午,只有一个小厮进去了,再没有见到他人出入。” “这里除了林宵,还有人在吗?” “只有那个小厮。” 两人对视点头,低声吩咐下去,“每个出口留两个人,其他人随我进去。” 丛林被风一吹,微动后,一行人立于后墙,脚尖一点,进了院内。 院内极其安静,只有微风吹过树叶和花瓣飘落发出的“瑟瑟”之声。 一行人脚步轻缓,向着堂屋的方向行去。 堂屋亮着一点黄光,无一丝动静。 唐仲白回头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兵分两路,分布于堂屋大门门口,一队守住大门口。 他和徐达冲上前一脚踢开堂屋大门,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窗下桌子上一盏油灯静静燃烧,油灯旁摆放着一只白瓷瓶里面插着三五枝绽放的梅枝。 屋内古色古香,不像男人的卧房。 唐仲白皱眉,感觉出一丝不对劲。 唐决白把里外屋里搜了个遍,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人呢?” 徐达奇怪道:“怪了。人没有出去,怎么可能不在?” “有暗道吗?找一找。” 大户人家,大多数住房里都修有暗道,秘室。 徐达把门口的人叫进屋里一同搜索,从卧室的角角落落,到外间的桌底,墙上挂得画背后,搜查的连一条缝都不放过,均无破绽。 “徐兄,怎么办?”唐仲白开始慌了,这个人抓不到,姜沐夏出狱便会遥遥无期。 找不到对她有利的证据,杀害林家十五条人命这口大锅,她非背不可了。 白天演得这场戏可就成了真! 徐达摇头,他们还是太轻敌了。林宵此人,能悄无声息地杀了林家十五口,定不是凡人。 唐仲白,“这分明是女人的屋子,会不会我们找错地方了?” “应该不会,这是卫东查出来的,他不会骗我们。”徐达眸子陡然亮了亮,“除非,他是个女的……” “什么?”唐仲白大惊,“这怎么可能,画像上的人分明就是个男人。” 徐达苦笑,“我也只是猜测。” 唐仲白一屁股坐到了榻了,扶额苦思,他无意之中摸到了茶壶,“哎呦”一声,缩回了手。 “家主,唐决曹,现在怎么办?撤吗?”青衣男子请示道。 “等等。”唐仲白伸手把水壶盖子打开,一股热气翻着跟头往上窜。 水是烫的,人还在院子里,定没有走远。 “你们不是见到过一个小厮进来后就没有出去吗?他人呢?”唐仲白眸子一扬,又有了希望。 “通知人,在院里搜。” 这个院子很大,种满了梅花树,院子大门口有一个小厨房。 唐仲白来到厨房,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灶底闪着星星点点,看来熄火不久。 可是,小厮跑到哪里去了? 唐仲白点燃烛火,小厨房一目了然。 厨房里有两口灶,他揭开锅盖,里面半锅水,还有些烫手。 想来,是他们行动前被林宵发现,急匆匆间做出的举动。 那么,在他们进院子前的须臾之间,他们会藏到哪里? 小厨房里靠墙一排木制架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碗筷。灶台一旁立着一个大水缸,他上前揭开缸盖,里面大半缸清水。 这里面不能藏人,灶里也不能藏人,人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他又抬头看向房梁,上面黑呼呼的,只有几根绳子下面拴了个铁钩,挂着柳斗。 转来转去,他又转到了水缸跟前。 烛灯突然爆出了一个烛花,闪了一下。 他低了低头,眨了眨眼,再睁开时,抬头之间,眼角瞥见缸底有一点光,闪了一下,不见了。 他心生好奇,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细看之下,让他大喜若狂。 第122章 青梅(上) 酸枣县女牢。 自打关进了同一间牢房,差役一走,张春草便转身对姜沐夏跪了下来,涕泪横流,连连道对不起。 姜沐夏进入这一间阴暗冰冷的监牢,她的心情没来由的一沉,转身就看到跪地的这个女人,她心安理得地受了她这一跪。 张春草承认自己是凶手的那一刻,她对这个女人是有极度失望的。 如果她咬牙不承认,两人同仇敌忾,仅凭一根簪子、一小块儿布片,很难把她们定罪。 如今,她就想知道,张春草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沐夏找了块儿干净的地方,坐下去,默了半晌后,开口问道:“春草姐,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 张春草面上愧疚与纠结交替转换,她咬着嘴唇始终不发一言。 从她的表情上,姜沐夏已经得到了她想到的答案。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凶手应该拿她全家的命威胁她。 她不得不做出对自己最大利益的选择,全家一起死与她一个人死,她毫不犹豫地选了自己死。 令张春草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把她拉下了水。 姜沐夏躺在了厚厚的稻草上,强忍着刺入鼻的臭味,透过小窗射入来的阳光打在她身上,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她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外面一定会有人救她。 她看也不看还在跪着的张春草,闭眼假寐。 城北梅家别院冷梅园,园中十几人在搜查着什么,园里似是无人看守,竟无一人出来阻止。 唐仲白在缸下边缘黑白交接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用木炭画的倒三角。 他在惊喜之余叫来了徐达,二人围着水缸查看了数圈,也没有发现异常。 既没有移动的痕迹,也没有敲击后的空洞感。 徐达不解道:“这个印记是新画去的,还是向下的。这下面定有乾坤,可,怎么打开呢?” “来人。”唐仲白叫来了在园中搜查的同伴,“咱们把这个缸移开,暗室就在下面。” 十几个人合力,硬搬、推拉、拖动都没把水缸移动半分。 “家主,唐决曹,怎么办?移不开。” 唐仲白皱眉,百思不得其解,缸里的水都清理干净了,这口缸并不算太大,怎么可能这多人搬不动它。 他自己上前徒手试了一下,沉重感压来,让他感觉这口缸像是嵌在了地里一般。 可,表面上看,水缸只是摆放在石板之上而已。 难道是……? 他猛一抬头,与徐达视线相撞。 两人异口同声呼出,“石板的问题。” “快,搜一下石板,一定有机关。”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石板摸了个遍,终于在靠近土灶的一面,摸到了一处明显的凸起。 唐仲白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摸着凸起,与徐达对视一眼,吐了一口气,猛得按了下去。 接着听到一阵“咔哧咔哧”的机关声,有链条响动。 “找到了,找到了。”大家一阵欢呼,忙活了半天,终于找到这里的暗室。 他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里面。 唐仲白目光凛然,叮嘱道:“大家打起精神来,一会儿还有一场恶战要打。暗室里不知道藏了几个人,记住,其他人不重要,一定要把画像中的人拿下。” “是。” 链条声“嘎达”一声停止,暗室门已完全打开,水缸已被平移了一圈,原本缸底的位置出现一个狭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里面漆黑一片,一丝亮光也没有。 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唐仲白拿来烛火,放到洞口,向里面看去。 下面是一截不长的台阶,往下延展,台阶尽头是一面墙。 “看来,下面还另有玄机。留四个人在洞口守着,其他人跟我下来。”唐仲白吩咐道,转过身来对徐达说道:“徐兄,要不你留下吧,我怕外面发生突变。有你照看,我放心。” “好。”徐达把他刚刚做好的火把塞到他们手里,退后数步,让唐仲白带着人下了地下暗室。 徐达在洞中注视着他们到了台阶尽头,便停止不前,似乎又找不到路了。 他二话不说,顺着台阶走下去。 徐达,“唐弟,我来帮你。找到门后,我再上去。” 底下的墙是青砖砌的,有些青砖上不刻着花草的图案,分布在墙体四周。每块青砖之间严丝合缝连接,从表面看,完全看不出机关痕迹。 早有人伸出手顺着墙底往上一寸一寸摸索,以为效仿刚才摸石板的样子,定能找到开门的机关。 八九个人,摸索了半晌,没有丝毫进展,没有任何发现。 唐仲白手持短匕,刺入青砖之间缝隙,试图通过缝隙之间的泥灰找到玄机。 徐达则举着火把,查看墙上是否有留下的记号。 一通忙活后,一无所获。 唐仲白把短匕插回绑腿中的鞘里,招呼大家道:“大家别忙了,没有用。咱们得想个法子,这么找下去,到天亮也找不到门。” “徐兄,你见识过这种暗室吗?” 徐达摇头,“我听说过各种各样的暗室,那些控制门的开关,要么是放在书架上的花瓶、书、挂画后暗阁里,可这种里面空无一物,还真是不好找。” 唐仲白举起火把,在墙上照着,他不相信有人会平白修一个毫无用处只有台阶的暗室,况且还藏得这样深。 开关一定在这个小屋里,只是他们没有发现而已。 他脚步一顿停在了一块儿青砖面前,砖上面刻着一枝花,叶染成绿色,白色花骨朵半开不开。 是还未开苞的白梅花。 他蹙眉凝视,把火把举到青砖跟前,想看得再仔细些。 突然,眼前的白色花骨朵缓缓张开,转眼之间就开成了一朵朵开的正艳的白梅。 散发出阵阵幽香,让他神清气爽。 转瞬之间,那枝白梅飘到他的面前变成娇俏浅笑的姑娘,一条油亮的大辫子斜斜放在胸前,手里拿着那枝白梅,笑着向他招手。 他愣愣看着她,伸出手摸她的脸颊。 她身子一倾,歪倒进他的怀中。他急忙伸手抱她入怀,她身上的幽香越来越浓,令他陶醉其中。 忽然,他感觉后脖颈刺痛,似是有锋利硬物刺入他的皮肉。 第123章 青梅(下) 他怀中之人笑得开心,冲他眨眨眼,娇声道:“二郎,我好喜欢你呀!你下来陪我,好不好?” 唐仲白脑中想起她的笑脸,不顾疼痛,唇角上扬,柔声道:“好,我生生世世都陪着你。” 接着又是一疼,他双手捂住脖颈,腿一软跌倒在地。 怀中之人哀怨地一步步后退,唐仲白看着她的身影飘向墙,穿过墙体,消失不见。 他耳边响起众人的急切的叫唤声,“唐兄,唐决曹,你怎么了?” 唐仲白用力睁开眼,入目是徐达一张紧张的俊脸。 他以为他要死了,眼神迷离地抬起手摸了一下徐达的脸,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和她在一起说笑时,恨不得拿刀划烂你这张招蜂引蝶的脸。” 徐达无语,不满地盯着他。 周围人看着唐仲白如得了失心疯的痴像,徐达一脸铁青像吃了苍蝇的模样,一个个紧闭嘴巴,肩膀抖成了筛糠,忙转过头不看他俩。 徐达冲着他的肩头给了他一巴掌,骂道:“发什么疯,赶紧起来找门。” 唐仲白被一巴掌打醒,发觉自己躺在地上。 他赶紧爬起来,眼光扫到其他人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自己手里拿着短匕。 他糊涂了,短匕不是被自己塞回去了吗?怎么还在手里。 摸了摸脖颈,一片光滑,没有伤口。 “还愣着?不是我拦着你,你就自戕成功了,不感谢我这个救命恩人,还想划烂我的脸。姓唐的,你可真行!”徐达斜睨他,嘲讽地说道。 最后一句话言犹在耳,原来竟是一场梦吗? 他不好意思地向徐达道歉,“对不住,徐兄,我刚才脑子迷糊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好像有些不对劲,他是看了青砖上的那枝梅花后才反常的……。 他打了个冷战,举起火把走到他看到的那枝梅花前。 他不可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再去看时,发现眼前所见没有任何变化。 他竟然发现,原来看到的那枝绿叶白花骨朵的梅花,现在变成了青色,完全融合到青砖的青色之中。 “徐兄,快来看,不对,太不对了,这太诡异了。” 徐达听到他的尖叫声,扭头看到他难以置信,大张的嘴巴,赶紧跑到他身边。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青砖上的一枝未开的梅花。 徐达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我看到别的青砖上也有这样的梅花,它有问题吗?” 唐仲白定定地看着他,把自己刚才看到的事详细告知于他。 徐达听后,疑虑更盛,他上前屏住呼吸,仔细嗅了一下,没有任何味道。 “你说,当时你把火把举到跟前后,闻到了香味,后来就看到了沐夏?” “对。” 徐达用手在青砖上摸了点残渣,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这里有曼陀罗汁大麻汁等好几种合成的致幻药。火把的热气把涂在上面的白色化开,产生了气味。而你离得又近,所以中了招。” 唐仲白骇然,“果然是高手,这里本来就黑,只要下来的人,必定带着火照亮,不知不觉中,就会中招。如果是一个人出现在这儿,就得折在这儿了。” 这个意外让他们更加确信林宵就藏在这里。 唐仲白想了想又道:“你说他们能在青砖上动手脚,只是为了害人吗?会不会是为了隐藏什么?” “这个香味,让我想起一首描写梅花的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徐达眼睛一亮。 白色和香味使他一下子想起这首诗,白色不是雪,香味暗藏在梅花之上。 “各位,到墙角找刻梅花的砖。注意,火把不要离得太近,这些砖上抹了药,小心中招。”徐达猜到暗室的开关也许就在某一块儿刻着梅花的砖上。 有了他的提醒,大家行起事来,谨慎了许多。 有了目标,才发现好多青砖上都刻有花朵,有枝有叶有各色的花骨朵,有各色半开的花瓣,各色开得正盛的梅花。 有高有低,分布在不同的位置。 “门主,这里有发现。”一穿着青衣的男子蹲在台阶下的角落里高声叫道。 众人呼啦围了上去,这里的青砖,无一例外,全都刻着图案。 组合起来,是一棵长在寒冬中开得正盛青梅,隐在青砖之中,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徐达仔细检验后,这片墙体并没有被涂药。 开关就在这棵梅树之中。 徐达喃喃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墙角数枝梅找到了,凌寒独自开的会是哪一枝?” 唐仲白把火把举到跟前,一朵花一朵花的查看,弃掉刻有花骨朵的青砖,范围聚集到了墙体底部。 “徐兄,你看,是这几块的哪一个?”仅剩下三块青砖上刻有的一枝向上延展的枝条,上面八九朵梅花开的正艳。 徐达见他手指就要按上去,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心。不可能这么简单的,越到最后越要谨慎。” 他把唐仲白的短匕拿到手里,“你们都让开,离这儿远一些,小心暗器。” 众人纷纷退开,提高精神注视着徐达的手。 徐达手中的短匕伸向了上面第一块儿青砖,轻轻一按,青砖没动。 徐达松了口气,收回了短匕。接着往下一块儿青砖上试探。 “小心。”唐仲白眼疾手快,把徐达推到了边上。 好险,在他短刀离开青砖时,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从青砖上的花蕊里射了出来,直直地冲到了对面的墙上,深深刺了进去。 二人深深吐出一口气,“徐兄,你站到边上去吧,让我来。” 唐仲白伸手就要取回短匕,被徐达挡了回去。 “不行,一会儿你还要跟林宵交手,得保留实力。只有两块砖了,各有半数的机会,我的运气应该不会太差吧!” “大家打起精神来,咱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徐达大声喊道。 “是。” 徐达侧着身把手又伸向了第二块青砖,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块砖动了,他们听到“咔哒”一声,青砖往里缩了进去。 徐达把短匕收回来,扫视四周,并没有门打开,正在诧异,被人抱着肩腾空而起。 他定睛一看,是唐仲白抱着他的肩头往上跃起。 躲到边上的一个男子,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等到平稳落地后,徐达才知道从第二块砖里分别向三个方向射出三根针。 倒地的人躲闪不及小腿上中了一针,立时昏迷不醒,口吐白沫。 徐达赶快按了第三块砖,接着“咔哒”声,链条声响起,台阶对面一个石门缓缓打开。 徐达叫上两个人把倒地之人抬了出去,“唐弟,你小心,我在上面等着你们。” 倒地之人身穿青衣,是徐达门里的人,他不能让他有事。 石门大开,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边唐仲白举着火把带着人小心翼翼一边探查,一边往里进。 第124章 真凶落网 “大家小心。” 透过火把的亮光,入眼便见暗室中间仰面躺着一个五花大绑了少年。 看他的打扮,应该是白日里进入园子里的小厮。 他双目紧闭,嘴角有血,看来是被林宵害了,又是一条人命! 这个十恶不赦的恶贼,小厮招他惹他了?竟对一个伺候他的孩子下了毒手。 暗室的正面和侧墙都是木制架子,上面摆满了书籍,盆盆罐罐。书架前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黑漆雕花木桌。桌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桌面一尘不染,看来是有人常在这张桌子前读书写字。 左侧靠墙堆着大大小小不同的木箱,上面贴着封条,落满了灰尘。 唐仲白手持长剑,刚走到门口,忽觉一个人影扑面而来,直击其面门。 他侧身弯腰躲过偷袭,已有同伴冲进去把暗室里的所有灯点燃,暗室灯火尽燃,一片通明。 唐仲白与林宵打做一团,同伴持剑完全下不去手。 林宵边打边退,眼看就要退到门口,想要逃走。 唐仲白大呵,“你们到门口守着,别让他逃走。” “唐决曹小心他的暗器。”一个青衣人出声提醒,他看到林宵手腕处带着一个铁制的小盒,练武之人看一眼便知,那是作何用途。 暗器从来都是趁其不备,突然出手,才能得逞。 林宵心中暗恨被人识破,可还是咬牙按动了机关,发射出了暗器,一枚细针直冲唐仲白的眉心。 唐仲白有了防范,轻松躲过,林宵已是黔驴技穷,处于下风。 他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一个退身,放下手中刀,举起了双手。 “行了,我认输。”林宵目光一转,“你们寻我何事?” 唐仲白眉毛一挑,此人可真会装算,打了半天,他竟不知为何? “你不知?”唐仲白故意问道。 林宵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明白。 唐仲白对他装模作样嗤之以鼻,冷笑道:“是吗?不明白你还和我打了这么久。你可别说,你以为我们是杀手,你只是出手反击而已?” 林宵下巴上仰,轻笑道:“难道不是吗?” 唐仲白把目光移到躺在地上的小厮身上,“他是怎么回事?” “他呀?想偷东西,被我打了一顿,随手带到了这里,家贼而已。我打死他,他也得受着。” 唐仲白递了个眼色给唐四,唐四会意上前查看。 他两指放到少年脖颈处,探到微弱的气息。 “人还活着,只是气息太微弱了。他应该是中了巨毒,怕是……” 唐仲白道:“你把他带出去,找一个郎中尽力救治。” 少年无力的睁开了眼,拉住了唐四的衣角,有气无力地出声,“不用了。” 他轻轻招手,让唐四附耳过去,他有话要说。 他的声音微小到只有唐四一人能听到,唐四听完面色变得肃穆,用力点了点头。 唐四轻声命令他,“小兄弟,你不能死,这个害你的人还没有伏法。还要你上堂指证他,没有你的指证,他有可能逃过这一劫。为了你的家人,为了你口中的恩人,你得活着,你得好好活着,亲眼看到他的下场。” 少年轻声道:“我尽力吧。”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少年被人带走找找徐达急救去了。 唐仲白盯着林宵,眼中晦暗不明,“林宵,说实话,你杀了林家这些恶人,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牵扯到一个你不该的人身上。” 林宵不解,苦笑,“我不知道你说得是谁?天意吧。” 唐仲白下令把林宵绑了,押到衙里,等到半日开堂审理。 唐仲白和唐四留在暗室,唐四把少年的话告知于他。 “公子,他说,他是卫东的人。” “我知道了。缸底留的记号应该是他留下的。有可能林宵发现他动了手脚,才出手害他。”唐仲白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让徐达尽力救治,无论如何保他一条命。林宵太狡诈了,他不可能承认林家人是他杀的,就算张春草夫妻指证他,他只要死不承认,我们找不到利的证据,也定不了他的罪。” 唐仲白再叮嘱他,“记得叫上姜嬷嬷,她解毒的本事,大武朝找不到第三个人。” 唐四得了他的令,匆匆离去。 唐仲白在暗室里待了好久,待到晨鸡打鸣他才从暗室里出来。 门外众人皆已离去,只有胡大新在厨房门前等着他。 胡大新急道:“唐决曹,你可算出来了。” “外面什么情况?” 胡大新眉眼下垂,双肩抖了一下,“徐岗兄弟,他,他截掉了半条腿。” “什么?徐兄都解不了他的毒吗?” 胡大新摇头,眼圈红了,“徐家主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毒,他,他无能为力。最终,为了保住他一条命,只好……。” 胡大新铮铮铁汉,也禁不住哽了声音。 “人在哪儿?我去看看。”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少年,问道:“那个孩子呢?他,还活着吗?” 徐岗中毒不深,就丢掉了一条腿。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只怕性命难保。 胡大新又摇头,“我不知道。唐四把他带走,我还没有见到他们。” “走吧。” 二人从来时的路原路返回,他们脚尖点地,一个纵身跃出了高墙。 食肆里,昨晚一夜除了年纪最小的姜沐阳,无一人休息。 室外天寒地冻,大家都顾上寒冷,围在酒馆西厢房外,等着里面传出好消息。 先是徐达带回来一个脸色惨白,一头冷汗的男子,把他安排到了东厢房。 不久后,里面就传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接着就是一片慌乱。 隔着一道门,姜家人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他们坐立不住,跑过来帮忙,眼前的一幕让路朝云跌坐在地。 她何曾见到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回过神来,她便跪在院中,向天祈祷。 姜沐桃跟着母亲跪在院中,一边祈祷房中人可以平安无事,一边祷告上天开眼,还姜沐夏清白。 天寒地冻,她们这么跪着,不出半刻便会躺倒在地。 任凭姜玉舟和李吉意相劝不成,只好把她们扛回了屋里。 东厢房好不容易收拾妥当。 寅时,唐四急匆匆抱回来一个气息微弱的少年,并告知于他们这个少年会是指证真凶的关键证人后。姜家人便守在这里了,路朝云一直冲天祈祷,保佑这个孩子平安无事。 酒馆里东西厢房,一人卸了一条腿才刚从鬼门关拉回来。 一人还在昏迷之中,不知性命可否保住。 这次行动损失惨重。 第125章 画中女子 晨鸡啼鸣,姜嬷嬷一脸疲惫地从西厢房里出来。 守在门外的人“呼啦”一下全围住了她,虽无人出声,但眼中的期许似是溢出来。 姜嬷嬷强挤出一点笑,“放心吧,人救回来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 “不过。”姜嬷嬷眼神又暗了下来,“这孩子以后就要跟药石为伴了。” 大家的心情都低沉起来,这孩子才十三四岁,平白得了这样的横祸,真是可怜。 “只要能救我闺女,我养他一辈子。”路朝云眼含热泪,冲姜嬷嬷深深一揖。 姜嬷嬷视线放在她身上,微微一笑道:“你是沐夏的母亲吧?他是帮我家公子出力的,有我们在,怎么能让你家管他!” 路朝云刚要与她争,姜嬷嬷又道:“放心吧。你我都姓姜,也算一家人,我们管了,也算做你们管了。没有分别的。” 路朝云愣了愣,被她的话绕懵了。 怎么可能一样呢?她是唐家人,我们是姜家人。 李吉意出声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僵局,“小姨,嬷嬷,你们都累了一夜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你们放心。” 唐仲白带着胡大新急冲冲奔回酒馆,得知两个人都无性命之忧后,放下了心。 所有人都找了个地方休息,等待天亮,还要跟更强的对手抗争。 辰时三刻,唐仲白只身前往衙门。 衙门里安静无声,还没有差役上衙。 他穿过前厅直接进了后宅。 穿过游廊,便听到用餐间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走过去,冯家三口坐在饭桌前,准备开饭。 饭菜飘着热气,散发着阵阵香味。 冯念勾唇嗤笑,“这么早?过来一块儿吃早饭。” “好啊!”唐仲白没有客气,坐下捞起冯念面前的筷子,抄起饭菜就开吃。 冯念皱了皱眉,冯思清见状,赶紧另取了一副碗筷放到他面前。 “爹,吃饭吧!” 冯思瑶两眼发直地盯着唐仲白,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的开口:“小白哥哥,你还是搬到我们这里住吧,都没人照顾你。你都瘦了。” 唐仲白埋头扒饭,完全不搭理她。 冯思瑶更心疼了,心想这是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饿成这个样子。 “思瑶,别胡说。姜嬷嬷现在照顾二公子的一日三餐,定比我们照顾的好。” “姜嬷嬷真是的,也不帮着劝说。咱们大家都住在一块儿多好。”姜思瑶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面前的父亲脸色早已黑沉了下去。 果然,她话刚说完,冯念“啪”地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怒斥道:“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姜嬷嬷在唐家的地位比我都高,你竟敢评判她?” 他睨了一眼唐仲白,见他低头扒饭,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交谈,心里窝了气。 “你们吃吧。”瞪了两个闺女一眼,起身离开饭桌。 唐仲白在他们一家争吵时,已经吃饱。 他摸了摸嘴,喊道:“等等,咱们一块儿走,我有话和你说。” 自始至终从未看冯思瑶一眼,气得她握紧了双拳,咬着一唇,恨恨地看着他离开,把一腔怒火全发到了姜沐夏身上。 心中诅咒姜沐夏不得好死,最好在牢里待一辈子。 二人来到前厅,冯念坐下,捋了捋胡须,问道:“何事?” “把姜沐夏放了吧,我已经找到了真凶。” 冯念上下打量他,笑道:“你为了救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真凶就是她,你又从哪里找凶手?” 唐仲白眸子一沉,咬牙道:“不管怎样,你是认准了她就是凶手,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是吗?” 冯念弹了弹衣角,认真道:“当然不是,只要能找到铁证。自然还她清白,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又拿不出他人做案的铁证,你让我如何信你?”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唐仲白冲班房拍了拍手,大喊道:“把人带上来。” 唐四和胡大新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高个男子走了出来。 冯念看到此人,面色一惊,他直接叫出了声,“这不是卫家大管家吗?你把他押上来做什么?” 林宵勾唇一笑,“不满大人,小民也不知,昨夜唐决曹带人闯进我家,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一条杀人罪名就扣在了我头上,我现在还是懵的,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让他如此对我?” 唐仲白知此人心思深沉,必会狡辩,心中早有了防备。 他冷笑道:“是吗?你我先前从未见过面,自然没有仇怨。如今我尽我的职责,抓你归案,何谈仇怨。我再问你,你确定林家之案与你无关吗?” 林宵正气凛然,高声道:“当然。大丈夫行走于天地之间,所行所言,皆可光明正大展示于人前。” 唐仲白点头,“对。不过,我在你家暗室里发现了一张画,你猜?上面画了什么?” 林宵脸色大变,恶狠狠地瞪着唐仲白。 “既然你认为自己是清白的,那么,还是去牢里好好反思一下,到底哪里做错了?”唐仲白反身吩咐,“你们两个,把他押到牢里。把他看好了,如果人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他转身离开了衙门,唤上从牢里回来的唐三,径直往城东走去。 离开衙门,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画轴。 还得感谢那个少年,他在唐四耳边告知于他,这间暗室里藏着林宵的秘密,是一幅画,就在桌子下面一暗阁中,他多次见到林宵拿着画出神。 所以,唐仲白之所以在暗室待了很长时间,就是为了找这幅画。 找画途中,他还发现了意外之喜。 林宵这次插翅难逃。 他现在要去城东找人验证一件事。 两人边走唐仲白边把画轴打开,画中有一貌美女子,画上有字,写了女子的生平经历。 画中女子姓林名姝,生于同光十年,自幼在酸枣县长大,是林家庶女,十六岁时突然死亡。 按照年纪来算,这位女子应是林建飞的同胞妹妹。林宵也姓林,是否和林家有某种关系? 他要验证的便是,林姝在林家待了多少年,是否死在酸枣县? 林家之人皆死,没有人会顾忌他们,应该不难打听。 二人信心十足,迎着晨阳,分别敲开了林家左右邻居之门。 第126章 二十年前消失的云宵 大门打开,门里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孩子抬起头看着一身官服的唐仲白,一脸惊慌地问道:“你,你找谁?” 唐仲白见是一个孩子,微笑道:“小弟弟,你家大人呢?” “我家只有我和爷爷,他病了。” “我能进来吗?” 男孩敞开大门,放唐仲白进入院子。 这座小院很小,只有两间房,挨着大门是一间破破旧旧的木板搭的小厨房,在林家奢华的房子陪衬下,显得像是贫民窟。 屋子里传出老人咳嗽的声音,男孩子跑在前头,唐仲白跟着走入屋中。 屋中只有一张床,一张缺了角的破桌子,可谓家徒四壁。 “爷爷,有人找您。” 男孩坐到老人身旁,小手拍着老人后背为他顺气。 老人见到唐仲白,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知官爷找我何事?” “老人家,跟您打听个人,林姝您听说过吗?”唐仲白注视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一丝反应。 老人诧异道:“她不是死了二十多年了吗?你打听她做什么?” 唐仲白眸子一亮,看来这个老人认识林姝,他拉过来一张破凳坐到了床对面,接着问道:“老人家,您认识她吧?能跟我说说她吗?” 老人稍微犹豫了一下,想到林家已经全死了,他便没了顾忌。 老人眼中有了亮光,陷入了回忆。 他笑了笑,开始讲起了往事,“你别看我长得老,其实我和林家三娘子,就是林姝,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我年长她几岁,她在家里又不得宠,所以啊,我跟她,还有林家一个管事的儿子,我们三个偷偷在一起儿玩。” 从老人口中得知,林姝生母在她三岁就死了,留下她孤身一人,又不得父亲喜爱。家中姐妹常常欺负她,只有一个管事的儿子护在她身边。 可主仆有别,管事儿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替她出头。 只有偷偷带她出来,离林家远远的,等到她们都睡下了,才敢回去。 老人家和林家是邻居,日子久了,他就和林姝他们玩到了一起。 年复一年,他们慢慢长大,林姝也生得越发好看。 等到她十三四岁后,她便极少外出,老人只能很长时间才能见她一面。 在外每次遇到管事儿子,他只是唉声叹气,不发一言。 再后来,老人成了亲,跟他们就不再联系。 直到三年后的一天夜里,管事儿子着急忙慌地敲响了他家的门。 当时是他父亲开得门,见到是林家的人,根本没让他进门,这也是在林姝死后他才知道的。 三天后,就听街坊说林姝上吊死在了家中。 管事一家也从林家消失,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管事的儿子。 “老人家,您还记得,管事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老人敛眉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噢,他叫云宵。当年我还夸他名字好听来着。” 老人注视着唐仲白问道:“是不是他回来了,还是说他犯了什么事?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啊,如果当年开门的是我,会不会林姝不会死,他也不会消失?” 唐仲白轻拍老人肩头,劝道:“老人家,命运就是如此。您不必自责,如果开门的是您,也许咱们就不会坐在这儿说话了。” 唐仲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起身告辞。 外面大门动叩,是唐三找他来了。 临走时,唐仲白偷偷塞入老人枕下一锭银子。 他刚走到门口,男孩跑了出来,喊他,“官差大人,爷爷让我问问您。如果找到了云宵,能不能让他见他一面?” 唐仲白用力点了点头,“好。” 二人从城东离开,直接去了监牢。 酸枣县的大牢在城西南角,南面挨着黄河,西北是长满酸枣树的山岗。 微风吹过,寒气袭人,二人步行走得身上冒出一层汗水。 进入男监,由狱卒领着直奔关押林宵的监牢。 酸枣县监牢里关押的都是小偷小摸的贼人,流动性极大。 如今进入冬季最严寒的季节,家里贫穷些的,夜里少不得摸些东西换钱,填饱肚子。 故此,如今牢里的小贼甚多。 唐仲白走进林宵牢房时,看到的一副景象便是。 许多贼人守在牢门口,跟林宵聊得火热,一脸佩服的模样。 “都回去,看把你们嘚瑟的,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狱卒扬起了手中鞭子,吓唬他们。 这些人也不怕他,后退了几步,目光都集到了刚进来的三人身上。 “唐决曹,您慢慢问,我先忙去。”狱卒点头哈腰道,如今衙门里的人都知道了唐仲白的身份,谁还敢给他脸色看。 林宵看着唐仲白,一脸的似笑非笑。 “怎么,这是要拉我去定罪吗?你们这些官差真是不把百姓的命当命,为了你在乎的人,随意可以牺牲掉我吗?”林宵勾唇讥笑,眼底满是讽刺。 唐三斜依着牢门,眼看着前方。 “噢,是吗?”唐仲白上前走了几步,低声道:“云宵,林家管事儿子。我没有叫错你的名字吧?” 唐仲白左手撑着另一只胳膊的肘,右手放在下巴上做思考状,“嗯,让我猜猜。二十年前,林建飞强迫林姝,破了她的身子后,不堪屈辱,上吊自杀。而你?云宵,你俩自幼一同长大,你又护她良久,林姝越长越好看,你早已对她动了心。你得知真相后,欲要找林建飞报仇,可你的父母拦住了你,连夜带着你离开了林家。” 唐仲白放下手臂,抓着木栏,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机缘巧合下,你认识了卫越安,得知他是酸枣县人,便跟随他来到此地,开始了你的复仇计划。你告诉我,我所说,可有错?” “是又如何?可我没杀林家人,我嫌他们太脏。”林宵咬牙道,眼底生起了滔天的恨意。 “脏吗?”唐仲白凑到木栏前,小声道:“你收他们那么多的银钱,怎么不嫌脏?要我把账本拿出来吗?” 林宵面色一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唐仲白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他在林宵耳边低声道:“本来我想,案子了结后,我可以偷偷把你放出去,毕竟林家不是好人,死不足惜。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让我发现了不得不把你伏法的证据。我好奇,你死了,你背后的主子,会不会替你感到可惜?” 林宵的心如死灰,被他发现了账本,就算没有这件案子,他也必死无疑。 第127章 别有玄机的账本(上) 林宵眼珠一转,狞笑道:“那又怎样?我和林家暗中做生意,有何不可。一不触犯律法,二是我们的自由。” 还好当初就怕账本被人发现,他们说不清楚。初时,他们记录时写得便是布匹干果来往账目,就算放到明面上,也看不出端倪。 唐仲白拧眉,从他们探查林家的消息来看。林家的确有布匹和干果铺子,林宵所说在明面上也没有问题。 现在就等从林家搜查到的账本了,只要林家的账本跟他的有出入,不管他如何狡辩,都摆脱不了他们是用布匹和干果洗账。 账本记录数额很大,每隔半年才上货的布匹和干果,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流水。 林宵和林家背后做的勾当,必是不义之财。 “对。”唐仲白再不说话,静静等着。 周围牢里的人听到二人谈话,得知这个刚关进来的人有可能杀了林家十五口。 初时对他生出了惧意,后来想起林家人在城里的所做所为,开始对他敬佩起来。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替天行道的侠士吗? 不多时,唐四和胡大新抱着一堆账本匆匆赶来。 “公子,都在这儿了。林家所有铺子里的账本我做了个标注,封面上画了一条红线的就是。其它的都是在林家找到的。”他贴着唐仲白的耳低声道:“画黑线的是我们从林家暗室里搜出来的。” “做得好。”唐仲白夸了他一句,“唐三,你看带红线的。唐四,你看这些。” 他把账本分给二人,看了看胡大新,胡大新挠了挠头,笑道:“我就算了吧,我只认得我的名字。” 几人现场办公,林宵冷眼注视着他们。 唐仲白翻开封皮画黑线的账本,眉头皱成一团。 上面的字他都认识,可组合起来,他却看不懂了。 第一张第一列便写着元和二年三月初三,收稚猪二十,卖往南部,得银二千两。 什么样的猪崽子能卖一百两一头。 唐仲白问道:“大新,你是酸枣县本地人,可知林家是否做生猪生意?” “生猪?怎么可能?那种活儿多脏,林家靠抢靠占就不愁吃喝,怎么可能做这种下等生意?” 唐仲白接着往下看,三月初十,收太牢十头,卖往南部,得银四千八百五十两。 太牢?祭祀用的牛羊? 他抬头凝视着林宵片刻,从他眼中看出了不屑。 他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林宵是卫家大管事,而卫越安与拐子有接触。 林家和卫家中间有他林宵,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们在拐卖人口,账本上记录的就是他们卖人口的详细进出。 这个账本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买卖人口的账本。 这些人把拐来的人当做牲口全都卖到了南部。 想通这一切,唐仲白把账本合上,他不忍再看下去。 “都别看了,那些用处不大。”他的视线又放到了林宵身上,举着账本质问,“这些都是你们做下的累累恶行,姓林的,我还以为你多深情呢?只不过是为了利益找得借口而已。” 他把账本递给胡大新,又道:“你之所以杀林家人,是他们觉得分得钱太少,跟你提出要加分成后,激怒了你。新仇旧怨加在一起,你才动了杀意吧?” 林宵面不改色,他深知林家人全死,死无对证,唐仲白拿他没有办法。 “唐决曹为了帮人找替死鬼,想象力真丰富。我与林家只做正当生意,你说的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真要拿它为我定罪,我一个平头百姓,自然没有办法。”林宵说完,便坐回墙角,靠着墙闭上了眼,再不发一言。 唐四骂道:“证据就在眼前,你以为不承认就没办法了吗……” 唐仲白抬手拦住了他,这个林宵还真不是普通人,他不可能轻易就范的。 再说这些账本没有明确地写着经手人的名字,的确给他定不了罪。 他们还得从这些账本上下功夫,一定会有破绽的。 “走。”唐仲白冷冷地看了林宵一眼,抬步出了大牢。 他转身进了女牢。 女牢里非常安静,牢里空空的,味道也不似男牢那样臭气熏天。有阳光照进来,使得这里不像牢房,倒像农户家的柴房。 姜沐夏二人关在牢房的最里间,他看到她们时,一人躺在草垛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睡的正香,一人坐在她对面一脸愁容地发着呆。 “沐夏,沐夏。”唐仲白叫醒了她。 姜沐夏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双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你怎么样?” 姜沐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还行吧,睡得香,吃得还行。” 有唐三时刻守在这里,他们不敢对她用刑。 “你等着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姜沐夏无所谓地笑了笑,“当然,我还等着出去了,吃姜嬷嬷做得寿喜锅呢!” 唐仲白见她精神状态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放下心来。 他转头看向张春草,开口道:“张春草,威胁你们的人已经抓到了。他就在隔壁监牢里关着,赵大牛也在酸枣县等着你。希望你看清局势,不要再做傻事。” 张春草听后冲到木栏前,大喜道:“你们抓到他了?太好了,可是我家里的人怎么办?他有同伙的,我供出他们,他们杀害我家人怎么办?” “放心吧,赵大牛把他们安置好才来的,他们没事。” 张春草一下坐到了地上,“那就好,那就好。唐决曹,是不是只要我指认了他,这件事就跟姜姑娘没有关系了,她就可以放出来了?” 唐仲白无奈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林宵太狡诈了,他们手里的这些人证物证太趋于表面了。 没有办法成为铁证,自然定不了他的罪。 “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姜沐夏问道。 唐仲白无可奈何地把眼前的困境说于她听。 姜沐夏托腮走来走去,想着前世恩人教她写账本时要注意的关键点。 她走到窗下,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关键的一步。 她转身急走到木栏前,说道:“你可以把林宵那里的账本总目,跟林家账本总目对比,如果做得是同一件事,总目是能对得上的。” 第128章 别有玄机的账本(中) 唐仲白用力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查看。就是苦了你了。” 姜沐夏唇角勾起,笑道:“不苦,我等着你救我出去。” 唐仲白离开监牢,带着账本直奔酒馆。 路朝云早早等在酒馆,远远看到他的到来,急忙迎了上去。 “唐决曹,怎么样了?”路朝云拉住了他的胳膊,一脸期待地问。 “婶子,放心吧,真相马上就出来了。” “我能去牢里看看她吗?” “别去了吧,我安排胡大新在牢里看着她,她不会出事的。”唐仲白着急查账本,指了一下唐三唐四怀里抱着的账本,沉声道:“婶子您看,证据就在这里面,我得赶紧去找了。” 路朝云忙让开路,让他们进去。 酒馆二楼,唐仲白把账本放到桌子上,“徐兄,帮个忙。封皮画红线的与画黑线,最后再对封皮没有画线的。” 徐达会意,“唐四去把徐成叫来,账目上,他比咱们都懂。” 房间里响起纸张翻动和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动声,偶尔还伴随着询问和解答的声音。 将近午时,算盘声止。 徐成长呼了一口气,“好了。” 徐达和唐仲白围了上去,顺着徐成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你们看,封皮红线的这些账本分别与这封皮黑线账本的总目是一样的,我用朱笔圈上了。但是它却与这些类目却是相同的。”他指了指那堆封皮上没有画线的账本。 徐达、唐仲白对视了一眼,确认道:“是不是说,这套封皮上什么也没有的是假账本?” “没错。这是商家惯用的伎俩,目的为了偷逃官税。” “可……?”唐仲白犹豫道:“我们怎么证明这些账本里记录的银钱是他们拐卖人口所得?” 众人沉默了,局面又陷入了僵局。 “我来证明。”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脸怒气的卫东。 他愤愤然骂道:“这些畜生,只把人当作出售的商品。昨天,我去了城西院子,找到姓高的夫妻俩个,跟他们说清了后果。要么他们一家都死,要么只死他们两个或者他们俩个只做十年牢,让他们自己选。” “他们选了只坐十年牢吧?代价就是出面作证?”唐仲白说道。 “没错。” “你可真敢答应,他们这种罪,不死也得残。” “只要能扳倒林宵,老大就少了个臂膀,他万不敢再做恶事。”卫东眸子微眯。 高家夫妻加上张春草夫妻共同举证,加上这些账本,不信定不了他的罪。 “柱子身体会如何?”卫东盯着徐达问道。 徐达摇头,“我不清楚,他的毒是别人解的,听说,伤了根基。活着也只是熬日子。” 卫东“哐”的一拳砸到了桌子上,“他娘的,这帮天杀了。柱子服侍了他那么久,他都下得了手,真他娘的是畜生。” 唐仲白走上前,把手搭到他肩头,“是我们害了他。他家里的人以后由我来照顾。” 卫东瞪了他一眼,打落他的手,站了起来,“别磨蹭了,姜姑娘还在牢里呢!快去衙里把证据亮给冯大人看,什么世道!” 唐仲白带着唐三唐四风风火火往衙里去了。 酸枣县衙后堂书房。 冯县令对面坐着一个身着绸衣,一脸肃然的男子。 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精致木盒。 冯念把木盒向对面推了推,笑道:“卫大郎,咱们之间不必如此。我知你为何事而来。但如今不同往日了,这么大的案子,必须上报郡里。” 卫越安把盒子推了过去,“那又如何?我不信,酸枣县还有冯兄办不了的事。” 冯念摇头,又把盒子推了过去,卫越安脸色沉了下来,“冯兄这是做什么?是不愿帮?还是不想在酸枣县待了。” 冯念敛眉一笑,“我当然还要在这里好好待下去。不瞒卫兄,郡里来了个不惹不起的大人物,这次真不是帮你。帮了你,我官位不保,你也得受牵连。” 卫越安以为是搪塞的话,不满道:“冯兄这谎话越发精熟了,不想帮就直说,何必说出这样的谎话来欺瞒于我。” 他捞起桌上盒子,起身弹了下衣角,负气就要走。 冯念忙站了起来,走出书案,笑着拦他。 “卫兄何必生气,快快坐下,听我细说。” 他把唐仲白自打来到酸枣县所做所为一一告知于卫越安。 最后神神秘秘地附在卫越安耳边低声道:“他就是我们陈留郡唐太守的第二子,生母是当朝天子的堂妹。” 冯念直起身子,拂了拂胡须,睨了他一眼,叹气道:“你说,我敢和他作对吗?我可是唐家的一个小小家臣,地位连一个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奴才都比不上!” 卫越安情绪缓了下来,思量须臾后缓缓开口道:“有他在,你这个县令做得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把你举荐给我主子?去南部,你可愿意? 冯念面色一喜,低声道:“当真。” 冯念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他早就得知卫家攀上了南部一个位高权重的异姓王爷,虽然不是京中主流,可待在王爷身边,自然比待在这个小县城强百倍。 更重要的是,他可完成一人心愿,如果他做成此事,以后便可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苦于没有机会,没想到,唐仲白的到来,让他们的计划提前了。 “当然,我家主子身边正好缺人。冯兄智慧才情超人,正合适。” 冯念上前一辑,“那就多谢卫兄了。” 卫越安又把盒子放到了书案上,他起身说道:“不知林宵之事可还有转机?” 冯念知道,林宵被唐仲白盯上,找到他杀人诬陷的证据是早晚的事。 “卫兄还是放弃吧,林宵没救了。” 卫越安冷冷地看了他半天,最终叹口道:“算了,人各有命。要怪就怪他当时太冲动了。” “卫兄慢走。” 卫越安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廊下一阵脚步声,沉稳用力,听声音也知道是唐仲白来了。 “卫兄从后门走,让他看到你,少不得让他怀疑。” 卫越安气恼地回到书房,从书架后的小门离开了衙里。 唐仲白走进书房,一眼就瞥见了放在桌子上的精致木盒。 第129章 别有玄机的账本(下) 唐仲白出言讥讽,“冯县令好兴致,玩起文玩来了?” 他让唐三唐四把账本放到书案上,扫视了屋子,不动声色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颗鸡蛋大的银灰色珠子。 “啧啧啧,冯县令真是大手笔,这样成色的珠子,我家也只有我娘有一颗,还是皇舅舅赏赐的。” 冯念正要辩解,唐仲白话锋一转,指着账本道:“这些是从林家和林宵的住处搜查到的,有问题的地方都用朱红作了记号。证实是林宵跟林家做不正当的勾当,得利不均反目。推断出林宵怕他们说出事实,就灭了林家满门。” 冯念想问什么,可唐仲白的话又快又密,他插不进去嘴。 唐仲白又道:“你想知道他们做何勾当,开堂问他自己便可。” 说完,抬脚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身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堂问案?” 冯念被他一下子灌进太多信息,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顺口回了句,“明天早上。” “好。” 唐仲白带着唐三唐四又回到了酒馆。 酒馆里还有两个重伤病人,他不可以不管不问。 脚步刚踏入入后院,就见徐达满手是血的从东厢房出来。 “徐兄,徐岗兄弟怎么样?” “我刚给他上了药,他又疼昏过去了。” “他家里……” “他半年前才成亲,他媳妇怀着身子呢,还不敢告诉她。”徐达满眼的愧意,正愁着不知如何告知于他家里人! “他们都是为了帮我才……,我不会不管他们的。”唐仲白看了看东西厢房后,沉声说道。 “与你何干,要怪就怪那些做恶的人。对了,案子进行的如何了?”徐达弯下腰在门口的水盆里洗手。 “明天开堂审案。”唐仲白眸底一暗,“丫头又得在牢里受一夜的苦了。” 次日辰时初,得了消息的酸枣县百姓,早早地聚到衙门口,等着开堂审理,就看冯县令会如何治罪杀人凶手! 甚至还有百姓想着,如果罚得狠了,他们得出头为这位侠士摇旗呐喊。 日头渐渐高悬,随着一声“开堂”的高呼声,冯县令坐到了大堂上。 冯念吩咐,“把人带上来。” 有差役押着姜沐夏、张春草上了大堂,过了片刻,又有两个差役押着一个绑上了脚镣的中年男子走上堂。 堂下看客一下子乱了起来,早前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 百姓纷纷议论起来,“这个男的是谁?” “不知道啊!不是说真凶是那两个女的吗?” “对呀!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男的?” “会不会是原来抓错了?你看那两个女的没带脚镣!” 大家纷纷点头,认同道:“就是,我看那两个女的瘦的像只猴,怎么可能杀掉林家十五口。” 唐仲白听着堂下大家的话,心中赞同,冷冷看了冯念一眼。 便朝着堂下喊道:“乡亲们,都静一静,让冯县令问话。” 堂下慢慢静下来,冯念开口问道:“堂下跪着之人,可是林宵?。” 林宵不卑不亢道:“小人林宵。” “你可知为何被押到此?” “小人不知,小人在家中睡得正香,被这位唐决曹从被窝里拉出来。非说是我杀了林家全家,大人,小人冤枉呀,请大人给小人洗刷冤屈,还小人清白。”林宵重重叩了个头,久久不起。 冯念让人拿出账本,示意给他看,“这些账本可是从你住处搜到的,我们查过,与林家暗室里搜到的账本数额总目一模一样。你可有话说?” 林宵面不改色,“小人与林家有生意来往,账目相同,不足为奇。仅凭账本定小人的罪,小人不服。” “噢,是吗?来人,带证人上堂。” 林宵看到上堂的两个人,大惊失色。他稳了稳神,须臾之间调整了情绪,目不转睛地看着冯县令。 他跟着卫越安多次见过冯县令,他不信卫越安知道他出了事,会对他不闻不问。 可现在根据冯县令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这是要避嫌吧?他懂。 他冲冯县令眨了眨眼,示意他是卫越安的人,让他手下留情。 可,冯县令并无回应。 林宵见自己递给冯县令的信号,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心中着急了。 立于堂上的唐仲白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冷笑,人家早就放弃你了,还在这儿做春秋大梦呢? 冯念又问:“你们二人报上名来?为谁作证?” “小民高大林。” “民妇高徐氏。” 高大林开口道:“小民夫妻来指证堂下林宵。” 他娓娓道来,从一开始怎么到的卫家,又怎么听从林宵安排开始在县里各处拐孩子,怎样通过渡口的卫家船只,把拐来的妇人小孩卖到南部各地。 他的话如一颗惊雷扔到堂外围观的看客堆里,瞬间炸开了,人们纷纷大骂这些人畜生不如。 还有些丢过孩子的人,拼了命冲上来,要撕了高大林他们。 差役们全体出动,上前拦人,衙门口一片混乱。 唐仲白见这样闹下去,今天的堂审就要草草结束,他急忙招呼唐三唐四胡大新上前帮着拦人。 唐仲白站在人群面,扯着嗓子大喊:“乡亲们,乡亲们,乡亲们,听我说。” 他连着高声喊了三声,这些人才停止往里冲的动作。 姜玉舟和李吉意在人群前头被挤得站不住脚,他们艰难转过身,大喊道:“乡亲们,咱们听唐决曹说,这些人都是他抓住的,他会给咱们一个交待的。” 人群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乡亲们,这几个人好不容易抓住,咱们争取让他们早日受得惩罚。大家不要吵,我已经拿到了他们卖人的账本,上面有卖到何处的地址。大家如果相信我,就安静听冯县令把案子审完。等案子审理完,我会设立一个专门找孩子的小队。如有丢孩子的乡亲,到时候可以来衙里找我,我却之不恭。” 唐仲白扯着嗓子把话说完,冲着大家深深作了一揖,“谢谢乡亲们的配合。” “好,我们不吵闹,希望唐决曹说到做到。” 安抚好堂下百姓,堂上又重新开始审理。 冯念一拍桌子,吼道:“林宵,你可认罪?” 林宵脑子飞速转动,他不能认。只要他认了,不用等到刽子手行刑,他就得被牢里的那群人给撕了。 “大人,我没有杀人。” 第130章 堂上自杀? “你说什么?”看着林宵信誓旦旦的样子,冯念怒了,人证物证皆在,他竟然还敢否认,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大人,我说,我没有杀人。”林宵腰背挺阔,从容不迫地又说了一遍。 “人证物证俱全,你以为不承认我就定不了你罪了吗?”冯念大吼道。 他向唐仲白递了个眼色,唐仲白会意,冲人群中喊道:“赵大牛可在。” 张春草猛然抬头朝着他喊的方向扭头看去,只见赵大牛从人群中举手示意并往前挤,大声回应道:“我在这里。” 他身边的关铁心护着他,众人见状,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赵大牛走到堂前挨着张春草跪下,给冯念磕了个头,高声道:“小民赵大牛,是张春草的夫君。” “好,我来问你?你可认识堂上跪着的此人?”冯念指着林宵问道。 赵大牛抬头上下打量,开口道:“不知大人能否让他站起身来?” 冯念示意差役上前拉起了林宵,还拉着他转了一圈 。这边唐仲白让胡大新递给差役两块儿黑布,一块儿包着他的头,一块儿围住了他的口鼻。 张春草吓得躲到了赵大牛身后,脸贴到他身上不敢抬头,浑身瑟瑟发抖。 赵大牛激动的跳起来,“是他就是他,那晚我们一家连夜赶回阳关老家的半道上,就是这个人拦住了我们。并夺走了我家娘子头上的木簪。威胁我们,让我们认了林家杀人之罪,在家乖乖等着官差来抓人。如不按照他说得做,就杀了我们全家。就是他,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赵大牛又跪下来,冲着冯念磕头。 冯念看了眼躲在赵大牛身后直哆嗦的张春草,她的反应不言而喻。 “林宵,你还有何话说?” “回大人,他们都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凭什么说是我做得呢?” 他的话顿时激怒了在堂外观审的百姓,纷纷大骂他不知廉耻。 甚至有人不服严寒,脱了鞋子扔到他身上。 大家有样学样,一瞬之间,堂上都是乡民的臭鞋子,整个大堂散发着一股怪味。 冯念揉了下鼻子,他审过这么多年的案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姜沐夏早拉着张春草躲到了一边,看着如此混乱的现场,暗自好笑。 场面顿时又陷入一片混乱。 唐仲白领着差役一边阻止大家扔鞋子,一边令人把堂上的鞋子捡起来。 唐仲白抱着鞋子走到乡民面前,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大家冷静一下,天气太冷,大家把鞋子穿上,都别冻着了。” 他把鞋子放到地上,“这都是谁的?自己来拿,千万别扔了。冯县令会让他认罪的,大家生气就着了坏人的道了。” 他喊得嗓子都哑了,乡民们才安静了下来。 半天功夫闹得冯念两眼发黑,他没有功夫同林宵周旋,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就算他不同意,也能定他的罪。 他刚要出声让林宵画押,人群中有人喊道:“冯大人,我来做证,不知可行?” 所有人都看向了出声的人,身空月白色深衣,身姿挺拔,一脸肃穆,他怀里抱着一个瘦弱面色极白的少年,身旁与他同行的是一位身着绸衣,体态匀称,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 福子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捧着个木盒子。 人群中一个彪形大汉看到少年,脸色一变,惊呼道:“这不是柱子吗?昨天午时见他还活蹦乱跳的,怎么才半天没见,他竟成了这副样子?” 众人一片唏嘘。 冯念见到来人,急忙起身,对着妇人浅浅一揖,“姜嬷嬷好久不见。”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这个妇人是何人,竟能让县令大人对她礼。 姜嬷嬷微微一笑,还了一礼,“冯兄弟安好。” 她眼角瞥向跪在角落里的姜沐夏,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们在堂前站定,冯念看了眼徐达怀里的少年,不解地问道:“徐家主,这是……。” 徐达冷笑,“拜林宵所赐,给这孩子灌下了毒药,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他的身子完了。” “又是他?林宵,你还不承认吗?这个孩子我也认识,据我所知是卫大郎君放到你身边服侍你的。”冯念猛一拍桌子,大吼道:“你对一个服侍你的孩子下手都如此狠辣,更别说他人了?” “大人,您都说他服侍我了,我怎么可能对他下手,定是他受了别人的指点,诬陷我的。”林宵完全没有把柱子放在眼里,就凭一个小小贱民也敢肖想让自己认罪? 徐达说道:“福子,把木盒打开让他看看,他可认识?” 福子打开盒,展示出里面的东西,数根细如发丝的长针和几个小瓷瓶。底下是封书信,信封上只有两个字,亲启,用火漆封着,火漆上还带着一根白色的鸟羽。 冯念看后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徐达道:“这是从他的暗室里搜出来的,长针上有毒,瓷瓶里是他常用的毒药。姜嬷嬷验过了,跟柱子中的毒一样。我们前来就是控告他,无故伤人,下毒害命之罪。至于这封书信,还得大人看了再行定夺。” 林宵扫了一眼盒子,大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完,他夺了盒底的信就塞进了嘴里,差役们赶紧去掐他的脖子,掰他的嘴。可他的速度极快,信已经被他咽下去了。 唐仲白心中气愤,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认罪,就不会画押,画不了押,就定不了他的罪。 他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人对那封信的内容更加怀疑了。 信中定是天大的秘密。 林宵吞完信歪跪在大堂之上,面如土色,垂着脑袋不再辩解。 大堂上一时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林宵一动不动,唐仲白觉得不对劲,上前推了林宵一把,结果就是这轻轻一推,他就顺势歪倒在地上。 唐仲白上前查看,这才发现他嘴角有血,脸色铁青。 人已经没了气息。 忙活了半天,落得了这个结果。 冯念气得直拍桌,怒吼道:”凶手畏罪自杀,姜沐夏、张春草当堂释放,林家财产充公。“ 唐仲白心中憋屈的很,他们用了那么多人力,搭进去一条兄弟的腿,换来了林宵当堂自尽?这个结果他接受不了。 他就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千刀万刮之刑受尽折磨,并让他受到全县百姓的唾弃,让他受到极刑的惩罚。 冯念走下堂,恭敬地请姜嬷嬷到后宅里坐一坐。 堂下一片欢呼声,这个恶人终于死了。 唐仲白蹲在林宵身旁,仔细观察,他的面目安详,嘴角还带点笑。 他真是自杀的吗? “公子,怎么了?”唐三问道。 “你找个仵作来,我不信他是自杀的。” 第131章 大恩 姜沐夏走出大堂,堂下翘首以盼的姜玉舟和李吉意便迎了上去,往她身上披了件厚实一点的披风。 唐仲白大步流星走过来,小声叮嘱她,“你回家好好休息,那里也不去。林宵死得蹊跷,我得查清他的死因。晚些我去食肆。” 他看她脸色冻得发白,想帮她把围帽带上,抬了抬手,却又放下了。 周围太多人看着他们,他怕人传她的闲话。 姜沐夏眸光一转,会意,拉起帽子裹了个严实。 关铁心把张春草夫妻接到他家去了。 她们走出衙门,看着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笑着朝她奔过来,叽叽喳喳地关心道:“姜姐姐,我们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姜沐夏蹲下身子,拉住小瑶和小南冰冷的小手,放进自己的披风里暖着。 “你们怎么来?天太冷了,快回家去吧!”她抬头环顾四周,看到了站在远处店铺屋檐下的虎子。 站在孩子们身后的大奇笑着跟她打完招呼,劝孩子们道:“你们的姜姐姐平安无事,我们可以放心了。要不,咱们回家去?” 大奇抬头笑对姜沐夏,“虎子一大早就催我们过来了,他是不好意思过来。” 姜沐夏点头,微笑不语。 “噢,对了。”大奇想起最重要的事还没有给她说,忙道:“多谢你请过来的周小哥,他很能干,帮忙伐了很多竹子。现在都在屋子里晾着,就等竹子干了,我们就开干。” 他一脸宠溺地看着孩子们,笑道:“他们几个,也不知道冷,到处拣柴火,把屋里烧得热烘烘的。就盼着竹子早点干透,好干活挣钱,是不是啊,小南。” 孩子们齐声应道:“是的,挣到钱,报答姐姐。” 姜沐夏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你们把自己照顾好了,才是对姐姐最好的报答。” 她话音刚落,远处的虎子沉着脸喊道:“咱们快回去吧,人家那么忙别误了人家的大事!” 大奇这才注意到,街角有一行人不远不近地站着,静等着姜沐夏。他顿时脸上带上了愧意,一边拉着小南和小瑶的手,“抱歉,耽误你了。” 一边对着孩子们说道:“咱们回去吧,姐姐也要回家了。” 孩子们懂事的跟她告别,姜沐夏抬眼望了前方一眼,虎子已经自顾自走了。 姜沐夏勾唇一笑,这个孩子,很有性格。 她等他们走远,转身的瞬间,眼角瞥见去往城西的转角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姜沐夏眸子微眯,唇角一扯,发出一声嗤笑。 对着消失的身影说了一句,“真是自寻死路,恶人自有天收。” 回到食肆,路朝云和姜红桃赶紧把准备好的火盆放到门口,示意她从火盆上跨过去。 姜沐夏脱掉披风,挺胸抬头,大步从烧得红通通的火盆上跨了过去。 路朝云在一边唱道:”大步跨火盆,不走回头路,去除邪气晦气,日后顺利平安。” 路朝云顾不上跟她诉说衷肠,吩咐道:“桃儿,快带你姐去房里洗个热水澡。你把她的身服都拿出来,我得用水烫一下。” 娘三个根据分工开始行动,其他人便散开和各自忙去。 徐达坐在厅里等着她收拾好,与她有事要谈。 姜沐夏在热水里泡得惬意,牢里虽然不缺吃的,睡得也算可以。 但跟自己家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她泡得痛快,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水稍微一凉,姜沐桃就往里加热水。 徐达坐着喝了一杯又一杯,也不见姜沐夏出来。 福子忍不住腹诽,小声嘟囔了出来,“姜姐姐可真能洗!” 徐达眼皮抬了抬,道:“如果是你,怕是一天都出不来。姑娘家的,可以理解。” 福子“嘿嘿”一笑,跑到酒馆去了。 半刻钟后,姜沐夏一身水气,身上还冒着白气,犹如从仙境中走出来的仙女。 她一双眸子湿幽幽的,每走一步,皆顾盼生姿。 徐达心中暗暗为唐仲白感到惋惜,这小子运气不好,没有见到义妹如此光彩照人的一面。 徐达轻咳一声,目光随着她的行动移动。 姜沐夏拢了拢半干的头发,眉头皱起,不耐的语气道:“真是麻烦,还是男子好,可以剃光头。” 徐达白她一眼,哂笑道:“剃光头的那是和尚尼姑!怎么?你看破红尘了?” 她用力把一头浓密黑发甩到脑头,“那倒不至于。说吧,你等我半天,到底何事?” 徐达看着她明媚的神彩,不忍心告知她。 以他对她的了解,只要她知道了,必会拼尽全力付出所有报答。 可,如果他现在不说,以后从别的渠道得知,她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身,折磨自己。 会让她越发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对所有人都失去信任,遇事都要亲力亲为。 徐达斟酌了半天,决定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告知于她。 “昨天晚上,我们去抓林宵时,有一个兄弟中了毒针,失了一条腿。还有一个为我们引路的孩子,虽解了毒,但身子垮了。” 徐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注意着她的变化。 姜沐夏如他所愿,噌的一声站了起来,险些撞翻了凳子,“他们人还在吗?” 徐达上前扶好凳子,把她按坐在凳子上,“人还在,就有希望。这事跟你没有关系。就算不是你,我也会与唐兄尽全力相救,结果是一样的。” 姜沐夏这两世就怕人家对她好,她又无以为报,她怕欠别人的人情。 这是她的致命弱点。 姜沐夏苦笑,“可是义兄,没有如果呀,他们实实在在就是为了救我,才冒险的。他们在哪儿?我能去看看他们吗?” 酒馆后院,徐岗受不了钻心的疼痛,让徐达给他下了较重的迷药,让他一直都处于昏睡之中,免受深入噬心之痛。 姜沐夏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刚有些意识。 姜沐夏心中不是滋味,看着他的断腿,她心中暗想,又一个被自己连累的人。还是一个与她无亲无故,纯粹为了帮忙且从未谋过面的陌生人。 她眼中有点点泪光,喃喃自语道:“徐岗大哥,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失了一条腿呀!” 在她暗自垂泪时,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 “姜姑娘对我们徐氏有大恩,我们整族愿意为你付出性命。” 第132章 愧疚 姜沐夏一怔,不知他这番话从何说起。 在她愣神的功夫,徐达给徐岗递了个眼色,徐岗闭上嘴巴不再开口。 姜沐夏抬头看向徐达,徐达躲过她的眼神,转移了话锋,试探地问徐岗,“要不要告诉你家媳妇?” 徐岗想起媳妇和还未出生的孩子,眼圈泛红,咧嘴苦笑,“早晚都会知道的,早知道早接受罢了。” 徐达点头,“好,我会委婉告诉她,等午饭过后我去接她过来。” 许是痛意上来,徐岗牙关紧咬,额头上现出细密的汗珠,身子缩成一团。 口中低低地发出嘶吼声,徐达见状,赶紧把姜沐夏请出了门。 东厢房里,一声接一声的嘶吼声搅得她心中一阵一阵的抽疼。 她握紧了双拳,转身走进了西厢房。 在进门的那一刻,她收拾好心情,抹干了眼角的泪水。 尽量是一种轻松的姿态面对柱子,这是二人正式首次见面,她不想让他觉得,拿命换回的人,是一个遇事哭哭啼啼,见人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的窝囊之人。 推开屋门,一股热气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味扑面而来。 屋子深处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他闭着眼似在沉睡。 姜沐夏在大堂上见过他,他太瘦了,像是常常吃不饱饭一样。 周身散发着萎靡之气,让人看一眼,心中会生出恐怖的心态。 就像,就像是一个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 姜沐夏手指就要触到柱子的灰白的脸颊,屋门“吱呀”一声推开,一身蓝袍的卫东走了进来。 他刚要开口,姜沐夏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床上的柱子,又指了外面。 二人一前一抬来到酒馆大厅里。 刚一落座,姜沐夏就急着问,“柱子的毒全解了,为何还会这样?” 卫东叹了口气,沉声道:“毒入脏腑,能保住一条命,就是他的造化了。” 姜沐夏怅然若失,又问道:“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卫东不语,神情有些犹豫。 姜沐夏觉得有些希望,追问下去,“快说吧,你要急死我吗?” “我只是听姜嬷嬷偶尔提了一嘴,她有个师兄,精通医术,也许有法子治。” 姜沐夏眸子一亮,心中升起了希望,她激动地抓住了卫东的衣袖,“谁?到哪里能找到他?” “我……。”卫东还没有说完,声音被人打断。 “没用的,神仙出面,也请不动他。再说,柱子只怕……!”徐达神情有些黯然。 “为什么?”刚生出点希望的姜沐夏此时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徐达神色惶惶,面上带着愧疚之意,“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能不能不要找那个人……!” 姜沐夏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救治柱子,他偏偏要拦着。 顿时,她心中有气,起身冲口就要问原因。 被卫东一把拉住,捂住了嘴。 卫东把她按到凳子上,好言相劝,“姜姑娘,谁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们善良点,不要扒人的伤疤,可好?” 卫东一个劲冲她眨眼,暗想,这姑娘真是轴。 姜沐夏暗暗长吁一口气,调整心情,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她冲身后的卫东抱歉道:“我没事了。” 卫东放开按着她的手,回到了自己了座位。 “对不起,义兄,是我太不识抬举,没有想到你们的感受。我,错了。” 徐达本就没有跟她计较。那个人,这一生,他都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更不可能出面去请那个他无颜相见之人。 也许,此生,当年的那一别,就是永生。 “无防。”徐达坐到她对面,淡淡道。 “柱子和徐岗大哥的家人由我来照顾,你们没有意见吧?”姜沐夏想到这二人是为了救她,才会冒险去抓林宵,从而受此劫难,她应该负起责任。 卫东笑道:“姜姑娘,不是我小瞧你。你靠什么照顾他们,一来,你手里没有多少银钱吧?光他们常年的药费你都付不起。二来,他们家里有个什么事,你能做什么?心意领了,有需要帮忙的,我们就找你。其他的,你有份心意便可。” 徐达抬眸看了看她,以为以她的要强性子,怕是得跟卫东吵起来。 姜沐夏也只是眼神暗了暗,重重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对,我现在能力还小,确实没有能力帮他们。” 卫东说得是现实,她无力反驳。 只是心中更加愧疚罢了。 经此一事,让她也明白了。如今的她,如果没有徐达、唐仲白的帮助,她什么也不是。 “柱子就在这里住着养身子吧,回头我让人按往常一样,每月把他的工钱交给他母亲。”卫东说道:“林宵死了,老大手里少了个得力助手,恐怕要老实一阵子了。咱们可以放心做事了?” 徐达点了点头,“异地办事,就算有官府文书,只怕也难,多挑些身手好的吧!” 姜沐夏听明白了,他们是要根据账本上的记录,去寻酸枣县丢失的人口了。 想起唐仲白偶尔提过一嘴账本上的记载方式,她心一沉,感觉不妙。 前世,在蜀地,官府曾查过一桩大案。起因很巧,蜀地一名官员,闲来在街上看动物杂耍。 正看得热闹时,突然一只黄毛小狗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哭个不止。 口中呜呜囔囔喊着一个字。 他的随从加上戏班子里的人都没能把小狗从他身上拉下来,后来小狗死命的把身上的皮毛扒下来,围观的百姓中有人惊呼,这哪里是小狗,分明就是一个孩童。 官员当下就把戏班里所有人抓住。 后来她听说,那只黄毛小狗就是官员丢失了一年多的小儿。 听镇上的人说,这叫什么“采生折割”。 姜沐夏打了个冷战,把自己的所想说了出来。 二人对望,叹了口气,卫东说道:“你说得,我在京城见到过。如果真是那样,就算人救出来,也废了。可,为了道义我们也得救。人啊,为了点钱,什么都可以出卖!” 酉时二刻,徐岗的媳妇把他接回了家,看着她哭肿了的双眼,姜沐夏心中不是滋味。 目送着马车离开,站在门口的姜沐夏握紧了双拳,眸光坚定。 第133章 卫东其人 唐仲白到食肆时,已是傍晚时分。 他脸色甚是疲倦,一身尘埃,坐到凳子上靠着墙,阖目休息。 “你还没吃饭吧?我刚蒸得羊肉包子,小米粥配上小咸菜,你吃点?” 姜沐夏把饭菜端到桌子,轻轻地推到了他面前。 唐仲白眼睛都没有睁,头抵着墙,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了,案子不是结了吗?” 唐仲白半晌没有出声,呼吸平缓,姜沐夏以为他睡着了。 准备把饭收走,放到锅里热着,等他醒了再吃。 她刚一动,唐仲白轻声喊住了她,“别动,你坐下,陪我一会儿。” 姜沐夏顺从地坐到了他对面,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睡颜。 他可真好看,眉不画自浓黑,鼻子挺阔,唇红如胭脂。她最喜欢的还是他的眼睛,时而肃穆,时而冷峻,时而幽深如黑夜里的星空。只有面对她时,眸中则是化不开的柔情。 “看够了吗?” 姜沐夏猛得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唐仲白已经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定定地看着她。 姜沐夏脸一红,把饭菜往他面前推,“快吃吧,都凉了。” 唐仲白坐直身子,看着面前的饭菜,想到仵作剖开林宵胸膛的场面,他食不下咽,没了胃口。 “算了,吃不下。” “怎么了?案子有变化?” 唐仲白长长呼了一口气,“在林宵胃里找到了他吞下的信,是一张空白纸片。毒药是抹在信上的。” “噢?”姜沐夏皱眉,“也就是说,他是被人害死的。” 唐仲白摇头,“还不敢肯定,也许是他自己下的毒,给自己留的后手。如今人都死了,线也断了。” “会是卫越安吗?”姜沐夏猜测。 “可能吧!”唐仲白直视她,问道:“徐兄在吗?我问他件事。” 姜沐夏动手收拾碗筷,“在,是不是问盒子的事?” 唐仲白点头。 让唐仲白疑惑的是,他才是最后出暗室的那个人。在暗室里翻了个底也没有发现木盒,徐达是从哪里找到的? 二人相伴来到厨房,姜沐夏放好碗筷。 “你晚上没吃,回去如果饿了,就让姜嬷嬷给你下碗面。身体重要,不能不吃饭。” 唐仲白双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抱住了她,温声道:“我知道了,你在里面待了两天,辛苦你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我问完徐兄就直接回去了。” 两人在月亮门前不舍地告别后,姜沐夏返回到自己屋中。 路朝云正坐在炉子前正等着她。 她看着自家闺女的表情不知是喜是忧,打心底是不同意她和唐仲白在一起。 但是眼瞅着他们两个一天比一天亲近,她一边防着他们两个,一边注意着小外甥。 她也发现了,只要闺女和唐仲白在,李吉意会主动躲出去。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外甥也在为他们创造机会。 她一个做娘的,如今是进退两难。 今夜,她就得从闺女口中得一个准信。 “闺女,唐决曹是打算在酸枣县长期干下去,还是干个一两年就离开?” 姜沐夏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路朝云心中不悦,沉着脸又问:“你们两个是不是私定终身了?” 姜沐夏大骇,惊呼出声:“娘,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我在您眼里就这么没有分寸吗?” 路朝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似是想穿进她心里,看她是否说了谎! “不管怎样,咱们是正经人家,想娶我的闺女,就找媒人来提亲。别的歪门邪道我可不答应。” 姜沐夏无语,笑道:“娘,闺女是不会让您和爹没脸的。” 唐仲白走出月亮门不远,想起一件事忘记告诉她了,便返了回来。 刚走到屋子门口,就听到路朝云松了口,如看中自家闺女有意便正经地找媒人上门提亲之言。 他心中喜悦,话也忘记说了,转身去酒馆二楼找徐达去了。 徐达正在给柱子调配药材,见他进来,眼皮也没抬,直接了当开口,“猜你就会来。是问木盒之事吧?” 唐仲白也不瞒他,“嗯”了一声,便四仰八叉坐到火墙前的椅子里。 徐达嗔笑,“注意形象,你可是世家子弟,这副作派,让外人看见了笑话你。” “我才不管,谁爱笑话谁笑话去。”话虽如此,他还是坐直了身子。 他揉了揉脖颈,随口问道:“说吧,木盒到底怎么回事?” 徐达停下了手,抬头望着他,坚定道:“姜嬷嬷给柱子解完毒,说这种毒世间罕见。她想法子把余毒清了,便向我要原毒。我哪里有?便同福子又去了一趟冷梅园。然后就在暗室书架后的暗阁里找到了那个木盒,我没敢动,直接拿了回来,交给了姜嬷嬷。” “你拿到木盒时,里面有那封信吗?” 徐达不解,“有啊!你怀疑……” “不,我怀疑里面的东西在酒馆里被人动了。” 徐达摆手否定,“不可能,木盒就放在这间房里,那两天没有人进来过。我确定,以及肯定。” 唐仲白敛眸沉思,“如果没人动过,那就是有人猜到咱们会再搜查暗室,故意放进去的。而这个人想借咱们之手除掉林宵?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他转眼想到一个问题,“林宵为何会住在梅家别院,梅家不是卫东的岳家吗?” 徐达手持剪刀,剪了灯花,屋子里一下子亮起来。 “他跟我说过,卫老大娶得是梅大姑娘堂姐,两家关系不错。当初卫老大向梅家主借住时,因着是姻亲的关系,不好拒绝,便应下了。如今梅家主也悔得很。” “是吗?”唐仲白目露疑虑,“梅家那么多宅子,为何偏偏借给他一处既偏又无人的空宅?” 徐达也觉得不妥,是不正常。 “难道你怀疑卫东也参与了?” 唐仲白颔首,“你不觉得,他一个庶子,就有零星几件小铺子,就能买下渡口这么多件铺子,他的银钱是从哪里来的?” 徐达听他这么说,心就放下了,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他的事,我还略有了解。不妨我来告诉你。” 二人促膝长谈,徐达把他了解到的卫东发家史详细告诉唐仲白。 从他的话中得知,原来卫东还是一个少年经商奇才。 第134章 我亲自去提亲 徐达泡了壶茶,二人对烛而饮。 徐达慢慢把他了解到的卫东娓娓道来。 十年前,卫东刚刚过完十二岁生辰,他生母便得了急病,撒手人寰。 那个时候卫老爷子正忙着拿下渡口的管理权,日日跑到县衙里跟冯念攀近关系。 爹不疼娘又没了,下人不把他当回事,他在卫家日子过得艰难。 他年少气盛在卫家不愿看人脸色,就跑出了卫家,坐船离家,准备再也不回卫家。 许是老天可怜他吧,在船上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此人是做货运生意的,用了三年时间,手把手的教他。 他又用了三年时间在海上游走于海对岸的别国,见识长了不少,银钱也挣了不少。 等他再回到故土,他感受到了近乡情更怯。 把恩人送于他的商船交给心腹,回到卫家,他才发现卫家竟无人知道他离家六年,他对卫家心凉的透透的。 再次准备彻底离开卫家时,就遇到了让他一眼万年的梅昭。成了家后,他便安心在卫家待着,过起了小日子。 而徐达见到卫东是在元和六年年底,在城北一间破房子里,有一群靠乞讨活命的孩子。 就是那个时候,酸枣县便出现了多名孩子被拐之事。 徐达、卫东二人就是在那间破房子里初遇的。 徐达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都把彼此当成了拐子,当时差点打起来。后来解除误会后,我俩一见如故。我出主意,他掏银钱,合伙建了育婴园。” “没想到他还吃过这么多的苦,他告诉你他的恩人是谁吗?”唐仲白听完后垂眸深思。 武朝有能力出海的商户不多,一时半会儿他也猜不出给卫东机会的人是谁? 可他隐隐就是觉得不对劲。 “没有。”徐达小酌一口,“你还是怀疑他?” 唐仲白低头苦笑,“我也不清楚,我是通过你认识他的。如今想来,觉得这个人有点深不可测。” 夜已深,屋外又响起了冽冽寒风呼啸而过的嘶吼声。 唐仲白回到家中,姜嬷嬷守在屋中等他,炉子边缘外扩的木桌上温着饭菜。 “你边吃,我边说。”姜嬷嬷递给他一双自己筷子,坐到了他身边。 唐仲白接过,应了一声。 “昨天酉时初,思清一脸紧张的跑过来告诉了我一件事。” 唐仲白抬眸看她,不明所以。 姜嬷嬷接着说,“她说,那天你走后,她听见他爹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唐仲白喝了一口汤。 “无知小子,等回头让你好看。她担心冯念对你不利,便过来提醒你。她希望以后万一他爹做错了事,唐家能留他一条命。” 唐仲白执着竹子的手一顿,重重放下碗筷,“那要看他做了什么?” 姜嬷嬷叹气,“我也是没想到,才十年,他竟变得如此市侩,急功近利。姑爷本就打算让你来这里待上几个月,熟悉了衙内之事,便把他重新招回自己身边。可惜喽!他在酸枣县这些年做的事,我已经查清写信给郡主了。我想,你娘已经收到信了,姑父应该也知道了。” 她想起今天见到冯思瑶时,她的一言一行,心中更冷。 姜嬷嬷不屑道:“还有,你别跟思瑶那丫头走得太近。今天她在我面前,明里暗里说姜姑娘的不是。郡主最讨厌背后说人是非,冯家三口人,也就思清人品端正些。” 唐仲白想起路朝云的话,便向姜嬷嬷请教。 不料姜嬷嬷听他说完,大喜道:“这事好办,我亲自上门提亲。” “可是我爹娘那里?”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告知他们一声,好像不太合适。 “放心吧,来之前郡主有交待,只要你遇到了合适心仪的姑娘,我可以代表上门提亲。”姜嬷嬷眸底一闪,有情绪从她眼中掠过。 她笑意盈盈收完碗筷,“你累了一天了,快点睡吧。” 姜嬷嬷走出门,长舒了一口气,心中苦笑,师兄啊师兄,你当年不管不顾把人带跑,倒让唐家改变了子女的婚姻观。 你到底是做的对,还是错? 不过照现在来看,结果是好的。 姜沐夏那个小姑娘,初次见面,就让姜嬷嬷上了心。 她暗中感叹,姜姑娘和二公子的姑姑可太像了。 这也是姜嬷嬷敢坚定答应上门提亲的原由,想来郡主见到姜姑娘,也会把她当亲女对待。 后院堂房,盥洗完毕的唐仲白静静地坐在床榻之上,一想到不久后姜沐夏就成了自己的未婚妻子,带着一丝甜蜜进入了梦乡。 天亮后,大风依然没有停,天寒地冻的,李吉意做主把食肆关了。 所有人都窝在屋里,架旺了炉火。屋外寒风肆虐,屋内温暖如春。 辰时刚过,福子就敲响了姜沐夏的房门。 他在外面喊道:“姜姐姐,有人找你。” 姜沐夏放下纸牌,裹上厚披风,跟着福子到了酒馆大厅。 关铁心带着张春草夫妻二人在等着她。 张春草见到她,冲她深深鞠了一躬后,笑道:“姜姑娘,我们要回去了,过来向你告别。” 姜沐夏看了看外面的卷着枯叶乱飞的狂风,眉头皱了皱,“今天风这么大,你们怎么回去?” “我租了个车子,家里还有老人孩子,不放心呢!” “行,你们路上小心。” 张春草又道:“对了,我听关哥说,你想要买个小院。我们家小院,不知姜姑娘能不能看上眼。房子太破,只要给二十两便可。如果你看上了,就给了你。以后酸枣县,我怕是不会回来了。” 她家小院不大,三间房,修整一下,住人没有问题。 “可以,我这就给你拿钱子。” 张春草高兴道:“好。文书之类的我全都委托给了关哥,让他帮着过户就可以。多谢姜姑娘。” 姜沐夏买下这套院子,本就不是自己家要的,她是打算帮阮芬芳买下的。 前几天,听说了阮芬芳的弟弟定了亲。她一个大姑姐再住在娘家,只会增添矛盾。 帮人帮到底,这些银钱,就当提前预支给她的工钱了。 等人走后,姜沐夏把阮芬芳叫到大厅里。 “芬芳姐,这个小院二十两银子,以后每月我扣除你一半工钱,直到扣满为止,你可愿意?” 阮芬芳无语凝噎,眼圈泛红,连连点头。 “好,福子,你现在就陪着芬芳姐去衙里把房子过户到她名下。” 阮芬芳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他们前脚刚走,便有一辆牛车停在酒馆外面。 从车上下来两个姑娘跳下车,抬眼就看到了她。两人冲她奔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无声的抽泣起来。 第135章 酒馆里的不速之客 姜沐夏轻轻拍着她们的背,柔声道:“这是怎么了呀!我没事的!” 她心底的柔软被这两个人关心触动,顿时她的眼圈也红了。 两人抹着眼泪从她肩头抬起头,拉着她左右查看。 “还好,还好,你身上没有伤。”尹海棠破涕为笑。 姜枣花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说道:“听说进牢先挨打,还好你没事。” “村里人都知道了吗?把我骂惨了吧!”她有些明知故问。 尹海棠不屑冷笑,“那又怎么样?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相信你的人会一直相信你,不信你的就是事实摆在面前他们也不信。” 姜枣花低声道:“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姜二爷爷吧!” 姜沐夏当做没听见,双臂展开又把她们两个紧紧抱住。 “不用管他们,我有你们俩个就好了。” 李吉如拎着个大包袱推门而入,看着她们抱作一团,他笑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秘密。”姜枣花娇羞地睨他。 “我去里面把东西给小姨。”李吉如不想打扰她们,拎着包袱去了后院。 酒馆里不时有人来买酒,姜沐夏便招呼她们回自己屋里聊天。 食肆东厢房中,李吉如把包袱打开,是两条素面双人被子。 “小姨,这是鸭绒被,一共做了八条。我家留了四条,给你家两条。剩下的两条给了姥姥,她年纪大了,怕冷。” “真是个好孩子。说起你姥姥,我也好久没去看她了。”路朝云笑道。 上一次去娘家,还是八月中秋节。一晃就两个多月了,不知她的身体如何了? “放心吧小姨,前两天我大哥去给她送被子,她身子挺好的,大哥还给她送了一个火炉子,安装好才回来的。听大舅说,新宁哥来信说今年回来过年。”李吉如搓了搓脸,坐到了火炉跟前。 “那就好,新宁好几年都没有回来了,我也挺想他的。”路朝云说道。 这时,三个姑娘挽着胳膊进来了。 李吉如忙站了起来,觉得自己不合适待在这里,忙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你们两人有话赶快说,我去看看吉意,一会儿还得赶回去。” 姜沐夏不悦道:“你说你们俩个,这么大的风跑过来,待这么一会儿就要走?” 二人瞪她,“别没良心,我俩好心来看你,你还挑上理了?” 姐妹三个对视,“噗嗤”一笑。 “我看食肆里也没有生意了,你们一家怎么办?有地方住吗?”尹海棠担忧地问道。 “你又瞎操心了不是,食肆的家主可是她义兄,不会把她们扫地出门的。”姜枣花胸有成竹地解释道。 尹海棠做出恍然大悟状,在姜沐夏耳边低语道:“你还不知道吧,枣花就要做你嫂子了。” “噢?”姜沐夏眉眼舒展,狡黠地一笑,“说,什么时候迷倒我吉如哥的?” 屋中姐妹三个闹作一团,姜沐桃羡慕地看着三人嬉笑打闹,想起了村里的小姐妹,眸子暗淡了下来。 李吉如待在弟弟屋里,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和沐夏的事还有希望吗?” 李吉意无奈笑道:“四哥,沐夏是妹妹,她有喜欢的人了。他们俩个两情相悦,唐决曹人也不错,会对她好的。” 这一个多月的近距离相处,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也只有唐仲白这样芝兰玉树的公子才能陪着她,成为她背后强有力的后盾。 “他呀?”李吉如眉头一拧,“可他的家世不一般吧,能给她长长久久的幸福吗?” 李吉意摇头,“他们的家世是咱们十辈子也够不着的,可与其死命拦着,不如放手一试。也许会呢?” 二人见过最富贵的人家就是酸枣县卫曹两家,可卫曹家的日子对他们来说,也是如梦中的泡影,触之即破。 李吉意想起姜沐夏动起手来飒爽坚定的样子,心中释然,唇角上扬,她一定会的。 阮芬芳从衙里回来后,来到食肆便向姜沐夏告假。 “沐夏,我告个假,去房子里收拾一下。以后我就不在这里住了。”阮芬芳明白自己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她搬走后,空出一间屋子,姜玉舟夫妻就可以住到一块儿了。 “好。”姜沐夏从荷包里掏出半两银钱递给她,笑道:“芬芳姐,这半两钱银你拿着,置办些必需品,到关叔那里拿一个火炉子。是时候把孩子们接过来了。” 过几天就是十一月初一,姜红彬另娶妻的日子。以姜红彬的德性,他一成家就等于她的两个孩子没了爹,如果娘也不在身边,一想到两个孩子的日子,阮芬芳的心就疼。 可最麻烦的事,还摆在她面前,她想不出法子把孩子们接走。 明着接,根本不可能。 偷着接,无人帮忙,她连姜红彬家的边都挨不着。 “无防,我来帮你。”姜沐夏拍拍她的肩,冲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初一那天,他们办事,肯定很忙,咱们就趁机把孩子接走。” 最难的是接走后的日子,周槐花知道阮芬芳就在食肆做工。安氏定会找过来,阮芬芳得待在家里好长时间了。 “你趁着这几天,家中多备些吃的喝的,咱们和安氏还有很长的硬仗要打。” 阮芬芳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收拾好自己的日常用品走了。 “她遇到你,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尹海棠打趣她。 “行了,你们两个,别说风凉话了。不是要走吗?赶紧的吧,我得去给柱子熬药了。” 二人不说话了,已从她嘴里得知这个叫柱子的孩子,为了救她,差点把命搭上。 不禁心中唏嘘。 李吉如哥俩聊完,便要返程。 “这几个孩子,风风火火的,连饭也不吃就走了?”路朝云从厨房里走出来,滴着水的双手在围布上擦干。 灯笼作坊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王老七差人捎信,他们已经开工,大多数工匠都开始熟练起来。给她捎过来的一只样品,如今挂在桃儿的床边,晚上点上灯,透过红纸,煞是好看。 一闲下来,她开始准备让几个孩子读书写字,而给他们授课最合适的人选便是徐达。 她在着手忙着准备之时,傍晚时分的酒馆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拉着她的手,姐姐长姐姐短的请她去唐仲白家里吃晚饭。 第136章 有毒? 姜沐夏看着那张脸人畜无害的明媚小脸,胸口一顿翻滚,如果不是知道她做过的事情,还真以为她是个单纯的姑娘。 姜沐夏抽回手,下意识地在衣襟上擦净,嘴角噙出一丝讥笑。 “去他家?只有你我二人吗?”她睨着眼看着冯思瑶,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 冯思瑶眨着水灵灵的眸子,诚意十足,“还有我姐,姜嬷嬷请我们过去的,姐姐说很久没有见你了,便让我来请你一共。姜嬷嬷也同意了的。” “好啊,你先去,我收拾一下就去。” 冯思瑶屁股一歪,坐到了凳子上,眉毛一挑,瞅着她说道:“我不着急,我等你。” “随你。” 姜沐夏回到自己屋里,穿上披风跟家人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唐家。 天色渐暗,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姜沐夏故意走在她身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与冯思瑶同行,她得保持十分的警惕,这个女人太阴险,不知何时会设下陷阱让她跳下去。 可直到走到唐家门口都平安无事,姜沐夏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唐家院内廊下悬着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亮。 二人踏入大门,昏暗中看不真切,突然间只觉一个模糊黢黑的影子向她们飞驰而来,黑影速度极快,直击二人的面门。姜沐夏推了冯思瑶一把,自己一个闪身躲过去。冯思瑶尖叫一声摔倒在地,黑影冲上云霄打了个旋又冲着直立在门口的姜沐夏扑了下去,姜沐夏抬头盯着黑影,随着它越来越近,这才看清一只尖嘴圆目的鹰隼凶狠的瞪着她,尖尖的嘴巴对着她的双目直冲了下来。 东厢门突然打开,姜嬷嬷大吼一声,“疾风,回来。” 鹰隼听到喊声,一个急回身,又冲上云霄,长鸣一声,旋了一圈落到了堂屋屋檐下的栏杆上。 姜嬷嬷嗤笑道:“别担心,它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外面冷,快进屋。” 姜嬷嬷向她们招手,姜沐夏一脸平淡地笑着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东厢房。 惊吓倒地的冯思瑶赶紧爬了起来,小跑着撞了姜沐夏一下,抢先跑回了东厢屋。 饭菜摆在东厢房,她第一次来唐家时便是在这间屋里吃得寿喜锅。 屋里早有两个身影在忙碌,桌子上放着一只很小的红泥火炉,炉火正旺,上面放着的精致陶锅里热汤翻滚,香味在屋子里飘散。 “嗯,真香。”姜沐夏嗅了一下,笑道。 姜嬷嬷见状,笑道:“人到齐了,大家都上桌吧!” 她从门口的柜上拿出一壶酒,边走边笑道:“我们尝尝思清拿来的酒。咱们不多喝,小酌一杯。” 她转身就要去厨房取杯子,不想冯思瑶拦住了她。 “嬷嬷,您坐着,我去拿酒杯。”冯思瑶情绪已经缓和过来,强挤出一丝笑意跑出了屋。 “哎。”姜嬷嬷笑骂道“这会儿不怕了?” 过了一会儿,冯思瑶手里拿着四个白瓷小酒杯走了进来。 姜嬷嬷笑道:“这个孩子真实诚,我说小酌一杯,你真就拿这么小的杯子!” 冯思瑶莞尔一笑,“我这不是听嬷嬷的话吗!咱们都是女性,天冷喝杯小酒暖暖身子便可。” 她把杯子分别放于四人面前,提起酒壶按长幼给大家倒酒。 给姜沐夏倒完,她就要回到自己坐位时,姜沐夏一把拉住她,把她按到坐位上。 “冯二姑娘身娇肉贵,坐在风口不合适。我出身农家,身强力壮,我坐在这儿正合适。” 她不容冯思瑶拒绝,抢先坐到原本冯思瑶的位置,夺过她手里的酒壶,给面前的杯子倒满了酒。 “不行不行。”冯思瑶站在座位前,忙把她面前的杯子放到姜沐夏面前,欲动手取回另一只酒杯。 “不用麻烦了,那只酒杯我又没动。莫非你是嫌弃我不成?”姜沐夏哂笑道。 姜嬷嬷和冯思清见状都笑道:“就是,别麻烦了,思瑶你就坐下吃吧!” “不行,长幼有别,我最小,不能不按规矩做事。”说完,她就上前夺姜沐夏面前的杯子,试图换过来。 姜沐夏面色一沉,按住了酒杯,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一杯酒吗?何至于此?你这么急着换杯子,莫非杯子有问题?” 她话音一落,冯思瑶脸色微变,小嘴一撅,做出委屈状,“姜姑娘为何这样想我,我把你当姐姐,如此尊敬你,你怎么污蔑我?” 姜沐夏冷笑,她真以为给自己倒酒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自己没看到吗? 对面坐着的二人也感觉不对,依冯思瑶以往对姜沐夏的态度,怎么可能会把她当姐姐。 “这样吧,我来跟你换。”姜嬷嬷递上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面露不悦。 这个孩子真是越大越没分寸了,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 “不行。”冯思瑶跟姜沐夏杠上了,就认准了姜沐夏面前的那杯酒,就像那杯酒有股神奇的力量吸引着她一样。 “思瑶,别胡闹,回去坐下。”冯思清见妹妹实在不像话,出声呵斥。 此时的姜沐夏眉眼一片冰凉,眸子一转,唇角扯起一丝笑意,“好,我跟你换。” 她动手交换了二人面前的酒杯,把换来的酒杯拿到手里,她轻轻闻了下,轻轻开口:“果然是好酒,是义兄刚配制出来的甜酒。喝起来甜甜的,对女子特别好。” 她双手高举酒杯,冲着上空说道:“这么好的酒,怎么只能我们享用?这第一杯,咱们举杯敬上苍,让他们保佑酸枣县百姓平安康健,来年风调雨顺。” 姜嬷嬷看向她的目中多了几分赞叹,随后站了起来,高声应道:“说得好。来,咱们共同举杯,先敬上苍。” 冯思清笑着回应,三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 只有冯思瑶一脸不情愿地慢慢凑了过去,轻轻碰了一下。 四人一同把酒撒向地面,这间屋子的地面是青石板铺地,地板之上还铺了一层地毯。 只见姜沐夏把手中酒杯倒向地面的一瞬间,地毯上发出一声“滋滋”声,地毯表面升起白沫,渐渐就消了。 姜嬷嬷何等精明之人,听到声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沐夏惊得手一松,酒杯掉到了地上,打了个滚不动了。 她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果真被我猜中了?这酒里真的有毒?” 第137章 她还是个小孩子 “酒没毒,酒杯有毒。” 姜嬷嬷眼神毒辣,一眼便瞅出了其中原委,沉着脸丢下冯家姐妹,急步拉着姜沐夏到了厨房,打了水让她净手。 一连换了三五盆水,才敢罢休。 姜嬷嬷脸色铁青,向姜沐夏道歉,“姜姑娘,对不住,本想请你吃饭的,这……” 姜沐夏笑笑,边用力搓着双手,边无所谓地道:“不怪您,她给我倒酒时,我就看出来了。我坚定她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所以猜出酒杯肯定有问题。” “真是没想到。”姜嬷嬷递给她一条干净的帕子,眸子暗了暗,“她小时我也带过她两年,乖巧听话。没想到十年不见,她竟长成了这副恶毒心肠。” 姜沐夏接过帕子,不置可否。 两人回到东厢房时,冯思清正在斥责妹妹。 姜嬷嬷坐回了原位,冷眼看着她们。 姜沐夏坐到火炉前,拾起铁铲往炉膛里添了两铲子炭,懒得看她们姐妹两个表演。 她始终认为一口锅里吃不出两种人,冯思瑶品性不端,她这个姐姐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思瑶对她多次的出手,连带着让她对冯思清生出的好感消失殆尽。 “快给姜姑娘道歉。”冯思清一脸怒气地推搡着一脸不服的妹妹。 冯思瑶低着头,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她脚步沉重,身子僵硬着不肯向前迈一步。 冯思清恨铁不成钢的又推了她一把,“快去。” 两步之遥,如一条巨型鸿沟,冯思瑶跨不过去,也不想跨。她眼底狠意滔天,坚持自己没错。一个农家女,样样都不如她,凭什么跟她争她的小白哥哥。 可姜嬷嬷如一座大山,死死地压着她,让她有气无法撒。 这位郡主身边的得力红人,唐仲白是她一手带大的,在这里她的身份权利形同郡主。一句话,便可让她前途尽失。 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姜嬷嬷面前撒泼。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丑事,她便清楚明白哪怕是成为他的妾室,都是不可能之事。 真是造化弄人,小贱蹄子命也太大了! 她心一横,强烈的不甘心直冲脑门。 心中暗暗发誓,姜沐夏,既然我成不了他的枕边人,那你也别想如愿,我定要想法子毁了你。 当前,只有先脱身,才能报夺爱之仇。 冯思瑶假意各前迈了两步,扑通一声,冲着姜沐夏跪了下去。 她小声抽泣,忍着不甘道:“姜姐姐,对不起,我鬼迷心窍,你原谅我吧!” 姜沐夏眸底闪出一丝厌恶,这种人还真是厚颜无耻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还想让她原谅? 她没有出声,手中的火钳子拨动着炉膛里的碎炭,没有原谅她的意思。 见她没有出声,冯思清斟酌替妹妹辩解道:“对不起,姜姑娘,是我没有把她教好。把她惯得性子骄纵,她还是个小孩子 ,求你原谅她一次……” 姜嬷嬷眼中尽是失望,冯家这两个女儿,都废了。 “冯姑娘,请你慎言。”姜沐夏回过身,眸中厉色一闪,樱口轻启,“你口中的小孩子,一次一次害我。请问,我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让她对我恨之入骨?” “第一次,让人半夜往食肆大门上泼大粪。第二次,怂恿姜红杏去食肆闹事。这一次,更厉害了,到了要我命的地步。” “这……。”冯思清一噎,这些事,她次次都是最后还得知,次次训斥,可她次次不知悔改,作为姐姐,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可是,今日发生要人性命的大事,她不可不为妹妹出头求情。 这关乎到唐家人对父亲的态度,关乎着她们一家的命运。 见她说不出口,而姜思瑶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说不出口了?”姜沐夏扫视姐妹二人,目光坚定道:“那就由我来说……” 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姜嬷嬷拦住了她。 姜嬷嬷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头,冲她点点头,让她放心。 她看着两姐妹,认真道:“本来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要向你们宣布一件要事。没想到竟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此事我定会写信告知郡主。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过两天我会亲自上姜家提亲。我不管你们两个谁对二公子有想法,收了你们的心思。唐家不准纳妾,唐家二公子的夫人只有一位,就是姜姑娘。” 她之所以想要把这件跟她们无关之事告知于她们,目的就是要断了她们念想,让她们认清自己的身份。 在外十年,冯家人心也野了,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她冷冽的目光闪着寒光,冷笑道:“你们在这里待了十年,怕是早忘了你们的身份了吧?还敢肖想永远不可能的东西,真是可笑。” 冯思清脸色白了白,她自是从来没有忘的,可…… “对不起,姜嬷嬷。我从未忘记过。”她眼中有泪,声音哽咽。 姜嬷嬷冷冷瞥了她一眼,“可你左右不了你爹你妹妹!” 还在地上跪着的冯思瑶低垂着的脑袋,指甲掐进肉里,有粘稠的东西流出来,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她在心中狠狠地怒骂唐家,冯家为你们唐家劳心劳累了这么多年,在他们眼中竟只是奴才而已。 姜沐夏还没有开口原谅妹妹,冯思清现在是坐下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的直搓手。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桌上陶罐里散发着香味的食材在里面“咕嘟”的翻滚着。 院子里鹰隼尖声叫了起来。 接着就听到大门外唐四大声说着什么,接着又是他哈哈大笑的声音。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冯思清心中慌乱起来。 她紧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妹妹,向姜嬷嬷投去求助的目光。 姜嬷嬷躲过目光,没有理会。 逼得她不得不开口,她知道,如果让唐仲白得知妹妹给姜姑娘下毒,怕是他能当场了解了思瑶。 “姜嬷嬷,我求您了,帮我们跟姜姑娘说句好话吧?” “不用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有下次,我决不手软,哪怕你是县令之女,我也跟你不死不休。” 姜沐夏只是不想让唐仲白担心而已,这些天他白天黑夜的忙着衙里之事,两眼泛青,他太累了。 今日一整天他又待在衙里,跟丢失孩子的百姓交流,登记造册。 光这些差事,就够他忙十天半个月的了。 他得好好休息,才能保存精神,应对气急败坏丢孩子的父母。 冯思清见她终于吐了口,急忙上前拉起了妹妹。 “多谢姜姑娘大人有大量。以后我定看好她,决不让她再做出伤害姜姑娘之事。” 她话音刚落,唐四在门口说话的声音响起,“好香啊,嬷嬷又做寿喜锅了,我得多吃一碗饭。” 唐仲白走在前头,已经掀开暖帘踏进了屋子。 已经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想起刚进院门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唐仲白皱着眉头,凌厉的眸子扫视站在一起的冯家姐妹,问道:“谁要伤害姜姑娘?” 第138章 对冯思清有意 “没有,没有。”冯思清急忙开口,就怕姜嬷嬷说出实情,妹妹这条小命就交代到这儿了。 唐仲白看到倒在地上的酒杯,疑惑地问:“酒杯怎么掉地上了。” 言毕,他走上前弯腰就要拾起白瓷杯。 姜嬷嬷吓得不轻,大吼出声,“别动。” 唐仲白一惊,缩回了手,直起了腰,不解地看着姜嬷嬷。 唐四被她一声吼,吓了一跳,不满道:“嬷嬷,你吓死我了。” 姜嬷嬷没有理她,忙走到酒杯跟前,掏出帕子把白瓷杯包了个严严实实。 冯思清感觉事情不妙,赶在她们前头开口道:“二公子,嬷嬷,天太晚了,我们先回了。” 说着,拉起冯思瑶逃也似得就要走。 门口的唐三耳明眼亮,持剑一拦,“公子还没发话,谁也不能走。” 就他们入门前的那个场景,还有姜嬷嬷对掉在地上白瓷杯的过激反应,这个房间定发生过大事。 他是公子近卫,在没有公子授意下,他不可能放任何人从这间房里出来。 “你要做什么?”冯思清把妹妹护在身后,一脸紧张地盯着唐三。 唐三目光看向别处,没有理会她。 冯思清转身看向唐仲白,一脸愠色,出声道:“二公子,您不管管他吗?” 唐仲白没有接话,把目光放到了姜嬷嬷身上,冷声道:“嬷嬷,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本想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没想到呀!”姜嬷嬷把包着白瓷杯的帕子递给唐四,嘱咐他,“找个地方,把它埋深点。” 唐四狐疑,左右看看身边人的表情,咽下了要问出口的话,出门去了。 姜嬷嬷知道瞒不住,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实情。 门边上的冯思清紧紧抱着妹妹,生怕唐仲白对他出手。 果然,得知了真相的唐仲白倏地看向冯思瑶。 他只恨自己心太软,多次放过她,纵得她无法无天,如今都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冯思瑶从未见过他似淬了毒的眼神,就像她是他的仇人。 她颤颤巍巍为自己解释,“姜姐姐原谅我了,你不能杀我。” “杀你?脏了我的手。可,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唐三。” 唐三会意,收剑上前,二人往后缩到无处可缩。 两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唐三,冯思瑶如小猫一样躲在姐姐身后颤颤巍巍问道:“你要干什么?姐,我害怕。” 冯思清把妹妹护到身后,挺直了腰杆,“要杀就杀我,别动我妹妹。” 唐三冷眸一扫,大手一推,把她扒拉到一边。 拽住冯思瑶,冲着她的脸,只听,“啪啪”两声脆响,接着就是冯思瑶大哭的声音。 冯思清一声尖叫,推开唐三,再次挡在妹妹面前。 冯思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长这么大,姐姐和父亲相来把她捧在手心里,来到酸枣县,她是县令之女,谁见到她不给她三分脸面。 她何时受这么大的委屈,顿时怒火中烧,早忘了她刚刚做出的恶事。 她捂着脸,梗着脖子,憎恶的目光瞪着唐三,骂道:“你个看门狗,竟敢打我。” 冯思清赶紧捂住她嘴,求道:“你别说了,别说了,咱们回家。” 这次唐三没有拦她,闪了个身,让她们离开。 “行了,别生气了。我一点事也没有。以我的身手,你以为她能伤得到我吗?”姜沐夏气消了大半,见他脸色不好,反过来劝他。 “你看看,嬷嬷准备了这么好的一桌饭菜,咱们可别浪费了。” 姜沐夏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按到凳子上,重新拿了副碗筷给他。 “嬷嬷,唐三,你们也快坐下。天下苦矣,唯有美食不可辜负。来来来,都别客气。” 她见屋中气氛严肃,俨然以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招呼大家。 姜嬷嬷也跟着打破僵局,“是啊,你们最爱的寿喜锅,我炖了一下午了,正是味道最好的时候,大家快吃吧!” 唐仲白动了筷子,大家才开始吃起来。 唐四进门便大叫起来,“你们真不够义气,都不等等我。” 他把衣服上胡乱擦净了手,抄起筷子就伸进了寿喜锅里。 姜沐夏和唐仲白相视一笑。 饭毕,唐仲白送她回到食肆。 他站在月亮门前,笑着看她进了屋子。他转身后脸色突变大步流星上了酒馆二楼,找徐达商议要事去了。 二人相对而坐,唐仲白把今晚发生之事告知于他。 徐达直皱眉,这个冯二姑娘竟如此品性不端。 “你可小心了,姜大姑娘对你有情,你不会看不出来吧,万一……” 唐仲白是想说,万一她跟她妹妹一样,以后他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徐达瞪他,“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招蜂引蝶,身边那么多桃花?姜大姑娘是不错,可我一个人过惯了,没想过成家。” 唐仲白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笑骂他道:“那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想成家,招惹人家做什么?冯家就这一个明白人,你可别把她也逼疯。” 徐达若有所思,悠悠地道:“我跟她,以后再说吧。他爹那个样子,不知将来会不会牵连到她。” 唐仲白沉思片刻后,“这很简单,如果你心中也有她,何不娶了她。律法规定,外嫁女不会受到娘家牵连。能帮她躲过一难,也算你积了大德。” 徐达睨着他的眼神,仿佛想把他掐死。 “你以为我是世家公子吗?我只是平头百姓,做为冯家女婿,只会死得更惨。” “也对,百姓也不会放过你的。” 二人沉默片刻后,徐达问道:“你公中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唐仲白知他问得是丢孩子的百姓,在县里登记的事。 “人很多,今天发了号码牌子,排好时间,分批登记。”唐仲白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如果做不出实事,挨骂挨打的就是我了。” 这项差事是持久战,前路阻力多,人员复杂。从账本记录来看,很多孩子怕是永远都找不回来。 “需要我,尽管开口。”徐达给他倒了杯药酒,“尝尝,助眠的。” 唐仲白接过,一仰而尽,把杯子往桌上“拍”地一放,抿了抿嘴,“走了。” 第139章 冯家姐妹冷战 冯家两姐妹回到县衙后院。 冯思瑶扯开房门,用力摔门而入,冯思清担心她想不开,跟着她进了屋。 冯思瑶进屋直冲博古架,捞起一个瓶子就往地上砸。 砸一个还不解气,她一个接一个的砸得痛快。 完全不顾姐姐在一旁的劝解,瓷器摔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许是她砸得太用力,一块儿碎片蹦到了她的右脸上,划了一个大口子。 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滑,滴落到地板碎裂的瓷片上。 冯思瑶看到血迹,脸上痛意袭来,感受到脸上痛意,她尖声叫了起来。 冯思清急忙翻找药箱,手忙脚乱地拿出药粉,扶起一只凳子,把已经精神崩溃的妹妹按到凳子上,拔开瓶塞住她脸上倒。 “啊……”冯思瑶痛呼出声,哭吼道:“我不会是毁容了吧?” “没有没有。”冯思清撕掉里衣一角,“你千万不能哭,眼泪流到伤口上就麻烦了。听话,血已经止住了。我先去煮两个蛋给你敷一下脸,再来给你包扎。” 冯思清急急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扫帚簸箕。 她把房间打扫干净,匆匆往厨房里去了。 等她端着煮好的鸡蛋再回来时,已经不见了妹妹的身影。 吓得姜思清放下碗赶紧去找父亲。 她把冯念的房门拍得山响,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她用力一推之下门竟然开了。 借着院里的灯光,她迅速扫视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父亲竟不在家?难道外出访友了? 姜思清心中挂着妹妹,不敢耽误,转身就往前衙跑。 她刚跑到廊下,便见妹妹从前衙慢慢走来。 她急跑几步,迎上冯思瑶,着急道:“你去哪里了,急死我了。” 冯思瑶抬头瞅了她一眼,一句话也不说,越过她,往屋中走去。 冯思清不与她计较,转身跟上她,轻声开口道:“我煮好了蛋,回屋我给你敷脸。” 冯思瑶径直走进屋中,坐到了梳案前,只看了一眼,她便大叫起来,捞起铜镜砸到了墙上。 冯思清放下手里的铜盆,走上前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怎么了这是?你的脸真的没事,只有一道小口,上了药结了疤跟以前一样。” “你当我瞎吗?”冯思瑶恶狠狠地瞪着她,说出的话像针一样刺入冯思清的心里。 “都是你不帮我,都怪你。你是不是妒忌我,长得比你好,有爹的疼爱。于是跟姜沐夏联合起来害我,如今,你终于如愿了!” 冯思瑶歇斯底里的吼着,如发了疯的野兽。 冯思清一脸震惊地看着妹妹,没想到从她口中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这还是被自己护在手心里,日日姐姐长姐姐短唤着她的那个明媚亮丽的小姑娘吗? 她心里一疼,眼中露出一抹悲色。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吗?”冯思瑶眼中戾气渐浓,咬着牙道:“自小到大,看似是你护着我。仔细想来,你不就是为了得到父亲一句褒奖。让我夸你一句姐姐真好,好彰显你厉害,你无所不能吗?” 冯思清自嘲地笑了笑,眼底掩盖不住的悲伤,“我真是够贱的。碗里有刚煮好的鸡蛋,你自己把皮剥了,自己敷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徐家主提醒她的话,如今细细想来,真是字字珠玑。 她变成这个样子,自己也要负一部分责任。是自己把她惯坏了。 冯思清走到门口反身就要关门。 冯思瑶又吼道:“怎么?装不下去了,我说了你两句,你就不管我了?你好没良心。” 冯思清怔了怔,果断关上了门。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你们两个吵闹?”一声浑厚的声音从冯思清身后响起。 “爹。”冯思清一个激灵,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告知于他。 “没事,我们俩闹了点不矛盾,话赶话的就吵了两句。现在没事了,我让她洗洗睡下了。” “好。”冯念点头,“你是姐姐,多让让妹妹。今日去唐家吃饭,吃得怎么样?” “噢,吃得挺好,还吃上了嬷嬷做得寿喜锅,跟小时候的味道一样好。” 提起吃饭,冯思清有些慌乱。还好冯念侧着身子,院中灯光昏暗,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那就好,以后没事跟姜嬷嬷多多走动,天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 “是,爹爹。” 终于等他走远了,冯思清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妹妹的屋子,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她转身回到自己房中,躺到床上,想起妹妹的话,眼泪无声落下,染湿了被角。 往后几天,白日里,不见冯思瑶的人影,不知她在忙些什么。 等到傍晚时分才见她戴着帷帽回来,冯思清每日睡前帮她换药。 冯思瑶心安理得地受着,不与她说一句话。 冯思清不敢问她,只能做好自己的事,默默地为她准备她爱吃的食物。 转眼到了十一月初一,姜红彬大喜的日子。 “娘,你们去姜红彬的婚姻吗?”一大早,姜沐夏便问来她们屋里叫人的路朝云。 “不去,大初一的办事,不吉利。”路朝云忙着往炉子里添木炭,头也没抬,语气不善道。 其实这不是主要原因,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见到姜令夜那一窝人。 “你问这事做什么?”路朝云放下火钳,伸直了腰,“为着芬芳我也不能去。再说了,咱家都被从族谱上赶出来了,不是他们姜家的人了,也去不着。” “娘。”姜沐夏小声喊她,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路朝云不解地走到她身边,疑惑地问:“怎么了?” 姜沐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我想帮芬芳姐把孩子偷出来,就趁着今天场面混乱,才好下手。” 说完,她调皮地朝路朝云眨了眨眼。 “你这孩子,胆子真大。”路朝云并没有感觉惊讶,能把孩子带出来于阮芬芳和孩子都是好事。 她又问道:“需要帮忙吗?” “姐,我也可以帮忙。”从被窝里探出头的姜沐桃一脸兴奋地问道。 “不用不用。”姜沐夏连连摆手,“你们全都在家待着,免得出现在现场,让他们怀疑到你们身上。” “可他们认识你。’ 姜沐夏狡黠一笑,又躺进了被窝,“我自有办法。” 第140章 虎穴抢人 次日,申时三刻。 从食肆后门走出一位清瘦俊俏的少年,他穿一身青色的素面绸衣,乌发高束,脸上擦了一层浅浅的黑粉,双眉描粗。 出了后门,他便迈着小方步向城南蓬莱巷走去。 蓬莱巷,他不屑扯了扯嘴角,谁取得名字?真把自己当做仙人了。 蓬莱巷早早就点了上灯,本就不宽敞的小巷子,里面人可罗雀,人声鼎沸,直吵得少年耳窝子发麻。 他撇了撇嘴,随着人群走了进去。 门口礼桌前的小厮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是谁家的,你家大人呢?上礼了没有?” 少年一把挣脱他,瓮声瓮气地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是你家姑娘婆婆娘的亲侄子,上礼也是给我姑,你也配要我家的礼钱。” 他哼了一声大步流星进了院子。 只留下小厮站在原地,气得指着他骂,“一个破泥腿子,也配当我家姑娘的婆婆,我呸。” 少年进了院中,只见院内到处挂着红绸布,院中摆满了桌子,有很多人都已经坐在了桌前。 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西沿村的村民。 他不由的奇怪,难道村里一个人都没有来吗? 他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坐了下去,暗中观察周围的环境。 坐下来侧着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谈论的声音。 “哎,你说,荀书吏又是把闺女婚事摆在初一,又是找了个泥腿子,这是不想让闺女好过吗?” “谁知道呢?本来都是二嫁了,还带了个闺女,不低调点办,还整这么大阵事,就快赶上人家头婚的了!” “可不是咋的,分明就是为了捞油水。他就这么一个闺女,可不得多嫁几回多办几回婚事多赚点礼金吗?” 少年唇角上扬,同姜红彬成亲的竟是荀清的闺女。 哎呀,真是臭鱼遇烂虾,谁也不祸害谁。 天色越来越暗,他不能再听下去了,人来人往的,他得尽快找到要找的人。 他瞅准了院子左边还有一个跨院,当即决定顺着走廊往里找人。 转身瞬间,撞到一个人身上。 他正要道歉,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是唐仲白,他身后还跟着唐三唐四胡大新。 他惊讶道:“哎呀,你们怎么在这儿。” 问完他就想了起来,都在衙里共事,荀清怎么可能不请他? “姜姑娘。”唐仲白身后三人和她打招呼。 “早就看到你了,你鬼鬼祟祟在这儿干什么?”面前四人好笑地看着他的打扮,胡大新和唐四都笑出了声。 她赶紧“嘘”了一声,示意他们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不好意思的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小声道:“那个,我有些小事。你们四个千万不要说认识我就好。”说完,她就想溜。 “等等,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再见。” “公子,她这是要干什么?”唐四不解地问道。 唐仲白看着她渐渐远去的方向,低声道:“帮一个母亲找回自己的孩子。” 姜沐夏小跑着顺着走廊往跨院跑。 她走得这条路几乎没有人,长廊上挂着灯笼,照得四周很亮。 跨院里同样灯火通明,一路走来非常顺利。来到院子里,里面只有几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在忙着张罗。她环顾四下,并没有发现安氏和孩子。 她有些着急了,这里她不熟悉,这么找起来不是办法。 忽然,她灵机一动,唤来一位侍女,笑着问道:“姐姐好,我是你家姑爷的表弟,找我姑姑有些事,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儿?” 听到他是新郎的表弟,侍女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他,不相信姜家还有能穿得起绸衣的亲戚。 嫌恶地随手指了个方向,“她们家人都在那个院子。” 姜沐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跨院后面的一个小院,那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忙向侍女道谢后,快步走了过去。 两个院子离得不近,她顺着长廊走了半天,越往前走,前面灯笼越稀疏。 天彻底黑了起来,她听到前头院子里有锣鼓喧天的热闹了起来。 看样子是婚礼开始举行了,这个时候安氏夫妻俩个应该都在前头了。 她心中祈祷,孩子们千万要待在院子里。 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加快了脚步。 终于快到了院门口,门中两边挂了两只红灯笼,随着微见飘动。 院里零星亮着一点灯光。 她听到了院里有孩童嬉闹的声音。 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们果然在这里。 正要抬步跨进院里,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像是有人倒地了。 一个女孩的哭声传入耳中,男孩大声质问的声音随之而来。 “你为什么推倒我妹妹?” 一个骄纵的小姑娘的声音响起,“哼,这是我家,你们凭什么霸占我家。天都黑了,为什么还不走?臭泥腿子,不要脸。” “我们不是泥腿子,向我妹妹道歉。”男孩子坚定地声音又传来。 不好,他们跟荀清的外孙女要打起来了。 心中想着,姜沐夏急步走进了院中。 只见男孩一脸怒气地指着对面一个同他一样高的女孩,一脸气愤地大声的质问。 男孩手里拉着个小姑娘,紧紧地把她护到身后。 姜沐夏赞叹,元宝是个好哥哥,知道护着自己的妹妹。 见到院子里突然闯进来一个陌生人,小姑娘胖胖的圆脸一拉,指着她就骂,“哪里来的小贼,竟敢闯进我家内院,我让姥爷把你抓进大牢。” 好一个骄纵不讲理的小姑娘,二话不问,张口就定罪,跟她那个混账姥爷还真是一个德性。 元宝许是认出她了,上下打量她后,很聪明的没有开口。 反而对着小姑娘喊道:“荀晚晚,他是我家亲戚,是来参加我爹婚姻的,你不许对他无礼。” 姜沐夏懒得搭理荀晚晚,上前走到元宝面前,笑道:“你奶奶让我带你们到前头去,跟我走吧。” 元宝看了看她,重重点了点头,拉着妹妹的手就要跟着她走。 不料荀晚晚冲到她们面前,两手插腰,“你们不许走,我娘说了,你们只能待在这个院子里,那里都不准去。” 说完,冲里面喊了起来,“翠玉,翠枝,你们快出来。他们要到前头捣乱去了。” 随着她的声音,从屋子里面出来了两个粗壮的侍女。 看来,这是荀家专门找了两个力气大的侍女看着安氏她们。 真是可悲,这样的虎穴姜红彬也敢跳。 第141章 平安到家 “你们哪里也不准去?安生待在这里,我家姑娘不会亏待你们,不听话……”圆脸的侍女举着手里婴儿手臂粗的木棒,两手一折,“咔嚓”一声,断为两节。 吓得元宝哆嗦了一下,躲在元宝身后的福宝,吓得小声抽泣起来。 侍女睨着眼瞅向姜沐夏,一脸的傲气。 “如果我非要带他们走呢?”姜沐夏目光如炬,眼神如利箭刺入对面的侍女身上。 “只要我们在,就不可能。”红脸侍女蹿到荀晚晚前面,把她护在身后。 看架式,这是要开打呀。 没想到荀清家里还有会武的侍女,让她心中一惊,还真是小瞧了荀家。 “元宝,带着妹妹到我身后去。” 姜沐夏右手一抬,抽出了围在腰间的长鞭,在空中打了响鞭,向对面侍女勾了勾手指,“来吧。” 侍女愣了愣,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惊恐道:“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县衙官员的家?你敢在这儿撒野,不想活了吗?” 她们没有想到,遇到硬茬子了,看对方的架式,应该是个练家子。 可,她们只是长得壮,力气大了些而已,哪里能打得过一个练武之人? 姜沐夏这会也看明白了,合着就是空架子。 她冷笑,暗道荀清,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欺负弱小,无人与你可比。 姜沐夏收起了鞭子,说道:“我无心为难你们,这两个孩子我必要带走,你们也拦不住我。” 不再与她们多话,她拉起孩子的手就要出门。 身后荀晚晚又骂起来,“你们两个废物,还不快拦?等出了事,看我娘不打死你们。” 姜沐夏猛然转身,大声道:“两位姑娘放心,你们给我方便,我也不会给你们找麻烦。我带他们走,只是我家姑姑一步都不想离开孙子,我绝对不让他们在前头闹事,绝对不会影响你家姑娘的婚礼。可好?” 两人面面相觑,冲着姜沐夏点点头。 自家姑娘只让看好他们不准到婚礼上去,其他的事她们管不着。 姜沐夏又把视线落到了荀晚晚身上,转身走了回来,“你,向福宝道歉。” 说着,又掏出鞭子在她面前甩了出去,旁边的树枝应声而落。 荀晚晚小脸一白,没了半分嚣张的样子,毕竟八九岁的小姑娘,自然是不经吓得。 只见她颤颤巍巍地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没听见,福宝,你听见了吗?”姜沐夏右手贴耳作喇叭状,大声问道。 “没有。”细细的声音应道。 荀晚晚吓得抽噎道:“福宝,对不起。” “好,福宝,你原谅她了吗?” 福宝仰着小脸看看哥哥,又看看姜沐夏,点了点头。 “我们福宝真大度,荀晚晚,你以后还敢欺负她吗?” “我不,不敢了。”荀晚晚心想,反正娘跟她说了,让她忍了今晚,以后都不让他们到自己家里来了,见不面了,自然不能欺负他们了。 “好。我们走。”姜沐夏带着二人穿过长廊。一路无人,看来都到前院去了。 锣鼓声已经停了,拜堂之礼已成。 姜沐夏拉着他们的手,加快了脚步。得快点走了,安氏下了大堂说不准会直接到这个院子里来。被她发现人不见,闹起来就麻烦了。 元宝会意,绷紧了小脸紧紧的攥紧姜沐夏的手,一言不发。 三人终于到了前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院子里人潮涌动,桌子前坐满了人,有侍女随从来来回回往桌子送菜。 喝酒声,敬酒声不绝于耳。 姜沐夏带着他们顺着墙边阴影处走,她已经看到了荀清带着一身新郎装的姜红彬正挨着桌子敬酒。 她扫视身旁的酒桌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没有。 抬眼往前头看了一眼,衙门里的人都在那边,正拉着姜红彬敬酒,无人注意这边。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因是办事,大门敞开着,大门口不时有人进出。 正好给了她一个大好的机会,她得带着他们赶紧出去了。 阮芬芳在外怕是等急了。 她一手牵一个,明目张胆的混在来往的人群中顺利走出了荀家。 刚到大门口,就看到她进门时,拦她的小厮双眼盯着她。 视线来回在两个孩子身上打量,若有所思的样子。 姜沐夏瓮声瓮气地骂道:“看什么看?你们荀家可真行,把两个孩子关在院里,把他们闷坏了。姑姑让我带他们出去透透气,怎么?不行吗?” 小厮闻言正要上前盘问,被胡大新拉住,攀上了他的肩头,“找了你半天,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兄弟们等你半天了,走,喝酒去。” 胡大新架着他向前走,回头递给姜沐夏一个“快走”的眼神。 姜沐夏冲他点头感谢后,快步拉着两人往巷口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姜沐夏终于松出了一口气,她抱起福宝,低声对元宝道:“元宝,拉着我的衣服,咱们快些走,你娘在前面等着咱们。” “嗯。”小小的人儿,眼中亮晶晶的,声音坚定有力,跟着姜沐夏快步朝前走去。 蓬莱巷对面一辆马车早早等在那儿,福子守在马车边,跳着脚取暖。另一个男子坐在车辕上,冻得直打哆嗦。 巷子口,阮芬芳躲在暗处,心口“嘭嘭”直跳,她手捂着心口来回跺步,不时往巷子里探头。 她等了一刻钟,终于见到一个身影一抱一牵,快步向着巷子走来。 她紧张的心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嘴唇发抖,眼圈泛红,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想迎上去,见姜沐夏给她打了个手势,她倏得停下了脚步,张开了怀抱。 待姜沐夏走到跟前,她终于冲上去抱住了很久没有见到的闺女,又腾出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声音哽咽道:“咱们回家。” 对面的人见状,早已驾着马车停到她们跟前,男子跑到她们跟前,低声道:“姐,我来抱她。” 两个孩子叫了声,“舅舅。” “哎,好孩子,咱们回家。”阮富贵也红了眼睛,两个孩子终于回到了身边,他为自家姐姐高兴。 她们娘三个终于团圆了。 四人上了马车,福子一扬鞭子,马车行驶起来。 这时姜沐夏终于问出了她一直想问得话,“元宝,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姑姑,从你那天晚上跟我说,让我等着我娘来借我时,我就把你的样子记得牢牢的。我想着,一个对我娘好的人,说得话一定算数。所以,第一眼我就把你认出来了。” “好孩子,以后是个做大事的人。”姜沐夏摸了摸他的头,笑道。 “姑姑,你的鞭子很厉害,能教我吗?” “你想学吗?” “嗯。”元宝坚定的点点头,“等我学好了,可以保护身边的亲人。我发现只有人变强了,别人才不敢欺负。就像刚才姑姑那个样子。” “好,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她早有教几个孩子功夫的想法,前面一直忙,如今食肆停业,她可以着手安排了。 送她们回到家,叮嘱她们最近千万待在家里,村里也不要回,安氏他们一定会找去,便带着福子回酒馆了。 第142章 你要怎么对付我? 翌日一早,寒风微吹,渡口的河里冰层又厚了几分,橙黄的晨光从东方升起。 渡口的关闭并没有影响酒馆的生意,反观比以往更盛了些。 徐成一打开门,便见早有人等在门口。 他微笑着和人打招呼,“小哥,你来的好早。外面冷,快里面请。” 身着浅蓝色袍子的男子,冻得抄着手原地蹦跳取暖,得了徐成的话,赶紧进了酒馆。 好半天的功夫,他才缓和过来。 “掌柜的,我来找姜沐夏姑娘,她在这儿吗?”男子面色有些着急,搓了搓手,把手贴在耳朵上。 徐成没有回答,疑惑地看了看他。 一个年轻男子找姜姑娘会有何事? 男子忙道:“我是八里村的,是王七叔让我来这里找她的。” 听到王老七的名字,徐成反应了过来,许是灯笼的事。 忙笑道:“你稍等,我让人唤她过来。” 得了准信,男子安下心来,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安心等姜沐夏。 徐平到食肆唤姜沐夏的时候,她才刚刚起床,正打算教弟弟妹妹们扎马步。 “姜姐姐,酒馆里有人找你,是一个男的,年纪不大,长得还行。”徐平说得仔细。 “你这孩子,说这么仔细,就不知道问问他的姓名?”姜沐夏被他的话逗笑。 徐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我疏忽了,下次我一定记得。” 姜沐夏懒得猜是谁找她,抬步就往酒馆里走。 蓝衣男子在酒馆里双手捧着徐成给他热茶,眼睛盯着大门。 姜沐夏看到背影,就皱紧了眉头,兰春生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如今都找到酒馆里来了。 她提高了警惕,只要他做出任何过激的动作和言语,她就出手,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看他还敢不敢缠着自己了! “你找我有事。”姜沐夏朗声问道,站在大厅后门再未往前走半步。 聚精会神盯着大门口的兰春生,忽然听到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一跳,“豁”地扭过头来,看到了一位青衫麻花辫子的少女沉着脸站在后门。 他放下杯子,就要往姜沐夏面前来,姜沐夏见状急忙伸手制止。 “有话就在那儿说,我还有事,你说完就可以走了。” 兰春生看着她冷漠生人勿近的态度,心沉了下去。 他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他的态度这么差,从第一次见面就没有过好脸色。 他停下脚步,两人隔着三张桌子的距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有人找到我,说让我帮他对付你。事成之后,他会把我介绍到县衙里做事。我,我没答应,想着他还会找别人,就来知会你一声,你小心点。” 姜沐夏拧眉,看来冯思瑶是坐不住了。都找上兰春生了,她是多想让自己死! “多谢。”姜沐夏转身就走。 她疑惑了,虽然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推动了很多事提前发生。 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兰春生会拒绝别人对付自己,竟然还能跑过来提醒自己。 真是见了鬼了。 兰春生见她对自己极度冷淡,看他的眼神就像见到了脏东西一样。 他的心情低落,心口生疼。 得了信的姜沐夏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回屋穿上厚披风便出了门。 兰春生说找他的人身材高大,右眼到嘴角有一条疤痕。 姜沐夏冷笑,周深,你还真是不知死活。看来,上次没了解了你,真是放虎归山。 她大步朝着县衙走去,这一次她直接找上周深,看他有何话要讲。 她到达衙门时,众衙差陆陆续续走进衙里,才开始上工。 姜沐夏就站在衙门不远处,盯着衙门,等着周深出现。 她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衙门前空无一人,也没见到周深的影子。 连唐仲白主仆三人和胡大新也不见踪影。 她不免心中奇怪,这几个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她浑身冰冷,再也等不下去了,抬步走到衙门口,守门的差役看到她笑着问:“姜姑娘,你是来找唐决曹的吗?他不在,昨晚荀书吏家闺女办婚事,结果新郎家的两个孩子丢了。这不他们都去找人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天太冷了,要不你先回去,我见到他跟他说你来找过他?” 她心中暗想,真是苦了你了,明明知道孩子在那儿,还要和他们演戏。 她今日目的不是唐仲白,可她和周深从无交集,不好贸然直问他的下落。 她眼珠一转,扯了个谎,“其实我不是来找他的。我们家昨晚遇到贼了,虽只是丢了点粮食,可我想着也得报案不是,万一他故计重来,再来偷怎么办?所以我就想问问衙里管偷盗的周贼曹在吗?我得跟他详细说明一下,让他也好找些。” “真是不巧,他也不在。等他回来,我告知于他,让他找你去。”差役非常热心,恨不能把活儿揽在自己身上。 “不用了,我等会儿再来。”姜沐夏离开衙门,返回食肆。 只要差役把她来找他的事告知于周深,他自是明白。 姜红杏还在城西住着,那她和冯思瑶的关系就没断。 她佩服冯思瑶,如今姜红杏都成那个样子了,她竟然还没有放弃她。 白天找不到周深,那就等到晚上了。 继续你与奸人同流合污,这回我可不会给你留生机了。 她从酒馆进去,进门就见到唐仲白带着一众人坐在里面喝酒。 “大冷天的,你去哪儿了?”唐仲白小酌了一口,放下酒杯,微笑着看她。 对昨夜之事一字未提。 姜沐夏没有回应他,视线越过他,看向了对面的周深,他脸上的伤呈粉红色,显得不那么狰狞。 她很诧异,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周深对上了她的视线,尴尬笑道:“姜姑娘这是什么表情?不欢迎我吗?” 姜沐夏直接坐到了他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直截了当问。 “说吧,冯思瑶让你怎么对付我?” 众人一怔,纷纷把视线放到了周深身上。 有不明白她话中意思的差役疑惑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都看了看唐仲白,明白了原因。 第143章 赶出酸枣县 周深看着面前的一脸凶相的姜沐夏,想到那天晚上差点死在她手里,至今腿还隐隐作痛。 他冷汗都下来了,讪笑道:“姜姑娘,这次我只是帮她找了一个人而已。我真的不敢害你呀!” 唐仲白脸色铁青,语气不善道:“死性不改,她又让你做什么了?” 周深手足无措,结结巴巴解释道:“她跟我说,让我帮她找几个对姜姑娘有意思的男人,聚到一起,然后……。但,我没有答应,只帮她找了一个八里村的小哥,便跟她说不干了。” “啪”的一声,唐仲白用力拍了桌子,气恼道:“毒妇。她不能在这儿待着了。周贼曹,还得麻烦你把她叫到这里。就说是我叫她来的,我来处理。” 其他差役会意,纷纷起身告辞。 周深跟随他们一同离开,出了酒馆走出很远,还能听到有人大声奚落周深的声音。 “你还真够可以的,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小姑娘使唤地团团转,去害另一个小姑娘……” “对不起,是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磨难。”唐仲白抱歉地向她道歉,“这一回,我一定处理好,再也不会让她出现在酸枣县。” 姜沐夏愣神,自己的灾难可不就是他带来的吗?前世一家全灭,今世她有了防备,才避免了悲剧重现。 她对唐仲白的态度又复杂起来,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不知以后的路是否依然遍布荆棘。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唐仲白,你说,咱们俩个在一起会有什么下场?” 唐仲白怔了怔,感觉到了她心中的不安。 他眼中温柔,语中坚定,“我们会幸福平安一生,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 大厅里咳嗽声连连,唐三唐四胡大新别过了脸。 姜沐夏抬眼看向胡大新,开口道:“胡大哥,可以让王二哥他们行动了。明天你这样……” 她言简意赅地把事情交待清楚,双手撑额,无力叹气,“我太累了,不想跟这些烂人纠缠,不如一了百了,把事情了结。” “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心太狠了?” “娘啊,这还狠,你还是太单纯了。”胡大新惊呼,“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放到合欢巷里,半天就解决了……” 下面的话他没讲,但可以想象的出来,是何种惨状。 这个世间,在隐藏的角落里不知藏着多少肮脏龌龊之事。 楼下声音嘈杂,在二楼上忙着调配药剂配方的徐达被打乱思维,一时静不下心来。 他在楼上把他们的话听了个明白。 “怎么?想通了。早知如今,不如当初让我们出手帮你,也不至于此。”徐达瞥了姜沐夏一眼,见她精神头又起来了,笑道:“这样才对,有我们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姜沐夏叹气,“义兄,我不能事事靠着你们。有人跟我说过,只有强大自身,才不会成为别人的拖累,紧要关头还能成为别人的依靠。” “我虽不能成为各位的依靠,但也绝不能成为你们的拖累。”她眼中坚定,铿锵有力地说道。 她这点子要强的性子倒是跟路朝云挺像的。 半刻钟后,戴着帷帽的冯思瑶在冯思清的陪同下,踏入了酒馆的大门。 冯思清恭敬地向唐仲白行了一礼,问道:“二公子找我们姐妹来,不知何事?” 唐仲白皱了皱眉,看向徐达,眼底尽是不满。 他语气不善,看也不看她,“我没有找你,我找得是她。” 他把视线扫向冯思瑶。 冯思瑶原以为他找自己是想起了幼时的情份,唤她过来向她致歉的。 没想到进了屋就看到他面前坐着的姜沐夏,心中愤恨,这个贱人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有? “那,不知找妹妹何事?” “你问问她,她究竟想做什么?如此不知悔改,府里现在正缺人手。你这么闲不下来,就回府里跟着嬷嬷们学治家之道吧。”唐仲白三言两语便定了她的命运。 “什么?”冯思清一怔。 “我不回去,我就待在这儿,哪里也不去。”冯思瑶吼了起来,一把扯掉头上的帷帽,指着姜沐夏大骂,“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挑唆的。姜沐夏,你怎么这么坏。你都抢走小白哥哥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帷帽打开,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脸上一道发黑的伤疤。 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暗暗叫道真是活该。 “住口。”唐仲白气得站了起来,怒视着她。 他指着冯思清怒斥道:“时到如今,你还要护着她吗?作为长姐,你把妹妹教成这个样子,可有半分感到愧疚。” 长久压抑的气愤让他把怒气撒到了冯思清身上,他认为冯思瑶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她做为长姐的责任。 “唐兄,冷静点。”徐达道:“按理,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该多说。可沐夏是我义妹,我不能看着她平白让人欺负了去。唐兄的建议对你们来说,于你们是最好的安排。” 冯思清看着他,眼中尽是失落,果然,他对自己一点情分也无。 既然没了牵挂,她带着妹妹离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好,我答应。但是,我不放心她一人回去,我得陪着她一同去。” “随你。”唐仲白突然想到,他把两姐妹都遣回去,冯念会不会觉得他是把她们当人质了? 不重要了,把冯思瑶打发的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见到她。 “姐,我不回去。”冯思瑶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去找爹爹,他会帮我的。” 冯思清叹口气,闭了闭眼。 “找谁也没用,我已经决定了。这么多年没有见郡主,是时候回去服侍她了。”她冲着唐仲白福了福身,“二公子放心,我会尽快带着她回到郡里。” 她深深注视着徐达,眼中情绪复杂。 然后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给冯思瑶戴上帷帽,拉着妹妹,走出了酒馆。 “公子,冯思瑶怕是不会甘心离开的,要不要去盯着她?”唐三一脸淡然地开口。 “不用了。我家人都在食肆,现在食肆的前后门都关着,她进不来。无法伤害到他们。至于我,她没那个本事。”姜沐夏嗤之以鼻地说道。 她相信冯思瑶不可能甘心离开酸枣县,必定还会闹事。 哼,那我就等着!你放马过来吧! 第144章 冯思瑶发疯 不出意料,冯思瑶被姐姐强押着回到县衙后院,还未进屋,她就冲着冯思清大声嚷起来。 冯思瑶表情狰狞,指着冯思清怒吼,“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那个贱人还没有死,我怎么能离开酸枣县。就算走,我也得弄死她,弄死她全家。” “你真是疯了。”冯思清眼中尽是失望,她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把她惯成了这副蛇蝎心肠。 她想不明白,明明她得了那么多的疼爱,为何一点感恩之心没有?为何她没有学到一点善良? 所有事都得如她所愿,把她放到第一位,不然,就是她心中十恶不赦的坏人。 是纵容吗?从第一次她顺从她,养成了之后事事顺从,总归她变成这个样子,还是自己的纵容。 “你怎么闹都没用,我会禀告父亲。明天就走,你回屋收拾去吧!”冯思清冷着脸,狠下心,把她带走,让府里嬷嬷好好带带她。 她才十二岁,还有救。 “冯思清,你不是人,我不会同你走的,你等着……。” 任凭她在院中大吵大闹,冯思清再不理会,只等她发泄完,自会想通。 冯思清在屋中收拾着自己的衣物,日常用品。 她的东西不多,收完两个包袱后。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听到院中已经没了动静,透过支摘窗瞟了一眼,见院里空无一人,妹妹屋门大开,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想起走之前还要和姜嬷嬷打了招呼, 便出了门,直接去了城南唐家。 等她从唐家回来,见妹妹屋门依然开着。 她想着妹妹随身物件太多,想进去帮她一同收拾。 她走进屋门,并未见到妹妹的身影,心中诧异,出声唤道:“思瑶。” 无人应声,她再瞅屋中物品,没有一点动过的痕迹。 冯思清觉得心中不安,她这会跑出去,能到哪里去? 不会…… 她心乱如麻,害怕她跑出去闯祸。急忙跑到衙里,一个一个挨碰上问,终于在周深口中问出了一点线索。 “大姑娘,她刚才来找我,让我带人到四海食肆拿下姜姑娘。”周深为难道:“她也没有犯事,我怎么可能答应她。于是,她就大骂了我一通,跑出去了,不会去找姜姑娘了吧?” 冯思清脸色一变,急道:“唐决曹呢?” 周深摇头,“不知道,也许还在酒馆!” 冯思清马不停蹄地奔向了渡口,期盼着唐仲白还在酒馆,能拦着妹妹点,不让她做出错事。 她闯进酒馆那一刹那,心沉到了谷底,酒馆里除了徐成和徐平,再没有第三个人。 “徐掌柜,见到思瑶没有?” “没有啊,她不是跟你一块儿走得吗?” “姜姑娘呢?” “她去城北育婴园了。” 冯思清得了姜沐夏的确切下落,转身又奔向了城北。 在她东奔西走找冯思瑶和姜沐夏时,在城西来聚酒舍二楼,靠窗的桌子前,两个少女对面而坐。 姜沐夏本来要去育婴园查看灯笼制作进程,不想,刚走到城中大街就遇到了气呼呼的冯思瑶。 冯思瑶见到她异常的兴奋,眉梢挑起,唇角扬起,蔑视着她,“姜沐夏,真是有缘呀!我都要走了,不如我请你吃个饭,你敢去吗?” 姜沐夏冷哼一声,面上笑得灿烂,明亮的眸子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来聚酒舍,小二见到是县令家的二姑娘,笑着把人带到了视野最好的二楼窗下。 姜沐夏直接坐到桌前,招手叫来了小二,“你们这里最好的饭菜全都上来,冯二姑娘请客。” 冯思瑶坐在她对面,鄙夷道:“你还真是贪婪,你敢让小白哥哥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当然。”姜沐夏毫不在意地捞起一只鸡腿塞到自己嘴里,小口吃着。 “你还真是不要脸。” “我要不要脸的,与你无关,有事快说,毕竟你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咱们再也见不到了。”姜沐夏抬俯身低语,“咱们再也见不到面了,当然你也永远见不到你心心念念的小白哥哥,是不是心里很不舒服。” 冯思瑶眼中的火熊熊燃烧,恨不能烧死对面的姜沐夏。 嫉妒使人发狂,她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个明媚皓齿,举手投足一笑一颦皆让人心动的少女。 冯思瑶攥紧手里的刀,身子颤抖,死死地咬着下唇,血痕把浸染了她的唇角,“你就是一个擅长勾引人的贱人。” 姜沐夏吃完了一只鸡腿,抿了抿嘴唇,掏出帕子把手指一根接着一根擦净。 她瞥了一眼她鼓起来的衣襟,勾起唇角,嗤笑道:“对啊,那又如何,他就是喜欢我,就是看不上你。你说,该怎么办呢?” 说完,她就带着得意的笑脸,死死地盯着冯思瑶。 冯思瑶咬着嘴唇,越咬越用力,直到有血从嘴角滴落,她闻到了淡淡的铁腥味儿。 她抬起左手抹了一把嘴角,心一横,这是你自找的。 “行,你慢慢吃,我走了。这一顿,当是我请你吃得最后一顿饭。”冯思瑶猛然起身,缓缓向楼梯走去。 姜沐夏没有动,对于冯思瑶的离开,仅仅是的挑了挑眉,便捡起筷子吃着面前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突然,冯思瑶一个转身,右手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冲着姜沐夏就刺了过去。 “姜姑娘小心。”姜沐夏正要抬脚踢向她时,一个身影挡到了她面前。 一声清晰的刀入皮肉的“噗哧”声,让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顿时,尖叫声四起,场面乱了起来,二楼的食客,纷纷往楼下跑。 被刺中的人扭曲着脸唤着姜沐夏,“姜姑娘,快走。” 姜沐夏冷冷地看着帮她挡刀子的人,真是多此一举,你以为帮我挡刀,我就能感激你吗? 冯思瑶看着眼前的人,气得跳脚,拔出了刀子,发了疯的往他胸口又插了一刀。 骂道:“你这个杂种,不帮我就算了,还敢拦我。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愿意替她死吗?我成全你。” 说着,她不解恨地拔出了刀子,又要往他身上刺,姜沐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住手,你这个疯子。” 第145章 再次入狱 这时,酒舍掌柜和小二齐齐冲上了二楼,见到面前血流成河的场面,吓得腿都软了。 “站着干什么?快去报官。”姜沐夏死死抓住冯思瑶的手腕,大吼道。 “哦,哦……”小二反应过来,蹒跚跑下楼,报官去了。 “看着干什么?过来个人帮我制服她。谁能去请个郎中?”姜沐夏见这些人都躲到一边,一动不动,看着她们。 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害怕。 掌柜的赶紧吩咐手下的小二,“山子,你去请郎中。曹远,你叫几个人过来,把冯二姑娘手里的刀夺过来。” 制服冯思瑶对姜沐夏来说不是大事,可她现在只能做出拼尽全力,不让刀向向兰春生刺去。 只有她知道,冯思瑶在被她抓住手腕时,就把刀尖对准了她。 躺在地上的兰春生两刀皆刺入胸口,从血流的程度来看,人怕是没救了。 等人功夫,冯思瑶又打又骂,姜沐夏身上被她踢了好几脚。 迟迟等了半天,一个粗壮的大汉带着三四个小厮冲到二楼,帮着姜沐夏把冯思瑶手里刀夺走。 小二用绳子把她绑了个严严实实,押到了二楼的另一侧,坐等衙门里来人。 腾出手来,姜沐夏才蹲到地上看兰春生的伤势。 兰春生还有一口气,眼中无神地盯着她。 “你何必如此,以我的身手,十个冯思瑶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做这一出,真的没必要。”姜沐夏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见不得别人伤害你,只要能帮你挡刀子,我死了也没事。”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微乎到只有离他最近的姜沐夏才能听到她的声音,“姜姑娘,如果,我比唐仲白,先遇,到你,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不会。”姜沐夏不假思索地回答,“今生不会,下一世不会,永生永世都不会。” 她回答的坚定,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她盯着他的眼睛,又说出了一句让兰春生心如寒冰的话,“我便愿生生世世都不要遇到你。” 兰春生眼神黯淡了下来,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他一直想不明白,明明两人无怨无仇,为何她自始至终对自己的态度都极差? 姜沐夏把目光收了回来,直视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道:“因为前世你和这个女人让我家破人亡,害我后半生在痛苦中度过。你们,是我的仇人。” 兰春生不可思议地盯着她,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这种妄想出的东西也能当理由? 他绝望了,她是痛恨自己到如此程度,不惜编个不着边际的理由来搪塞他。 他只觉眼前发黑,心中苦涩,卸了最后一口气,身子轻飘飘的,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 他好困啊,眼皮不听话地闭上了,他试图用力睁开,想多看她几眼。 可是试了几下毫无作用,他便放弃了。 衙门里的人来得很快,周深带着差役上了二楼,就见到立在窗边的姜沐夏,绑得结实的冯二姑娘,再看地上躺着一身是血,不知有没有气息的男子。 他深呼出一口气,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冯二姑娘还是没有放过姜姑娘,可惜她最恨的人没有害死,倒死了一个无辜之人。 不过,周深还是例行公事的问了掌柜的情况。 掌柜的如实把他看到的说于周深听,又找了几个当时在现场的食客,知会他们随时听候官府传唤后,便让人把冯思瑶带走了。 周深只留了两个人跟随着自己等郎中来后,查验兰春生的伤情。 “姜姑娘,唐决曹人不在衙里,我代他过来。此事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多谢。”姜沐夏看了地上的兰春生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下到一楼时,正好遇到请来的郎中,一楼围着好多看热闹的食客。 她挤开人群,按计划往城北去。 她抬步迈出两步,她就听到二楼上郎中的声音,“伤了心肺,没救了。” 她脚步一顿 ,叹了口气,又往前走去。 兰春生,今生你我恩怨了结,但愿往后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她的心情有些低落,到了育婴园,看到工匠们已做得行云流水,俨然都是熟练工的模样。 她便放了心,权衡了良久,她还是把兰春生已死的消息告诉了王老七。 王老七先是震惊,后是感叹。 “这孩子长相不差,人品还行,可惜了。”他担忧地提醒姜沐夏,“他是帮你挡刀死的,他家里人知道了,恐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他娘就他一个儿子,平日宝贝的很,如今人没了,以她那个泼辣劲,早晚得来找你大闹。” 姜沐夏自然清楚,前世她被那个老泼皮折磨了大半年,险些没死到她手里。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的她才不怕。 让她尽管找上门来,有的是办法治她。 姜沐夏回到食肆,已近傍晚。她前脚刚到,后脚衙门里的人就上了门。 领头的差役进门便喊,“姜沐夏杀人害命,抓回去等候处理。” 姜沐夏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和家人说此事。 酒馆和食肆里的人听到声音都跑到了大门口,纷纷询问带着的差役是怎么回事? 路朝云拉着姜沐夏的手,气得浑身发抖,不满地质问,“你们胡说些什么?我闺女杀谁了?” 带头的差役姜沐夏不认识,见他态度嚣张,不用想也知道是冯念为了帮闺女脱罪,故意把罪推到她身上。 徐达来到人前,问道:“不知我义妹杀了何人,在哪里杀的,可有人证物证?” 差役一瞪眼,斥道:“废话,没有证据,怎会抓她?” 说完,双眼往人群里一扫,瞅准了路朝云身边的青衫女子,指着她大吼道:“出来,杀了人还敢跑,谁给你的胆子?” 姜沐夏皱眉,这些人既然敢光明正大来抓她,定是把酒舍里的人都收买了,这是下定了决心要让自己当替死鬼。 周深此人惯会明哲保身,他即便知道真相,碍于冯念的施压和自己的前途,怕是不会帮自己说话。 唯一一个肯帮自己说话的人也死了,如果那些人一口咬定就是自己杀的,这件事就麻烦了。 辩解无用,她现在只能跟他们走。 “好,我跟你们走,但是我得把食肆里的事同师傅和家主交待清楚。” 差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点。” 姜沐夏把李吉意和徐达叫到后院,压低了声音快速述说了一遍,在来聚酒舍发生之事。 徐达快速作出反应,“来聚酒舍的掌柜我认识,我去找他。” “你放心,小姨这里有我,你……”李吉意话未说完,眼圈就红了,声音哽咽。 他无比心疼这个妹妹,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刚从牢里出来多久,这又要被关了进去了。 第146章 刺杀来袭 差役押着姜沐夏就走,路朝云和姜沐桃姐弟在身后哭得撕心裂肺。 她走出食肆很远的距离,还能听到母亲妹妹哭着叫唤她的声音。 她突然心里一酸,这一世,她还是让家里人为她操碎了心。 可是这一切,从来不是她主动惹来的,凭什么呀?平民就得为有权势之人的利益让路吗? 押着她的差役见她脚步放慢,大声骂道:“快走,贱人,敢惹冯二姑娘,真是熊心豹子胆。” 姜沐夏倏地停下脚步,目光不善地看向说话的差役,“你再说一遍,谁是贱人?” 差役挑衅地盯了回去,狞笑道:“说得就是你,一个下贱货色,竟敢勾引唐仲白。可惜……。”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差役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抬手就要打回去。 下一刻,他就飞了出去,重重摔到了地上,痛得他哼了一声,又开始大骂起来。 其他差役冲上前就要出手,姜沐夏退了一步,大声道:“我劝你们考虑清楚,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不信就来试试。” 几人不屑一顾,举着朴刀冲了过来,冯县令说了,就算就地杀了她,也不用承担责任。 姜沐夏冷笑,这些废物在自己手里怕是一招都过不了。 她迎着刀冲了上去,一个闪身躲过他们劈过来的刀,反手一击重拳把人打倒在地,人一个一个冲上来,一个一个被她暴击。 片刻之间,全都躺倒在地哀嚎。 “一群仗势欺人的窝囊废,还要打吗?” 姜沐夏拍了拍手,弹掉了衣服上的尘土。 “你,你竟然会武?” 姜沐夏瞥他一眼,握紧的双拳慢慢放开,站在原地,等着他们起身。 她不想逃避,就酸枣县的大牢,还困不住她。 冯念怎么把她抓进来的,就得怎么把她放出来。 酸枣县女牢里,只关押了姜沐夏一个人,里面如冰窑一样,本就畏寒的她冻得瑟瑟发抖。 还是先前的那间牢房,她蜷缩在角落里,抱起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牢里漆黑一片。 她觉得自己浑身冻麻了,手脚没了知觉。 她慢慢睁开眼后,眼前一片漆黑,她用力眨了眨眼,慢慢适应了黑暗。窗口没关严,有微风通过缝隙吹进来。 她试着活动活动手脚,想起身把窗关严,扶着墙刚站起身,右腿一股酸麻之感袭来。 她踉跄了一下,双手扶住墙壁,又坐了下来。 她小声骂道,“唐仲白,你到底去哪儿了?怎么每次要命之时,你都不在!” 许是心灵感应,她刚骂完,女牢大门轻轻响动,有开门的微弱声音。门口有点点灯光,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 她提高了警惕,暗中轻轻活动着手脚,以备不时之需。 大约半刻钟后,牢门又响了一下。接着三四人轻手轻脚地借着门口灯光,向她这边走来。 她把手放在了腰间,微闭着眼睛,看向脚步来的方向。 一共四人,穿着夜行衣,手持长刀,冲着她的这间牢房放慢脚步走来。 来者不善。 姜沐夏眯起了眼睛,眼中显出肃杀之气,这时她的手脚也已缓了过来。 拴住木栏门的链条锁“咔嗒”一声脆响,开了。 姜沐夏睨嘘着眼,身体向着门的方向,做出一跃而起的动作。 四人举着长刀进了牢房,姜沐夏等着最后一人进入后,忽然睁大了眼,手中的长鞭直击牢门,牢门死死关上。 她手一转,长鞭向着头前进来黑衣人的面门击来。 她出手极快,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人已经痛吼一声,倒在地上。 姜沐夏一跃而起,抢过了掉在地上的长刀,身子一闪,长刀刺入最后进来的黑衣人腹中,来了个透心凉。 四人转瞬之间又折了两个,姜沐夏站到了牢门口。 断了这二人逃走的路。 二人看了看倒地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咬牙举着刀又冲她砍了下来。 姜沐夏手持长刀,接住他们砍过来的刀,双手抵刀,在用力卸力的间隙,她右手弹出一石子,直击对面黑衣人的眼睛。 “哐当”,长刀落地,黑衣人捂着左眼惨叫。 一下子少了一把刀对持,力量感减轻的瞬间,她抓住机会,拼尽全力踢出了一脚。 她一个转身,扯开牢门,翻身出了牢房,在外面把牢门拴上链子锁了起来。 现在事情一下反转了过来,黑衣人在牢里,她在牢外。 她们在里面打斗的声音这般大,她就不信外面的狱卒听不到声音。 可她不能逃,只有赌一把了。 她把鞭子收好,把刀扔进了牢里。 她大声叫了起来,“来人啊,有人要杀人灭口了!” 她连着喊了十几声,才有人应声而来。 “怎么了?大半夜吵什么?”来人打着哈欠,不满地骂道。 姜沐夏冷眼盯着他,指着牢里的黑衣人大吼道:“怎么了?你是怎么做狱卒的?有人来牢里杀我,这么大的声音你听不到吗?” “什么?有人杀你?”狱卒疑惑地提着油灯向她走来,顺着她指的方向,提高了灯看了过去,果然牢里躺着四个黑衣人,哼哼唧唧地痛呼着。 狱卒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在里面,你……” 他指着姜沐夏,一脸的不可思议,眼中带着一丝诧异。 “我打的。”姜沐夏眼中杀意未消,声音冷冽,“如果不是我会点功夫,只怕你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狱卒看着她的眼神,心中一颤,后退了一步,他怕姜沐夏生起气来打他一顿出气。 姜沐夏瞥了他一眼,走向了对面牢房。 “麻烦你,把牢门锁上。还有,给我一个交待。不然……”她瞥向了对面牢里的四个人。 狱卒赶紧上前拴好木门,一声“咔嗒”,门锁上了。 丢了一句,“我报给牢头。”人就跑没影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牢门被人用脚大力踹开,“他娘的,到底谁干的,不想活了吗?” 灯火大亮,胡大新举着火把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的唐仲白主仆三人。 “把门打开。”唐仲白吼道。 第147章 冯县令诬陷民女败露 “你来干什么?”见到唐仲白,姜沐夏眼眶泛红,咬牙切齿瞪着他,如果不是自己会功夫,他来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尸体。 她都出事半天了,他才姗姗来迟,这就是他口口声声说要护着自己的方式吗? “姜姑娘,我家公子是去……”唐四想为自家主子辩解,被唐仲白打断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唐仲白眼底尽是心疼,上下打量她,见她并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把门打开。”唐仲白一声吼,吓得狱卒一哆嗦,手里的钥匙掉到了地上。 胡大新瞪了狱卒一眼,走上前捡起了钥匙上前把门打开。 “回家吧!我问清楚了,此事与你无关。”唐仲白走入牢里,伸出了手。 姜沐夏坐着没动,眸子瞟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阖上了目,沉声道:“我不走。” “你,你这又是何必!”唐仲白无奈,丫头又犯倔了。 他并没有强迫她,环视了四周,心中感叹,“唐三,去把厚被子拿来。” 还好他做了两手准备。 唐三从马车里抱来一床厚厚的被子,还给她带了一件墨色白狐围帽的厚披风。 唐仲白拿着披风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又把厚被子盖到她身上,温声道:“放心,我尽快查出真相,还你清白。” 他把对面牢里的人带到了隔壁男牢,姜沐夏只觉耳根子一下清净起来。 等他们走后,她睁开了眼,手捏着又厚又软的披风,心中的气消了些。 她的心情沉重,如果真跟他走到了一起,唐家内宅就是一个大染缸,软刀子更多,她是个简单且不想依赖他人的人,会适应他们家的生活吗? 前路一片渺茫,她又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酸枣县男牢,灯火通明。 唐仲白端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四个被绑在木桩上的黑衣人,目光冰冷。 唐三唐四分立于他两侧,胡大新架起了一口铁锅,燃起炭火。 把牢里经年未用的刑具重新安排了出来。 “说吧,谁让你们杀姜姑娘的?” 四人的面巾早已拿下,是四个陌生的面孔,只是四人一直未曾开口,无法知晓口音,便无从判断是否为本地人。 四人垂着头,依然不发一言,唐四气道:“公子,要不要动手?” 唐仲白抬了抬手,唐三抽出鞭子朝着边上那个中了刀的黑衣人,狠狠抽了一鞭子。 男人闷哼一声,咬紧了下唇。 “一个个真有骨气,既然不肯说。便接着打,留一口气便好。”唐仲白无心与其周旋,带着唐三离开监牢。 “等等。”那位左眼黑青,眼白变成了红色,肿成了核桃的黑衣人出口喊道。 唐仲白脚步一顿,这口音,像是郡西那边的。 “有何话讲?” “是不是,我们,说了,就能饶,我们,一命……”黑衣人喘着气问道。 唐仲白转过身来,面色阴郁,声音低沉,“那要看你们说得是不是实话。敢无端攀咬他人,加上潜入狱中杀人之罪。你们仔细思量,如何做?才是对你们最大的有利!” “是。” “闭嘴,你以为,说了就能毫发无损地走出这个鬼地方吗?”中了刀伤的黑衣人憋着一股气一口说完。 “说了还有希望,不说,咱们就死定了,我娘还等着我呢!”伤了眼的黑衣人哭丧着脸说道。 “是啊,我家里人也在等着我呢!”下巴到眼角一条血红的鞭痕,此时浑身直抖。 唐仲白可没有功夫听他们在此慢慢商量,甩了一下袖子,语气不善地道:“要说快说。” 随后做出要走的动作。 “别走,我们说。” 唐仲白转过身来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睨着眼看着他们,静等着他们开口。 唐四对着空气抽了个响鞭,大吼道:“快说。” 左眼受伤的黑衣人急忙说道:“是,是冯县令。” 他闭了闭眼,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哼……”唐四和胡大新同时冷哼道:“我就猜出是他。一方父母官,做出这等丑事,真真不要脸。” “把他们关于牢里,明日让他们上堂作证。” 唐仲白离开监牢,径直去了酒馆。 酒馆之内,大家都心急如焚地等着他们。 唐仲白前脚刚到,徐达带着福子也回到了酒馆。 二人对视后,徐达先开了口。 “我问过了,人家虽然没有明说,但事实是,人是姜红杏杀的,凶器还是她随身带着的。是荀清带人找到他们,下了封口令。他们也是迫不得以为之。只是让他们出面作证怕是难。” “我们那里……”唐仲白顿了下,还是决定告知实情。 “大家放心,四人已经投入男牢,姜姑娘平安无事。四人指出,指使他们的人就是冯念,酸枣县冯县令。” 姜玉舟“啪”地拍了桌子,怒斥道:“他是什么县令?公然诬陷百姓。他的闺女是人,别人的闺女就不是人吗?畜生,真是畜生。” 路朝云抱着两个孩子哭做一团。 李吉意暗暗攥紧了双拳,恨不能冲进衙里,手刃了那狗官。 “当务之急,姜叔姜婶把食肆的门关牢了。如果不出意外,兰家明天会有人上门要说法。”徐达提醒道:“他们找不到你们,也无可奈何。” 姜玉舟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豁出我这条命,也得把闺女救出来。” “姜叔,还没到那个地步呢。有我和徐兄在,必保她无事。” 唐仲白已经做好了跟冯念鱼死网破的准备,唐家可容不下这样心术不正之人。 他扔得不是他自己的德行,而是把唐家的脸皮硬生生的扒下来。 老百姓只会骂他唐家眼瞎,用人不淑。 路朝云抹了把眼泪,泣不成声道:“我家是造了什么孽,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往沐夏身上招呼,老天爷开开眼吧!” 李吉意劝姜家人回去休息,他留下同众人商议明日如何行动救出姜沐夏? “胡大新,今晚你有事要忙了。” 唐仲白招手,让他附耳来听,细细交待了他一件要事。 胡大新脸色一喜,领命安排去了。 冯念,这一回,我看你如何自处。 第148章 百姓大闹县衙 次日午后,从酸枣县衙传出“咚咚”的鸣冤鼓声,声音震天,直冲云霄。 守门衙役大惊,忙跑出去瞧。 只见一个深灰色衣袍的少年一脸肃穆地双手举着鼓棒,用力地一下一下敲着,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哎哎哎,你是何人,因何击鼓?” 少年并未停下击鼓的双手,口中答道:“在下李吉意,枣叶镇东沿村人氏,为表妹姜沐夏鸣冤。” 衙役听到姜沐夏这三个字,脸色一变,急匆匆跑回衙里禀报冯县令去了。 好多百姓闻声而来到县衙大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眼前的奇事,酸枣县都十来年无人敢敲响这面鼓了吧! 眼前的少年究竟是有多大的冤情才敢,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三十棍棒? “嗨,你们听说了吗?”一个汉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冯县令家二姑娘昨日在来聚酒舍用刀子打杀了一个后生,冯县令为女脱罪把罪责推到了四海食肆女掌柜身上。击鼓的那小子,就是食肆里跑堂的,这不就为女掌柜鸣冤来了。” 说话之人,面色有些黑,有认识他的人,定能认出他就是常年在渡口务工的王老七。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县令家的姑娘看上了唐决曹,但是唐决曹喜欢的是人家姜姑娘。这不,冯二姑娘就记恨上人家姜姑娘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姜姑娘的麻烦。人家一再忍让,听说要被唐决曹赶回老家去了。这不,就狗急跳墙了,本想杀人家姜姑娘的,跑出来个后生帮她挡了一刀。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这次说话的是胡大新的好兄弟王二。 “可不是吗?命刚捡回来,就又快扔出去喽,姜姑娘真是可怜呀!” “冯县令到咱们酸枣县之后,可曾为百姓做过一件好事。处处同那些商家压榨咱们百姓,真真就是一个吸百姓血肉的狗官。姜姑娘在渡口时常助人,口碑甚是不错。更何况因着徐家主,咱们也得帮她一把。” 众人随声附和,纷纷指责冯县令纵女行凶,为帮女脱罪,不惜让她人替女顶罪。 胡大新和唐四从衙里走了出来,与人群中的王老七和王二对了眼神。 四人朝衙东而去。 到一处四处无人的地方,四人停下脚步。 “事情办好了?” “大哥放心,自昨晚起,便找了说书先生。在县里的茶馆酒舍,不停地讲。如今,怕是整个酸枣县都知晓了冯县令父女的恶行。”王二得意洋洋地说道。 胡大新拍拍他的肩膀,感激道:“好,辛苦兄弟了,事情过后,请兄弟们吃饭喝酒。” 四人抱拳告别,分三路离开。 唐四、胡大新返回县衙时,县衙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大声为李吉意摇旗呐喊。“小哥,我们支持你讨回公道。” “冯县令纵女行凶,还要嫁祸她人,他不配为一方父母官。” “对,冯县令滚出酸枣县……” 李吉意已不在衙门口,唐四急忙拉过一个路人,问道:“击鼓那小子呢?” 路人上下打量他,诧异他一个差役,竟问他一个路人,“被拉进去了呀,这会儿怕是已经上了板子了吧!” “什么?”唐四拉上胡大新拨开人群就往里面跑。 一边跑一边祈祷,但愿公子能拦下来,那小子瘦得跟只猴子似的,事关冯县令之女,冯县令必会寻私报复。打起板子来,自是不会留情,只怕三五板子他都受不住。 跨进衙门,迎入眼帘的便是,堂下李吉意趴在凳子上,身旁站着唐仲白,冯念坐在大堂之上,与唐仲白横眉冷对。 冯念冷哼道:“唐决曹,你这是要越权吗?” “不敢。告状先行刑,我遵守。可你因公寻私,我不答应。” “你说,要怎样才可?” “你我各寻一人,共同行刑。” “好,我答应。”说着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荀清。 荀清会意,欲离开。 唐三随后跟上。 一刻钟后,唐三和另一位差役手持油亮木棒前来行刑。 唐仲白拍了李吉意肩头一把,给他递了个眼神后,便走至一旁观刑。 随着唐三第一棒重重落下,李吉意痛呼出声。 棍棒越打越快,二人你来我往,三十棍不到一刻钟便打完。 李吉意人已经陷入迷离,严冬时节,他一头细密汗珠滚滚而下。 后腚的深灰色衣服颜色越发深了,胡大新上前扶着他下了凳子。 冯念在声呵道:“李吉意,你所告何人,现在可以讲了。” 胡大新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堂上,李吉意就势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微弱无力,“小民表妹姜沐夏被人陷害,请大人明察,为她洗刷冤屈。” 言毕,他深深叩头。 “哼,人证物证俱全,她何冤之有?” 李吉意猛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坐在堂上的冯念,咬牙质问,“人证何在?物证为何?冯县令自知真凶是谁?身为一方父母官,不但不维护子民,还故意陷害。你可配为酸枣县父母官。” “大胆,你敢辱骂冯县令,来人,把这刁民关入大牢。”荀清大声斥责。 唐四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你才大胆,你一个小小书吏,大堂之上有你说话的份吗?” “哼,你一个小小差役,也敢在大堂上口出狂言?” “我职编在府郡,位同都尉,你一个小小的书吏也配和我比?” “你……” 唐仲白递给唐三一个眼色,唐三会意往外走去,大堂上剑拔弩张之时,唐三把紧闭的大门暗中打开。 朝门外招了招手,百姓见状,“呼啦”跑了进来。 “冯县令,把你家杀人凶手交出来,还姜姑娘清白。滚出酸枣县,我们不要你这种纵女行凶的黑心县令。” “对,交出真凶,放了姜姑娘。” 酸枣县衙内人声鼎沸,呐喊声震天。 荀清跳着脚骂了起来,“你们这群刁民,胆敢污蔑冯二姑娘,一个个活得不耐烦了吗?” “你这恶吏,跟这狗官一丘之貉,都滚出酸枣县。” 场面陷入了僵局,一副不交出冯二姑娘,誓不罢休的样子。 冯念气得大吼,“来人,把这群贱民都赶出去。” 堂下百姓,一个个想冲上去把冯念拉下来,暴打一顿。 被唐仲白带人拦住,他在等最关键的一个人,不知嬷嬷能否说服她? 第149章 冯思瑶痴傻 “出来了,出来了……” 现场一下安静下来,堂上的衙役顺着百姓的目光看去。 只见冯大姑娘手里拉着一个一脸单纯无害,行动怯生生,眼光迷离的姑娘从后堂走出。 唐仲白心中一喜,看来姜嬷嬷出面,说服了姜思清。可他只瞥了冯思瑶一眼,就感觉她的行为不正常?装的? 堂下百姓又高声喊了起来,“真凶出来了,请唐决曹秉公处置。”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场面看着又开始乱了。 冯思清一脸凝重的走到大堂上,对着一脸怒意的冯念就跪了下来。 她叩头高呼,“民女冯思清带着小妹冯思瑶向县令大人认罪,请县令大人秉公执法。” 堂下百姓听到她所言,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看向冯思清的目光生出了几分敬意,看来冯家还是有正义之使的,接下来就静等着冯念会如何处理了? “你,你个逆女……”冯念被这个突然跑上堂的闺女气得火冒三丈,恨不能上前给她一巴掌,但现场这么多人,他咬牙忍了下来。 他派出的人至今还没有给他回复消息,不知牢里的到底是何种清楚! 此时的他正是焦头烂额之时,这两个死丫头跳出来做什么? 冯思清身后紧紧贴着她的冯思瑶神情紧张,十分怯懦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姐姐,我害怕,我不要在这儿,你快带我走。” 冯念也瞧出了小闺女的不对劲,可现在是在大堂上,他不能下来查看。 “思瑶听话,快跪下。” 许是感受到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冯思瑶的情绪受到了影响,一下子惊慌起来。 从她的身下流下一滩发黄的液体。 她不但没有跪,还拉着冯思清的手,使劲把她往上拖,试图把她拉起来。 嘴角流着谗液,不住的念叨,“姐姐快起来,这里都是坏人,我们快跑,我害怕我不要在这里。” 冯思瑶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像看到了洪水猛兽冲她扑过去一样。 堂下的百姓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向来不可一世的冯二姑娘作什么妖,此时的行为举止怎么看着像痴傻儿一样? 冯念看着小女儿行动失状的丑态,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面上如上了染料,阴睛转换不定。 荀清赶紧招呼人,“你们几个,快把二姑娘送往内宅去。” 冯思清拦在她身边,不让任何人动她。 她一脸痛色地把妹妹按跪到地上,压着她挣扎的身子顺势也跪到她身边,高声喊道:“小妹昨日失手杀了人,心中愧疚不安,极度惊慌下心智失常。民女特地带她来认罪伏法,请县令大人秉公执法。” 唐仲白皱紧了眉头,她们竟想出了这种法子逃脱律法,到底是谁给她出的点子? 堂下一片哗然,这是承认了? “不对呀,这样一来,律法就惩治不了她了?” “老兄,这是为何?” “咱们大武律法有一条明确写着,痴傻之人杀人不用负刑责。” “啊!那兰春生不是白死了吗?” 堂下百姓气愤喊道:“县令大人好主意呀!想出这种为女脱罪的法子,把我们都当傻子吗?把冯思瑶就地处决,不然就滚出酸枣县。” “对,先还姜姑娘清白。我们酸枣县的百姓不是好欺负的,让冯思瑶伏法。” 唐仲白借势而出,站到了百姓前面,抬起双臂示百姓们安静一下。 “乡亲们,大家安静一下,先听我说。昨日夜里,有人派出四个黑衣人到牢里暗杀姜姑娘。”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百姓们立时发出暴怒声,直呼,“是谁,分明是要杀人灭口……” 唐仲白又抬起双臂,示意大家静一静。 “大家听我说,幸亏当时我赶到,制服了那些人,姜姑娘没事。”他冲着胡大新挥了挥手,又对着百姓说道:“乡亲们放心,这就把四个恶贼带上堂,让他们亲口说出究竟是何人指使他们的,可好?” “好。” 堂下齐刷刷地回应道,目光望向了大堂,等着胡大新把杀手带上堂。 堂上坐着的冯念,心中慌乱了起来,他就是坚信姜沐夏是一个农女,唐仲白不会把她放在心上,才敢亲自出面找得人。 这四个人和他可是面对面的见过的,他们上堂,自己岂不成了案板上的鱼,任由下面这些贱民拿捏侮辱了吗? 可是,人就要带上来了,他没有办法阻止。 四人被带上堂,冯念看着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四人,冲着他们用力眨了眨眼。 他心中期盼着他们能看懂他的提示。 他的小动作,被唐仲白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冷笑,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本能平步青云前途一片光明,他偏偏要朝着阴暗逼仄的角落里走。 唐仲白高声问道:“说,是谁指示你们暗杀姜沐夏的?” 他的目光转移到冯念身上,从冯念的脸上分明看到了一丝慌张,他嘴角扯出一丝讥笑。 四人看着堂上坐着的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齐齐地抬起手指向了冯念。 现场一片震惊,不可思议的盯向了冯念。 身为一县之令的最高官员,竟然做出这种不斥之事。 “狗官,滚出酸枣县。” “你为女害她人性命,不配为酸枣县令,滚。” 堂下百姓出声大骂,骂得冯念脸上挂不住。 他也知大势已去,自己不做出正面的表态,此事过不去。 他瞪了四人一眼,愤愤地看向了唐仲白和自家闺女。 “大家不要听他们胡说,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冯思清突然站了出来,冲着堂下的百姓高声说道:“你们误会了,这四个人是我请来的,是我护妹心切,让他们去牢里杀人灭口的。可……我没想到,昨夜,我妹妹就心智失常,得了疯病。是我错了,这是对我的报应。” 她“扑通”跪下,“咚咚咚”三声脆响,她冲着百姓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唐仲白心里“咯噔”一声,这个傻姑娘,把一切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们不管,你们冯家没一个好人。我们要求处决冯思瑶,放了姜姑娘,还她清白。” “对……” 冯念在酸枣县十年,对百姓的压制,早就让百姓对他反感之极。自从唐决曹到来,他肯站出来为百姓说话,也不惧冯念的权势,让百姓们有了主心骨,看到了希望。 直到发生了两次姜沐夏被人诬陷的杀人大案,县令和决曹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点起了百姓对冯念的不满。 加之,姜沐夏是徐家主家的女掌柜,因着徐达的关系,他们也不能看着一个姑娘白白被人一次又一次冤枉。 对百姓们来说,当今最重要之事,就是放了姜沐夏,还她一个清白,给死者一个交待。 第150章 离开酸枣县 在一次次呼唤还姜沐夏清白声音中,唐四押着姜沐夏上了大堂。 一位青衫女子笔直长身,目光灼灼,戴着手镣脚镣信步踏入大堂之上。 她立于堂下,半分要下跪的意思都没有,她眼角斜看了一眼抱着冯思清大腿,一脸痴傻的冯思瑶,拧了拧眉,别过了头。 她站到了李吉意身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她的脸色冷了下来。 她盯着冯念,字字如玑,“请问冯县令,民女做了何事,让你大动干戈地把我关于大牢?” “你……” “你是想说我杀人吗?”姜沐夏目光冰冷,举起枷锁,“我杀人还跑到酒舍?是怕人看不到人是被我杀的吗?” “姜姑娘,她们已经承认人是冯思瑶杀得了。” 堂下有百姓喊道。 姜沐夏错愕,看向低着头的冯思清,视线往下见冯思瑶一身污渍,还有一股怪味。 她吸了吸鼻子,又看向了堂下的唐仲白,见他点了点头。 “哼,人既然是她杀的,还不把放了,让我站在这儿看你家的笑话吗?”姜沐夏讥讽道。 冯念脸色黑青,看了一眼唐四,并没有发话。 “请冯县令示下,这人究竟放是不放?”唐四站在一边懒洋洋地问道。 冯念气得瞪了他一眼,可面对现场这么多人,他不得不发话,“姜沐夏无罪,当堂释放。” “好嘞。”唐四笑着上前,打开了镣锁,扔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恭喜姜沐夏,又逃过一劫。” 她把视线放到了荀清身上,感觉到她炽热的视线,荀清与她对视,只觉一股杀意扑面而来,让他哆嗦了一下,躲开了她的眼神。 她是一丝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平白无辜她被送进去两次,次次都跟荀清有关,这样一个小人也配为官! 她搀起李吉意,径直走下大堂,对唐仲白点了点头。 冲着堂下的百姓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混在人群中的王老七和王二周平等人,见她平安无事离开衙门,便跟着她前后脚离开。 这边大堂上冯思清替冯念扛下罪名,四个杀手每人被判了十年牢狱之刑。 因冯思瑶痴傻之人没有追究她的刑责,她与冯思清双双被逐出酸枣县,此生不得入酸枣县半步。 一场凶杀案就此结案。 虽不尽人意,但每一步都是按照律法执行,百姓们虽心中有气对此判决忿忿不平,但无可奈何。 从大堂回到后院,冯念给了冯思清两个耳光,怒骂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上堂认罪?你知不知道,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帮你妹妹脱罪?” 冯思清抹去嘴角的血丝,惨然一笑,“爹,你说得脱罪,就是让一个无辜之人顶罪吗?我们已经把妹妹害得自私偏极,难道再让她多背上一条罪孽吗?” “一个贱民,让她顶罪,是给她面子。”冯念恶狠狠地说道。 冯思清看向父亲的眼中尽是失望,她后悔了,当年,郡主留她在身边时,她为何不答应下来。 也许她们两姐妹在郡主身边长大,妹妹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父亲心有顾虑,也不会变得冷血无情,把人命不当回事。 “我们一会儿就走,请父亲保重。”冯思清跪地向他重重磕了个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踏出屋门的那一刻,眼泪无声地落下,不知,这一生,还能不能见到父亲。 县衙后院的后门处,早就停了一辆乌篷马车。 冯思清牵着妹妹的手,肩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先送妹妹上车,她停下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这处她生活了十年的小院,转头毫不留恋地上了车,拉下了门帘。 “走吧。”马车里一个妇人的声音传出。 马车驶动,缓缓离开。 马车走到城南,从马车里下来了一位中年妇人,她叮嘱了驾车的小厮后,信步向城南的居民区走去。 马车车帘揭开,冯思清冲妇人的背影喊道:“嬷嬷,多谢您的成全。咱们,此生还能相见吗?”她的声音一下子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姜嬷嬷回过身来,笑道:“会的。” 说完,冲她挥了挥手,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哥,麻烦你到渡口徐家酒馆。”她顿了一下,又道:“算了,走吧!”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目视着载着她的那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天际变成一个小黑点,接着再也看不到。 他还站在原地处处没有离开。 姜沐夏回到食肆,上一次的场景又过了一遍,把身上披风放到路朝云手中,“娘,这件披风好好清洗一下。” 大厅里两张桌子合到一块儿,上面摆满了凉菜。 姜沐夏狐疑地看着路朝云,路朝云笑道:“这是唐决曹吩咐的,他说你今天一定会平安归来的。设了两桌席面,好好感谢一下相助之人。” 姜沐桃端着托透盘从后堂走出来,“今天还要多谢吉意哥,姐,你去看看他,后背都打烂了。” “义兄呢?让他去上点药。” “不知道,刚才家主出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福子道。 姜沐夏回到房里洗了个热水澡,收拾好才返回大厅里。 姜玉舟把大厅烧得暖烘烘的,等她回到大厅时,唐仲白已带着几个男子在大厅里落坐。 姜沐夏再次向他们表示感谢。 “姜姑娘,我们都是自愿的不需要感谢。”周平笑呵呵地说道。 “这样吧,兄弟们。”胡大新说道:“姜姑娘是个姑娘家的,不方便在这里招待咱们。她在牢里待了一夜,必是疲惫不堪,不如让她回去休息吧!” “对对对,咱们来日方长。” 姜沐夏告辞返回屋中,躺进了温暖的被窝。 她精神没有放松下来,想不通冯思瑶怎么会突然间就疯掉了? 如今冯思瑶离开了酸枣县,还有一个姜红杏。 没了冯思瑶的相助,不知她还能不能在县里活动?还有没有要害姜家的想法? 她想起周平他们正好在,立马起身往大厅走去。 “周大哥,我拜托你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周平一怔,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瞒姜姑娘,这两天我忙着别的事,还没有顾得上安排呢!” 姜沐夏点头,“没关系,不急于一时,过两天也行。” 第151章 兰李氏上门闹事 姜沐夏交待完就要往后院走,却听到这时食肆门口有人交谈的声音传进来。 “婶子,就是这家。还好,咱们运气挺好,今日开着门。” “走,进去只管闹事,后果我来负责。”一位妇人气势汹汹的声音陡然拔高。 姜沐夏脚步停下,眉头一皱,心道,兰春生的娘,李氏果然找来了。 “沐夏,你快回屋去,这里有我们在。”听到声音的唐仲白早已起身,护住她把往后院推。 姜沐夏点头,食肆里有他们这么多的男人在,李氏闹不出花来。她放心地回屋睡觉去了。 兰家人中只来了两个人,李氏和兰春生本家的一位堂兄。 案子已经定性,她不敢去找冯县令闹事,反倒找上姜沐夏一个受害人,分明就是打着讹钱的主意。 她本想着冲进食肆就要开始大闹的,不料推开门刚要张嘴叫骂,便看到立于门口一身玄色官服沉着脸的唐仲白。 她先是怔了怔,猜测他只是在此用餐的食客后,便恭敬地问道:“请问,这家食肆的掌柜的在吗?” “何事?这里我说了算。”唐仲白眼皮子就看她,径直坐到了柜台。 李氏懵了,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她点头哈腰地笑说:“对不住,我找错地方了。”拉起侄子就往外走。 “等等。”唐仲白出声,眸光一闪,得把她们彻底打发走,不然,她们还会继续不停来找沐夏大闹的。 “你们是来找姜沐夏的吗?” 李氏愣了愣,结结巴巴地回道:“对,她在哪儿?” “她就在这家铺子里,我再问你,你找她所为何事?”唐仲白深邃的目光泛着幽幽的光芒。 “大人啊。”李氏突然跪倒在他面前,“你得为我做主,我一个寡妇,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儿子,就为了帮她挡刀,把命给送了。她得给我一个交待。” “交待?你想要什么交待?” “我……,我想问问大人,一条人命值多少银钱?” 唐仲白冷笑,何着这是要钱来了。 “一条人命值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我知道。谁杀的人你就找谁去,你找姜姑娘不合适,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李氏两眼一亮,急道:“什么建议?” 唐仲白起身从柜台里走出来,“案子刚结,杀你儿子的人是县令家的冯二姑娘,你现在去找她,必定能要来钱。” 李氏脸色一暗,心中发慌,让她去找县令要钱,不等于叫她送死吗? “怎么,不敢去?”唐仲白脸一沉,声音冷冽。 “唐决曹,她当然不敢去。”周平怪笑道:“硬得不敢碰,所以找软的捏呀!” 周围一片嗤笑声,这种不讲理的老妇,给她十个胆也不敢去找冯念。 李氏身后的后生,脸色慌张地拉着李氏的衣角,低声道:“婶子,这些人不好惹,咱们走吧!” 李氏瞪了他一眼,盯着唐仲白,一副你不为我做主,我就不起来的样子。 “唐三。”唐仲白递给他一个眼神,自己往里走去。 唐三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银锭子,往李氏面前一掷,“我家公子给你的,以后不要来这里了。敢来找姜姑娘的麻烦,小心你的腿。” 李氏赶紧拾起银锭子,在手里掂了掂,感觉有五两的样子。她眉头拧了拧,嫌少。 跪着往唐仲白坐着的方向爬去,哭得呼哧带喘,“唐大人呀,我儿是为救她才把命送了,你们可不能不讲良心啊,不能扔这点银子打发我呀!” 众人看着她的这番作派,心中不免鄙视,真是贪心不足。 唐仲白不想再搭理她,后生看出了门道,拉着她就往外面走,“婶子,人家给了五两不少了,人也不会人家害的,咱走吧。” 李氏坐在地上,死命地往下撑着,死活不起来。 边哭边往里蹭,“我不走,如果不是我儿为她挡刀,她早就死了,还能在这么好的铺子里享福?我就要找她要个说法。” 她口中的说法,就是要银钱。 “你说我闺女是你儿子救的?我呸!”路朝云从后院出来了。 对着李氏就是一顿骂,“十个男人都打不过我闺女,她还用你儿子救?不是他平白冲过去,我闺女也不会被人冤枉进大牢里待一夜。” 李氏刚要回嘴,后生拉住她急道:“婶子,她说得是真的,那天在竹林子里,那姑娘把兰云竹他们打得满地爬。快走吧,真惹恼了她,把咱俩打一顿,不值当。” “她敢,叫她出来,我要问问,我儿为了她白白死了,我不能放过她。”李氏不讲理的吼了起来。 她甩开后生的手,站了起来,与路朝云对峙起来。 大厅里的人担心路朝云吃亏,纷纷站了起来,随时准备帮她出手。 后生害怕了,磨磨蹭蹭到了门口,他哆嗦着小声喊李氏,“婶子,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就先走了。本来这事和我也没有关系,我可不想蹚混水。” 李氏白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要走就快滚。” 后生得了她的准话,头也不回的灰溜溜地跑了。 李氏气得跺脚,如今进退两难,她的态度便也软了下来。 “大妹子,真不是我不讲理。你也是当娘的,能理解我的心情吧,你们可不能这么欺负我呀!”说完,又抹起了眼泪。 “姜婶子,别听她胡说,唐决曹刚才给了她五两银子,她嫌少。吵着闹着要找姜姑娘,就是为了多要银子。”胡大新及时的扯开了她的真面目。 路朝云气得脸色铁青,把手伸到她面前,“拿出来。” 李氏护住腰间荷包,后退了一步,“凭什么给你?” “凭你不配得这些银钱。”路朝云跟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怒视着她的表情,下一刻就要呼到她脸上。 人群中有人相劝,“对面这位婶子,你见好就收吧。该赔你钱的人是冯县令,你应该去找他。” “欺软怕硬的玩意,快滚,别逼我动手。”周平和王二撸起袖子就往前冲。 把李氏吓得直往后退,指着他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行了。”姜沐夏在屋子里躺着,前头的吵闹声使她睡不着。 她便起身往这里瞧瞧,她站在后门听了半天。 这个前世的婆婆跟以前一样,贪心不讲理。 姜沐夏冷哼一声走了出来,她是一刻也听不得李氏的声音。 “娘,银钱咱不要了,让她走,但是……”她披着厚披风走到李氏面前,盯着李氏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就像它一样。” 她伸出手来,手心里一个婴儿拳头大的秤砣。 李氏吓得后退一步,双手护住了头。她以为姜沐夏要拿秤砣砸她。 姜沐夏嗤笑一声,在她面前握住了手,再伸开,秤砣不见了,手心里出现了粉末,从指缝间滑落,渐渐地飘到地上。 “我的娘啊!”吓得李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想起侄子的话,原来他说得都是真的! 这是人还是怪物,这么大的秤砣她竟能单手捏成灰尘? 第152章 上门提亲 “拿上钱快走吧,以后别让我在这里看到你,这里不欢迎你。”姜沐夏声音冰冷,一脸肃色。 李氏从心底发出了惧意,再不敢提要钱之事,夹着尾巴跌跌撞撞跑出了食肆,今日受此惊吓,恐怕这辈子她也不敢进四海食肆的门。 打发走了李氏,她转过身,又返回到屋里睡觉去了。 她转身之间,发现大家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二大爷他们马上就下工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失陪了。”说完,她快步回屋去了。 路朝云怔怔地看着闺女的身影消失,她知道闺女会武,没想到她力气大到能把一个实心铁秤砣捏成粉末。 她还是自己的闺女吗?怎么跟以前的闺女判若两人? 大厅里一共准备了四桌,胡大新把这次帮忙的兄弟都请了过来。 “胡大哥,我刚从合欢巷过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别卖官子,快说。”胡大新吃了一口菜,不悦地骂道。 那人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看到平洛住的那间小屋里住进去人了,是两个女人,一老一小。老得是个残疾,小得也就十二三岁。” 胡大新一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猜测道:“是姜红杏母女?” “对喽。” 胡大新屏气细想,坐不住了,忙起身道:“我去找姜姑娘说一声。” 他匆匆来到后院,敲响了姜沐夏的房门。 “姜姑娘,在吗?” “是胡大哥吧,怎么了?”姜沐夏半睡半醒道。 “姜红杏搬回平洛房子了。” 闻言姜沐夏睁开了眼,看来冯思瑶走了,她没了靠山,城西的房东便把她们赶了出去。 咎由自取,真是活该。 她眼睛陡然一眯,开口道:“胡大哥,麻烦你知会王叔,让他看好存放灯笼的仓库,特别注意仓库外可有人鬼鬼祟祟在仓库外周旋。” 这对母女心思歹毒,万一狗急跳墙,跑到城北把他们灯笼仓库里扔进去一把火,他们这些天岂不白忙活了吗! “好。”胡大新应声后离开了后院。 姜沐夏再也睡不着了,她靠着枕头陷入了沉思。 大厅里,徐达姗姗来迟,沉默无语地坐到了唐仲白身边。 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喝起了酒。 唐仲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叹了一口气。 这对难兄难弟,一个刚刚抱得美人归,一个心中人离他而去,再次相见之日不知何年何月。 唐仲白心情不是太好,今天的案子并没有如他所愿,冯思瑶无故痴傻是他没有想到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姜嬷嬷为她们姐妹出了这么个法子,躲过一劫。 他再无心吃饭,此时只想回去问个清楚。 “你们慢慢吃吧,我有点事,先回了。唐三唐四你们俩个晚些回去。” 言毕,他便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东厢房里亮着灯,有物品搬动的响动,姜嬷嬷还在为自己的事忙着。 唐仲白站在门口,踱着步想了半天,不知该不该进去。 “有事进来说,别在门口走来走去烦我!”姜嬷嬷沉稳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唐仲白吐了一口气,抬的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嬷嬷……”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坐下,我说于你听。”姜嬷嬷放下手中的盒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唐仲白听话的坐下,直直地看向了她,静等她开口。 “昨天晚上我找了思清,本意是劝她说服思瑶那丫头的。没想到,我还没开口,她见到我便跪下求我,让我给思瑶下一剂药,让她变得痴傻。一来帮她脱罪,二来断了她的念想,不再作天作地找姜姑娘的麻烦。”姜嬷嬷叹了一口气,目光瞅着唐仲白。 又说道:“你说,她是我看着长到七八岁的孩子,她母亲临终之时还托我照顾她们姐妹,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我怎么能狠下心来,能不答应她吗?” 唐仲白沉默半响,问道:“冯思瑶的痴病,会好吗?” “不会。” “好,此事揭过,以后我决不再提。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她们去了哪里?”唐仲白虽有不甘,可她们已经远离酸枣县,今生都不会见面,还是算了吧,留她一条命,全了幼时的情份。 他之所以问出她们的下落之言,是想起了徐达。做为兄弟,帮他一把。至于他要不要去找冯思清,就不是他要管的事了。 “我告诉你也行,你不准去找她们的麻烦。” “好,我答应。” “她们在郡郊一处农庄里,我会安排人照顾好她们。” 唐仲白心情放松,见天色还早,又返回食肆去了。 食肆里大家吃得七七八八,胡大新喝得两眼迷离,大唱着歌,与人分享他今年年前会成亲。 大家笑着打趣他,气氛一片融洽。 唐仲白坐回了原位,贴着徐达的身子压低了声音,“冯大姑娘去了郡郊农庄,如果你想去找她,明天便去吧。告诉她你的心意,让她安下心来,不管如何,给人家一个交待。” 徐达笑笑,转动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用了,没了挂念,她才好找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嫁了人,有人照顾她,她能轻松些。” “你啊你,可别后悔……”唐仲白知道再劝也是白费,静静地陪着喝酒,两人一杯又一杯地碰杯,喝得不亦乐乎。 进入十一月份,终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稀稀拉拉的雪花飘落,阮芬芳在家里待了几天,便待不住了,一大早就来到食肆。 “芬芳姐你怎么来了。孩子们呢?” “我娘在家带着呢!叮嘱了他们,我弟弟也在,他们不会出门的。我也该回来干活了。” 阮芬芳开心地笑着,她如今有了自己的房子,两个孩子也回到了自己身边,最在意的人都守在身边,她觉得很安心,很知足。 人开心了,气色也就好了,阮芬芳现在容光焕发,活力犹如小姑娘一样。 “好,做好午饭,洗好晚饭要用的菜,你就回去吧!”姜沐夏想让她多陪陪孩子。 “好嘞,多谢妹子。” 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姜沐夏把孩子们叫到酒馆西厢房,请来徐达,开始给他们上课。 过了巳时一刻,一辆马车停到酒馆门前。姜嬷嬷从车上跳了下来,指挥着随行的唐三唐四,把马车里的物品往食肆里搬。 徐成疑惑地问:“唐四,这是要做什么?” “成子哥,是喜事。” 徐成问完话,就从他们拿着的红盒子红布上看了出来,合着是来提亲的吧! 路朝云听了信赶到了酒馆,姜嬷嬷自报家门。 她对着路朝云福了福身,“是姜夫人吧!我来为我家二公子提亲。” 第153章 唐家的家规 路朝云怔了怔,她福身回了一礼,瞅着来回搬着礼品的唐三唐四,试探着问道:“您是为唐决曹来提亲的?” 姜嬷嬷会意一笑,点头道:“正是。” 路朝云心中不知何滋味,她万万没有想到唐家竟会这么快上门提亲,一下子打破了她原有的计划。 她还没有找机会跟大姐说明,李吉意和自家闺女的婚事就此作罢,让大姐早日给他另寻亲事。 她实在担心,唐家打她个措手不及,让她应下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传到大姐耳里,万一让两姐妹的关系僵化,可就太不值当了。 姜嬷嬷看到她脸上阴晴不定,以为她在担心两个孩子之间的门第问题,怕闺女嫁到唐家不会幸福。 姜嬷嬷轻轻一笑,道:“姜夫人,我们唐家在儿女亲事上向来以子女的意见为首要,向来不注重门第。人品是首要选择,只要不是乱七八糟的身世,皆可接纳。姜姑娘品貌皆上乘,我家公子对倾心有加。我受夫人所托,特来上门提亲。姜夫人如有别的想法,可以说出来。” 路朝云忙摆手回道:“您误会了。唐决曹是个好孩子,可我家毕竟是小门小户,唐家是高门大户,我家闺女嫁到您家,行为举止上怕是不妥……” 她要把闺女以后的路都铺平了,担心之事,得提前说明白了,免得唐家以后嫌弃自己家闺女。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姜嬷嬷打断了,她心中虽有不悦,面上却未曾表露出半分。 姜嬷嬷唇角勾起,拉着她的手坐下,一脸笑意地道:“姜夫人不必担心,这些事我家夫人早就想到。我家夫人说了,一切以姜姑娘的要求为准,那怕以后她们定居在酸枣县也是可以的。” 此番话一出,路朝云心中更为疑惑不解,她怀疑唐家出于何种目的来提这个亲。 虽然表面上一切以他们为主,可这事怎么觉着都不真诚。 难道高门大户对儿女的亲事都是这样随意的吗?还是唐家根本就没有把闺女放在眼里,才会如此轻视。 路朝云心中生出了退意,她不打算同意这门婚事。 下定了决心,她再次开口,“多谢您看重我家闺女,她刚过十五,年纪还小,我想多留她两年,暂时不打算给她定亲。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我家还有事,就不送您了,告辞。” 言毕,她便转身回食肆去了。 唐四搬着礼盒走进酒馆,见路朝云阴沉着脸丢下姜嬷嬷走了,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姜嬷嬷跟前,问道:“嬷嬷,怎么回事?姜婶子怎么走了?” “嗨,许是我说了什么让她误会了。没事,你带我去食肆见她。今日定要把公子和姜姑娘的婚事定下来,不然,公子可得埋怨死我。”姜嬷嬷无奈地笑笑。 “嬷嬷你真是的。”唐四无语,向来办事稳妥的姜嬷嬷,这次怎会如此不靠谱。 坐在二楼的徐达,手中展开的书本,双目盯着一页半天未翻动一下。他听着两人交谈,让他生出了跟路朝云一样的想法。 不知是姜嬷嬷没有述说清楚,还是唐家真的轻视姜沐夏,没把她放在眼里。 徐达心中不痛快,暗道,好你个唐仲白,竟敢如此折辱我家妹妹! 他把书重重往桌子上一扔,起身下了楼。 他倒要看看,这个姜嬷嬷还有何话要讲! 徐达来到食肆,姜嬷嬷已经进了路朝云的屋子,唐四站在门边,贴着门帘偷听。 “咳咳……”徐达轻拍他的肩头,不悦道:“怎么,你家主子安排你在此偷听,试探姜家是不是愿意把闺女送给你家侮辱,是吗?” 唐四赶紧登作出噤声的动作,拽着徐达的胳膊到了酒馆。 甩开徐达的胳膊,唐四不满的道:“徐家主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家公子对姜姑娘的一片心,你是看不到吗?说出这样的话,亏你还是我家公子的好兄弟。” 徐达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如果你们欺负我义妹,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 “徐家主此言何意?我们何时欺负姜姑娘了?” 徐达三言两语把姜嬷嬷提亲的态度说与他听,并表示,“有你们这样提亲的吗?这是放弃了你家公子?还是想把义妹当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你们想得挺美!” 唐四一拍大腿,刚要解释,唐三开了口。 “我们唐家向来如此,大公子的婚事便是他自己相中的,夫人给大公子办的婚事便是按照大公子和大娘子的主意操办的。难道太过开明了还不行了?你们家姑娘也太难伺候了。” 徐达心中一惊,这些世家子弟向来看重门第,要么门当户对,要么利字当头。这个唐家可太别具一格了,他年少时游历多地,从未见过世家子弟婚事如此随意。 “你们唐家,怎么对儿女的婚姻大事如此不放在心上?”徐达问出了心中疑惑。 “这得感谢我家老爷子。相当年,老爷子哥五个,他最小,许是自小看到长辈兄长后院不净,闹得家宅不宁。他成年后,在自己的婚事上坚定自己的想法。他是小儿子,老太爷妥协后的结果就是,他给自己这一房定下了一个规定,他的儿女婚姻自由,儿子不得纳妾,女儿不得为妾。” 唐四喝了口水接着说下去,“所以呀,老爷子的三个儿子,都只有发妻。早先二老爷想纳个小门小户的小妾,被老爷子生生打断了两条腿。这条家规便顺利执行了下来。所以徐家主,您口中的外室,是从何说起。您不禁侮辱了姜姑娘,还把我们唐家往泥里踩,太不应该了。” 徐达久久没有出声,原来唐家还有这样的家规,真是世家大族中的一股清流。 他原本心中几分怒意,听完唐四的话,顿时消除。 他起身又回到了二楼,只要唐仲白对义妹好,他不便说些什么了。 路朝云房中,姜嬷嬷把唐家的这段往事说于她听,路朝云打消了她的反感。 二人在屋中相谈正欢之时,食肆的大门被人拍得“砰砰”直响,拍门声中还夹杂着周槐花的粗鄙不堪的叫骂声。 路朝云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骂,她们一家都被赶出姜氏族谱了,同他们已形同陌路,为何她还找上门来? 第154章 周槐花骂上门来 路朝云双眼瞟向姜嬷嬷,发现她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但愿姜嬷嬷不会因此对她们家产生嫌隙,不会影响到闺女的亲事。 姜嬷嬷笑笑,开口道:“谁家还没有一两个奇葩亲戚,姜夫人只管去,我去酒馆等您。” 等姜嬷嬷离开后,路朝云气冲冲地来到前头大厅。 李吉意守在门口,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开门。 “小姨,怎么办?” “没事,我来开门。” 路朝云拉开门闩,“呼啦”一声打开了食肆的大门,门前只有周槐花面目不善双手插腰地立在门前。 “老贱妇,你还敢开门,把你家小贱妇叫出来,老娘撕烂你们的臭脸。”周槐花叫嚣着伸手就冲着路朝云扑了过去。 她嘴里还在叫骂,“小贱妇可真有本事,杀了那么多人,都能勾搭得官府里的人替她翻案。把你们分出去的是老爷子,再不济你们可以来找我,为什么要害我儿子?贱妇,王八蛋,我跟你们拼了。” 路朝云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她竟敢上来就动手,下意识伸出胳膊阻挡。 站在路朝云身后一直保持警惕的李吉意见状,冲上前抓住了周槐花的双手。 “小畜生,放开我的手。”她用力挣脱,奈何怎么也挣脱不开,“快来人呀,小畜生要非礼我,谁也救救我!” 李吉意浑身恶寒,只觉胃里一阵翻滚,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他用力一甩,把周槐花甩倒在地。 周槐花一个踉跄,顺势跌坐到地上。 她拍着地就大哭起来,“老天爷呀,你开开眼,这些贱妇畜生,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你就下一道雷劈死他们,别让他们再祸害人了呀!” 路朝云早已回过神来,听着周槐花的污言秽语,怒气冲天,窜到周槐花跟前,冲着她就是一顿撕扯。 “老泼妇,我让你骂。谁有你贱,跟自家公公不清不楚,哄得公公打婆婆,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吗?我打死你,让你嘴贱。”路朝云拽着她的头发,给了她一个耳光。 周槐花自然不会任由她打骂,伸手往上够着路朝云的脸,试图抓她个满脸花。 奈何路朝云双腿死死地压在她身上,两人呈居高临下的姿势,周槐花伸了半天的手,怎么着也够不到路朝云。 这个当会儿,周槐花脸上又着了几道抓痕,发髻扯乱,披头散发,头发被路朝云拽的生疼。 气得周槐花叫骂连连,“贱妇,你们一家子祸害,害得我儿得了不治之症。你们赔我儿性命,叫姜沐夏那个小贱人出来,给我儿偿命……” 李吉意这才听明白了,她们应该是发现了姜千河染上梅毒,这是不敢找姜红杏?拿她们撒气来了? 他心中冷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还有脸找他们算账,真是太不要脸了。 “小姨,别打了,免得脏了您的手。” 以免周槐花再冲上来对路朝云下手,李吉意抬起右腿狠狠地踏在了周槐花的小腹,防止她跳起来伤人。 “姜千河真是活该,明知姜红杏做了娼人,还想占她的便宜。怎么?你没胆子找姜红杏就跑来找我们,你们可真够窝囊的!” 李吉意从周槐花眼中看出几分诧异,猜测姜千河应该是没有跟她说实话。心中对其生出几分厌烦,挪开脚吼道:“滚吧,我小姨家已经和你们家没有了关系,别有事没事跑来自讨苦吃。” 周槐花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天杀的姜红杏那个娼妇做的?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货,自己要死,还要拉上我儿子。我要了她的命。” 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路朝云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明知姜红杏那个小娼妇染了脏病,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还要让千河去找到而不告知?我儿就是你们害得。你们都等着,收拾完姜红杏,我会再收拾你们。” “呸。”路朝云恨恨吐了口唾沫,骂道:“收拾我们?看把你能耐的。周槐花,我劝你还是好好陪陪你儿子吧!明年这时候,差不多就是他的忌日了吧?我应该恭喜你,家里少了个灾星,你还能多活几年。” “你……”周槐花气得浑身发抖,心口憋着一股气,却说不出话来。 周槐花想到儿子不久就要病发身亡,胸口痛到不行。 她眼中怒火升腾,心中暗暗发誓,方兰香、姜红杏,你们这对贱妇,我这就去找你们算账。 她瞪了路朝云一眼,整理了好衣着发髻,气呼呼地走了。 “吉意,把门闩好。呸,真是晦气。”周槐花一走,路朝云便幸灾乐祸地笑道:“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让她爱看别人笑话,这回轮到自己了!” 两人回到后院,经过厨房时,见到李吉如在餐桌上放了两大包东西。 “吉如呀,你怎么来了?” “小姨,我娘让我来送些干菜。马齿菜和槐花,包素包子肉包子都很好吃。” “你娘有心了。可惜了我晒了那么多干菜,真是便宜了他们。”路朝云想起她辛辛苦苦晒了那么多干菜,从姜家出来,一根都没有带出来。 “没事,我娘念着弟弟妹妹都喜欢吃,便让我送过来。这些够吃一段时间了,吃完了让吉意回家拿。”他说着说着,便脸色渐红,不好意思起来。 路朝云见他脸色不对,这个向来有话就说的孩子,怎么变得扭捏起来了?她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小姨,三天后,我和枣花就要定亲了,娘让我知会您,那天您一定要回去。”李吉如红着脸说道。 “噢?”路朝云拉长了声音笑道:“你这小子,这是好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路朝云打趣他,正好她也要把大闺女和李吉意之事跟大姐说,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李吉意似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开口道:“小姨,要不今天您和四哥一块儿回家吧,这里有我和芬芳姐,忙得过来。” 路朝云抬眼看他,心中一酸,事到如今这孩子还在为她着想,可惜了!她点了点头,“好,我跟吉如一块儿回去,陪大姐住几天。” “小姨,我听村里人说,杨兴业的亲娘跑到家里找周槐花大闹。好像是姜千河带着杨兴业逛楼子,染上了不干净的病,杨家老太太和周槐花打得不可开交。还听说,她们争吵时,言语之中提到这事还和沐夏有关,你们可要小心些,怕是她们会找过来闹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周槐花来闹,原来她们在村里闹得人尽皆知了。” 第155章 滴血认亲 路朝云暗自纳闷,怎么杨家老太没有一同过来闹事? 在她纳闷之时,西岗村杨竹修家早就打做一团。 杨竹修前妻安晨在姜家与周槐花对骂后,就跑到了杨家,站在门口把杨家和周如意祖上十八辈祖宗骂了个遍。 杨竹修不在家中,周如意抱着孩子在屋里被骂得只会掉眼泪,不敢开门。 杨老太先前听着安晨的骂气,以为她是心里不服气,找周如意的麻烦来了。 她坐在屋里,有些幸灾乐祸,她看周如意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如今有人帮她出气,她乐见其成。 可,越听越不对劲,言语间骂到周如意待杨兴业不用心,让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事关心肝宝贝的大孙子,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拉开屋门,小跑着打开大门。 杨家大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打扮得妖艳得安晨大门前手舞足蹈上窜下跳地指着门里的人越骂越起劲。 杨老太打开门,冲着安晨就走了过去,大吼道:“你刚才说什么?兴业怎么了?” 安晨一挑眉头,斜着眼盯着杨老太,不屑道:“老太婆,你还好意思问,我给你们家生了这么好的孩子,生生让你们养废了。如今倒好,得了那种病,没个好。兴业如果没了,我不会放过你们。” 她又跳起脚来,指着院里骂道:“周如意你个贱人,如今可真是如了你的意了。我的孩子死了,你的孩子就成杨家唯一的男孙,你怕是夜里睡觉就要笑醒了吧?你别得意,我的孩子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孩子,我让你们娘几个不得好死。你给我滚出来。” 杨老太没功夫跟她纠缠,只想知道大孙子到底怎么了? “安晨你闭嘴,我大孙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你还好意思问我?就是你们对他不上心,他才被人带坏了。被姜千河那个小畜生拐带得了脏病了,人家姜红杏可是说了,都是姜沐夏那个小贱妇害得她得了脏病,她就是要故意报复姜家的。没想到姜千河那个小畜生竟把兴业害了。老太婆,你的大孙子活不了多久了,都是你这个老太婆做恶太多,得罪了姜沐夏,遭报应了。哈哈哈!” 安晨如发了疯的五彩斗鸡,仰着脑袋,支棱着翅膀似是要上去吃了杨老太。 “姓安的,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你儿子得病,是他自己不检点,什么人都招惹。关人家沐夏什么事?是沐夏求着他逛楼子的吗?”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春大娘听不了下去,出言为姜沐夏说话。 “就是,这些人真有意思。自己没管好孩子,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可真够不脸的。”站在她身边的军大娘附和道。 安晨一扭头,瞪着她们两人,开口骂道:“关你们什么事?姜红杏那个贱丫头就是她找人给染上脏病的,我不骂她骂你们吗?” 众人一片哗然,没想到消失很久的姜红杏竟然也染上了脏病。 原来姜千河和杨兴业的病是姜红杏染上的,这三个人竟混到了一起,脑中想象出三人在一起的画面,身上一阵恶寒,这也太恶心了吧!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做出这种下作之事。 “姓安的,原来你知道是谁害了你儿子。有种去找姜红杏,扯上沐夏做什么?你这种下贱货色,楼子里都不收的玩意,也配和沐夏相提并论。滚回你的合欢巷。”春大娘不急不躁地指着她的鼻子回应她。 ”对,你这种烂人,别站在我们村里,脏了我们的土地,带上你儿子滚出西岗村。谁知道杨兴业是不是杨家的种。“ 如果姜沐夏和胡大新在现场,应该能认出说话的正是那位和安晨娘家同村的妇人。 安晨走到妇人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嗤笑道:“我滚不滚,跟你们没有关系。我是贱,但是我贱得光明正大,不像你们这个妇人,表里不一,才是真正的贱货。” 村里的妇人顿时团结到一起,出手就要打她。 安晨不慌不忙地扯开了袖子,妇人全都往后退了数步,满面惊恐。 安晨露出的胳膊上一团一团的红斑,春大娘喊了起来,“大家都离她远些,她身上的脏病传染。” 安晨抬着胳膊转了一圈,示意给在场之人看,她笑得狰狞,“怎么?你们过来打我呀!打呀!不敢了吗?哈哈哈……” 她的笑声中带着一丝疯狂和绝望,眼中的恨意似是要把人撕裂。 “你们以为我想做那种肮脏之事吗?还不是被你们逼得。我好好过我的日子,就因为我和村里的贱男人多说了几句话,你们一个个便把我当做荡妇,处处容不下我。逼得我进了暗门子,你们这些毒妇,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安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吼了出来,最后脱力的跌坐了地上。 “安晨,你还好意思怪别人。还不是你自身不正,你做闺女时,就跟村里的汉子睡到了一起,我们都亲眼看到过。到了西岗村还死性不改,你如今落到这般下场,完全是你自找的,你没资格怪任何人。”妇人冰冷的声音说道。 “你闭嘴,我没错,我没有做过。我知道你从小就嫉妒我长得比你好看,你这样一次次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妇人轻嗤一声,“呸”地一口唾液吐到她面前,再也懒得理她,径直走了。 在场之人,纷纷指责她,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怪物。 杨老太自得知大孙子得了脏病,气得两眼发黑,恨不得掐死安晨。 她知晓利害关系,有一个这样的孙子,小孙子的名声也得被带累坏了。 她脑子一转,急着找人到城里把杨竹修找回来。 她要找出确实的证据,如果杨兴业真的不是她的孙子,这个家就再也容不下他了。 可惜这么多年疼爱他的那份心了。 安晨坐在杨家大门口,不走也不再闹了,存了恶心杨竹修的心。 围观的村民,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笑谈杨家之事,等着瞧今天这场戏要怎样落幕。 让人没想的是,杨竹修回来后不久,县里来了三四个差役直冲杨家而去。 杨家院子围满了人,村长和里正坐院中,院里的木桌上摆着一个粗瓷大碗,里面两团鲜红的血迹随着清水摆动,丝毫没有相融的迹象。 围观的村民七嘴八舌地指着杨兴业说三道四,不时露出唏嘘的感叹。 差役到时,杨兴业正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央求着杨老太,不要把他赶出家门。 带头的差役正是胡大新,看着杨兴业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笑问道:“杨家小哥,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吗?怎么她要把你赶出去吗?” 第156章 破罐子破摔 杨兴业抬头瞥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畏惧后赶紧低下了头,继续拽着杨老太的衣袖继续求着。 杨老太用力甩掉他的手,嫌弃道:“一直把你当亲孙子疼你,可你不争气,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本来念着你我祖孙一场,还留点情分给你。可你不该惹上这种脏病,祸害我杨家,跟着你娘走吧,我家你也别再来了。” 说完,杨老太面露嫌弃地向后退,退到杨兴业够不到她的位置才停下来。 杨兴业一下子瘫坐到地上,这个家里最疼他的人此时都不理他了,他还怎么活?谁会给他钱用? “杨家大哥,有需要帮忙的吗?”胡大新笑着问杨竹修,他在酒馆里刚帮着搬完礼品回到衙里,坐在班房正无聊之时,福子和周越跑到衙里找唐仲白,一听说要到西岗村杨兴业家里,他兴奋地一下子跳起来,自告奋勇愿意跑一趟。 “多谢,几位稍等一会儿,我先把事情做完。”杨竹修回身冲着村长和里长躬身一礼,“还请两位帮忙做个见证,这个人与我再不是父子,以后也不许他姓杨。” 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后,叹了口气,“好吧!” 村长提笔写下了断绝关系的文书,杨竹修在上面按下手印。 从此杨竹修和杨兴业再无关系,以后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村长和里正离开,杨竹修收起文书,冷声冲杨兴业道:”念在以往的情分上,你的东西都可以带走。从现在开始,你我之间再无父子情分,别在让我再看到你。” 杨兴业浑身哆嗦着冲着他跪了下来,此时他才知道害怕,离开杨家他就没了活路,安晨连她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可能顾得上他? “爹,那玩意是做不得数的,我是您的亲儿子呀,您不能不管我。” “胡兄弟,麻烦你了。”杨竹修闪身躲开,冲着胡大新躬了躬手,拉着杨老太回屋去了。 “爹,奶奶,你们真的不要我了吗?我错了,我一定改,我会好好做人的,你们不能不要我呀!”杨兴业一个劲地磕头,直磕到头破血流,也没有唤出杨竹修母子。 “哎呀,杨家小哥,走吧。爹不是亲爹,娘可是亲娘呀!你亲娘还在门口等着你呢!快快跟你亲娘回家去吧!” 杨兴业磕得头脑发昏,眼中一片迷茫,他悔呀,都怪姜千河那个小畜生。 都是因为他强拉着自己去找姜红杏,才把自己拖下了水。 他害了自己一生呀! 不行,凭什么姜千河可以安安稳稳待在家里,而自己就被赶出了家门。 他心中不忿,强撑着一股气站了起来,眼皮都没有看胡大新一眼,径直走出家门,越过安晨身边,向西走去。 胡大新带着兄弟远远跟在他身后,瞧瞧他究竟要做什么? 有好事的村民远远跟在差役身后,今天这场大戏,在整个东西岗村多年都未曾见过的,今日定要看看这位被赶出家门的败家子,要闹出怎样的幺蛾子? 杨兴业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直奔村西姜千河家。 经过安晨一大早大闹后,姜家大门紧闭,院内一片安静,不知是没人,还是人人都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杨兴业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击着姜家大门。黑色的大门上印上了他血红的掌印,看得围观之人一阵胆寒。 这个姜家,自从把老三一家赶出去,就没有安生过。 如今又出了一个身染脏病的姜千河,怕是多年积攒下来的好名声被毁的一点不剩。 跟姜玉舟处得不错的人家,都说他是因祸得福。不然,他家三个孩子都得被带累的名声尽毁,两个姑娘定是找不到好人家。 杨兴业敲了半天门,门未开。隐约听到院内门帘响动的声音,接着就传出有人叫骂的声音,像是姜令夜骂齐氏的声音。 看来,今天姜家的大门是开不了了。 杨兴业忍不住叫骂了起来,他一边继续敲门,一边骂道:“姜千河,你个小畜生,你把我拉到姜红杏那里。说得千好万好,如今出了事了,你如缩头乌龟一样躲了起来,把我扔到外面,任人辱骂。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出来,我就吊死到你家大门前,化作厉鬼,夜夜守在你家床前,让你全家不得安宁。” 胡大新四人依着门前的柳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的行为举止。胡大新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刚到头顶,时辰还早,有的是时间等他。 杨兴业叫骂了半天,门内无人应声,安静的就像里面无人一般。 “杨家小哥,需要帮忙吗?”胡大新瞅准机会出了声,姜家这些人的脸皮有多厚,他可是见识过的。如今周槐花在县里找姜红杏的麻烦,家里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能骂能闹的人,怕是一个也没有。 等周槐花回来,杨兴业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村西头姜千河家门口人山人海都是看热闹的人,安晨不知何时也来到儿子身边,坐到大门口,一言不发。 东岗村,李吉如驾着牛车带着路朝云已到了李家。 路朝云前脚刚踏进屋里,路朝霞一脸夸张地拉着她坐到火炉旁,把她听到的消息眉飞色舞地讲给妹妹听。 “哼,就让她们闹吧!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好东西。” “大姐,吉意和沐夏的婚事……”路朝云抬眼看了看姐姐的脸色,见她一脸笑意,才小心翼翼地提起了闺女和外甥的事。她担心,一言不和,惹恼了大姐。 “嗨,吉意早就跟我说了。他只把沐夏当妹妹看,这不,忙完了吉如的婚事,就得着手给小五相看了。原本我还打算,让这两个孩子一块儿成亲呢!这下可惜了。”路朝霞笑道,完全没把妹妹的话当回事,“他们两个孩子之事都是开玩笑的,如果两个孩子有意,便顺水推舟。既然他俩都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也便算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路朝云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是真怕姐妹结亲不成,反成仇。 “呵呵呵。”门外有人笑着快步向着屋子走来,“咱们跟娘说说,让她也高兴高兴。”门帘一动,李家两个儿媳走了进来。 “小姨来了。”看到坐在火炉跟前的路朝云,两人收敛了笑容,可她眉眼之间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路朝霞白了儿媳一眼,笑骂道:“说吧,别把你们憋坏了。” 第157章 赔我五十两银子 白氏拊掌一笑,“反正小姨一家跟姜令夜一家都没有关系了,说就说了。” 她和李吉利媳妇王溪你一言我一语,把在姜家门口发生之事绘声绘色讲给屋里的人听。 原来杨兴业母子在姜家门口拍了半天的门,无人应声,他们本来是想走的。正巧遇到从县里返回来的周槐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周槐花在城里姜红杏那里并没有得到好处。回到家门口便见到这对母子还赖在门口不肯走,她拉着脸上前就要赶人。 杨兴业见不到姜千河,便把一腔怒气撒到了周槐花身上。 他扯开自己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的红斑,用手甲一划,斑块被划破打里面流出黑色的血迹。 杨兴业恶狠狠地冲着周槐花走去,咬牙切齿道:“既然你儿子不肯出来,你是他娘,陪着你儿子去死吧!” 围观众人见状,表情惊恐万分,纷纷逃离姜家门口。 周槐花尖叫着东躲西藏,口中大骂,“小畜生,是你自己要跟着我儿去占便宜的,凭什么出了事找他,他也染上病了,我找谁去?你们快滚,不然我就报官。” 依着树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胡大新合时宜的大声喊道:“要报官,就找我啊,随时奉陪。” “对对,”周槐花看到胡大新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撒着欢向着他奔了过去,“差役兄弟,这个人要害我,你可不能不管我!” 说完就躲到了胡大新身后,再不敢出头。 胡大新递给兄弟们一个眼色,四人往后一退,把刀抽出挡在身前,胡大新不动声色地闪身到一旁,笑道:“这种事我们可不管,你害了人家,人家找你要说法,合情合理。” 眼看杨兴业近在咫尺,逼得周槐花不管不顾,尖叫一声推开刀又躲到了胡大新身后。 杨兴业不敢上前,叫骂道:“贱妇,有本事你就滚出来,躲在别人背后算什么本事?” 姜家大门“呼啦”开了,姜令夜站在大门口,大声呵斥道:“住手,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 他双目冷冷的盯着杨兴业母子,面色阴沉地能滴出墨汁来。 站在他身后的齐氏一脸惧意,战战兢兢地不敢言语。 杨兴业扭过头去,喊道:“叫姜千河出来,不然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把你们一家都拉下水。” “你……”姜令夜指着他,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目光落到胡大新的身上,出言求助道:“官差大人,他在我家门前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人,你们可得为我家做主啊!” 胡大新推了一把周槐花,把她又推到了人前,慢慢收刀入鞘,毫不在意地笑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之所以在这儿,只是防止这对母女狗急跳墙,杀人越祸而已。只要不伤及人命,我管他作甚?” 说完,便抬呼兄弟往墙根前阳光正盛的石头上坐了下去。 姜令夜无法,只能问安晨,“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安晨冷哼一声,伸出了五根手指,“五十两银子,给完我们马上就走。” “你穷疯了吧?我去哪里给你弄来五十两银子?”姜令夜声音低沉,咬碎了一口银牙。 “谁让你家孙子害我儿子染上脏病。如今他时日不多,我可得让他好好过完仅剩的日子,缺了银钱可不行。” 周槐花瞅准机会跑到了院里,接着就听到“咣当”一声,有门上锁的声音传出。 胡大新扯了扯嘴角,这家人可真是奇葩,可怜姜姑娘一家在这里受了多年的苦。 围观的村民见到危机解除,又都慢慢凑了上来。 有人不怀好意地喊道:“姜二爷,你家老大一家,个个能挣钱,五十两银子对你们家不算什么。快快掏出来打发人家走吧!守在你家门口,怪丢人败姓的。” “哈哈哈……”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里早笑成了一团。 姜令夜脸早挂不住,冲着身边的齐氏骂道:“还不快去拿钱。” 齐氏哆哆嗦嗦地问道:“可,可家里……没有……没有这么多银钱呀!” “蠢货,有多少就拿多少。” 他转脸就笑着与安晨商量,“能不能少点,家中实在没有五十两。” “哼。”安晨无语道:“只要你能把我儿的病治好,我也可一文不要,你看如何?” 姜令夜被她怼得噎住了,他又不是神医,怎可治得了这种绝症?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安晨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壮实的汉子,声音清冽坚定。 “呀,姜二叔回来了。” 说话之人正是姜玉清,他是午时回食肆吃饭时,无意之间从小沐阳口中得知,老三一家早在姜沐夏第一次入狱时,就被赶出了姜氏族谱。 他震惊后张大的嘴巴里都能塞入一颗煮熟的鸡蛋。 他气得拍了桌子,质问姜玉舟为何不告知于他,让他像个傻子一样白白的蒙在鼓里这么多天。 他饭也没吃,就离开了食肆回了村里。 他得找姜令夜问个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日后若他遇到了祸事,他是不是也像老三一家一样把他毫不在意地赶出家门。 他的心冷得堪比屋外刀割皮肉的寒风。 姜玉清一鼓作气跑回西岗村,在自己家门口就见到了正和安晨讨价还价的姜令夜。 安晨扭着腰肢就想扑到姜玉清身上,被他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呦,二兄弟,这是说得什么话?我要命做什么?我只要钱。” “哼。”姜玉清从嗓子眼里冷哼出声,“我也说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姜老爷子,你们家谁做主?给我个准话。”安晨气焰嚣张地盯着姜令夜。 “老二。正好你回来了,是不是结了工钱,快拿出来,赶紧把她们打发走。”姜令夜原本皱成一团的脸,见到二儿子,顷刻便舒展开来。 姜玉清双手一摊,声音低沉,“爹,我没钱。我回来是有事要问您。” 他抬眼看了眼墙根下坐着的胡大新四人,对他们点头示意。 姜玉清径直走进院内,敲响了姜千河的屋门。 姜令夜大惊,忙回身小跑了过去拉住儿子。 “你要做什么?他已经够难受的了。”姜令夜眼底满是心疼,恨这个儿子关键时刻不但不帮忙,还添乱。 “难受?当时在食肆里,就警告过他不许和姜红杏有任何来往。”姜玉清指头屋门,愤然道:“他做了什么?背着家里人偷偷去找她,还做出那样恶心之事,好歹也算是他曾经的堂妹吧?这种畜生您还护着他,把家里人的脸皮扔到地上来回蹂躏,您要干什么?”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姜令夜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我亲孙子,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 此言一出,姜玉清心冷到了底,只恨自己瞎了眼。 “呵呵呵……” 他猛一回头,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姜令夜,“他是你亲孙子?那老三是谁?沐夏姐弟三个是谁呀?” 第158章 姜玉清要分家 “你……”姜令夜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是谁?我是谁?大山里捡来的吗?”姜玉清眼圈泛红,此时此刻他才能深切地感受到,原来在他眼里,他和老三一家是可以随意舍弃之人。 姜玉清抽了下鼻子,抬起右手甩了甩手,“算了,先不说了。” 他回过身来,继续拍打屋门。 “姜千河,出来。别做缩头乌龟,自己闯得祸,自己解决。” 姜千河没有出来,隔壁屋的周槐花倒是出来了。 周槐花颐指气使地指示姜玉清,“姜老二,你要干什么,千河可是你的亲侄子,你必须得帮他。” 姜玉清瞪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帮他可以,先让他出来。” 姜令夜一怔,面上一喜,追问道:“老二,你真的愿意帮他?我就说嘛,你可是他亲二叔,怎么可能不帮自己人。” 姜玉清压住了心头火,继续拍门,“快出来,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 周槐花讪笑道:“他二叔,你别着急,我叫他出来。” 姜玉清闪身,周槐花轻轻的敲着门,温声细语地道:“好儿子,你二叔特意回来帮你来了。你先出来,咱们把杨兴业赶走,你在好好休息,好不好?” 随声门闩一动,屋门打开,姜千河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 他睡眼惺忪,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姜玉清厌烦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院外。 “出来,和他说清楚。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姜千河磨磨蹭蹭走出屋门,眼底闪着惊恐害怕,吞吞吐吐地小声道:“二叔,你真能帮我吗?” “不然呢?你自己去?还是让你爷爷帮你处理?……跟我走。” 姜玉清不等他回答便往门口走去,齐氏慌张地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钱袋子塞到他手里。 “儿子,不知这些够不够。” 姜玉清把钱袋子塞回她的手里,温声道:“娘,收回去吧,用不着。” “可……” 姜玉清拍拍她的手,“有我在,没事的。” “蠢货,没听到吗?不用了,还不把钱收回去。”姜令夜当着儿子儿媳的面冲着齐氏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完全没有丝毫顾忌她的感受。 姜玉清皱了皱眉,袖子里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娘,您先回屋吧!此事解决了,我有话给您说。” 姜玉清看着她进了堂屋,才放心地出了院子。 此时姜家院外围观的村民越发地多,安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姜玉清看也不看她,眉眼中一片冰冷。 他冲院里喊道:“千河,出来。” 周槐花搀着儿子走出院门,站到了姜玉清的身后。 “杨兴业,他出来了,你有话就说吧!” 杨兴业看着一身干净利索,还有人关心的姜千河,再想想自己的境遇,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他一个罪魁祸首可以过得如此滋润,而他一个受害者被赶出家门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 越想越发的不甘,冲着他就扑了过去,“姜千河,你个小畜生,竟敢害我,我弄死你。” 吓得姜千河抱住姜玉清,尖叫起来,“二叔,救我。” 姜玉清伸手拽住了杨兴业的手,怒视着他,一字一顿严肃道:“我警告你,别动手,你可是打不过我的。” 安晨跑过来,装模作样的护着杨兴业,“别动我儿子。” “你们愿意好好说,咱们就好好谈。不然,就把他带走,随你们处置,反正他也活不到过年。你们三个黄泉路上正好可以做个伴。” “我说,给我们五十两银子,此事就算了结。”安晨道。 “我也说了,要钱没有,要命就一条,你就拿走。”姜千河一脸惊恐地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就往院里跑。 被姜玉清反手拉住,“自己做下的恶,就得自己面对,你跑什么。” “二叔,你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也悔呀!我不知道小贱货染病了,我真的不知道呀!”姜千河哭丧着脸求饶,周槐花在一旁拽着他,试图从姜玉清手里把他拽出来。 姜玉清没有理会,拽着他胳膊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量。 “杨兴业,我问你,是他逼着你去的吗?是他逼着你同姜红杏发生关系的?” “不是,我没有强迫他。那天本是我一个人去的,在路上遇到他,他非要跟着我。我没有办法才带他同去的,二叔,你信我。”姜千河急迫地辩解道。 杨兴业半天没说话,姜玉清便明白了。 “你看,一切是你自愿的,你怎么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千河呢?” “对呀,得便宜时你怎么不找他。现在出了事,就把所有责任推到我儿身上,你还是不是人?”周槐花有了底气,气焰嚣张了起来。 围观之人嗤笑连连,一脸的嘲讽。西岗村的这对臭鱼烂虾,老天爷这是一下子全收了。真是痛快,再也不会影响村里的名声了。 “我不管,反正是儿子带我儿子去的,出了事,你们就得负责。”安晨不讲理的叫嚣起来。 “美得你,你个娼妇带着连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快滚。” “你个臭婊子,我撕烂你的臭嘴。”安晨撸起袖子就冲向周槐花,人人都看到她的手臂上露出来的红斑,倒抽了一口凉气。 周槐花自然不敢跟她动手,万一染上,得不偿失。 “都住手。”姜玉清瞪着眼睛吼道:“安晨、杨兴业要不就把人带走,要不就赶紧离开我家门口。不然,我就告你们讹诈之罪。” “呸,我安晨可不是吓大的,差役就在这儿坐着,你问问他们管吗?” 安晨笃定胡大新不会管,他刚还说这是姜家的家事,他们掺和进去不合适。 “这位大叔,是要报官吗?讹诈之罪,重则十年,轻则百十大板。五十两?够十年了。不过……”胡大新笑着打量了安晨母子,视线挪到了姜玉清身上,“十年牢他们怕是坐不到头,要不?打板子可行?” “当然可以。”其他三人附和道。 “你……”安晨指着胡大新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是说这是家事吗?” “什么家事?你又不是姜家人,开口就讹人五十两银子,就是讹诈之罪。”胡大新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腿脚,“大婶,还要钱吗?” 安晨算是看明白了,这四个差役分明就是站在姜玉清那边的,再纠缠下去,钱没要到,怕是得吃牢饭了。 “算了,我们自认倒霉了。”她拉住杨兴业,“儿子,走吧!以后咱娘俩过日子。” 杨兴业不甘心,挣脱着不肯走,“娘,不能就这么放了他,我要跟他同归于尽。”他目光凶狠,甩开她的手,冲上前就掐住了姜千河的脖子。 “你不让我好过,我就弄死你。” 他越掐越紧,任凭周槐花如何撕扯,他都不放手。 “他要杀人,他要杀人,官差大哥,你不管管吗?”围观之人有人出声唤道。 村民纷纷指着乱成一团的姜杨两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可无一人上前拦架。 姜千河被他掐得翻着白眼,眼瞅着就要没了生机。 突然打墙根处飞过来一把刀,刀把精准地拍到了杨兴业的头上。 杨兴业只觉头脑发昏,眼前发黑,双手一松,气息进入姜千河口鼻,他缓了一下,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像从地狱里逃了出来。 “杀人害命,罪加一等。” “别别别,我们知道错了,我这就带他走,你们放他一马。” 安晨一边求饶,一边扶起杨兴业,杨兴业哭吼着,“娘,我不甘心,我什么都没了,凭什么呀?凭什么……” 安晨怕他惹恼了官差,拼命拉着他往村外走去。 胡大新没有阻止,任由他们离开。 周槐花不满地冲他吼道:“他要杀我儿,你们官差就不管吗?” “杀人?我怎么没看到。” 周槐花冷哼一声,瞪了胡大新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地扶着儿子回院里去了。 “大家都散了吧。”姜玉清扫视了一圈,看到了人群中的姜和喜。 “和喜,麻烦你帮我去请一下村长和里正。” 姜和喜虽不明白,还是点了点头,抬脚去了村东。 村民中有人问道:“二叔,找村长和里正做什么呀?” 姜玉清转身头也不回地返回院中,留下了两个字,“分家。” 村民一片哗然,姜令夜家真是一刻都不安分,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的事。 第159章 绑架姜沐桃 有村民交头接耳道:“老三一家赶了出去,这回老二也要分家,姜二爷家能干的都走了。” “可不是咋的,老二老三两家一个赛一个能干,还孝顺。不知姜二爷怎么想的,把个破烂当珍珠,有他后悔的时候。” 李家堂屋,白氏说到此处,路朝云惊道:“老二也要分家?老头子自己可能会答应。” 老二一走,家里可真的没人能干活儿了,姜玉常看似常年在外做工挣钱,可一年到头拿回家的钱屈指可数。养活他自己都费劲,他那一大家子,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我们打听了,真分了。”二儿媳王氏一副八卦脸,压低了声音道:“有人看到姜二叔脸色铁青的背了个包袱离开姜家往家里去了。随后村长和里长面色不善地走出姜家,有人向他们打听,听说姜二叔是净身出户,只带走了自己的衣服,什么也没有分给他。” “呸,老头子真不是个东西,自己的亲儿子就能这么对待,等他老了就靠老大养他吧!”路朝云恨声道。 “还好小姨一家从火炕里跳出来了,不然不知会被连累成什么样?”三媳妇路氏笑着上前给路朝云揉肩。 路朝云起身反过来把她按到座位上,笑道:“你怀着身子,是家里的宝贝,可不能让你给我揉肩,快坐下。” 路朝霞转换了轻松话题,娘几个围炉谈话,气氛融洽。 这边姜玉清回到食肆时,天气已经暗了下来,他走入食肆,里面空无一人。 他放下包袱,信步来到酒馆。他站在院中,往大厅里看去,里面一片漆黑,应该收摊了。 东西厢房灯亮着,他听到厨房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走过去,掀开门帘,只见徐成带着沐阳和柱子坐在桌前吃着晚饭。 听到掀门帘的声音,三人朝他看来,沐阳一张小脸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姜玉清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食肆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姜沐阳看到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他只听清了一句,“二大爷,二姐姐被坏人拐走了。” 姜玉清头皮发麻,他们哥俩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不是他出事,就是老二家里出事。 他把姜沐阳抱在怀里,小声安慰,等他不哭了,抬头问徐成,“到底怎么回事?午时我走时,都还好好的,怎么我回了趟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唉,福子和桃儿去团圆居送晚饭。后来福子一个人回来了,说是周越会把桃儿送回来,谁知到了申时末她还没有回来。福子不放心,便回去接她,可到了团圆居才知,周越说她早就走了。大家这才着急,四处找人,到如今也没发现她的身影。我在铺子里看着阳阳,他们都出去找人去了。” 姜玉清听后,坐立不安,“他们到哪里找了,我也去。”说着,大步流星地跨就要往外走。 徐成拉住了他,“二叔,你就老实待着吧,你在走丢了,姜姑娘不得把我撕了。” “可……”姜玉清身上像着了火,在屋里来回走动。 “姜姑娘交待了,等你回来,把阳阳照顾好,别让她分心。” 今日一早姜沐夏就到了育幼园,帮着王老七劈竹子,指点孩子们编织灯笼,一天下来忙得脚不沾地。 过了申时,王老七便催着她快快回家,免得天黑了不安全。 她走到城北街角,打算到团圆居去看看虎子他们的进程,一辆马车就停到了她身边。 “姜姐姐,是去团圆居吗?”车辕上坐着的人正是福子。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送饭?桃儿呢?” “她早就来了,我来接她回去的。” 姜沐夏一个纵身跃上了另一边的车辕,马车朝团圆居驶去。 下了马车,福子在门前拴马,姜沐夏信步走向院中。 换了的黑漆木门敞开着,她瞅了两眼,还是新大门结实安全。 天气太冷,孩子们都聚集在东厢房。 她径直走向东厢房,推门而入。 孩子们见到她,放下手里的活儿,都围了过来,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 “姜姐姐,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了?”周越举着劈刀,“咔”一声,劈开了一根竹子。 “桃儿呢?她不是来送饭了吗?” “她早走了呀!怎么?她没回食肆吗?”周越放下了劈刀,不解地问道。 福子这时也推门进来,听到周越的话,诧异道:“她没有回食肆呀,我就是来接她的。不是说让你送她回去的吗?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只身回去呢?” 大家听到姜沐桃有可能丢了,都放下手里的活儿,围住了姜沐夏。 “听着,咱们兵分三路各自去找,周越你去城东南关大叔那里看看她去找枣花了没有;福子你去食肆看她回去了没有;虎子,麻烦你去衙里知会唐决曹,让他带人到城东水井巷平洛的家里找姜红杏。大家快些,天马上就要黑了。” “姜姐姐,我们能做些什么?”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道。 姜沐夏蹲下身子,拉着小瑶和小南的手轻声道:“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在家里看好弟弟妹妹,那里也不要去,别让我担心你们好吗?” 两个小小人儿,用力点点头,“好,姜姐姐放心,我们会完成任务的。” 等人各自离开后,姜沐夏脸色一沉,胸中似有把火在烧,迈着大步向城东走去。 如今在酸枣县城,除了姜红杏,她没有第二个仇人。 来到水井巷姜沐夏一脚踹开水井斜对面的破旧屋门,进门之前抽出了腰间的鞭子。 入眼便见屋内一片杂乱,地上到处是碗碟的碎片,衣服被人撕成一条一条地扔在地上。 她大惊失色,难道这是桃儿和姜红杏扭打时造成的吗? 她冲进里屋,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骨的妇人,妇人看到她,张开了嘴骂了起来,“小贱人,你们一个个是没完没了了。我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们还想干什么?” 体形微胖,娇媚可人的方兰香,这才月余,她竟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当真是报应不爽。 急着找人的姜沐夏没空搭理她,冰冷的声音问道。 “说,姜红杏去哪里了?你们这对母女真是活腻歪了,她把我妹妹带到哪里去了?” 第160章 卖入青楼 “你妹妹丢了,关我们什么事?”方兰香白了她一眼,闭上了眼再不说话。 姜沐夏亮出鞭子,冲着空中抽了一鞭子,厉声喝道:“说,姜红杏把桃儿带到哪里去了?” 方兰香抬了抬眼皮,冷哼一声,不屑道:“怎么,别的本事没有,只会冲我一个残废发威,真让我高看你。我没有见过你妹妹,别来问我。不信,你就打死我好了,正好我可以解脱了。” 姜沐夏冷冷地盯着她,心头压着一团火,看着面前挑衅的妇人,自知就算打死她,也难得到一丝消息,她不屑对一个烂人动手。 “打你,脏了我的鞭子。”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出了水井巷,她马不停蹄地奔向伏牛巷关家。 酸枣县城姜沐桃去的地方只有关家和城南自己家,去团圆居每次都有福子驾着马车陪同她一块儿去。 除此之外她整天待在食肆,对县城并不熟悉。 如果真是姜红杏把她拐走的,她明知姜红杏的本性,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跟着她走? 姜红杏如今就那副德性了,无钱无色,不会有人帮她做事吧? 可她能把妹妹带到哪里去呢? 姜沐夏找到半路,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周越。 “姜姐姐,她没有在关家。” 姜沐夏点点头,“好。跟我走。”两人大步流星地向着城西葫芦巷走去,她带着他往姜红杏原先住的地方查看。 天色越来越暗,行至十字路口,远远见到一群人向着城东而行。 周越先出声,“姜姐姐,是虎子他们。” 姜沐夏看到他,眼圈泛红,鼻头一酸。 唐仲白小跑着跑向她,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他心头一疼,该死的,让他抓到拐带姜沐桃之人,非撕了他不可。 他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别怕,她不会有事的。” 她声音哽咽,抽了下鼻子道:“水井巷我去过了,没有见到她。”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一起找,桃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姜姑娘,我去找我兄弟帮忙。”胡大新小跑着向城东去了。 “姜姐姐,她不在食肆。”酒馆和食肆里的人都过来与她们会合,福子低下了头,“对不起,都怪我。” “跟你没关系,先别自责了,先找人吧!”姜沐夏揉着眉心,苦思她可能去的地方。 她还确定不了,究竟是不是姜红杏把妹妹带走的。 “咱们先找吧,别告诉我爹。”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福子,”福子,你去发现平洛和方兰香的那个小院看看。你一人不行,吉意哥你跟他一块儿去。” “好。”二人速速离开,向着城北奔去。 姜沐夏苦思的头疼,蹲下身子,抱着头。 徐达道:“这样吧,唐兄你是官府中人,做起事来方便许多,让唐三唐四去衙里叫上几人到县里各处楼子仔细查问。” 唐仲白皱眉,语气冰冷道:“你的意思是她可能……。”他眼光瞥向蹲在地上的姜沐夏,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怕她承受不住,他早就发现,家人是她的逆鳞,别人不能说半点不好,更不能做出半分伤害他们之事。 十字街往西不远就是秀月楼,此时已经掌灯,门前楼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照得街上一片红彤彤的,在夜色的映衬下,增添了些许暧昧的意味。 “青楼?我怎么没想到。”姜红杏现在唯一能做得便是拐了人卖入青楼,得些银钱维持生计。 而酸枣县她熟悉的楼子可就是眼前的秀月楼吗? 她“唰”的站了起来,径直走入了秀月楼,门前四个小厮被她一脚踢开,欲上前动手,发现她身后跟着的唐仲白瞪着他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唐仲白跟着走了进去,周越徐达随后也进了楼里。 王妈妈先是狐疑地看了看姜沐夏,又看到她身后接踵而来的唐仲白徐达,眼中闪了闪,似是明白了什么,笑着迎了上去。 “两位稀客,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王妈妈,我们有话直说了。今日你们楼里可有新进的姑娘?” 王妈妈一怔,转瞬就缓过神来,“不满二位,楼子里很久没有新来的姑娘了。你们何出此言呢?” “我有个妹妹,今天午时在县里不见踪影,所以特意向您打听。”唐仲白双目盯着王妈妈,生怕错过她的一丝反应。 “那个……”王妈妈吞吞吐吐,抬眼看向唐仲白,“既然两位问了,我便如实告知,前两天姜红杏找到我,说有个姑娘长得好看,家里也没有亲人,她一人在村里常受欺负。托她问问,是否可以帮她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她问我,楼里要不要?姜红杏那样的货色,我可不敢跟她有任何牵扯,便一口拒绝了。不知她口中的姑娘,是否是两位要找之人?” 姜红杏手里之人定是姜沐桃,原来她早就打上了姜沐桃的主意。 这个恶女,姜沐夏一把抓住王妈妈的衣领,横眉冷对沉声问道:“说,你把那个姑娘弄到哪里去了?” 王妈妈面不改色地冲她一笑,“姑娘性子真烈,你先放开我。” 唐仲白赶紧上前,温声劝她,一边向王妈妈道歉。 “抱歉,那个姑娘是我妻妹。她姐姐太担心她的安危了,您多多担待。” 王妈妈理了理衣服,笑道:“原来如此,幸亏我没有答应她。” 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各位请跟我到里面,我必详细告知。” 她把大家带到一个布置的素雅的小房间,大家一一落坐后,王妈妈才开始说起了姜红杏。 姜沐夏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唐仲白坐在她身边,轻抚她的后背,慢慢地安抚她。 “她是三天前傍晚来到楼子跟我说的,当时她的表情带着一丝狠劲。我们虽然买年轻的姑娘,但都是收得亲生爹娘送进来的。她是怎样之人,我还是了解的,自然不可能同意。她走前,说了一句话,你们可以顺着这个线索找下去。” 姜沐夏急道:“她说了什么?” 王妈妈瞥了她一眼,唇角上扬,轻笑道:“她说,全县不是只有你一家楼子,城北的清欢楼比你们强多了。” 她话音刚落,姜沐夏就冲了出去。 唐仲白和周越担心她闹出事来,马上追了过去,徐达向王妈妈道谢后,也急急追了上去。 清欢楼背后的靠山可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姜沐夏冒冒失失闯进去要人,只怕人要不到,还会得罪了人。 他们没有想到,在他们全都踏出那间小房间后,王妈妈执起酒杯,小酌了一口,脸上露出得逞的阴笑。 她轻启红唇冲着门外喊道:“麻子。” 一壮汉推门而入,他抬头的一瞬间,脸上的那个大痦子特别显眼。 “去向家主禀报,事成了。” 第161章 妖冶的男子 清欢楼位于县北青草巷,整整占了大半条巷子,因周围无人居住。显得格外清幽安静,隐秘性也较之更强,所以来这里的享乐的都是些家里有些权势,有家底的富家人。 城中人人皆知,这家楼子背后的主子是城西专做酒舍的曹家。 曹家势大,整个大武凡是有城镇的地方,皆有曹家酒舍。 可无人能想到,这样一个繁盛的家族,根基竟在一个小小的北方县城。 这间清欢楼是曹家大房长子曹君安的产业。 姜沐夏气冲冲地从秀月楼里跑出来,直冲城北而去。 周越紧紧跟着她,此时的周越心中七上八,神色仓皇失措,他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为什么在他提出送她之时,被拒后他没有坚持。就让她一个人离开。 如果她真出了事,自己会在悔恨中过一辈子。 顷刻之间,姜沐夏站在了清欢楼前。 清欢楼前各色灯笼在风中摇摆,把整条巷子照得影影绰绰,微风吹在她的脸上,她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她的脸上一明一暗,映衬着她的双眸像两道光射向对面的楼里。 她抬脚就往里冲,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拉住。 “沐夏,你先冷静一些。”唐仲白把他抱在怀里,死死地抱着她,不让她向前冲一步,他眸光阴沉地仰头看向大门内。 楼里面喧闹声鼎沸,觥筹交错之间引来的哈哈大笑之声。 “我很冷静,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闹事的。”姜沐夏眼中含泪,嘴角带笑,转过身面对着他,“仲白,你说她会不会出事了?” 唐仲白一双温热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脸颊,轻声道:“不会的。放心,一切都交给我,我来解决。” 唐仲白拉着她的手前头带路,身后唐三唐四紧随其后。 刚一推开大门,就有人迎了上来。 门内守着的小厮见此状况,忙喊来了在厅里周旋的妈妈,“张妈妈,您看……。”年长妇人一抬手,领着小厮迎了上去。 张妈妈看到头前身姿挺拔俊朗的男子一身官服,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位与他相同着装官衣的清朗男子。头前的男子手里还牵着个娇媚可人的小娘子。她片刻的愣怔后,脸色一转,挂满了笑意,她甩了下帕子“咯咯”笑道:“几位差役大哥来此,不是来玩的吧?不知有何贵干?” 唐仲白拱手一礼,“有人告知,我家妻妹被卖到贵楼,不知妈妈可否行他方便。” “噢!?”张妈妈挑眉,脸上笑意更盛,“不知何人栽赃,我们楼里今日并没有新进的姑娘。抱歉,让各位白跑一趟,请吧!” 她做出一个请回的手势,这是要送客架势。 “抱歉,我们得搜查一下。”唐三肃然道。 “搜查?请问你们可有冯县令的手书?我们清欢楼可不是谁都能搜查的。”张妈妈面色一冷,声音中带上几分警告。 唐三从怀里掏出一块儿铜牌,亮到她面前,冷然道:“这是郡府令牌,在陈留可以畅通无阻。不知,可以搜查了吗?” 张妈妈冷笑道:”原来背后有这么大的靠山,我一个小老百姓自然不敢拦。你们随便吧!“ 随后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小厮,小厮后退到阴影之处,见无人注意到他,一个转身向着后院匆匆而去。 唐仲白一抬下巴,唐三带领众人冲进楼里,上上下下开始搜查。 姜沐夏贴着他的身,低语道:“后院。” 唐仲白拉紧了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大踏步牵着她的手向后院走去。 楼里人客人扫视了一眼他们忙忙碌碌寻人的样子,便不再理会,搂着怀中美人继续寻欢作乐。 清欢楼分前后两院,后院的主要招待身份贵重之人。 唐仲白牵着她的手顺着游廊往里走,借着廊下的灯光,她环顾四周。只见沿途花木大多枯槁,仅有为数不多的梅树迎着寒风茁壮生长,枝头梅花绽放,有幽香传来。 后院丝竹声伴随着男女的调笑声不断,姜沐夏屏住呼吸仔细听着有无异样声音。随着两人越走越近,后院精致的小楼直通走廊尽头。 尽头与小楼的大门之间连接着一个敞亮的玄关,玄关有门有窗,推门而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玄关处坐着三四个小厮,翘着二郎腿在闲聊天。 见有人进来,四人对视一眼,一个个纷纷起身躬身而立,“郎君里面请。” 一人急忙掀开通往楼里的珠帘,伸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郎君姑娘里面有请。” 唐仲白二人相视一笑,提高了戒备心。 二人抬步踏入小楼,阵阵幽香扑面而来,入目便是厅内四周靠墙之处皆是花架,架子上摆满了绽放的兰花。 这个季节能养出如此绚烂的兰花,可见养花之人对兰花的珍爱程度。 穿过大厅,后面还有一间硕大的空间,他们听到的丝竹谈笑之声皆从此处传出。 二人一踏入门里,便有一打扮素雅的妇人迎上前,福身行了一礼,“奴婢姓柳,是此处的掌事妈妈。我家主子等候多时,请贵人跟我来。” 柳妈妈前头带路,向着二楼拾阶而上。 阶梯两侧,摆着不知名的花草,长得正旺。 走到二楼转角处,便听到一间房里莺莺燕燕歌舞升平的热闹之声。 姜沐夏皱眉,究竟是何人,把她们引到此处,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柳妈妈走到门前,轻轻叩门后,里面一声冷峻男声传出,“进来。” 柳妈妈轻轻一推,双扇门打开,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目送他们走进去,便关上门退下了。 姜沐夏一踏入屋内,眼角便瞥见屋内墙角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蓝衣姑娘,她紧紧贴着墙角,缩做一团,一直在抽泣。 她听到门响,下意识地又缩了缩身子往墙角挪动。 姜沐夏心口“突突”直跳,她果然在这里。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解下身上的披风,裹严了妹妹的身子。 “桃儿,终于找到你了。你抬头看看我,我是大姐啊!”姜沐夏拨开她的乱发,露出一脸惊恐无助一脸泪痕的苍白小脸。 姜沐桃惊吓过度,姜沐夏的手指刚拨开她的发丝,她就尖叫一声,拼尽全力推开了姜沐夏,抱住身子恨不能缩进墙里去。 姜沐夏面色一冷,抽出腰间的鞭子,向着榻上斜卧的妖冶男子冲了过去。 自始至终都未动一下的男子,瞥见她气势冲冲举着鞭子冲他而来,鲤鱼打挺翻身到了榻后,探出头,指着唐仲白就叫,“唐老二,还不叫你媳妇收了鞭子。我可是你们家的救命恩人,你们可不能恩将仇报!” 第162章 鞭抽姜红杏 唐仲白冲他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地道:“打你也是活该。正经事你是一件不做,歪门邪道你倒是一样不拉。” 唐仲白打了个手势,让屋里的歌妓舞女退场。 姜沐夏怒火中烧,鞭子已经甩到男子身上,男子痛呼出声,被打得藏到桌底,如丧家之犬。 “唐老二,我可警告你,让你媳妇住手,不然,我就暴你的底。” 唐仲白没有理会他,白了他一眼,看着她打得差不多了,慢慢走到她身边,拽住了她的鞭子。 “冷静点,这事不是君安干的。你先去安抚桃儿,我问清楚。别让坏人得了惩。” 姜沐夏瞪着桌底的人,长舒了口气,收回了鞭子,“好。” 她转身回到姜沐桃身边,轻声细语地唤着妹妹。 唐仲白把人从桌底下拉出来,男人脸上被鞭子甩了两道血痕,一身狼狈。 他不满地瞪了两人一眼,坐回榻上,摆弄着发丝,气道:“唐老二,你们讲不讲道理,二句不说,上来就开打。我招谁惹谁了!” 唐仲白坐到他对面,沉声道:“曹君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怎么会在你这里?” 曹君安冷“哼”一声,翘起兰花指,撩了下鬓边发丝,白了他一眼,伸出细长的手轻轻拍了拍。 稍许,柳妈妈推门而入。 缓缓走到他身边,微微福了福身,“家主。” 曹君安微抬下巴,柳妈妈会意,轻启红唇,说起了姜沐桃是如何被送入清欢居。 三天前,一个裹得严实的姑娘被麻子引荐到她跟前。 那位姑娘声泪俱下的哭诉家中有一远房妹妹,长相清秀,性子软绵,上无父母长辈,下无兄弟姐妹。在村里常受人欺负,万般无奈之下,想找一个立身之处。 “我看她说得可怜,又等于白送楼里一个姑娘,加上有麻子牵线,我一时心软便同意了。今天申时她就把人送过来了。唉,没想到竟被人给骗了。幸亏家主回来的及时,不然,就闯大祸了。”她转了个身,向着姜沐夏和妹妹的方向深深揖了一礼,“姜姑娘,对不起。” 姜沐夏一颗心都放在妹妹身上,根本没有理会她。 柳妈妈眸子在曹君安和唐仲白脸上来回游走,看出他们并没有打算追究她的打算,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说得麻子,是何人?”唐仲白问道。 “他就是一个往各个楼子里介绍姑娘的中间人,我们来往多次,从未出过事,没想到……”她暗暗咬牙,眸子暗了暗,等事过之后,定要找麻子算账。 她冲唐仲白福了福身,道:“唐决曹,您别怪家主。他刚从郡里回来,收到信就马不停蹄地来到楼里,把姜二姑娘带到了这里……” 曹君安抬手制止,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等人走后,他才出口,“这事是卫家做得手脚。我手里的人午时来报,姜红杏去秀月楼送一个姑娘,被拒绝后,在街上愁得团团转时。麻子找到了她。” 唐仲白眉头一拧,“卫老大知道桃儿是谁,把人送到你这里,为的就是让清欢楼引起我的注意,以达到和曹家撕破脸的目的?” 曹君安伸出右手“啪”打出个响指,“对喽,可他没想到咱俩自小便是好友。” “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别把我家人牵扯进来,不然,下次就不是抽鞭子了。”姜沐夏用披风把妹妹裹得严严实实,半抱半扶着她走到了门口,留下一句话,便推门离开。 曹君安无语的摊了摊双手,唐仲白起身告辞后紧随其后离开了小楼。 曹君安斜躺在榻上,手指玩弄着发丝,红唇扬起,“哎呀,我这个小老弟,有点意思!” 楼下早有小厮上前领路,带着几人从后门上了楼里安排的马车,驾车向渡口而去。 唐三唐四早得了信回到食肆等着他们。 姜沐夏委托姜嬷嬷给妹妹诊了脉,开了安神的药。把人交给姜嬷嬷后,她只身前往城东。 她要找姜红杏算账,姜红杏闹出一桩桩事后,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有把恶人斩草除根,才会免除后患。 今日夜色深沉,无一丝光亮,寒风吹在脸上,如针刺一般,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她独自走在街上,双眸漆黑透亮,双脚步履如飞。 她摸着黑到了水井巷。 “咣”一声巨响,屋门被她一脚踹开。 她站在门口,屋里一片漆黑。 接着屋里就传出骂人的声音,“哪个王八蛋,大半夜还踹姑奶奶的门,是不想活了吗?”一丝亮光一闪,屋里油灯亮起。 一位披着外衣的女子举着油灯从里屋走了出来。 姜沐夏走进屋子,关上了门,右手伸向了腰间。 姜红杏把油灯往前举了举,发现进屋的人是姜沐夏,嗤笑道:“哎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我的好姐姐呀!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找我做什么?” 姜沐夏眯了眯眼,一言未出,冲着她的面门甩出手里的鞭子。 这记鞭子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啪啦”油灯掉地的脆响伴随着姜红杏痛叫的“啊……”的声音,响彻了水井巷上空。 “姜沐夏,你个疯子,你敢打我……啊……”屋中虽然没有光亮,可姜沐夏的鞭子像长了眼睛一样,一下接着一下精准的落到姜红杏身上。 打得她吱哇乱叫,满屋子到处躲。 有街坊邻居听到惨叫,起身点亮油灯,听出是姜红杏屋子里发出的声音,吐出一句,“呸,不要脸的东西,真是活该。” 又吹灭油灯重新躺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方兰香被女儿的惨叫声惊醒,不停地问道:“杏儿,杏儿,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呀?” 回答她的只有姜红杏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姜沐夏把前世今生的怒火都撒到了她身上,当下如一头发怒的野兽,跟随着姜红杏的步伐一鞭一鞭抽在她身上。 抽到姜红杏跑不动,跌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高举鞭子的手突然被人拽住,她抽不开手。 一双眸子如利剑刺入身旁之人的脸上,“够了,你会打死她的。” 来人正是在酒馆刚和徐达商谈完事后,发现她不见了的唐仲白。 他夺下她手中的鞭子,抱住她发抖的身子,轻抚她的后背,“没事了,大家都没事了。你冷静一下,别为这种人污了你的心,脏了你的手。” “胡大新,把姜红杏扶到里间。”他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他,“这些银子,明天给她请个郎中,剩下的算是舍给她们的。让你的兄弟,留意着这里,别让她们饿死,除非是病发而亡。” “是。”胡大新留下,收拾乱摊子。 唐仲白把她抱了上马车,拥她入怀,轻声安抚着身子颤抖的姜沐夏。 第163章 姜沐桃要学武 回到食肆的姜沐夏,气血上涌,脸色发白,连着吐了两口黑血,捂着胸口面色痛苦,吓得唐仲白守在她床边一夜都未曾离开。 姜嬷嬷为了让她休息好些,不顾她的反对,灌了她一大碗安神药,半刻钟后,她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因着男女有别,同屋之中还有一个喝了安神药沉沉睡去的姜沐桃,姜嬷嬷便也主动留在屋里,以防夜间姐妹两个有突发状况。 姜沐夏睡得并不安稳,前世今生的梦让她陷入前世与亲人生死离别的悲伤情绪里,睡梦中让她泪流满面。 卯时初,她在天人交割之中睁开了双眼。 屋中的油灯幽幽散发着昏黄的光,她脑子迷糊了一下,不知今夕是何时。她用力眨了眨眼,再次睁开时脑子清晰了些。这时又觉得胸口一股闷气压着,让她呼吸有些困难。她躺不住,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伸手掀被子,被子上似是有东西压着,一下子竟没有掀动。 撑起上半身,探头一看,这才看到唐仲白趴在床沿边睡得正香。 “唉。”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难为他为了自己一夜没睡好,她小心翼翼坐起来,从另一边下了床。 穿好衣服,她拿出披风披到他身上,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眉头皱着,眼角还有泪痕,想来夜里睡得也不安稳。便蹑手蹑脚开了个门缝挤出去,径直往厨房走去。母亲不在,妹妹受了这样的大难,她难接替她们的活儿,把工匠的早饭做出来。 远远的就见厨房里有亮光,走近后听到“噼啪”木炭爆火花的声音和切菜的声音。 姜沐夏心中诧异,这是谁这么早就开始生火做饭了。 她轻轻推开厨房的木门,灶台上放着油灯,一个妇人手脚麻利地把切好的白萝卜往锅里倒,随后捞起锅盖盖好,回到了灶口坐下,控制着火的大小。 姜沐夏走进来,关好门,“姜嬷嬷,您怎么起这么早?” 姜嬷嬷转过头看她,“你起来了,天色还早,要不再去睡会儿?” 姜沐夏来到灶台边坐下,她分明看到了姜嬷嬷眼中的红血丝。 嬷嬷哪里是早起,分明就是一夜没睡。 “嬷嬷,您去我床上睡会吧!我来看着火。辛苦您了!”她抱歉说道。 姜嬷嬷跟她们家没有关系,不必为她做这些事的,可是她却毫无怨言地做了,这份情她得记着。 “我老了,瞌睡少,白天补一觉就好了。你要做早饭吧!我来帮你。” 姜嬷嬷起身,走向另一边的灶台,上面摆放着四五个盖着盖子的陶盆。 她掀开中间最大的陶盆盖子,笑道:“吉意那孩子真是用心,昨晚那么晚了还想着把面发上,馅料拌好才去睡。” 姜沐夏点头,“是啊,食肆里他最累,最操心。” 姜嬷嬷目光闪了闪,笑道:“那你得给人家多涨点工钱,咱们唐家的娘子可不是小气之人。” 她一怔,“啊,嬷嬷您说什么?” 姜嬷嬷转了话题,笑道:“我是说呀,你把另一口锅添上水,咱们开始包包子。” 姜沐夏手持火钳,往灶里添了两根木炭,净手后,她擀皮,姜嬷嬷包,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水开,她们俩个正好包完。 姜嬷嬷对她做事的利索劲十分满意,眼中流露着满意。 包子全都上了笼屉,天光微亮,西厢房的门“吱”的一声开了。 李吉意起床了。 “嬷嬷,要不您等会吃了饭就回去休息吧!” “好。”她又生了个小炉子,把姜沐桃的药熬上。 李吉意开始动手拌凉菜,厨房里已没有她能插手之事,她便起身回到自己屋里。 天已大亮,她轻轻打开门,唐仲白趴在床沿还未醒。 姜沐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唤道:“仲白,醒醒。” 听到唤声的唐仲白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猛得抬头,发现身边站着的人,双手揉了揉脸,声音嘶哑地问道:“你醒了。” 扭头看了看另一边的姜沐桃,回过头来把手伸向她,低声道:“拉我一把,腿麻了。” 姜沐夏抿嘴一笑,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推着他到西厢房,以命令的口气说道:“吉意哥起床了,你去他房里睡。” 进入西厢房,小沐阳躺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小嘴还“吧嗒吧嗒”,不知梦里吃到了什么好东西。 姜沐夏唇角上扬,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不必为生活所愁。 一想到姜沐桃,她收敛了笑容。 “你去那张床上睡吧,被褥都是干净的。”她来到屋内靠墙的一张铺得平整的床铺,掀开被子,用手扫了扫床单。 唐仲白立在床边解开了腰带,“你睡得好吗?” “嗯。” 屋里火炉烧得正旺,想来是李吉意起床后,往里面添了木炭。 她转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你睡吧,我去看看桃儿,这几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担心妹妹想不开,这几天情绪不佳,她要时刻注意着妹妹的一举一动,时刻陪在妹妹身边。万一妹妹想不开,寻了短见,她万死难辞其咎。 监督着唐仲白躺入被窝闭上眼睛,她给她掖了掖被角,听到他呼吸均匀后回到东厢房。见妹妹还在睡着,她脱掉外衣,往炉子里添了木炭,又躺回了被窝。 眼皮一沉,又进入了梦乡。 等她再睁开眼,已近午时,此时屋中只剩她一人了。 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穿上外衣就往外冲去。她先进了厨房,只有阮芬芳一人在灶台前洗锅。 “起来了,我给你拿饭。” “芬芳姐,见桃儿了没有?” “她跟福子去团圆居送饭去了。” 她长长缓了一口气,“噢,我知道了。”她转身急匆匆地去了酒馆。 阮芬芳揭开锅盖,转头见她离开,出声喊道:“你去哪儿?先把饭吃了呀!” “不吃了,没胃口。” “你别担心她,我看她的状态挺好的。” 阮芬芳冲着她的背影喊出了这句话,见她行走匆匆的样子,阮芬芳的眼中挂满了怜惜。 姜沐夏坐在酒馆角落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酒杯,一小坛酒,她如同饮水一样,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徐成不时的抬眼看她,不时地叹气。 “掌柜的,姜姐姐这么喝下去,不行吧?”徐平小声道。 “没事,我给她的是果酒,酒劲不大。让她喝吧,这孩子年纪不大,遇到的都是要命的事,她心里苦啊!” 就在这时,后院有人走动,伴随着马车停靠之声。 姜沐夏手一顿,没有起身,又把杯子倒满。 片刻后,听到打后院有脚步声朝酒馆大厅走来。 姜沐夏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感觉到有人来到她面前,她抬起头来。 她抿嘴一笑,看到面前的妹妹面色平淡,眼中有了一丝坚定,心里松了口气,招呼妹妹坐下。 “姐,我回来了。”姜沐桃拿了个杯子,坐到她面前,给自己倒满,举起酒杯,“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这杯酒敬你。” “好。”姜沐夏与她碰杯后一饮而尽,眼角无意间瞥见通往后院的门边有一抹青色衣角,她唇角一扬,猜出躲藏之人是谁! “出来。”姜沐夏把酒杯往桌子上用力一放,眼神越过妹妹看向她身后之人。 周越低着头,捏着衣角,嗫嚅道:“对不起姜姐姐,我以后定会护桃儿周全,再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姜沐夏睨他一眼,“你知道她是从哪里救回来的,你会嫌弃她吗?” 周越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话,反应过来马上一手指天,信誓旦旦道:“不会,今日不会,永生都不会。” “好,你去把福子叫来。” 周越不知她要做什么?可也不敢不听她的话,转身往后院跑去。 柜台前两人直直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姐,我要学武,要跟你一样厉害。”姜沐桃眸中坚定。 她勾了勾唇角,拉起妹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不要急,等一会儿。” 柜台边盯着这边的徐成压低了声音同徐平说道:“没想到,经此一劫,姜二姑娘倒是长大了。” 第164章 妖冶男人找上门来 福子满头大汗地跑到大厅,“姐,找我何事?” “从明天开始,由你和周越带着家里的孩子们晨跑二里路,三日一叠加,直到二十里为止。路线我看好了,沿着渡口往东。跑完回食肆吃早饭,饭后先从蹲马步一个时辰。” “好。” 姜沐夏早有加强弟妹武力的打算,因着种种原因搁浅,正到昨日发生了姜沐桃被绑事件,让她下定决心即刻执行。 日子如流水一般,转眼之间就到了大年二十三。 姜玉舟接得活儿,已在刚进入腊月时全部完工。 完工那天,结完所有工钱,工匠都揣着鼓鼓的荷包喜滋滋地赶回了家。 姜玉舟这时才知道二哥已经跟家里分了家,净身出户,已没了安身之处。 他虽是气愤,怨他行事莽撞,可事情已尘埃落定,已成事实,他也无可奈何。 “二大爷,您哪里都不用去,就住在这儿。如果您不嫌弃,以后跟着我们过日子。”姜沐夏开口留他,都是从一个泥坑里出来的,遇到困境,抱团取暖才是正道。 姜玉清面露难色,他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不行吧!你们一大家子还不够住。” “我们明天就回城南房子去住,您就安心住在堂屋,就当帮忙看房子了。等什么时候自己买了房子,您想搬,我决不拦着。” 姜玉清诧异他们竟早就在城里买了房子,想想自己处境,如果不住在食肆,他无处可去,便点头答应下来。 过了腊八节,唐家父母亲自带着聘礼送到姜家。 唐姜两家正式过了礼,见了亲事,成亲之日等到两个孩子商定好日子,他们再来安排婚礼。 唐父唐时彦来到酸枣县的第一时间,冯念便前来拜访。 等他从唐家出来之时,脸色铁青,站在门口死死地瞪了半晌,才甩袖离开。 唐家西厢房里,唐仲白坐在案前,奋笔疾书。 唐三前来汇报,“公子,冯念临走时在门口留下一句,你不仁我不义。” 唐仲白手一顿,抬起头来,吩咐道:“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公子放心,与他接头之人,已排人盯住。冯念身边也已安排了亲信,只要他有行动,便以商定好的信号告知。” “好。” 唐仲白把写好的书信装进信封,封好,塞入了一个更大些的封套里。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拿着封套去了堂屋。 “母亲,劳烦您把这些信件交给家中之人。今年过年我便不回去了,来年得了空,我带着沐夏回去看他们。”唐仲白恭恭敬敬把信塞入面前锦服玉面的妇人手里。 这位面善的妇人正是唐仲白的生母,宁安郡主刘缨。 她与唐时彦青梅竹马,长大成人后,自然而然顺利结成夫妻。 二十多年来,两人夫唱妇随,在京城也是一段佳话。 正因为此,在儿女的婚事上,夫妻俩摒弃门第,以儿女幸福为第一要素。 妇人笑骂道:“小二,你可真行,多年不曾回去看望你太爷爷,今年大好机会,就为了个姑娘,便不回去了?” “母亲说笑了,因衙里事务繁忙,跟她没有关系。” 立于窗下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道:”老二呀,你这院子是不是小了些,要不把周边的都买下来……。“ 唐仲白无语扶额,忙打断了他的话,“爹,够用了。您可千万别这么做,院子太大,空空荡荡的,住得才不舒服。” “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姑娘,不然,小心你太爷爷打断你的腿。”唐是彦故作深沉道。 唐仲白虽没开口,心中腹诽道,这还有你说。 “儿子呀,如今你在这里也有了亲人。我们不在你身边,也放心了不少。”刘缨替他理了理衣服,意味深长地道:“早日把这里的人解决了,带着沐夏回到郡里才是正事。你大哥可都三个孩子了,来年又多一个。你可得抓紧了,我很喜欢沐夏,你可不能做对不起人家的事。” 两口子啰啰嗦嗦半天,直到护卫驾着马车来接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姜沐夏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临上车之时,把一个食盒交给刘缨。 “夫人,这是家里做的点心,您路上吃。” “多谢。我家儿子可就交给你喽,什么时候你父母选好了日子,通知我们,我家得把你风风光光迎娶进门。”刘缨拉着她的手,笑着嘱咐。 姜沐夏面颊绯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唐家父母一行,驾车向京城方向而去。 看着他们走远,姜沐夏才缓了口气。上一世,唐仲白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酸枣县,从此两人天各一方,错过彼此。 还好,今生她带着记忆,躲过了许多灾难,无形之中扭转了许多事的结局。 她和唐仲白终于顺顺利利定了亲,只是她还不想过早成亲,才未定准日子。 过了明年,一切好转后,她上京找到前世的恩人后,才能心安理得的和唐仲白成亲。 她有些抱歉地对他一笑,低下了头。 唐仲白拉着他的手,温声道:“天冷,回家吧!” 食肆完全关门歇业,李吉意回了村子,姜玉清留在食肆看门。 整个渡口仅有徐家酒馆正常开业迎客,因着快过年,酒馆里的生意越发的好。 徐达却忙里偷闲,时常来唐家聚一聚。 小年之前,卫东和衙里派出去的人都回到了县里,顺着林家记录的账本一一查找,可结果不尽人意,一位被拐之人都未找到。 得到的消息让他们心情沉重,被拐的男孩女孩大多都是做为祭祀用的祭品,其他人也如大海捞针,不见踪影。 唐仲白一声令下,把林家财产全数按册分给了受害家人。 气得冯念为此与他大吵一场,彻底撕破脸。 这日,天气回温,微风略过,刮在脸上凉凉的,却不刺骨。 从城北青草巷前门驶出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巷子里出来拐了个弯向城南而去。 姜沐夏帮弟弟妹妹给腿上青紫伤痕抹了药,便来到唐家向姜嬷嬷请教寿喜锅的做法。 刚出家门就见他家门前停下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车门一开,一名身着黑红相交锦袍的男子自车上下来,他身材挺拔,面上上了浓妆,一双红唇让他看起来像妖艳的舞姬。 他双脚刚一落地,就看到了走向唐家的姜沐夏。 姜沐夏看了他一眼,她打心底不喜此人,不想同他讲话,便继续往院里走。 不想此人红唇一勾,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你和我家唐老二还未成亲,哎呀……” 他“啧啧”两声,又道“没想到这里还有如此开放的姑娘,未婚便住到了一起,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姜沐夏顿住脚步,冷笑道:“是又如何,与你何干?”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一掀门帘进了东厢房。 曹君安笑得更甚,喃喃自语道:“有意思……” 寿喜锅做好,姜嬷嬷便盛了些,让她端到堂屋给唐仲白品尝。 堂屋里不时传出说话声,姜沐夏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打扰他们,掀门帘的手缩了回去,站在门口就听到了这些话。 “哎呀,没想到唐老二行事如此果断,我都禁不住要佩服你了。”曹君安红唇微动,斜躺在榻上,懒洋洋地说道。 “我说姓曹的,你不能好好坐着吗?你的骨头哪里去了。早前流着鼻涕的那个小孩何时变得娘里娘气的?”唐仲白非常嫌弃,“谁让你来我家的?” “你不去我那里,我只好过来喽!我可真是没想到,你小子真是出格,还没跟人家姑娘成亲,就敢在外称妻子。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假正经的太守二公子吗?” 姜沐夏皱眉,这两人竟是自小就相识。 姜沐夏撇了撇嘴,看了看的手中托盘上的寿喜锅,暗哼一声,转身回了东厢房。 第165章 周槐花劝她们回家 腊月二十五午后姜沐夏回到了西岗村。 她特意绕过村西头,打村南头进入村子,来到姜枣花家中。 明日就是姜枣花和李吉如大婚的好日子,做为枣花最好的手帕交,在她的成亲之日,她必须得全程陪同着她。 姜枣花家门口贴着大红的喜字,姜杏花并未在门前坐着甩绳子,想来是姜婶怕对小女儿的影响不好,把她拉回了家。 姜沐夏在西厢房见到了待嫁的姜枣花,尹海棠已经在屋里陪着她。 窗下的凳子上坐着原本应该待在门口甩绳子的姜杏花,她手里拿着一个发黄的包子,吃得正香。 见到姜沐夏,目光呆呆地伸出手把包子往她面前递,口中不时地说着,“你吃,你吃……” 姜沐夏笑笑,推回了她的手,笑道:“杏花姐,你吃吧,我吃过了。” 推搡之间,她发现姜杏花身子比以前圆润了不少,小脸上都有了厚厚的双下巴。 “哎呦,婶子把杏花姐照顾的真好,她吃胖了好多。”姜沐夏抿着嘴笑。 姜枣花收拾着衣物,笑着回应道:“是啊,大家吃得都一样,不知怎得,就她越来越胖了。她最近还特别能睡,每天都得睡到午时,才叫得动她。” “那是因为杏花姐心宽,没有烦恼所以才胖的。能吃能睡,多好。”尹海棠手脚不停,来回搬动着贴着喜字的物品,为她们解惑。 “你又知道了。”姜沐夏慎笑着打趣她,接着从怀中掏出一精致盒子,走到姜枣花身边拉起她的手放到上去,欣然微笑道:“一点心意,祝嫂子跟吉如哥白头到老,一生顺遂。” “我能打开看看吗?” 尹海棠也凑过来,“打开打开,我也要看。” 姜沐夏点头,示意她打开。 “呀,真好看。”尹海棠惊喜出声,“好漂亮的珍珠耳坠。” 姜枣花掏出来戴上,对着铜镜照了照,转身抱住姜沐夏,感激道:“谢谢沐夏,我很喜欢。” 这对耳坠珍珠大而圆润透亮,看起来就不便宜,是她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她能如此看重自己,是真心把自己当做挚友的。 姜沐夏看着尹海棠羡慕的目光,笑着揽住她的肩头,“等你成亲之时,我也送你一对。不过,我们俩个都有了着落,你什么情况?怎么一直没有消息,你娘我大娘不舍得你嫁人吗?” 尹海棠脸一下子红了,害羞地低下了头。 她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月白色英挺的身影,侧脸俊朗的弧度虽一闪而过,像一个小石子击起水波纹一样激荡了她的心。 两人看着她羞赧的模样,起了逗弄之心。 小姐妹在屋里忙中偷乐,互相打趣着对方。 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不时有人上门。 房门一动姜婶走了进来,几人刚要打招呼,她便示意几人不要说话。 姜婶压低了声音道:“别说话,周槐花和方桂枝一块儿来了,她家少了你爹你二大爷的工钱,日子不好过,我怕她看到你,找你的麻烦。这种人,咱们还是少招惹的好。” 姜沐夏听说现在村里人都在笑话姜令夜是脑子被驴踢了,两颗珍珠硬生生让他扔出家门,把个屎壳郎当做个宝贝。如今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听人说,正怂恿着齐氏。让她去县里找两个儿子要银钱呢? 姜千河染上的梅毒,早些时候就发作了。吓得姜千山两口子抱着孩子躲到娘家去了,如今家中只有老两口和姜玉常夫妻带着一个命不久矣的姜千河。 姜沐夏从家里来之前,收到大舅捎给母亲的信,路新宁大约二十九到家,与他随行的还有同在郡里做工的姜千岗。 不知姜千岗回到家中,看到如此光景会做何感想。 他三年前离家时跟姜玉常夫妻在家里大闹一场的场景,说得话还言犹在耳。 如果他拿不回来银钱,这个家不知能否让他住到年后。 姜婶皱着眉头,眼中尽是嫌弃,“她家里那个样子,我都没有知会她,她怎么就厚着脸皮上门,怕是没安好心,你们几个待在屋里不要出去,她走了,我再来知会你们。” 姜婶走后,三人在屋中静静的帮着收拾,无人再讲话。 姜婶并没有把那二人让进屋里,站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就差直接开口赶人了。 有眼色的人见姜婶的脸色,会主动离开,可周槐花和方桂枝是何许人也,脸皮比城墙都厚,不达目的怎么可能离开? 姜杏花手中的包子已经吃完,她口中喃喃道:“好饿,我还要吃包子,妹妹,你给我包子。” 姜枣花哄着她,“姐,你都吃了五个了,再吃肚子会撑坏的。你帮我收拾装箱,好不好?” 姜杏花站起来,推开她的手,吵闹着,“不行,我还要吃,我自己去拿……!” 在她站起来那一刹那,姜沐夏看到她的小腹微微凸起,她眉头一拧,感觉不对劲。 她这么能吃,还嗜睡,莫非……? 念头一出,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姜沐夏愣神的片刻,姜杏花已经跑出了屋。 接着她们就听到周槐花的声音,“杏花呀,你见到我们家沐夏了吗?” 姜婶想拦却没拦住,姜杏花如实回答道:“她在屋里,你让开,我要吃包子……” 随后就听到周槐花站在院里喊,“沐夏,你出来,大娘有事同你讲。” 屋中三人,对视一眼,尹海棠拦着她,冲她直摇头。 姜枣花怒道:“她们都把你家赶出姜氏族谱了,还找你做什么?一定没安好心,你别出去。不理她,说不定她就走了。” 姜沐夏拍拍她们的肩头,笑道:“看把你们吓得,她又不是洪水猛兽,怕她做什么?放心,明天是你大喜之日,我不会和她吵架的。” 她给了两人放心的眼神后,便出了屋门。 她们两个不放心,跟在她身后也出了屋。 屋外周槐花一身粗布衣衫,较之前寒酸了不少,立在她旁边的方桂枝也比往前瘦了些许,面上憔悴疲惫之态尽显。 周槐花看到她出来,忙迎上去,笑着就要拉她的手,“沐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你奶奶可想你了。” 姜沐夏往旁边一挪,躲过了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回她,“大娘莫不是忘了,咱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咱们也早没了关系,以后少来往的好,免得我家又惹了祸事,牵连到你们,多不值,对吧?” 周槐花面色一僵,马上又调整过来,“看你说得,当时也是一时之气。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打破骨头还连着筋呢!这不,快过年了吗,你回去劝劝你爹和你二大爷,让他们回家过年。往年咱们都在一块儿过年,今年没了你们在,实在不像话。” 姜沐夏冷笑,是想他们手里的银钱吧!二大爷这两个多月挣了十几两,加上她们一家,回来就要交给姜令夜,他们倒是想得挺美。 再说了,每年过年都是母亲和奶奶,包了所有的饭菜和家务。 周槐花每年的借口不是身子不舒服,就是要照看孩子。 想起来就让人作呕,今年怕是只有奶奶一人忙活了。 可她不愿离开,谁也没有办法。 “多谢大娘为我们着想,就不麻烦了,我们吃苦受累自己愿意,就不打扰你们过好日子了。” 周槐花还未出言,方桂枝舔着个脸笑着劝起了她。 第166章 不要脸之人 方桂枝讪笑着替周槐花说话,“沐夏啊,你看都要过年了,一家人不在一起多不好。说不定你婆家也会为此看不上你的,不如趁着过年,一家人聚一聚,以前的事就算了?” 姜沐夏看也不看她一眼,心中反感,打听的挺清楚的,连她婆家是谁都知道了。 她坚定的回了一句话,“我们在县里过自己的日子挺好,就不回来打扰你们的好日子了。” 一边的姜婶实在听不下去,为姜沐夏解围,“对呀,既然都分开了,当时分开时闹得那么僵。如今大家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多好,没必要非要纠缠在一起。” 周槐花不悦地白了她一眼,转过头来面对姜沐夏又是一张笑脸,“好孩子,咱们终究是一家人,就算分开了,大过年的,也得团圆不是。要不我亲自去县里请你爹娘?你奶奶想你们都想出病来了,作为儿子不回来看亲娘,怕是会让人笑话的吧!” 姜沐夏眉头一挑,心中冷笑,这是眼瞅着说服不了自己,要拿孝道出来威胁了吗?果然,这种人一点情面也不能给,就应该直接了当把狠话甩到她脸上,才知收敛。 以周槐花的德性,她真敢跑到县里找人,虽然她找不到如今她们一家住在哪里,可有这么个隐患,早晚会发生一场大战。 不如就在今天断了周槐花的念头,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姜沐夏想好之后,脸色变得阴沉,她目中带着厉色,语气生硬了起来,“我尊重你,喊你一声大娘,别让我把话说得太难听。我再给你说一遍,你们当初毫不留情面的把我们一家赶出了姜氏族谱,如今看到我没事了,便想到喊我们回来。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想钱想疯了吧!” 她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实话告诉你,就算是你跪着求我们,我们都不会回来。你不服,就去衙里告我们,当初分家文书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你非不信,就去试试,休想拿孝道要挟我们。好处你们全拿,如今想着让我们出钱养你们一大家子,你好大的脸。” 此言一出,分明就是把周槐花的脸摁在地上碾压,一丝情面不留。 一个晚辈当着外人的面,斥责长辈,何止是大逆不道,简直是有违天罡。 周槐花脸色当即黑了,指着姜沐夏鼻子刚要斥责,姜枣花的嫂子张彩云推门来到院子里,寒着一张脸不悦道:“常大娘这是要做什么?明知道我们要办喜事,在这里大吵大闹,是存心给我家添堵吗?” 一句话把周槐花堵得说不出话来,方桂枝忙笑着打圆场,“真不是添堵,自己亲大娘和侄女说两句话,声音大了些而已。” “哼……”张彩云冷笑,“真有诚意,拿些果子点心亲自上门找清二叔舟三叔亲自讲。何必借着我家办喜事的机会,跑到我家抓着侄女教训。”她说完周槐花,转过头来把枪口对准了方桂枝,“我说和南嫂子,你真够闲得,自己家里的事解决了吗?今儿可都大年二十五了,和南哥还不回来吗?回家关起门来想想怎么让他回家吧,别人家事少掺和。” 张彩云也是位心直口快的爽利女子,几句话下来,让两人吃瘪,让姜沐夏三个小姐妹心中畅快。 她们不知的是,方桂枝之所以拉下脸面跟着周槐花过来找姜沐夏求和。只因周槐花应下来,只要她帮着说服了姜沐夏一家重新回归家里,便帮着方桂枝开口求到唐仲白头上,让他出面把待在县里不回家的姜和南弄回家。 方桂枝也想好了,只要姜和南和她好好过日子,她可以接受姜和南外面的女人和孩子。如果她被休,出了西岗村,她便再也没了活路。 如意算盘打的再好,她不想想自己早就在姜沐夏面前坏了品性,撕破了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帮她。 方桂枝并没有被难听话打退,转了个眼珠,神色讪讪地继续开口道:“什么自己家别人家的事,咱们都姓姜,算起来也是一家人。老话说的好,一家齐心,齐力断金,闹归闹,遇到事情,不还是一家亲吗?是吧,沐夏。以前都是我不好,嫂子给你赔个不是。咱们还像以前一样,行不行?” 姜沐夏心中翻江倒海,像看傻子一样睨了她一眼,真是脸皮厚,是觉得自己太过聪明还是把别人当傻子。 她理也不想理她,在院外站久了,冻得她手脚冻冷,眼看天都快黑了,不想跟她们纠缠。 还没等她发飙,张彩云又出声了,“我家妹子大喜之日,我不想跟你们吵闹。赶快离开我家,都是些什么玩……” 她“意”字还未出口,被姜婶拦住,她毕竟是小辈,对长辈出言不善,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会有影响,难听的话由她说比较合适。 “常嫂子,我家可没请你,你家儿子得了那种腌臜病,怎么好意思舔着个脸到处张扬,赶紧走,别脏了我家。还有你方桂枝,男人都不要你了,不想想自己的出路,瞎管什么闲事。都赶紧走,你们俩个待在我家,真是?气。”姜婶手里拿着扫帚,一下一下攉到她们脚边,逼得她们一步步后退,不得不向着大门退去。 姜沐夏暗暗冲着姜婶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人被赶到院门口,姜沐夏冲着周槐花的身影喊道:“你们别想着明天到我大姨家去找我娘,以她的脾气敢当着大伙的面,给你们几耳光,不想自找没趣,就安分些。让我知道你拿这事为难我奶奶,小心你家的房子烟消云散。” 院门口的周槐花心中“咯噔”一声,这死丫头还真是猜到自己的想法了,她是生了到李家大闹一场的心思。不让她好过,她们也别想安生。 可是这个死丫头如今说话算话,真敢一把火烧了房子,有姓唐的护着她,县令拿她也没办法。 周槐花气恼地跺脚,不甘心地离开了姜枣花家,没走几步,她嘴角一扯,想出了别的想法。 你们不回来,我就让人找上门去,不信你们一毛不拔。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气温骤然降低,姜沐夏往炉子里添了木炭。 今晚是姜枣花做为姑娘在娘家住的最后一晚,三个小姐妹躺进一个被窝,相拥着说起了悄悄话。 直讲到院中鸡叫第一遍,三人才闭上眼,开始休息。 第167章 迎亲 卯时初,天光灰蒙蒙时,张彩云便敲响了屋门。 她在门外大声喊,“枣花,快起床了,吃点饭早早上妆。” 三人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屋外灯光开始穿衣。 吃了早饭,姜枣花坐到窗前,姜和新新过门的媳妇江宁开始为她上妆。 江宁嫁过来时,下了花轿一亮相,惊艳了在场所有人,一来人长得好看,二来她的妆容在同东西岗村绝对是头一份。 “劳烦嫂子了。”姜枣花坐到窗前,面前摆着铜镜,江宁掏出随身带来的工具脂粉,开始动手上妆。 “咱们家枣花皮肤白里透红,干净,很好上妆的。” 她用粉扑先给打了个底,随后掏出两根红绳,绕在手上,双手扯着线一拉,变做了三个头。线的两头分别捏在两手之中,另一头她的嘴咬着,把线拉开,成“十”字形。 她双手上下拉扯,红色线便分分合合,转动自由。 姜沐夏和尹海棠围在一旁,看的新奇,不由问道:“嫂子,这就是传说中的绞脸吗?” 江宁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打了个寒战,小声道:“我可听人说了,绞脸有些疼,你可得忍着些。” 姜枣花本来还心怀期待,被两人一说,一下子紧张起来。 手脚局促不安,身子绷紧。这时江宁把红线贴近了她的脸,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松下来。 红线在江宁手中扯开,合拢,在她面上呈现出三条线,两手一动,线子又扯开。 姜枣花惊喜瞪大了眼道:“唉,不疼哎,麻麻痒痒的很舒服。” 言毕朝着江宁伸出了大拇指,江宁笑笑,绞动的动作并未停下。 绞完脸才开始上妆,姜沐夏两人守在身边,看着她从一个素面朝天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妆容精致的小媳妇装扮。 纷纷赞叹江宁的手艺好。 江宁收拾着工具,笑道:“沐夏,你军大娘可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等你出嫁时,让我给你上个全酸枣县最美的妆,我可等着这一天呦……” 姜沐夏抿嘴一笑,“那就多谢嫂子了。” 江宁收拾完离开,两人开始为她换上大红的新娘装。 辰时初,张彩云便领着一波波妇人前来给姜枣花添妆。 姜沐夏两人待在这里忙着帮她收礼,装箱,忙得不亦乐乎。 两人为她感到高兴,她家里的亲戚还是比自己家里的那些人人情味重些,为她添了不少衣料饰物。 院外越来越热闹,到了辰时三刻,忽闻锣鼓声远远传来。 张彩云忙跑到屋里,招呼她们,“你们三个准备一下,接亲的马上就要来了。” 春大娘随后跟了进来,看着三个略显紧张的样子,“咯咯”笑道:“看把你们紧张的,今日我做为你们俩人的媒人,同你嫂子会跟在你身边,不用紧张。” “大娘,怎么这么早?”尹海棠不解地问道。 春大娘舒展着笑容,“你们小孩子不懂,迎亲越早,越表示男方家对女方的重视。” 锣鼓声越来越近,终于大门口响起了震天响的鞭炮之声。 “哎呀,来了,来了。”春大娘扶起了姜枣花,笑道:“咱们也准备一下,沐夏你们两个把门闩好,这叫撞门,让新郎受些苦头,才能珍惜新娘。还有沐夏,他虽是你表哥,你可不能寻私,轻易向他把人接走。” “好嘞,交给我。”尹海棠自告奋勇地首当其冲,反手把屋门上了闩,守在门口。 不消片刻,便听到院外一片嘈杂,有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朝屋门走来。 走到门口,脚步声顿住,有人“嘘”了一声,便安静了下来。 接着就是轻轻的敲门声,是李吉如清亮的声音,“娘子,开开门,我来接你回家。”随着他的声音,从门缝里塞进来四五只红包。 尹海棠捡起来,打开一个看了看,里面躺着一枚铜钱,她撇了撇嘴,不满道:“真小气,才一文钱。”然后把红包分给了屋里每一人,没有一丝打开门的意思 。 门外有人起哄让李吉如继续塞红包,门缝里一下多了十几只红包,尹海棠这时没了话讲,看了看屋里的人,小声问道:“要开吗?” 姜沐夏笑着走到门口,示意她不要开,她清了清嗓子,高声问屋外之人。 “外面的人请听好了,回答我三个问题才能见到新娘子。” 李吉如听出了她的声音,无奈回道:“妹妹,你可是我亲妹妹,不能这么为难你哥吧?” 姜沐夏没有理会他,开始提问,“第一题,你是何时何地对我家枣花动心的?” 门外一阵沉默,姜枣花的脸羞得通红,拿扇遮住了面。 姜沐夏给她一个会心的笑意,屏息仔细听门外的答案。 李吉如许是在仔细考虑,不一会儿,吞吞吐吐给出了一个答案,“我八岁她五岁时的那年秋天,我在北沿岗摘酸枣第一次见到她,便……便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格外的可人,便……对她上了心。” 门外一阵哄笑,有人打趣他,“你小子可以呀,那么小就盯上人家了,如今可算让你如愿了。” 姜枣花心中一甜,这个答案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那么早,他就对自己上了心。 “很好,第二个问题。猜一个谜语,肉包骨头,打一字或者一种水果。” 这个谜语可不好猜,就看李吉如能不能联想到他最爱的人身上。 她话音刚落,李吉如就坚定地答道:“是枣字。” 外面一阵安静,静等着姜沐夏给出应答。 姜沐夏一愣,唇角上扬,目光瞥向姜枣花,冲着紧张放下扇子的她一挑眉,笑着高声回应道:“没错,答对了。” 外面又是一阵哄笑,有人打趣道:“是不是你和你妹妹商量好了,她早早把谜底透给你了?” 此言一出,外面哄堂大笑。 连尹海棠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她,姜沐夏大呼冤枉,让出位置让她来出第三个问题。 尹海棠连连摆手,不肯出题,第三个问题姜沐夏苦思了良久后才缓缓开口。 “第三个问题,无论将来李家富贵到何种程度,你能保证对姜枣花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第168章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此言一出,门外一片寂静,连张彩云都佩服她能问出这种问题。 姜枣花敛眸垂睫,她也想知道他的答案会是什么?只能同甘苦不能共富贵是很多发家之人的通病。 受害者往往是女人及其子女,姜沐夏不想李吉如做那样的人,更看不得姜枣花受苦。 “能。”李吉如想也没想,一口应承下来。 “好样的。”门外一阵拍手称好的声音。 姜沐夏看向姜枣花,见她眼中有点点泪光,对她颔首一笑后视线扫过张彩云,最后落在春大娘的身上。 “傻孩子,愣着做什么?开门呀!”春大娘笑道。 春大娘打心眼里为两个孩子高兴,两个人相亲相爱的,也不枉她费尽全力撮合他们。 屋门“呼啦”一声打开,此时日头正至上空,照在西厢房,背着光的李吉如身穿大红新郎装,挺拔的身姿像一棵迎着光招展的大树,他目光灼灼地目视着床上坐着的姜枣花。 他饱满爱意的视线穿过所有人,落在端坐在床前,手执团扇遮面的姑娘身上。 姑娘身形瘦削,玉手纤纤,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梦中人。 他唇角弧度扩大,抬步走入了屋内。 李吉如缓步走到床前,春大娘见状早已满脸笑意的走上前,把他手里的红绸另一端接过,轻轻放到姜枣花手中。 春大娘声音中带笑,“枣花,你家郎君接你来了,跟他走吧!” 尹海棠赶紧上前扶起了她,跟着李吉意脚步往院里走。 屋外有人高声喊道:“新郎新娘出来了。” 姜枣花微低着头,只能看到前方男人的腿脚,走到院中。 春大娘高声喊道:“请新娘跪别父母。” 姜叔姜婶坐到了正院中的长凳上,姜婶眼圈泛红,眼角有泪。 姜枣花同李吉如跪在蒲团上重重磕了三个头,姜枣花泣不成声,高声道:“不孝女今日出嫁,日后不能侍奉爹娘身边,请爹娘见谅。” 姜婶上前扶起她,母女二人哭做一团。 姜杏花见二人哭泣,不知所措拉着姜枣花,跟着一块儿落泪,“妹妹,你要去哪儿?别离开我好不好?妹妹,你别走……” 春大娘和军大娘笑着上前拉开了三人,劝道:“今日是大喜日子,两个村离得这么近,天天见面都是可以的。和田娘,耽误了不少时辰了,让孩子走吧!” 姜婶抹了把泪扯出一丝笑,“你看我,喜极而泣,时候不早了,快走吧!” 她转身拉着姜杏花回了屋,背着身子摆了摆手让她们赶紧走。 “新娘上花轿了!”春大娘喊道。 姜枣花哥哥姜和田背上妹妹向花轿走去,这个实在男人一直不吭声,静静看着小妹妹,眼圈泛红。她终究是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吵着要吃食的小姑娘。 守在门口的堂兄看着她出门,正欲弯腰端起身旁的水盆往路上泼水,被姜沐夏一把拉住。 “哥,不用泼了吧!就算她嫁出去,还是这个家的妹妹。” 男子怔了怔,“可是,这是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您家里也有女子,难道不心疼她们吗?她们出嫁就真的成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了?您就不管她的死活了吗?” 男子想了想,站直了身子,用探寻的目光看了看她后,点了点头。 迈着步子跟着其他人去招呼至亲好友,坐上牛车前往东岗村李家。 街边看热闹的人夸着姜枣花嫁了好人家,这迎亲的气派还是西岗村头一份。 人上了花轿,李吉如上了披红的马,春大娘又喊了声“起轿。” 在人群中,姜沐夏眼角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比以前更加削瘦了。她掀开轿帘,对姜枣花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挤时人群,她找到齐氏,“奶奶,大冷的天,您怎么出来了?” 齐氏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声音略有哽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听说你回村了,哎……如今家里这样,我也不好进枣花家里找你。凭运气来看看能不能遇到你,你平安无事就行。我就不耽误你了,她们还等着你呢,快去吧!” “奶奶,你抽空去趟县里,到渡口的徐家酒馆找一个叫福子的人,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他会带你找到我,快过年了,咱们在一块儿吃顿饭。” “不用了。对了,你二大爷在哪里?你知道吗?你们一家在一块儿好歹还有个照应,可怜他一个人,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我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到他了?”齐氏说完抹起了眼泪。 “奶奶放心,二大爷如今跟我们在一块儿,再苦再难,我们都不会让他流落街头的。” “好好,我放心了。你快去吧!”齐氏说完,便匆匆离开人群往家去了。 李吉如领着花轿围着西沿村转了一圈才往东岗村驶去,顺着东岗村又转了一圈便往李家驶去。 李家大门外贴着大红喜字,喜庆的对联,处处红绸,地上铺着的红色地毯直达堂屋。 花轿落地,鞭炮声锣鼓喧天,李家门前小孩子捂着耳朵撒着花跑来跑去,围观的村民翘首以盼的等着看李家老四新娶的儿媳妇究竟长什么样子。 李吉如下了马,踢了三下轿门,把红绸一头递给她,姜枣花以扇遮面,随后下了花轿。 姜沐夏和尹海棠扶起她往院中走后,跨了火盆进了进了堂屋, 拜完堂后,送入洞房,姜沐夏和尹海棠陪着她待在喜房里。 这到送完宾客还有很长时间,三人待在房里无所事事。 “你们饿吗?我去拿些吃的。”姜沐夏丢下二人往前头宴席上去了。 “我陪你去。”尹海棠见她离开,忙跟着跑的不见人影。 屋中只留姜枣花一人,她笑骂二人见色起义,不顾姐妹之情丢下她便跑。 进入大院时,她就看到了立在人群中的唐仲白和徐达,她奇怪这二人怎么会来李家的婚宴。 男客都在前院宴席,女客在后院。 二人不便往前院直接找人,只好跑到厨房取了两盘点心,端到了洞房之中。 姜枣花端坐在喜床之上,眼睛四处乱看,扫视着这间以后要常住的屋子,心中满足又幸福。 她嫁了心仪之人,公公婆婆妯娌都是好相与之人,迎接她的将会是安稳顺遂的小日子。 她的满面喜色衬对面的尹海棠一脸的沮丧,人在屋中坐,心不知飘向了哪里? 姜沐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半天,不见她有丝毫反应,“嘿嘿嘿,想什么呢?这是瞧见谁了?魂都丢了。” 尹海棠下意识地回道:“那个,你家家主可否娶亲?” 姜沐夏心一沉,她不会是看上徐达了吧?这丫头是受虐狂吗?看上谁不行,偏偏相中了那个不近人情的家伙,那可有大苦头吃了。 “我劝你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据我所知,他有喜欢的人。虽然两人不知有无结果,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老话说得好,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他心里一直都会有那个姑娘的位置,你得不到他完整的心。你会很苦的。” “死丫头,胡说什么呢?我只是随意问问,哪有看上他。”尹海棠眼神躲闪,笑骂道。 “是吗?”姜沐夏故意逗她,同时存了打消她吊在一棵树上的心。“心若酒坊里有许多不错的小郎君,要不……” “不用了。” 尹海棠果断拒绝,她想过要放弃,可越想要放弃,他的身影越往她脑子里钻。 她知道,她完了,她要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 第169章 唐仲白的苦 姜沐夏回到城南家中,早已等在家中的福子赶紧迎上去,神色淡然地告知她,姜红杏母女被人发现双双死在水井巷。官府中人已把两人的尸体扔到城西乱坟岗上烧掉。 姜沐夏亮晶晶的眸子闪了一下后,点头表示知道,手中整理着从大姨家拿回来的食材,“噢”了一声。 福子愣了愣,惊讶于她的平淡反应,不安地问道:“姐,你没事吧?” 姜沐夏听到他问出此话后,收了手头上动作,回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轻笑出声,“我能有什么事?你以为我该高兴还是难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们还不配。” 福子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告辞,姜沐夏突然叫住了他,叮嘱道:“如有老太太去酒馆里找我,你直接把她带到这里,她是我奶奶。” “好。” 福子走后,姜沐夏挺直了腰背,脸色变得肃穆起来,她轻吐出一口浊气,深深地叹了长气。 她终于把前世仇人尽数除去,如今已手头上存了些银钱,过完年她就要忙活起来了,清风别院内的二亩多地要理出来,还得托人把北沿岗西侧那二十几亩坡地买下来。 她在心中算了算,自己手里还有近二百两银子,坡地是村里的荒地,拿下来得十几两,手里还剩的这些银子不能动了,不出半年,还有一场更大的灾难将要面对。 她把食材放入柳斗中,挂在了悬在梁上的钩子上,便出门找唐仲白问所托之事进展如何。 已近黄昏,唐家院里已掌了灯,疾风站在廊下的吊杆上,闭着眼假寐。听到脚步声,睁眼看了看,接着又闭上了眼。 西厢房的灯亮着,她试着上前敲了敲门,屋内传来唐仲白低沉的“请进”声。 她轻轻地推门,入眼便见一身素色常服的他,正稳坐于案前写着文书。 见她进来,他合上文书,笑着起身迎了过去。 “你来了,冷不冷?”唐仲白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一双大手之中,轻轻的捂着。 “还好,你在忙吗?要不,我等会儿再来?” “忙完了。”唐仲白牵着她到窗下的榻上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有事?” 姜沐夏认真道:“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不知现在进展如何了?” 唐仲白忍不住扯着她的胳膊轻轻一拉,把她拉进了自己怀中,姜沐夏一阵天旋地转,让她惊呼出声,刚要挣脱,耳边一阵温热传来,他的声音低沉又嘶哑,让她心头一颤,不忍再动。 “你只想着让我替你办事,自己不为我想想。你表哥比我小都成亲了,你想什么时候把自己交给我,嗯……!” 他声音的暧昧让姜沐夏浑身一阵酥麻,心跳如鼓,他这是要做什么呀? 感受到她的紧张,唐仲白贴着她的脸颊渐渐扭转过头,与她对视。 姜沐夏看到了他眼中的热烈,他的眸子漆黑发光,眸底像无尽的深渊,似是要把她深深地吸进去。 她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把头埋进他的怀中,不敢看他。 却不想,唐仲白在她扭动脖颈之时,让她防不胜防地一下衔住她的下唇,冲动又热烈,突如而来的吻让她瞪大了双眸,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他们二人首次有如此亲密的动作,姜沐夏气息变得湍急,手脚变得僵硬起来。 唐仲白见她没有拒绝,更进一步含住了她的双唇,试探地吮吸了一下,见她还是没有反应,更为热烈的加深了他的索取。 此时的姜沐夏浑身酥麻,一动也不敢动,她并不反感他的动作,胸腔中填满了甜蜜幸福。 可,下一刻,唐仲白便停止了动作,把她抱入怀里,头埋在她的颈间,带着一丝慵懒,一丝暧昧的声音低低地问她,“乖,你准备何时嫁我?我快要受不了了,跟着你,我好苦啊!” 姜沐夏双臂一紧,把他环在怀中,轻声问他,“你今日怎么了?咱们不都说好了吗?” “我知你要做之事,可,大可不必。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你不用这样累的!” 姜沐夏松开双臂,捧着他的脸,一脸认真道:“可是,我一个人怎样都行。我不能拖着整个娘家都躲在你的羽翼之下,时日一久,他们心态会变化,我对你也会越来越讨好。仲白,你要我做这样的菟丝花吗?” 唐仲白沉默了,他只要她按自己的本心生活,京城里那些世家女子一个个活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无心无趣,像木头人,他不喜欢那样的女子。 “可,你太累了,我会心疼的。” 姜沐夏笑了,在他脸颊轻啄一口,快速离开了他的怀抱,坐到榻几的另一旁。 “其实,我有了你这位唐家二公子做靠山,便是占了大便宜。有你在,没有人敢明着欺负我,我做起事来,会方便很多。” 他眼底柔情似水地白了她一眼,嗔怪道:“你知道便好。你的事我都放在心上,早已托父亲母亲回京之后,帮我把东西带回来。放心,误不了你的大事。” 姜沐夏从西厢房出来时,天色已完全黑透,姜嬷嬷递给了她一盏灯笼照亮。 她刚踏入家门,便见母亲站在厨房门口神色担忧着注视着大门口。 姜沐夏把大门闩好,向她缓缓走去。 “你这孩子,总算回来了。你们还未成亲,不好日日守在一起,万一那天把持不住在……让人看笑话。”路朝云气急败坏地训斥她,“这种事吃亏的都是咱们女人,你可长点心吧!” 路朝云狠狠地点着她的额头,恨不能把她的话顺着手指塞进她的脑子。 姜沐夏笑着把脑袋往前一送,让路朝云使劲戳。 气得路朝云骂道:“我怎么生了你个不长心的东西,你是要吓死我是不是?” “娘……”姜沐夏亲密地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有分寸的,我说过的,咱们母女一场,我决不会做让您和父亲脸上无光之事。” 路朝云甩开她的手,笑骂道:“哼,说得好听,你让我丢脸的时候还少吗?明儿就是年三十了,得早起准备年夜饭,快去休息。” 立春已过,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年三十阳光照耀,微风中带着春的气息。 路朝云和姜嬷嬷早就商量好,今年过年两家一起。 姜沐夏躲懒,躺在被窝里睡得天昏地暗,任凭谁来喊她,她都置之不理。 气得路朝云隔着被子给了她两下,便不再管她,忙活去了。 衙里今日上半日工后放年假,到年初六才开工。 厨房里路朝云和姜嬷嬷准备食材,姜沐桃烧火。 姜玉舟带着小儿子到食肆里请姜玉清到家里过年,大家各忙各的,只有姜沐夏躲在被窝里跟周公相会。 她正做着美梦,院里脚步凌乱,就传来姜玉舟气愤的声音。 第170章 救齐氏于水火 “怎么了?”路朝云从厨房里跑出来,两手湿漉漉的,在围布上擦着手。 院里站着三个人,一个姜玉清,还有一位青年站在阳光下,黑瘦的脸上尽是万念俱灰。 青年看到路朝云后脸色才缓和过来,挤出一丝笑意,“三婶,好久不见。” “千岗,你来了。”路朝云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在年三十来看他们,忙笑着把他往屋里请。 她瞥了眼姜玉舟,见他满脸怒气,便明白了,千岗定是在家里受了气才出来的。 这孩子三年未归,一回来便给他气受,不知老大两口子怎么想的? 路朝云推了姜玉舟一把,“你带着二哥千岗去屋里坐着,我去备饭。” 路朝云转身就要往厨房走,姜玉舟拽住了她的衣角,面上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想把娘接过来住,你同意吗?” 路朝云惊讶,联想到姜千岗的到来,家里必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不管不顾地年三十便离开。 她往厨房里瞟了一眼,解下围布,抬步往堂屋走去,“咱们回屋说吧,这里不方便。” 姜玉舟会意,领着他们往堂屋里去了。 从姜千岗口中她才得知,他是昨日午后回到的西岗村。 周槐花初时对他还算客气,表面上和和气气的,问了他在郡里生活的情况,还关心了一下因怀着身子无法回来的儿媳曹莲蓉。 到了晚饭时,坐到饭桌上,周槐花便有意无意的问他挣了多少?回来过年准备给她多少银钱,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小儿子生病要花许多钱,他这个做哥哥的能不能帮着出点银钱。 开口闭口都是钱,他忍着没有发作,只说等吃了饭再说。 齐氏替他说了两句话,便被姜令夜甩了一耳光,看得他目瞪口呆,他放下碗筷,护住齐氏。 周槐花开始冷嘲热讽起来,挑起了姜令夜的怒火,对着齐氏便是又打又骂,连着他也挨了几下。 让他失望的是自己的父亲,奶奶的亲儿子姜玉常竟然全程只顾埋头吃饭,对自己母亲被打冷漠相看。 “我跟爷爷吵,全家人都站出来骂我不孝,我那个爹这时候支棱起来了,拿着棍就要打我。是奶奶拦在我身前,帮我挡了一棍,他才住手的。可,我从他眼中完全看不到一丝伤了奶奶的愧疚。后来从他们骂奶奶的话中,我才知道,就是因为他们让奶奶到县里来找你们要钱,她不肯来,所以才……”姜千岗眼中有泪,他抬手抹了把眼角,继续道:“我拉着奶奶让她跟我走,她不同意。叔,婶,你们说,我怎么会遇到这样冷血无情的父母?” 路朝云苦笑,指着姜玉舟哥俩,“你问问他们,如果有得选,他们会来到那个家吗?只怕比谁跑得都快。” “好孩子,咱们都看清看透了,才拼命挣脱出那个家。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把你奶奶从水火之坑带出来,这样下去,怕是她早晚都得死到他们手里。” 姜玉清拳头握得嘎嘣响,兄弟俩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要溢出来的怒火。 做为子女,他们太了解齐氏了,求她出来住两天她都不愿意,更何况让她离开那个家,只怕比登天都难。 想不通呀想不通,被人欺负成了那个样子,怎么还死心塌地的甘愿做他们出气筒。 兄弟俩叹气,想不出万全的法子。 “和离,跟芬芳姐那样。”一道清亮而坚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姜千岗抬头望向声音来处,门“嘎吱”一响,一青衣乌辫的少女推门而入,她站在阳光下,如同从幻境中走出的仙女。 “这是……红萍妹妹?”姜千岗认真辨认终于认出她来,惊讶的张大的嘴巴,曾经那个胆小怯懦的小姑娘,如今如一道光站在面前,三年未见,出落的与他印象的人判若两人。 姜沐夏对他点了点头,“千岗哥,以后叫我沐夏,姜沐夏。” 路朝云又手击掌,大呼道:“对呀,芬芳如今过得多好,容光焕发,较之前精气神不知好了多少倍。可,她跟娘不同,不知……” “这事由不得她,不和离也得和离,今日扛也要把她扛回来。”姜沐夏一甩辫子转身走出了屋子。 “坏了,这丫头要闹事,你快跟上。”路朝云赶紧催着姜玉舟追上闺女,猜出她回到村里。亲孙女逼着奶奶跟爷爷和离,此事一经传出,就是天大的笑话。 “姐,我跟你一块儿去。”姜沐桃一张小脸冷肃说道。 “你们都在家待着,桃儿,你去收拾出一间房,等着奶奶回来住。娘您和嬷嬷做饭。其他人看家。你们就等着我安全地把奶奶带回来,咱们晚上一块儿吃年夜饭。”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她笔直挺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姜玉舟哥俩不放心,正要追过去,被姜嬷嬷喊住,“你们就在家待着吧,这种事情,只有她出面才合适。” 她解掉围布递给路朝云,借口回家一趟,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姜家。 姜沐夏出了门并没有直接去西岗村,径直走向渡口,去之前,她得先做一件事。 半刻钟后,从酒馆后门驶出一辆乌蓬马车,车辕上坐着驶车的正是福子,他扬了扬鞭子,“驾”,赶着马车往前县东冲去。 到西岗村时,日头尚不到中天,福子把马车停到姜令夜家门前,把马拴到柳树上。 姜沐夏从车上跳下来,站在门口看着院内,厨房里的烟囱冒着青烟,能听到“叮当”的做饭声,这个声音她熟之于耳,是奶奶齐氏在忙活。 她对齐氏的心疼,让她对这家人生出了深深的怒火,他们怎么敢啊! 此时堂屋里传来姜令夜骂骂咧咧的声音。 接着从东厢房里传来周槐花咒骂声,“这都什么时辰了,饭还没做好,真是废物。”是周槐花的声音。 这家人真是彻底不做人了,这是把齐氏当成了家里的仆从使唤了! 姜沐夏手放到了腰间,咬了咬牙握紧双拳还是放下了。 还不是她出手的时候。 “姜姐姐,放话吧!”福子也听到了,他平生最恨待老人不好的子孙。在他眼中,这种人说他们是畜生,是对畜生最大的侮辱。 “不着急。东西给我。” “是。”福子从车里拿出铜锣棒槌,猜出她要做什么了! 第171章 大闹西岗村 姜沐夏接过铜锣,退后两步,“哐哐哐”用力敲了三下,惊得门口门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一飞冲天。 三声过后,她收了棒槌,清了一下嗓子,气沉丹田,洪亮的声音在村西头上空响起,她旁若无人地在门口转圈大声吆喝起来。 “大爷大娘大哥大嫂们,年三十在家无事,都出来看热闹啦!稀奇稀奇真稀奇,儿媳房中睡,婆婆围着锅台转。饭菜迟一步,儿媳追着婆婆詈。公公闻听儿媳骂,气得一跳三尺高。你当他跳起做什么,不看不听不知道,惊得人两眼直发颤,不帮媳妇帮儿媳。公公儿媳合伙打婆婆!哎,打婆婆!” “哐哐哐!!”唱完连敲三下,她唱得新奇,就连她身边的福子听着她的唱词禁不住连连叫好,赞叹她竟有如此才华! 大年三十,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家忙着准备年节的吃食,走亲访友的礼品。 村民听到铜锣加上唱词之声,纷纷走出家门围观看热闹。 不大功夫,姜家门前围满了两村的村民。 隔壁春大娘在家听了半响,暗暗为她竖了个大拇指。 把手里的活丢下,叫上儿媳,“别干了,走,咱们给沐夏当靠山去。” “哎,好嘞!” 婆媳二人相伴,来到街上,站到了人群之中,就等着有人对姜沐夏出言不逊时,替她出头。 她前脚刚站好,军大娘带着儿媳江宁也来站到了她们身边。 自家门口锣声震天,平日爱看热闹的周槐花以为是哪里来的杂耍班子在自己家口摆下阵势,她眉头一皱,又吵又闹真是聒噪,抬步出了屋来到街上,张嘴就要把人赶走。 她走出大门时,姜沐夏正眉飞色舞地唱第二遍。 即使是再傻的人也听出来唱词中暗讽的是谁,周槐花一出来,村民的目光都盯到她身上,神色中尽是讥讽嫌弃。 姜沐夏见她出来,提着铜锣走到她身边,用力一敲,又唱了起来,“稀奇稀奇真稀奇,儿媳房中睡,婆婆围着锅台转。饭菜迟一步,儿媳追着婆婆詈。公公闻听儿媳骂,气得一跳三尺高。你当跳起做什么,不看不听不知道,惊得人两眼直发颤,不帮媳妇帮儿媳。公公儿媳合伙打婆婆!哎,打婆婆!” 周槐花一见到她,便知没有好事,仔细听了她的唱词,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个小畜生,竟敢侮辱诽谤她。 周槐花冲着姜沐夏方向窜了几步,伸手就要抢姜沐夏手中的铜锣,姜沐夏一个旋步,远离了她,气得周槐花直喘气。她怒目圆睁跳着脚冲着院里喊了起来,“姜玉常,你是个死人吗?你侄女都骂到家门口了,你还不出来收拾她。儿子,快出来,打死这个死丫头。” 姜沐夏今日来的目的可不是跟她们吵架,见村民围得密不透风,还有许多东岗村的村民,村里叫得上名字的都在现场。 透过人群,她看到尹海棠踮着脚尖冲她摆手,脚一歪,被旁边的尹玉生扶住。 她冲着两人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尹玉生冲她坚定点了点头,便同妹妹站在了人群之中。 她无心再理会周槐花,来到人群中央,“哐”敲了一下铜锣,提高了嗓音开始说话。 “在场的大多都是我的长辈兄弟,我姜沐夏今日前来并不是闹事。只因有人做事太过分,我才不顾脸面,不得不跑过来要一个说法,讨一个公道。只因周槐花夫妻欺人太甚,不敬婆母,把婆婆当奴仆使唤。不如她意,便出口叱骂。”她停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森冷,“请问村里谁家儿媳是如此对待婆母的?还是说这是西岗村的传统?”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了,“胡说八道,西岗村什么时候有儿媳踩到婆婆头上作威作福的道理,那还不反了天了?” “就是,她们家可真有意思,一年到头家宅不宁,到处惹幺蛾子。我看就是二奶奶太软弱了,任由周槐花欺负,在我家,儿媳敢顶撞一句,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哎哎,我听说是二爷爷背后给周槐花撑腰,所以她才敢的!” 人群中讨论之声看似压着声音,可在场的每一人都能听到。 周槐花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以为在自己家里,关起门来无人知道。 可她也不想想,隔墙有耳,都不是聋子,她的大嗓门,除非聋子听不到。 姜沐夏见村民大多都站在自己这边,“哐”又敲响铜锣,又扯起嗓子开始说起来,“我之所以年三十过来,就是要给奶奶要个说法,姜老爷子多次无故殴打奶奶。最大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周槐花,她的怂恿挑事让奶奶吃尽了苦头。我就问问,西岗村有没有人管?” 周槐花站在门前,家里无一人出来替她出头,她一阵气恼,窜上前又要打姜沐夏,还未等她出手,福子站在了她面前,丢给她一个眼刀,吓得她一哆嗦。 她看到这个少年腰间插着的短刀,还有姜沐夏腰间的鞭子,她可是见识过那根鞭子的厉害的。 人群中的异样目光烧得她心里直打怵,她慢慢往大门前后退,想逃到院里锁上大门,不料福子早她一步立在了大门口就断了她的退路。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知道她家里现在还一个得了那种病的将死之人,谁也不想沾一身腥,管她们家的闲事。 “你问我们也没用,这是家事。你真想要说法,只有找村长和里正,要不等过了年再说呗,大过年的,净给人找麻烦。” 此人语气甚是不耐,姜沐夏顺着声音扫视过去,心中冷笑,这个人又出来多管闲事。 姜沐夏冷冷地问他,“姜玉水,你说,如果我把你腿打断,然后过了年再找人给你看,会怎样?” “你敢?” “要不试试。”她撸起了袖子,向他站立的方向走去。 姜和水见状,后退着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不怪他怕她,从渡口回来的工匠,在村里把姜沐夏夸成了无所不能的奇女子。 把她在食肆痛打蒋皮子的事迹添油加醋描绘的惟妙惟肖,恍若从天而降的天将神兵。 今日她身边的那个少年,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难道让他站那儿等着她上前揍他,怕不是疯了! “沐夏,村长来了。”尹玉生不知何时跑到村东把村长请了过来。 人群中闪出一条道,村长沉着脸走到门口,“周槐花你家有完没完,出了一个姜千河把村里名气都搞臭了,又闹什么?三天两头的闹事,不想在村里待,就赶紧卷铺盖走人。西岗村不缺你家几口人。” 第172章 你敢走,我就休了你 周槐花被骂得不敢吭声,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指着姜沐夏委屈道:“真不是我闹事,是她。一大早就在我家门口敲着铜锣唱曲骂我,您可得为我做主。” 村长这才注意到站在人群另一边的姜沐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温声道:“你就是老三家的大姑娘沐夏,听说你和县里的决曹定了亲。你总归是西岗村姜家人,以后多回村看看。” “叔,我家被赶出族谱了,不是西岗村姜家人了。”姜沐夏道。 村长轻咳一声,尴尬道:“一日是,终身是,我做主你们可以迁回来。” “不用了,咱们把眼前事解决了吧!周槐花不敬婆母,怂恿公公殴打婆婆,不知村长管是不管?”她可没有闲心同他扯东扯西,尽快解决完事,还要赶回家吃午饭。 “这个……,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好管吧!再说你奶奶都没说什么,我掺和进来不合适。” “好办,把我奶奶请出来,一问便知。福子。”她给了福子一个眼神,守在门口的福子大步入院,东厢房屋门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哐当”关上了,他咧了咧嘴,鼻子轻哼,一群懦夫,让人看不上。 福子来到厨房,只见齐氏坐在灶前暗自落泪,他叹了口气。 “姜奶奶,姜姐姐让您出去,跟村长说明白,她好为您做主。” 齐氏忙扯起衣袖擦干了眼泪,扯出一丝笑来,“好孩子,不必了吧,我没事。” 福子看着她息事宁人的模样,也生了气,暗想怪不得她能被人欺负到头上,性格太软弱了。她有姜姐姐一半胆量,就不会过得如此凄惨。 福子伸手拉她,“姜奶奶,您不出去,姜姐姐会骂我的。” “不准出去。”一声呵斥从门口传来,姜令夜黑着脸走来,“做个饭都这么磨叽,你还能干什么!” 福子眼一亮,多好的机会,这样一个恶人,就该让他到人前亮亮相,“你不让奶奶去,那您就走一趟吧!” 姜令夜两眼一瞪,怒道:“你是谁?为何跑到我家?” 福子嵌起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了,拉着他便往外走。福子坚信只要带走了姜令夜,齐氏自然会跟上来。 果然,姜令夜被嵌得生疼,不得不跟他走,齐氏见状,只好跟在后面,往院外走。 姜沐夏略过姜令夜,迎上去拉着齐氏的手,嘘寒问暖。 齐氏太瘦了,摸着她的手,又粗又咯手。只有一层粗糙的皮肉包裹着骨头,像骷髅一样。 “死丫头你要干什么?”姜令夜黑着脸压低了声音冲着她骂。 姜沐夏看也不看他,看向村长道:“村长,人都到齐了,您可以问了。” 村长老脸一红,这种话让他怎么问得出口,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问出一个字。 姜沐夏不耐,直接开口道:“奶奶,我问您的话,您只要点头摇头就行,有孙女给您做主,没人可以欺负您。” 齐氏瞥了一眼姜令夜,见他怒瞪着自己,吓得一个激灵,马上道:“要不,咱们回家说吧,这么多人,让大家看笑话多不好。” 姜沐夏愤然道:“他们打您都不怕别人笑话,您一个受害者,怕什么?” 姜沐夏瞪着姜令夜,“姜老爷子,您是不敢还是害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就对自己媳妇横眉冷对的,背后做过什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她拉着齐氏,撸起她的胳膊,两只胳膊新伤压着旧伤,满是斑驳,让人不敢直视。 村民们冷抽一口凉气,没想到在外老实巴交的姜令夜对自己媳妇能下这么重的狠手,真是人不可貌样。 姜沐夏帮她把衣袖放好,朗声道:“我也是人证,以前在家时,常听到姜老爷子动不动就拿奶奶出气。那时我还小,不敢挺身而出,为她出头。现在我长大了,再也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人把心思单纯的奶奶不当人看。还有周槐花,欺负弱小,不配为人。” “我可以证实沐夏说得是真的,我们两家是邻居,时常听到二叔打二婶。”春大娘及时站出来为她作证。 “可是,就算是真的,还能做什么?最多劝说你爷爷两句,无济于事呀!”村长皱眉道。 姜沐夏再次走到人群中间,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要带奶奶走,如果姜老爷子同意和离,我们也可以接受。” 现场一片哗然,虽然姜令夜打人不对,可,哪有当孙女的出头让爷爷奶奶和离的,这在大武朝也是头一份吧! 齐氏猛地抬头看向她,眼中尽是震惊。 “胡闹,和离是你一个姑娘家说的?”村长呵斥她。 齐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凄苦地声音劝她,“沐夏,我很好,这里是我的家,我不走。” 姜令夜一脸鄙视地看着她们,心中暗道,看吧,赶都赶不走,还想和离,谁给你的狗胆。 姜令夜得意地开口道:“和离不可能,除非被休。” “休?你凭什么?凭你爱打人,还是奶奶做出过任何有损家里名声之事,好大的脸。” 姜沐夏看他就像一个小丑,如今他的老脸早就丢到千里之外了,还舔着着脸说出如此无耻之言。 姜令夜一双阴冷的眼盯着齐氏,一副你要敢提和离,我就打死你的模样。 齐氏拉着姜沐夏,眼中尽是悲戚,苦苦地劝她,不要再闹了。 “奶奶,难道您想待在这个家让他们打死吗?您可别忘了,您还有两个儿子天天祈求着您长命百岁,他们好在您膝前尽孝呢!您就心甘守着这些拿您不当人的一家人,值得吗?” 齐氏心中酸涩,眼圈泛红,慢慢松开了抓着姜沐夏的双手,低下头默默不语。 “婶子,听沐夏的话,跟她走吧!这个家烂成一锅粥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走吧!”春大娘和军大娘纷纷站出来劝她。 姜令夜和周槐花扯着嘴角,冷漠地看着齐氏,很自信齐氏不敢离开这个家。 不想,这时齐氏扯了扯姜沐夏的衣角,怯懦地小声问道:“我跟你走,不和离行不行。” 姜沐夏目的达到,只要到了县里,她便不会让齐氏再回到西岗村,与和离差不多。 她点了点头,同意了。 可,这边姜令夜却不愿意了,“不行,你要敢走,我就给你写休书。” 村民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西岗村近几十年来,只有村东头姜红彬把媳妇休了的一个先例,难道姜令夜想成为第二个休妻之人。 这么大年纪了,还闹出这种事,儿孙脸面也不要了吗? 姜沐夏冷笑,向来在外人面前保持老好人的姜令夜,今日是狗急跳墙了吗? “写休书不可能,你还不配。要不我们就报官吧!” 第173章 齐氏离开西岗村 “谁要报官?” 姜沐夏话音刚落,从西侧人群中挤进来三个带刀差役,正是唐仲白带着唐三唐四。 姜沐夏笑了,他可真是及时雨,在自己最危难之时,出现在自己身边。 村长见到他,赶紧曲拱手腰迎了上去,“唐决曹,大过年的,您也来了。” 唐仲白冲他点头,“你是村长?” “是是是,姜大姑娘非要闹着……” 唐仲白打断他的话,不悦道:“此事我略知一二,难道非要闹出人命了才算完?不是谁的亲人,谁不放在心上。孙女为奶奶出头怎么能算闹?” 村长一怔,没想到他会如此维护姜沐夏,忙讪笑道:“对对对,唐决曹说得对,是我眼界狭隘了。” “姜姑娘是你要报官吗?” 姜沐夏暗笑,这人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嗯”了一声,点头,“姜老爷子常年打我奶奶,请唐决曹为我们做主。” “呦,一个大男人打女人出气,真够窝囊的。”唐四撇嘴,冲着姜令夜翻了个白眼。 村民发出一阵哄笑,看向姜令夜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屑。村里也有打女人的男人,可从未见过打得如此狠的。下手如此之重,这是根本就没有把齐氏当人看待吧! 姜令夜这会儿嚣张气焰不见踪影,上赶着攀关系,“孙女婿,都是家事,没必要上升到报官的程度。” 唐仲白脸一沉,嫌弃地怼他,“谁是你孙女婿?我家娘子可没有爷爷,别在这里瞎攀关系。” 姜令夜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如谁敢,当初就应该再等一等,便不会离去这么大的靠山。如今悔之晚矣。 村民中有人“呸”了一声后,骂了一句,“真不要脸。” 姜令夜今日丢人丢到了家,彻底放下脸面,打算缠着唐仲白攀扯上这层关系。 “你将来要娶得是我孙女,自然就是我孙女婿,以后家里有人,我可就上衙门找你去。” 姜沐夏翻了个白眼,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耐,“现在是和离还是让人走。” 姜令夜也不傻,有唐仲白这么个大靠山,失去了齐氏,这个孙女根本不会理他,他得抓住这个救命稻草。 姜令夜笑道:“当然可以,娘到儿子家住,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好,奶奶去拿衣服,咱们现在就走。”姜沐夏牵着她的手往院里走去,她得看着她拿,得帮她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拿走,不能便宜了周槐花。 周槐花拦住她们,一脸委屈,“娘,你不能走呀,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你没长手吗?难道痴傻的连吃饭都要让人伺候了?不会做饭就等着饿死吧,让开。”姜沐夏用力推开她,大步迈进院里。 院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难为他们还能忍得住不把姜千河扔出去,他们对这个败家子倒是重情重义。 姜沐夏捂着鼻子,加快了脚步,她可受不了这个味道,收拾完东西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姜令夜担心她们会把家里的钱财一分不剩地带走,忙跟了上去看着她们收拾。 门口没了人阻拦,周槐花转身回了院子,反手把门也闩上了。 唐仲白冲人一拱手,高声道:“大家都快回家吧,没事了。” 村长邀请他到家里吃饭,被他拒绝,讪讪地离开。 人群散去,现场只留下尹玉生两兄妹和春大娘军大娘。 春大娘笑着上前招呼唐仲白,“唐决曹,您来村里一趟不容易,要不去家里坐坐。” 唐仲白笑着回应,“不用了婶子,我们马上就走。改日再来拜访。” 春大娘她们离开后,尹玉生两兄妹才上前。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山里,前两天刚回来。听说你和沐夏定亲了,恭喜。” “多谢。改日去县里,我请你喝酒。” “好。” 门闩一动,姜沐夏抱着一个大包袱出来,齐氏跟在她身后,一步三回头的还有些不舍。 “奶奶,上车吧!咱们回家吃饭。” 齐氏回过头,声音中有些哽咽,“哎。” 姜沐夏扶着她上了车,尹海棠走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他呢?在酒馆吗?” 姜沐夏眉头一拧,为这个死心眼的姑娘感到难过,自从知晓她的心意,她明里暗里问过徐达,很可惜,徐达对她没有一丝印象。 傻丫头的一厢情愿怕是要落空了。 “今日酒馆开始歇业,初六才开业。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你找他有事吗?”姜沐夏说了个谎,徐达晚上要到她们家去吃年夜饭的。 “没事,随便问问。食肆也是初六开业吗?有没有我能做得事?” 这个傻姑娘这是打算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过了年我就回村来开荒,食肆完全交给吉意哥,你得问他去。”她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把球踢给了李吉意。 “行吧!快中午了,你们快回去吧!提前祝你们过年好。”尹海棠强挤出一丝笑意。 尹玉生听着她们的交谈,眸中渐渐显出了一丝担忧。 告别两兄妹,几人上了马车离开了西岗村。 马车动了一下,车轮开始转动,齐氏掀开车帘,满眼的不舍,她终是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家。 马车在路上不急不慢地走着,回到城南已过了中午。 姜玉舟兄弟和姜千河在路口等得着急,直到远远看到两辆马车向他们这边驶来,两人叹了口气,迎了上去。 “怎么样?” 齐氏听到儿子的声音,掀开车帘哽咽喊道:“老二老三。” “娘。” 两兄弟激动地落泪,这个丫头还真把人带了出来。 “上车,咱们回家。”姜沐夏伸出头来笑着招呼他们。 饭桌上,齐氏抱着姜沐阳,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眼中露出惊讶之情。 桌上有鱼有肉,大多都是她从来未见过的。 姜沐阳小嘴甜甜地叫了声,“奶奶,娘说了,午晚就随意吃些,等年夜饭做得丰盛一些,咱们一家好好吃个团圆饭。” “哎。”齐氏哽咽答应着,眼中酸涩,她活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吃上这样丰富的饭菜。 她是真没想到,儿子在县里过得这般好,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男女分桌,姜嬷嬷举起酒杯向齐氏敬酒,“按辈份我该叫您婶子,咱们初次见面,我敬您一杯酒,咱们来日方长。” 齐氏慌忙地举起面的酒杯,慌乱无措地回道:“抱歉,我一个村妇,没见过世面,让你见笑了。” 姜嬷嬷一笑,“说来也巧,我也姓姜,咱们算是本家,我是二公子的嬷嬷,以后咱们也是一家人。婶子不必拘紧。” “大家快吃吧!下午还有得忙的。”姜沐夏招呼众人。 她还要到城北育幼院算账,灯笼生意十分火热,据王老七传来的消息,年二十八就订购一空。连自家用的都被人硬生生夺走,王老七无法,只好特意又去砍了一些,专做了几十只,做为工匠福利。 第174章 守夜 姜沐夏从育幼园出来直奔团圆居,过年了,她得去看看这些孩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团圆居门两边和门头已经贴上了对联,大门紧闭,她推了推发现里面闩着。 她勾唇一笑,这些孩子警惕心还是那么重。抬手敲门,不一会儿,传来匆匆脚步声,“吱”的一声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周越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 看到是她,周越笑着把大门敞开,“姜姐姐你来了,快请。” 姜沐夏一踏进小院,便被他们的布置惊喜到了。 从大门口开始,一盏盏红红的灯笼悬在门侧屋檐树枝之下,微风一吹,随风飘荡。 “真好,你们行动真快,我家里还没有贴对子呢!” 小瑶打开东厢房的门,欢喜地向她招手,“姐姐快进来,外面冷。” 大奇感激地向她道谢,“姜姑娘,按你的建议我们拿了工钱后,大多都买了粮食。多谢你给我们送来了衣服,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徐家主还让人送来了很多吃食,今年我们也可以过一个肥年了。” “那就好,年后还要用你们的地方多着呢!” 姜沐夏看到他们准备的充足,放心地回家去了。 家中对联已经贴好,男人们忙着收拾鸡鸭鱼肉,女人们在厨房里准备着晚上的年夜饭。今年是他们独自过年的头一年,手头还算宽裕,备足了食材,就想让孩子们好好过个年。 “娘,给柱子家的东西送去了吗?”柱子在进了腊月便提出要要回到自己家中,最终拗不过他,把他送回家后,每隔一段时间,姜沐夏便送去吃穿用品。 “早让你爹送去了,还给他留下了些银钱,就当过年给他们兄妹的红包了。” 夜色降临,城中鞭炮声四起。姜家灯火通明的院中,姜玉舟带着孩子把一挂鞭炮拴在晾衣绳上。 点燃了一根香,笑着回头嘱咐身后瞪着大眼睛一脸期许的儿子,道:“捂好耳朵,我要点喽。” 姜沐阳跳着脚拍着手,“好,爹爹,快点。” 他躲到了姜玉舟的身后,捂住耳朵,大眼睛盯着姜玉舟手里的亮着的香,随着香接近鞭炮的引线,他的一张小脸兴奋起来。 引线快速燃烧,“噼里啪啦”之声响彻云霄,姜沐阳放下手,随着鞭炮声欢快地蹦跳着。 “你看,孩子的欢乐多简单。”立在堂屋窗下的的唐仲白看着姜沐阳因一挂鞭炮兴奋的样子,感慨地说道。 姜沐夏接过他的话,“是啊,小时候盼着长大。长大了,怀念小时候,你看人心是有多复杂。” “所以,我们要学会珍惜当下,好好善待身边的人。”唐仲白扭头深深地望着她,勾唇浅笑。 姜沐夏白他一眼,笑道:“行了别感慨了。鞭炮放完了,准备吃饭。” 年夜饭把人都召集了过来,连不常来的周越都跟着徐达过来拜年。 酉正年夜饭吃完,母女几个收拾完,便分做两组各自找地方守夜去了。 路朝云拘着姜沐夏,把她困在前院堂屋,生好炉子携着齐氏到唐家找姜嬷嬷去了。 堂屋中聚了许多人,姜沐阳踮着小短腿拿来了纸牌,围棋。 “哥哥姐姐你们玩吧!徐先生来给我讲故事听。” “小家伙,你挺会安排的吗!”徐达点了一下他的鼻头,笑道。 “让我给你讲故事行不行?”姜千岗笑着抱起了沐阳,轻声问他。 小家伙瞪着大眼睛,试探地问,“哥,你会讲故事吗?” “当然。” 周越坐在姜沐桃的身边,唐仲白坐在姜沐夏对面,徐达坐在火炉边,五人围坐在火炉前。 把两副牌合到一起,五人开始打牌。 几人边打牌边谈着闲话,唐仲白问姜千岗,“你在郡里做什么?以后要在郡里常住下去吗?” 姜千岗沉思半响,回道:“也许会吧!师父师娘对我挺好的,他们膝下也无子女,应该是以后都会待在郡里。” “挺好的,以后我们回郡里,沐夏也有娘家人在那里了。” 姜千岗微微一笑道:“她的娘家人可不止我一个,新宁也在郡里,他比我强多了,他可是在太守手底下做事的。如果你欺负他,我们可是不依的。” 唐仲白微笑不语,放出了手中最后一张牌,双手一摊,笑道:“我赢了。” 牌过两轮,听到院里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唐仲白眉头一拧,警惕心突起,他起身躲到门后,“嘘”,向屋里人做出噤声的提示。 姜沐夏手放到腰间,一个闪身来到唐仲白对面,二人躲在门两侧。 唐仲白轻轻开了个门缝,透过门缝向院中看去。 一看之下,他便挺直腰杆,把门敞开。 冲着门外之人,不悦道:“你们两个不在自己家守夜,跑到这里做什么?” 姜沐夏猛得探出身子,看到院中往屋里走的两个人,她福了福身,重新落座。 “哎呦宝贝,我丢下佳人过来看你,你还不乐意了?”话音一落,男人进屋了。 屋中人看到一位身着红衣,用红绸带束发,浓妆摇曳生姿的男人。 男人扫视屋中之人把目光落到了姜千岗身上,惊奇道:“噢,这不是珍宝斋的小姜师傅吗?你怎会在此?”低头看了眼姜沐夏后恍然大悟,“明白了,都姓姜,你跟这丫头是一家的呀!” “你们玩得不亦乐乎,把唐三唐四福子打发到县衙门口吹冷风,真够可以的。”后进来的卫东笑着打趣唐仲白。 “怎么?卫兄心疼了,要不你去问问他们可愿意跟着你?” “我可不要,我让卫兰整了一桌酒席,带他们到衙对面二楼去了。”卫东抢先一步坐到了唐仲白的位置上。 唐仲白回身关严了屋门,拉了一张凳子重新落坐。 徐达指着曹君安说道:“他来我可以理解,你不在家陪媳妇儿子,来做什么?” “把她们哄睡我才来的,真羡慕你们呀,孤家寡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行了各位,今晚不谈正事就是玩。”唐仲白一拍手又开了一局。 第175章 坟地里的妇人 守了一夜的他们在天光微亮之时,纷纷打着哈欠,各自回屋睡觉去了。 县里姜唐两家都没有亲人,用不着拜年,大年初一,两家关起屋门,在家休息。 巳时正,姜家的大门被人敲响,齐氏应着从后院匆匆而出,边往大门走边问,“谁呀?”她很是诧异,谁会到她们家拜年? 门外应声的是孩子的声音,“我们来给姜姐姐拜年。” 找大孙女的?齐氏在狐疑中打开了大门,只见大门外站着七八个孩子。 齐氏奇道:“你们是谁?” 一个小姑娘站出来甜甜地喊了声,“奶奶,过年好,姜姐姐在吗?” “在在在。”齐氏连忙敞开大门,把他们往家里迎。 “谢谢奶奶。”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向齐氏道谢,规规矩矩地跟在齐氏的身后往后院走去。 “你们姜姐姐昨日守夜,刚睡下不久,我这就叫她起来。”齐氏笑着牵起了小瑶来到后院西厢房门前站定,抬起手敲起了门,轻声喊道:“沐夏,有人找你,快起床。” 姜沐夏睡得正香,被人打扰清梦,心中不爽,拧着眉头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懒懒地问道:“奶奶,谁呀?” “几个孩子,说是团圆居的。” 姜沐夏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她一边应着一边穿好衣服,拾起窗下桌子上的梳子,胡乱理顺头发,随意编了个麻花辫,“呼啦”打开了门。 她随手把门关好,笑着同门外站着的人打招呼,“过年好。外面这么冷,奶奶怎么不把他们请进屋里!” “我请了,他们非要等着你不可。”孙女出来了,齐氏牵起小瑶和小南走向堂屋。 姜沐夏停下脚步,等着走在后面的大奇和虎子。 “过了元宵,我需要人手整理荒地,每日二十文,你们谁要跟我干?” 大奇一拱手,抱歉道:“我身子弱,姐姐需要人帮忙虎子去便好,我带着他们几个在家里继续编织灯笼。” 姜沐夏没有说话,目光看向虎子。 这个孩子自从那次她提出让他们到育婴园,惹恼了他,一直以来他见到她好像总是沉着脸。不知是心结未解还是对她有意见。 “好。”虎子简单说了一个字便跟着进了堂屋。 齐氏往炉子里添了木炭后,便借口要做午饭,离开了。 走之前,再三叮嘱姜沐夏定要将孩子们留下吃午饭。 “坐吧!?她拿出果子招待孩子们,在寒冬季节,能吃到新鲜果子,孩子们高兴不已。 “姜姐姐,我们就不多待了,过来就是给你和大爷大娘拜个年,便回了。” 大奇说得坚定,她也不强留,应了声“好”后便到东厢房唤来了姜玉舟夫妻和姜玉清。 姜沐夏代表姜玉舟夫妻给每人发了红包,孩子们便告辞离开,小瑶来到前院的厨房,向齐氏道声,“奶奶,我们回了,改日来家里看您。” 齐氏急得放下手中锅铲,急得直呼,“不行,不行,你们得留下吃了午饭再走。”在围布上擦了两把手,拉着小瑶的手,走到院中一再挽留。 “不用了奶奶,我们得回了。”孩子们规规矩矩的手拉着手,向众人告别后,又结伴离开了姜家。 齐氏满眼的遗憾,等人走过多了,她才把姜沐夏拉到灶边,这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们是一群有志气的孤儿,住在城北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齐氏忍不住唏嘘道:“真是难为了他们,这么小的年纪。我看最小的才五六岁吧!” 姜沐夏点头,随后把他们经历讲给齐氏听。 齐氏愤然骂道:“天杀的拐子,早晚会得到报应。哎,你军大娘家的红欣怕是找不回来了。” 姜沐夏沉默,想起卫东传来的消息,只怕姜红欣凶多吉少。这个消息她不敢告诉军大娘,她怕她接受不了,病情加重。 她上前夺过齐氏手里的锅铲,无奈地道:“奶奶,我把您接到家里,是让您享福的。您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跟在村里有何差别?” “当然不一样,在这里干活我是开心的。”齐氏夺回锅铲,把她往外撵,“你回去睡吧,饭好了叫你。” “不睡了,我陪您做饭。” 路朝云换了件爽利的衣衫来到厨房,撸起袖子便去洗菜,“咱们一块儿做,也快些,千岗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外,想去城北的枣神庙里拜一拜。他说莲蓉这胎怀得辛苦,枣神庙很灵,他去拜一拜,求枣神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齐氏叹气,“老大一家就千岗是个好的,其他的……”她摇了摇头,对大儿子失望透顶。 午饭过后,齐氏、路朝云夫妻带着姜千岗步行去往城北拜神去了。 姜玉清带着几个小的在家里关上门睡午觉。 年初二,从唐家借来了马车,姜家五口驾车驶向城北兴安镇路家村姥姥家。 路朝云心中念着多年没见过面的侄子,他一个在郡里也没个亲人,只怕也是过得艰难。 路新宁可是她们这个家族最有出息的孩子,身在郡里任职,事务繁忙。今年不见他,只怕以后见他更难。 过了立春节气,吹在面上的风不再刺骨,沐桃和沐阳扒开两侧的车帘,探着头看路边的风景。 整个冬日两个孩子都被拘在食肆,虽然进入十一月份开始顺着渡口跑步,每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哪有心情顾得上环顾四周的风景。 “大姐,你快看那边河沟里有个刺猬在打洞。”姜沐阳扯着姜沐夏的袖子,欢快地叫着。 姜沐夏笑着点头,只听他又叫道:“呀,那个洞里游出来一条蛇,天啊……刺猬缩起来了……” 母女俩个看着他大呼小叫的样子,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车窗这边姜沐桃倒是安静地看着流动的枯树小草,扬着一张笑脸,伸出手来感觉着初春的风云流转。 马车驶到路家村南河沿上,路朝云掀开前面的车帘,嘱咐姜玉舟,“咱们先去一趟坟地,初三我就不来了。” 随后马车转了个弯向北走了一里地,停到了一片田地边上。越过田地便是一片树林,树林边上是错落有致的坟包。 在她们来之前,已有一辆牛车停在路边。 路朝云掀开车帘,目光落到跪在一个坟包面前烧纸的妇人身上,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感叹,她年年来,年年只敢来到坟地,年年不敢进家门。 第176章 兄妹间的僵局 姜沐夏从马车里拿出一个柳斗,率先跳下车,小跑着向妇人所在的那个坟包跑去。 边跑边喊道:“二姨,您来了。” 妇人听到唤声,慢慢站起身来,她跟路朝云长得三分像,体形略胖,面容白净。 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手里牵着个小女孩青年男子。 姜沐夏冲着男人喊道:“二姨夫,青山哥。” 她把柳斗放到地上,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下,笑着问道:“你是芝芝吧?去年见你才刚会走路,一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饴糖塞到她小小的手里,见她手小拿不住,特意留在她手里两颗,把余下的都塞到她腰间荷包里去了。 芝芝甜甜地唤她,“谢谢姑姑。” 在她逗弄芝芝之时,路朝云带着孩子到了跟前,一一打过招呼后,路朝云开始烧纸。 “二姐,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回家吗?” 路朝彩苦笑,“我也想回去,可大哥二哥的脾气你也清楚,我不敢……也没脸……回去。” “虽说当年之事是你们的错,可如今你孙子孙女都有了,二姐夫待你也不差。他们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就算回去让他们打两下,把心解解了。以后咱们兄妹还和从前一样,亲亲热热,还是一家人。” 这些话不知劝了多少年,可二姐何曾听过?做为妹妹,她也无可奈何。 “新宁今年回来了,要不我让他出面,劝劝他们,你同姐夫在路边等着听信。不为别的,咱娘年纪大了,难不成你还想,以后如现在一样年年到坟头来看她老人家吗?”路朝云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哽咽起来。 “娘,听小姨一句劝吧!以我和爹的主意,早就找到大舅二舅,任凭被他们打一顿又如何。一家子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不信,舅舅个个都是铁石心肠。”邱青山把闺女抱到怀里,劝道。 邱桂平点头附和,当年他把妻子拐走,惹怒了路家,路家两兄弟曾找上门去,把邱家砸了个稀巴烂,路邱两家差点发生械斗,幸而当时大姨夫赶到的及时,找来了村里的里长,出面阻止,才阻拦了一场血战。 路朝彩当时吓得连面也没敢露,路家兄弟见状,留下一句,路朝彩再也不是路家人,此生不准她踏进路家一步,便扬长而去。 那年,路家老爷子刚走不久,家中无了主心骨,路家族里见他们一家只剩孤儿寡母,起了轻视之心。 多亏两兄弟加之年纪不大的路朝云脾气又倔又火爆,只要敢到他们家里动一根柴火棒,就敢跑到他们家门口大骂一个时辰,久而久之,便无人敢上门欺负。 路朝云当年因有了泼妇的恶名,在他们村里无人给她说亲,幸好她早早到大姐路朝霞家帮着看孩子,后来才遇到姜玉舟,结了这门亲。 这些年路朝彩走动的只有大姐路朝霞家,再也不敢踏入路村一步。 路朝彩听着儿子的话,摇了摇头,“算了,咱们回家吧!” 姜沐夏见状,递了个眼色给母亲,上前一步抱起小姨的手臂笑道:“小姨,我们分家了,现在住在县里,要不您去我家住上几天。我娘可想您了,你们一年才见一面,去我家住几天好不好?” 路朝霞犹豫道:“不好吧,大过年的,家里还有许多事呢?” “哎呀,怕什么?家里还有哥哥嫂子呢,您在家,正好可以锻炼他们为人处事的能力,不好吗?” 邱桂平父子虽然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可得了姜玉舟的首肯后,点头同意了。 路朝云把火星扑灭,挽着二姐的胳膊就往路边走。 “我让孩子爹先送你和姐夫回县里,我们娘四个先去看娘,孩子爹送完你们再回来接我们。”叫来邱青山,“青山,你先回家去吧!让孩子跟着你爹娘去我家住两天。” “好的,小姨。” 大家分了三路,各自离去。 姜沐夏一行人到达路家时,堂屋里欢声笑语,非常热闹。 远远的就听到王溪笑着逗老太太爽朗笑声,路朝云推门而入,大家目光都看向她们。 “小姨,你们可来了,我刚还在讲周槐花年初一在西岗村,跟村长大吵的壮观画面呢!幸亏你们从家里分了出来,不然,跟着净丢人了。” 路朝云听到周槐花的事,完全无感,她能做出什么事都正常。 “三丫头,你不知道你家大伯哥家,小儿子大年初一人不在了?” “他在不在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我害的。”路朝云坐到火炉前,满不在乎地道。 “唉!一家人闹成这样,都是老的心不正,分了也好。”冯氏心中感叹,拉着姜沐夏心疼道:“好孩子,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小小年纪受了两茬罪,真是苦了你了。” 姜沐夏顺势抱住冯氏,笑道:“姥姥,我不苦,都过去了。您瞧,我不是好好的吗!。”她嘴里说着话,眼光扫视了屋里一圈,屋中只有大姨还着小孙子和二表嫂,没发现路新宁的身影,不禁问道:“姥姥,新宁哥呢?” 提起大孙子,冯氏眼中尽是满意的笑,口中却是不满的语气,“今儿不是初二吗?他跟着你大妗子去他姥姥家走亲戚去了。”冯氏轻轻拍拍她的手,笑道:“不过,他留下一句话,让你无论如何都要等他回来,他有事要同你讲。” 冯氏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同你讲你未婚夫婿的事,我听王溪讲了。同你定亲的公子是郡守家的二公子,新宁在他父亲手底下做事,以后还得仰仗你们的照应了!” “新宁哥用不着,他的能力很强,应付这些事不在话下,姥姥不必担心。” 姜沐夏虽不知道路新宁找她何事,但绝对不是姥姥说得那样,找她托关系。 她正好要找路新宁说小姨的事,如今他在路家一族也说得上话,由他出面劝解舅舅们,再合适不过。 依她看舅舅们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兄妹之间这么多年僵持着,无非就是面子上挂不住。一个害怕不敢低头,一个因着面子不肯主动求和。 于是便僵持住了,想要打破局面,必须得有个强有力的中间人出面调和。 路新宁正是合适的人选。 “哎呀,先别说二姨了。天玑朝观的祭祀大典快开始了,咱们快去,一会儿就寻不到好位置了!”王溪挽着冯氏急急的往外走。 “我这个儿媳妇,性子好是好,就是急了些!”路朝霞虽是责备,面上却一脸笑意的看着王溪挽扶着冯氏越走越远。 姜沐夏跟着她们的脚步往外走,她的思绪却回到了前世。 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个道观被方远十里的百姓奉为神灵,大到家中生病,小到家里丢了东西,都到这里求问。 凡求药者必药到病除,丢东西的到了家后,按照她说得方向,定能找到。 可她历经两世,对她的神通却是不信的。 第177章 陈年旧事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姜沐夏她们刚刚吃过午饭,坐在堂屋同姥姥边闲聊边等着他,从姥姥口中得知路新宁是一个人回来的,媳妇和孩子因路途远且孩子小儿太小,只好让他一个人回来。 路新宁是想把大舅和大妗带到郡里享福的,被大舅拒绝。大舅的想法很简单,老太太还在世,他们离开酸枣县实在不妥。另外他们在村里住习惯了,冷不丁的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太不习惯。 “要我说呀,你大舅跟着我受了半辈子穷,儿子出息了,合该他跟着享福,可他孝顺,死活就是不去。你大妗怕是早就生了怨言了。”冯氏苦笑道。 “姥姥……”王溪笑道:“您这样想可不对啊,我看大妗见人都笑脸相迎,可没有您说得生了怨言的样子。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 “王溪说得对,您这两个儿媳妇,能指望上的只有老大家的。每年都是老大家的初二在家里忙前忙后的,也就今年新宁回来了,老大家的才带着孩子在初二回了娘。我们姊妹自从出嫁可从来没有吃一顿老二家做的饭。”路朝霞不满道:“也不是说不让老二家的初二不回娘家,都是做闺女的,我们当然理解。可平日里来家里,见到她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都不懂,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冯氏瞅了瞅跟前的王溪,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不是彩丫头当年闹出来的,她觉得丢了她的脸,让她回娘家抬不起头来。唉,听老二说她娘家和老二女婿家路上走个顶头,都不说话。真是造孽呀,我怎么生出这么个闺女,搅得家宅不宁。” 冯氏捂着胸口,痛彻心扉。 路朝云叹口气,为冯氏顺着后背,劝她想开些,“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娘您就一天也没有想过二姐吗?我听说二姐夫对她很好,她现在白白胖胖的,日子过得不错。” “当然得对她好。”冯氏一拍大腿,愤然道:“他把彩丫头一声不吭地拐走,闹得老二媳妇娘家差点把咱们家拆了,要不是有了孩子,老二家的跟你二哥过不到今天。那姓邱的再对她不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从她们的对话中,姜沐夏才听出了门道,原来二姨当年是要说给二妗的小弟弟的,两家本就说定,就等着二姨及笄了就请媒人上门。可就在这个当口,在村里做工的二姨夫就把二姨拐走了。 这也是二姨至今不敢回家的最大的原因,她和二妗之间的梁子可不是那么好解的。她就怕她一回家,二姈再和二舅闹得日子过不下去,她的罪过就更大了。 “可是姥姥,事情出了,就算打死二姨也没有办法改变了。您就不想她吗?”姜沐夏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冯氏,冯氏只有一声叹息。 她想的比姜沐夏多,闺女回来了,儿子的家就不成家了,她得保全一个。 姜沐夏前世的记忆里,直到她离开酸枣县,都没听说二姨重新被路家舅舅接纳,不知这一世,她的出现,会不会改变? 路朝云用手戳了戳她,冲她直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屋中气氛低沉之时,路新宁推门而入,跟屋中之人一一打过招呼后,特意叫上姜沐夏。 “妹妹,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同你讲。” 她们虽是表兄妹,可男女有别,路新宁似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带着她去了屋门敞开的厨房。 “宁表哥,有事就直说吧!”她满心的狐疑,以后他是想让她帮着他在唐仲白面前说几句好话,好让他的仕途平顺一些? 路新宁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抬起手来,轻弹她的额头一下,笑道:“小丫头别胡思乱想了。我想让你帮忙,劝解二姑和家里的关系,奶奶如今年岁越发大了,日日想念闺女之心。你如此聪慧,不信你没有看出来。” 姜沐夏摇了摇头,无奈道:“只怕不容易,你知道当年之事吧,别人都好说,二妗这里,只怕难……” “是啊!”路新宁抿了抿嘴,“我爹娘那里已探过口锋,他们倒是无所谓,就是二婶这边……” 姜沐夏想了想,才又开口道:“咱们没必要强人所难,既然二妗这里说不通,何不绕过二舅他们一房。实不想瞒,二姨如今在我家,我找个借口把姥姥带到我家,让她们娘俩见一面,只要姥姥谅解了二姨,也算是进一步吧。” “如今只有这样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同二公子订亲呢,以后去郡里,记得定要找我。” “好,你逃不掉的,日后定会麻烦你的。” 申时未,姜沐夏一行人带着冯氏返程。 刚出村拐了一个弯,就遇到一伙身着麻衣抬着黑漆棺材出殡的人家。 姜玉舟果断后退给人家让了路,绕到另一条小道。 “大过年的,这是谁家出殡?” “咱们村赵家的小儿子秋宝,就是那个有点痴傻的孩子。可怜呀,孩子长得周正,他娘也用心,给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我记得他小姑也是嫁到你们西网村的,他常去,你们应该见过他吧?”冯氏可惜道。 姜沐夏拧眉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是哪一个人。 路朝云感叹道:“这种孩子去了也好,活着全家都受折磨。” 半个时辰后,到达县里。 冯氏踏入院中,环顾四周,院子收拾的干净整洁,前后两进院,着实不错。她心中感叹,小闺女如今过得竟这般好了,有能力在县里都能买下如此大的宅院。她心中宽慰,儿孙们一个个平步青云,让她一扫早年的阴霾,走在村里也挺直了腰杆。 “娘,您今后就住在东厢房吧,同我婆婆相邻而住。你们老姐妹,也可做个伴。”路朝云搀扶着冯氏,慢慢向后院走去。 冯氏听后睨她一眼后笑道:“傻闺女,这是你的家。你婆婆住着合情合理,我住在这儿算怎么回来!” “当娘的住在亲闺女家有何不可?姥姥您想多了不是,您想往多久就住多久。” 后院堂屋陪路朝彩说话的齐氏,听到院里有人说话,便知儿子从路村回来了。 对着路朝彩笑道:“他们回来了,天眼看就要黑了,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厨房做晚饭。” 路朝彩惊得赶紧站起来,“婶子,怎么能叫您做饭呢?我同妹妹做就行。” 她把孩子交给邱桂平,要跟着齐氏到厨房里。 齐氏笑笑,也不阻拦,领着她走出了屋门。 门外路朝云挽扶着冯氏正好走到门前,冯氏一眼便瞧见同齐氏并肩而行的二闺女。 她一惊,不可置信地指着路朝彩问路朝云,“这是……,她怎么会在这儿?” 路朝云张了张嘴,还未开口的话,被姜沐夏抢着说了,“姥姥,是我请二姨来家住的。” 齐氏自是知道路家当年发生之事,忙开口打破僵局,笑着上前拉起冯氏,“亲家姐姐,总归是亲骨肉,多年未见,有话何不借此说个明白。二丫头也没犯下大罪,咱们做娘的,不就是得为孩子指路,做他们后盾的吗?您说,对吗?” 冯氏不语,脸色渐有缓和。 众人把堂屋留给她们母女,关上门,便退回了前院。 第178章 母女解开心结 姜沐桃拉着姐姐的手笑着朝母亲与奶奶说道:“外面冷,您二位到西厢房里歇着吧,我同姐姐去做饭。” “姐姐,我帮你们烧火。”小沐阳仰着上脸忽闪着大眼睛认真说道。 “好,咱们走。”姜沐夏笑着牵起他的小手,往前院厨房走去。 路朝云爽朗地笑道:“算了,西厢房还没生火,咱们一块儿去厨房吧,人多做起来也快。让你们姥姥二姨尝尝咱们家沐夏和桃儿的手艺。” 几人去厨房做晚饭,这边堂屋里路朝彩小心翼翼地跟在冯氏身后,直到冯氏落坐,路朝彩对着她就跪了下去。 冯氏心有不忍,可一想起她这么多年从未给她捎来只言片语,心中就有气,收回了想要扶起她的心,把脸板了起来。 路朝彩重重地磕了个头后,小声抽泣起来,将近二十年了吧,她终于见到了母亲,她……头发白了,步履蹒跚了…… “娘,对不起……” “你这句对不起我可当不起。我就不明白了,你可以去你大姐那里,为什么就想不到把我接到你大姐那里。难道见我一面,就让你如此为难吗?你是有多恨我才会二十多年都不屑见我?” “娘,不是的。”路朝彩屈膝往前走了两步,哭着想要抱又不敢抱,喉头的哽咽让她的话不是那么清晰,“我有想过,大姐三妹也都劝过我,是我觉得自己不配,是我无脸见您。”路朝彩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冯氏深深叹了口气后,闭上了眼,对这个闺女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恨又恨不起来,心疼中又带着点怒其不争。 家里儿女众多,老大早早出嫁,最小的闺女又在年纪很小之时跑去给老大看孩子。儿子娶了妻后,跟她这个娘就不似以往亲近。 就这个二闺女,陪自己的年月最长,帮自己做的事最多。 都怪家里太穷,给二儿子说亲时邱家提出将来让二闺女跟她家小弟订亲,便把自家闺女嫁给路家之时,她便同意了。好像自始至终都没问过二闺女的心意,自此埋下了祸端。 认真说起来,还是怪她这个当娘的没有本事,为孩子们遮不了风也挡不了雨。 冯氏“嚯”地睁开了眼,又叹了口气道:“行了,你起来吧,那个家有你二嫂在,你怕是回不去了。以后咱们娘俩见面就在你大姐家,要么就在你妹妹这儿。看着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冯氏起身扶起了闺女,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她,频频地点头,“比在家时胖了,白了,听说你两个儿子都成了亲,三丫头定亲了没有?什么时候把他们都带过来,让我见见他们。” “好。”路朝彩哽咽着应声,回头抱着冯氏痛痛快快哭了一回。 冯氏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红了眼圈。 她一度以为要失去的孩子,终于又回到了身边,虽然以后相见不便,总算解了心结。 “你看你妹妹,我原以为你们姊妹中,她有那样一个偏心偏到没边的公公,日子过得最不如意。没想到如今看来,她在你们六个当中,是过得最好的一个。” “妹妹是得了沐夏的及,我来得早,婶子给我说了很多沐夏的事。我看那孩子眉眼舒展,眼明心亮,举手投足都是大大方方进退有度。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如今妹妹也分了家,总算是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冯氏点头同意,起身站了起来,“咱们也去帮个忙。” 厨房中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冯氏母女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你们家婆媳之间相处的真好。”路朝彩羡慕地夸道。 姜沐夏同妹妹视线相撞,笑得眉眼弯弯,看来她们的心结解了,母女之间恢复了以前的感情。 晚饭过后,姜沐夏早早歇下,她得养精蓄锐,明天她又要开始忙了。 元宵节的灯会,她们作坊参与的花灯样式还没有定下来,明日一大早就要往城北提灯赴月作坊与王老七敲定图样后,便开始动工。 提灯赴月作坊这个名字还是唐仲白帮忙取得,寓意便是提着灯笼奔赴月亮,很浪漫唯美的名字。 唐仲白亲笔书写,做成匾额挂到了作坊大门之上。她们这个小打小闹的小生意,有了名字,如今也做得有声有色起来。 想要在酸枣县真正打出名头,唯有每年元宵灯会展出的灯笼会昌否大发异彩,就有可能一下子出头,在众多的作坊里脱颖而出。 姜沐夏早就打听好了,整个酸枣县就她一家灯笼作坊,全县杂货铺子里售卖的灯笼皆是打外面运来的。 她只要在这次灯会上拿出出彩的灯笼,在价格上她们作坊有种得天独厚的优势,整个县里的灯笼,就能被她拿下。 初三一早,她小跑到着跑到提灯赴月作坊,王老七比她到的还早,已经生好了火,在厢房里等着她了。 王老七把手中一匝草图递给她,“你看看这些,可有达到你心中所想的。” 姜沐夏把手中的草图也递给他,两人相互筛选,挑出合适的,两人再斟酌商量最后定下图样。 姜沐夏看一张摇摇头,放下再看另一张,忽然她眼睛一亮,“这张不错,这是谁画得?”她抽出图纸递给王老七,图样以一个田庄为主,庄内皆是绿色,有生机勃勃的小草,有争奇斗艳的迎春花,杨柳树枝条随风飘扬,孩子们在春日里嬉笑打闹,是一幅春日图。 “这张是兰草画的,这孩子心细,把制作灯笼的每一步都剖开,让工匠制作起来更方便些。怎么样?这张定了?” “当然,这么好的图样自然不能放过。我看这几张都不错,风格同那一张一样,都是兰草画得吧?这张鲤鱼图样,栩栩如生就像在水里游一样,也定了吧!还有小兔子、龟寿图都可以,王叔您看一下,她画得图样就可以。”姜沐夏抽出图纸递给王老七。 王老七笑道:“看来咱们是捡了个宝,没想到这丫头大字不识一个,倒画得一手好画。” 听到他说兰草不识字,她心中微动,不识字可不行。 两人商量了一上午,最终定下来二十张图。 姜沐夏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在育幼园里随意对付了两口,便开始按图编织灯笼骨架。 她得先打好底,工匠们才能更快更好入手。 这样下来,不至于影响到花灯会的展出。 忙到天黑,唐仲白过来接她,做完手头的最后一只,她才安下心来。 唐仲白帮着她把灯笼挂起来,收拾完便离开了作坊。 唐仲白接上她并没有直接回家,马车转了个弯,竟然到了清欢居。 第179章 再入清欢居 姜沐夏哑然不解,望着唐仲白问道:“你带我来这种地方?” 唐仲白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笑道:“过年了吗,曹君安请几个相熟的兄弟过来聚一下,给你介绍几个合作伙伴。” 姜沐夏不解,“合作伙伴?我又不经商,为何要结识合作伙伴?” “有备无患吗?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以后一定会用得上的。” 清欢居门外张灯结彩,内里却是热闹非凡,姜沐夏心中腹诽不屑,大过年的,不在家陪着媳妇孩子,这些男人真不个物。 迎她们入门的还是前一次来时的那位妈妈,这次见到她们比上次热情了许多,她一甩帕子笑上迎过来,“哎呦,姜姑娘唐公子真是一对碧人,我家主子在后院等着你们呢!小连子,快带娘子郎君去揽月阁。” 随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把二人送至庑廊才算罢休。 姜沐夏对这种地方有种与生俱来的排斥,她一个姑娘家老往楼子跑,算怎么回来?这种地方乌烟瘴气的,她不喜欢。 唐仲白感觉到了她的不悦,捏了捏她的手背,小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的疏忽,这次主要是卫东的娘子也在,所以才……。” “我懂……,走吧!”姜沐夏主动牵起了她的手,顺着廊子往前走。 揽月阁就是她们上次去的那个房间,房间早已聚了不少人,姜沐夏放眼望去,除了徐达、卫东夫妻、曹君安,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男子。 卫东起身给姜沐夏二人介绍,他指着身着梅花纹墨绿锦袍的男人说道:“这位是城东华家粮食铺子家的郎君华新。”手指一转,指向坐在榻上的素灰色绢袍的男人道:“这位是城东甘泉村村长家的郎君贾章勇。” 姜沐夏冲他们福了福身,唐仲白对着二人拱了拱手。 梅昭笑道起身拉姜沐夏的手,“早听说徐家酒馆里有个侠气的女掌柜,今日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了。妹妹样貌气度果然不同凡想。”说着拉着她的手坐到了自己身边。 姜沐夏不忘礼数,她起身向梅昭行了一礼,开口道:“我替大姨一家多谢当初姐姐仗义执言。” 梅昭豪气摆了摆手笑道:“你是说李家作坊吧?嗨,早过去了,不提也罢。我家管家还去他家闹事,也算功过相抵。” “好了,好了,人到齐了,大家入席吧!”曹君安翘着兰花指,身上还是那件红色广袖袍服。 众人落座,姜沐夏首当其冲,执起手中酒杯,站了起来,“各位兄长在此,小妹姜沐夏,初次见面,借花献佛,敬各位兄长,还望以后多指教。” 众人皆举杯还礼,口中应道:“好说,好说。” 姜沐夏清楚自己以后的方向,并没有把华新和贾章勇放在心上,敬完酒后便同身旁的梅昭小声聊了起来。 她对做事飒爽的梅昭,格外的欣赏,卫东能够娶到她,也算他有眼光。 姜沐夏无心跟这些人打交道,强忍着心中的烦闷撑到散席。 “姜妹妹,抽空去我家做客,我很喜欢你。”梅昭牵着她的手,似有些依依不舍。 姜沐夏莞尔一笑,点头应下。 曹君安邪魅着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姜沐夏朗声说道:“姜姑娘,看来你今日是不尽兴呀,是我招待不周吗?” 姜沐夏冲他颔首道谢后,“并非如此,今日在作坊里忙过了头,有些累。如有不妥还请曹郎君不要见怪,今日多谢款待,告辞了。” 说完,她转头对唐仲白说了一句,“我在下面等你。”便抬步离开,下到一楼拐角处,与一打扮光彩的女子打了个照面。 女子眉目流转间眸子熠熠生辉,身姿高挑,罗裙曳地,莲步姗姗,一看便知是青楼女子。 两人目光相撞,女子冲她点头示意,姜沐夏一怔,遂点头回礼。 之后,两人便擦肩而过。 天已经黑透了,院中到处挂着的灯笼,把院子照得一览无余。 她站在一楼门口,等着唐仲白,院中仍然是枯木一片,院中收拾得干净整洁。院中角落里的凉篷上干枯的藤条还攀附在上面,微风一吹,发出“索索”的声音。 “走吧!”她还在愣神之时,唐仲白来到了她身边。 回到食肆,路朝云在厨房里烧着热水,这是早上姜沐夏出门之时特意嘱咐她的事。 因等着闺女,路朝云便一直坐在灶边,一边等她一边看着灶里火,既不能熄灭,也不能烧得太旺。 等得她托着腮,有一下没一下的如小鸡啄米一样打着瞌睡。 “娘,娘,醒醒。”姜沐夏轻轻推醒了她,“辛苦您了,快回去睡吧!” 路朝云揉揉眼睛,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吃了,您快回屋睡去吧!这几天趁着渡口还没有开,赶紧休息,以后就有得忙喽!” “我就喜欢忙着,歇了这些天,我浑身都不舒服。” 把路朝云劝走,她把热水提到厨房隔间的浴桶里,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擦干净头发后,她倒头便睡。 初六,阳光明媚,河中的冰融化殆尽。李吉意带着人把食肆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午后,李吉意到市场采购一番后,初七正式开门迎客。 姜沐夏初七在食肆里待了一天,看到食肆如年前一样,她放下了心,叮嘱福子时常注意一下便把全部精力放到了提灯赴月作坊。 从工匠里挑选出几个手艺熟练,心细之人,把选出的图样交给他们。 姜沐夏画出的十二生肖灯笼交给了团圆居里的孩子,而她则静下心来,叫上兰草,唤来李吉如夫妻俩个,四人合力着手开始编织灯会上主打灯笼。 两日关在一个屋子里,不让他人进入,忙得两眼乌青,吃睡都守着这间屋子。 待到正月十五元宵灯会,酸枣县四面八方各个街道灯火通明,各种色彩各种样式的灯笼争奇斗艳,外来的各地作坊,在灯会上抢占先机。 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县里的百姓,听到风声纷纷往城北赶。 有不明所以的百姓,忍不住拉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好奇地问道:“郎君,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城北街口,有家叫作提灯赴月作坊,做出的灯笼新奇花样多,这会正在举行灯谜游戏呢!听说头奖是五两银子,你别拉着我,去晚了奖励可就没了。” 第180章 元宵灯会 众人一听,向着城北纷至沓来。 城北桥头边一片广阔地空地上,摆着一个摊子,摊子四周被五颜六色的灯光照映得灯火通明。 王老七在前面招呼着前来观灯之人,耐心地为他们讲解着游戏规则。兰草在另一边为众人讲解着面前转动的走马灯,灯体很大,每走一阁,便是一张精美的图片,随之发出图片中故事的内容应景的乐声,吸引不少孩子前来围观。 唐仲白相伴在姜沐夏左右,帮着她售卖花灯。 唐三唐四自发帮着维持秩序,就是不见了胡大新的身影。 “看来,今年你们作坊要拔得头筹了!”唐仲白笑道。 “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也许有更出彩的呢!”姜沐夏望着眼前的唐仲白有些失神,她想起了前世元和十一年的花灯节。 那时她在家中做了一只简简单单的灯笼,偷偷在夜里点上,对着灯笼许愿时,被母亲发现,不仅没收了她的灯笼,还把她臭骂一顿。 过了年不出两个月,她们一家五口接连出事,直到死得只剩下她一人。 姜沐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还好,老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有机会报了前世杀害亲人之仇。 随着那些恶人一个一个死去,她心情舒爽,余生只剩下好好生活,珍惜眼前之人。 如今亲人均陪在身边,前世的悲惨遭遇再不会发生,她有了知足之心。 “姑娘,我要那只小猴,姑娘……”摊前的妇人连着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摘下一盏猴子样式的花灯递给了妇人,“桃儿,收钱,十文。” 妇人付了钱,牵着女儿的手走了,口中念叨着,“你属猴的,买盏猴灯给你,可欢喜?” “谢谢娘亲,我很喜欢。” 姜沐夏目视着母女俩个渐渐走远,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唉,”唐仲白附身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她,“刚才你失了神,在想什么?” 姜沐夏瞪他一眼,“你猜?” 唐仲白拧眉,做出苦思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会是想我吧!” 姜沐夏翻个白眼,见有人来买花灯,笑着招呼去了。 “姜姑娘,生意好的很吗?”胡大新携着一体形同他不相上下的女子,慢慢向摊子前走来,笑着打趣她。 “胡大哥来了,这位是嫂子吧?当初你们的婚礼我有事没赶过去,今儿趁着过节,祝你们百年好合,一顺百顺。” “多谢。”女子笑着点头。 姜沐夏看着女子的面相,忍不住盯着她的脸多看了两眼,女子被看得不自在。 “姜姑娘,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姜沐夏讪笑,干笑两声缓和尴尬,“嫂子对不住,我看你鼻头有点大,脸有点浮肿,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胡大新夫妻两个一怔,随后笑出了声,“我说姜姑娘,你眼睛可真毒,昨天才诊出来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秘密?”姜沐夏故作神秘地说道,“恭喜恭喜,今年是马年,我送嫂子一盏生肖为马的花灯。祝你们生一个健健康康,聪慧机灵的马宝宝。” “多谢,多谢。”两人拿了花灯,胡大新挽着媳妇的胳膊往别处逛去了。 唐仲白好奇地看着她,姜沐夏笑道:“别问,乡下女子看得多了,妇人孕期反应大,就可以看出来。你们男人粗心大意的,自然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王老七那边热闹非凡,个个争先恐后抢着答题,许是个个水平不行,人群中不时发出喝倒彩的声音。 这时姜沐夏听到有人到兰草的摊子前问话的声音,“姑娘,你这个走马灯卖吗?” “您稍等,我问问我们家家主。” 姜沐夏赶紧迎了上去,见问话的是一位身着绸衣的中年男子,她从来没见过此人,听他的口音,是本地的无疑。 不知他买这么大盏的走马灯做何用处? “大叔,可以售卖,但等我们结束了灯展,您才可以取走,您看可以吗?” 中年男人一口应下来,“这盏灯售价三百五十两,您看这个价格……?”她说得小心翼翼,生怕说出价格之后,把人吓跑。 “可以,不知何时灯展结束,到时我亲自来取?” “大概子时,如您不方便,我也可送上门。”姜沐夏诚意十足。 “不用麻烦,到时我来取便可,先告辞了。” 中年男人到姜沐桃那里付了银钱,便离开了。 姜沐夏心中生出异样感觉,这人怎么如此奇怪。看他周身气派,应是大户人家,可像他们这种人家,都是自己扎的灯笼。再不及也会提前订制,过了子时,灯会结束,元宵已过,他在家里放这么大的走马灯作什么? 唐仲白唤来唐三,附耳叮嘱后,他便消失在摊位前,追着中年男人而去。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唐仲白道。 大约过上一个时辰,唐三匆匆返回,走到花灯摊位前,向唐仲白禀告,“公子,我看他进了卫家见了卫东卫家主。” “是他?”姜沐夏惊讶,他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不到三个月的小儿买个玩具不成。 唐仲白哑然失笑,“他这是在帮你呢!” 姜沐夏笑道:“那我见了他可得向他郑重其事地道声谢了,他钱多,我拿了也不烫手。” 子时一到,果然,中年男人如约来提灯,身后还带了两个帮手。 姜沐夏向他一揖,道谢道:“烦请大叔代我向卫家主道声谢。” 中年男人也不觉尴尬,大方地“呵呵”一笑,“姜姑娘果然聪慧,这都你看了出来,话我定会带到,告辞。” 王老七那边也已结束,得了头奖的是一位打扮的素雅的年轻姑娘,据王老七所说,当时姑娘身边有位身着红衣娘里娘气的男子。正是这位男子在一旁指点,姑娘才打败了所有人。 不然,今夜,怕是头奖要落空了。 姜沐夏和唐仲白对视一眼,竟是曹君安,陪同他姑娘自然就是他的清欢居里的人。 他可真有意思,明目张胆的带着楼里的姑娘外出闲逛,不怕被他家老爷子遇见打折他的腿。 听说曹家的家规比县里所有大户人家的都严。 花灯所剩无几,姜沐夏发话,剩下的全部分给在场帮忙的工匠,明日作坊休息一日,后日重新开工。 姜沐夏把王老七留下同他交待道:“王叔,如今进了春天,天气一日日渐暖了。以后咱们要做灯笼生意,少不得要用竹子。烦请您请些人,过两天就开始种竹子吧!我记得你们村有一大片荒山挨着河边,您回去看一看有多少亩,不行咱们就把荒山买下来,全部种上竹子。” 王老七点头,“对,确实该种,不然,早晚会有用尽的时候。这事交给我,你就瞧好吧!” “辛苦您了王叔。” “客气了不是,你给我发工钱的,又不是白干。我真是庆幸当时怂恿你做这个小生意,没想到给我自己找了个好活儿,这可比在渡口做工强多了。” 王老七悄声对她说,摊上的最大的几个花灯都被清欢居买走了。就连城西的秀月楼都买走了两盏春意弄和花团锦簇。 姜沐夏点头,看来她们作坊的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姜沐夏眸子一转,吩咐道:“王叔,这两日怕是有外地的客商找上咱们作坊,您好好接待,如果他们提出要求,您只要回复他们。合作可以,但是他们货只能独家给咱们供货。在同样品质的货品保证下,价格得同咱们作坊的持平。如果他们不同意就算了。” “好。” 夜已深,街上行人渐渐散去,夜凉风起,大家快快收拾好,各自回家去了。 姜沐夏手里提着一盏闪着鬼机灵眼珠子的小老鼠花灯,与唐仲白并肩向着城南走去。他们身后,唐三唐四远远地跟着。 街边商铺门前挂着灯笼发出的微黄光芒,让整个街道有一种暧昧不清的意味。 两人相伴而行,不约而同的不发一言。 第181章 雪中送炭 灯会过后,路新宁特意来到县里接上姜千河二人相伴返回郡里。 冯氏与路朝彩在姜家住了小半个月,心中挂着家里,也纷纷告辞。 二大爷早已住回了食肆,天气转暖,姜父姜母也搬回了城家家里,夜间把食肆交给李吉意姜玉清看守。 徐达忙着研制新的酒水,唐仲白开始往返于衙里,日日忙于公务,不到黄昏不见人影。 灯笼作坊进入正轨,姜沐夏把大多数时间放回了食肆。她要的种子已在过了元宵节的第二日送到了唐仲白的家里,唐家还送来了两车节礼,让路朝云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姜嬷嬷出面解围,“我家夫人说了,这次节礼是事出有因,请妹妹不必放在心上。等以后两个孩子成了亲,再正常走动也不迟。” 路朝云不知所措,唯有加倍对唐仲白关心才能弥补她的不安之心。 姜沐夏静等着天气完全暖和起来后,招几个人把清风别院的荒草清理干净后,开始种植,她看中的北沿岗上那片荒地,土质厚而肥,成沙质,正合适种植胡萝卜和棉花。 她还看中了村东十里远的盐碱地,是她种植树木的不二之选。 她在等,等到了五六月份便可以入手了。 姜沐夏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思绪越飘越远。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无边树林,树林中间一条浅浅的清澈河流潺潺流淌,微风吹过,树林中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动。 这个画面在她上一世的梦中多次出现,可在现实生活,她从未亲眼看到这样的景色。 不知何时,她突然生出自己造一个这样景色的想法。 她扬唇低笑,她一个小小的女子真能有这种能耐?那片百里之远白花花的白地,可是多少辈经年侍弄田地的汉子都摆平不了的不毛之地呀! 王老七做事风风火火,三天之内不仅同南部来的客商谈妥了灯笼的代售,还买下了八里村二十亩荒地,就等到了三月份天气暖点开工种植竹子。 提灯作坊由他和兰草在,她可以完全放手。 次日午后,食肆里忙完之后,姜沐夏大姑和大表姐常娟来到铺子里。 “沐夏,好久没见了,我们过来看看你奶奶。” 是挺久没见了,上次见到大姑还是前世她离开酸枣县之时,大姑同大表姐在她离开途中拦住她,给了她三件衣服一些干粮,临走之时又往她怀里塞了一个小荷包。 等她们走后,她才打开看了,里面是一两碎银,钱不多,大姑不知存了多久才存了这么点钱,还都给了她。 这一两银子在路途中的关键时刻起了作用,不然,等不到走到西域,她就命丧半途了。 再次见到她们,她的眼圈泛红,暗骂自己这么多天了,竟从未想过去看看大姑,还真是没有良心。 她从柜台里跑出来,一下子抱住了大姑,口中喃喃道:“大姑,我好想您,您好吗?” 姜玉枝哑然失笑,诧异这位向来矜持的大侄女,怎么变得这么情绪外放了,以往见到她也只是笑一笑便跑开了。 “我们沐夏真的长大了,知道心疼姑姑了。”大表姐“扑哧”笑了。 姜沐夏调整好情绪,松开了姜玉枝,不好意思地笑笑,“奶奶闲不住,我们让她在家享清福,她不肯,非要跟着在食肆里干活。这会儿,她正在厨房里收拾,我带你们去找她。” “这样挺好的,就算干活,心情舒畅比在家里强多了。”大表姐常娟收敛笑容低沉着声音说道。 姜沐夏从母亲口中得知,年初二大表姐去家里走亲戚,姜千河刚走,家里气氛低沉,她怀着好意想劝劝姜玉常两口子。 整个西岗村的人都知道老大两口子因着没有闺女,就认了常娟当义女,既是舅舅,又是义父。常娟是把他们当父母走动的。 就在年初二,常娟还未开口,周槐花就沉着脸把她往外赶。 “我们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来看什么笑话,以后少往我们家来。” 当时把大表姐就气哭了。 她同大姑站在紧闭的大门口气得直喘气,大姑向来和善,不会泼妇骂街那套把戏。是隔壁春大娘听到动静,叹着气把齐氏的下落告知于她们,她们这才找到酒馆,福子把两人带到了城南的家中。 常娟见到齐氏和路朝云心中委屈上来,抱着齐氏放声大哭,姜玉枝眼泪花花的坐在门口。 “要我说就是大姐太老实了,周槐花那种人但凡你对着她的脸骂她一顿她也不敢起刺。”路朝云帮常娟擦干眼泪,劝道:“好孩子,别哭了。你不是只有她周槐花一个妗,只要我还在,就不能让你掉到地上。”她帮着常娟理了理发髻,笑道:“今儿认了门,以后到县里就到三妗这里来,我们不在家就在渡口的四海食肆。” 因着小姑和家里闹得不愉快只有过年节才回西岗村走亲戚的大姑,终于在这个年节后,同家里又重新走动起来,严格来说是同二弟三弟走动起来。 姜沐夏突生出一个想法,她记得大表姐常娟烀得一手好肉,如果让她在食肆门口摆个小摊,生意定然不错。 主意一出,她便开了口,“姐,你不是会烀肉吗?食肆门口现成的地方,你可以烀一锅肉来卖着试试,收摊后你的东西可以放到食肆。肉在家烀好拉过来就好,要不你考虑考虑?” 常娟略作思考,她不是个矫情之人,知道渡口人来人往,客流量极大,在这里做生意,就如同银山里挑金子,跟捡钱没两样。 “好。”常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明天一早我就过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常麻烦你了。不过,你能做得了主吗?我听说这个食肆是隔壁徐家主的。” “姐你尽管放心,徐家主是我义兄,我说了算。” 大表姐的郎君早几年在一个雷雨天,去田里抢收粮食,被一个雷打下来,送了命。被雷劈死这种横死,流言四起,都说她们家上辈子没干好事,这辈子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一个雷就把人收走了。 好长时间大表姐娘三个走在街上,都被人指指点点。 幸而大表姐不是善茬子,遇到这种人,冲上去就是一顿大骂,什么脏骂什么。 久而久之,村民也就淡忘了,大表姐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村里算是扎下了根,也无人敢去上她家门闹事。 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让她练得像个铁娘子一般,刀枪不入,行为处事俨然一个壮实的汉子。 “你明天过来,直接敲门,二大爷在后院住,他会给你开门。今晚我画张图,找关叔打个小车,方便你出摊。车子就当我送你的开张贺礼。” “好,这个礼我收下了,多谢妹妹。”常娟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有了坚毅的光芒。 姜沐夏深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道理。 第183章 抢水 半个时辰过后,姜沐桃被叫过去帮忙做饭,岗旁枣树下凉荫下三个人交替挖了二丈多。三人弄得浑身上下灰头土脸的,俨然一副常年做事的工匠模样。 午饭做好,姜沐阳跑出屋来喊人吃饭的当儿,春大娘和江宁从村里匆匆向着别院而来,已经来到了别院门口。 “阳阳,你大姐呢?”春大娘语速极快,快步走上前,在院子里左顾右看,寻找着目标。 “春大娘,和新嫂子你们来了,我大姐在屋里做饭呢?” 二人来不及和其他人打招呼,来到堂屋门口就掀起了帘子,边走边喊道:“沐夏,沐夏,大娘求你件事,你可得帮帮我们呢!” 姜沐夏放下手中碗,迎上前,看到两人慌里慌张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见到和喜哥他们一群人扛着铁锨往西去,难道是跑到清水河上游找人干仗去了。 每到干旱时节,上游村民会把河水拦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清水河上下游的村民积怨极深,发生过多次群殴事件,不止一次的闹出过人命,官府出面也只能抓了打死人的凶手,对于上游堵河道拦水之事官府也束手无策。 如果她猜想的没错,这下怕是麻烦了。 “他们是不是跑到上游挖被拦的河口去了?”姜沐夏直接问出了口,她知道,如果是真的,春大娘来找她,就是让她出面请唐仲白出面摆平此事的。 “是啊!你哥看着地里的庄稼都快干了,急得不行,召集村里的年轻力壮的就跑到上游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我是怕……”春大娘说着眼圈都红了,她二十多岁才得这么一个儿子,真出了事,她可就没法子活了。 姜沐夏会意,解开围布,拢了拢滑落的碎发,上前一步挽住春大娘的胳膊,目光落到江宁身上,说道:“你们别担心,我这就去请唐决曹。” “多谢你了。”江宁感激地向她道谢,她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有唐决曹出面,定不会闹得太多。 “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家去等着,顺便叫上村长和里正。”春大娘拉上江宁匆匆赶回村去了。 姜沐夏安排福子回城请唐仲白,她则只身前往清水河上游。 “姐,我跟你一会儿去。”姜沐桃抄起了一根木棒,她眸中的坚定,似是不容姐姐拒绝。 “还有我们。”姜沐阳、铁蛋、小南和小瑶也站了出来,眼中充满了渴望。 还未等姜沐夏发话,徐早便出声拦住他们,“你们几个别添乱,在家好好看门,我跟着你们姜姐姐过去。”他拿出一块帕子,打掉身上灰尘,打算跟着姜沐夏一块儿去,这种杂乱的场面,他经历过不少,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姜沐夏是他们青衣门的恩人,这种时刻,他决对不能放任她一人面对困境。 “是抢水吧,今早甘泉村的村长找到我,告知他们村的泉水不再让酒坊取用,我才知道如今旱性竟如此严重。看来今年是个大旱灾,现在还有得抢,再过几日,怕是这点水也抢不上喽!” 姜沐夏一怔,没想到,他们酿酒用的泉水竟也要断了。 姜沐夏沉思片刻后发话,“水井不能耽搁,桃儿你带着他们先吃饭,休息一会儿跟着周早大哥继续挖井,周越跟着我去。” “好。” 言毕,她同周越出了院门,拐找一条小道,顺着河沿往西快步走去。 她们二人身上就带着不易察觉的武器,对付那些乡野村夫,不在话下。 二人快走了一刻钟后,终于在柳村北边的柳林里发现了他们。 姜沐夏往河道里看去,果然,柳村村民在本就不宽得河道中间垒起了高高的沙包,河里本就不多的水流到这里便停下了脚步。河道两边扒开了多个口子,河水顺着田间地头的小河沟源源不断的流向田地。他们村子的麦田较之一路走来的村子的麦田,郁郁葱葱了不少。 姜沐夏不知该说些什么,都是为了让自己家的收成更好一些,他们这样做,无可厚非,可他们不顾下游的村民的死活,着实自私了些。 “清水河不是大家的吗?他们这么拦着,合适吗?”周越不是酸枣县人,理解不了他们的做法。 “当然不合适,可是谁让清水河先从他们村子里流过呢!闹了这么多年,还不是照旧。”姜沐夏很是无奈,她往人群中看去,他们吵得越发激烈,颇有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架势。双方呈对峙局势,她发现,姜和喜这边的人要比对面的人多了许多,再一仔细看去,竟然有不少陌生面孔。 直到她看到骂得声音最大的一个男子后,才后知后觉的猜出了,不止一个村子来向柳村村民讨公道,清水河下游各村的村民都听信赶到了这里。 真动起手来,姜和喜他们也吃不了亏,她和周越站在远处树荫下不打算上前掺和。 有人在叫骂声中带上了她的名字,让她眉头一皱,心中不悦。 大喊的人是村里后街的张庆厚,他正蹦着高的手指着对面的人大骂,“县里唐决曹是我们村里的女婿,你们敢拦我们村的水,不想在酸枣县混了吗?” 周越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色不好,便知她很不喜外人拿她和唐仲白的名头作伐子。 出口询问她,是否要他出面制止。 姜沐夏沉着脸抬手制止,“不用,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如何应对?” 柳树的村民根本没有把唐仲白放在眼里,听到有人拿出这种话出来威胁,嗤之以鼻。 “那又怎样?有本事就叫他过来,我们就看他敢不敢管,一个小小的决曹能看上村姑,想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我们会怕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懂不懂?” 姜和喜瞪了张庆厚一眼,埋怨他不该把姜沐夏牵扯进来。 不想张庆厚完全没有理会他,直接开口怼了回去,“你们算什么强龙?土索都算不上,你们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地告知唐决曹,你们就等着倒霉吧!” “哼,他算什么东西,给我们梅家家主提鞋都不配,早晚把他赶出酸枣县。” 姜沐夏眸子一闪,梅家家主,梅姐姐的父亲? 是了,柳村生长着很多柳林,村民多以编织柳织品为主,自然同以柳织品发家的梅家有些关联。 第184章 侮辱姜沐夏 “行了,别废话了,不要牵扯上不相干之人。咱们就说河水之事,清水河是全县百姓共有的,你们村凭什么不经人同意就私自拦住河道?”姜和喜嫌弃地大手一挥,似是挥去了看不到让人恶心之物。 “拦就拦了,你能怎样?”对方态度嚣张,完全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和喜,你和他们掰扯什么?这么多年了,看他们的脸色早就看够了,他们村里的人何曾要过脸。旱时挡河道,涝时恨不能把河里的水都倒进咱们下游,这就是他们的作派。我提意,直接挖开,看他们能如何?他们一个村能干得过我们五个村不成?”跳出来叫骂的是李庄村的李大刚。 姜沐夏站在远处柳树下,早就看到有人趁着混乱,把垒得高高的沙包挖开,河水已经往下游流开。 如果真打起来,另外几个村的村民较之几倍多,柳村的村民也讨不到好处。 豁口畅开之时,水流声“哗啦”直冲而下,柳村村民似是听到了水声,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河道一看,顿时大叫起来。 “有才哥,这群畜生把口打开了,怎么办?” 柳村领头人柳有才正欲上前查看,被姜和喜等人围住,他寸步难行,恼怒之下,举起手中的铁锨就要往面前之人身上砸下来,不想早被人一把抓住。 顿时,现场呈水深火热之势,大战一触即发。 “有才哥,发话吧,咱们村里的田还没有浇灌完,不能让他们把水放走啊!” 柳有才狠下心来,咬牙道:“兄弟们,把水抢回来,不能让他们夺走本该就属于咱们村的东西。” 他一发话,身后的汉子抡起手中之物,朝着对面的人招呼起来。 两派人打作一团,河道这边,被堵的口子,完全被扒了开来,没了阻挡物,河水一发不可收拾,顺着河道奔流而下。 河道阻挡物扒干净后,大家都加入了战斗。 周越脸色紧绷,看着姜沐夏,“姜姐姐,咱们就在这儿看着吗?不上去帮忙?” “当然,要帮。”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石头子,径直向打斗场走去。 周越紧随其后,边走边活动着手脚,准备加入到战斗之中。 走到他们打斗的河对面,姜沐夏停下脚步,手拇指与中指一弹,石子朝着柳有才面门直击而去。 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柳有才捂着眉心,疼得跳了起来,急赤白脸地叫骂了起来,“那个畜生打得我?” 姜沐夏压住火气,吸了一口冷气后大喝一声,“住手。” 她声音之大响彻云霄,打斗的人群听到声音,慢慢收住手脚,顺着声音向对面看去。 入眼便是一位瘦削身着青衣简单梳着黑辫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对岸柳树之下,微风一吹,让人有种仙女下凡的错觉。 她身后站着的少年,比她还高大半个头,眼中的肃杀之气,让他们心头一颤。 柳有才对着她大骂,“是你打得我?” 姜沐夏白了他一眼,轻启唇角,“你那只眼看到是我打得你?仗着地理位置便顺意摆弄全县公用之物,你们好大的脸?” “死丫头,你是谁?要你多管闲事?” 有人凑到柳有才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他脸色一变,面上带了些讥讽之意。 “我当是谁?原来是靠着皮相勾搭到唐决曹的村姑。怎么?唐决曹满足不了你,想让兄弟们帮帮你不成?” 他话音一落,柳村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姜和喜和姜和新举着铁锨就要同他拼命,柳村的人上前一步怒视着两人,面上带着挑衅。 周越刚要出手,姜沐夏脚尖一点,一个纵身跃过河面,在空中便抽出了腰间的鞭子,力量之大,准头之准,直击柳有才而去。 她双脚落地,收回鞭子,柳有才惨叫着扑倒在地,在地上打着滚地哀嚎。 她出手速度之快,让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小姑娘,身手如此之好,原本还以为她是仗着唐决曹的权势才会如此嚣张,真是没想到,她一出手,柳有才便瞎了一只眼睛。 这些村民之间,平时打架斗殴不分上下,拼得是谁块头大力量大,真跟会武之人动手,只会被一击毙命。 “你,你无故伤人,就算你是唐决曹的未婚妻,也难逃罪责,我家家主不会放过你的。” “噢?你家家主?”姜沐夏把鞭子重新收回到腰间,唇角一扯,不屑道:“不知梅姐姐知道了你们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让梅家主收了你们的管事之权?” 她从柳有才身上看到了梅家专属的管家令牌,想来他们见得世面太少,以为梅家家大业大,便可以在酸枣县横着走了,真是太过不自量力。 “你,认识梅大姑娘?” 周越站在姜沐夏身后,不悦道:“与你何干,向我家姐姐道歉,不然,把你另一只眼睛给我。” 周越抽出软剑,剑尖直指着躺在地上哀嚎的柳有才。 柳有才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纵然疼得浑身打颤,依然咬着牙不肯低头。 “行,有骨气。他的道歉我也不稀罕,既然水已经通了,咱们回去吧!”她回过身,对着姜和喜说道:“和喜哥,回去吧,大娘很担心你。” 她转身就要离开,柳村的一个汉子拦住了她,“你把我哥的眼睛弄瞎了,就想这样轻松离开吗?” 姜沐夏冷笑道:“不然呢?你想如何?” 周越挡在了姜沐夏身边,姜和喜、姜和新掂着铁锨也站到了她身前,怒目瞪着面前人,只要他动一下,便出手制服。 “兄弟们,我哥平时待你们不薄,今日之事也是为着村里田地浇灌才闹出的事,你们难道就看着他平白被人打了吗?” 面对他的质问,柳村村民面面相觑,姜沐夏刚才的武力他们是看到的,近三丈宽的河,她轻轻一跃就过来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柳有才就躺到了地上,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可不想招惹上一个动动指手就可能搭上全家命运的官府中人。 第185章 眼底一闪而过的歹毒 “有学兄弟,不是我们不帮忙,实在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她是……,哎呀,我们得罪不起的!” 如果不是听到姜沐夏说起她同梅家大姑娘是故交,他们许是还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为柳有才讨公道,可是,以梅家大姑娘和姜沐夏的交情,梅家断然不会站到柳有才这边,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 气得柳有学瞪圆了眼睛,指着柳村之人大骂白眼儿狼。 其他村子里的人一脸看笑话的样子看着柳家兄弟,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感。 “行了,别装了。我家姐姐手里有分寸的,只是些皮肉伤,少在那里碰瓷!”周越眼光扫视柳家兄弟后,一脸不屑说道。 “原来是装得!”对面人群中有人惊讶出声,“我就说吗,姜姑娘做事向来稳重,怎么可能弄瞎你一只眼睛。果然老奸巨猾,想要讹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就是,就是。就算是瞎了也是活该,坏事做多了,报应!” 柳村人赶紧上前查看柳有才的伤势,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他左眼处只有一道破了皮肉的伤口,并未伤到眼珠。满脸的血迹只是脸颊被鞭子抽出了一道深口子,流出的血被他用手捂时,蹭了一脸而已。 “有才哥,起来吧,回村找郎中包扎后便可。” 他未伤到要害,柳村村民也放下了心。 其他村子的村民看着他狼狈不堪,惊慌失措的样子,打心底鄙视他。 他侮辱姜沐夏,反被打了一顿,此事也算有了一个了结。 可柳村村民眼睁睁地看着白花花的清水被放走,他们心中还是不爽。 现今,对面势力如此强大,还有两个武力超然的练家子,他们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大不了,等这些人走后,他们再把河道拦住便可,到那时,他们村里的田地都浇灌完毕,任他们如何闹,谁还会理会他们。 柳村村民打了这样的主意后,便三五成群的就要离开。 “等一下。” 他们的盘算被有心之人看了出来,当即就喊住他们。 出声唤住人的正是李村村长之子李大刚,他走到人前,怒视着柳有才,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知道你们心中打了什么主意,我们会派人在此处看守,如果你们敢在擅自堵住河道。我们李家村的人可不是好惹得,你们村的庄稼一棵也别想留。” 他身边村民反应过来,举起了手中器械,大声附和着,“没错,这一回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柳有学目光一闪,心中气恼,竟被他们看出了心中所想,这会儿硬刚是下下之策。 他眼珠一转,眼底狠意一闪而过,笑道:“兄弟们误会了,我们村的田地浇灌的差不多了。本来就要扒开河道的,没想到你们找上门来,我们也是脑子一热,便同兄弟们发生了冲突,实在不该。我在这里向你们道歉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态度的突变,让人措手不及,农家汉子向来心思单纯,以为他所说之言是他真情实意肺腑之言,便想也不想相信了。 可姜沐夏分明从柳有学眼中看出了歹毒之意,她想起前世在逃亡途中,曾见过有人在河水里下毒,毒死下游用水的村民。 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柳有学的意图,难不成他也想在河水里下毒,毁掉下游村庄的麦苗?这个想法太大胆了,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幽暗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柳有学,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柳有学向她看来,目光相交一瞬间,柳有学身子一颤,忙避开了她的视线。 姜沐夏这下决定了他的想法,不禁心中一寒,如此歹毒之人,不配存活于世。 她打定了主意,准备抓个现行。 各村村民已经有人离开,河水已经往下游流去,都忙着回去浇灌自己田地。 姜沐夏来到姜和喜姜和新跟前,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两人都被她骇人的想法惊得掉了下巴,姜和喜结结巴巴地道:“不会吧,他们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只要没有抓住现行,谁又会想到是他们做的。” “那可怎么办,地里的麦苗可是等不得了呀!” 这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什么怎么办?” 姜沐夏侧过身来,才看到是唐仲白带着胡大新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边。 她唇角上扬,眼睛弯成月牙状,“你终于来了。” 唐仲白环顾四周,“我是不是来晚了?” “没有,你来得正好。”姜沐夏对姜和喜哥俩个说道:“你们回去吧,正常浇灌,这里有唐决曹在,不会让他们胡来的。” 这边周越已经把姜沐夏的猜想告知于唐仲白,胡大新拉下脸,骂道:“这种小人,就应该好好惩治他一顿,决曹,发话吧,我来执行。” 姜和喜他们已经被打发走了,他们心中牵挂着田地,无心在这里多待,叮嘱他们小心后便消失在柳林之中。 唐仲白把目光放到姜沐夏身上,看出了她眼中的坚定,他会心一笑,嗔怪地盯着她的眸子,“你是不是有了主意。” 姜沐夏挑眉在河边蹲下,伸出一只手撩起河水,认真道:“柳有学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下毒,等到入夜吧。所以现在咱们先回家吃饭休息,傍晚再过来也不晚。” 唐仲白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流露出来的坚韧笃定,阳光透过柳枝映射到她纤细的身上,她的身上有一圈五彩的光晕,美得不可方物,让他心头短暂迷离了一下,这个她一眼定终身的姑娘,从未让他失望寒心过。 周越和胡大新早已躲到五丈之外,她等了半天,身后半天无人出声,心中诧异,收回浸在水中的手,扭过头看向身后。一抬头,与唐仲白四目相对,分明从他眼底看到了热烈的情绪。他幽深的眸子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似是要把她吸进去。 姜沐夏眼神慌乱,避开他的眼光,心中腹诽不已,他这是什么情况? 第182章 挖水井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酸枣县四野却是一片光秃秃的,同这个三月艳阳的天气反差极大,像是秋末冬初的岁月。 巳时,日头正当空。 “驾。” 一辆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官道上风驶而行,车厢里装满了青砖木头,车辕上坐着一位青衣黑辫的少女,手持一根红色马鞭,马鞭高高扬起,在空中响起清脆的“噼啪”之声。 她表情平和,眸中坚定有光,不急不缓地往县东驶去。 清风别院内的荒地早在半个月前已经开出来,简单地浇灌后,便把棉花种了下去。 当务之急苗已经出来,可是自年前下了一层层薄薄的小雪后,酸枣县再也没有落下过一滴雨,地里干涸得开始裂缝了。 如果再找不到水源,她种的二亩多棉花,不出十日,在如此烈的日头照射下,便会一株也留不下。 村头清水河里早在一个月前便被村里人都舀到了自家地里,麦苗正是长势旺盛的关键时刻,没有水的滋润,今年收成怕是悬了。 姜沐夏从徐达口里得知周早精通挖井之法,昨日已提了重礼登门求助,试图在别院里挖出一口水井用于灌溉田地。 与徐早约好,今日一早便到别院,十日内他定会挖出水井。 这些天她同福子日日到村里的水井处挑水,她发现村里的水井水位越来越低,长此下去,村里人吃水都成问题。 靠天,天不随人愿,靠河水,旱情严重,河中水位严重下降,清水河上游应该早已把水拦住。 在事关人命的大事上,人性总是自私的。 西岗村处在河道下游,旱时无水,涝时,被淹最惨的也是他们。 到了清风别院,改变训练路线的周越福子他们带着孩子们在地里拔草。 说起来真是奇怪,正经的苗子没了水的滋润蔫蔫地耷拉个脑袋,让人讨厌的杂草生命力倒是旺盛,比正主长得极密又有朝气。 “姐,天气太干,过两天还得再浇一遍。”姜沐桃看着棉苗,心疼地道。 她从姐姐口中得知,种下的这些她从未见过的物种,长大后结出果子,果子熟了里面的花絮可能做成棉布,也可当作被子里的棉套。 比她们现在穿得麻布舒服,被子用了它会变得更暖和。 她还满怀期待地等着它们长大,做出姐姐口中所说之物呢!如果就这样干死,岂不太可惜了? 姜沐夏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郑重道:“放心吧!我会守护好它们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快到正中了,周早怎么还没有过来? 她从地上扔得青草堆里捡出一些稍微干净些的,抱了一抱,来到马槽跟前,摊开来放进去,又往马槽旁的水盆里倒了些水,便急匆匆地出了别院的大门。 她站在门口踮起脚往村口的方向看去,远远看到姜和喜、姜和新扛着铁锹走在头前,他们身后跟着村里同他们年纪相仿的男人大步流星顺着小路往村西走去。 姜沐夏眉头拧了拧,狐疑地看着他们,这些人干什么去了? 她转回目光,转向村头的石桥处,那边空无一人。 她抬脚向着村口走去,心中嘀咕,不该呀,别院还是周早带人建起来的,他不应该不知道位置。 可如今过了约好了时间好久了,他怎么连影子还不见。 想着,她就走到了石桥处,远远看去,总算看到一处黑影,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随着黑影越来越近,她终于看清,一辆驴车缓缓而行,驾车之人正是周早。 周早远远喊,声音中带着抱歉道:“对不住,酒坊里出了点事,我处理了完才来。” 姜沐夏紧皱的眉目舒展开了,扬声笑道:“无妨。” 周早把车上带来的工具卸下车,招呼周越帮忙。 “把工具搬到那棵枣树下。”他指挥着周越和福子,自己从车上拿出一个小麻布口袋,紧随其后。 来到枣树下,他打开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铲子,站在枣树半丈外思忖后。用铲子从口袋里铲出白色的粉尘,往地上撒了一个白色的圈子。 姜沐夏看明白了,他是在定水井的位置。 心中对周早多了几分敬意,这人果然是厉害,只一眼便能看出那里的位置适合挖井。 “哥,你是怎么确定这里可以挖出水来的?”周早不解地问道。 “并非我确定的,你忘了,当初那口井。虽然里面干涸了,可挖得时候我就发现,越往下土越温润,证明下面有水,只是被埋的年月久了加上天气干旱,水位下降了而已。这一大片随便挖下去,都可以挖出水来,只是要多挖二丈而已。”周早收起口袋扔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头看向周越笑道:“你小子,这几天跟着我挖井。” “没问题。哥,得几天?” “这里土质带沙,得边挖边固定,就咱们两人的话,最少也得十日。” “要不,我多叫几人,咱们也能挖得快些。” “不必,人多了也没用。井口小,只能容下一人而已。” 孩子们听说要在院里挖井,兴奋地都跑过来看热闹。 周越怕他们在此捣乱,沉下了脸斥责道:“你们几个,到对面墙根下扎马步,一人半个时辰,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不许偷懒。” “啊……。”姜沐阳小脸皱成一团,小嘴撅得老高,心不甘情不愿的被铁蛋拉着来到墙根下,拉开架势,开始扎马步。 还在田里拔草的姜沐桃瞥眼看了看他们一眼,唇角勾起,弟弟这几日有些懈怠了,时时想着偷懒,一个不留神,便跑到村里找小伙伴玩去了。 就应该好好收拾收拾他。 拔完最后一棵草,她自沉的来到墙根处,挨着姜沐阳扎起了马步,完全忽视掉弟弟一张愁苦的小脸。 姜沐阳见她过来,向她发出求救的眼神,姜沐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别分神,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你看看铁蛋,你们一样大,看他多认真。” 姜沐阳听她说完,从鼻孔里轻哼一声后,别过了头,不再理她。 第186章 水中下毒 姜沐夏的脸一红,忙站起了身,口中嗫嚅不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脚步匆匆向着小轿走去,经过唐仲白身边时,一缕轻风吹来,从他身上飘来一丝丝檀香味道。 嗯,她眉头一皱,怎么还有一丝她从未闻到过的气味,很好闻,姜沐夏一愣,这是什么味道? 在她一愣神的瞬间,唐仲白已经伸出手来把她拉入到了自己怀中,双臂一揽紧紧抱住了她。 她分明感受自己一头撞进了一副坚实的胸膛之中,那种男子的厚重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心中一动。 她心头感叹,这个人最近在忙什么?身体练得如此强壮。 “怎么了?看我看得如此着迷?”唐仲白的声音略显嘶哑低沉,充满了魅惑。 听得姜沐夏心头小鹿乱撞,她强压下心头激动情绪,柔声问他,“你怎么了?是衙里出什么事了吗?” “乖,别动。没有出事,一切都好。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回到清风别院,周早三人已经开工,姜沐桃把饭菜端上桌,三人吃完了饭,抓紧时间休息。 天色渐暗之时,从清风别院出来一辆马车。马车慢慢行驶,车后几个孩子小跑着跟着。另一边,姜沐夏和唐仲白带着胡大新重新回到柳村柳林河边,找了一处隐秘之处,静等着柳有学。 皎洁的月光透过林子照得河两岸亮如白昼。 夜间无风,林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 唐仲白与姜沐夏坐在一棵粗壮的树上,相对无言,姜沐夏刚要说话,唐仲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抬手指了指河对面。 姜沐夏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才发现从柳村方向远远的一道火光向这边走来。 她眼睛倏得一亮,心中还是有一丝担心,这个人会是柳有学吗? 她做好攻击的准备,就等着来人做出下一步的举动,好把人当场拿下。 火光越来越近,姜沐夏目光紧紧盯着,她眸子一缩,冷哼一声,柳有学你还真不让人失望,果然是你。 她冲唐仲白点了点头,表示前来之人正是他们要等的人。 柳有学只身一人举着火把鬼鬼祟祟来到河边,环视四周后,发现无人。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他打量了一下后,脸上现出阴恻恻的笑,“谁让你们跟我们抢的,既然你们非要,我就成全你们。” 他拔掉瓶塞,往河水里倒的那一霎那间,躲在河对岸柳树背后的胡大新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抢下他手里的瓶子,一股脑的倒在了三丈外的柳树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柳有学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三个人。 他定睛一瞧,发现一个是白天里见过的姜沐夏,另两人身着黑衣,他从未见过。 他想跑发现已经没有了退路,他想起白日里姜沐夏灵动的身手,快准狠,自己定是打不过她的,更何况她身边又出现了两个看着身手不错男人。 他直沉腿肚子直抖,清楚明白今日这一劫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了。 柳有学“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冲着三人连连磕头,“姜姑娘,我错了,你饶过我这一次,我做牛做马的报答你……” 姜沐夏冷冷看着他,退到一边,靠在一棵树旁,缓缓开口道:“唐决曹,是放是罚,由你来定守。” 柳有学身子猛得一怔,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姜沐夏会把唐仲白请过来。 他听说过这个人的行事做风十分果断且六亲不认,只要犯了事,休想从他手逃脱。 他扭转了方向对着唐仲白“哐哐哐”地对着他磕起了头,口中一再求饶,“我错了,我鬼迷心窍,一时迷了心,还请唐决曹饶我一回。” 胡大新把空瓶子扔到他面前,厉声呵斥道:“说,瓶子里装得什么东西,后果会如何?” 柳有学吞吞吐吐地回道:“里面就是浓盐水,其实放到河水里一冲,什么都不会发生。” “呸,你骗鬼呢?”胡大新手持朴刀架在了他脖子,骂道:“就为了你瓶中所说的盐水,你会在黑夜里特意跑到这里?说实话,不然,我要了你的狗命。” 姜沐夏走到倒了瓶中之物的那棵树下,弯下腰仔细嗅了嗅,一股刺鼻的臭味直冲天灵盖,熏得她差点吐出来。 “不是盐水。” 架在柳有学脖子上的刀紧了紧,胡大新眸子一沉,呵斥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看来,这条狗命是真不想要了。” “我……,我不敢……我不敢说,会没命的……”柳有学已经瘫倒在地,心中后悔不已,恼恨自己不该因一己之私,闯下如此大错。 事到如今了,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 可,他还没有活够,他想活着。 柳有学脑子快速转动,想为自己找一条活路,一个可以脱身之法。 “你手中的药是从哪里来的?你可以放心说,我可保你一条命。”唐仲白目中探索之意尽显,一个平头百姓,怎么可能弄到如此毒性复杂的药物。 “真的?” “当然。”唐仲白挥了挥手,示意胡大新把刀拿开。 他走到柳有学面前,开口道:“你不敢说,想来给你药物之人,本事通天。可他们本就是躲在黑暗见不得光之人,你只有选择一条光明大道,才能保证你长长久久的平安。你是聪明之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柳有学暗暗呼出一口气,瞥了唐仲白一眼后开口道:“是……是天玑神女给……” 天玑神女?姜沐夏听到这个名字,觉得非常耳熟,猛然间她想到在姥姥家她听到过与这个名字相似的一个道观。 她眉头一皱,快步走到柳有学面前,“你说得这个天玑神女是否出自兴安镇路村天玑朝观?” 柳有学震惊地盯着她,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姜沐夏再次问道:“她为何要给你药?是你求来的?还是她主动给你的?” “这……。” 胡大新看到他又犹豫着不愿说出实情,气恼的把刀又架到了他脖子上,“快说。” 柳有学浑身一哆嗦,脸色惨白,鼓足了一口气说道:“我说,我说,是她主动给我的,她让我把药下到甘泉村的泉眼里。” “什么?”三人大惊失色惊呼出口。 他们都知道,徐达酒坊酿酒用的水就来自于甘泉村泉眼,这眼泉眼还用于整个甘泉村村民日常用水。 何仇何怨,竟想出如此歹毒的下作手段。 第187章 天玑神女 胡大新手中刀再次用力,柳有学脖子上显出一道浅浅的红印,疼得他吱哇乱叫,连连求饶。 “说,为何要害人,目标是谁?” “我真不知呀!她以我家人要挟,我不得不答应呀……” 姜沐夏眼眸微敛,眸底有深深的疑惑,“可她怎么会找上你?” “前年,我儿患病,四处求医无果。听说路村天玑朝观里的神女手眼通天,有求必应。凡经她之手,必能心想事成。我带着孩子去求药,我儿吃了她赐得神药,果然药到病除。去年年关之时,她派人找到我,以神灵看中我为由,让我为她做事。她说,我体质奇特,煞气极重,如不及时削除,会给家人带来灾祸。神灵看中我是我的造化,我只有为神灵效力才能抵消掉业力,家人才会平安顺遂。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所以就应了下来。你们信我,我真的无心害人的,这瓶药是她年前给我的,我一直不敢用的。” 柳有学把心中埋藏已久的秘密一吐为快后,他心中畅快了许多,如一滩烂泥般瘫成一团,眼中灰暗无光,就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魂魄。 姜沐夏与唐仲白对视一眼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可知,她为何要你做此事?意图为何?针对何人?” 柳有学头摇如风吹树叶,“她没有说,我也不敢问。” “你家里还有这种药吗?你可知本样的药她可有给过他人?”唐仲白声音冷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柳有学再次摇头,表示不知。 “好,你可以回家了。我警告你,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如果天玑神女再来找你,及时知会于我。不然后果你清楚。”唐仲白放下话来,示意胡大新放下刀放他回家。 “是,多谢大人……”柳有学得知唐仲白松口愿意放了他之后,脸上显出喜色,暗暗松了口气,只觉周身被抽走的气息又回来了。 唐仲白自有打算,从他口中意外得知如此惊天秘密,今日动了他便会打草惊蛇,得把他放回去才能钓出背后之人。 等人连滚带爬地走远后,胡大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您不担心放虎归山吗?我看这小子心思极重,不像好人。” 唐仲白冷笑对此不屑一顾,“他只是个小角色,翻不出浪花。放他回去,只是多留些时间,让我们调查天玑朝观而已。”他收敛了锋芒,目光落到姜沐夏身上道:“你知道这个朝观?” “嗯。”姜沐夏点头,“我姥姥家是路村的,每年初二,朝观在村子里都会举行开观大典,意为全村人祈祷一年的风调雨顺。我听姥姥说,神女法力超群,神通广大,没有她不知之事。所以她在整个兴安镇威望极高,如果你真要查她,怕是困难重重。” 唐仲白点头应声,“你说得对,所以我们不能明着查,只能暗中来。世间哪里有鬼鬼神神,皆是骗人的把戏。她敢拿毒药害人,更是居心不良,如果不除,日后必酿大祸。陈胜吴广‘鱼腹丹书’就是前车之鉴,万一此人以相同手法作妖,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姜沐夏想到前世发生之事,认为唐仲白的担忧不无道理。 元和十六年,南部异姓王起兵,身处中原多地民众响应揭竿而起。可,最终结果,这些乱党被天子胞弟荣亲王刘琼带兵月余就给平了。 可是死伤的百姓无数,她后来才知,酸枣县城北的三四个镇几乎是十室九空。如今想来,就是这个神女造的孽。 “好,你们万事小心,只怕酸枣县里不是她一人。还有提醒义兄提高警惕,这次分明就是冲着他去的。” 夜凉如水,三人借着月光赶回城中已是午夜时分。 姜沐夏推门而入,前院廊下的灯笼下坐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正依着栏杆打着瞌睡。 孩子被开门的“吱呀”声惊醒,坐直了身子,抬手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后,忙迎了上去。 姜沐夏警惕极高,听到响动,她便把手放到了腰间的鞭子上。定晴一看,发现孩子是元宝,她松了口气,不解如此晚了,这个孩子怎么还没有走。 “师父,您终于回来了,没事吧?”元宝一张小脸上尽是担心。 姜沐夏诧异,“没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我不是让阳阳告知于你,我今晚有事,让你休息一日吗?怎么,他没有知会你?” “说了说了,可师父说过,功夫一日不练便会生疏。我虽然不敢偷懒,但师命不可违,怎么着我也得跟师父见个面,打声招呼才敢回家歇着。”元宝认真道。 “你认真求学的态度是好的,但是咱们也要学会变通的对不对,师父不会怪你的。相反,如果因为等我,让你母亲家人担心,会让师父我心生愧疚的。今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来我会越来越忙,没有太多时间教你,你得学会温习我教你的旧课。孔夫子他老人家也说了温故而知新。学鞭子最忌讳急功近利,反复练习才是正道。你明白吗?”她早就发现这个孩子有点一根劲的脾性,苦口婆心地劝他。 “师父,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您不在,我就回家苦练。” “好。我送你回家。”姜沐夏牵起了他的小手,往院外走去。 次日一早,姜沐夏驾着车返回村子,经过石轿时,清水河里浅浅的河水流淌,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村民。 到达清风别院,徐早带着福子周越已经开工。 水井已经挖了三丈,土还是干的。 姜沐夏从屋里取出木桶,架着车子,驶往河边,趁着河里有水,她得抓紧时间把岗上十几亩胡杨树苗浇透。这些树苗将来千亩林子的根本,可不能让它们有任何闪失。 姜沐桃和孩子们跟着她一同前去,这些树苗花了她两天才浇灌完毕。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别院时,等着她的姜枣花见到她便红了眼睛,眼泪如线滑落。 姜沐夏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看向一旁立着的李吉如。 第188章 姜杏花之死 姜沐夏眼中有责怪,有不解,按理说李吉如把她当个宝贝似的护着,怎么可能会让她受委屈? 李吉如一脸无辜,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 姜沐夏轻轻把她拉到屋子里,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打湿绞干,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把她按到凳子上,这才轻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吉如哥欺负你了?” 姜枣花抹着眼泪,声音哽咽的泣不成声。 姜沐夏见状,不再追着她问,静静地陪着她,等着她情绪缓和。 她已经隐约猜出她家里发生了何事,从她的婚礼算起来,过了三个多月了,如果姜杏花是有了身子,这个时候应该快生了吧! 她眸光沉沉,心中说不出的气愤,究竟是哪个畜生连一个心智不全之人都欺负? 姜枣花终于哭得没了力气,她把头靠在姜沐夏肩头,轻轻吸了吸鼻子,原本清润的嗓音中透着几分嘶哑,“你当初提醒过我,是我没有在意。昨晚我回家里,我姐她……,她生下了一个女婴。”说着她又抽泣起来,语不成声。 虽然猜到了结局,姜沐夏心中还是颤了一下,她没有说话,伸出双臂抱住了姜枣花。 姜杏花虽然是痴傻之人,可是在村子里,她被人破了身子,还怀了孩子之事也是见不得光的。欺辱她的畜生就是打着姜叔姜婶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丑事摆到明面之上,只能生生吞下这口气。 “杏花姐身体还好吗?” 姜枣花抽泣着道:“不好,她生下孩子后就大出血,我不敢去看她,我怕。”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不要告诉吉如,好不好,我家出了这种丑事,他会……” 姜沐夏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等她说完,便堵住了她的嘴,“他不会。枣花,你们是夫妻,出了事,要共同面对的。他知道你这样想他,你怎么面对他。他在你心中如此不值得信任的吗?” “不是不是……” “我明白的。可是杏花姐不能不明不白的就受了这份委屈,我们是她的亲人,得为她讨回公道。也可以不用明着来,杏花姐从未出过村子,伤害她的人只会是村子里的人。让我们帮你,好不好?” 姜枣花从她的怀里撑起身子,双手捂着脸,抽泣一下后抹掉了眼角的眼泪,“能找到人吗?” 姜沐夏起身把帕子拧干,递到她手中,坚定地回道:“会的。把脸洗干净我陪你回家看看杏花姐。” “好。”姜枣花接过帕子,仔细把脸擦净,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让表情平和一些,才开口道:“我好了,咱们走吧!” 姜沐夏特意带上了早上从县里带回来的肉包子,这是杏花姐最爱吃的。 二人走出屋门,姜沐夏叮嘱妹妹,“我跟嫂子去家里一趟,你们在家把饭做了。” 姜枣花家的大门紧闭,枣花推了推,里面闩着,两人一惊,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是家里人都外出了,还是出事了? 姜枣花大力的拍着门,喊道:“娘,我是枣花,开门。” 她们在门口等了半天,大门才缓缓打开。 张彩云打开大门,看到两人,声音哽咽,“你们回来了。”她双眼通红,眼角连着泪。 两人心中咯噔一声,感觉不妙,姜杏花不会是出事了吧! “嫂子,我姐她……”姜枣花声音颤抖,姜沐夏感觉到了她浑身绷紧。 “枣花,快去看看你姐吧,她快……不行了。” 姜枣花身子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姜沐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搀着她往院里奔去,姜叔蹲在门口双手抱头有闷闷的呜咽声。 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西厢房,强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姜婶守在床边双眼中包着泪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姜杏花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已是油尽灯枯。 姜枣花扑到床前,拉起她的手,轻声地唤道:“姐,你醒醒,我是枣花呀,你睁开眼看看我。你不是喜欢吃肉包子吗?我带来了,你快起来吃呀!” 她从油纸包里掏出包子,硬塞到姜杏花手里,送到姜杏花嘴边。 许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姜杏花的手指动了动,慢慢睁开了双眼。 此时的姜杏花双眼清明,眸子明亮闪着神彩,她唇角上扬,抬起手把手中的包子递给姜枣花,“妹妹吃。我大限已到,不能再陪着妹妹了。如果有来世,我再做你的姐姐,来世我不在痴傻,来世让我好好护着你。” 她把包子放在姜枣花手中,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脸。把视线放到到姜婶身上,“娘,这辈子咱们母女一场,到头来,还是让您为我操碎了心。来世咱们还做母女,我护着你好不好?” 弥留之际,痴傻了十多年的姜杏花醒了过来,声音虽轻,思路清晰。 “好。”姜婶拉住她的手,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一颗一颗掉落到姜杏花的手背上。 一旁的张彩云捂住嘴巴,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姜杏花瞳孔渐渐散开,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的手再也没有了支撑之力,从姜婶手中滑落下去。 屋外听到动静的姜叔冲进屋内,正要问她究竟是谁把她害成如此模样之时,亲眼目睹了闺女离开的画面。 他握紧的双拳青筋暴起,眼中一片血红,拳头狠狠砸向了墙壁。 姜沐夏红了眼睛,眼角眼泪掉落,她不忍看到这一幕,别过了头。 屋中哭声一片,她不忍再待下去。 上前挽起姜婶,哑着嗓子问她,“孩子呢?” “在堂屋。”张彩云替她答道。 “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姜沐夏刚问出此言,站在门口的姜叔,猛得推开屋门,往外走去。 姜沐夏心头一动,“不好,姜叔怕是要对孩子动手。”她紧随其后,奔出了屋子。 姜杏花死了,这个孩子如今就是他们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只是孩子是活着的,他们对她下手,就是杀人害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家人成为杀人凶手。 “姜叔。”姜沐夏冲上前拦住了他,“您冷静点,杏花姐不想让你们成为杀人凶手的。” 姜叔恶狠狠地瞪着姜沐夏,俨然把姜沐夏当做了他的仇敌,“她都害死我闺女了,我怎么可能留着这个孽障?” 他伸手用力把姜沐夏推到一边,她没有设防,身子撞到墙上,脚未站稳,踉跄了两步后,单手扶墙才稳住了身子。 第189章 婴儿徐三月 眼看着姜叔就要掀开门帘进屋,她伸开双臂,再次拦住了他。 “让开。”姜叔咬着牙凶狠地瞪着她。 姜沐夏摇头,“我不让,我不会让您做错事的。” 这边姜婶和张彩云也从西厢房里出来,跑向堂屋,两人合力拉住了他。 “孩子爹,沐夏说得对。她……好歹是咱闺女的骨肉,你不能要了她的命,孩子是无辜的呀!” “无辜?”姜叔压着声音,从胸腔里嘶吼着,“我闺女不无辜吗?她害死了我闺女,我怎么能让她活着?” “叔,我带她走,她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可好?” “好好好,就这样吧!”姜婶拉着姜叔,示意张彩云进屋把孩子交给姜沐夏。 “你们……。”姜叔眼泪落下,闷声哭出声来,姜婶半抱半搀扶着他,把他带到了侧屋。 张彩云找了一个长条柳斗,铺了厚厚的被褥,把包裹严实的孩子放到里面,用一块红麻布盖上,递给了姜沐夏。 “沐夏,麻烦你了。” “嫂子客气了,我就先走了。”姜沐夏拎着篮子匆匆回到别院。 她把篮子放到里屋,找到李吉如,低声道:“你快去枣花家,杏花姐没了。” “什么?”李吉如一愣,他没有明白没了是什么意思? “杏花姐发病,刚刚去世了。”姜沐夏抿了抿嘴,心中难过,还是让枣花亲口把实情告知于他吧! “早上枣花难过是不是为了杏花姐发病之事?这个傻丫头怎么不早告诉我。”他离开别院,匆匆往村里赶去。 “福子,备车,回城。”姜沐夏大声喊道。 她得赶快把孩子送到城北育婴园,这个孩子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是孤儿。 不过她运气还算不错,遇到了姜沐夏,在其他人家里,这样一个带着罪孽生下来的孩子,只怕一落地就会被溺死。 福子不知何事,从姜沐夏的急切的语气中他知道事情急迫,放下手头的活儿,备马车去了。 “我回去后就不回来了,你们离开时把门锁好。”丢下一句话,姜沐夏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到了育婴园,她拎着柳斗直冲上房,找到王嬷嬷。 把篮子轻轻放到桌子上,打开红布,露出里面的孩子。 小小的人儿肤色白里透着粉,模样周正,睡得正香甜,她还不知生母已逝,亲爹为何人。 “哎呦,命蒂还在,还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呢!这又是哪个不负责的父母生而不养的?”王嬷嬷一脸淡然,她遇到过太多相同事件,有的人生而不养不配为人父母。 “并非如此,她生下来父母都不在了,不得已为之。” “又是一个小苦孩,姜姑娘放心吧,孩子放在我这儿,便会尽心尽力照顾好她。她可有姓名?” “姓名……?她跟园里孩子一样,就姓徐吧,名字就叫……她是三月出生的,就叫三月吧!” “徐三月,好,我们园里又多了一个家人。” “多谢嬷嬷。” 姜沐夏一脸疲惫地走出育婴园,抬眼便见福子茫然地盯着她,她扯出一丝笑意,说道:“别问了。好奇害死猫。你回别院还是回渡口?” “我先送你回家吧,然后我再去接他们。” “也好。送我去食肆吧!” 食肆里正是午饭时刻,人来人往,大家忙着招呼客人收拾桌子,没人理会她。 她站在食肆目光扫视一圈后,视线落到从二楼端着托盘下楼的尹海棠身上。 刚过正月十五元宵节,尹海棠就缠着她不放,死皮赖脸地让她在食肆为她安排一份活计,姜沐夏被她缠得一点法子也无,让她来到食肆做一份杂活。 从她满面春风的样子看来,她在这里做得不错,想来她同徐达相处的不错。 她快步走到楼梯口站定等着她,尹海棠早就看到她,笑着打趣她,“哎呦,掌柜的,您怎么有空来铺子里了?有何指教呀?” “别闹。”姜沐夏拉起她的手,认真道:“杏花姐昨晚发病,今晨去世了。” 她没有把实情告知,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什么?”尹海棠惊得手中的托盘差点掉下来,她眼圈一红,“枣花很难过吧,要我回去陪她几天吗?” “算了。杏花姐常年受病痛折磨,现在离开,未尝不是好事。她自己脱离苦海,家里人也解脱了。” “你说得也对,过几天我再回去吧,顺便去看看她。” “行,你忙吧,我去酒馆看看义兄。” 尹海棠脸一红,低头快步越过姜沐夏往厨房去了。 唉,这个傻丫头,何时才能看透自己的处境? 她转身出了食肆,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的渡口,因着干旱的缘故,黄河水位都降了三尺有余。河面货船只来往频繁,并未因为干旱而影响商业来往。 姜沐夏抬步到了酒馆二楼,敲门后推开了徐达的房间。 徐达面前一本书摊开,他合上书本,看着她问道:“有事?” “你心真大,仲白同你说了吧,你还能安心坐在这里看书?” “他说了,那又怎样?我又没做过亏心事不怕人报复。”徐达面沉似水,似乎并未把有人在泉水中下毒害他之事放在心上。 “义兄,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欠得情债?”姜沐夏思来想去,女人想要报复一个男人,除了仇怨便是情债。 徐达常年待在县里,很少去往他处。他从不惹事,按理二人不会结仇,唯一的便是女人看中他,求而不得,便生出怨恨欲要出手毁掉他。 徐达看着她一脸好奇的样子,抬手弹了她脑袋,笑骂道:“你这丫头,惯会编排我,日后见了唐兄,定劝他好好管教你才是正礼。” 姜沐夏收回笑容,正色道:“你还是尽快重新找一个水源吧,甘泉村被人盯上,防不胜防,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放心吧,我早就想到了。你忘了我门下有一个找水源的能手,他早就找到了水质不错的水源,如今就等着挖开便可投入使用了。” “是你说徐早大哥吗?找到便好,水源掌握在自己手里,好歹不会受制于人。”听他找到水源,姜沐夏便放下心来。柳有学长时间不动手,难保天玑神女不会另寻他人动手。 徐达看了她一眼后说道:“到时你可别怪我跟你抢水用。” 姜沐夏何等聪慧,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你是说,你看中的水源在别院里?” 徐达挑眉,点头,不置可否。 第190章 又一个痴傻之人 姜沐夏并未觉得不妥,只是感觉每天县里村里来回拉水,他们太过麻烦而已。 “如果,我把酒坊搬到村里会如何?”徐达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试探着问。 “可以呀,只是你要另找一片地。清风别院是我的,你可别想着收回去,再说了,今年是个大旱年,搬来搬去,太过麻烦,我劝你还是等旱情缓解后同再确定吧!” 姜沐夏不等他回应,便离开酒馆逃之夭夭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徐达无奈摇头,这个丫头越发调皮,比起被见她时的样子,还是如今更讨喜一些。 村里有村民家中存粮少的,已经开始挖野菜草根。 村里先前常见的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一餐。 姜沐夏放下手头的活,把心思全身心放到寻找害姜杏花之人。 在她发现姜杏花疑似有孕之时,她便把前世元和十年一年发生之事回忆了一遍,完全没有发现一丝线索。 甚至她都不知道前世具体死因是什么? 前世姜婶对外姜杏花的死因同今世相同,旧病复发,不治而亡。 今生她知道了原因,便想为她找回公道,让加害者得到惩罚。 可是说起来容易,找起来太过艰难。 姜杏花的圈子太小,她一人大多时间待在家门口,如果有人要对她用强,至少要把她骗到隐蔽之处。 人人都讲十月怀胎,姜婶确信她是足月生产的,算下来她受孕大概在元和十年七月。 那个时候姜沐夏还没有回来,经历太多年,她对元和十年七月发生之事模糊不清。 看来还是要靠姜枣花和尹海棠仔细回忆当时的细节。 “枣花、吉如哥你们好好想想去年七月份杏花姐身上可有特别之一发生?” 三人在西岗村桥头河沿边的柳树下坐着,仔细捋着姜沐夏提出的时间线。 “我想想。”姜枣花抱着头,眉头紧拧,“去年七月,天气很热,屋外没有风,蝉鸣叫得人心烦意乱的。姐姐吵着闹着要出门,娘嫌天热,拦着她不让她出门。她坐在地上大哭,嫂子出来替姐姐讲了两句话,让她待在门口的榆树下待着哪里都不能去。姐姐很听话,笑着点头同意了。那天我也在屋里,还帮着嫂子替姐姐说话,可我嫌热,待在屋里没有出门。” 姜枣花眸子一亮,坐直了身子,“不对,我没有待在屋里,我跟着嫂子在厨房里做果子。没错,是做巧果。我想起来了,那天是七巧节。我们都在家里忙着,那天很热,路上几乎无人。等我们想起姐姐还在门外,我跑出门唤她时,发现她衣衫不整,脸上还有污渍。当时娘还问她来着,她说,她说,一个好朋友唤她去家里玩,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我们都忙着去参加镇上的七巧比赛,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难道是那天……” 姜枣花眼泪掉落,“沐夏你说,是不是就是那天,是不是就是那天她口中所说的好朋友欺辱了她?” 姜沐夏不敢确定,与李吉如对视后,斟酌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疑虑,“咱们村的几个老光棍还有姜和水同杏花姐的关系如何?” 姜枣花脸一沉,腾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姜沐夏,言语不善地道:“你什么意思?”李吉如见她发火,忙上前劝她,“你别发火,沐夏是为了找人,不问清楚怎么找到那个畜生?你这么聪明个人,怎么这会儿犯糊涂了呢?” “我知道这话难听,可咱村我能想到的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他们几位。枣花,如果我伤害了你,我给你致歉。”她并未因姜枣花对她发火而生气。 谁遇到这种事情,心里都过不去这道坎。 姜枣花在李吉如的安抚下情绪缓和过来,她抹了一把眼泪,走到姜沐夏身边坐下,拉起她的衣袖,抱歉道:“对不住,是我小心眼了。” “家里人常嘱咐姐姐不许跟你说的那几个人说话,见到他们躲得远远的。我记得有一回那个姜和水逗弄了姐姐两句,被我哥看到,拿着木棍追着打了两条街。我爹把姐姐打了一顿,自那以后,姐姐见到他们便大喊大叫,拿石头打他们。所以,沐夏,侵犯我姐的不会是他们。” 姜沐夏点点头,拉住她的手,郑重地说道:“好,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杏花姐。” 三人沉默下来,望着清水河里几乎干涸的河水,姜沐夏真想让河水洗去自己脑中的杂念,将去年七巧节发生之事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大家眼前。 李吉如突然开口,“沐夏,会不会不是村里的人。或者说是来村里走亲戚的外村人?” 是啊,她们一直把村里的人一一排查,忽略了外村的人。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去年七月他应该在村里。 他脑子灵活,对各家各户比她们熟悉,也许他出面比她们见解会多些,不如向他请教一下。 “枣花,我能把玉生哥叫过来吗?他的见解许是能帮我们尽快找到。”她提出此建议时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又惹得她不开心。 “可以,我相信玉生哥的人品。”她推了一把坐在身边的李吉如,娇嗔道:“还不快去。” 李吉如走后,两人坐在河边吹着微微的春风,无人开口,姜沐夏把手搭在姜枣花肩上,轻轻地拍着,姜枣花顺势把头靠在她的肩头。 波光霖霖,微风习习,她们的心情却是沉重的。 来得路上李吉如简单把事情说予他,尹玉生稍做思量后,心中便有了盘算。 他来到河边依着柳树而立,开门见山道:“事情我知道了,去年七巧节那天,我在村里。来的路上我反复想了那天发生之事,在你们家门前有一个男孩同杏花说说笑笑,会不会是他?” 三人眼睛一亮,伸长了脖子盯着他,异口同声问道:“谁?” “后街张婶的娘家侄子,名字叫秋宝,他常来村里玩儿。我见过他多次,不过,我看他行为举止像是……痴傻之人。” “痴傻?”姜枣花不相信,“他一个痴傻之人,怎么可能会欺辱我姐?” 姜沐夏听着秋宝这两个字,觉得有些耳熟,她肯定在哪里听到过。 “玉生哥,你可知他大名叫什么?” “张婶娘家是兴安镇路村的,娘家姓赵。”尹玉生想了下,很肯定地说道。 “赵秋宝,赵秋宝……”姜沐夏眼睛一亮,惊呼出声,眸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如果真的是他,人都死了,找到也没用。 “怎么了,你认识他?”三人诧异地看向她,她反应如此之大,一定是认识这个人吧。 “如果真的是他,那就不用找了。”姜沐夏抬起了头,眸中悲凉之色显出,她定定地看着姜枣花,缓缓开口道:“他已经死了,年初二下葬的。” “什么?”三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第191章 偶然发现的泥偶 姜沐夏长吁了一口气,眸光幽深若有所思后再次开口,“我终于明白了。杏花姐曾经为何会问我那句话了?” “什么话?” “她问我,男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当时我还纳闷,她又不通人事,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对赵秋宝生出了情感。”想到了姜杏花说出的这句话,结合当时她温柔带笑的表情,姜沐夏确定了这个生来有缺陷的姑娘,原来是会对喜欢的男孩子动真情实感的。 想来,那个时候,她同赵秋宝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早有了肌肤之亲了…… “我不相信,我姐怎么可能……”几人分析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这样让人不能接受的结果,姜枣花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三人相视一眼后,躲开了姜枣花的目光。 只有这样的判断才符合姜杏花当时同赵秋宝发生了关系,而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 或许在她的下意识,她同样是在保护她爱的那个男孩。 尹玉生站直了身子,沉声问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要我去张婶家旁敲侧击一下,探知一下她的反应吗?” 姜沐夏没法替姜枣花做决定,她眸光一转,把视线放到了姜枣花身上。 姜枣花趴在李吉如怀里,双肩抽动,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李吉如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劝着她,“其实,这个结果并非坏事。杏花姐至少同心意之人有过一段刻骨铭心,虽然结果不好,她们两个在下面如常人一样相遇,我们要为她高兴不是吗?” 姜沐夏心中叹息,如果早早发现,就算她们都是痴傻之人,也是可以通婚的。邻村便有这样的先例,人家在家人的照看下,也能过下去。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我,我想要一个清晰明白的事实,我要给姐姐一个交待。”姜枣花从夫君怀里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尹玉生和姜沐夏,“不让任何人负责,只是搞清姐姐同那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姜沐夏和尹玉生对视后,点头,她们同样想知道赵秋宝是对杏花姐生出了情感,还是受他人怂恿,故意为之。 “嗯,这样吧!”姜沐夏敛眸思索了一下后,转身对姜枣花说道:“你先回家,仔细找一下杏花姐生前用的东西,里面是否有不属于她的异常物品。” 李吉如替她应下,携着她返回了娘家。 这边尹玉生同姜沐夏大步流星走向后街,路过方桂枝家门口,正好同她撞了个面对面。 姜沐夏连个眼皮都懒得给她,旁若无人的从她身边一闪而过。 方桂枝看到她同尹玉生并肩而行,愣怔后,在她们背后吐了一口口水,压低了声音骂了一句,“呸,勾勾搭搭,臭不要脸。” 张家大门敞开,院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不知在做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这才发现,两口子正在和泥,厢房门口还堆着土坯砖块儿。 “叔,你们在修房子呀?”姜沐夏笑道。 眼前的张叔,正是年前跟着父亲在渡口做工的其中一位。 张婶见到姜沐夏,连忙跑到水盆跟前把手洗干净擦干后,眉开眼笑着拉住姜沐夏,“好孩子,你可来了。早就想去看看你们,年头那会儿,去了食肆找你们,没找到人。今个总算把你盼到家里了,孩儿他爹,别干了,去把家里的大公鸡杀两只,一只给沐夏炖上,一只让她带回县里给玉舟兄弟尝尝鲜。” 姜沐夏一听,慌忙拉了她,连声制止张叔。 “你们可别,不然我以后可不敢来了。”旱情越来越严重了,两只鸡够他们一家吃好几天了,她可不能在最困难的时候给别人添麻烦。 “说什么呢?”张婶四处张望无人后,贴着她压低声音说道:“我得感谢你爹,早早让你张叔备下了足够吃两年粮食,今年就算是大旱,家里也饿不着。你说,在这样的恩情下,两只鸡算个屁……” 姜沐夏哑然失笑,她还知道张婶性子如此豪爽,也就不再拦着,任由张叔抓鸡去了。 既如此,那么接下来的话,便容易出口了。 她刚要给尹玉生递眼色,示意他出声发问。不想,张叔在后院大声唤他上前帮助。 张婶笑呵呵地招呼他,让他到后院帮忙去了。 接下来的话,她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她同赵秋宝连面都没见过,无端出口,怕是会引起张婶的怀疑。 张婶拉着她往屋里走去,“家里乱得很,趁着农闲,你叔非要在屋里把火墙砌上,还是得了你的济,以后冬日便不会冷了。” 姜沐夏心思都在如何问出赵秋宝在家里的情况,一不留神撞到靠在门口的桌子上,一个物件从桌子上掉落下来。 张婶弯腰拾了起来,姜沐夏目光放到她手中的物品上,是一个红黑交错的泥偶。 样子不大,鸟儿展翅高飞的样子,她认识这个东西,姥姥送给她们姐弟一人一个。 是路村每年过年才售卖的吉祥物,前后各有一个孔洞,一个在嘴巴上,一个在肚皮下,从嘴巴那里一吹,会发出稍闷但非常悦耳的声音。 张婶拿着泥偶出神,用手擦干净上面的尘土,叹口气说道:“这件小玩意,还是秋宝的。说起来来,我跟你娘娘家同是路村的。不过在村里她比我长一辈,嫁进这个村子也比我早两年,得亏她,我才能在村里早早适应。你娘比我有福气,娘家全侄子有出息,生的孩子个顶个的好。我娘家总共才一个兄弟,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小时候得了场病人还傻了,真是做孽呀!” 姜沐夏暗想,原来赵秋宝是得了病才变傻的,那么三月有可能不会延续他的样子,也是痴傻之人。 “张婶不必难过,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强求不来的,过年去路村,听说秋宝他……” 张婶把泥偶重新放到桌子上,转身把姜沐夏让给了里屋。 一边接住了她的话,“这孩子实在可怜,本来她娘跟天玑朝观打过招呼,年后天玑神女出面施法,可以让他丢掉的魂魄回来。可惜了,年初一夜里他就得了急症,人没了。” 姜沐夏皱眉,又是这个天玑神女,难道是她觉出赵秋宝的病无法治愈,便提前动手,要了他的命? 还是赵秋宝本就有隐疾,想到此,她便出口问张婶。 第192章 带字的杏花荆钗 “张婶,你家侄子有隐疾吗?”姜沐夏眸光转动,歪头又一想,道:“或者说,他的旧病会复发致命吗?” 张婶连忙摆手,直摇头,“没有。他自小时候那场病坏了脑子后,最多季节交替时偶尔会伤风,灌两剂药便好。这次也是奇怪,不知怎么身上烫得吓人,烧了一天一夜后,人就,没了……” 从张婶微红的眼圈,怅然的神情中,她看得出,张婶是非常疼爱这个侄子的。 “您,节哀。他常来咱们村子,可有与谁玩得较好?” 张婶许是想到了什么,敛起悲伤,唇角止不住地上扬,眉眼之间尽是笑意。 她坐到姜沐夏的对面,笑道:“你别说,还真有。”她神色又一变,收起了笑容,“可惜了,原本我还打算过年时同兄嫂商议后上门提亲呢,秋宝人就没了。前两日又听到杏花那孩子也去了的消息,我这个心啊……” 说着,说着,张婶捂着心口,表情悲伤,声音中带着哽咽。 她缓了一下情绪后接着说道:“也许,两个孩子在下面见了面,也能相守着过日子。” 姜沐夏听着心头微动,原来张婶早有了让他们两个结为夫妻的打算,只可惜造化弄人,结果两个人双双离开人世。 “原来如此,杏花姐也是命苦。”她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便斟酌言词后,开口问道:“去年七巧节,秋宝在咱们村吗?杏花姐常来您家陪同他玩儿吗?” 张婶觉着奇怪,怎么这个丫头从进门便一直问自家侄子的事,她不解地看向姜沐夏,心中疑惑,她一直问的目的是什么? 姜沐夏见她怀疑,忙解释道:“张婶别误会,我只想觉得杏花姐在世时可怜,村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带她玩儿。只有您家侄子,算得上是她一个贴心的玩伴。如今两个人都不在了,我想着把您刚才说得话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她不是没有理,没人喜欢的。” “噢……”张婶疑惑的目光虽还未化开,也不再纠结抓着她不放,“她来过几回,可他们都是那个样子,我可不敢让他们单独待在一起。万一出什么意外,我两边都没法子交待。” 张婶对她还是信任的,对她提出的问题一五一十的回应了。 张婶眸光沉了沉,做出思考状,突然想起什么,“不对,有一次,我急着出门。当时他们两个就在家中,孩子们都外出了,我本想顺便把杏花送回家去。可秋宝死活不同意,我又着急出门,便千叮咛万嘱咐两人后,便离家了。等我回来时,他们还在屋里,我记得杏花走时,秋宝还送给了她一个泥偶。” 张婶一指门口桌子上的黑红相间的鸟形泥偶,“跟那一个一模一样的,再后来,天冷了,秋宝再也没来过我家。” 张婶盯着姜沐夏眼睛,不解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姜沐夏不可能把姜杏花真正死因告诉她,便扯了扯嘴角,笑道:“没事。” 她们在聊天的功夫,后院里张叔和尹玉生已经抓住了两只肥公鸡,嵌着双翅到了前院。 张叔在院中喊道:“孩儿他娘,快烧热水。” 张婶应声后从屋里走了出来。 姜沐夏也不好再坐着,她本来也没有打算真的要张婶的鸡,想要的答案差不多清晰摆到了桌面,她便准备离开。 来到院子,姜沐夏同尹玉生对了眼神,两人就要离开。 “叔婶,我得回去做饭,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张婶一听她要走,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不行,饭还没吃呢,可不能走。还有你玉生,都不准走。” 姜沐夏苦笑,张婶拽着她的衣袖不放,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成。 只好换了一个法子安抚张婶,“婶子,要不这样吧。两只鸡我都要了,劳烦您让张叔送到别院。我真的不能留下,别院里还有七八张嘴等着吃饭呢!” “哈哈哈,沐夏说得也对,我一会儿送到别院也行。咱们来日方长吗!”张叔看出她的窘迫,开口为她解围。 从张家脱身的两个人并未各自回家,拐了个弯来到姜枣花家中。 姜沐夏认为泥偶会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她得过去看一下,姜杏花的遗物里是否有这样物品。 姜枣花两口子果然还在,姜杏花的东西不多,两口子把她的物品翻出来,分门别类的摆放在桌子和床上。 一览无余,多是衣物,挽发的簪子只有两三个样式简单的荆钗摆放在桌子上。 姜沐夏左顾右看,从里面未发现张婶口中说起的泥偶,她眉头拧起,杏花姐把泥偶放到哪里去了? 她走到桌前,无意识地翻动着桌上摆放的钗子,随口问道:“枣花,你可有见过杏花姐物品中可有一个鸟形泥偶?” 只见姜枣花摇了摇头,肯定道:“没有。怎么了?” 姜沐夏把从张婶那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道出,李吉如感叹道:“按张婶说的,她们两个真能在一起,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惜了。” 姜枣花瞪他一眼,不忿道:“有什么可惜的,两个人都无法自理,难道他能照顾我姐吗?只怕他家里人会虐待我姐?我姐待在自己家,我们愿意养她一辈子。他一个杀人凶手,得亏他死了,不然,我也不会放过他。” 姜枣花的心情姜沐夏是理解的,本来一个好好的人,如没有外力的干涉,她可以活很多年,只要她活着,家里人都是心安的。 可就是一个这个不通人事的意外出现,给她们家造成了天崩地裂般的打击,做为至亲的姜枣花,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放下心结。 她放下手中的钗子,想要到别处找一找泥偶,就在手离开钗子的那一瞬间,她睁大了双眼。 钗子镂空的花辫里侧刻有字,小小的一行字,如不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她重新拿回手中,来到窗下,借着强光,只见这行字写的是,“至爱杏花,秋宝”。 铁证如山,她惊喜叫出了口,“枣花,快来看,有字。” 第193章 催婚 姜枣花从她手中接过钗子,举过头顶,迎着阳光去看,果然看到了那六个字。 “这个登徒子,竟然公然勾引我姐。”姜枣花把钗子丢回桌上,大骂道。 李吉如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家娘子,两个人本就是痴傻之人,只知道喜欢一个人便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她,那有什么别有用心的弯弯绕。 定论已出,人皆死,公道无从追究。 姜沐夏却隐隐觉得此事并没有表面上的简单,她手指放于眉间,轻轻揉了揉,轻声道:“枣花,你把咱们查出来的告诉叔婶吧,就看他们如何决定。我就先回去了。” 她同尹玉生一同离开姜枣花家,分别之时,尹玉生郑重其事地交待她,“此事已结,你只管干好自己的事便好。有些事情天注定,我们要顺势而为,切勿逆天抗争,把自己送入万皆不负之中。” 姜沐夏一怔,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讲话,定定看着他,她不认同他的话,可知道他的这番话是好意,不打算同他辩驳,“也许吧!” 姜沐夏转身离开后,站在原地的尹玉生眼眸闪动,他从她眼中看出了不服,难道她又要管闲事了吗?他得想办法打消她的念头。 姜沐夏回到别院时,张叔早把宰好的鸡送了过去。 过了申时,她与妹妹便动手做晚饭。 如今让她焦心的是水井挖了五天了,越往下挖越是艰难,今日已经达到了七丈有余,土还是干的,一丝有水的迹象也不见。 “徐大哥,会不会咱们找错地方了,下面没有水?”姜沐夏皱着眉头问道。 “不会,太旱了,天气一天一天热起来,水位下降的厉害。接着挖吧,我不信,挖不出水来。”徐早舀了一碗饭,坐到树下的小桌前。 回到县里,姜沐夏来到堂屋找到路朝云。 “娘,我问您一件事。路村的天玑朝观真有大家传得那么神吗?” 路朝云手里针线未停,头也不抬地坐在灯下缝着衣服,“大家都这么说,反正我是不信的。” 姜沐夏一怔,拨了拨灯花,屋子里一下亮了起来,问道:“为什么?” “我听人背后说过,去她那里得偿所愿的都是她提前安排好的。有些家里病重的,还未来得及去观里,人就没了。所以呀,传来传去的,她就变得神通广大了。” “噢!原来如此!” 她走出堂屋,向自己屋里走去,边走边想,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个天玑神女分明就是故弄玄虚。背后还养着人专门替她做些上不得台面的恶事,看来,赵秋宝无端生病而亡,背后真的同天玑神女有些关系。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了个身,向大门口走去。 背后路朝云唉声叹气,“闺女大了,留不住喽!” 华灯初升,唐家院子里灯笼高挂,在微风中轻摇。 疾风看到她,“扑棱扑棱”翅膀后重新蹲在了廊下的横杆上。 “疾风,接着。”她右手一扬,一只鸡腿飞上空中。 疾风展翅向着目标直冲而去,准确无误地单爪抓住,一个旋身冲上云霄长鸣一声后,又回到了横杆之上。 姜沐夏笑笑,转身去了亮着灯的西厢房。 她推门而入,唐仲白伏案写着什么,听到推门声,头也没抬,“你来了,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姜沐夏坐到窗下的榻上,静静等着他。 等了半刻钟,他才放下手中笔,抬起头,合上文书,装入信封里,塞到抽屉之中。 这才站起身,来到榻前坐到了她身边。 “天玑朝观查得如何了?”姜沐夏直截了当地问道。 “朝观我们去过了,只是没见到神女。观里人说是外出,不知归期。我们搜查完整个观里,未发现异常。”唐仲白揉了揉眉心,“这才是最可怕的,一个广受百姓香火的观里,怎么可能一丝蛛丝马迹也未发现。要么是真正的干净,要么内里包藏祸心,故意抹去了痕迹。” 姜沐夏想了想,把姜杏花和赵秋宝之事详细说给了他听。 “你是怀疑赵秋宝的死与神女有关?” 姜沐夏点头,“没错。他虽然痴傻,但身体一直很好,不可能突然得急病不治而亡,其中必有玄机。” “我派人盯着朝观,只要发现神女的影子,马上把控制住她。” 姜沐夏摇摇头,“没用的,我问过好几个路村的人了,她们都说,神女只有在每年寒露过后才会返回朝观,过了年初二便不知所踪。” “果真,难道她还有其他落脚点?” “义兄见多识广,你去同他多多交流一下,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好了,”唐仲白起身走到隔间,从里面拿出一只精美的盒子,放到榻上的方桌上。 “这是?”姜沐夏不解地问道。 “娘让人捎过来给你的,我还没有看。你还是自己打开看吧!” 唐夫人送来的东西必是精品,她接过盒子,轻轻掀开盖子,入目是一对翡翠镯子。 姜沐夏取出一只,入手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非常舒服。 “夫人怎么平白送我手镯做什么?” “翡翠翡翠,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吧?” 姜沐夏暗暗念着这句话,顿时茅塞顿开,这分明就是催婚呀! 她小脸一红,说道:“不是说好按我的意愿来吗?怎么开始催起来了?” 唐仲白把另一只也戴到了她手上,笑道:“大嫂又生了胖小子,许是母亲希望咱们也早早要孩子,所以才……,不必放在心上,她催她的,我们按自己的意愿走就好。” “多谢。”她对唐仲白尊重她的意愿是心存感激的,他今年都二十了,京中同他相同年纪的世家公子,早就妻妾成群了。 可怜他一个花季少男,把大好时光都埋葬到她的身上,日子过得缺滋少味的。 “真要谢我,不如早早嫁给我,圆了母亲早日抱上孙子的梦?”唐仲白突然把头探过来,吓了她一跳。 “再等两年。”姜沐夏抱着盒子躲过他的目光,做贼似的以风的速度跑出了屋子。 第194章 姜令夜生病 次日天刚蒙蒙亮,她赶着马车到了别院,出乎意料的徐早已经早早到了,换上衣服已经动工了。 昨天收工之时,水井已经挖出了八丈有余,井底已经泛出一点点潮气。 “如果顺利的话,今日便可以出水了。” “好,我帮你。”姜沐夏挽起袖子,从地上捡起一支干净的树枝,把辫子挽了个髻。 徐早信誓旦旦重重点了点头,顺着井架下到井底,开始一天的劳作。 第一趟土拉上来时,天气才大亮,福子和周越带着孩子们从县里跑过来。 姜沐桃驾上马车到村里的水井处拉水,准备早饭。 等她赶着车回来时,姜沐夏站在枣树下摘菜,发现马车后面远远地跟着一个妇人。 她眉头紧皱,这个周槐花安生了这么多天,今日怎么又跳出来蹦跶? 等马车驶进来,她抢先一步要把大门关上。 “哎,等等。大侄女,我有事找你。”周槐花见她关门,气不打一处来,因有事相求,她只好忍着,强挤出一丝笑意,大声唤住了要关门的姜沐夏。 “咱们之间没有话可说,你怕是找错人了。”姜沐夏沉着脸,一点面子不给她。 “瞧你这话说得,走到天边咱们也是一家人。”周槐花讪笑着,“你奶奶在县里好吧?在你家住了这么久了,也该回家了吧?这样,明儿个你回村把你奶奶带上。好久没见她好人家了,真是有些想她。”周槐花假惺惺地说道,目光还不忘偷偷瞟姜沐夏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反应,脸上尽是不耐烦,她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想,看来这死丫头没打算让老太婆回来,她得想个法子,不然家里可真要揭不开锅了。 她不知道的是,自打她出现在别院门口之时,姜沐夏就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她怎么可能把齐氏放回来继续给她们一家子做妈奴仆。 她冷笑道:“打消你的念头,奶奶不会回来,如果你们还想要其他东西,我要见到老爷子。我长了嘴,会亲口跟他说。” 她早早就下定了决心,齐氏不会让她再回到这个村子。至于姜令夜,最多按月支付他一定量的粮食,其他的一概没有。 “老爷子生病了,他出不了门,所以派我过来。我们不要钱粮,只想着让你奶奶回家。一家人,老这么分着,不是个事,你说呢?” “是啊,确实不合适,不如这样。”姜沐夏望着周槐花的眼睛,定定地说道:“你让老爷子同奶奶和离,我替奶奶保证,她绝对不会纠缠老爷子。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周槐花脸一沉,怎么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了,死丫头还没有断了和离这个念头。 她板起脸来,以长辈的架势想要教训姜沐夏。 姜沐夏一抬手,拦住了她要出口的话,“就知道你不肯。老爷子病了,我还好着,走,我跟你回家,把话同他说明白了,以后各不相欠。” 周槐花气得,再也装不下去,指着姜沐夏的鼻子大骂起来,“你,你还真是不孝。老爷子病得下不了地,你还要上门逼他和离,你还有没有心?” 院里的人都往她们这个方向看来,周越大声问道:“姜姐姐,需要帮忙吗?” 姜沐夏摆摆手,一个周槐花她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周槐花听到声音,这才想起往院里瞅,姜沐夏比她高出一头,径直站到她面前,把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这样一个恶人。万一她们都不在别院,她翻墙进来,往井里面下点东西,就麻烦了。 周槐花只看到几个男人在挖着什么,具体是要挖什么?她的确是没有看出来。 “要么我跟你回家找老爷子说清楚,要么你快离开这儿,想让奶奶回家,你们想也别想,不可能。”姜沐夏目光冷峻,态度之坚决,不容周槐花有丝毫反驳。 周槐花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权衡利弊后,点了点头。 这个丫头心又硬又狠,如果不按她的意思办,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转过身往家里走去,姜沐夏转身往院里喊了声,“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便跟在周槐花的身后,慢慢往村里走去。 早上经过清水河时,她就发现河里的水已经干涸,河岸的麦田浇灌过的黑绿黑绿的,还有一些眼瞅着即黄又发蔫。 不出半个月,这些麦子便会干涸而死,今年收成不是减产的问题,颗粒无收便会变为现实。 姜沐夏往村里走着,一路上看来,村民们要么驾着牛车,要么手提肩担,都在想法子抢救自家麦苗。 来到姜家,东厢房三间房的大门大开,姜玉常父子坐在门口,看到她眼中生出的怒火恨不能把她烧尽。 姜沐夏冷笑,如果父亲和二大爷在家,早早赶到地里担水浇麦苗去了。 这两父子,竟懒到如此程度,十几亩田地交到他们手里,到晚卖得一分不剩,可真是姜令夜的好儿子,好孙子。 姜沐夏瞅也懒得瞅他们一眼,抬脚径直去了堂屋。 堂屋的门帘早已撤下,屋门虚掩着,不时从里面传来闷闷的咳嗽声,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看来,姜令夜真得生病了。 周槐花又卖起惨来,“沐夏呀,你不知道。你爷爷病了好几天了。如果不是眼瞅着病重了,我真不愿意跑去找你。家里花光了银钱为他看病,如今,真是一点办法也没了。”说着,还不忙假惺惺地掏出帕子擦拭眼角。 姜沐夏没功夫同她闲扯,推门走进去。 她走进里间,扑面一股熏人的臭味直冲天灵盖,她忙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皱着眉头道:“怎么不开窗通风,气味这样大,他怎么受的了?” “哎呦,丫头,你真是冤枉我们了,白日里是打开的。你爷爷非说冷的厉害,这不我们又拗不过他,这才关上的呀!” “郎中怎么说?”姜令夜嗓子里发出一阵一阵呼呼啦啦的声音,听着呼吸不畅。 “也没大病,只是伤心加上受了风,伤了心神,才越来越重……”周槐花抬眼看看她,递给姜令夜一个眼神。 她的一切小动作被姜沐夏看得明明白白,不由心中嫌恶。 第195章 水出 “你们去请李叔,诊金我来付。”好歹是她爷爷,如果姜令夜真出了事,周槐花不知在外怎么编排她们一家。 她倒是不在乎,可父亲母亲还要在村里做人的。她不能太自私,得为他们着想。周槐花喜滋滋地去了,躺在床上的姜令夜睁着眼,看向姜沐夏眼神中尽是厌恶。 他恨姜沐夏如骨,原以为让齐氏跟着她去了城里过几天日子后,他亲自出面说上几句好话,再把齐氏哄回来。到时候,齐氏肯定会带回来不少县里的好东西。 那两个小畜生还有些良心的话,兴许还会多给齐氏些银钱。 到时候这些东西还不都是自己的吗? 万万没想到,过了年开了春,他去渡口找人,连齐氏的影子也没看到,还被酒馆里的臭小子赶了出去。放话给他,齐氏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他。 没了齐氏伺候的日子,他过得连猪狗都不如,衣物没人洗,饭食清汤寡水,饿得他腿脚虚软,日日待在家中,晒谷场处处都是奚落看他笑话的,他也没脸再踏入一步。 他恨得牙根痒,都是这个贱丫头做下的好事。 那两个小畜生也没有人性,过年都未到家看他这个亲爹一眼。 此时看到姜沐夏,恨不能下地剥了她的皮泄愤。 她冷冷地看了姜令夜一眼,这个老头一点救也没了,这让他守着心爱的大儿子好好过完余生吧! 她受不了屋里的臭味,便退出了里间,从屋里捞出一张凳子,坐到堂屋门口,全然不顾东厢房门口坐着的大房几口要吃了她的目光。 李忠挎着药箱来到院中,他身后还跟着小女儿丁香。 丁香冲她眨了眨眼,俏声声地唤她,“姜姐姐,桃儿在别院吗?” 姜沐夏笑着点头,“在的。” “好,我去找她了。爹,您跟娘说一声。”说着,人便跑出院子,没了踪影。 李忠到里间为姜令夜诊了脉,开了药方。 她笑着迎上去,“李叔,这次的药费诊费我来出。他到底是怎么了?” 李忠收拾好药箱,挎到肩头,笑道:“没有大碍,受了凉得了风寒而已,两副药下去便没事了。” “噢。”姜沐夏瞪了周槐花一眼,她说得如此严重,既然他都病了好几天了,生生挨着,就等着她过来为他请郎中,平日口口声声孝顺之人就是这般孝顺的? 送走李忠,姜沐夏把大房的人都叫到堂屋,当着姜令夜的面,说出自己的打算。 “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由我家和二大爷给爷爷六十斤口粮,其他的一文没有。你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就这么定了。闹到县衙我们也不怕。”姜沐夏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你别走,菜呢?肉呢?你们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就让爷爷吃糠咽菜吗?你们就是这样孝顺爷爷的?”姜千山指着姜沐夏,瞪着眼态度嚣张,趾高气扬地质问她。 他的话把姜沐夏气笑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你的意思是,我家和二大爷把爷爷所有的吃穿用度包圆,你们家坐享其成?”姜沐夏上前一步,狠狠给了他一个嘴巴子,恨恨地骂道:“姜千山,你能说出这种话来,还能算是个人?” 姜千河不设防她竟敢动手,一下子被她打得踉跄了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周槐花两口子见儿子被打,一个冲上前护住儿子,一个伸出手就要回击回去。 姜沐夏一把抓住姜玉常的手肘,冷笑连连,“好一个孝顺的大儿子,又懒又无能,日日想着从弟弟们身上扒皮削骨来满足自己。口口声声别人不孝顺,我请问你们一家,何为孝顺?”她一个用力把姜玉常甩了出去,姜玉常重重坐到地上,发出一声痛呼。“你们口中的孝顺就是把老人扔到屋里,生了病也给请郎中,任由他自生自灭?还是借着老人之名,向其他兄弟姐妹要钱要物来供养自己?不然,便是让老人用血汗换来的十几亩田地自由生长,靠天吃饭?” 她的几句话怼得大房几口哑口无言,周槐花眼神闪躲,脑子一转,想出了别的给她定罪的法子。 周槐花放开儿子,上前扶起姜玉常,大声骂道:“你个贱丫头,竟敢殴打长辈?别以为攀上县里的当官的,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长辈?你们也配?说你们是吸人血的恶鬼,倒是有几分相像。”她走出几步,回过头警告大房几口人,“还有,以后少拿孝道来说事。你们倒是孝顺,任由家里生病的老人躺在床上几天,不给请郎中,也不好好伺候。让她屋子里脏乱不堪,气味呛人。你们一家连人都配当,以后少来惹我。” 说完,她抬脚便走,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她都觉得脏。此时的她恨不能脚下生风,快快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方寸之地。 终于来到了街上,她停下脚步,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定睛一瞅,发现对面军大娘家的侧门,不知何时封上了,大门改到正对春大娘家大门。 唉,周槐花可真行,让人厌恶到了如此程度,宁愿重新扒屋改门,都不愿意同她家对着大门。 春大娘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春大娘手里牵着孙子平安的手走了出来。 “姑姑好。”小平安比阳阳年纪小两岁,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 “小平安好。”姜沐夏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小脸。 “果然是你,我听到声音了,就怕你跟他们吵起来。怎么样?他们没有欺负你吧?”春大娘一脸担心地道。 “春大娘,您又小瞧我不是,我能被他们欺负了?”她在春大娘面前如同一个小女孩,嗔笑道。 “那天在柳村发生的事,你和喜哥回家都告诉我了。好孩子,别听别人胡说,那些人分明就是见不得你好。” “我明白。” 同春大娘闲聊几句后,她便回了别院。 已是巳时末了,她早饭还没吃呢,早已饥肠辘辘的了。 离别院丈余远时,她就听到了别院里有欢呼声传出。 她心头一动,一丝喜悦跃上眉头,看来,水井出水了。 第196章 怂恿徐达买地 姜沐夏加快脚步,向别院走去。 探着头往井里瞧的姜沐阳一个转身,看到了赶回来的大姐,欢快地向她跑来。 “大姐,出水了,出水了。”小小的人儿兴奋地手舞足蹈,对他来说,就像是给予了一份极大的荣誉一样。 “真的吗?我们可以不用担水了?”姜沐夏故作不知的样子,笑着逗他,牵起他的小手来到井边。 徐早在井边忙着最后的收尾。 “你走后就开始出水了,我们又往下挖了一丈多,水越发大了。姜姐姐,这个好了,今年就算是天旱我们也不怕了。”福子拿着铁锹铲井边的散土,覆平与井台同高。 “没错,现在水还有些浑浊,得等上十二个时辰,就能正常使用。”徐早边清扫井台上的尘土边说道。 “可以给井弄一个可以上锁地井盖吗?”水是要入口的,她是真怕有人生出坏心思,万一往里投个毒,她们这些人可就要完了。 “当然可以。”徐早有先见之明,早在闲暇之时,就用模子做好了盖子,等着一会给井台浇铸凝结后,便可以安装上。 压在心头最大的担忧如今已然解决,她招呼着大家从井里打水先把院里棉花和青菜浇灌,吃过午饭,一行人把大门锁上,离开了村子。 她们回到城南时也才刚到申时,马车停到姜家门口前的柳树下,福子周越带着孩子们去团圆居去了。 姜沐夏直接去了食肆,卸下心中的担子,她身心轻如云燕,脸上洋溢着温心的笑意。 食肆门外不见常娟的身影,想来已经收了摊子,门口打扫的干净整洁。 她心中暗叹,不知母亲有没有告知表姐,帮她留些卤肉。 食肆大厅里静悄悄地,不知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李吉意坐在柜台里拨弄着算盘,听到门口有人走进,他头也未抬,“客官,打烊了,明个请早。” 姜沐夏站在柜台前驻足,似笑非笑地目光注视着他。 感觉到面前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李吉意终于停下手中动作,好奇地抬起了头,见到是她,不悦道:“你这丫头,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是食客呢!” “人呢?我让表姐留的肉在哪?” “娟姐说了,让你明早过来取。放了一夜后口味就打折了,送人还是要新鲜的才好。” “噢!”姜沐夏边说边往后院走,“你忙着吧,我找义兄有点事。” 李吉意无奈摇头,虽不知她在忙些什么,以他对她的了解,定是在张罗挣钱的行当。可是她要重回西岗村做事,倒是让他想不明白。 酒馆二楼,屋门敞开,徐达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十几样不同药材,他对面坐着一个样貌俊俏的小小姑娘,目光顺着徐达的手指移动,叫出桌上每一样药材的名字和功郊。 看着两人认真的态度,她没敢出声,径直坐到了窗下的榻上,自斟自饮喝着红枣茶。 等到药材认完,徐达才抬起头,望着她问道:“怎么了?有事?” 还是徐达了解她,无事便不会来他这里。 酸枣把药材收好,姜沐夏便把她抱起,坐在了自己怀里。 “酸枣身子越发好了,比以前胖了,脸色也红润了。” 酸枣恭敬地冲着徐达一拜,声音糯糯地道:“都是师父教的好。” 姜沐夏轻笑,小东西,还真是不放一丝机会恭维自己的师父。 姜沐夏趁其不备“吧唧”亲了酸枣粉粉嫩嫩的小脸一口,小姑娘愣怔后,抬起小手擦掉了脸上的口水。 逗得徐达“噗嗤”笑出声来,姜沐夏故做生气,把她放下地,“你下楼玩去吧,我跟你师父有话要说。” “井出水了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出来。”徐达太了解这个义妹了,得了筹码必会用尽其功郊。 “既然打算把酒坊搬到村里,你不得早做打算,把地买了,砌墙围起来,等旱情缓和过来,好着手盖房子呀!” “然后呢?”徐达不苟言笑地盯着她,他看破不说破,等着她自己主动提出诉求。 姜沐夏眸光一转,笑道:“然后你就可以搬家开工了呀!” 徐达无言,眉角一挑,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眸中的笑意直达眼底。 姜沐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心一横,直接说了,“没搬过去的这段时间,先让我用一下呗。我要种作物,没有围墙,村里的人早晚偷个干净。所以,义兄你愿意帮我吗?” 她的表情有委屈,有祈求,还带着一丝丝倔强。 她是一个要强的人,从来不想麻烦别人,能出口求人帮忙,是要下定了天大的决心。 “可以呀。”徐达一口应下来,他心中诧异。两人相处合作了这么多次,这个丫头在他面前,怎么还是没有信心的样子。 “多谢义兄。” 她做势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忽然想了一件事。 “义兄,这几天如果我大娘他们来食肆闹,烦劳你帮着把他们赶走。”以她对周槐花的了解,定不会善罢甘休。旱情严重,家里没了吃食,她定会狗急跳墙跑来闹事,如今齐氏就在食肆里帮忙,她一来,一准能找到人。 渡口人多口杂,到时闹起来,影响酒馆和食肆的声誉。 “好。” 次日一早,姜沐夏来到食肆拿上卤肉,赶着马车往村里走。 井水还有些混浊,她打了一桶水,把手伸进桶里。手指接近井水那一瞬间,冰寒之意直达心底。怎么像是冰块冰过一样? “好凉。”她急忙抽回没入桶里的手。 心中甚是诧异,如今已是四月初了,怎么还有这么冰的井水。 未来得及细想,她洗干净手,拎起油纸包好的卤肉,去了村里。 从别院到后街有一条直直的斜径小道,很近,路过的人家又少。 如今村里凡是冒出头的绿叶,早被村民摘个一干二净,就连树上的叶子都不放过。 四月的村庄,本应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春色。 可放眼望去,光秃秃一片枯黄,竟可同深秋初冬的场景相差无二。 大早上本应是做早饭的时辰,抬眼上望,整个村子,冒着烟囱的人家屈指可数。 张家院门紧闭,院里静悄悄的,姜沐夏抬眼望去,她家里烟囱同样未冒烟。 “难道人都不在家吗?”她试着抬手敲了敲门,口中喊道:“张婶,我是沐夏,在家吗?”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院里有了动静,张婶把门找开,伸手把她拉进去,“哐当”一声,把门重新关上,拉起门闩,把门闩好。 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样子,她总算是明白了,这是一家人躲在家里吃饭呢! 张婶脸一红,讪笑道:“见笑了,非常时期,不小心点不行。” 她笑着表示理解,村里百姓知道她家有粮食,非得把她家给抢了。 她把手中的肉递给张婶,便想要告辞。 一个要走一个非要留,两人拉扯之间,忽闻前头院子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第197章 方桂枝被休 张婶面上露出嫌弃之色,撇着嘴语气不善说道:“真是造孽,一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姜沐夏听出哭叫之人正是方桂枝,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家又打起来了?” 张婶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哪里是打人,分明是要把方桂枝赶出家门。”她压低了声音,“昨个傍晚,姜和南把外面的女人带了回来,还抱着个半岁的孩子。昨晚他们家可是闹得不轻,我在家听得真切,方桂枝是松了口的,只要让她留在家里,她愿意接受纳妾。可人家不愿意,当下又是这般光景,少一个人其他人便会多吃一口。方桂枝平日又不知道讨好她婆婆,如今人家带着孩子都回来了,她那个婆婆眼皮子浅,早就因着她不能生孩子看她不顺眼了,这回儿子把孩子都抱回家了,怎么可能再要她!” 姜沐夏年前就在城里见过姜和南带着一个女人招摇,这会儿在县里混不下去了,总算是把人带回家了。方桂枝平日不积德,如今谁会帮她? 可在她的记忆中,前世的这个时候,姜和南两口子从外面抱回来一个男孩,三个月过后,方桂枝在村里到处宣扬自己有了身子。 自己的重生,还真是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张婶又出口为她打抱不平,“方桂枝也是活该,让她整天光想着欺负人,有那个功夫收养一个孩子,如今在家里也不至于落到如此惨状,现在这副下场,也算是得了报应。” “张婶,别人家的闲事与咱们无关。她能得此遭遇,是她自己的造化。咱们都是良善之人,不必同这些小人为伍。” 张婶惊讶,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佩服,她没想到姜沐夏的心胸如此宽广,竟在方桂枝最落魄之时不仅不上前奚落,反而放了她一马。 是个人品端正的好孩子。 姜沐夏拜别张婶,回到别院时,徐早已经过来了。 他还有最后一道工序还未完工,把水井的井盖装上,这口水井便全部完工。 傍晚时分,路上行人寥寥,回城的路上,姜沐夏坐在车辕上,一只脚踩到辕上,一只腿在空中荡着,手中扬着棕红色的小马鞭,吹着傍晚的微风,惬意地赶着马车慢悠悠地向着县城驶去。 过了村头石桥,远远的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踉踉跄跄,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包袱,凌乱的发丝被风吹的四处乱飞。 “竟是方桂枝,她怎么在这儿?”她心中诧异,她从张婶家里出来时才是早上的辰时,现在都是酉时了,她怎么才走到这儿? 她敛眸拧眉,放下踏在车辕的脚,端正坐直,准备加快车速,从她身边急疾而过,就当没有看到过她。 马鞭在空中清脆抽动,“驾”,马车带着她往前冲去。 可事与愿违,方桂枝像是没有听到马车“隆隆”声,行走在路中间,磨磨蹭蹭没有丝毫要让路的打算。 姜沐夏驾着马车左右是无法顺利通行,她只好“吁”的一声拉住缰绳,勒住了马,马匹向前冲了一下,“咴咴”停下了脚步。 这条路不长,姜沐夏就站在这儿,等着她走到前面十字路口,再走不迟,她有的是时间等着。 把马车停到路边,缰绳拴好。从车箱里掏出镰刀,到路边寻找嫩一些青草喂给小马。 方桂枝像是要跟她杠上了,见她停了马车,自己也不走了,包袱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包袱上,与她相背而对。既不吵闹,也不让路。 姜沐夏看到她一副滚刀肉的模样,也不生气,这样一个人人唾弃之人,不配让她放在眼里,既然她不让路,那么自己就绕路而行。 草也不割了,她把镰刀放回车厢,解开缰绳,调转方向,准备绕道东岗村。 车头调转到一半,方桂枝跳起来,把身子转向她这一边,天气越发暗了,在昏黄的夜色中看到方桂枝黑红的一张脸肿得如发面的馒头,双眼红肿,样子像……鬼。 向来胆子大的姜沐夏被她吓了一跳,加快了调转车的方向,她可不愿意惹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她已经没了顾忌,在这个时候主动惹她?自己怕是疯了不成。 “你站住……”方桂枝见她要跑,出声喊住她,声音嘶哑干涩,像是五旬老太。 姜沐夏不想理她,任由她呼喊,手脚动作一丝未停,终于把调转了方向,她跃上车辕扬起鞭子驾车而去。 身后方桂枝声音凄厉,“姜沐夏,你就这么走了,不打算管我了吗?”接着就是如同鬼嚎一样的凄厉哭声。 姜沐夏被她的话气笑了,勒住僵绳停下,高声回了她一句,“此言差矣,我又不是你娘,管你做甚?你如果有点志气,那怕是外出要饭也是能活下去的。” 方桂枝见她停下,以为她心软,便抱起包袱追到马车前,拉下脸求道:“我错了,我知道你们一家都是好人。以前是我不对,你给我个机会给我一碗饭吃。你能收留阮芬芳,一定能收下我的对不对。” 姜沐夏真是后悔,她就不应该停车,这样一个心胸狭窄,心思歹毒之人,理会她做什么? 她从荷包里掏出十几个铜板,扔到她面前,“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你还不配同芬芳姐相提并论。” 说完,她驾着马车扬长而去,再也不理会方桂枝在身后如何哭叫谩骂。 自己心软的毛病还得改改,不然,早晚会害到自己。 回到家中,天色已经黑透,唐四在唐家门口等着她。 见她回来,忙迎上去,牵住马,“公子和徐郎君在西厢房等着你,快去吧!” 姜沐夏见他面容严肃,挑了挑眉,眸光一闪,问道:“何事?” 唐四摇了摇头,牵着马往姜家走去,“不知道。” 她满腹狐疑地去了唐宅,西厢房灯火通明,廊下木杆上没了疾风的身影。 连疾风都出动了?究竟是什么大事呢? 她走到西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屋门,门内立刻传来了唐仲白疲惫的声音,“进来。” 第198章 放火烧人 “怎么了?”姜沐夏进到屋子里,只见两人坐在榻前,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脸惬意,并不像发生大事的样子。 “赵秋宝的日常来往查出来了。最近两年,他常常到村里的朝观玩耍。观里有一人同他接触频繁,大新审问了她。她告诉了我们一个惊天秘密。”唐仲白递给她一块儿酥饼,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晚饭她还没吃,早已饥肠辘辘,她接过酥饼,小口咬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女子说,赵秋宝第一次去观里是前年的一个冬日。神女刚从外地回来,不知怎的,他就闯到了神女的房间。她非常担心,以为神女会把他扔出来。结果那日赵秋宝在神女房里待了整整三个时辰,出来时一脸的红晕。观里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无人敢出声。就从那次,赵秋宝隔三茬五便会出现在神女的房中。去年年底,赵家人不知怎得找上门来,后来,就听说神女有办法让赵秋宝恢复如初,谁也没有想到,新春第一天,他便病死。”唐仲白站起来,手捧茶盏放到姜沐夏手中,坐到了书桌前的交椅里,“赵秋宝虽是痴傻之人,可皮相不错,又好掌控。许是神女放松了警惕,时常去姑姑家玩耍的他,遇到了一个他真心喜欢的姑娘,于是……” 姜沐夏听明白了,赵秋宝这是把神女用在他身上的伎量用到了杏花姐身上,结果害得她一尸两命。 “咚”地一声,姜沐夏把杯子重重放到桌子上,愤然道:“可恶,他就这样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害死了?他只害了杏花姐一人,还是神女怂恿他害了更多的女子?” 这种丑事,就算发生过,也无人张扬出去。 就像姜杏花之死,又有谁知道她是难产而亡的? 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也要把哑巴亏吃到肚子里去。 “人都死了,自然也无从查起。可惜天玑神女不在村里,要想抓她,得等到入冬了。”唐仲白也是无可奈何,太多事情不在人的掌控之下,那种无力感,让人非常懊恼。 “我买了村里二十亩荒地,挨着别院,明日便让徐早动工,你想要做什么,快点准备吧!”徐达在这里等着她,就是为了告知她此事。 “义兄大义,小妹感激不尽。” 她早就盘算好了,她就借用一季,等旱情结束,她在北沿岗上买得田地便可以种上她想种的作物,不必担心村里人偷。 她就着茶水,光吃点心,便吃了个肚圆。天色已晚,她告辞回家休息。 在唐家大门口,一人匆匆而来,直奔唐宅,同她差点相撞。 “哎呦,你小心点,毛毛躁躁地……”姜沐夏正要出言训斥,抬头一看,竟是一脸焦急的周深。 “周贼曹,发生何事?” “姜姑娘,我不跟你多说了,我找唐决曹有要事。”来不及同她寒暄,他冲进院里,顾不上敲门,用力推开西厢房的门。 “唐决曹,不好了,有人来衙里报案。西岗村不知是哪个贼人烧火烧死了村中间的一家三口,现在火还没有扑灭,屋里的三个人没有跑出来,确定死到里头了。您快去看看吧!”周深抹着额头的汗水,脸色发白。 酸枣县多少年都未发生过如此恶劣的恶性事件了,今年百姓食不果腹,真是祸不单行。 “西岗村?周兄可知是哪一家?”唐仲白心中一沉,预感不好。 西岗村是姜沐夏的老家,不会是她家所谓的亲人吧? 周深摇头,“我还未去查看,不知详情。报案人带着李长吏他们已经前往了,刑案由您负责,我特意来告知。” “唐三,唐四。”唐仲白不敢耽搁,高声唤来了唐三唐四。 姜沐夏并未离去,她站在门口的阴影之下,屏息听着西厢房里的对话。 她很好奇,村里谁家失了火?只要不是她担心的几家,其他人家与她无关。唐三唐四从后院快步跑来,唐三手里还擎着疾风,跑至廊下,唐三一扬手,疾风重新落回到横杆上,伸长了脖子冲着她发出尖利的唳声。 西厢房里又传出唐仲白吩咐的声音,“驾车,西岗村发生命案。” “我也去。”姜沐夏跑到屋里,目中坚定道。 唐仲白看了看她,明白她是担心村里的亲人,点了点头,同意了。 “徐兄,招待不周了,改日我去酒馆向你请教。”他拱手作揖向徐达致歉。 “无防。” 到达西岗村已是亥时,村里声势浩大,吵吵闹闹全都围到了村中失火的那家,顺着点点火光,姜沐夏一眼便认出了,竟是姜和南的家。 真人恶人有恶报,只是报应来得快了些。 他刚把方桂枝休了,晚上家里就失了火,说这火不是方桂枝放的,只怕无人相信。 一路上的提心吊胆,总算是放了下来。 姜沐夏三言两语把姜和南同方桂枝之间的事,告知唐仲白,方便他判断。 火势已进入尾声,李长吏带着差役正在围观的村民中挨个查问。 唐仲白上前,李长吏向他禀告他查到听到的信息。 “初步判定就是方桂枝。她被休不服,心生恶念,趁着月黑风高,往姜和南家投了一把火,就是要烧死他们一家三口。”李长吏满怀信心地下了决定,确信方桂枝就是真凶。 “没错,按照所有的迹象来看,方桂枝嫌疑最大。”唐仲白点头同意,他见过方桂枝,他印象中的方桂枝就是一个尖酸刻薄,心思歹毒的恶婆子,她在盛怒之下做出放火杀人之事,合情合理。 “李长吏,劳烦你带着兄弟们到她娘家,常去的地方把人捉拿归案。” “是。” 李长吏带人一走,跪坐在火场边上哭哭啼啼的老妇人,蹿出来,冲着李长吏地背影大喊道:“官差大人,你们怎么不管了呀?我儿子、孙子死得冤枉,你们不能不管呢?一定是方桂枝那个毒妇,她心黑心思歹毒,你们快去抓她呀!你们要为我儿,我孙子报仇呀!” “德大娘,您先别哭,李长吏带人正是去抓方桂枝的。”姜沐夏本来是不想理会她的,看到陪在她身边的春大娘和周如意,红着眼劝慰着她,便心下一软,又见兰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便上前把她搀扶起来。 兰氏这才看到姜沐夏,扭头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唐仲白,这才后知后觉知道了他是谁。 她一下子觉得有了底气,跪到了唐仲白跟前,抱着他的腿再不放开,“你是沐夏的未婚夫婿,也算半个姜家人。你可不能不管我,你可得为我讨回公道,活剐了方桂枝那个贱人呀!”她又放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唐仲白眸中生出不耐,挨着姜沐夏的情面,不好把她踢开。 姜沐夏皱了眉头,虽理解她的失子之痛,可她这般撒泼不讲道理,实在让人不喜。 她在人群中左顾右看也未见到姜和信一家一个身影,大晚上的,他们不在家,跑哪里去了。 唐四看不下去,上前硬生生把人拉开,顺意扔到一边。 “只要是方桂枝干的,我们一定秉公执法。” 第199章 烧成黑炭的三具尸体 姜沐夏目光放到周如意身上,问道:“如意姐,怎么不见姜和信一家?” 发生这么大的事,兄弟俩住一个院子,被烧的却只有三间东厢房,难道是都不在家吗? 周如意唏嘘后怕道:“他们两口子昨日就带着孩子们都去了邻县岳家,待到旱情缓和才会回来。” “方桂枝呢,天黑后你们见过她吗?”姜沐夏沉思后问起,她离开村子时天色已经黑了,她一个妇人夜黑风高的会去哪里呢?难保她会重新返回村里找姜和南。 周如意诧异她会问方桂枝,忙摆手道:“不可能,她在家门口闹到午时,被姜和南扔到了村口桥头,我是再也没有见过她。我们两家挨着,直到听到德大娘叫声之前未听到异常响动。” “对了,方桂枝的娘家今早当着全村人的面,跟她划清界限了,她应该是不会再去娘家的。” 周如意支支吾吾,眼神躲着姜沐夏,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意姐,有话就直说吧!” 周如意咬了咬嘴唇,脸一红说道:“那个……我跟桂枝相处了好几年,她这个人……这个人,不算坏……”她抬眼瞥了姜沐夏一眼,见她一脸平静,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便接着说了下去。 “她只是嘴欠,容易上头。说白了就是没有脑子,人家一挑唆,她就炸了,我相信这把火不是她放的。” 春大娘显然是不同意她的说法,“知人知面不知心,竹修家的,你就是太善良了,看所有人都是好人……,要我看,这事就是她干的。男人从外面领了一个女人,还生了儿子,眼都不眨地把她休了。她这个年纪被扫地出门,娘家又不肯要她,狗死跳墙,恶从胆边生。这不就放火把人都烧死了嘛?” 姜沐夏眨巴着眼睛,以周如意的人品,她是不会说谎的,可是她就如春大娘所说,心软容易相信人。现在事情还未下定论,她们两人的话都有道理,也都不能成为定真凶的证据。 真凶也许真的不是方桂枝,可除了她,姜和南还跟谁结了要人命的仇怨? 唐仲白目光扫来,冲她点头示意,他同唐三唐四向围观的村民打听了个遍,纷纷述说未见到过任何人出入。 也是,如今家家都几乎断了粮,人人早早上床睡觉,只有进入梦乡,才能短暂忘记饥饿。 在村民们的帮助下,火完全扑灭。可无人敢进到内里查看,唐三唐四一手持长剑一手持木棍进入火场,在屋子里间放床的位置扒拉开,找到了一团小小的烧得黑乎乎的小小人儿,正是姜和南的小儿。 门边和窗户下各发现一具黑乎乎的,成长长的一条,他们这是没逃出去,活活烧死在屋里的。 村民们见之惶恐,面上带着惧怕之色,有些胆子小的,在焦尸搬出的那一刻逃也似的离开。 姜沐夏留心着村民的反应,大家都是打心底的害怕,算是正常反应,她也不相信同住在一个村这么多年的村民会生出杀人的念头,这些人许是有杀人之心,没有杀人的胆量。 唐三唐四把烧成黑炭的焦尸搬到院子中央,兰氏见之哭着扑了过去,先哭儿子孙子死得冤枉,再哭方桂枝蛇血心肠,要如何如何将其千刀万剐。 “公子,现在怎么办?” “先放在这儿,明早让衙里的仵作过来查验尸体。” 唐仲白来到姜沐夏身边,温声说道:“先回去吧,只有找到方桂枝,才好下定论。” 兰氏见他们要走,又要上前拦阻,被周如意一把拉住,苦口婆心地劝她。 “大娘,他们不可以一直守在这儿的。他们得去找凶手啊,守在这儿凶手不会找上门的。” 话说到她心坎里,她才停住了脚步,口中不停念道:”沐夏呀,帮大娘说句话,让你郎君上点心,早早把那贱人抓住……“ 姜沐夏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便跟春大娘和周如意打了招呼,坐上车回城去了。马车拐了个弯绕过姜令夜家门口,从村南头路过,这条小道的东面有一个大坑。 坑边四周种着半抱粗的杨树,大坑像是建村时就有,经过这么多年,无人把它填平,雨季坑里积水达到半个成人深,是村里家禽最爱聚集的地方。水干之时,每到晚上,村里的小孩子们会把这里当成游玩的场所。 姜沐夏挑起车帘,伸出头往外看去,车上挂着的灯笼光线昏黄,浅浅的只能照到近前的路。 她抬眸往大坑方向望去,借着淡淡的星光,她突然看到大坑里面的杨树下依树坐着一个人,身子纤细,低着头,头顶上一边一个团髻,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听到有车经过,身影快速移动方向躲到树后去了。 姜沐夏觉着身影如此熟悉,确定是村里的人,她好奇,为何一个姑娘家大半夜躲到这里? 她脑子飞快转动,想着这个身影是属于谁?是否同火灾有关系? 唐仲白见她脸色不停变化,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姜沐夏揉揉眉心,不确定地说道:“我在大坑那边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不知是谁?” 唐仲白听后,一下子反应过来,忙挑起车帘,叫停了马车,带着两人往大坑那里奔去。 姜沐夏长吁一口气,他这是发现了异样吧!在唐仲白下车的那一刻,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身影分明就是姜和信的大闺女姜来娣。 这个孩子同以前的她差不多,在家里不受重视,性子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样子,村里人很少注意到她。 可是她不是去姥姥家里了吗?怎么在村里? 难道烧死姜和南一家的那把火是她放的? 姜沐夏连忙摇头,要把这个可笑的想法摇出去,怎么可能是她?据她所知,方桂枝对这个侄女没有多好,她怎么可能帮方桂枝?姜和南可是她亲大爷啊! 姜沐夏心中祈祷姜来娣一定不要被唐仲白抓住,她这个年纪,就算不是她,被两句话一吓,可能就会承认。 万一?她睁大了眼睛,结果她不敢想。 第200章 竟是奸夫淫妇 微风吹动车帘,露出了车帘一角,她眸光望去,大坑那边汐汐嗦嗦,有脚步声,有拨弄杂草的声响。 看这响动,人早就跑了。她松了口气,今晚他们是找不到那个人影了。 她此时的心情说不出是何种滋味,一方面想让唐仲白尽早抓到真凶,一方面又不想让他抓到姜来娣。 不出所料,片刻后,唐仲白带着人回来,听着回来的脚步声,姜沐夏便知人没有抓到。 待唐仲白坐定,她故意问道:“发现什么了?” 唐仲白摇头,“许是我判断有误,没有看到人。” 车轮转动,来到城东,城门紧闭,唐四上前大力的拍着门,“来人,唐决曹公务返城,快打门。” 他话音刚落,厚实的城门“吭吭哧哧”打开,露出了李长吏那张严肃的面孔,马车驶入城中,李长吏上好城门。 马车停在城门的门楼前,唐仲白跳下车,同李长吏拱手后,问道:“如何?” 李长吏脸色有些凝重,他抿了抿嘴后,摇头,“没有抓到方桂枝。” 姜沐夏神色一怔,这怎么可能? 从她离开村子到达县里,才多久?就算是她放得火,放完火她定要找地方躲起来,黑夜之中,难找也可理解。可现在,大概率不是她放得火,依她的脚程,出动了二十多人的搜查小队,竟没有找到她? 这种话她说不合适,她便坐着没动。 “天色太黑,没有找到人,也能理解,兄弟们累了半夜了,让他们回去休息吧!明个再说。”唐仲白一拱手,大家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姜沐夏驾车来到别院,路上遇到多辆运送青砖乌瓦的牛车向着西岗村而来。 她唇角一扬,义兄果然行事迅速,说干就干。 进入村子,便闻到空气中烟熏火燎的炝人气味。 她轻咳一声后,继续赶路。 徐早带着两人站在别院门前等着她,垒墙要用水,少不了要用到院里的水井。 “徐早大哥,我把别院的钥匙给你一把,方便你们用水。” “好。”徐早没有同她客气,痛快地接过了。 “杨兄弟是你们村的,以后我不在,这的事就全权交给他。”徐早笑着指着杨竹修说道。 姜沐夏笑着应下,打开了大门。 水井经过两天的沉淀,现在水质清澈,寒凉如冰。 “咱们运气真是极好,在这种地方竟能挖出寒泉,姜姑娘真是福运极强。”徐早尝了一口井水后感叹道。 “您说笑了,哪里是我有福气,分明就是您的看水挖井的本事高。” 为了让他们用水方便,姜沐夏提出建议,在别院西别的墙上挖出一个能通过手推车的大门。 她有自己的小私心,如此一来,以后她到里面种植也方便,可谓一举两得。 任由他们去忙活,她开始担水把院里种植的作物淋了一遍水。 新酒坊这边,一边往里运送砖瓦木料,一边从挨着别院那边开始筑起了围墙。 姜沐夏淋完水,驾着马车准备返城,走出不远便听到村中姜和南家的方向响起了哭骂打闹得声音。 因着好奇,加之她担心唐仲白这时也在姜和南家中,她把马车赶回别院,锁了门便往村里跑去。 姜和南家门口围得人山人海,她好不容易挤进去。 说是打骂不准确,因是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对着哭哭啼啼的兰氏一人骂。 兰氏身边只有几个本家的妇人,年轻后生挡在她身前。 立在她们前面的一个老妇人坐在地上大哭,指着兰氏大骂,“我闺女嫁来你们家一日啊,就一日,就被那坏了心肝的恶妇害死了。你们得把我闺女的命赔给我们,我那可怜的闺女呀,一天福没享,就被这家人害死了呀!老天爷啊,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呀……” 她哭得抑扬顿挫,荡气回肠,让有女儿的人家不由同情起她来。 兰氏被骂得一句话也反驳不了,人家说得是实情,新儿媳还为他们家生了孙子。一家人相聚不到才不过两日便阴阳两隔,此时心中恨毒了方桂枝。 姜沐夏见停在院中的尸体已经不见,不知是县衙里拉走查验去了,还是兰氏把他们另放他处了。 人群在有人对娘家人的大闹不满,出言反驳道:“嫁进来一天?这话可真够可笑的。野种都半岁了,一对奸夫淫妇而已,经你之口还当是纯洁的良家女子呢?” 此言一出,村民把目光都放到了说话之人身上。 姜沐夏也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之人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三十岁上下,模样周正,穿着一身粗质的棕灰色麻衣。 此人正一脸幸灾乐祸的蔑视着眼前老妇人和她的同伴。 “海大志,你好歹同我闺女夫妻一场,说这样的话也不怕遭雷劈?”老妇人怒目圆睁,张着大嘴,似是要吃了眼前之人。 “我遭雷劈?老太婆,你说反了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今时今日,你闺女同我还是名义上的夫妻。我对她如何,你们一家都看在眼里的。是她不知廉耻,同人私奔。如果不是今早听村里人你们一家到这里闹来了,我还找不到她的下落。”男人朝她身上吐了一口唾液,“呸,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破鞋养出个小破鞋来。真是活该被烧死。” 村民们听到他的话,惊得下巴要掉下来,原以为姜和南找了个小寡妇,没想到竟是拐得人家娘子。 真是一对臭鱼烂虾,死了也不屈。 看向娘家人和兰氏的目光都透出了鄙视。 兰氏不愿意了,儿子都死了,她怎能让人往儿子身子泼脏水。 她抹净了眼泪,指着男人就骂起来,“你胡说八道,就算是又如何,是你窝囊没有管好自己的媳妇。凭什么怪到我儿子身上,不是这个女人勾引她,我儿怎么会死得这样惨?” 男人正沉浸在奸夫淫妇惨死的兴奋之中,对兰氏的咒骂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不气反笑,指着老妇人对兰氏说,“老大娘,你要怨,就怨她。她是我们村有名的老破鞋,附近几个村的男人几乎被她睡了个遍。她生得子女连亲爹都不知道是谁,如果不是家里穷,白送我都不要。” 姜沐夏皱了皱眉,这个男人公然把他人的私事放到明面上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几家人真是臭到一块儿去了,不过,她脑子一转,想出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这个男人恼恨戴了绿帽子,一气之下,放得火呢? 她念头刚出,兰氏似是她肚里的蛔虫,回骂男人的话,正好道出了她的想法。 她倒要看看男人的反应,如果真的是他,她可是帮了唐仲白一个大忙。 第201章 暗中帮人 兰氏挣脱众人的束缚,扑上前抓住男人撕打,口中还骂道:”是不是你?是你放火烧死我儿的吧?我打死你个坏种,你得给我儿偿命。“ 男人自是不会由着她随意打骂的,一个老妇人不是他的对手,他气急,用力一推,把兰氏推倒在地。 倒地之后兰氏双手拍着地大哭起来,姜氏同宗的后生血气方刚,看不得自己人被一个外村的人欺负了去,冲了出来,抓住了男人。 姜和南新妻的娘家人见状,吓得浑身哆嗦,忙窜到了一边,恐怕祸及其身。 海大志也非一人前来,他身边围着的十几个精壮后生,冲上前推开抓住男人的姜和喜,全都挡到了男人面前。 一场恶战一触既发,西岗村的村民见状,纷纷站出来把男人连同同伴围成了一个厚厚的圈。 一些村民手中不乏握着棍棒砖块儿。 这要是动起手来,就是混合战。如果不好好解决,有可能升级到两个村子之间的械斗。 春大娘和周如意一脸焦急地跑到姜沐夏身边,“怎么办?打起来可是要人命的呀!” 春大娘的脸色都白了,紧紧抓着姜沐夏的手。 “如意姐,你快去请村长。”她拍拍春大娘哆嗦着的手,安慰道:“别急,我在这儿,就不会让他们打起来。” 两边人你推我搡,口中不干不净地问候着对方的祖宗。 姜沐夏抽出腰间鞭子,在空中抽出一记清脆而响亮的鞭响。 随后她大喝一声,“都住手。”说着她走到对峙的两派人中间,举起了手中的鞭子。 “不想挨鞭子的,都让开,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识人,真伤着谁了,我可是不负责的。” 西岗村人都知道她的厉害,纷纷收了器具,往后退出丈许。 男人的同伴可不认识她,见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以为她只是虚张声势,未把她放在眼里。 有人不屑道:“果然是一群怂包,一个小姑娘怕她做甚,让我来收拾她。” 西岗村村民都用同情的目光望着他,知道他要倒霉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只见姜沐夏右手一抬,鞭子向着男人的面门而去,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男人左脸上显出一道深深地鞭痕,血顺着脸颊流下,慢慢滴到衣服上。 村民们一阵唏嘘,这个丫头下手从不手软,每回出手,都是直击面门,以后要离这个丫头远一些。万一惹恼了她,轻则毁容,重则小命都没了,反正她未婚夫婿是掌管刑狱的官差,无人敢动她。 姜沐夏目光冷冽,说出的话不带一丝一毫的温暖,“我说了,让你们住手。非要挑战我的耐心,真是麻烦。” 她扭头面向身后之人,“和喜哥和新哥,劳烦你们找条绳子,把这个男人绑了,送到县衙里去。”她指着海大志,坚定地说道。 海大志慌了,拍着自己的胸口,不满地叫道:“凭什么?我才是受害者,我只是过来看笑话的,为什么要把我抓走?” 姜沐夏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她往前几脚,离男人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么在这里让人打死,要么送你去县衙,还能保住你一条性命,你选哪个?” 男人一愣,似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刚要辩解,他身边的后生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哥,听这位姑娘的话吧!她是在救你。” 姜沐夏一挑眉,她还是小瞧这些人了,其中竟还有聪明之人。 她二话不说,嘱咐姜和喜他们到村头石桥那里等她,她收起鞭子就要去别院赶马车。 临走之前,她冷冷地盯着姜和南新妻娘家人,留下了一句,“这里不是你们撒泼胡闹的地方,你们家闺女死了,她家还死了儿子孙子。如今你们要做的是,等着衙里找出凶手,让你们的闺女入土为安才是正事。如果惹到了我的亲人,我必不放过你们。” 说完,亮了亮手中的鞭子,一甩大辫子,大步流星地往别院去了。 她把人带到县衙后不久,男人的同伴也赶了过去。 纷纷出面为他做证,证实火不是他放的,至于唐仲白如何处理,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在衙里见到唐仲白时,她发现他的眉头紧皱,想来案子查得不顺利。 这个方桂枝真是奇怪,怎么就凭空消失了,一丝她的痕迹都没了,就像世上从来都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她赶着马车往城南慢慢行去,走到十字街,很巧地遇到前往渡口找她的王老七。 王老七之所以找她,因着天旱,竹子长势不好,开春他们移种的竹苗死了不少。 如今,编织灯笼的竹子最多只能撑三天。 “王叔,这样吧。竹子没了,咱们就只售卖从外地运来的货物。其他人让他们各自找活儿也行,跟着您去竹林里伺弄竹苗也行,我按月给你们发工钱,您看可行?”“当然可以,我也就回去告诉他们。” “等等。”她想起了兰草,她得为她找一个合适的去处,这样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可不能亏待于她,“您让兰草过来食肆找我, 我等着她。” 姜沐夏把马车赶回家,喂了水,喂了草料后,锁了门去了食肆。 如今城南唐姜两家的宅子里,白日里很少有人在,全都到食肆里帮忙去了。 过了年的食肆,客源比年前好了数倍,一日的进项较之前一个月。 她心中明白,随着旱情越来越严重,这种日子维持不了多久了。 地里的麦子死的死,偷的偷,早就所剩无几。 只有渡口商船来来往往,繁华似锦,酸枣县虽不大,富户却不少,南来北往的货物流转之间,养活了渡口的所有商铺。 姜沐夏坐在食肆二楼的窗前,托着下巴,望着外面睛空万里的天空。 她目光一转不转,天空就像一块大大的蓝色绸布,光滑无痕,找不到一丝杂点。 她慢慢地伸出手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只裹了黑墨的毛笔,抬高了手臂,提着笔尖在空中画着。 “姜姐姐,你这是做甚?”兰草上来了,看到这番情景,不禁笑出了声。 “我呀,是想在这蓝蓝的天空里画多些乌云,好下一场透透的雨,让全县的田地都喝饱喝足。”她收回手臂,坐直了身子,把毛笔扔到了桌子上,神色有些沮丧。 可惜她不是神仙,做不到画笔成神。 兰草无奈地点点头,她家里的麦苗干死的差不多了,这个麦季怕是颗粒无收了。 第202章 如实相告 “家中可有余粮?”姜沐夏抬眸望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对面。 “还要多谢姜姐姐的提醒,年前多备了些,怎么着也可度过一整年。”兰草为她斟了杯茶水,轻轻推到她的面前,“姐姐喝茶。” 姜沐夏在兰草的眼中,就像清晨天空中发着白光的那颗星,让自己连同整个家从迷惘中爬了出来。 姜沐夏抿了一口茶,笑道:“从明日起,你来食肆帮忙吧,每月工钱一两银,同海棠住在东厢房。” 兰草起身,福身作揖,向她行了一个重重的大礼,她并未躲开,受了她的礼。 兰草清楚明白,作坊撑不过三日便要停工,姜沐夏在这个时候提出让她来食肆帮工,就是为她铺好了退路,让她没了后顾之忧。 这么一个事事为她着想的人,怎会不让她动容? 她对她的感激是打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救命恩人加再造之恩,让她对姜沐夏的感情之深更盛父母一些。 兰草道过谢后,便躬身退出二楼,回去准备去了。 姜沐夏在二楼坐到天色昏暗,路朝云喊她回家之时,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后,卸掉一身负担下了楼。 吃过晚饭,她带上食盒,带着妹妹去了城北团圆居。 作坊停了,不知这几个孩子手工做的如何?可有足够的吃食。 万兴的是,这个破旧的院子里有一口旧井,水质良好,够他们日常饮用。 做饭的差事,年前就教给了大奇,很久她都没有来过这里了。 院中廊下的灯笼未点亮,东厢房里隐约有说话的声音。 过完年,姜玉舟便来此把堂屋和西厢房修整了一番,姜沐夏提议,男孩子和女孩子分开居住。 西厢房里却是一片黑暗,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姜沐夏推门而入,屋内声音戛然而止,纷纷扭头看向门口。 孩子们见到她们,欢笑着围住了两人。 小瑶和小南跟着周越每日练晨功,她倒是日日见,其他孩子再见他们一个个较之前白了,胖了。 大奇热络地招呼着她,小虎仅仅抬了抬眼皮,冲她们点了点头后,便执着手中的蔑刀,“刺啦”一声,一片规整的竹片出现在眼前。 姜沐夏“啧啧”称赞,“小虎手法越发精湛了,比我做得都好。” 小虎不作声,继续手头的动作,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姜沐夏干笑着,目光瞥向大奇,“咱们这儿的竹子供得上你们编织吗?作坊那边三日后停工。如果没了活计,你们可以跟着我到村里去。我一人活不过来,你们能帮帮我吗?我管吃管住。” 大奇笑笑,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小虎,“说实话,后院的竹子本就不多,如今也是挑挑捡捡,选些还算能用的。也是不能长久的,姜姐姐既然提出如此好的建议,我们自然同意,只是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大奇怎会不知,他们编织的这些灯笼仅仅只能维持一口饭吃,她给他们的工钱要高于作坊,平日隔三岔五还会送些吃穿用品,这么明显的帮衬,他怎会不感到愧疚。 从最初的以为她对他们有不可告人的企图,心存戒备,到后来见她真心实意地把他们当做了亲人对待,就算是一块寒冰也早已被感化。 “说什么麻烦?咱们是互帮互助,你们帮我干活,我为你们付工钱,合情合理,各取所需。一举两得之事,不必说什么添麻烦,更不必心中有愧。” 天色已晚,屋外起了风,风中夹着黏腻的热气,今年的夏季比往年来得早了些,更热了一些。 “三日后我来接你们。”姜沐夏以为女孩子们重新搬到了东厢房南侧,目光往里面瞟着,“小瑶她们搬回来了?” 大奇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她误会了。 笑道:“没有,自从姜姑娘告知我们,男女八岁不同席,便分开了。她们几个只是在这里玩一会儿,困了就回西厢房去睡。” 两人告辞回家,路过唐家,只见大门敞着,门前的灯笼照映着家门,姜嬷嬷一人坐在院门口的树下,仰望着星空。 “嬷嬷,天晚了,怎么还未歇息?”姜沐夏让妹妹回家,她走到嬷嬷身后,双手搭在她肩头,为她轻轻按着。 “公子还未回,我有些担心,睡不着。” 自从来到酸枣县,亲眼目睹到唐仲白在县衙里做事的辛劳,她就打心眼里心疼。 京中与他同龄的世家公子,每日里招猫斗狗,活得潇洒自在,苦了自家公子披星戴月地忙着公务,还要受自家奴才打压。 姜沐夏眉头拧起,心中也生起了忧虑,快到亥时了,他竟还未归家。 西岗村的纵火杀人案让他焦头烂额,顿时,她心中生起了愧疚之心,她究竟要不要把看到姜来娣之事告诉于他? 感觉到她手顿住,姜嬷嬷笑笑,“你忙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我等着他就好。” “嬷嬷,不用了,您回去吧!我去衙里找他。”不等姜嬷嬷回应,她迈开腿往县衙跑去。 她想通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年纪小经历可怜不是她逃脱罪责的免死金牌。 县衙里灯火通明,差役多数都在,他们把重点放到了方桂枝身上,唯一的凶手就是她。 忙活了一天,每个角落都找了个遍,也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姜沐夏把唐仲白请出来,面对着他,心有愧疚,如果她早说出实情,说不定此时案子已有了进展,“对不起,我有事瞒了你。” 唐仲白双目中尽是疲倦,抓着她的手,温声道:“噢,你瞒我何事?” 姜沐夏把当天晚上在大坑边看到的人告诉了他,“虽然我不确定放火的人是不是她,但有一点是决定的。她们一家去了邻县,只有她一人跑了回来或者根本就没有去,可她为何要躲起来,明明可以自由出现在自己家里呀,她奶奶还在家中呢?” 唐仲白捧起她的脸,认真说道:“这事本就与你无关,你说的我都知道了。现在,马上,回家休息,不要让我劳心追查凶手之时,还要分心担心你,好不好?” 姜沐夏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县衙。 看不到她的身影,唐仲白转过身子,眸光一寒,大声唤道:“唐三唐四胡大新,你们三人,现在马上去西岗村,找一个叫姜来娣的十岁姑娘。” 第203章 姜来娣到案 两日后姜沐夏端着托盘游走在大厅与二楼之间,双脚还未沾到地面,大厅里新落坐的一桌食客,便冲着她招手,“女掌柜的,来三碗面,五个饼子,两份抓饭,一大份拌猪杂。” 姜沐夏高声应后,招呼兰草前往安排。 她揉了揉腰,来到后堂稍坐休息。 很长时间没有来食肆,没想到生意一天好过一天,她一个练武之人半天都不到的功夫便觉着累了,何况姜海棠兰草。 喝了口茶,休息片刻后,她起身活动全身。 抬步往大厅里走,如今正是饭口,她怎能跑到后堂躲懒! 走出两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姑娘,我家公子请你到牢里一趟。” 姜沐夏转过身子,神色淡然,点了点头后,声音平静地看着唐四道:“抓到人了?” “是。” 这个丫头还是有些本事的,差役找到邻县她姥姥家,从姜和信夫妻口中才得知,姜来娣根本就没有跟他们一同前往。 不知唐仲白究竟从哪里抓到她的,如此一来,姜和南一家三口被火烧死惨案,定出自姜来娣之手。 姜沐夏糊涂了,她不明白为何? 她解下围布,跟着唐四来到城西北女牢之内。 姜来娣被绳子绑得结实,一脸脏污显得她左脸颊巴掌大的红色胎记反倒不明显了,浑身衣物布满尘土,发丝乱如被狂风暴雨肆虐后的野地。 她眼中一团死气,面无表情,依着墙壁望着对面的角落,连姜沐夏进来,她都未曾动弹过一下。 就像一个没有魂魄的破旧提线木偶,被人随意扔到地上一样。 她盯着姜来娣看了半天,才发现她面部的黑红污渍竟是从额头伤口处流出的血迹干枯而成。 “她的额头……?” “她自己撞的墙,我们可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唐四怕她认为是他们打得,连忙出口解释。 她双手抓住木栏,小声唤着姜来娣,“来娣,来娣,你抬起头看看我。” 几声呼唤,一声高过一声,却不见她有丝毫反应。 “我们在你们村东头一间废弃的破屋里找到她的。她见到我们便一头撞到墙上,如果不是唐三及时拉住了她,她已经撞死了。后来,我们把她带到这里,她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唐仲白抚额无奈,无论他们用何种方法盘问,这个姑娘表情呆滞,一言不发,让他毫无办法,这才让人请来了姜沐夏。 “她家人呢?”姜和信两口子在家里出事的次日,便被人叫了回来,自家闺女不见了三四日,他们难道就一点无动于衷吗? 唐仲白冷笑,轻嗤一声后,眼中显出愠色,“请了,没请动。” 姜沐夏皱眉,“请不动是何意?他们不愿来?你们怎么说的?” 唐三唐四把视线放到了胡大新身上,明显是他出面喊得姜和信两口子。 “你们都别看我呀,我是如实说的,他们就恼羞成怒了,让我拿出证据来,我哪里有证据给他们看……,我就回来了。”胡大新心中忿,明明是那对夫妻不把自家闺女放在眼里,何苦怪到他头上。 “与你无关,就算你掏出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只会把人丢弃,摆脱与她的关系。” 还会求着差役不要把事情传扬出去,以免坏了他们家的名声,就像当初姜令夜急不可待的把她们一家子从族谱上赶出去一样。 “算了,把牢门打开吧,让我试试,也许还有办法。”姜沐夏盯着唐仲白,能帮得上他,她做什么都甘之若饴。 唐四上前开了锁推开了木门,姜沐夏低头进去,挨着姜来娣坐了下去。 唐仲白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他立在不远处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姜沐夏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柔声细语地自顾自的说着。 “来娣,我们好久没见了。你长高了不少,比前好看了,你的皮肤又白又光滑,让我羡慕不已,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看,我们还是见面了。我知你做事勤快,想让你到食肆里来帮的。我相信那把火不是你放的对不对,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害怕被人报复,所以才不肯出声的吗?”她从袖袋里掏出随身带着的梳子,见她并不反感自己,轻手轻脚地为她梳起了发。 “告诉你一件喜事,你面上的胎记,我问过义兄。噢,就是渡口那位做药酒特别厉害的徐郎君。他说,他有办法可以调制出药膏,让你脸的胎记变淡。你这样一个既勤劳又好看的姑娘,以后有大把好的日子等着你,咱们可不能犯傻,替他人顶替罪责。”她为姜来娣编了同她一样的辫子,牵起发梢抬起至脑后挽了一个好看的发髻后停住,拔下自己头上的银钗,插到了姜来娣的发髻之上。 她上下打量后,笑道:“嗯,真好看。” 再看向姜来娣的面孔,才发现她眼中有了些许光彩,有泪从她眼眶中掉落。 姜沐夏掏出帕子,把她环在怀中,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轻轻顺着她的后背,缓声道:“好了,都过去了。能把那晚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吗?” 姜来娣双手抚面,放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悲戚,哭得没有一丝遮掩,哭得惊天动地。 姜沐夏被她带得眼眶发红,鼻头一阵酸涩。 这个孩子被压抑了多年,以往就算是哭,也得躲到无人之处,捂着嘴巴,压低了声音偷偷地哭。被人发现,轻则冷嘲热讽一顿谩骂,重则一顿拳打脚踢。 唐仲白向她们这边走近两步,被姜沐夏眼神制止,好不容易说动了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惊动她。 姜沐夏把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她浑身的颤抖,无视她鼻涕眼泪打湿自己衣衫,静静地等着她发泄着委屈情绪。 姜来娣哭声渐小,在她还没有准备之时,突然说出一句让他们震惊不已的话。 “夏姑姑,火是我放的。但,是姜和南先强了我,我才要报仇的。” 第204章 验身 “什么?”姜沐夏震惊的无以言表,双目瞪成铜铃状。 她与唐仲白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 这种畜生不如的事,她难以相信就发生在自己村里。 姜来娣苦笑,从他们眼中看出了不信任。她一脸的失望,从姜沐夏怀中挣脱出来,挪动身子坐到了墙角,“看吧,你们都不信我。” 姜沐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心疼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姑娘,生活在那样一个无人把她当人看待的家里,她能活着且没有发疯,她的内心足够强大。 “没有不信你,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可是你亲大爷呀!” 此时的姜沐夏心中怒火升腾,她怎么也想不到姜和南平日里看着老实窝囊,骨子里竟是连禽兽都不如的败类。 “你爹娘知道吗?你家里还有谁知道?”姜沐夏注视着她的眼睛,她有些疑惑,盯着她的眼睛,许是从里面能看出她说得是真是假。 姜来娣头也未抬,小声回道:“我大娘知道。” 姜沐夏眉头一拧,觉得诧异,方桂枝那样一个小肚鸡肠之人,知道姜和南这种丑事,竟没有到处宣扬,还是方桂枝吗? “方桂枝知道?” “你们都以为大娘是个坏人吧!可在我最难熬的那段时间,是她陪着我度过的。”姜来娣微微抬头,双眼通红,她咬着嘴唇,缓缓道出了心底最深最痛的往事。 “八岁那年秋午后,家里人都外出了,我被奶奶留下看家。我做完奶奶安排给我的活儿,趁着家中无人,无人找我的麻烦,便偷偷回屋睡下。我睡得迷糊之时,感觉,感觉有人摸我……” 姜来娣说到此处,浑身颤抖,紧紧抱作一团,姜沐夏不忍,把她拉入怀中,轻声安抚。 片刻后,姜来娣情绪缓和,接着说道:“那时候天色变暗了,我睁开眼发现摸我的人是……大爷。他见我睁开眼拼命挣扎起来,拿了块破布堵住了我的嘴,他威胁我说……”姜来娣捂着脸小声地呜咽起来,渐渐地泣不成声。 姜沐夏唯一能做得便是轻抚着她的背,静静地陪着她,替她一次次擦干眼泪。 “他说,他说让我听话,就让我过得开心一点,便开始……扒我的衣服。我害怕,不停地挣扎,他就用力打我,恶狠狠地警告我不准吵闹,不然他就打死我。” 姜来娣又抱做了一团,身子紧紧地挨着姜沐夏,姜沐夏伸手把她揽进怀中,再次紧紧抱住她。 “后来,我就觉得很疼,很疼,我咬着嘴唇压着声音哭……” 姜来娣眸子亮了一下,“大娘不知怎的进来了,她抄起屋角的铁锨就往大爷身上招呼,大骂着大爷不是人……,大爷跑了。大娘抱着我大哭,她为我洗净身子,为我穿好衣服,教我以后要保护好自己。她还叮嘱我不要把事情告诉给别人,以后这个家只要有她在,不会让人欺负我。” 姜来娣不再开口,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就算她不说,这两个人也能猜出后面事情的因果。 姜沐夏给唐仲白递了个眼色,唐仲白点头,离开了女牢。 姜沐夏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亲和力些,“所以这三年来,他没有再欺负过你吧!” 姜来娣摇头,“大娘看得很紧,只要他在家,眼睛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我处处躲着他,他没有机会下手。” “你之所以放火,是因为方桂枝被他休了,你在这个家里没了依仗。还有一点,你是想帮方桂枝出口气,对吧!” 姜来娣半晌没有出声,低着头,用手扣着衣角,默认了。 姜沐夏叹口气,这样一个孩子,要拿她如何处置呢? 她终于明白,姜和南和方桂枝一直没有孩子,而没有被休的原因,正是因着方桂枝有他的把柄,他不敢轻易休她吧? 这一次是外面的女人有了孩子,而他已经无力养活她们,迫不得已才带回家把方桂枝休了的吧? 姜来娣突然开口,眼中有滔天的恨意,“夏姑姑,你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个畜生从去年开始就把目光放到了二妹身上,我只有弄死他,妹妹才不会跟我一样,让他给糟蹋,毁她一生。” “说实话,有一段时间,你辱骂大娘,我还特别恨你,想着为大娘报仇来着。那天傍晚我看到你劝她好好活着,还扔给了她一些银钱,才觉着你不算是个坏人。” 姜沐夏凝视着她,心中感慨,这个孩子这么有心,还知恩图报。用心养,会是个不错的得力干将,可惜了。 姜沐夏拉住她的手,轻声道:“都过去了,你大娘应该是离开了酸枣县,她会越来越好的。” 姜来娣起身,走到牢门口,打开牢门,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强挤出一丝笑容,“夏姑姑,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牢里腌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走吧!杀人偿命,我知道的。我会为我做的事负责任的。” 姜沐夏轻笑出声,“什么腌臜,这里我都住过两回了,不差这一会儿,我再陪你一会儿。还有,我没有骗你,我义兄真的能治好你脸上的胎记。” “那又如何?我一个将死之人,没有心思想这些。就算没有此事,脸治好了,可我早就毁了,活着就是受罪,不如痛快些,早早死了,也算解脱。” 姜来娣已经无所谓了,对她来说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死前替妹妹解决后顾之忧,算是她对那个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姜沐夏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向来对凶杀案件严肃对待的唐仲白,会对她做出怎么的惩罚,只求着给她留一条命,让她重新活一回,像她一样。 女牢大门大开,有人进来了。 唐仲白带着两个女差走进来,她们身后还跟着一脸平静淡然的姜嬷嬷。 几人走到牢房前,唐仲白指着姜来娣道:“嬷嬷,劳烦您。” 姜来娣不知所措,脚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眼中闪着慌乱,“你们要做什么?” 姜沐夏连忙扶住了她,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别怕,她们是来帮你的。帮你验了身,也许你还有活的机会。” 姜来娣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姜沐夏,捂着双耳,退到墙角,大声叫道:“你们都走开,我不验,我没有说谎。我都认罪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折磨我?” 唐仲白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冷声道:“你是不愿?还是根本就是说谎,不敢验?” “你胡说。我没有。” 第205章 绞刑 姜来娣涕泪横流,指着唐仲白大声喊了起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狗急跳墙了?”唐仲白完全不顾及她反常的情绪,一句接一句逼问着她。 “我没有。”姜来娣面部抽搐,目光躲闪着众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她眼神迷离,尖声叫了起来。 她手臂抡圆了朝空中抽打,双脚对着面前不存在事物又踢又打,仿若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只有她能看到的事物。 姜沐夏赶紧伸手制止住了唐仲白,“别说了,你的话让她想起了当年受人欺凌的场面,她接受不了。” 姜沐夏从一侧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前,一边柔声劝慰一边轻轻抱住了她,“听我说,听我说,没事了。” 只有先安抚好她的情绪,才好进行下一步行动。 姜沐夏半抱着她坐到了草堆上,把她的头放到自己怀中,柔声说道:“我在这儿,没事了。你生病了,我让嬷嬷帮你看看病,可好?只有看完了病,我们才能帮你。只有脱离了西岗村,你才可以重新生活。让我们来帮你好不好?” 姜沐夏并不用她回答,只是把她抱在怀里静静地等着她缓和过来。 她心中恨得咬牙,姜和信两口子真不配为人父母,好好的一个闺女,被他们害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等她的情绪缓和的差不多时,姜嬷嬷轻轻推门而入,她抬手示意唐仲白回避,招手让两个女差进了牢房。 女差两人把手中卷着的布展开,借着木栏在姜沐夏和姜来娣身侧做了一个小小的封闭空间。 姜嬷嬷钻进去,递给姜沐夏一个眼神,示意让她抱着姜来娣平躺下去,姜沐夏会意,边往草堆上躺边小声说着,“好孩子,你太累了,咱们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做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姜来娣在她怀里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这边姜嬷嬷看准时机,瞅准时机,扒下她的裤子,快速验看后为她穿好了衣裤。 “好了。” 女差收了布,姜嬷嬷走出牢房,洗了洗手,冲姜沐夏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姜沐夏把她哄睡,起身往牢房外走去。 大家心情沉重地站在牢房外等着她。 “嬷嬷,如何?” 姜嬷嬷叹了口气,一脸的肃穆,“她没有说谎。” 姜沐夏点头,“好,我知道了。”她把视线放到唐仲白身上,认真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这种案子是有前车之鉴的,比如冯思瑶,当初以她痴傻之名,把她赶出了酸枣县。 可这两个案子又有天壤之别,冯思瑶只杀了一人,而姜来娣不止杀了罪魁祸首姜和南,还有两个无辜的生命。 不可能以相同的罪名来定姜来娣,女方娘家人都不会同意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对不起沐夏,此案性质太过恶劣,我没有办法替她开脱。” 姜沐夏眸光微沉,心中万千复杂,她不想让他为难,抬头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我明白。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你没错,是人性太可恶了。” “姜姑娘,我送你们回去吧!”唐四驾着马车停到了她们身边。 姜沐夏站在牢门口,定定地注视了片刻,才回头上了马车。 她在心中暗自向姜来娣道歉,对不起了,我帮不到你。 可她心中种下的怒火种子,从牢里出来后如摧枯拉朽之势疯长。 她跳上马车的一瞬,眼底冒出的火焰把唐仲白吓得不轻。 他小跑几步,拦住唐四,贴着他的耳,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把她送回家后,时时刻刻跟着她。千万不要让她去西岗村。” 他不担心她跑到姜和信家闹事,他是怕她为了别人伤害到自己,自己这个小娘子太爱管闲事了,这可不是优点。 马车上,姜嬷嬷笑着道:“要不要我帮忙,保那位姑娘一条命?” 姜沐夏神情一僵,眸光沉了沉,眉光不善地盯着姜嬷嬷,“冯思瑶也是您出手帮忙的吧?您为何要出手帮一个杀人害命的毒妇?如果我不会功夫,那天死得可就是我。” 姜嬷嬷呵呵一笑,伸手拨开了额前的碎发,“就算我不帮她,你以为靠着县里百姓到堂前大闹一场,冯念就能定她的罪?你呀,还是经的事太少。人,特别是恶人,不能把他逼到死角,不然,他必拼命同你鱼死网破。而冯念,就是这样的人。 我当处的决定,对当时的你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姜嬷嬷敛了笑容,像是提点又像是教训,“傻丫头,你光丈着自己功夫厉害,目空一切。你可知,你所有的亲人家人都在酸枣县,只要冯念动动小手指,他们一个也逃不掉。在冯念眼里,酸枣县,他就是天,只要他在,律法就是摆设。” 姜沐夏久久没有说话,因为姜嬷嬷说得都是真的,这个世间本就是权贵之人的一场游戏,她们这些平头百姓,只是他们游戏场上的一颗颗小小棋子。 由于姜来娣亲口认罪,把作案步骤说得一清二白,让人找不出破绽。纵火杀人案很快尘埃落定,十日后,姜来娣会被执行绞刑。 小小的一个西岗村,发生侄女杀害亲大爷一家三口的恶名很快传了出去。 成为旱情最严重时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让本就受着饥饿之苦的百姓生活总算有点波动。 等姜沐夏再次回到西岗村之时,从村民口中得知,女方娘家人到姜和信家,抢走了能抢得所有物品,把兰氏和姜和信夫妻打得半个月都下不了床,如果不是街坊邻里的帮衬,这一家子恐是已经从西岗村消失。 按照约定,姜沐夏把团圆居中的孩子全部送到了别院,把别院和岗上树苗交给大奇和小虎,她便一直待在县里,很长时间都未曾踏足西岗村一步。 再次踏进西岗村,已是十日后的傍晚。 地边的云霞如彩色的缎带,缎带如镶了金边,映照得村子像隐在仙境中一样。 福子驾着车,她坐在车的另一端车辕,车厢里是一口黑漆木棺。 随着往西岗村越近,天边绯红的彩霞,慢慢消失在地下。 一路无人,村里寂静的一只鸟叫也无。 马车停在了姜和信家门口,福子跳下车,把棺木正对着他家的大门。 姜沐夏上前大力的敲门,半晌过后,大门才缓缓找开,一个清瘦的小姑娘探出了头。 第206章 送棺材到姜和信家门口 小姑娘是姜和信的二闺女,姜盼娣。姜来娣口中说起的那个八岁就被畜生盯上的妹妹。 她瘦成一把皮包骨头,眼神怯怯的,站在门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姜沐夏道:“盼娣,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声如蚊呐,姜沐夏侧着耳,绷紧了精神才能听到,“她们被人打得下不了床。” 姜沐夏叹口气,摸摸她的头顶,“你回自己屋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听话。” 姜盼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后,突然跑起来往西厢房旁的小屋里奔去,接着就是一声“哐”的关门声。 看来这些天,家里发生的事,把她吓得不轻。 关门声落,西厢房里传来姜和信的骂声,“死丫头,被人踩到尾巴了。” 姜沐夏示意福子在门外守着,她腰背笔直的大步迈进院子,朝着西厢房而去,走至门前,一脚把门踹开,气冲冲地走入屋内,厉声呵道:“姜和信,赵春风,你们两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还有脸在床上躺着。”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人坐着,赵春风怀里抱着一个半岁大的白胖孩童。孩子似是被踹门声吓到了,小嘴撇着,一脸的委屈,要哭不哭的样子。 孩童就是他们家的老四。拼了命的,总算生出一个儿子,宝贝一样整日抱在怀里。 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姜沐夏的心软了。 她收起了锋芒,语气缓和了下来,“今日是来娣行刑之日,你们为何不去为她收敛尸首?” 姜和信先前被她的气势震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听到姜来娣三个字,气不打一处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指着姜沐夏就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跑到我家来指责我。一个杀害至亲的小畜生,也配让我给她收尸,也不怕遭雷劈?” 看着他气焰嚣张的样子,姜沐夏心头火起,上前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就你这样的,也配做人父亲。你想知道她为何要放火吗?” 她的目光扫视着夫妻两人,冷笑道:“那是因为,三年前,姜和南那个畜生把你闺女给强辱了,整个家只有方桂枝一人护着她。她之所以放火杀人,一为报恩,二为断了畜生再欺负老二的后路。” 她手指着二人,愤然道:“你们做人父母,可有为她着想过,可有发现她的反常变化。没有吧?你们从来只是把她们当成你们发泄情绪的工具。” “你胡说。”挨了一巴掌的姜和信暴怒,慢慢从床上滑下来,作势要冲上前打她。 姜沐夏抬脚冲着他的腹部就是一脚,把他踢回到了床上。 姜和信口中骂声连连,对她的话一字都没有听进耳中。 赵春风被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抱着孩子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一个村中妇人,何曾听到过如此骇人的事情,并且还是发生到自家闺女身上的。 她一脸惊恐地摇着头,口中喃喃自语,“我不信,不可能的,怎么可能,那可是她的亲大爷,是除了我们,她最亲的人啊,不可能的……” “你们的闺女,今年十一岁。验明正身,她说得字字句句皆属实。她生在你们这们的家里,实属悲哀。”她声音有些嘶哑,指着门外道:“如果你们对她还有一丝愧疚之心,她的棺木就在门外,你们为她寻处安身之处,也算她不白做你们闺女一场。” “你这毒妇,你怎能把她拉到我家。就算是真的,也是她勾引的我哥,她只配栖身乱坟岗,生生世世不得……”姜和信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死样,口中尽是污言秽语。 姜沐夏听不下去,上前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果然是从畜生窝里出来的,照你的意思。你是畜生,把你娘强了,就是你娘勾引你的不成?” “哼,你们两个。一个本就是女子,一个是从女子肚子里爬出来的。竟都看不起自己亲生的女儿,你们的人性在哪里?天道轮回终有报,小心报应到你们的……” 最后一个字她没有说出口,她对着一个襁褓中的孩童说不出残忍的话来。 “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棺木我拉回来了。她是你家闺女,我就放到你家院子里,如果我发现你们没有善待她。”姜沐夏抽出腰间鞭子,在两人眼前晃了晃,“它会教你们如何做人。” 姜沐夏站在屋中,只觉屋中的气氛压抑,紧张,对面还有一双虎视眈眈恨不能吃了她的一双厌恶中带着恨意的眼睛。 她撇撇嘴,眉毛一挑,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姜和信还是不服,但是被狠狠揍了两回,他倒是不敢再硬着与她对峙。 他咬着牙恨道:“姜沐夏,你们家都被赶出族了。为什么还要跑回来算我家的闲事,是仗着县衙里有人,还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们家如今的状况就如同你当初进大牢,你爷爷与我们做出同样的选择,怎么不见你找他算帐。是看我们好欺负是吗?” 姜沐夏冷峻的脸庞一片淡然,对他的话未生起一丝波澜,口中仅仅淡然回了一句,“我爷爷自有我父母评说。姜来娣是我小辈,我为她出头,只因,我愿意。” “你……,你竟如此不讲道理。” 姜沐夏把鞭子收回腰间,冷然道:“讲道理?与你比,差远了。我只给你们三日,三日后我还会再来的。” “你别走。”赵春风把孩子放到床上,挪动的那一刻,她脸部抽搐了一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慢慢蹭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向姜沐夏。 床上孩子快速地蹬着小短腿,“呼哧呼哧”地吭吭着,姜和信冷眼盯着赵春风,不知她要干什么。 赵春风走到她近前,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伸手去拉姜沐夏的衣袖,她声音还着哽咽,“沐夏,我信你。可我如今行走不便,能不能劳烦你把她下葬了。” 对于她的提议,姜和信看向赵春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同。只要不让他出力,不给他添麻烦,他才管不了那么多。 姜沐夏冷哼,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坚定的声音中带着冷意,“不能。” 她对这对夫妻只剩下鄙夷与不屑,这样的人也配孕育子女。 这时院中传来兰氏尖利的叫声,“你们是谁,天杀的小畜生,看我好欺负吗?竟拉着棺材站在我家门口。” 第207章 埋入祖坟 赵春风也知丢脸,一边拦着姜沐夏,一边移动腿脚,挪动到屋门口,大声唤着院中的兰氏。 “娘,您快过来,有话在屋里说。”赵春风伸长了脖子向兰氏招手,如果腿脚方便,她怕是早就冲到院里把兰氏拉进屋中了。 兰氏把木拐在地上戳得“噔噔”直响,她小眼一瞪,口中骂道:“我儿子孙子都被你家小贱人烧死了,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姜沐夏不想掺和到她们婆媳之间的争吵中,拨开赵春风就要出去。 不想,赵春风死死托着她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放手。 这时,床上躺着的孩子,不合时宜地大声哭叫起来。 姜沐夏无奈,姜和信躺着不动,赵春风挡在门口不让她出门。 她气恼地一把甩开赵春风,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抱起了孩子。 白白胖胖的孩子抱在怀中,软呼呼的,孩子眉眼颇像赵春风,圆脸大眼,一副有福气的样子。 感觉到她怀里的温暖,小家伙哭吼声渐渐地减弱,小手伸着抓住姜沐夏的衣襟,小嘴里发出“噢,噢”的声音,大眼睛盯着姜沐夏,嘴角弯起,冲着她笑。 他的这一笑,让她的心都融化了。让她想起前世自己的两个孩子这般大时,也是这样可爱粘她。 她抱着孩子找了一张凳子,坐到房间的另一边,跟孩子“噢啊”地对着话,倒是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先前姜来娣放火杀害至亲的消息如一阵风卷过西岗村后,村民们都把姜和信夫妻二人当成了洪水猛兽,躲得远远的,不是村长压着,早有人上门将其一家赶出了西岗村。 兰氏心疼儿子孙子,把一腔怒火撒到了小儿子夫妻身上。警告他们在家里不准发出声音,不准让她看到他们,不然,便是抡起棍子又打又骂。 这些天,两个姑娘也跟着遭罪,兰氏把家里本就不多的粮食锁到自己屋里,一粒米也不给他们。 还是周如意和春大娘她们看不下去,偷摸着给一碗饭,让他们一家五口没被饿死。 如今,不论赵春风如何叫唤,兰氏都不肯到他们屋中。 可最终,她还是来了,原因无他,她看着心烦,举着木棍,晃晃悠悠要打赵春风。 赵春风怎么也比她年轻,木棍还未落下,她便伸手握住了棍子,压低了声音急道:“先进来,有要事同您商量。” “你个贱货,生出个小贱货,害死我儿孙,我打死……”说着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夺回木棍,又要朝赵春风身上招呼。 孩子同母亲心有灵犀,这个当口忽得转过头来,看着木棍要落到亲娘身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赵春风没躲过去,这一棍子还是打到了她的身上。 赵春风痛呼出声,她咬牙忍了过去,把人拉到屋里,关紧了屋门。 孩子的哭声把兰氏的视线引了过去,她这才看到屋里还有一个姜沐夏。 她脸上讪讪的,想起前几天,姜沐夏曾帮过她,不好当着她的面再动手。 姜沐夏只顾哄着孩子,口中说道:“你们说你们的,就当我不存在。” 赵春风把姜沐夏刚刚说给她们的话,全盘托出,兰氏还未听完,便举着棍子狠狠地戳向地面,口中骂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的儿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你们是恶意栽赃。” “德大娘,县衙里已经定案了,因着姜来娣也是受害者,才判了死的最轻松的惩罚,还允许尸体囫囵个的运回家中安葬。不然,你以为我是有多大的胆子敢把她拉回来。”姜沐夏抱着孩子,轻轻拍着他,孩子眼角挂着泪珠,双眼迷离一开一合的,昏昏欲睡。 兰氏刚要叫嚣,她抬起手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怀里的孩子,小声道:“别吵醒他,你可只有这一个孙子喽……” 兰氏一口怒气憋在嗓子眼,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气得她直喘气。 如今孙子是她唯一顾忌的人,连儿子都得靠边站。 姜和信躺在床上装死,赵春风似是下定了决心,“娘,是你大儿子不是人,连亲侄女都敢欺负,他死了也是活该,我要让我闺女进你家的祖坟,以告她在天之灵。” “你他娘的是找死吗?”还未等兰氏发话,姜和信翻身撑着双臂坐了起来,“这个家何时有你说话的份了,再敢胡扯,我休了你。” 兰氏冷笑,得意地斜视着赵春风,“小贱人,反了天了。不想走方桂枝的路,就安分点。” 姜沐夏总算是知道这两兄弟为何都是混蛋玩意,不成器。原来根就在兰氏身上,上梁不正,下梁必歪。 赵春风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跟这对母子杠上了。 她扫视母子两人,坚定道:“休了就休了。你们这种畜生不如的人家,我还嫌恶心。我带着孩子们一块儿吊死到你们姜家祖坟,姜和信,我让你断子绝孙。” 她这话把母子俩吓到了,就怕老实人犯混。赵春风在家向来寡言少语,真惹恼了她,跑到祖坟上吊,她真敢做出来。 到时候,不是他断子绝孙的事了,整个姓姜的都不会放过他的。 姜和南脸色一白,怒道:“你敢。” 赵春风双手叉腰,双眼一瞪,“你看我敢不敢。” “你……。” 兰氏见状,木拐一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着地面大哭起来,如今闹成这个样子,她哪里还顾忌孙子有没有睡着。 “老天爷呀,你不开眼呀,贱人养得小贱人杀了我儿孙。如今又拿孩子威胁我,你把我也带走吧,别让这些畜生把我往死了欺负呀!我的好大儿呀,你显显灵,收了这些毁你清白的恶人……”她边哭边骂,声音抑扬顿挫,吵得姜沐夏心烦不已,眼看怀中的孩子扭动着身子,小嘴撇起,就要被她吵醒。 她坐不下去,也看不下云,抱紧孩子轻轻哄了两声,抱着孩子来到门前,准备把孩子送到姜盼娣屋里,她待得时间不短了,是时候要离开了。 “嫂子,我把孩子抱给盼娣。”她视线越过赵春风,落到姜和信身上,“只有三天时间,你们如果还有点良心,就好生对待她。” 赵春风提出的要求,绝对不可能实现,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半大的孩子死后进祖坟的。男孩子都进不去,何况姜来娣明面上还是一个杀了亲大爷一家三口的杀人凶手。 这种话说出来,姜氏祖里的人,都得把这一家唾沫星子淹死。 没有把她的尸骨扔到阳光之下鞭尸,已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第208章 入土为安 “不行,你不能走。”赵春风不知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死拉着姜沐夏不让离开。她瘸着腿忍着痛,冲到姜沐夏身边,抢过怀里的孩子,红着眼睛说道:“你不能走,我把孩子送过去。” 说完,她出了门,临走把门严。 姜沐夏从她紧张的眼中看出,她不让她走,就是把她当做一个依仗,一个心理寄托。 姜沐夏无奈,她透过破烂不堪的窗棂望去,天光昏暗,映得屋内昏暗阴沉。 她掏出怀中火器,吹亮,找到桌上的油灯,点亮。 兰氏坐在地上,不停抽噎,口中骂着小儿子的不孝,眼光不住瞟向姜沐夏,她心中是恼恨她的,为什么就不帮她说句好话,调转头来帮起了小贱人。 姜和信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赵春风再次回来,姜沐夏快刀斩乱麻地直接发问,“你们到底怎么想要如何处置,别浪费我的时间。我之所以还愿意在这儿听你们啰嗦,就是还把你们当自家人。” 兰氏拍着地大吼,“我不同意,小贱人不能埋到祖坟里去,我们还要在村里待着的……” 姜沐夏听到小贱人三个字就拧起了眉头,不悦道:“德大娘,她是你孙女,她是小贱人,你是什么?” “我是……,总之,我只能应下来帮她找个地方埋掉。” “姜和信,你的建议是……?” 姜和信埋着头,半天没有出声,姜沐夏等得不耐正要发火时,他抬起了头,眼底一片死气。 “我不知道。” 想了半天就来这么一句话,姜沐夏打心底里鄙视他。 “春风,咱们能不能好好商量商量。我找个好地方,把她埋了,你放过我行吗?以后我都听你的,咱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赵春风没有说话,看向姜沐夏的眼神中带着问询。 姜沐夏摇头,表示不能帮她做决定,她走近赵春风压低了声音道:“现今最好的方法,还是姜和信提出的,把她埋到祖坟里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搭上全家的性命也不可能。” 赵春风沉着脸走开,无力的坐到了角落的凳子上。 她抱起头,肩膀抖动,发出闷闷地哭声。 终于,她猛得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母子两人,“我可以答应不埋入祖坟,但是姜和南也不能进祖坟,他必须埋尸荒野。” 姜和信猛然抬头,这可不是他能做决定的。 果然,兰氏听后,指着她大骂,“你个毒妇,我儿一家三口已经安葬,难不成,你还要挖坟掘墓,让他们在地下也不能安生吗?” “安生?他对我闺女做出那样的恶事,他还想安生?”赵春风指着母子二人,眼底尽是哀怨,“他不让我闺女好过,我怎能让他安生,只要我活着,我还有儿女,他们都会长大的。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一家三口全都挫骨扬灰,永生永世不得安生。” “你……?”兰氏气得一口气缓不过来,大声咳起来,直咳得脸色发白,两眼无神。 估计母子两人都没想到,平日里温顺听话的赵春风今日是吃了豹子胆了?对她向来看不上眼的丑姑娘如此上心,她是犯什么病? 姜和信有气无力地训斥道:“你到底要如何?不要得寸进尺,你以为迁坟是闹着玩的吗?” “迁坟?我何时说过迁坟,我说得是把姜和南的尸骨挖出来埋到荒野,你们听不懂人话吗?”赵春风就要同他们刚到底,不如了她的意,她就让他们家断子绝孙。 姜和信害怕了,如果她真的鱼死网破,自家名声都臭到底了,还有谁会嫁给他,他还不到三十岁,将来漫长的日子他一个人怎么过? 姜和南是个自私的人,自私的人遇事先权衡对自己最大的利益,什么亲人兄弟在他眼中皆可抛弃。 这十几年来,赵春风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如今有儿有女,将来的日子定比现在强。 姜和南心一横,眼中冒出一股狠色,他对着兰氏开口道:“娘,就按春风说得办吧。随意找个理由,把大哥挖出来,埋到后岗上就行。” 他怕兰氏不依,又道出了两句威胁之语,“反正您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了,以后还不得靠我和春风,让我们都好过了,您以后的日子才能过得顺畅不是。” 兰氏扶着墙站起来,咬着牙瞪着这个小儿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不怕你哥晚上来找你算账吗?” 姜和信“嗤”的笑了,“他还好意思找我算帐,我闺女是他糟蹋的,我没把他挫骨扬灰已是饶过他了,您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兰氏把手中木棍往他头上扔去,“嘭”的一声,砸到他的头,他痛呼出声,“娘,您砸我干什么?我有说错吗?” 兰氏大呼着,“娶了媳妇忘了娘,娶了媳妇忘了娘……” 踉踉跄跄扶着墙离开了西厢房。 “好了,你们既然决定了。跟着我走,还是把棺木搬到院里,你们自己找人埋葬?” 民间风俗,枉死未婚男女不得入家门,不得入祖坟。 想来,姜和信夫妻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两人异口同声的阻止,“不行不行,我们跟着马车到东岗我家地里,就埋到杨树洼那块儿地。” 姜沐夏抬脚离开,“你们快点。” 福子坐在车辕上等得都快睡着了,有村民们经过这里,看到车上的黑棺木,觉着晦气,也无人上前询问。 他眨了眨眼,坐直了身子,打了个哈欠,“谈好了?” “好了。” 两口子扛着铁锨一瘸一拐走出家门,他们这副模样,走到地方,怕是天都黑透了。 姜沐夏抬着下巴问姜和信,“会赶马车吗?” 杨树洼这边的地质是带着沙质的,挖起来并不困难,四个人轮换挖出一个可以埋下棺木的坑仅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棺木入土,姜沐夏为她摆了供品,烧了黄纸。 她面向城北,唇角一点弧度扬起,眼中若有所思,口中轻轻念叨,“姜来娣,愿你重新活过一世,不再经历苦难,安稳过完你的一生。” 她和福子驾车而去,马车远行,她还能听到身后隐隐有女子的哭声。 福子笑道:“姜姐姐,马车拉了棺木,你可害怕?” “人可比这些死物吓人多喽!”车厢里传来姜沐夏由衷的感慨之声。 第209章 荀清被揍 解决完姜来娣安葬之事,次日一早趁着天气凉爽,姜沐夏只身来到清风别院。 院门敞开,已有工匠在此打水,堂屋的大门开着,有两个在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满院散发着米粥与蛋炒野葱的饭香味,厨房门口已摆放好了饭桌,凳子在饭桌前围满一圈。 小瑶端着菜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立在井边舀水的姜沐夏,笑着同她打招呼。 “姜姐姐来了,一同用些饭吧!” 姜沐夏净手后,朝她走来,甩了甩手上水珠,笑道:“不用了,我在家吃过你了,你们吃吧!” 大奇端着挂耳陶盆,放到桌子上,同她打过招呼后,进屋喊孩子们起床吃早饭。 姜沐夏看了看他们的早饭,一盆清汤刮水的米汤,一小盆凉拌萝卜丝,还有一小盘葱炒蛋外加一筐杂粮馒头。 她点了点头,生活还行,比起村里多数人家揭不开锅,他们的早饭算得上美味佳肴了。 小瑶见她的目光盯着饭菜,不好意思地笑劝道:“姜姐姐,要不,尝尝我的手艺。虽比不上食肆,你就当心改改口味。” 孩子多,不知这些饭菜够不够他们食用,她可不想同孩子们抢吃食。 再说,她真的在家吃过了,现在真不饿。 见她态度坚定,小瑶笑笑,不再劝她。 周越从屋里出来,不悦地盯了她一眼,表情既不满又委屈。 他来到这里十几天了,每日除了教这些孩子练武,便是提水浇菜灌树,根本没有功夫去县里。细算一下,自从他来到别院,再也没有同姜沐桃见过一面,埋怨姜沐夏也在情理之中。 姜沐夏冲他的后背做出一个拳击的动作,引来在院中的孩子一阵哄笑,周越不解地扭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发现。 孩子们哄的笑着奔走开,不再理他,惹得他不知所以然的挠了挠头。 孩子们在饭桌前坐定,周越一声“开饭”,才开始动手拿馒头吃饭。 姜沐夏见饭桌前没有小虎的身影,疑惑地问道:“小虎人呢?” “他昨晚忙到半夜,让他多睡会儿吧,我给他留了饭。”大奇嘴里嚼着馒头,含糊不清地答道。 “忙到半夜?!他干什么了?”姜沐夏满腹疑虑,想不到如今还有何事竟能让他忙到半夜。 小南放下筷子,跑到厨房,费劲地提出一个小木桶来到她身边,“姜姐姐你看。” 桶中水清澈如镜,里面的事物看到清楚,竟是大半桶的金婵趴在桶里一动不动。 “小虎哥听玉生哥说你很喜欢吃油炸的金婵,他便从傍晚开始就到处找。这是他找了三天的,正打算今个让周大哥送到县里去呢,你就来了。”小南小嘴噼里啪啦说完,就回去吃饭去了。 姜沐夏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个孩子平日对她不冷不热的,对她的喜好还挺用心的。 “她有心了,替我谢谢他。”她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环顾四周,发现无人后,便开口道:“我今日前来,是来叮嘱你们。这两日就要夏收了,今年年景不好。麦子多被旱死,恐会闹饥荒。你们时常警醒着,别让人跑到家里把粮食抢走了。” 她把视线落到周越身上,“特别是你,这里你最年长,功夫最高。我把他们交给你,务必照顾好他们。我最怕村民饿急眼了,跑到这里把你们打一顿。以后大门紧紧锁好,白日里也不要开了。要是有人上门抢东西,不管是谁,直接打出去。” 她不担心他们在这里挨饿,年前趁着拉自家衣物用品,她就让人拉了一车粮食藏到堂屋的地下暗室里。 这些粮食足够孩子们吃到年底。 她担心的是周槐花会趁着她不在,跑到这里耀武扬威借机要东要西。 孩子们咀嚼食物的动静小了许多,他们虽没有经历过旱灾,但听人说守。 饿殍满地,人吃人。灾情过后,没有及时清理尸体而引发的瘟疫,可以毁掉一座城。 他们何其幸运,在最艰难之时遇到了她,不仅帮他们找到了维持吃穿的活计,还帮他们修房盖屋,灾情之下,为他们提供饭食。 他们所做之事,根本就无法报答她的恩情。 大奇眼底的感激之情流露,真诚地向她道了一句,“谢谢。” 姜沐夏笑笑,冲他点了点头,提起小桶往外走去。 “你们好好吃饭,我回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来到了四月底,温度骤升。 田地里麦子已收完,据常娟兰草说,粮食大减产,一亩地的收成只有往年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意料之中的事,因长时间不下雨,从开春后,往年到处长的野草也不见的踪影,去年赋税本就高,家家余粮本就不多。 好多人家,麦子刚抽穗,就有人割了填饱肚子。 姜沐夏坐在二楼,想起前两日唐仲白告诉她,冯念着手让荀清带人通知各村村长,开始收取这一季的赋税了,给出的宗旨是,粮食不够,用银钱来抵。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唐仲白正在后衙同冯念吵得天翻地覆,拍起了桌子。 唐仲白拍完了桌子,指着冯念大声斥责,门外围了许多差役,盯着屋中的方向,无人敢上前劝阻。 “冯县令,你要清楚你是什么身份。做为一县之长,不想着解百姓于水火之中,还要在百姓头上添一把火,你对得起全县的百姓吗?” 唐仲白被他气的面红耳赤,此时的他恨不能给他一个大嘴巴子,这样一个完全不顾百姓死活的县令,怎配做一方父母官。 冯念毫不示弱,指着唐仲白厉声呵斥道:“无知狂徒,我才是酸枣县的长官。唐仲白,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决曹,收赋税不是你的职责。做好你分内之事才是正道,别拿到自己的身份来压我,我本事就你太守免了我的官职,不然,酸枣县所有事都由我说了算。” 气得唐仲白直呼他的大名,“冯念,真惹恼了百姓,发起动乱,你负担的起吗?” 冯念冷冷一笑,一脸的不屑,“他们敢?灭九族的大罪,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这时从外面急冲冲跑进来一个差役,连门也未敲,直冲冲地跑到屋里。 他神色慌乱,一身的脏污,额头一个鸡蛋大的包,让人看着心惊。 “冯大人,不好了,荀书吏被李村的刁民暴打了,您快去救他吧!” 第210章 村长不认账 此言一出,冯念一张脸青红交替,他信誓旦旦刚说出的百姓不敢动乱的话还未落地,便被打了脸。 唐仲白没功夫同他计较,拉着来来便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说得,百姓为何会动手?” 差役支支吾吾,不敢同唐仲白对视,抬头瞥见冯念的脸色,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跟着荀清一道前往村子,想来不会说什么好话,恨恨地瞪了冯念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他来到院中,冲着躲在门后看热闹的差役喊道:“你们谁跟我去趟李村?” “公子,我们去。” “我们也去。” 差役们中间大多家在村里,初听冯念下令要收高过往年的赋税之时,心里就不舒服,对他怨念极大。 刚刚听到荀清在村里被人打了,暗暗为村民鼓掌,暗骂狗腿子荀清活该。 唐仲白一扫人群,竟全部举起了手,他心中宽慰,还是心存正义之人较多。 他大手一挥,“又不是去打架,不必去太多人,唐三唐四留下看家,胡大新与李长吏带上三五人与我前往。” “是。” 胡大新和李长吏皆是酸枣县本地人,同村民争执起来比他好说话。 荀清被揍,定是他利用自己的身份高高在上压制百姓。此时的百姓就如饿了一冬的饿狼,本就不多的粮食,还要被人硬生生地抢走,他不挨揍谁挨揍。 百姓苦冯念已久,一腔怒火正愁无处撒,荀清这时候往上撞,不是自找苦吃吗? 等唐仲白带人赶到之时,村民已经打完人,早跑得一个不剩,只有县衙里的三个差役鼻青脸肿,破衣烂衫一身泥点子,躺在地吭哧吭哧地叫唤着。 三人见同僚到来,个个痛呼着让唐仲白为他们做主。 唐仲白不怒自威,心中却是痛快的,让你们当狗腿子,做了爪牙就要受其牵连。 唐仲白着人把三人搀起,三人中荀清负伤最重,身子已经站不稳了,由两个差役一脸嫌弃地扶着他。 唐仲白一脸不耐地问他,“荀书吏,到底怎么回事?不就是收个赋税吗?怎会落到这般田地?你究竟怎么惹得百姓动手打人的?” 荀清脸上血肉横流,一脸狰狞,气冲冲地道:“小人只说让他们三日内把赋税补齐,他们恼羞成怒,便冲上来对我们拳打脚踢。” “是真的吗?你就说了这些话,他们便动了手?”唐仲白一脸的不信任,把视线扫向另两个人,向他们确认道。 两人看看荀清,再看看唐仲白,眼神闪了闪,赶紧点头称是。 “胡大新,请李村村长前来,我要亲口问问他,是怎么管理村民的?竟敢聚众殴打官差?他这个村长是不想干了吗?” “是。”胡大新领命匆匆而去。 唐仲白找了块儿干净石头,坐下,等着村长到来。 他早就看到,好多李村村民躲在自家大门前探头探脑,向他们这边看来,却无一人敢上前同他告状。 荀清很高兴唐仲白竟能帮他出头,要知道,在看到唐仲白的那一刻,他的心是冷的。他同唐仲白向来不和,在衙里明里暗里没少给他使绊子。 他心想,看来还得是同一个衙里做事的,出了事,还是会帮自己人出头。 他暗暗下了决定,以后一定要对唐决曹好一点,多多在冯县令面前为他说好话,让两人关系缓和,他才能得理多的利。 唐决曹可是太牢家的公子,要不是早早同冯县令站到了同一条船上,他早就抱上唐决曹的大腿了。 思及此,荀清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想到以后可能攀上唐仲白这棵大树,他心里就美。 不由得让人扶着他走到了唐仲白身边,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扯下身上撕破的衣衫,准备铺到石头让唐仲白坐着。 唐仲白一张平静似水的脸随意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多谢荀书吏,你身上有伤,还是你坐吧。” 他看着荀清一张笑起来像鬼一样的丑脸,忍住了恶心,往一旁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一些。 不想,他的这番动作,竟让荀清自作多情地以为,这是唐仲白关心他,怕他站着受累。 众人等了片刻,胡大新领着李村村长李同匆匆赶来,李同身后还跟着一个后生。 两人看到被打的三人,皱了皱眉,面上不喜。 来时的路上,胡大新特意叮嘱,让他们实话实说,不必畏惧荀清之流,唐决曹会为他们做主的。 西岗村姜家姑娘同县里的唐决曹定亲之时,三里五村早就传遍了,无人不识唐仲白。 今日李同听说前来找麻烦的官差是他,心中松快了不少,素闻这位唐决曹事事以百姓为先,从来都是把百姓的利益放到前头的,不然他也不会钟情一个村姑。 听到来人是唐仲白,他儿子李大刚同他说了曾经在柳村发生抢水之时,最后还是姜沐夏出面把柳村的人压制住,才避免了一场恶战。 如此一来,李同对这对未婚夫妻印象极好,他认定唐仲白决不会偏帮荀清一伙,定会帮村民们开脱罪责。 当时打完人,正是他出言让村民们散去,不管谁来问责,大家齐心来个死不认账,官差拿他们也没有办法。 毕竟法不责众吗! 没想到前来处理的官差竟是唐仲白,李同顿时生出十足的信心,村民们有救了。 李同向唐仲白李长吏行拱手礼后,看也不看被打的荀清三人,站到一旁等着唐仲白的问话。 李村村民见村长被请到现场,个个虎视眈眈,全都注视着他们,有些人手里还拎上了家伙,只要这些官差敢动村长,他们便冲出去同他们拼了。 “李村长,这三人可是你们村的村民打的?”唐仲白面色严肃,声音透露着冷漠低沉。 李同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小民不知大人为何问出此言,今年闹旱灾,家家几乎颗粒无收,人人吃不饱饭。饿得待在家中,无人出门。何来打人一说?我们虽是平民百姓,大人不要以权压人,强逼我等认莫须有之罪。” 荀清三人见他们一推六二五,完全不认账,气得他们坐在地上指着村长大骂。 第211章 唐仲白斥责村长 “姓李的,亏你还是一村之长,怎么敢做不敢当,真是一副小人嘴脸,让人不耻。”荀清指着他,表情凶狠,骂得痛快,“你们这些刁民,殴打官差,早晚会有报应的。” 他们期盼着李同会歇斯底里同他们争辩个高下,这样一来,就能从他的话里揪出把柄,定他个纵村民对官差行凶的罪名。 定了罪名,如何对待这些村民就由他说了算,收起赋税来,更能快刀斩乱麻,由不得他们。 李同淡然道:“不知荀书吏所言,我们何事不敢承认?” 荀清眼珠子一反,吼道:“你还真是脸皮极厚,我们三个被打成这个样子,你看不到吗?你还不承认是你们所为?” “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你口口声声,是我们村民所为。他们又不是痴傻之人,为何平白无辜要打你们?荀书吏冤枉人,也要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平白冤枉我李村村民,我也是不答应的。” 李同向唐仲白一拱手,面色肃穆,眼中如钢铁般坚定道:“请唐决曹为我等小民做主,讨回被荀书吏扣上无辜打人罪名的清白。” 荀清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李同竟然反将一军,他们竟成了受害人。 难不成他们这一顿打就白挨了,他们心气不顺,挣扎着起身,就要同李同争辩。 唐仲白挥手制止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开始替他们说话,向李同发难。 “李村长,不管你承不承认,人是在你们村里被打的,这我没有说错吧?” 李同眉头一蹙,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是他信唐仲白的人品,坚信他不会偏私。便点了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好。既然是在你们村被打的,自然与你们村里的人脱不开关系。我再问你,李村可有大量外村人路过或者来你们村做客?”唐仲白一双眸子冷冷地注视着李同,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反应。 “并没有。”李同回答的干脆,他眉头越皱越紧,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那好,既没有外村的人。那么他们三个被打,自然就是你们李村的村民出得手。”唐仲白目光冰冷,冲着李同大声呵斥,“李同,你好大的胆子。身为一村之长,不禁不帮着官差说服村民。村民闹事打人,你竟敢包庇陪同一起撒谎,你可知罪。” 唐仲白的无端斥责,让李同不可置信,他还是大家口中那位处事公正无私,处处为百姓着想的唐决曹吗? 还是,官官相护? 远处观望的村民,听出声音不对,纷纷摩拳擦掌,只等李同一声招唤他们便出手同官差对峙。 李大刚见父亲被训斥,面露不悦,这个唐决曹不问青红皂白,便给父亲定了罪。这般行事作风,不配为君子所为。 他配不上一身正气,敢同歹人做斗争的姜大姑娘。 葛清三人听得唐仲白坚定地站到了他们这一边,面露得意之色,态度嚣张的在一旁一面夸唐仲白一边踩李同,添油加醋之功夫,让他们的面目变得狰狞而丑陋。 “唐决曹英明神武,不亏我们衙门里的铁面无私。这些宵小鼠辈的谎言在您三言两语的试探中便露出了真面目,您定要重重的惩罚他们,为我们官差正名。让他们为殴打官差付出代价,不然以后谁还敢下到村里执行公务?” 李同冷哼一声,心中寒凉,如果唐仲白都不能公正公平的处事,他还有什么同他们争论下的必要。 他冷声道:“唐仲白不问清事情原委,便定了我李村村民的罪责,同这些上门勒索之人有何区别。我们身为平头小民,就应该让你们当官差的任意踩在脚底,不能反驳。反驳就是不通情理,不知感恩,就是藐视朝庭?就是不知死活的贱民,就是要反对皇上,不配为皇上的子民?” “李村长这话是何意?哪个官差敢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胡大新粗着嗓子大声问道。 他曾经混于市井,见识过太多差役翻水为云覆手为雨的场面,一言不和,便上前把人打个生活不能自理,反过头来还要向差役们道歉。 以他对荀清的了解,他必不会和颜悦色同村民们讲话,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看着都想给一拳头。 荀清之流必是说了让村民怒火中烧的话,言语刺激下,村民压不住心头火,才会在冲动之下动了手,把人打了。 李村长能为村民们出头平事,证明他是个肯为百姓做事,护着村民的好村长。 胡大新平生最佩服的便是他这种讲义气,不会为了给自己开脱出卖他人之人。 他虽不明白唐仲白为何今日态度大变,竟为平日不和的荀清出头说话。可他坚信,他跟了这么久的唐决曹不是一个妄下结论,压制百姓的人。 所以他及时地问出了此言,就是为了让李同把荀清之流在村里大放厥词之言说出来,好让唐决曹为他们做主。 “当然是他们。”李大刚愤怒地指着荀清三人,“他们三个到了村里,便家家户户砸门,大肆喧扬,收取赋税是皇上下得令。粮食不够,银钱补上。银钱也无的,让我们卖儿卖女也要把钱凑齐,不然便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就是起了谋逆之心。” 他声音越发变得冷冽气愤,“我就请问各位官差们,今年大旱,各家收的粮食寥寥无几,自家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来的粮食银钱交赋税?大灾之下,县里不管不问,不管百姓的死活。如今上门暴力催缴赋税,把我们百姓当人看了吗?非要逼死我们才肯罢休吗?” 李同站在儿子身边,未加阻止,儿子所说之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在儿子言毕后,接着说道:“荀书吏恶言相向,开口闭口,我们是贱民,是乱党。请问,你们吃着我们百姓的供奉,喝着我们百姓的血,反过来不把我们百姓当人看,你们可配做官差?” 他目光扫视,荀清三人面沉如土,荀清还想反驳,被胡大新刀架在脖子上骂道:“败类,他们说得可是真的?那你们挨打也是活该。” 荀清急着为自己辩解,“唐决曹,你可别信这些刁民。我话虽重了些,可没有他们说得如此严重啊!” 他抱有一丝希望,只要唐决曹还站在他这一边,任凭这些贱民如何狡辩,就拿他没有办法,他还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唐仲白半晌没有开口,这时冷峻的目光向他看来,眼底的危险一闪而过,让他心头一凉。 坏了,唐仲白要信了贱民之言,自己要倒霉了。 第212章 杖责五十 果不其然,唐仲白冰冷的目光盯着他,冷冷的声音问他,“他们所说可属实?” 荀清三人对了对眼神,一口否定。 他们清楚认了错的后果,以唐仲白的行事作风,只要决定了是他们口出恶言,还说出有辱皇上名声的话来,他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不如来个死不认账,让他无可奈何拿他们没有办法。 李同向远方的聚集的村民招了招手,大家会意,气势高涨地一股脑地冲了过来,围在李同四周,虎视眈眈地盯着官差,颇有一触即发双方要打起来的样子。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指着荀清三人,言辞犀利得如同一把钢刀,似是要把三人千刀万剐一样。 从混乱的语言中唐仲白听明白了他们的表达,村长所说得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就是这三个人口出恶言,威胁加命令全村村民,三日之内把赋税交齐,不然以谋逆罪处之。 李同抬手,抬了抬下巴,李大刚会意,站出来挥手制止村民。 混乱的场面停止,场面一时鸦雀无声,大家把目光放到唐仲白,期盼他能给村民一个公正的说法。 刀被架到脖子上的荀清,被两边架起来,如同架在了火上烤。 荀清吓得额头冒出一层汗珠,原本的胸有成竹,在双方的压制下荡然无存。 他可是知道唐仲白的手段的,当初他刚来酸枣县,在西岗村遇到一个妇人恶作剧把别人家孩子藏起来,便把妇人打了二十棍子。 现在这么多的村民站出来证实他说的话,他可是把皇上牵扯出来了,如果唐仲白直叫起真来,他一家小命难保。故此他心一横,打算来个死不承认。 “唐决曹,你我是同僚,你得听我说一句呀!你知道我的,向来胆小怕事,怎么可能口无遮拦带上皇上,我是蠢吗?还是嫌命太长?都是这群村民合谋往我身上扣莫须有的罪名,好找借口赖掉赋税。”他说着说着掉下了两行泪,本想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些,可他面上的伤口肿胀变形,让人看起来只剩下可笑。 他身边的另两个人,连连点头,证实荀清所言非虚。 “你胡说,不是这样的,他说谎……”村民们七嘴八舌开始辩驳。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场面又混乱起来。 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呼唤道:“我以全家性命起誓,村长所说句句属实。” “对,对,对。我也以全家性命和我子女世世代代的命运起誓,如果我说了假话,儿女世世代代为奴为婢,我世世代代为牲为畜。” “还有我,如果我说了假话,就让我这辈子吃不饱,娶不到媳妇,断子绝孙。” 人群中此起彼伏,人人都拿自己或者全家的命运发誓,为李同作证,证实他所言句句属实。 荀清听得脸色发白,看怪物一般看着村民。 这些人都疯了吧,怎能发下如此恶毒的誓言,个个活的不耐烦了吗? 村民把目光放到荀清三人身上,对着他们叫嚣,“你们也发誓呀?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我们撒谎吗?不如来些实在的,用你全家和你的前程发誓。” “对呀,只怕是不敢吧?” “我看他们就是不敢,万一应誓了怎么办?” “就是,万一应誓了岂不全家都死绝了,世世代代都无法做人了吗?” 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声,胡大新直直地盯着他们,从他们阴睛不明的脸上看出,他们不是不发誓,是真不敢呀! 唐仲白冷眼看着坐在地上的三个慌乱无比的人,心中冷笑,荀清,早知如今,何必跟着冯念为害乡民。 今日,我就杀鸡敬猴,让冯念看看,酸枣县到底是他一个小小县令说得算,还是我一个太守公子能做主! 他一抬下巴,胡大新手中的刀指向了荀清带着的另两个。 胡大新厉声道:“说,是不是荀清指示你们威胁村民的。据我所知,郡里得知酸枣县大旱,已经免了全县的赋税。你们是有多大的胆子,竟敢私自下乡向村民要赋税,是不是收了便归入自己囊中,打算同荀清一起私吞?” 村民们听到赋税已免,心中一喜,随后不满地大声吵嚷起来,“好一个黑心烂肝的恶吏,郡里都已经免了赋税,你们竟敢欺上瞒下为害乡民,好大的狗胆。” 李同与儿子相视一眼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事情进展到这里,对他们来说才算结束,可是对荀清来说,才刚开始。 荀清做梦也想不到,胡大新前去请村长之时,就把唐仲白交待他的话再三叮嘱了村长,让村长同他演一场戏。 一场可以让全县免掉赋税,让荀清受到惩罚,让冯念如意算盘落空的戏。 荀清听到赋税早已被免的消息,惊得睁大的眼睛,冯县令可不是这么跟他说的。 前两天冯县令明明跟他说,赋税收上来,算他头功,不仅升他的官,还可把赋税的一成送于他。 正是有了冯县令这番保证,他才拼尽了全力为其卖命。 如果胡大新说得是真的,有人上告到郡里,冯念把所有责任推到他身上,他全家小命也就不保了。 荀清咬牙,吐出一口血痰,暗自骂道:“冯念,你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我对你忠心耿耿,你竟然把我推到火坑里。” 胡大新的话成功激起了村民的愤怒,性格暴躁些的,抄起木棍就要揍他,被李长吏带人拦住。 李长吏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了半天,这时才明白了唐仲白的用意。 只怕胡大新口的赋税免除不是实话,这个唐决曹为了帮百姓出气,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可人家是太守的亲儿子,说不定能成真呢?他能把谎言变成真,也算为百姓做件好事。 可他有他的职责,他不能让村民把荀清打死,也算是帮唐仲白一个小忙吧! 唐仲白上前,伸出双臂在空中一挥,在李同李大刚的帮助下,村民平静下来,纷纷看着唐仲白。 唐仲白指着荀清大声说道:“乡亲们,这个人也是受人指示。但他出言威胁乡亲们,并侮辱圣上,罪不容恕,今日当着乡亲们的面,杖责五十,以儆效尤。乡亲们,同不同意?” “同意。”山呼海啸的赞同之声响彻整个李村。 第213章 赋税之争 荀清杖责五十,他的两个随从各三十。 不管他们三人如何反抗,如何辩驳,结论已定,从村民家里借来了木棍,就地行刑。 直打得三人哭爹喊娘,荀清在打到三十棍时,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临走之时,唐仲白暗中交待李同父子,“你们通知临近几个村子的村长,不管谁来收赋税都不要应下来。我已向郡里递报了文书,如果顺利,朝廷不仅会免了赋税,还会给我们运送一批救灾粮。” 他敢这样说,则是他心中有了成算。早在半月前,他便手写两份文书,一份给父亲,一份送到京中给了哥哥。 三日前,他接到了身为户部侍郎的大哥家书,让他静等消息。 既然冯念不上肯上书,那么这一切由他来代劳,也未尝不可。 差役把他们送到衙里,冯念看到三人满身血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之时,气得大骂,“酸枣县村民好样的,竟敢对官差动手。实在无法无天,李长吏,你为何不把动手的村民带到衙里?” 不等李长吏发话,唐仲白开了口,“是我命人打的。” 冯念刚要冲他发火,唐仲白一拍桌子,先发制人道:“荀清在村民中发话,赋税是皇上亲口下令的,如果村民不执行,便以逆贼之名把村民就地正法。请问冯县令,可知荀清所做所为?还是说,这套说词是你授意他的?” “胡说八道,我怎会如此要求他。”冯念胸中气血翻滚,这个荀清还真是蠢的可以,一件小事,让他做成如此模样,收取赋税更加艰难了。 南边还等着他把收到的钱粮早日送过去呢,这个荀清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一个。 “那就好,为了替冯县令的名声考虑,我不得不生出此法,解了村民百姓的担忧。”唐仲白再次提醒道:“如今百姓家中一日一餐,勉强活着,冯县令还要固执己见,逼着百姓上交赋税吗?” 冯念一瞪眼,斥责道:“作为百姓,向官府上缴赋税不是应该的吗?” “所以就不顾百姓的死活,明知今年旱情严重,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唐仲白端着水杯的手微微发抖,指着县衙外愤然道:“你去街上看看,如今街上乞讨百姓一日多过一日,身为一县之令,可有半点悲悯之心?” “城东粮铺的粮食涨到天价去了,你就不管一管吗?” 唐仲白的一双眸子冷得像要把冯念冻成冰块儿。 奈何冯念不为所动,对他的提醒不予理会,冷哼一声后,甩了甩衣裙走了。 唐仲白盯着他的身影,眼中晦暗不明,心中的想法更为坚定。 “公子,要不要通知太守,把他调回郡里。他这样不把百姓当回事,损害的不仅仅是老爷的名声,还有京城忠勇侯府的名誉。”向来沉稳的唐三都看不下去了,出言提醒道。 唐仲白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唐四急道:“那何时是时候?” 唐仲白默不作声,他在等时机,按冯念收赋税的迫不及待,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只有一击毙命,百步之虫才不会重见天日。 “唐四,你去通知卫东,让他时刻准备好。不出十日,受灾的难民会越来越多,让他按原计划行事。” “是。”唐四眸子一亮,公子这是要行动了吗?这个卖主求荣的冯念他忍了好久,终于可以收拾他了。 唐仲白回到家中,孤身一人来到书房,稳坐于书案前,面前铺着一张舆图,图上有他用朱笔标好的位置。 他看着朱笔画的圆圈,心中思量着最新方案。 这次行动决不可出错,一为除了家贼,二为把酸枣县暗藏的宵小连根拔除,还酸枣县一个朗朗乾坤一片清明。 他眼前出现一个俏丽身影,只有清除掉酸枣县污秽之物,她在县里做起事才会顺风顺水,这个丫头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吧! 想起姜沐夏,他憋闷了一天的心情才好转一些。透过窗棂,天色已暗,他收了舆图,走出了书房。动身去了渡口。 随着旱情严峻,河水下沉,过往船只越来越少,渡口从先前的门庭若市到今日的门可罗雀。 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商业怎么可能会好。 百姓日子越过越差,县里铺子一家接着一家关门,各行各业一片萧条。 百姓要么饿死,要么南迁讨生活,一代一代便是如此往替。南部越来越繁华,北方荒凉悲苦。 姜沐夏这段时间都在食肆里张罗,时局动荡,渡口人员复杂,她如一根定海神针一样稳坐食肆中,防止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找茬。 最重要之事,她在为食肆暂时歇业做准备。 前世,她遇到过灾情。 一块儿小小的饼子都可以要几个人的命,如果县里的灾情得不到改善,只要四海食肆开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关门歇业是当前最好的安排。 “沐夏。”唐仲白同她打了招呼,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酒馆二楼。 二楼房中,一左一右烛火正旺,小酸枣跟着徐达认真学习药理,认真的小模样让人看着想笑。 两人静等着师徒二人完成手头的功课,才敢上前打扰。 “酸枣学得怎么样?能听得懂吗?”姜沐夏把人抱到怀里,为她擦去额间细密汗水。 “嗯,师父讲得言简易懂,我能听得懂。” “好,等会姐姐送你回家。” “徐兄,药草准备的可好。” “药草好准备,可如果发生突发病情,只怕我也无能为力。”徐达眸光一闪,脑中出现一人身影,如果他在,再难治得病也会迎刃而解。 可是,他心中一痛,眼底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消失不见。 “给你。”徐达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子,“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管闲事,不知你救得是人是狼。” 她接过瓶子,冲他晃了晃,坚定说道:“是人。还是个重情义的好人。” “对了。”姜沐夏看着抱在怀里的酸枣额头又冒出汗来,抱着她顿感一阵热气腾腾,“我让吉如哥做了自转扇,明日去拉回来,你们一家一个。” “自转扇是什么?”好新奇的名字,为何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这种扇子是前世恩人屋中见过,当时她好奇地请教过,恩人告诉她,这是一种用机关控制,只要上了发条,就可以自动旋转并能吹风的夏日乘凉神器。 “明日我陪你去取。”唐仲白一肚子好奇,这个丫头总是能想出新奇好玩的东西,让人眼前一亮。 第214章 神女现身 次日一早,天光刚刚大亮,唐仲白驾着马车从自家院子里驶出来,接上姜沐夏后,两人一同前往东岗村去了。 早上的空气干净凉爽,微风拂面,使得人的心情舒畅了几分。 马车朝着东岗村村东驶去,到了一片土墙围起来的辽阔大院前才停了下来。远远的便听到从院子里传来叫声一片,“嘎嘎”的叫声为静谧的早晨增添了一份别样色彩。门前密密麻麻地种植的树木,蔫头耷脑地立在院墙四周。 院门敞开,唐仲白把马拴在门前的树上,跟着姜沐夏走了进去。 院里成群结队的鸭子见到生人,一窝蜂地叫唤着远离他们而去。 “这两口子把鸭子养得不错。”姜沐夏看着面前肥嘟嘟的鸭子,心中甚是开心。 两口子听了她的话,开春就买来了许多鸭苗,在自家地里围了个大院子,建了几间屋子,顺便把木工房也搬到这里来了。 两口子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养鸭子上,院子的另一侧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菜地,用姜枣花的话说,这些菜是为了给鸭子们增加营养的。 等到了秋天,这批鸭子出栏,他们既能把鸭毛做成羽绒被,卖出个好价钱,还能给鸭肉找个好出路。 唐仲白笑了,“还不是你出的主意好。” 木工房里砰砰直响,厨房里的烟囱冒着青烟,这两口子各有分工,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唐仲白抬步去了木工房,他心心念念想看姜沐夏口的自转扇究竟长什么样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姜沐夏无奈摇头,怎么觉着,他这个世家公子还没有她一个乡野村姑见过的世面多呢? 姜枣花抿着嘴笑,“猜到你这两日就得过来。你哥还说送过去呢,我说让他等等,她热得受不住了,自己就跑过来取了。” “唉!……”姜沐夏板起了脸,故做深沉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妹妹……。” 气得姜枣花掂起锅铲朝她打来,“死丫头,敢打趣我……。” 两个小姐妹在厨房里笑闹做一团。 木工房里,唐仲白好奇地打量着墙角立着的一个原木色柱子,上头顶着个圆形外用木条编织,内嵌木片的怪模怪样家伙,口中啧啧称奇,“这就是自转扇?” 李吉如笑看着他,走到他身边,伸手拧动木杆中间的转扭,拧了两圈后,木杆顶上的圆形木栏里的几片叶子转动了起来,一股清凉的风吹来,让唐仲白打了个激灵。 他眸子亮了,直呼神奇。 李吉如仰起了头,眸中带着自豪,不忘在他面前夸妹妹两句。 “怎么样,我妹妹聪明吧!她配你绰绰有余吧!” “当然,我看上的人自然不会差。” 两人在这儿互夸时,姜沐夏帮着嫂子做好了早饭。 唐仲白两人胡乱吃了两口,他们还要赶着回城,赋税之事还没有解决,他得时刻盯着冯念,以防他生出别的幺蛾子。 拉了一车没有组装好的自转扇,拐了个弯往别院去,别院里她得留上两个。 两人坐在车辕上,慢慢驶向西岗村。 路上的行人多起来,多是赶着牛、驴车往村北驶去。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唐仲白眉头皱起,灾情越来越重,他们三五成群地搭帮结伙地要去干什么? 他就怕灾民聚集起来,聚众闹事。 “大叔,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姜沐夏疑惑地问道。 “去路村,神女回来了,要开坛作法,求雨。” 两人震惊对视,唐仲白正瞅找不到她,她竟跑了回来。 “咱们要去吗?” 姜沐夏想会会这位人人口中传得神乎其神的神女,看一下她的真面目,试探一下她的真功夫。 “不急,先把东西送了,等回城再说。”唐仲白眸光沉凝,心中已有了对策。 马车到了西岗村,远远地她就看到春大娘扶着军大娘,往牛车上坐,姜和喜坐上车辕,调转了方向,向北而行。 “驾。”催着马往前急奔,她一边喊着,“春大娘,军大娘,你们等我一会儿……” 她知道现在是拦也拦不住的,村里妇人对这些神神鬼鬼的把戏深信不已,拦她们就是断她们的信仰,与其费心阻拦,不如只劝她们注意安全。 “正好,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吧,沾沾神女的神力,去去悔气。”春大娘拉着她往牛车上拽。 惊得她连连后退,把路朝云搬出来摆脱她的束缚,“大娘,要不你们先去,我先去趟别院,去城里把我娘带上。” 春大娘总算是松了手,“神女听说闹旱灾,特意从南部赶回来的为咱们求雨,她真是个大好人。” 她这话虽是对姜沐夏说得,但她看得可是唐仲白。 她这是在给神女请功吗? 姜沐夏眨了眨眼,尴尬地笑了两声。 如果她们知道唐仲白正在抓神女,岂不要吃了唐仲白。 从她们的态度上来看,唐仲白抓神女一事,阻碍重重,全县百姓都不同意。 只怕到时会发生大动乱,唐仲白要从长计议了。 两人快速赶回城里,来不及送自转扇,便往衙门赶去。 叫上唐三唐四胡大新,一行人出发赶往路村。 他们要看看这个神女怎样装神弄鬼,糊弄百姓。 艳阳高照,太阳高高悬在空中,未到午时,热浪扑面。 这样的天气,她来招来雨水?简直可笑。 唐四不屑道:“公子,要不要直接把她抓起来审问?” 胡大新眼睛一亮,正要附和,唐三出声呵斥住了他。 “胡闹,你没看到几乎全县的百姓都往路村赶吗?如今的她就是全县百姓的大救星,这个时候抓她,你是想跟全县百姓为敌吗?” 唐三白了一眼他,眼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可,可是,咱们明明知道她是个骗子,难道不管吗?” “当然管,现在不是时候,更不能放到时面上。对付这种装神弄鬼之人,手段定要比她来得更玄呼。”姜沐夏说道。 唐四、胡大新凑到她身边,小声地问她:“怎么做?” 姜沐夏故作玄虚,手指放于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秘密。” 第215章 心头血 路村天玑朝观前已是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百姓们神情激动,一脸的期待。 对百姓来说,如果此时降下一场雨,就能快快把秋庄稼种下去,后半年还有个盼头,不至于全家都饿死。 现在已有人开始摘树上的叶子充饥了,再过十日,饮用的水只怕也会消失,到那时,百姓只能躺在家中等死了。 姜沐夏唐仲白一行人好不容易挤到朝观前,只见大门紧闭,百姓们不催不闹,静坐在地上等着。 姜沐夏拉着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大娘问道:“不是说要求雨吗?怎么不开门呢?” 老大娘上下打量她后,一脸平静地道:“姑娘刚到吧?仙侍说了,到午时三刻准时开坛,还有半个时辰,姑娘坐下等等吧!” 午时三刻?这个时辰让人意味深长,这不是犯人行刑的时辰吗? 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她谢过老大娘,回到了唐仲白身边,附在他耳边告知。 “时辰还早,咱们找个阴凉地,等着吧!”唐仲白带着人来到大门右侧墙檐下,双臂环抱,依着墙站立等候。 午时过二刻,一女侍打开大门,立于门口大声喊道:“吉时快到,祭祀大典马上开始。请各位信徒不要吵闹,有秩序的进入观中。没有机会进入观中的信徒请安静待在观外,今日定能求得雨水,解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好。”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声齐齐地回荡在空中,随后侍女进入观中,门外的百姓有序排队踏入观中,场面静的只听到放轻的脚步声。 姜沐夏一行人赶紧排到队伍中,跟随进入观中。 祭祀大典设在前殿的宽敞台阶上,布置妥当,香烛纸钱,酒水供品一应俱全。 铜锣声响,现场安静下来,打侧殿依次走出身着彩衣以黑纱遮面的侍女,分立于祭台两侧,手持铜锣的女侍,高声唱道:“时辰已到,请天玑神女。” 随着她话音落下,打主殿姗姗走出一位一身白纱衣裙,并以白纱遮面的女子。 她脚步轻盈,一双美目顾盼生息,眼视前方,笔直身躯缓缓走向祭台。 她如仙女从天而降,干净的让人不敢亵渎。 从衣着打扮上看不出她的年纪,但她长着一双美丽的眸子,想来定是位年轻的貌美女子。 台下众人见她现身,纷纷跪拜于地,口中高喝,“见过神女。” 神女挥一挥衣袖,声音清脆,“请起。” 她朝祭台右侧的女侍点了点头,女侍便朝台下大声喊道:“吉时已到,祭祀开始。” 此时艳阳高照,无一丝风,热得人湿透了衣衫。 姜沐夏站在台下,只觉身上粘腻,脸上的汗珠汇成一条小溪顺着脸颊往下流。 唐仲白见状移动脚步站到了她前头,为她挡住阳光,虽有了阴影但热气不减,她感觉再站下去,她就要倒下了。 她身边一个老太太,怒视着她,小声训斥道:“祭祀就要开始了,别乱动。惊扰了神灵,没你们好果子吃。” 姜沐夏瞥了她一眼,见她冒得汗比自己太多,脸色发红,汗珠直冒。不由心中暗叹,都热成这副样子了,还唠叨别人呢!等会雨求不来,看你们怎么办? 神女手中木剑挥动的虎虎生风,口中念念有词,她一会儿跳,一会儿做展翅飞扬动作。 唐四眼中的蔑视随着她的舞动越来越重,就差笑出声来了,唐三故意碰了他一下,给了他一个“老实点”的眼神。 唐四挺了挺腰背,重新站的笔直,故意扭动面部,收回了笑容。 大约跳了不到一刻钟,只见神女一个旋身,立到了供桌中间,她划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到木剑之上,手举长剑没过头顶,冲着上天,大吼一声,“得令。”便停下没了动作。 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天气没有丝毫变化。 台下的百姓,不知祭祀是否结束,无一人敢出声,全都把目光放到了神女身上。 神女意识到百姓情绪发生变化,收回木剑,高声道:“各位信徒不要担心。刚才我见到了天上的雨神,她告诉我,当今朝廷中有人做恶太多,上神看不下去,降罪于他。此人心思恶毒,用了歹毒的法子,把罪责转移到了我们陈留郡,才导致全郡多个县闹旱灾。她得了我的请求,已经到上神那里为我们求情去了。” 她话音一落,底下的百姓炸做一锅粥,纷纷指责此人做下的恶事,为何要让他们百姓遭罪。 有胆子大的百姓,大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神女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呀,我们都是无辜的,谁做的恶就让谁受罚去,为何要我们老百姓遭罪呢?” “是啊,求神女帮帮我们吧,再不下雨,我们可都活不成了呀!” 底下求救声不绝于耳,吵得人耳朵生疼。 唐仲白与姜沐夏对视后,决定静观其变,就看神女如何给百姓们交待。 胡大新和唐四看不下去,刚要出声向神女质问,被唐三一脚一个踢倒。 他用了五分力气,两人疼得倒吸凉气。 台下的百姓人挨着人,一个人倒下,必带倒身边一圈人。 唐四、胡大新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他百姓见他们这边有人跪倒在地,以为是向神女求救,便纷纷跪倒在地。 百姓们一呼百应,一边跪一边大声喊道:“求神女为我们作主,求神仙降雨,解我们苦难。” 气得唐四、胡大新起也起不来,跪又不想跪,生生架到那儿了,动弹不了。 神女似是被百姓的跪拜感动,回以福礼,声音颤抖道:“各位请放心,今日我必拼尽全力。哪怕是舍了我这条命不要,也要帮大家把雨求来。” 说着,她把先前的做法那一套,重新来过,大喝一声后, 收回木剑,眸中尽是担心,她声音中有一丝疲倦,说道:“各位信徒,当才我上到天庭,被人拦住,守门的天兵告诉我,雨神被上神训斥,让她不要多管闲事。我好不容易说服天兵,让我见了雨神一面,她非常为难地告诉我。要想达成目的,唯有下解了那人的恶毒妖法,才能破了此局。” 她顿住稍微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此法太过残忍,我向来布衣素食,实在不忍……,可全郡百姓的命,我也不能不敢。如此一来,实在让我难办。” 她眸中尽是悲悯,让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有人问道:“不知究竟是何法子,您尽管说来听听,能救全郡百姓的命,残忍一些又如何?” 神女惊道:“你们真的同意吗?” “请神女如实告知。”台下百姓异口同声地道。 “好吧,救人一命胜七组长浮屠,就当是折了我的命了。此法为生祭,除了要用活的生猪,还要用到……十童男十童女的心头血,才可解。” 第216章 三寸伤口 “什么?”台下一片哗然,孩童的心头血?岂不要了孩子的半条命? 唐仲白和姜沐夏震惊之余,眼中闪现戾气。 这哪里是求雨,分明就是装神弄鬼,祸害老百姓,单纯就是坏。 这时神女又开口了,“大家放心,只是在孩子胸口取一滴血。我保证孩子们必定平安无事,先前我之所以不忍,就是怕伤害孩子。” 她说得好听,先是不忍心说出方法,如今说出来便肯定孩子不会有事,这是本就有了胸有成竹的主意,还在假惺惺地装腔作势,就从这一点,唐仲白就肯定这人不是良善之辈。 百姓是很好骗得,只要她说不会伤害到孩子的性命,又能求到雨,百姓是会同意且会积极地帮忙找童男童女。 “怎么办?”姜沐夏挤到唐仲白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 这种事情他们是想管也不管不住的,这么多的百姓,在一滴血和后半年的粮食面前,如何选择,傻子也知道。 唐仲白把她护到怀里,深邃的目光中泛着无能为力的波光,“我们想管也管不了,等等看吧,看看百姓们如何选择,只要不闹出人命。其他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姜沐夏叹口气,无奈道:“好,我听你的。” 台下的喧哗还在继续,这时姜沐夏身边那个唠叨过她的老太太,举着胳膊,高声喊了起来。 “神女,我有个六岁的孙女,她就在院外,她的血可以吗?” 姜沐夏赶紧拦住了她,“奶奶,你不怕你孙女小命不保吗?” 老太太浑黄的老眼一瞪,骂道:“关你什么事?只要只求到雨水,要了她的命,是她的造化,是为她积福。” 台上神女看向她这边,高声回道:“老人家,可以的,您去把人带来吧,全郡的百姓都会感谢您的。” 老太太如同被打了鸡血,周围的人为她让出一条道,她欢天喜地的跑到院外找孙女去了。 有了第一个,接二连三的人举手示意,二十个童男童女瞬间就找齐了。 把孩子们带到高台上,男女分作两排,各自站定。 孩子们眼中尽是惊恐,最小的一个看上去才两岁的样子,这些家人怎么舍得? 如果有人动阳阳一根头发丝,她都得把罪魁祸首打得满地找牙才解气。 要用这么小的孩子心中的血来破解妖法,这是神仙吗?是恶魔才对吧。 神女给身边的女侍递了个眼色后,女侍匆匆离去。不一会儿,有四个汉子抬上两头奇形怪状的小猪。 姜沐夏伸长了脖子往猪身上看,她活了两世,都没见过脑袋大,胳膊腿都很长的猪,这是什么怪胎? 祭祀用的猪能是这样怪异的吗?能起到作用吗? 两头猪像是被毒哑了一样,一声不吭地被人抬到了台上,放到供桌中间。 猪的脖子好细,眼睛又细又长,根本看不到眼珠。 难不成这猪是瞎的? 她拉了拉唐仲白的衣角,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看那两头猪,好奇怪?” 唐仲白的声音中透露出怒意,坚定道:“不是猪,是人。” “什么?”她惊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顿时“采生折割”四个字从她脑中蹦出来,她竟然亲眼看到了用这种方法造出来的猪。 心中怒火升腾,她们怎么敢啊,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呀,从猪的身形可以看出他们还是孩子。 酸枣县丢了那么多孩子,有的是否也像眼前的这两个,被人改造成了任人宰割的动物。 忍得了神女装神弄鬼,忍得了她把孩子带到台上只取一滴血,做祭祀的工具。 这些起码不伤害人命,最多疼一下,不会受太多的苦。 可把人改造成动物,当祭祀的工具,一会儿还要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杀掉,她忍不了。 她正要开口质问,唐仲白先她一步,开了口。 唐仲白先是高声喊了一声,引得神女向他看来,才又一拱手开始问话,“请问,你这两头猪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怎么长得那么像人?” 没等神女回话,台下的百姓指着他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 “你这个后生,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这是祭祀的猪,怎能同家猪长得一样。” “看你穿得贵气,不像是普通老百姓,怕不是来捣乱的吧?” “我看就是,快走,别耽误我们求雨,快走。” “就是的,快滚吧,耽误了我们求雨,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你的……” 百姓把唐仲白当做破坏祭祀求雨的坏分子,横眉竖眉地指着他,大声赶他,好像求雨不成功,就是他害的一样。 神女出声制止百姓的骂声,声音温和道:“大家冷静一下,有人提出疑问证明他是心底良善之人,怕我受了别人的骗,拿人当祭祀品,也是为我着想,我应该感谢他。” 她抬起手,宽大的衣袖往下滑,露出她莹润如葱的白嫩手臂。她往前一挥,略略带过台下百姓,笑意盈盈道:“各位也一样应该感谢他,如果他提出的问题是真的,那么今日祭祀定会失败。可是,这位郎君,这些猪是我观中专门养的祭祀猪。正是他们的特殊长相,祭祀才会更为成功。郎君如不嫌,祭祀完毕后,可留下一同品尝它的美味。” 姜沐夏被她的话恶心到了,还是留着她自己享用吧。 一边是没法证实,一边是台下众多百姓虎视眈眈,他们不能动手。 唐仲白再次拱手道:“原来如此,明白了。多谢神女好言解释,在下祈求求雨成功,为百姓解难。” 神女微微点头后,便开始重新布置。 接下来,神女如上两次一样施了法后,从托盘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刀,走到离她最近的一个男童面前停下脚步。 刀子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着寒光,孩子吓得哭了起来,两腿之时有水流出。 神女神色如常,微微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狠戾,和声细语道:“好孩子,不疼的,你可是全郡的功臣,你是英雄。” 孩子肉眼可见的浑身哆嗦,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女侍扒开了他的衣服,孩子终于忍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 上来两个女侍把他扶住,一女侍双手捧着一白瓷碗擎于孩子胸下,等着接心头血。 一切准备好,神女伸出刀子在他胸前轻轻一划,孩子尖声大叫后昏了过去。 大滴大滴的血迹滴到碗中,血一直流,碗一直接着,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为孩子止血。 姜沐夏终于看不下去,脚尖一点,一个纵身跃到台上,把孩子从女侍手里夺过去,从衣角处撕下一块布,堵住了孩子的伤口。 在台下,看不真切,直到现在她才看到,孩子的伤口有三寸长。 她怒视着神女厉声呵道:“不是说只取一滴吗?怎么割这么长的伤口?” 第217章 突发小插曲 台下百姓见姜沐夏无端冲到神圣的祭祀台,纷纷向她开炮,指着她大骂。 “你是哪里来的东西,竟敢冲撞神女,快滚下来……” “神女自会把他们安排好,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污染的圣血不洁,求雨失败,看我们不把你撕了……” 声势一茬高过一茬,有一些百姓跪倒在地双手合十,一边朝着上天祈祷,一边叩头口中念念有词,“大度的上神,您不要为了一个宵小之徒降罪于我等平民百姓。她惹得祸,您就收了她吧,千万不要迁怒到老百姓身上呀!……” 台上的姜沐夏对他们的诅咒无动于衷,唐四胡大新气不过,拳头紧握,只等唐仲白一声令下,他们便动手收拾这些口出恶言之人。 唐三拦在他们面前,表情肃穆,眸中寒光一闪,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二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遇事只知往前冲,完全不顾后果。 在这样的场合,如果他们动了手,惹怒整郡遭灾的百姓。 这场祭祀,神女打着为全郡百姓求雨的名号,如果对她提出质疑,便等于把矛头对准了所有百姓。 神女手段不可谓不绝,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让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她。 所有百姓是她最强有力的靠山,这也是至今为止,唐仲白不敢轻易跳出来叫停神女行为的理由。 姜沐夏把孩子的伤口包扎后,冷冷地看向神女,问道:“血已取,神女打算把这些孩子如何处置?” 神女笑笑,声音宛耳清脆,“当然是归返父母身边。” “很好,还请神女动手的时候小心一些,手别再抖了。” 神女笑而不语,眼底的狠色一闪而过,她盯着眼前的姑娘,把她的样貌深深刻在脑中。 姜沐夏并未有同她们纠缠的打算,抱起孩子,冲着台下的百姓高声喝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半晌无人回应,她心中冰凉,只怕孩子的父母把人奉献出来之时,就已经放弃了。 她压着火气,低下头,向神女求救。 “不知是否可借宝地一用,为这些孩子包扎一下伤口?” “当然。”她抬了抬下巴,一个女侍前头带路,往殿后走去。 姜沐夏冲唐仲白点头示意后,正要跟着女侍离开祭台时,台上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她道:“姑姑,救我。” 姜沐夏脚下一顿,猛得回过头来,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角落里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三岁的样子,泫然欲泣地看着她,口中不停地喊着,“姑姑,姑姑,救我。” “芝芝?”姜沐夏抱着孩子快步走到她面前,把已经醒过来的孩子放到地上,抱起了芝芝,“你怎么在这里?谁把你送过来的?是你奶奶吗?” 她跟二姨接触的时间虽不长,但从她日常处事来看,她做事实在不着调,耳根子又极软,想来是二姨夫把她宠得不通人情世故。经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她真敢做出把孙女献出来的事来。 芝芝小小的胳膊紧紧地环住她的脖颈,确信自己有了靠山后,才放声哭出来,嘴里嘟囔着,“不是奶奶,带我来的是村里的一个爷爷,他骗了我。” 孩子情绪得到释放,断断续续回答完她的问话,哇哇大骂了起来。 姜沐夏抱起她,面向神女,坚定地问道:“是不是不会放过她?” 女侍上前拦她,试图要把孩子从她怀里抢过去,被她冰寒的眼神瞪了回去。 台下百姓见她要带走一个孩子,又沸腾了,咒骂声不绝于耳,带上了她祖宗十八代。 神女双手一摊,表示她听从民意。 姜沐夏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下了个决定。 她把芝芝放到地上,抹净她一脸的泪水,温声对她说,“芝芝,你信姑姑吗?” 芝芝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人虽小,但过年时在她家住的那段日子,这个姑姑对她很好,她十分的信任她。 “好,姑姑现在要在你胸口处取一滴血,很轻,就像……蚂蚁咬了一口,你愿意帮姑姑这个忙吗?” “好。” 姜沐夏摸了摸她的头,带着极大的愧疚说道:“好孩子,姑姑……谢谢你。” 她站起身来,冲着神女冷声道:“她的血,我来取。” 百姓听到此言,安静下来,对他们来说,只要影响不到祭祀求雨,谁来取血无关重要。 神女神色凛了凛,笑道:“可以。” 说着,走到她面前,欲要把手里的刀递给她。 姜沐夏未接,从怀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小刀,在神女面前亮了亮,“不用了,我有。” 神女收回刀,示竟女侍过去接心头血。 姜沐夏蹲下来,轻轻解开芝芝的薄衫,指尖在她胸前轻轻划过,芝芝轻哼一声,姜沐夏口中喊道:“碗来。”她轻轻一挤,一滴血从芝芝胸前滴落到碗中。 她快速把芝芝衣衫穿好,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这位姑娘,闲事管完了吧?可以走了吗?人不可太自私,这么多百姓等着降雨呢!你耽误这么长时间,是有多不把百姓的命放在眼里?”先前为她带路的女侍黑着脸,不耐烦地催她,言语中尽是尖酸刻薄。 哪里是一位修行之人说出的话。 姜沐夏没有理会她,抱起芝芝,牵起男孩的手,跟着女侍往殿后走去。 一个小插曲耽误了时间,太阳更大,气温更高。 又热又心焦,让台下的百姓开始躁乱。 神女挥舞着手中的刀,高声道:“各位信徒稍安勿躁,好事多磨。大家不要怪那位姑娘,她是良善之人,为孩子们着想。希望大家像尊重我一样尊重她,求雨成功算她一份功劳,如果失败了,也不要怪她打断祭祀。” 唐仲白双眸一眯,心中冰寒。 好利的一张嘴,好毒的一颗心,这是把所有责任都转移到了姜沐夏身上。 台下百姓心思单纯,被神女三言两语安抚后,情绪已平复,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祭祀上。 唐仲白接受到姜沐夏临走时递给他的眼神,心中了然,唤过唐三三人。四人挤到台侧,暗暗跳上台,静等着神女为下一位童男放血。 有了神女的首肯,再无人对他们的行为提出抗议。 唐仲白双眸灼灼有神地盯着神女持刀的手,只要她敢动歪心思,便立马出手打掉她手中的刀。 第218章 一箭双雕的毒计 唐三已经立到了孩子的身后,放完血便立马把人抱到后面包扎伤口。 有了前车之鉴,神女果然不敢再肆无忌惮在孩子胸前划出太大伤口。 手起刀落,血滴入碗中,唐三捞起孩子抱入怀中,便往殿后跑。唐四接替他的位置,胡大新下一个,如此反复交替,不到半刻钟,二十个孩子心头血均放完。 殿后一间厢房中,孩子们或坐或躺,脸色平静,身子并无大碍。 “没人来认领吗?”唐仲白走入屋中,面色阴沉。 姜沐夏神色冷肃,眼神复杂,当着孩子们的面,她无法表达心中的愤慨,只好摇了摇头。 唐仲白握紧双拳,面色阴郁,“你看到了吧,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可能左右百姓。如果她生出异心,故意把百姓往歪路上带,对朝廷,对百姓都是天大的灾难。” 姜沐夏心中却是想着别的事情,眸底的疑惑浓得散也散不开,“仲白,我心中不安,觉得事情不对。” 唐仲白一怔,事情发生到现在,他只看到了神女装神弄鬼,拿百姓作伐子。异样的事,他倒是没有发现。 “怎么了,哪里不对?” 姜沐夏蹙了蹙眉,眨了眨眼睛,沉思了片刻后才道:“我是觉得神女要孩子的心头血太匪夷所思,她的目的仅仅是心头血吗?会不会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勾当?” 唐仲白眸光沉了沉,缓缓开口道:“跟心头血无关,定有其他阴谋,会是什么呢?难道她的目的是孩子?” 他后悔没有把徐达带来,如果她在孩子们身上做了手脚,精通医理的徐达应该可以查看出来。 唐三看出了他的为难,上前拱身后道:“公子,我去把徐先生请来可好?” “他来也无用,太晚了。”这时打门外进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玄色圆领袍,头戴同色系幞头。 走进屋里,解开一个孩子包扎的伤口,果然伤口处泛出白色的肉牙,肉牙里有点点如针尖大小黑点。 “玉生哥,这是什么?”姜沐夏一阵恶寒,身上冷汗直冒,她刚才包扎之时,明明没有这些东西,这才少顷的功夫,怎会如此呢? 进来之人正是跟着西岗村前来观看祭祀大典的尹玉生。 “这是南疆的一种蛊虫,只要沾到血迹,药石无用,神仙无法。”尹玉生眸光沉沉,无能为力,“她可真够恶毒的,从孩子胸口下蛊,蛊虫进入体内更快,繁殖的更迅速。” 他顿了顿,无力地说道:“孩子们,死得也更快。” 他在观外听到神女做出这番行为之时,便已经猜到了她要做的勾当。 苦于被挡在观外,他实在挤不进来,人群吵闹声震天,他的喊声淹没在人潮声中。 他硬生生地从墙边一点点伴随着百姓的骂声才总算挤了进来,偷偷溜到殿后,正好赶上唐三提出要把徐达请来给孩子们诊断。 “不可能,只要能用到人身的药石,必有解法。”姜沐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才想通,为何这些孩子平安无事却无人认领。 又万分的庆幸,还好芝芝是她亲自动的手,如果……,后果她不敢想,自己只怕无颜面对二姨一家。 “坏了。”唐仲白脸色一变,想通了一些事情,“咱们中了她的套,她这里一箭双雕。” “好毒的心,好奸诈的计谋。”唐仲白捶胸顿足,后悔晚矣。 尹玉生一道幽深的眸光落到两人身上,他不觉得他们做得有错,是歹人心思太过恶毒,竟能想出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两全之策。 这二人今日就不该来,过来就是送人头的。 “天意如此,咱们想法子解决吧!”姜沐夏抱着芝芝面无表情的道。 经唐仲白一句提醒,她明白过来,怪不得神女对他们打扰祭祀反应平淡。 原来早就给他们挖了个大坑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一来,求雨不成功,便可怪到她头上,谁让她强出头要帮孩子们扰乱祭祀呢? 二来,这二十个孩子中了蛊必死无疑,虽说现在无人认领,等祭祀过去,家人肯定会找过来。神女可以把一切罪责推到他们身上,因为他们带走孩子时可是好好的,百姓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辩驳不了。 三来,有了芝芝这个小插曲,除了她,其他孩子都死了,只会证实他们几个人才是真正害死孩子们的真凶。 最重要的一点,这些死去的孩子被家人带回去,会把蛊虫传染到他们身上。 人传人,村传村,酸枣县不出一个月,便会成为尸体堆积如山的毒城。 这个神女到底要干什么? “没用的,孩子们必死。就这一条便是死结,百姓是不会相信我们的。” 唐仲白似是被抽去了魂魄,他最后悔的是,他不该把姜沐夏带过来,让她卷进一场无解的风波。 “不,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尹玉生坚定地说道:“从去年秋,酸枣县就没有下雨。旱太久了,天气太反常。按往年旱情来看,不日便会落雨。百姓们需要担心的不是旱,而是涝。” “今日求雨,必成。你们现在想想这些孩子要怎么处置才好。” 尹玉生就像一个救星从天而降,为他们及时提醒,让他们做出及时反应。 姜沐夏用力点点头道:“这样吧,这些孩子不能再与外人接触了。玉生哥,他们发病要多久?” “七日。”尹玉生面色难看,不忍地接着说道:“发病之时,蚀骨灼心,非常人能忍受,可怜这些孩子了。” 胡大新快为人父,看不了这些,他握着刀的手发紧,听到殿前锣鼓喧天的祭祀声,恨得咬碎了满口银牙。 众人走出屋子,把门关好,唐四和胡大新守着屋子不让任何人进出。 唐仲白带着其他人来到大殿一侧,躲在阴影处注视着祭台的一举一动。 祭祀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屠杀祭祀用的生猪。 姜沐夏不忍再看,抱着芝芝躲到了阴影尽头,找了块儿干净的地儿坐了下去。 对那两头猪来说,活着太受罪了,不如一刀子下去,一了百了。 祭祀完成,天空艳阳高照,完全不像下雨的样子。 原先他们对求雨完全不在,他们不相信施个法就能求来,现在他们是迫切盼望着雨落下。 殿前安静的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得到,每个人的心都砰砰直跳,双手合十跪在殿前,一边祈祷,一边偷偷望望天。 失望接踵而来,无风无云更无雨,只有蓝蓝的天,高悬于顶的太阳,流动在空气中的热气。 百姓们越来越心焦,已经有人小声说着话,把求雨失败的原因归咎到姜沐夏捣乱祭祀的身上。 一人带头,多人起哄,一发不可收拾,祭祀台下乱了。 第219章 下雨了 祭祀完成,雨迟迟未下,祭台下的百姓暴怒,把怒气发到了带走孩子们的姜沐夏身上。 台下百姓,拧做一股绳,他们不敢冲着神女出气,冲着殿后齐声高呼,“让罪魁祸首姜沐夏滚出来,不是她自作聪明非要多管闲事惹怒了神灵,求雨怎会失败?受苦的可是我们老百姓。” “姜沐夏仗着有几分姿色,先是勾搭得渡口徐家酒馆徐家主对她动了心,换了个掌柜。转过头又勾搭上了唐决曹,听说两人都订亲了……,好一个淫荡货色,好不要脸……。” “可不是咋的!你定是妒忌神女的神通,拉上唐决曹来祭祀大典,就是为了搞破坏。好让人高看她一眼,……” “如此恶毒一贱人,今日我们一定要除了她,还酸枣县一个青天白日……” “神女说了,有人用了恶毒的法子把恶运转移到了我们酸枣县,大家想一想,是不是就是这个姜沐夏给咱们带来的恶运。如果她不来到祭祀现场,今日求雨定会顺利,就是她,就是她,闹了一通,祭祀才失败的。” “没错,神女,你让人把她带出来,只有她当场献祭,才会扭转现状,大伙说,是不是呀?” 台下百姓附和,“是。” 唐仲白听着台下百姓骂她的一字一句,脸色早黑的如铁,眸底尽是冰寒之意,双拳死死握住软剑。 他压抑着自己,只为不能引起更大的纷争。 “你们在此等候,我不回来,你们想法子离开这里。”尹玉生说罢便走出了殿侧,大步流星朝着祭台走去。 此时的祭台因着刚刚屠杀过两头祭祀猪,地面到处血迹斑斑,充斥着一股腥臭的血腥之味。 天玑神女收了木剑,白衣飘飘,立于祭台中央,目视着百姓。 既不为祭祀失败解释,也不辩驳,就那样长身玉立地站着。 女侍们依然分作两排,立于祭台两侧,守护着神女。 无人注意尹玉生是如何跑到祭台上去的,等百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到了天玑神女身后。 百姓无心管他是谁,在台下骂作一团,句句声声讨伐着他们口中罪恶之人。 感受到百姓的异样,天玑神女慢慢转过身来,看到身后之人是位二十岁不到的俊俏郎君,她笑道:“不知郎君有何指教?” 尹玉生冲她拱手一礼,他右手抬起,一指上空,声音沉稳而清冽,“要下雨了,你明明知道,为何看着百姓把怒气迁到一个无辜之人身上,而一直沉默不语。你自称神女,不应该普度众生吗?为何看着一个无辜女人被人骂得脏污不堪,而不出言阻止?” 神女眸子一亮,对他生起了好奇之心,酸枣县何时有一个如此聪慧相貌如此不凡的郎君,她竟然不知道。 她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尹玉生的眼睛,含羞带笑地回击他道:“对呀,我为什么不阻止呢?你来告诉我?” 尹玉生冷笑道:“你之心,我不屑猜测。天道自在人心,一会儿雨就落了,百姓自然不会再揪着一个女子不放。” “既知,为何要来问我?” “一面之缘,见你困于心魔,好心出言相劝一二。你既不信我,当我没说。” “郎君话都未讲,怎知我不信。” 尹玉生盯着她一双眼波流动的双眸,一个自称神女之人,眼中尽是风尘狠厉,这样的人他不屑相劝,“你的言行已告知我,好自为之。” 尹玉生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女侍上前拦他,神女甩一甩衣袖,示意女侍退下,给他让开一条路,让他顺利离开。 天玑神女看着他走下祭台,拐了个弯,往殿后走去。 她心中一动,难道这个人同唐仲白姜沐夏是一伙的。 可惜了,有那么一瞬,她是想要把他收到身边的。 她转过身,重新站到祭台中间,双臂抬起,广袖白纱衣裙衬得她像个刚刚下凡的仙子。 “各位信徒,祭祀成功。大雨马上降临,趁着雨水未下,赶紧回家去吧!” 台下百姓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如今艳阳天,日头正毒,怎么可能下雨? 可是,他们也不敢质疑神女的神旨,全都立于台下,无一人离开。 神女可是说过了,今日一定把雨水求到,现在愿望未达成,他们自是都不肯离开。 天玑神女说完,便再不理会他们,在女侍们的簇拥下离开祭台,往大殿之后走去。 百姓气恼,认为神女是被刚才的俊朗郎君迷住,为姜沐夏开脱罪责。 刚压下的怒火,此时又升腾起来。 这一次把矛头转到了尹玉生身上,所骂言辞与骂姜沐夏的如出一辙。 百姓声音之大,振聋发聩,引得天色都被惊到,一朵乌云飘至朝观上空,映射出一片阴影,使得整个朝观陷入阴影之中。 百姓抬起头往上空看去,“怎么有乌云了?” “难道祭祀真的成功了?” 走到大殿之角的天玑神女微微仰头,白色面纱随风飘动,白纱的一角露出她上扬的唇角。 天命难违,看来上天都站在主子一边,主子多年的心愿就要达成了。 她蛰伏在此地多年,为得就是这一天,今年旱情倒是帮了大忙。 还要多谢给她传递消息的多位暗中帮她之人。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老天都帮主子,他定是得道者。 有凉风吹来,乌云越聚越厚,凉风越来越猛。 猛得,人群中有人惊喜的声音传出,“雨滴落到我脸上了。下雨了,真的下雨了。天玑神女果然神通通天,我们都来拜谢神女。” 百姓们纷纷伏地叩拜,口中尽是对天玑神女的感恩戴德。 雨越下越大,干渴了良久的土地,张开了大口,饥渴地饮着上天赐下的甘霖。 藏于大殿之侧的唐仲白等人,趁着大雨百姓四散,他们也悄悄地离开了朝观。 几人上到乌篷马车上,唐仲白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自信阳光的少年。 他把视线放到芝芝身上,坚定说道:“我想到脱困的方法了。” “什么?” “脱困之法在芝芝身上。” 姜沐夏眼神不明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第220章 被困破庙 “这样……”唐仲白以手贴耳,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姜沐夏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这个法子好。不过得同二姨家商量了,这件事不能把芝芝牵扯进去。” “现在就去阳西村,孩子丢了这么长时间,二姨她们定是急疯了。” 他们一行人兵分两路,唐三驾着马车带人往阳西村,其他人直接回了县城,到酒馆找徐达。 芝芝今日被吓得不轻,现在昏昏沉沉躺在唐仲白怀里睡的迷糊,小小的身子伴随着哭声不时的抽搐一下,小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脑袋埋进他的怀中。 姜沐夏想起还在朝观里的十几个孩子,不禁后背一阵寒凉,幸亏她在,不然……。 后果她不敢想象,二姨一家这么疼爱这个孩子,她不在了,不知二姨会哭成什么样子! 雨势伴随着狂风越来越大,风吹得车窗哐哐直响,窗纸被风吹破,雨水顺着破烂的地方灌到车厢。 姜沐夏扯起窗帘堵住破口,风依然冽冽地撞着,只能暂时阻挡住雨水的灌入。 道路被雨水冲过之后,变得泥泞不堪,马车行走极慢,在车里,很明显能感觉到车轮走一步便滑一步。 “公子,雨太大了,马被雨浇得睁不开眼,路也太滑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躲躲再走?”雨水的声音太大,唐三提高了嗓门在外面大声喊着。 唐仲白把怀里的孩子送到姜沐夏怀里,让她坐到他这一边,扯住帘子在钩子上系紧后叮嘱她,“你待着,别动。我下去看看。” 姜沐夏递给他一把油纸伞,“小心。” 风雨太大,她根本就听不到外面两人说话的声音。 只感觉马车缓缓地往前走着,唐仲白却再也没有上车,她在车厢里如坐针毡,想扒开车帘查看外面的状况,可她怀里还有一个孩子,她不敢拿孩子的安危冒险。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却也只听到了大风大雨的呼啸声。 不得已间,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声吼了一嗓子,“外面什么情况?” 一嗓子喊出,她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她眨了眨眼,才感觉缓了过来。 车辕颠了一下,唐仲白掀开车帘一角,趴在缝中,大声道:“不用担心,前面有个破庙,咱们进去躲会儿雨再走。” 她这才放下心来,半刻钟后,马车停止行走。 唐仲白掀开车帘,伸出双臂,“到了,把孩子给我,你下车小心点,地上都是泥坑。” “嗯。” 姜沐夏随后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扑面便是风雨向她拍来,她感觉身上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雨伞根本无法打开,唐仲白手里的雨伞早就被风吹得零散得如一团烂布。 他和唐三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 这场风雨来得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来不及准备。 “快。”唐仲白早已脱了外衣,披在孩子的身上,抱着她往庙里跑去。 唐三把马牵到屋檐下,确定雨水淋不到它,才放心地进了大殿。 庙门破烂,神像破旧褪色,身上披着的纱衣,破败不堪。大殿一股呛人的异味扑鼻而来,好在屋顶健全,里面并不漏雨。 这是一座废弃的庙宇,尘土密布,地上到处是动物杂乱的脚印。 “公子,侧殿有些干柴。生个火,把衣服烤烤吧!” “好,你在侧殿生好火,把湿衣服都拿到那边烤。” 简单收拾出一片干净可以落脚的地方,把芝芝放到铺好软草的地上,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外衣脱掉到侧间烤去了。 “不行,你里外都湿透了,心须全脱下来。”姜沐夏边说边动手扒他的衣服。 唐仲白脸一红,不知是无知还是故意的,直直地问出了一句,“是里外全脱掉吗?” 姜沐夏白他一眼,“行啊,我没问题的。反正……早看晚不看。” “不行。早看……晚更要看……” 侧屋传来唐三咳嗽被呛的声音,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呢?还有外人在呢! 唐仲白的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不敢抬头看她。 “我的外衫给你,拿去烤吧。你听话,快点把湿衣服脱了,可别病了。”姜沐夏推着他往侧屋走,她抿嘴笑笑,坐到了芝芝身边,面向着大门。 殿外大风伴着大雨,在大地间肆虐,天气阴沉如漆黑,这番架势,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 已过了申时,如果雨还是不停,他们今晚恐要困在此地了。 姜沐夏心静如水,对于今日发生之事,她并未放在心上。经历过数场血战的她,流言蜚语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低头看了看芝芝沉睡着的小脸,这会儿她虽不哭了,但还是睡得不是太稳,小小的身子不定翻动渐渐蜷缩成一团。 芝芝内心恐惧,没有安全感。 姜沐夏就怕芝芝被吓加上淋了点雨而突发生病,她们三个都不懂医术,困于此地可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唐仲白躲在侧间一直没有出来,姜沐夏目光瞟向侧间,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想来是听了她的话,把衣服全脱了在里烤着。 她没想到向来做事风风火火的唐仲白还有这样纯情的一面。 她不知道的是,唐仲白红着一张脸坐在唐三身边,恶狠狠地要挟唐三,不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第四个人,不然就把他赶回京城。 等待是最煎熬的,一个时辰过去了,风雨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衣服已干透的唐仲白终于从侧屋走了出来,他情绪已经缓和过来,坐到她的另一侧,把外衣盖到了芝芝身上。 这个孩子不知是太困还是惊吓过度,一直睡着,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要不,我去找点吃的?”他们不吃没关系,还有孩子在,小姑娘身子弱,怕把她饿病了,他们更麻烦。 “不用了。车厢座位下的木格里,有肉干和饼子。你去取出来,咱们将就着吃一点吧。” “好。”唐仲白没想到她竟然在车里放了干粮,眸中有些惊讶。 “饿怕了,有了随身带吃得习惯。”姜沐夏解释道。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风雨依旧,他们决定在破庙里住一晚,等风雨停了再走。 唐仲白带着人在侧间睡,唐三守在外间。 众人都入睡,只有篝火在夜色里发着光,乡野村郊,他们不担心有坏人闯入。 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马儿打了个响鼻,“啪哒”一声脆响,一片瓦落到了主殿的地上。 三人猛得睁开眼睛,从铺上弹起。 第221章 芝芝发烧 借着火光,身处正殿的唐三抬头之间,便见屋顶之上露出一片黑漆漆的夜空,雨水从里面往屋里灌。 有轻微的脚步声从屋顶传来,唐三跑出屋子,脚尖一点跃上了屋顶。 屋顶之上早已没了任何踪影,风大雨大,唐三立于屋顶四处环顾,也未察觉出任何异样。 身后瓦片一动,唐仲白出现到屋顶。 “怎么样?是何人?” 唐三摇了摇头,“跑了。” 两人回到殿中时,姜沐夏抱着芝芝,一只手里执着一根用帕子包着的又细又长的针。 “这是……?”唐仲白狐疑地看着他,突地瞪大了眼睛,“调虎离山,目标是你。” 唐仲白脸色阴沉,咬牙道:“到底是何人?” 姜沐夏把孩子放到铺子上,用帕子把长针包的严严实实,站了起来,“不,你错了。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你,杀掉我,只是为了断掉你的筋骨,伤了你的心神,让你不能在掺和到酸枣县衙所有案件里。” “只有你离开酸枣县,他们才能畅通无阻的行事。” 唐仲白沉思半晌才开口,“你的意思是,神女同冯念勾结?” 姜沐夏未出声,把手帕带同长针一同深埋入了墙角。 今日发生之事,姜沐夏思路一下子通了。 前世唐家一族被灭,就是从酸枣县一点一点开始撼动唐家的根基的。冯念这个恶贼,卖主求荣,勾结奸人陷害旧主。 最终他效力的主子事败,他的下场定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世冯念又要重蹈覆辙,如今她已是唐家未过门的媳妇,不会让他再为非作歹,为所欲为。 唐仲白心性太过良善,念着自小的情份,迟迟不肯对他出手。 那么这个恶人就要她来当吧! “天亮还早,再睡一会吧。”姜沐夏侧身躺到了芝芝身旁,如果她不通武功,耳力不计,如今她已经是一副尸体了。 “你睡吧,我跟唐三守着门户。”他退出了侧殿,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愧疚。 他发誓要护她一生的,可她的苦难都是他给的,一次又一次,先是冯思瑶暗中下毒,持刀行凶,现在发展到冯念伙同他人暗中对她出手杀害。 每回都靠她机敏躲过去,自己配做她的未来夫君吗? 天刚微亮时,风雨渐渐小了。 可这时芝芝在梦中哭了起来,她边哭身子边抽搐,姜沐夏被她惊醒,翻身坐了起来,手指触动到芝芝时,发觉她热得烫手。 “不好,发烧了。”姜沐夏赶紧唤来唐仲白,“芝芝发烧了,咱们得赶快回去。调转方向,回县里找义兄。” 此处去阳西村和到县里路程差不多,去二姨家,得保立马能找到郎中。 而到县里,直接到找徐达,便可以马上医治。 小孩子得病,耽误不得。 “你二姨会不会……” 姜沐夏顾不了那么多了,抱着芝芝便往外走,“先不管了,也该让她们长长记性,以后看孩子就上心了。” 黄泥路泥泞不堪,走到路村村头,车轮便陷进积满水的车辙坑里,马停下脚步,死活不愿在往前走一步。 芝芝哭声越发大,小身子抽搐的眼瞅着就要厥过去。 姜沐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后道:“风停了,雨也小了,不能等了。你们把马车推出来,我先背着芝芝回城。” 她脱了外衣,披在芝芝身上,就要抱着她跳下车。 唐仲白从她怀里抢过人,把姜沐夏的外衣递给她,“你披在头上,我来背她。” 她把芝芝放到唐仲白背上,跳下了车,便往城里跑。 只给唐三留下了一句话,“你负责马车,我们先走。” 两人气沉丹田,脚尖点地,边跑边往前跃,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酒馆。酒馆大门还未开,两人跃过院墙,直奔二楼。 徐达还未起床,昨日下了一夜的雨,空气凉爽,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正在梦中畅游,一声巨响把他从梦中惊醒。 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唐仲白便冲了进来,大声喊他,“徐兄,快起来救人。” 把芝芝放平躺到了榻上,孩子的脸越发红了,嘴里说着胡话,身子倒是不再抽搐。 徐达穿着里衣翻身下床,五官都拧到一块儿去了,这二人是什么情况,一大早的扰人清梦。 姜沐夏揭掉芝芝身上披着的湿衣服,捞来徐达的被子毫不客气的盖到了芝芝的身上。 “义兄,快看看这个孩子,她烧得快不行了。” 几人全然顾不得男女之别,徐达掏出芝芝的胳膊诊起了脉,片刻后,他把芝芝小手放回被子里,笑道:“无防,吹了冷风,淋了雨,风寒而已。我开的药方,两剂药便好。” “可她浑身抽搐呀!”姜沐夏提醒道。 “那是烧得很了,孩子的自我保护而已。”徐达说完,便去煎药去了。 姜沐夏这时才算彻底放下心来,在芝芝身边守了一会儿,便去食肆熬粥去了。 她走到门前,转过身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看着唐仲白,温声道:“你跟我一块儿去食肆,到吉意哥房里再睡上一会儿吧,这两天你太累了。” 唐仲白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了头,声音疲惫,“不用了,我陪芝芝一会儿,等会儿直接去衙里。今天的事,会很多。” 姜沐夏没有勉强他,转身下了二楼。 徐达端着药进入屋中,唐仲白立刻问道:“事情办妥了?” “放心吧,我把事情交给青衣门,现在周早负责。我让他直接跟唐三唐四接头汇报,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这件事就麻烦了,恐会连累你父亲。”徐达吹了吹手中的药,“咱们得加快脚步了,尽快切断他们同外面的联系,不然,整个酸枣县就完了。” “对。咱们好像一直都在应对他们,从来没有主动反击过。这一回,是时候反击了。” “你,帮我把她扶起来,我把药给她灌进去。”徐达指示着唐仲白,心中感叹,自从答应帮他之时,隔三岔五的便会出个乱子,他都不知道当初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喂完药,唐仲白要起身回县衙,“孩子交给你了,她是沐夏的小侄女,务必把她治好。” 徐达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兄弟,不能再心软下去了,你把他当家人,他把你们当仇人。为了一个这样的人,伤害最爱的人,值得吗?” 唐仲白目光沉了下去,想到昨晚她差点离他而去,他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酒馆。 第222章 警告周槐花 “娘,您可知二姨家具体位置?”姜沐夏端着碗舀了一碗粥,轻轻的在嘴边吹着,抬眸看向进来的路朝云。 “你问她家做什么?有事?” “芝芝在酒馆二楼,她生病了,得知会二姨一声。” 路朝云一愣,狐疑地问她,“芝芝怎么在这儿?你们昨日到底去了哪里?一夜未归,越来越没规矩了。” 姜沐夏没有功夫同她争辩,把粥碗塞到她手中,撒娇道:“娘,等我回来再同您详说。您现在把二姨家具体位置告诉我。” “我哪里知道。你去问你大姨,咱们这一大家子,就你大姨同你大表哥去过。” “好嘞。芝芝教给您了,我去村里了。” 姜沐夏顾不上路朝云不悦的表情,得了信便跑了出去。 雨还未完全停,毛毛细雨落在身上一凉一凉,很是舒适。因着刚下过雨,路面泥泞,不便马车行走,她只身一人步行去了东岗村。 到李家作坊拜托李吉福前往阳西村通知邱家后,她便去了清风别院。 昨日风大雨大,不知这几个孩子过得怎么样,屋子有没有漏雨? “姜姐姐,你来了,下雨了。”院子里孩子们在雨中奔跑嬉闹,一场雨洗去了人们脸上的忧愁,洗净了空气中的热浪浊气。 “这场雨下透了,我一早看了山岗上的树。没有积水,枝叶都繁茂了。”大奇恭敬地笑道。 “辛苦你们了。房子可有漏雨?” 她这话一出,周越不高兴了,“姜姐姐这话说得,我们当初盖这间房子时可是花了心思的,你别这么看不起人。” 小虎猛得转头看他,周越这才醒悟过来,忙捂住了嘴巴,自己话说过了头。 还无人知道这座别院是他们盖得,他这话一出,有心之人便猜出了清风别院的主人是谁。 周越吭吭哧哧想着辩解的法子,姜沐夏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瞒的。这座庄院本就是我的,不过免得惹事非,你们几个不要在外声张可好?” 孩子们用力的点头,“姜姐姐,你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自然是不会说的。就是周越哥哥嘴太碎了,我们管不住他的。” “嘿,臭小子。”周越撸起袖子作势要揍他们,一大几小,一追几逃,闹作一团。 姜沐夏把目光放到小虎身上,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想什么呢?在怀疑我一个小小的女子,这别院是如何得手的?” “你想多了,你如何得的,与我无关。”小虎瞥了瞥她,进屋去了。 大奇在一旁为他说着好话,“他就这性子,您别怪他。” 姜沐夏笑着摇了摇头,告辞离去,嘱咐他们把门闩好。 “你等会儿。”小虎从屋出来,手里多了件蓑衣,走到她跟前,“拿着。” 姜沐夏一脸笑意地接过,“谢谢。” 小虎没有吱声,头也不回地回屋去了。 她和大奇相视一笑,都从对方面上看出了苦笑。 这个孩子关心人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让人又爱又恨。 她站在别院的大门,四处环视,田地里三三五五的村民携筐带锄,在地里忙着点种秋庄稼。 越是不想见的人,越是常在眼前蹦跶,这不她刚行至村西路口,便迎面遇到一脸谄媚的周槐花。 “哎呦,我远远地看着就是你。”周槐花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的讨好,“好几天没见,你又好看了几分,咱们家有你在,我也跟着长脸。” “有事说事。”姜沐夏一脸的平静,遇到她只有晦气,但凡她不找点事都是撞了大运,她才没有心情同她闲扯。 “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咱们是一家人,要多来往才是正理。” 姜沐夏眼眸微闪,昨日她定不在天玑朝观,不然依她的脾性,不看笑话都是好的,不会巴巴地拦住她攀关系。 “说吧,何事。” “哎,是有点小事。不过,在你眼里,根本不算是事。”周槐花凑到她跟前,小声道:“雨后,正是下种的好时机。可……咱们家,吃饭都困难,哪有种子可种。只好,只好求你了。” 姜沐夏后退两步,两眼一翻,冷笑道:“此言差矣。据我所知,每年的种子,爷爷都会把另外单独存放。你应该找的人是他,不是我。” 周槐花脸色讪讪,不好意思道:“嗨,这不是家中困难,早就,早就把种子填进肚子里去了。” “那就更不关我事了,你们做大人的找我一个小孩子要粮种,合适吗?”她没有心思同这种无理搅三分的烂人纠缠,饶过她就要走。 周槐花伸手拉住她,“别走别走。” 她到处借粮种,无一人肯帮她,姜令夜藏起来的种子她偷偷吃掉了。今早老头子要下地种秋庄稼时,她找了个借口把老头子打发着干别的去了,如果让他知道种子早被她几口偷偷吃了,把种子当命看得姜令夜定不会饶她。 姜沐夏是她最后的救星,如果连她也不肯帮心,她死定了。 可,姜沐夏也不是傻的。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十几年,对姜令夜还是了解一些的。再困难的时候,他都不会把种子拿出来。 周槐花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她帮忙的,不管是出种子还是出钱,她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周槐花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姜沐夏心中冷笑,周槐花你可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我不踩你一脚,是我仁慈。肖想我帮你?白日做梦。 姜沐夏一把甩开她,眼中带着讥笑,环顾四周,发现无人后,压低了声音警告她,“我帮你,可能吗?你想想,你配吗?”伸出手指指着她的鼻子,冷冷地说道:“周槐花,离我家远些,你在我眼里,就是个恶婆子。以后别让我看到你,滚开。” 她一把推开往她身上扑的周槐花,嫌恶的离她远远的,从腰间扯出鞭子,扬了扬,狠狠地说道:“别来主动招惹我,更别想着去食肆找奶奶。如果被我发现,如同此鞭。” 她扬起鞭子,抽向路边的大树,小臂粗壮的枝丫迎声落下。 周槐花尖声大叫,指着她想骂又不敢,只好一脸惨白的跑了。 这是姜沐夏第一次对她动粗,虽未打到她身上,可她那两下子,着实把她吓得够呛。这个疯丫头,真发起疯来,打到她身上,她没处说理去。 姜沐夏收了鞭子,轻斥一声,“还是武力来的痛快。” 以后她每个月按时给姜令夜送去六十斤粮食,他想怎么分配是他的事,想要再多,一粒没有。 跟这种恶人动口舌之争,自己蠢得可以。 她回到食肆时,已是正午,毛毛雨稀稀拉拉还在下着。 第223章 发生争执 路朝霞到渡口已是未时末,两口子抱着已经退了烧的芝芝哭得涕泪横流。邱青山站在旁边看着闺女脸色苍白,一脸的惊恐,心疼的恨不能替她受了所有的罪。 “青山哥,芝芝跟我说是你们村里的爷爷把她带到路村朝观的,你们回去留意一下。这次是遇到了我,万一……,你们不得后悔一辈子吗?” 邱青山点点头,双拳握紧,一脸的凝重。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已经猜到是何人把芝芝带跑的。“幸亏遇到你,不然她……。都怪我没看到她。” “青山哥,借一步说话。”她要把昨日在朝观里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凉爽的天气,却让邱青山越听越冒冷汗,初时,他只是以为孩子小贪玩,一个人跑出去被人带了出去,不经意间遇到了妹妹才得以安全。 他是万万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让人后怕之事,口中喃喃道:“幸亏遇到了你,幸亏有你。” “哥,此事还未过去,接下来的事才是最可怕的。你们要有思想准备,他们会打着芝芝的旗号来找我的麻烦。而你们要做的是,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任何人上门查问,你们只需回答不知道便可,余下之事由我来做。” “他们会把你怎么样?”邱青山担心兹事体大,不知该如何帮她。 姜沐夏摇头,“你们帮不上我。” 冯念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小辫子,只会狠狠抓住,牢牢地把她攥在手心,用她来牵扯住唐仲白。 如今她在冯念眼里就是一个冒着油花的肥肉,用她打唐仲白,一打一个准,如此重要又得手的利刃,怎么可能像前两次那样轻易放过她? “不,他们应该在家中迎来送往,把芝芝作为贡献心头血为求雨成功出大力的功臣大肆宣扬。”唐仲白不知何时站在上门外,推门而入,铿锵有力地对两人说道。 姜沐夏猛得站了起来,瞪着他急道:“你疯了。不行,我不答应。” 这么做的后果,会把二姨全家都推到风口浪尖,冯念之流,必会把他们当做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不对,二十人只活了一个芝芝。不等冯念出手,十九子家人便会聚集起来对二姨一家出手。 人,狠起来,哪里顾得了他人是否无辜清白,为了自身利益,哪管用何手段,把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的毒计用到极致。 “别急,听我说。”唐仲白为她讲解其中的利害关系,保证邱家不会受到伤害。 “只要芝芝身体无恙,放出话,是你为她取得心头血。便可把十九子中蛊而死的罪命之矛头指天玑神女。你们在众目睽睽下取血,在场百姓皆可看在眼中。只有芝芝之血出自你手,虽是你把十九子带入后殿,可无人证实是你对十九子动得手脚。就算上了公堂,你与神女都有嫌疑,无法为你们定罪,任何人都拿你们没有办法。冯念想要寻私也怕悠悠众品,你们皆可全身而退。” 为怕他们误会他不把邱家人的生死当回事,唐仲白特意交待,“我会让胡大新和唐四守在邱家,确保他们的安全。” “不行,人心难测。神女的手段你见识过,那十九子如今还在朝观,只要她一句话,那些孩子的家人自然是信她的话。我不能把二姨一家拉下水。”姜沐夏态度坚定,否认了唐仲白的建议。 唐仲白未与她争执,把目光放到了邱青山的身上。 邱青山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他听了半天,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此事关系到表妹的安危,如果按照唐仲白的话做,表妹有很大机会从这场纷争里跳脱出来。反之,有可能十九子之死的罪名会被有心之人强扣到表妹头上。 他心中挣扎,不敢贸然做出决定。 他起身,对两人说道:“这样吧,我去同爹娘商议后再决定。” 姜沐夏的态度明确,此事她不能把二姨一家牵扯进来,为此她对唐仲白的强势冷了脸。 “你为何要这样做,咱们昨日说好了的。” “对不起,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保全你。” 姜沐夏闭了闭眼,心力憔悴,她抬眸望着他,“那些孩子的家人可有去观中领人?” 唐仲白摇了摇头,不知是没有,还是他不知道。 两人不欢而散。 唐仲白站在屋檐之下,望着上空,任凭毛毛细雨撒到身上。 他站了很久之后,才转身离开,与福子擦身而过,福子看到他笔直的身躯有些许的弯曲。 姜沐夏情绪低落地坐在柜台里,托腮想着心事。 她同唐仲白这是第一次发生争执,虽然他的本意是为她好,可牵扯到他人的安危,为她寻生路的事,她接受不了。 她也不允许他去做。 “沐夏,吃饭吧。” 李吉意端了一碗肉丝面放到柜台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姜沐夏不等他开口便堵住了他要为唐仲白说情的话。 他们两人的争执之因,李吉意听得明明白白。 他是理解唐仲白的,如果换作是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唉……”李吉意叹口气,转身走了。 姜沐夏盯着面前的肉丝面,抄起筷子,挑起一根,定定地看着。 门外有熟悉的斥责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把筷子“啪”地拍到桌上,这个周槐花还真是死性不改,上午刚警告过她。 这才多久的功夫,她竟然还敢跑到食肆来闹事。 周槐花在食肆门口对着常娟冷嘲热讽,“还没皮没脸的占着门口不舍得走?上次大妗怎么跟你说的,大丫头心黑手狠,一个不顺心,便会把你赶走,都嫌了银钱了。还不知趁着情份还在,全身而退。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又没了夫君,还是找个男人嫁了的好。” 只听常娟笑了两声后回她,“我是好是坏,用不着大妗操心了。我比你年轻多了,又没有姥爷撑腰,可不得靠着这个有本事的好妹妹,攀着她抓紧她,借着她的势好赚些钱养活孩子吗。” “呸,不识抬举的臭丫头。” 第224章 打烂你的狗头 鞭子的破空之声响彻云霄,周槐花的衣角被落下的鞭梢撕扯下一大块儿碎片,落到地上,混入泥水之中。 周槐花尖声大叫,“你怎么在这儿?” 姜沐夏收回鞭子,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谁给你的胆子,你竟还敢来此?” 周槐花缓了口气,眉梢挑起,两眼一瞪,拍了拍衣服,朝着她径直走了过来。走到她跟前,停下脚步,故意撞了她一下,白了她一眼后进了食肆。 如今食肆里座无虚席,听到门外异样响动,纷纷向门口看来。 常娟怕周槐花闹出乱子,赶紧上前一步要把她拉出食肆,反被其一把推开,恍若无人般走了进去。 姜沐夏眸子一冷,拽住了常娟的胳膊,冲她摇了摇头。 周槐花又不是第一次上门闹事,算起来这是第三次了吧。 上一次还是刚过了年,她看到常娟在食肆门口摆摊,便不依不饶非要把姜娟赶走,换她来门口摆摊做小生意。 被路朝云扯着头发给了两个耳光骂了回去,这才过了多久,她又状若无事的又回来了。 不等姜沐夏反应,食客中早有人为她发声,“周大娘,又来打秋风了。这回是来要钱还是请老太太回家享福呀!” “哈哈哈……,老哥,还是你懂,姜掌柜还真是命苦,养着一大家子,还有个不安分的大娘,偏心的爷爷。兄弟们,以后咱们多多支持掌柜的,免得她们一家被人吃得只剩下骨头。” “这话说得好,周大娘,我给你出个点子,可谓一举两得,既能让你心想事成拿到银钱,又能得到掌柜的高看一眼。”有人冲着周槐花喊道。 周槐花心中一动,忽略了周遭人戏谑的目光,竟信了那食客的话,踮着脚小跑着来到食客面前,一脸恭敬地问道:“什么点子?” 姜沐夏和常娟站在柜台前冷眼旁观,明知食客没安好心,也懒得提醒她。 她不是爱占便宜吗,就让她好好占占食客的便宜。 食客招了招手,让她附耳倾听,她果然乖乖地弯下腰,俯过身去,食客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周槐花倏地直起身子指着他大骂,“让你娘去吧。” 食客也不生气,笑道:“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娘,她才不用到处要饭呢!” 引起周围食客一片大笑。 原来他给周槐花出的主意是让她拿着一只破碗,到渡口那边要饭去。 周槐花骂完人没理会姜沐夏,径直就要往后院走。 这一回,姜沐夏岂能让她在食肆里任性妄为,冲上前挡在她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周槐花比她矮了大半个头,在她手中像是拎着四肢乱踢的一只小鸡一样。 “你放开我,你爷爷病了,我得把你奶奶请回去。老夫老妻一辈子了,她不能不管你爷爷。” “是吗?早上还好好的,这会儿就得病了?是不是等会儿还要奶奶回去的时候多带些吃的,因为爷爷好久没吃好吃的了?”她的小心思,明眼人一眼看透。 早就猜到她拿着老头子为借口,缠住齐氏,便可以要风要雨了,记吃不记打的玩意,老毛病又犯了。 “你胡说,家里供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说分家就分家,如今把你奶奶接走,家也不要了吗?”周槐花歇斯底里的吼着,一脸的委屈。 “是吗?”姜沐夏把她甩倒在柜台前的空地上,面向食客大声说道:“不知大伙可急着走,今日让大家看场大戏如何?” “掌柜的尽管演,我们无事。”食客们都给她面子,异口同声地回道,还有一些人纯粹就是为了看热闹,世间无人不爱看八卦,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姜沐夏把她家与姜玉清家如何被姜令夜赶出来,齐氏如何在周槐花的挑唆下被姜令夜打得浑身是伤,一一道出,家丑不可外扬在她这里完全不存在,周槐花如此三番地过来闹事,早就消磨掉她的耐性,不如把家底倒个干净,免得周槐花老是拿着来要挟她换取利益。 众人唏嘘不已,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可掌柜的这一家的经格外不同。 老公公同大儿媳一条心打老婆婆,真是天下一大奇事。 常娟不但不拦着姜沐夏,说到关键处,还帮着加入细节。 周槐花不顾别人的指责,跳起来,指着姜沐大骂道:“小贱人,你别在这儿猖狂,不出十日,人家找上门来,小心你的狗头。” 她眉飞色舞把她听到的,昨日天玑朝观姜沐夏管闲事的经过说给食客们听,“她可是惊扰了上神,还把那么多孩子接走,藏到了朝观,人家亲人到现在都不敢去接,就怕她在中间做了手脚。唯一一个不见了的,还是她二姨家小侄女,大伙想想,神女都说了,让孩子们的父母把他们接走,为何一经她手,没人敢接回孩子了呢?那可都是他们的亲骨肉呀。帮神女求雨这么大的忙,受过上天的眷顾的孩子,为何就没人要了?” 姜沐夏这才明白她不顾自己的警告敢跑到食肆里来,竟是因为她得知了朝观的消息,认为她要完了,才生出了胆子的。 正好,这里人员复杂,那里的人都有,可以借他们之口宣扬出去发生的真实状况。 “你说我做了手脚,你亲眼看见了?”姜沐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各位叔叔大爷大哥兄弟们,请问如果有人要取你们的心头血,你们会如何反应?跟没事人一样随便取,还是心里会害怕?” 食客们疯了一样发言,“当然害怕。那可是在心口上取血,是个人都会害怕的吧?是不是?” “对呀,刀子割破手都倒吸一口冷气,别说是眼瞅着人拿着刀子往心口上下刀子了。” 姜沐夏一抬手,高声道:“我也怕。咱们是大人都怕,何况那些最大还不到六岁的孩子。” “当时,第一个男孩子胸前被划破了三寸的口子,接了血却无人管他。我便站出来为他包扎伤口,我有错吗?” “当然没错。”食客喊道。 “后来我便请观里的女侍帮我找了个安静的屋子,我为孩子们包扎伤口。这场大雨,大家最应该谢得就是这些孩子付出的心头血才能得以顺利求雨成功。”姜沐夏转过身盯着周槐花,缓缓地说道:“请问大娘,你口中所说,孩子们父母要来找我闹事,究竟为何。包扎完伤口,我把他们交给观中女侍便离开了。你说个明白,他们为何要打烂我的狗头?” 周槐花被她问的说不出一个字,眼珠一转就要胡编乱造。 第225章 引入瓮中 “大家都别信她的话。这个丫头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个四六不懂的玩意,被人推下岗后,便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早就怀疑她是妖物附体,不久前找到天玑神女测了她的八字,果然如此。”周槐花挑衅地盯着姜沐夏,她自是早就想过要找天玑神女算姜沐夏的命,却次次吃闭口羹。今日打定了主意要把她毁掉,撒谎都不眨眼睛,扫视着食肆中的食客,故做好意提醒道:“你们想要活命,以后还是少来这里吃饭,免得被她害死。” 她以为食客们会被她的话吓到,视姜沐夏如豺狼虎豹,躲之不及。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大家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她,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为了诬陷人,还真是会信口雌黄,这种傻子都不信的谎言拿出来骗人,不知是你蠢还是把我们当傻子。回家找块镜子照照看,自己什么德性。真是跳梁小丑,不知所谓。” 食客中有人沉着脸向她发难,气得周槐花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胸膛起伏不定。 到了上工的时辰,食客们纷纷起身离去,走之前不忘给她一个蔑视的眼神。 周槐花如今进退两难,她不想就此离去,姜沐夏站在她面前如一堵墙,明明知道齐氏就在后厨,她却一步都跨不过去。 实在无法,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主意打到常娟身上。 面对常娟,她态度缓和下来,“娟儿,你帮大妗说句话。我只想请你姥姥回村和我们过日子,你姥爷身子不好,我一个儿媳妇照顾他总归是不方便的。” 姜沐夏心中冷笑,这会儿知道不方便了?只怕她是想把齐氏弄回去,继续给她们当牛做马吧! 她唇角一扯,讥讽道:“你不方便就让你儿子,再不济还有大爷,哪一个不比奶奶力气大,会照顾人。奶奶不会回去的,你快走吧,以后别来食肆,再有下一次,我断了每月的六十斤粮食。” 周槐花两眼一瞪,怒道:“死丫头,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你们想怎么过日子都行,凭什么要霸着你奶奶不让她回家?你爷爷还活着呢?” “你也知道我爷爷还活着吗?奶奶在这儿住着,爷爷都不说什么,你一个儿媳妇天天说三道四,你要干嘛?非要奶奶到县里告你不孝之罪吗?”姜沐夏毫不示弱,怼了回去。 “她……。”周槐花刚想说她敢,忽然想到唐仲白就在县衙里,自然会向着齐氏的,便噎的说不出话来。 这种事情向来是民不告官不究,依她从前对待齐氏的种种,齐氏是一告一个准。 不孝之罪,她要受重罚。以后她的子孙脸上也无光,子孙后代沾上了不孝的恶名,男无人敢嫁,女无人敢娶。如同被判了不死不活的死罪。 常娟也好言劝她,“你还是安安生生回家过日子吧,姥姥在这儿过的极好,不用你们担心。姥爷如果真出了事,二舅三舅还能不管他?你这样闹,总有一天会把本就不多的情份磨干磨净。” 周槐花态度终于软和下来,对着姜沐夏温声道:“我能和你奶奶说两句话吗?说完我就走,决不硬拉着她跟我回去。” 姜沐夏斩钉截铁地回道:“不可以,她的事我说了算,她的事你找我就行。” 周槐花脸气又一沉,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沐夏再不想理会她,笑着问常娟。 “姐,还有剩肉吗?” “有。”常娟快步走出食肆,再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个陶盆,“只剩下半只鸡了。不卖了,家里有客人,招待客人用吧。” 周槐花还以为她口中的客人是她,忙笑着要接过去,一旁姜沐夏早她一步接过了陶盆。 冲她轻轻一笑,端着盆就往后头走,一言不发地把她晌到了厅里。 常娟替她感到尴尬,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明明无人待见她,还硬着头皮往上冲,“大妗,我们就不留你了,雨还未停,路滑道难走,你回去小心些。” 周槐花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离去,眼瞅着面前无人拦她,如此大好时机,她怎么可能放过,一个闪身跑到后院去了。 常娟见势不好,跟着她的脚步紧随其后,一边追她一边高声喊了起来,“大妗,你干什么,后厨不是你能进的。” 怎奈何周槐花跑的极快,目标直冲厨房。 她踏进入厨房之时,正看到一众男女分坐于两桌,桌上摆满了各种菜式,正中摆放着的正是刚才她看到的那半只鸡。 顿时眼红,要知道她在家可是从年节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荤腥了,而她们这些人却是一顿饭便有三个荤菜。 她环视了桌上的之人,齐氏稳坐在主位,身侧坐着一位体态微胖的白净妇人,另一侧坐着一位身着绸衣一脸富贵的妇人。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家境不错之人,就连从前粗布衣衫的齐氏今日都穿了件宝蓝色的绸布外衫,稳稳坐在那儿,像是一个常年不经风雨富家老夫人。 这些人端坐在饭桌前,无一人招呼她上桌吃饭。 眼红加嫉妒让她发了狂,她有一种要冲上去把桌子掀了的冲动,这么想着她也打算这样做。 只是她的手刚伸到出去,就被人一把抓住,接着就是一阵目旋,头重脚轻,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响,最后才是她痛呼出声的尖叫声。 她被人生生地带踢带扔,整个身子撞到墙后才又摔到了地上。 这时她才听到齐氏的叫声,“大丫头,你轻点。” 原来是姜沐夏动手中伤她的,周槐花忍着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指着姜沐夏大骂了起来,“你个小贱人,你竟敢殴打长辈,我定要到县衙去告你不可。” 姜沐夏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蹲下,“你说是我打的,谁能为你证明。”她扭过头看向众人,问道:“你们谁看到是我打得她?” 姜沐桃捂着嘴笑道:“大姐说什么胡话,明明是她不小心绊倒的,怎么变成你打的,真有意思。” 姜沐夏双手一摊,作无辜状,“你看,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站起来,声音带着冷冽,背对着周槐花道:“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到食肆闹事。我们不是以前那个任你欺负的丫头片子。你偏偏不听,只好把你引到此处,好好给你个教训才好。” “大姐,我带她们到酒馆去吃饭,你慢慢来。”姜沐夏递给阮芬芳一个眼神,两人伙同李吉意、尹海棠把桌上的饭菜一并移走。 周槐花见势不对,出声向姜家兄弟和齐氏求救,可惜人家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只有齐氏在跨出门时,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一眼姜沐夏,最终留下一声叹息后离开。 周槐花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眼中尽是杀气的姜沐夏,浑身颤抖起来,口中结结巴巴的不知再说些什么。 第226章 乌黑的汁水 姜沐夏不想与她纠缠,这一次定要下重手,让她再也起不了纠缠她们的心思。 她弯下腰,盯着周槐花满面惧意的脸,唇角勾起,眸中带上了冷笑。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中不带一丝温度,“周槐花,你说我警告过你几次了。你是有多大的把握我不敢动你?还是觉得你能拿捏住我?这一次我就让你亲自尝尝惹我的下场。” 说着,她直起身子,十指相扣,手腕左右转动,看得周槐花一脸恐惧。 周槐花见她不似作假吓唬于她,匍匐在地连声开始求饶起来。 “好歹我也是你大娘,你可不能对我动手。我走好吗?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产了,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求你了……”周槐花嚣张的姿态消失不见,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她从姜沐夏血红的双目中看出这个丫头对她动了杀机,此时悔不当初,恨不得自己隐身起来,就当从来没有来过。 姜沐夏从怀中抽出一把冒着寒光的小刀,这把刀子她曾经用来刺伤过周深,这一回是第二次动它,只要它出现,必要见血。 她手持着刀子在周槐花面前一亮,接着在她眼前晃了晃,冷声道:“晚了。” 周槐花双手撑地躲开她的眼神挪动着屁股一下一下地往后退,至到退无可退她瑟瑟蜷缩在墙根下,“你不能动我,我是你大娘。你不能仗着姓唐的在县衙做官,便拿我们不当人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这是罔顾律法,也是把姓唐的往火炕里推,大丫头你是个懂事的,可不能呀……” 她这会儿倒是挺通情达理的,字字句句用律法压她。自己为难姜家老二老三一家子时,可没见她把律法放到眼里。 真是个颠倒是非又不讲理的泼妇。 姜沐夏冷笑,猛然把刀子伸到她左眼前,近的似是让周槐花感觉到了刀子的寒气,只听她大叫一声,面如土色,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都跟你说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就算我动了你,无人知是我动的手,你名声又不好,谁会听信你的话?他人只觉是你同我要钱要物,我没应承,你故意伤了自己,栽赃诬陷我而已。”刀子又往前伸了伸,直抵周槐花的眼皮,“实话告诉你,我食肆所有人皆可证明你要钱不成,狗急跳墙,从厨房里偷了把刀,以命相胁。不想,阴差阳错,一时错手,竟伤了自己。” 姜沐夏收回刀子,站直身子,居高临下面对她,“你说,大家会信谁的话?” 周槐花见她收回了刀子,以为要放过她,心想这个丫头定不敢伤她,才拿话头刺激她。 干脆坐在地上与她争辩几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坚定说道:“信不信的又如何?反正你有钱,不管说什么人家都信你的。不如这样,你给我十两钱子,我拿上钱就走。反正十两银子对你来讲不算什么,一天的流水零头。只要给了我钱,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来打扰你们。” 姜沐夏心中冷笑,这个人真是死皮赖脸,臭不要脸,事到如今,她竟还未放下同她要钱的打算。 她是脑子有病吗? 她手一抖,刀子脱手而出,直击周槐花的面门。 周槐花直觉有一物向自己飞来,还未等看清,耳边一阵风声而过,只觉耳边一凉,她尖叫一声,下体一阵温热,一股暖流而出。 姜沐夏皱着眉头屏着呼吸走上前,低眼看去,她身侧一大绺头发在地。 从她身边跨过去,从墙上拔出刀子,嫌恶地朝着周槐花吹了吹刀子上粘着的发黄带卷的发丝。 发丝从刀子上飘然而落,慢慢飘到周槐花脸上,她又是一声尖叫。 “叫什么?不是能耐不小吗?只割断了你几根头发,便受不住吓得尿裤子了?周槐花,你丢不丢人。”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 姜沐夏退到门口,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对呀,我这么恶毒,你都敢找我要钱要物。周槐花,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伤了你头发让你不痛不痒不长记忆,如果你还敢要钱。这回让我好好想想,从你身上取点什么合适。” 周槐花移动了位置后,怯声道:“你不敢。” 前面两回了,这个丫头只会用吓人的架式吓唬她,她决定姜沐夏不敢对她动手伤她分毫。有了这样的猜想,周槐花胆子顿时大了许多。心中有了底气,她再不似刚才心惊胆战,从地上爬起来,沉下脸冲姜沐夏吼道:“都是你把我吓得,快去给我取一套换洗衣服,把钱给我,你们这儿我再也不来了。” 姜沐夏没想到她如此不开眼,嘴角一扯,看也不想看见她,“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不过是你的命留下,是滚还是留下命,你自己选。” 周槐花自认吃透她的脾性,向来雷声大雨点小的臭丫头,她不敢拿她如何。 便厚着脸皮,理直气壮道:“我再说一遍,给我钱,再给我拿一套干净衣服换上,你请我留下,我也不在这儿多待一分。” 说着,把手伸到姜沐夏面前,仰着下巴,一副傲慢的样子。 看得姜沐夏心头火大,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抵到墙上,狠道:“周槐花,你凭什么?” 这一回,周槐花有了骨气,自认为她不会要了自己的命,纵然被掐得喘不气来,还是硬生生地吐出一句话,“就凭你爹是老头子的亲生的。” 姜沐夏眸光一转,手一松,周槐花从她的手下又逃过一劫,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缓过来的周槐花哈哈大笑,“只要你爹活一天,他就是老头子的儿子,只要他敢说不管。我就到处说他不孝,你们能拿我如何?” “是吗?”姜沐夏眸中似笑非笑,“要不要看看咱们谁能对付的了谁?” 姜沐夏快步走到从厨房内侧的木架上,木架上放着一个陶罐。 她从木架上拿出一只碗,提起陶罐往碗里倒了半碗乌黑的汁水,端起碗就往周槐花跟前走。 周槐花不明所以,姜沐夏一脚把她踢倒在地,用腿压着她的双臂,伸出手卸了她的下巴,就往她嘴里灌。 第227章 雨夜探听 无论周槐花如何挣扎,都无法从她膝下挣脱开,一碗药汁已进入她的肚中。 姜沐夏怕她往外吐,等了片刻后才把下巴往上一推,随后放开了她。 没了束缚的周槐花,破口大骂,出口声音嘶哑的如同破了洞的风箱,呼呼啦啦,字不成句,只能听到她啊啊的怒吼声,完全听不出说得是什么。 姜沐夏把碗扔到桌子上,捞过来一只凳子,低头盯着她微微一笑,“你不是爱说吗?你大字不识一个。我就是要让你说也说不出,写也写不出来,让你变成一个哑巴,有苦无处诉。怎样?我送于你的大礼,你可喜欢?” 周槐花用手掏着嗓子,想要把下肚的药汁掏吐出来,奈何为时已晚。 周槐花瞪着眼,指着她,口中不停咒骂着。 “你老实点,哪天我心软了,还有可能给你一碗解药。倘若她依然死性不改,下一次,我割了你的舌头,剃了你的头发,把你丢到深山之中当姑子去。” “还有,我知道你从别处听到了天玑朝观发生之时。如有人找到你,想要借你之手害我。我劝你直接拒绝,不然,我刚才的那番话必定成真。是在西岗村安生过你的日子,还是被我扔到深山之中,你也算个聪明人,自是会选择。” 她敢断定,经此一事,周槐花最是惜命之人,断不会拿自己的后半生开玩笑。 说着,姜沐夏提着她的衣领,拽着她就往食肆大门走。 快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帮周槐花整理好脏乱的衣服,牵着她的手欲送她出渡口。 她一手撑伞,一手拉着周槐花,她手指死死掐着周槐花虎口,只要她有一丝反抗,她便加大力气,疼得周槐花不敢擅动,只好乖乖跟着她走。 二人来到南城门前,姜沐夏松开手,目带警告送她离开才回转到食肆。 回到食肆,厨房里已有人收拾干净,所有门窗敞开着通风。 关好食肆铺门,她抬步来到酒馆,饭菜皆未动,大家都没有动筷子,安静地坐在桌前等着她。 “怎么样?安生了吗?”齐氏眼中有些担心,一个是亲孙女,一个是儿媳妇,伤了哪一个,她心中都不安生。 “放心吧,以后她不敢来了。她向来惜命,又不是傻的,清楚我敢毒哑她,就敢剃光她的头把她扔到深山古寺里去。只怕爷爷和大爷会跑来为她讨公道。”姜沐夏眉眼一片平静,抄起筷子,招呼大家开始吃饭。 “来就来呗,你们家的事全县百姓那个不知那个不晓,丢人的是他们。”李吉意毫不在意地说道。 吃过午饭,邱青山提出要回家,路朝霞夫妻躲着她的目光,不敢看她。 她明白他们的顾虑,没人肯拿自己家的亲骨肉作他人的靶子。 本就非她所愿,她理解并接受。 对他们的决定并未放在心上。 走之前,他把姜沐夏拉到一旁,面带愧疚地对她说出了他的打算。 “青山哥,不用有任何愧疚,把芝芝推到前头做靶子,我本就不同意。如果唐仲白找到你游说,你万万不可应他。” “好。”邱青山带着父母孩子匆匆离去,万全不顾路朝云的挽留。 只有姜沐夏知道,他们哪里是不想留,是心中有愧,觉得没脸待下去才走的。 直到天黑透,她也没有见到唐仲白一众人,就连徐达都不知去了哪里,酸枣来学习请教,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毛毛细雨到了亥时又变为大雨,伴随着风哗哗啦啦下着。 姜沐夏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她去了唐宅,只有姜嬷嬷一人在家。 她猜不到他是在衙里还是去了他处,大风大雨的天气,实在令她担心。 是姜嬷嬷以他公务繁忙为由把她劝了回来。 眼前的路荆棘铺地,一不留神,便会摔倒在地,遍体鳞伤危及性命。 她终于躺不住,翻身坐起,点亮了油灯,准备出去一趟。 “大姐,大半夜你不睡,怎么起来了?”被吵醒的姜沐桃揉着眼问道。 “我忘了一件事,出去一趟,你别告诉爹娘,我去去就回。” 她快速换好了一件夜行衣,不顾妹妹的阻止,扯开屋门消失在了大风大雨的夜色之中。 她从家中跃墙而出,直奔城西县衙而去。 夜色伸手不见五指,她凭着对街道的熟悉,借着街上铺子门前被风雨吹得半明不灭的灯笼,顺着街道墙根一路前行。雨水打到她身上,如冰刀一样,又冷又疼。 她绕过县衙大门,朝衙后走去。 她听唐仲白说过,冯家一家三口皆住在县衙后院。刚从县衙大门前路过时,县衙大门紧闭,没有一丝灯火,官差们都下衙回家去了。 可唐仲白这会儿不在家,他能到哪里去了呢? 来不及考虑唐仲白,她眸子一紧,来到了县衙后院外墙。 此处一片漆黑,隐隐约约之间,她看到后墙处有一扇小门。 她忙匆匆来到小门处,扒着门缝往里瞧,院内只有风雨之声,唯一的亮光是打堂屋里传出的。 她心中一喜,这个冯念果然在家。 如今后院只他一人,只是她下手的好时机。 她脚尖一点,从墙上跃到院里,借着风雨的掩护,小跑着到了堂屋窗根底下。 屋内有说话的声音,姜沐夏心中“咯噔”一声,大风大雨的半夜里,谁会待在冯念屋中。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下去,这才发现,屋内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许是因着风雨天的夜里,两人说话之声并未遮掩。 一字一句,她听得清清楚楚。 先是冯念恭敬的说话声,“仙侍夤夜来此,想来是有重要之事。” 接着是一个清脆的声音,这个声音让姜沐夏感觉有些熟悉,她细细想来,眸子一亮,竟然是那天带她到后殿厢房的侍女。 姜沐夏脸色一沉,握紧了双拳,冯念果然同天玑神女勾引成奸。 不知她们有何事让冯念去做,她压下了心头怒火,迫使自己静下心来,听两人谈话。 侍女声音阴冷,“如今观中关押着十九个孩子,神女已对他们做了手脚,明日便差其父母全数接走。七日后,一场怪病会从城北兴安镇、新兴镇发起。神女会亲自出面诊断那些先死的孩子,证实病因源头出自孩子。你要做的是,把病因推到姜沐夏身上。求雨那日,百姓都看到是她是她把孩子送到后殿包扎伤口的,是她给孩子下毒才有极强的说服力。我们要借题发挥,转移视线,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只有她倒了,唐仲白自然无暇顾忌衙中之事,到那时,便无人阻拦我们的大事。” 姜沐夏冷汗冒起,同尹玉生所说一模一样。 她接着听下去,后面的话,则是冯念向侍女提出疑问。 直到仙侍向他保证,事成之后,定会向他飞黄腾达,成就一番作为。 姜沐夏捏了捏手心,暗骂道:“老贼,今夜便宜你了。” 她匆匆离开,找唐仲白告知她所听到的信息,好做安排。 第228章 磨人的等待 唐宅大门微开,廊下的灯笼随风飘动,木杆上的‘疾风’不见了身影。 姜沐夏冒着风雨跑进唐宅,宅内只有东厢房亮着昏黄的油灯,想来姜嬷嬷同样担心着唐仲白。 姜嬷嬷听到院中有脚步声,心中一动,放下手头针线,这时耳边响起了敲门之声。声音轻缓细微,她皱了皱眉头,听动静不像是公子和唐三,更不可能是唐四,那个臭小子进她的屋子向来不会敲门的。 可是这样大风大雨的天气,还会有谁来敲她的门? 她心中生起了警惕,顺手抄起了笸箩里的剪刀,另一只手伸向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准备发现异常便把药粉撒向对方。 她走得很慢,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判断来者为何人。 走到门口,她举起手中剪刀,拿着药粉的那只手准备拉门,正当她准备好向对方发出攻击之间。 门外传来她熟悉的声音,“嬷嬷,您睡了吗?” 姜嬷嬷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把药粉塞进怀里,剪刀放到了门口的柜子上,笑容满面的拉开了门。 门前站着的姜沐夏浑身湿透,她的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条黑丝带系着,雨水顺着鬓边散落的发丝往下流。 她一身黑衣,长身玉立的站在那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小郎君。 姜嬷嬷见状,心疼的把她拉到屋中,给了她一条干净的帕子,让她擦拭干净。 一边又翻箱倒柜,为她找合适的衣服换掉她身上湿透的衣服。 姜沐夏没有阻止她,她眸光看了眼院子,低声问道:“仲白还没有回来吗?” 姜嬷嬷翻找衣物的手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没有。” “嬷嬷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姜嬷嬷似是没有听到,她打量着铺在床上搭配好的衣裙,一脸的笑意,“哎呦,终于好了。” 为她搭配了一套藕合色褶衣内搭曲领襦,下身是一件桔红色的交窬裙。 等到姜沐夏穿上身,让姜嬷嬷眼前一亮,清新脱俗,好一副小家碧玉的样貌。 姜沐夏无心欣赏,只是淡淡对她道了一声谢,并承诺会还她一匹上好的布料。 姜嬷嬷为她整理着衣衫,笑骂道:“我还缺你一块儿布料。本就是给你们姐妹做的,这套原是要给桃儿的。现在看来,还是穿在你身上好看。” 姜沐夏转过身,拉着她的手认真道:“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到底去了哪里?我找他有要事。” 姜嬷嬷把她按到凳子上,为她倒了杯热茶,“快喝了,小心风寒。你呀,关心则乱,你可见过公子出门办事,何曾向我交待过?” 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有唐三唐四在他身边,他不会有事的。” 姜嬷嬷虽是安慰着她,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浪。 她虽不问唐仲白平日做何事,但是从他越来越晚归家之时,她便日日担心。有心找到冯念敲打敲打,可一想到他连老爷的话都不放在心上,怎能听她一个小小的仆妇之言。 给夫人的书信中提到此事,夫人回信也只是让她放宽心,只把公子的日常照顾好便可,不让她插手他们男人间的任何事。 姜沐夏抬眼间看到她压抑着自己担心的神情,暗自叹了口气。 恐怕她的担心不比自己少一分。遇到事情就该自己解决,她们不能再让家里人跟着操心了。 嬷嬷垂了垂眸,再抬头,眸中尽是笑意,“我家公子脾性纯良,心思单纯。对看中的人向来珍视,有时候可能会为了对方着想,做出一些过及之事,可他本意是好的。” 姜沐夏一怔,这是在点她,今日在食肆里她同唐仲白的争执,大家都看在眼里。 姜嬷嬷说出此番话,是为自家公子求情的。 她暗自发笑,还得是身边最亲之人才会真正关心。 姜嬷嬷处处替唐仲白考虑,处处维护是人之常情,同样也是为了她好,她自会领这份情。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对姜嬷嬷说道:“嬷嬷放心,我们俩没事。您先睡吧。我去书房等他可好?” 姜嬷嬷见她眉目舒展,心也放了下来,“也好。公子不知何时回来,你如果困了,可以在榻上躺一会儿。” 嬷嬷从门口的柜子里拿出一把油纸伞递给她,“你说这雨,该下时不下。这下起来便没完没了。” 姜沐夏出了屋子,顺手把院门锁好,便径直去了西厢的书房。 屋门虚掩,她轻轻一推便开了,顺手把手中风灯放置于窗下的桌子的。 她走到书桌前,为他整理凌乱的桌面。 桌面上还有一纸未写完的书信,许是走的急,他未收起,平铺在书桌上,用一方镇纸压着。 姜沐夏瞥了一眼,字体力透纸背,清新飘逸。她只看到开头几个字,“吾兄在上,小弟有事相求……”便不敢再看下去了。 曾经有人告诉过她,男人的书房是他的另一张脸,帮他们收拾可以,千万不要不经同意随意翻看。 她牢牢记在心中,虽然唐仲白带她到这间书房多次,但她从未动过他的东西。就连平日的打扫收拾也只有唐三负责。 她坐回到榻上,看着一室的书籍,她心中感慨,把这些书看完,得用多长时间。 她认得字日常用来看账够用,可看起书来,有些吃力。 她在榻上坐一会儿,便起身走走,再到门口拉开门缝,看一看外面的动静。 如此往返多次,除了大风大雨扑她一脸,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 天色越来越晚,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唐仲白就像消失了一样,始终不见人影。 她忍着冲出去找他的冲动,再一次坐回到榻上,街上更夫敲响了子时的锣声。 “怎么还不回来,到底去了哪里?”她搓着手自言自语说了起来,言语中有焦躁有埋怨。 风雨越发的大了,吹得窗户‘哐哐’直响,她伸手把木闩紧了紧,恍然间听到廊下有扑棱翅膀的声音和有人推大门的声音。 她突得站了起来,拉开了屋门,目光看向廊下木杆处,‘疾风’果然趴在木杆上定定地瞅着她。 她心中一喜,顾不上打伞,以手挡雨往大门处跑去。 第229章 深夜交心 伸手拉开门闩,果然看到门前站着浑身湿淋淋的唐仲白主仆三人。 唐四见是她开的门,大张着嘴巴疑惑地问道:“姜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姜沐夏没有回他的话,扯着嗓子喊道:“快进屋把湿衣服换了。” 她退回到书房,吊着的心放下来,一身的轻松,坐到榻前等着唐仲白。 她心中好奇,有太多话要当面问他。 身心松下来,倦意袭来,她有些昏昏沉沉,以手撑头,靠着桌子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声叹息,接着身子倒到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 困意使她睁不开眼,这个怀抱中一股清爽的味道让她备感安心,她无意识的在怀里里蹭了蹭,只觉安心舒适。 耳边一道轻缓的声音唤她,“沐夏,沐夏,醒醒。你再不醒,我要亲你喽!” 姜沐夏下意识地回了一个字,“嗯。” 唐仲白苦笑,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这个傻丫头。 她不知道的是,唐仲白盯着她的眸子里一片忧伤,她更不知的是,唐仲白痛恨自己无法保护好她,心中的愧疚之意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甚至生出过放过她的想法。 这是自己一眼看中的姑娘,费尽心思获得了她的芳心,现在放手又让他心中刺痛。 唐仲白把她放到榻上,取了一条毯子盖到她身上,坐在她身侧静静注视着她恬静的脸。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声,他这才觉的他的心是为她而热的。伸手轻拂她的面颊,手指尖传来一丝温热。 这样美好的人,偏偏要为了自己的理想牺牲,他对不住她。 这时,又是一阵狂风袭来,本该锁死的窗户不知怎么得一下子被吹开。 狂风夹着雨水往里灌,睡得正香的姜沐夏突得被扑到脸颊上的冰冷雨水激醒,浑身打了个冷颤,一个喷嚏而出,她彻底醒了。 她睁开眼便见到唐仲白俯着身关窗,窗下的木闩似是坏了,弄了半天,窗户也无法关严。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她从来没有见过唐仲白如此手忙脚乱的样子,翻身下榻,走到隔间,片刻后回来,递给了他一把锤头。 “用这个吧。” 唐仲白头也不回地接了过去,‘叮叮当当’两三下,便好了。 姜沐夏看着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本想生气,想到他忙到半夜才回来,这时不知他有没有吃过晚饭。 这个时候冲他发火,余心不忍,压了压火气,温声道:“你吃饭了没有。” 唐仲白低着头,敛着眸,闷声回了一句,“吃了。” 像是与他作对,他的肚子及时的发出抗议声。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说着,行至前头,作势要把她送回家中。 姜沐夏被他的行为举止逗笑,在他身后低低地笑出了声,却不见她移动脚步。 唐仲白不解地回过身来看她,却在回头之间撞上她饱含笑意的眸子。 姜沐夏拉起他的手,笑道:“你跟我走吧。” 唐仲白不做他想,牵起她的手,乖乖跟着她走出了屋子。 出了屋,这才发现姜沐夏带他去的竟是厨房。 “你们忙了一天了,只怕一顿饭也没吃吧。我给你们做碗面吧,很快。”她撸起裙子就开干。 和了面,切了肉菜,吩咐唐仲白烧火。 面好后,趁着吃饭的功夫,她把在县衙后院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知于他。 唐仲白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我知道了。我已经有了打算,你安生待在家里,不许掺和到此事之中。” “哪里是我不想掺和,他们把主意都打到我头上了,难道我坐等着他们来找我麻烦吗?” 唐仲白放下筷子,表情肃穆地叮嘱她,“你放心,我和徐兄已经安排好。十九子一个都不会从朝观离开。时机一到,我们会一把火把人烧掉。徐兄说了,只要把带蛊的宿主烧了,那些虫子就不会跑出来传染他人。他们的计谋自然落空,你也不会牵扯到里面。” “是啊。不过这些人心思歹毒,就怕他们另有后招,来个出其不意,我们招架不住。”姜沐夏捡起他面前的碗给他满,放到他面前。 唐仲白未动,心情复杂地拉过她的手,姜沐夏只觉得他的手冰凉一片,不觉心疼不已。 他才不过十八岁,身上便担起了查找叛党的重任。身边本该信任之人,却成了叛主且处处使绊子的恶人。仅有的帮扶之人皆是一群刚刚认识不久的商户,可想而知他的压力有多大。 唐仲白声音低沉,略有嘶哑,“我不管他们是否有后招,只要把你从里面摘出来,我便可没有掣肘安心做事。沐夏,你可明白我的心?” 姜沐夏把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中,用自己的温度来温暖他,看着他的双眼,坚定地道:“当然。” 唐仲白抽回手,抄起面条送到口中,咽下一口面后认真问她,“说吧,你大半夜不在家待着,跑到县衙后院做什么?” 姜沐夏听到他话锋转的如此之快,有点愣神,下意识脱口而出,“暗杀……”两个字一吐口,她便捂住了口,连忙改口道:“不是,我见你很晚都未归家。便去衙里找你。衙门紧闭,我以为你在后院同冯念商量事情,所以就……” 唐仲白‘啪’地拍了桌子,生气道:“胡闹,他歹也是一方父母官。真死到你手里了,你让我怎么办?” 姜沐夏缩了缩脖子,胡弄道:“这不是没动手吗?我有分寸的。” “你的分寸就是豁出命来帮我?”唐仲白声音缓和过来,“只会让我对你更愧疚而已。是我无能,护不了心爱之人。” “说什么傻话。这叫夫妻一心,其利断金。难不成你想让我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成?”姜沐夏不满道。 唐仲白没有出声,他定定地看着她,不知拿她该怎么办。 他想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冯念回心转意。 可是,冯念陷得太深,一切都不可能了。 “回吧,我送你。” 第230章 火烧十九子 风虽信雨未停,小雨稀稀拉拉地下着,门外一片泥泞不堪。 姜沐夏坐在柜台里,食肆的大门打着,她面朝着渡口,盯着雨雾,若有所思。 今日是神女求雨的第七天,也是十九子发病身亡的日子。 自从那晚同唐仲白聊过之后,这些天再没见过他,连同徐达都变的早出晚归,弄得尹海棠每日情绪低沉,患得患失,以为徐达在外有了相好的,日日守在她的身边向她打听。 今日是食肆年后开张的最后一天,连日雨水让黄河水暴涨。 给田地里下了种的百姓后悔不已,天空就像是被捅了个窟窿,雨水一发不可收拾,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种下的种子经过连日的浸泡,已烂在地里。 这下子苗子没了,口粮也没了。 百姓们饿起来,县衙无人管,不日便会爆发恶性事件。 是时候关门歇业了。 姜沐夏托腮深叹,老天不开眼,官府无道,受苦的只有老百姓。 午饭过后,李吉意把歇业的牌子挂上,食肆的大门锁好,给做工的几人发了工钱,便安排他们返家。 “沐夏,你有什么打算?”李吉意把门锁好,拉过一张凳子到了柜台前。 “没有打算,回家待着。如今作坊生意也不太好,你回去帮着点吉如哥吧。如今粮食短缺,只怕有人会主意打到鸭子身上。”姜沐很多天提醒他。 百姓饿极了,连同类都敢吃,何况鸭子。 她在心中企求着雨水赶快停了,卫东那边也好安排旱后救济灾民的事。 雨天只会让他们原来的计划困难重重。 天色渐暗时回到家中的姜沐夏晚饭也未吃,便跑到唐宅静候唐仲白。微风下,雨越发的大了,而路村天玑朝观内殿厢房屋顶上,有三四个身着蓑衣的劲装男子成一字排开,揭了一片瓦,往屋内探看着里面的情形。 天玑神女也未料到这场雨水竟可持续这么多天,她更想不到三天前,她安排人去请十九子接回孩子之后,那十九家早早被人提前控制,无一人来朝观领人。 她让人把孩子送出去的打算在一次次送走,隔天便全部重新出现在厢房里。 徐达带领着青衣门门人在十九子家中应对着不时出现探查的女侍们,这些日子里,倒是没有令她们发现破绽。 而这一切,整个观中竟无一人发现,而唐仲白他们等得就是这一天。他们没有办法救孩子们,也没有办法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对他们动手。 孩子们待在这家厢房,无人照看,无人送水关饭,如火如荼地熬了这几日后,如今一个生机都没了。 “公子,动手吧。”唐三手中拎着两罐火油,就等着唐仲白下令了。 “好。” 随着几声脆响,罐子扔入屋内,唐三吹亮了火折子扔入屋内,瞬间屋内一片火海。 他们三人翻身下了屋顶,躲到了一处隐秘之处,观察着厢房的动静,恐出现意外。 观中之人吃了晚饭皆待在后院厢房之中,朝观大门紧闭。 等她们发现厢房被烧之时,怕是已经晚了。 至此,神女的阴谋便可完全破解。 雨虽大,但房子是木制结构,内里烧得差不多时,只见有人尖叫着从后院跑出来。 半个时辰后,约莫着人都烧成灰后,三人悄悄离开。 回到家的唐仲白疲惫的回到房中,未来得及盥洗便脱了湿透的衣服,就钻到了铺好的被窝里。 他闭了闭眼,无力说道:“嬷嬷,我很累,有事明早说吧。” 无人回应他,他以为人走了,便翻了个身面朝里,闭上了眼睛。 在似睡非睡之时,他感觉到有人把他身子扳正,接着脸颊一片温热,是温热的帕子敷在他脸上,让他冰凉的身子感到非常舒适。 他并未做出反应,许是内心知道是谁,便有安全感,任由着来人帮他擦拭着面颊。 “辛苦了。”一声柔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他不自觉的唇角上扬,眼睛睁开了一道缝。 今晚的她不似从前打扮,头顶高高的挽了个圆圆的髻,穿着一件粉紫褶衣,衬得她如一朵随风飘扬的蝴蝶。她白净的面上,尽是温柔心疼。静静的夜里,听着她轻微的呼吸声,嗅着她身上少女的体香,他的心‘嘭嘭’直跳。 他心中一动,脑子一热,恨自己怎么生出过放她去过平淡日子,自己远离她的想法。 他趁她弯腰投帕子,手臂用力把她揽入怀中。 姜沐夏一直以为他睡着了,这个突然的举动把她吓了一跳。 隔着薄薄的被子,她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她脸一红,却是不敢动的。进门之时,她就看到扔在床边的衣服,她猜到如今躺在被窝里的他,只着了件亵裤。 她怕自己一动,牵动了他躁动的心,发生她不可控之事。 耳边这时传来他低沉浑厚的呢喃声音,“乖,一切都结束了。别动,让我好好抱一会儿。”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原本昏黄的室内,豆大的灯芯一摇一摆,带动着两人的身影摇曳。 姜沐夏丢下帕子,把头枕在他的肩头,双手环住了他,两人沉醉在对方的怀抱中,静静的,无人出声,越抱越紧。 油灯爆了个灯花,姜沐夏清醒过来,小声说道:“好了。你累了许久,快躺下睡吧,明天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唐仲白作势又抱紧她不放,口中喃喃道:“沐夏,嫁过来吧,我好想你。” 姜沐夏揉揉他的发,轻笑一声,声音又温柔了几分,“你忘了,咱们说好了的。再等我一年多,好不好。不管我能不能找到她,我都嫁给你。咱们生几个孩子,安安生生过日子,好不好?” “难道她比我重要吗?”唐仲白声音之中带着失落。 姜沐夏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笑道:“这个世上除了爹娘弟妹,我只有你。” 唐仲白一脸无奈,伸出双臂又把她环在怀中,叹了口气,“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让你舍得丢下我两年。” 第231章 粥棚 第二日,天气竟破天荒地放晴了。 姜沐夏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之时,路朝云就把她们的房门拍得山响。妹妹把门打开,路朝云冲到她的床前,扯开了她的被子,叫道:“闺女,天晴了,食肆能开了吧。” 姜沐夏困得睁不开眼,翻了个身,声音喑哑,“你不怕被人把食肆砸了抢了,就去开吧。” 路朝云拉她起床的动作一滞,不解地问她,“什么意思?” 姜沐夏拉着被子裹严实了,闷闷地说道:“娘,如今百姓都没吃的了,你不怕他们跑到食肆里一抢而空吗?” “哎呀,太长时间没出县里了,没想到今年旱情竟这样严重。”她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食肆歇业,咱们都在家里闲着吗?不得坐吃山空吗?” “不会,明天跟着我到街上摆个粥棚施粥去。”她闭着眼睛,扯过被子蒙住了头,不想再说话。 路朝云怀着心事出了屋子,小跑着找姜玉舟去了。 到中午时分,气温直线升高,空气中的热气在屋中挡都挡不住,似在蒸笼之中。 姜沐夏终于躺不下去,这才想起拉回的木扇还堆在杂物房。 她翻身起床,直奔杂物房。按照步骤,不稍片刻,便组装好一个。 她拧动转扭,风叶转动,有风徐徐向她吹来。她皱了皱眉,这风里带着热气,让人感觉不适。 她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全部组装好后,一手拎了一个向堂屋走去。 一个给齐氏,一个给父母。 她把姜沐桃唤来拎走了一个,其余的全部装上马车,给唐宅送了三个,给酒馆送了三个,给留在食肆看门的姜玉清送了一个,还教给他一个凉爽之法。 回到家中,她又马不停蹄地到了地下室,装了一柳斗冰块分做三盆送往家中各处。 把冰块放到木扇前头,吹出来的风凉爽了不少。 齐氏看着新奇,不住的夸她。眉目之间有些忧愁,有些坐立不安。 姜沐夏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猜到奶奶心中所想,可她不能妥协。 “沐夏,不知你爷爷在家里怎么样了……”齐氏目光闪躲不敢看她,也不敢说得太多,不知怎的,她对这个孙女心有畏惧。 “各人有各人的天命,他无论如何,是他的造化,你我都强求不得。再说了,大爷一家都是孝顺之人,有他们在,不用担心。”她说得轻飘飘的,却让齐氏更担心了。 大儿子一家什么德性她岂会不知,指望他们善待他,白日做梦吧。 齐氏还不知道周槐花被毒哑之事,不然,她怕是早就偷偷跑回西岗村了吧。 在这里住的几个月里,齐氏的心情一直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好,姜沐夏知道她一直放不下姜令夜,可她有底线,姜令夜那般对待她们,她自认为自己的心胸没有那么宽广,不可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把他也接到家中供养。 姜令夜来到家中,姜玉常一家必会随同,那一家子如同狗皮膏药一样从此就甩也甩不掉了。 她可不想沾上他们一家。 想让齐氏同姜令夜和离,怕是比杀了她都不能让她接受。 齐氏听了姜沐夏的话,眉头沉了沉,坐到凳子上,没有说话。 姜沐夏看了看她,无言地离开了齐氏的屋子。 她言尽如此,人心难料,齐氏有自己的判断,如果她执意要回去做牛做马,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仲白今日没有到衙里上工,只身一人坐在书房里埋头苦写。姜沐夏到来之时,他已然写完装入信封里,差人送了出去。 姜沐夏端了一碗冰酪递到他手里,“有需要我忙的吗?” 唐仲白摇了摇头,坚定地对她说道:“你带着家人安生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保护好自己就是帮我最大的忙。” “明白。”她转身离开,回到家中,妹妹换了轻便的衣服,准备出门。 “姐,我到村里一趟。”她手中拎了个包袱,低着眉不好意思地向她告别,“好,注意安全。” 这个丫头是担心周越,带上吃的东西看望他去了。 “沐夏,出来一下,有事同你商量。”院外姜玉舟的声音响起。 姜沐夏不解,这个时候找她会是何时?难道奶奶找过他,提出要回村里? “爹,您说。”一掀竹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她缩回了屋子,只露出个脑袋。 “你二大爷住在食肆不安全,我想把他接到家里住,可行?”姜玉舟不知从何时起,遇到事情总要同她商量,好像在这个家里她才是顶门立户的那个人。 她知道,爹爹这是觉得这份家业是她挣得,面对她时,总会觉得抬不起头来。 “爹,以后这种事情您自己做主便好,不用问我。二大爷只要愿意来,我自然是欢迎他的。” “好吧。”姜玉舟出了家门。 她一整天待在家里,过了一天的安生日子。 因着天气炎热,被雨水渗透的路面,一日的功夫,干了个七七八八。 到第二日,卫东差人请她到城西衙门跟前时,她踩在地面上,已经全然没了泥泞的感觉。 卫东不知是故意还是别有深意,竟把粥摊摆到了县衙对面。 她一路走来,发现街里各式铺子关闭,街边屋檐下都坐着各式的百姓。 酸枣县地处平原,本就河流稀少,水源不足,唯一水源充足的只有黄河。 发生了旱情,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缓解。 看着这些手中拿着空碗有气无力的百姓,她想到昨日傍晚姜沐桃回来之间,衣服泥泞,她一脸苍白,才知她刚出城,便遇到一个要饭小孩子,出于好心,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饼子给了那孩子。 就是这个饼子惹了锅,周围的人看到,便一窝蜂地围住了她,把包袱抢走,把她推倒。 片刻的功夫,饼子被抢光,地上只剩下一个撕破又被踩得又脏污不堪的包袱。 可怜姜沐桃坐在墙角哭了很久,捡起地上的破烂包袱回了家中。 第232章 蛊虫初发 卫东一口气在城内东南西北中设了五座粥棚,酒坊酒馆全部关门歇业,徐达把青衣门的人全都分派到粥棚里,确保百姓有序领取饭食。 唐仲白从衙里抽出一部分差役加入其中,让他们在饭点维持秩序。 粥棚一出,百姓们奔走相告,在乡下的百姓得到消息,纷纷携家带口到县里讨口饭吃。 卫东设粥棚后的第二天,城内四角又有家境富户跟风摆起了粥棚。 一时之间,酸枣县城里人山人海。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街上的房前屋下都是带着铺盖等着白天发放饭食的百姓。 人多了,街上处处可见大小便,街上臭味扑鼻。 夜间,唐仲白带着人在街上巡视,闻着异常的鼻味,唐四叫嚷起来,“公子,这味道可真呛人。” 唐三皱眉,沉声道:“公子,这样也不是办法。时日久了,只怕百姓们会生病,引发瘟疫可就遭了。” 唐仲白停下脚步,看着街边或卧或躺的百姓,他面上带上了深深的担忧。 旱性不是最可害的,瘟疫才是。 他眉头一紧,想起城北团圆居院子又大,房子也多,可以把一部分灾民安排进去,就近到城北的粥棚取饭食,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他得争取团圆居里孩子们的同意。 “胡大新,你明个带两个人在县城里转转,找一些废弃无主的院子。把灾民就近安排,把他们住的地方安排好,我组织几个队伍,每日轮流巡视,防止百姓们受人诱惑,发生动乱。” 自从火烧天玑朝观厢房之事后,暗中监视的人未有发现她们有任何动作,这太不正常了,他们要时刻准备着,保持警惕心。 “是。” 胡大新行动迅速,一天的功夫就把灾民分批按片区安置好。 街上白天黑夜不时有人巡逻,各个粥棚有人出面维持秩序,街面上有人打扫,整个酸枣县井然有序,条理分明,倒是一派和谐气派。 只有这些天唐仲白带着人忙得热火如荼,却不见冯念的身影。 他做为一县父母官,片刻也没有出现在百姓面前,为百姓们宽心解忧。如消失了一般,百姓们夸赞之言全数给了唐仲白。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酸枣县自从下过一场连绵的大雨后,再也没有降下一滴雨水来。天气反常的酷热,人坐着不动便汗水直淌。粥摊上早晚各加了一次绿豆汤和降暑的药汁。 六月初,唐仲白终于收到了来自京城大哥的手书,朝廷往酸枣县拨了十万石粮食,五万贯铜钱,助县里百姓安稳度过灾年。预计半月后全部物资尽数到达酸枣县,让他留意接收。 唐仲白大喜,有了这些物资,全县的百姓便可顺利度过困难时期。 大喜之后,他心中忧虑生起,朝廷的书信怕是早就发到了县里。冯念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流露出来,他担心冯念及他背后之人会打这批救灾物资的主意。 他收了书信,马不停蹄地出门找卫东去了。 刚出门,便同脚步匆匆前来找他,一脸凝重的姜沐夏打了个照面。 见她面色不善,他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姜沐夏声音冷冽,“路村出事了。” 唐仲白一愣,想到了天玑神女,忙问道:“怎么了?” 姜沐夏眉头拧紧,双拳紧握,一脸的怒意,“今日我跟我娘去路村看姥姥。才得知村里十之八九的百姓都得了怪病,铁色青紫,肚腹肿涨,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每隔了段时间便浑身刺痒疼痛。” “那姥姥……” “她没事。但是二舅一家……”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口。 虽然二妗性格不好,但每回见到她便往她手里塞吃的,她记得这份情。 唐仲白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你先回家,我去找徐兄,咱们一块儿到村里看看。” “我跟你一块儿去。” 唐三套上马车,几人先去了渡口,尹玉生在酒馆住着,随同徐达一块儿配药熬制药水,已经多日不曾回家。 听到姜沐夏说明原委,徐达和尹玉生四目相对,脸上神情沉凝起来,只怕不是怪病啊! 两辆马车从渡口飞快驶向路村,一路上树木干枯,仅剩的几片树叶下面趴着青白相间的虫子,咬得叶子花白。裂开的田地表面浮着一层白色的颗粒状物质,田地逐渐成盐碱化,旱情结束后,这些地种出的粮食的产量会越来越低。 车厢中的人汗珠在脸上汇成小溪,顺着脸颊往下流,身上粘腻,衣衫湿透。 姜沐夏换了块儿干净的帕子,伸手替唐仲白擦掉脸上的汗水。 她沉默良久,抹了把汗才开口说道:“我们这个地方,每隔几年,便会出现干旱。可今年是最严重的,陈留郡的地理位置特殊,任何人也没有解决之法。受苦的只有县里的百姓,你出身京城,认识的能人多,有没有可能从根上解决旱情的方法?” 唐仲白白着一张脸,脑中千转百回,无奈摇头。 姜沐夏托着腮看着外面的张开大口呼吸的田地,忽然想前世在西域见到的胡杨树,此树极耐干旱,好像在盐碱之地也能生存。她心中一喜,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种树如何?胡杨树,正好你给我带来的那些种子里就有,我还在别院后的坡上种了一大片。” 胡杨树出炭率也是极高的,她早就看好的那片地修整一下,种此树既能改善土壤,又能改良环境,可谓一举三得。 唐仲白对农事一窍不通,无法为她提供建议,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马车到了路家,姜沐夏跳下车,带领着众人直奔二舅院子。 他们来时正好赶上一家四口病发,躺在床上打着滚,屋内热如酷窑,他们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双眼往外鼓着,尽穿着单薄的里衣,露出的皮肤上一道一道青筋暴出。 徐达走到门口,只看了一眼,便拦住了大家往里走的步伐。 “你们都退下,我知道他们得的什么病了。” 众人看向他一脸冷肃的表情,站在门口不敢动,心却沉了下去,只怕这四人得的不是好病。 “虫蛊。”徐达和尹玉生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第233章 住到路村 “义兄,能决定吗?” 徐达坚定地点头。 所有人都泄了气,知道这四人保不住了。 姜沐夏眼圈微红,咬牙吐出四个字,“天玑神女。” 众人沉默,除了她还能有谁。 唐仲白不解,他们把源头都切断了,她是怎么对村民们下的手。 “没救了吗?” 徐达叹了口气后摇了摇头,他无能为力。 “他们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十日。” “十日?路村这么多人难道都要白白死了吗?”她面色微变,转身对身边的唐仲白提醒道:“仲白你得尽快查清病发原委,不然,方圆几十里都完了。” 天玑神女能对路村的村民下手,方圆四周的村子她定不会放过。这种恶人为达目地自会拿人命当回事,路村只是个开始。 她来不及伤感,酸枣县发生大批百姓死亡事件,太守唐时彦第一个被问罪,接着就是把整个唐家牵扯进去。 唐家落了个罔顾百姓性命的罪名,整个家族可就完了。 “好。劳烦二位把她送回去,我去安排。” 唐仲白带着唐三迅速离开,路朝云早已把母亲和大哥一家生拉硬拽带到了县里。 如此,路村里只有路家二舅一家四口待在村里。 她留也不是,待着也不是。 思量半天,她终于下了决心。 “义兄,玉生哥,你们回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不管。就算没有救,我也得陪着他们走到最后一刻,把他们身后之事安排好我才能走。”她扭转过身子,唤来福子,“你把他们送走,知会我家人一声。告诉他们,我要在这儿住几天。” 她掏出一块儿帕子,系到面上,护住口鼻。来到院中的井台边,打了一桶水,提着水桶便走进了屋里,关上了屋门。 门外徐达和尹玉生面面相觑,这个丫头每次在关键时刻不顾自己安危,让自己投身到水深火热之中。 微风吹来,热辣辣的空气吹透全身,不适感让人心情烦躁。 徐达用布巾把自己包好,掏出一包银针也走入了房中。 用自己针灸的技能能帮他们暂时缓解痛苦也是好的。 福子没有走,留下陪着她打打下手,帮她跑跑腿。 夜幕降临之时,唐仲白匆匆而来,他表情凝重,告诉她已经查到村民们是如何中了蛊。 院中柳树下,一张石桌前,姜沐夏手持蒲扇一边扇风一边同唐仲白聊着什么。 “三天前,神女效仿城里在村里设了粥棚。我们走访所有村民,发现只要在她那里领过粥饭的村民无一幸免。” “什么?”姜沐夏猛得站了起来,愤然道:“她们怎么敢,几百条人命呀!可有把她抓起来审问?” 唐仲白摇头,“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拿人。” “村民们的证言呢?” “他们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不是神女干的,把我们视为仇人一样,就算上堂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姜沐夏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就让她无法无天这么为非作歹下去吗?” “不能,也不会。我差人暗中查找她藏蛊虫的地方去了。只有找到蛊虫才能一举拿下她,让她永无反身之地。”唐仲白目光放到西厢房,从窗户看去,里面一片漆黑。一点动静也无,这么热的天气,他们怎么待得下去。 “二舅他们怎么样了?” 姜沐夏摇了摇头,眼底一丝悲凉涌出,“暂时压制住了。这几天只是熬日子罢了,我什么也帮不上忙。” 姥姥知道他们一家四口都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县里还有事,这里我交给唐三。你有事就去朝观对面的民宅里找他。”唐仲白心系救灾粮和钱,急着赶回县里,冯念必会打这些物资的主意。 如今他手头无人,卫东那边虽安排人盯着冯念,总归不是自己心腹,他实在放心不下,得时刻守着县衙才行。 他走后,福子从井里打了水,装满井边的水缸,就跳了进去。 “姜姐姐,我快被烤熟了,今夜我就在水缸里睡了。” “不行,我怕明早替你收尸。你泡会儿赶快起来,今年还有事要做。” 福子眼睛一亮,欢快地应了一声。 子时一过,从路家宅院里跳出两条黑色身影,直奔村北而去。 两人潜入观中,顺着亮光小跑而去。 到达后院之中,在一处阴影处藏好,静静看着院中一众人忙碌。 天玑朝观此时灯火通明,后院之中,侍女们袒胸露背,手抬肩扛,靠墙的位置几口大锅敞着口,锅内水花翻滚,侍女把袋中之米一股脑倒了进去,用勺子搅了搅便盖上了盖子,往灶里添了木柴后,找地方乘凉去了。 她在侍女中来回踅摸,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像是这群侍女的头领。板着脸,手里拿着折扇,一边扇一边到处指指点点。 “你们几个别偷懒,这些粥都是明日送往阳东村的。你们把粥熬糊了,仔细你们的皮。” 躲在一处的侍女作鸟兽散,小跑着赶紧跑到灶前揭开锅盖搅动。侍女们个个对她的话言听计从,面上似有畏惧。 有个年纪略小的侍女走到她面前谄媚道:“天清姐姐。您休息一会儿吧。要不您把东西交给我,等粥好了,我放进去便好。” 名字叫天清的侍女一个巴掌扇到了她脸上,怒斥道:“不长眼的狗东西,你算个什么玩意,竟敢指使起我来了。我的事要你来多嘴,滚开。” 她似不解气,抬脚踢了小侍女一脚。 小侍女摔倒在地,一个咕噜起身,颤抖着身子规规矩矩跪到了她的面前。 周围侍女大气不敢出,纷纷背过脸去,低下头干着手中的活儿。 天清冲着在中间灶前添柴的侍女招了招手,侍女忙低着头跑到她跟前,福了一福,恭敬道:“天清姐姐,有何吩咐。” 天清语气傲慢,尖着嗓子说道:“我去找神女禀报。这里交给你,如果被我发现你们偷懒,她就是你的下场。” 说着,她抬脚踩在小侍女的手上,用力的碾了几碾,小侍女疼得龇牙咧嘴,硬是不敢叫出声。 她一脚把人踢倒,提着灯笼,状若无事般往小门走去。 姜沐夏扯了扯福子的衣角,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在这儿看着。我跟着她,找找神女的住处。” 第234章 朝观遇故人 姜沐夏远远地跟在天清身后,天清提着灯笼顺着后殿转了两圈,在一个隐蔽之处,环视四周,发现无人后,一个转身上了去前殿的台阶。 姜沐夏眼中现出疑虑,她去前殿做什么?难道神女的住处在前殿?这怎么可能呢? 眼看天清快走出她的视线,她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天清走到前殿后面的一处小小的侧门,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姜沐夏快跑两步来到侧殿,她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里面锁上了。 她心中微动,看来,神女果然在此,如此隐秘之处,定是她做见不得人勾当的暗室。 这座大殿她小时候来过,还有些印象。大殿正中供奉的是掌管风调雨顺的四大天王,主殿很大,两侧各有一间侧室,她倒是没有进去看过,只记得长辈们带着她们这些孩子上过香,磕完头,便直接离开。 姜沐夏站在侧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大殿的前面有门,到了时辰便会上锁,她是进不去的。 可是这里再无其他的进出口,难道就这样白白失去找到真相的机会吗?她太不甘心了。 她从怀里掏出小刀,伸进门缝处,拨弄了半天,没有丝毫进展。把刀尖往里伸了伸,突然一声轻微的‘咣当’声。 怪不得她拨弄了半天没有动静,里面有铜锁把门闩锁了。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起来,她们行事如此缜密,更加证明这座大殿里有她想要的秘密。 她把耳朵趴在门上,屏住呼吸探听里面的动静,让她非常失望,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里面是未知的,她不敢冒然打草惊蛇,思存了片刻她返身回了后院回到福子身边。 “怎么样?”福子以口形问她。 姜沐夏同样以口形回他,“回家再说。” 福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熬粥的地方看。 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抬眼望去,在灯火之中,一群人围着一人在拳打脚踢。被打的人抱着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姜沐夏疑惑的转回了头,眸中似是在问他是怎么回事? 福子没有回答,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果然,动手的侍女中有人骂出了声,“贱蹄子,别以为你攀上了天清,我们就怕了你。我们想弄死你,犹如碾死一只蚂蚁。奉劝你安分点,夹着尾巴做事,不然,老娘要了你的小命。” 姜沐夏顺着声音看过去,竟发现骂人的竟是那位年纪略小的侍女,此时的她双手叉腰,横眉冷对一脸的傲慢。 看来她们内里也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团结,打完人出完气后,小侍女双手一挥,全部散开,各自忙去,只留被打的侍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灯火照映下,姜沐夏这才看清了她的面貌,十七八岁的年纪,本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娘。此时却面无表情,一脸死灰,她的嘴角还沁着血。等人都走完,她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衣服理整齐,一瘸一拐地往中间那口灶前走了过去。 姜沐夏顿时对她生起了好奇之心,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竟有如此坚强的心性。 她感觉这个姑娘很面熟,似曾相识,可是在哪里见过,她一时想不起来。 热闹看完,两人并未走。 她们还在等天清回来,先前听她话中的意思,等到粥凉了之后,还要在里面加些料。 料定是蛊虫的虫卵,她们要眼见为实,想办法把这些粥毁掉,绝对不能入了百姓的口。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出门时才换过的衣衫,如今已是尽然湿透,贴在身上如厚厚的铠甲,更加闷热黏糊糊的。 天清终于回来了,她手中提着一个密封的黑盒子,径直走到中间灶台前,把盒子递给那位被打的侍女,厉声吩咐道:“里面有六个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撒到粥里,搅均了。” 朝着其他侍女吼道:“你们。全部退下,明早卯时起,目标阳东村。”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她走远,那个年纪略小的侍女仰着下巴走到被打侍女面前,眼梢一挑,嗤笑道:“哎呦,我还以为你攀上高枝了呢?原来人家只是把你当得用的苦力。啧啧啧,真是可怜。姐妹们,咱们走,就让她守在这里吧。” 走远了几步,似是忘了什么,又调转脚步,回过头伸出中指抬起了她的下巴,咬着牙道:“你最好把锅看好,如果还似昨日把粥看馊了,我挖了你的狗眼。” 说完,便带着一众人扬长而去。 现场只剩下被打侍女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当场,她目光中有一点点光慢慢升起,盯着手里的黑盒子,眼中生出了深深的恨意。 姜沐夏看不明白了,她为何会如如此表情? 见她愣神,福子伸手戳了戳了她,“姐,现在怎么做?” “当然不能让她把虫卵放进去。”姜沐夏起身走向侍女,福子跳来跟着她走了过去。 侍女不防有外人过来,大惊失色,不过让姜沐夏出乎意料地是她没有大叫,脸色只是变了变,便转回平静的神色。 她伸出手来,把黑盒子伸到她们面前,说道:“你们是来找它的吗?” 换作姜沐夏讶异,她猜不透侍女的意图。 “为什么要给我,你不怕受罚吗?” “罚又如何?死又如何?我早就该死了。”侍女神情有些动容,眼中闪过一丝悲戚。 “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是人,我还是……”她没有再说下去,眼中有盈盈泪水。 她的眼睛很是漂亮,似深潭中一汪悠悠晃动的秋波,顾盼之间有一种清新丽质的气质。搭上她那一寻柳眉如烟白黛绿,让她整个人有一种不似人间仙火的气质。 难怪那些侍女会欺负她,嫉妒她的成分更多一些吧。 可是,她的这双眼睛太像一个人了,姜沐夏双眼一亮,盯着她问道:“不知姑娘芳名为何?” 侍女没有回话,把目光放到她身上,再三打量她,半晌后才开口,“你家可是西岗村的?” 姜沐夏心中的想法更为坚定,众人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她却近在咫尺。 她双眼含泪,惊喜到声音哽咽,“你是红欣姐吗?” 第235章 破庙拦路 “你说什么?她是姜红欣?”福子惊得叫起来,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他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年前卫东派出去那么多人在整个武朝都没有找到的人,今日竟阴差阳错地出现在酸枣县路村。 太过匪夷所思,太过不可思议。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侍女惊慌失措,面上带着后悔。 姜沐夏眼眶湿润,拉着她的手,这双手粗糙坚硬,是长期做苦活重活造成了,这些年她不知受了多少苦。 军大娘如今病得都下不了地,日日思念着她,如今终于找到了。 她一定要把她带回去,了却军大娘的心事,缓解她的病情。 姜沐夏拉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是。你娘日日夜夜思念着你。思念成疾,伤了心神,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你难道都忍心躲着她不见她吗?你忍心让她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吗?” 侍女眼圈通红,她推开姜沐夏,把她的手抽出来,退后几步,连声道:“你认错人了,真的认错人了。这里不安全,快拿上盒子离开吧。你们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姜沐夏步步紧逼,从她一系列反应中她确信面前的姑娘就是姜红欣。 她不愿意承认,定有她的难处。 今日就算不把她带回去,她一定要问清事情的原委,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消化。 “红欣姐,我知道你有说不得的苦衷。不管是她们拿你的家人威胁于你,还是以我不知的理由要挟你不得回家。可我相信,邪不压正,她们的日子不多了。我能找到这里,县衙里的差役早早晚晚也会找到这里。你可能放宽心,总会有办法的。”姜沐夏走到她的面前,再次拉起了她的手,声音中带着期盼,又带着坚定说道:“让我来帮你,咱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侍女的脑袋摇如拨浪鼓,眼中泪水如柱,“不可能,你们都会没命的。我不能,不可能拿你们命做赌注。是我对不起我娘,此事了结,我到地下给她赔罪。”她用尽全力把姜沐夏往外推,自己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好,我走。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给你的,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姜沐夏见说不通她,不准备强逼于她,她要另做打算。 她带着福子离开朝观,直奔对面的民宅。唐三和胡大新都在,屋内太热,两人光着膀子,躺在院中的树下似睡非睡。 热了就到用凉水冲个身子,再躺下。如此反复多次,夜里睡得也不安生。 两人冲完凉水刚躺下就听到敲门声,胡大新心中气恼,但是怕有急事,也不敢耽搁。抄起刀翻身下床,边问边瓮声瓮气地问,“谁呀?” “我。”姜沐夏气息平稳,压低了声音。 “娘啊,是姜姑娘。”胡大新把刀挎好,小跑着跑到门口,一把抽开了门闩,笑着把两人往里请。 练武之人不拘小节,月色稀薄,她有要事要同唐三商议,直接忽略了他们的光膀子。 她把在朝观看到发现的状况详详细细说于两人听后,目光看向唐三,“如今没有时间通知你家公子。她们明天卯时出发,得把她们的粥全部毁掉,不然,她的命就没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她的命保住。” “姜姐姐,咱们四个出轻而易举便可完成。她们都是些女子,我看着也不像有功夫的样子。不如就在此守着,到了人少的地方,把她们的粥桶踢翻便可。” 福子眼睛亮晶晶的,他很久没有动手了,如今手痒难耐,正是施展拳脚的功夫。 胡大新附和,姜沐夏与唐三对视后,唐三开口道:“世事难料,我们并不清楚她们的底细。她们一众女子敢在此地落脚并收服了这么多的人心,并非泛泛之辈。还是要小心为妙。” 姜沐夏接过他的话道:“唐三说得没错,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她面向福子,“你今晚就在这儿睡,我记得去往阳东村必经过一个破庙,你们三个抓紧休息,时辰一到,马上到庙里。唐三知道地方,我先去安排一下。咱们定要让她们的阴谋落空。” 她起身的功夫,唐三已经把衣服穿好,拎起了剑,“这样吧,咱们一块儿去吧,来回跑来跑去耽误功夫。” 姜沐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四人出了门直奔破庙,在夜色里设了路障,准备好明早动手时用的物品,四人各自找了地方,趁着天太早,抓紧时间休息。 姜沐夏躺在屋顶,想着今夜无意中发现的意外之喜,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替军大娘一家高兴,失去的闺女终于回来了。可她不愿回村见他们让她一阵烦躁,这个混乱不公的世道,那些有些权势的人用尽力气在职责范围内为难他人。 目的只为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种人着实可恶。 让她心怀安慰的是,姜红欣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就不信,坏人能一手遮天,好人只能任人摆布。 她就要拼尽全力同他们斗一斗。 六月的天,白天拉得很长,刚过卯时唐三就把她唤醒。 四人躲到庙后的密林中,静待着天玑朝观的侍女经过。 林子里蝉儿同他们一样不满这个吃人的世间,嘶鸣沸天,吼叫着上天的不公。 清晨的林子无一丝风,蚊子多如牛毛,咬得人心痒难耐,福子和胡大新一会儿拍下脸,一会儿挠下肚皮。惹得唐三不时瞪他们一眼。 卯时三刻有车轮转动声的‘隆隆’之声,四人绷紧神经,蓄势待发。 走近破庙时,车子停了下来,接着就是骂声,“这是哪他缺德鬼,把大树横在路上做甚?你们几个赶紧去把树移开。” “是。”一阵脚步杂乱声。 唐三下令,“动手。” 四人以黑巾遮面,手持刀剑便从密林里冲了出来。 胡大新和福子打头阵,拦在路中间,把刀横在面前,高声呵道:“老子辛苦开路造林,你们要想过此路,把东西留下,快滚。” 第236章 对策 领头人是正是天清,她盯着四人看了半天,忽然发笑,“哪里来的小贼,都不敢露真面的宵小,竟敢挡天玑朝观施粥救灾的路,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还想要命,就老实的把路让开,不然,我让你们瞧瞧地狱是什么颜色?” 她给近身处几个侍女递了一个动手的眼色,几人从车底板抽出钢刀冲四人扑来。 “嗯,雕虫小技。”福子咧嘴一笑从腰间抽出软剑便迎了上去。 他们三人迎战,姜沐夏提着鞭子把目标对准了天清。 不了解对方的底细,她迎战时格外小心。 扬起鞭子直击对方的面门,只见天清歪动身子向旁边轻轻一侧,闪身躲过。她立于车前,未后退,未现出惊慌之色。面带鄙夷地直面迎接着姜沐夏的鞭子,毫不畏惧。 这一下的试探,让姜沐夏心中有了底,再次出手便不再留手。 天清手无寸铁,姜沐夏紧紧盯着她的双手,这种身上未带兵器且有底气与人对抗,只有一个可能,她用的是暗器。 暗器既阴损又恶毒,但能让对手出其不意,是一招制敌最好的利器。 可,如是早早被敌人瞧出了端倪,生出防备之心,暗器便等同废物。 随着姜沐夏攻击的越来越激烈,离她越来越近。天清手指终于动了动,按动了她手指上戴着的戒指,两根细如牛毛的针射出,直击姜沐夏。 姜沐夏微微一笑,脚尖点地,一个跃身,天清眼前一花,不见了她的踪影。 天清心中气恼,她用的暗器,还是第一次失手,这个臭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还未等她想明白,只觉背后一疼,被人狠狠踢了她一脚,她瞬间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吃屎。 姜沐夏掏出绳子把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从怀中掏出刀子三下五除二把车上捆绑木桶的绳子割断,用力一推,一个木桶从车上滚落下来,里面的白粥流了一地。 天清见状,朝着后面马车旁立着的姜红欣大叫道:“姜红欣你眼瞎呀,还不快拦着。” 姜沐夏立时甩出了手中的鞭子,朝着姜红欣的小腿一鞭子抽了过去,人应声而倒,她抱着腿倒地哀嚎。 姜沐夏虽然不忍,可她只有这么做了,才无人怀疑她,她才能全身而退。 姜沐夏行动迅速,一脚一个,头车三桶粥已全数毁掉。 她快步来到后车,跃过姜红欣,手起刀落,绳子断开,粥桶倒地。 大事已成,毁掉粥桶只是打掉她们计划的第一步,如不能尽早彻底把她们打倒,她们今晚还要继续熬粥,继续进行她们害人的计划。 此地不宜久留,毁掉最后一桶粥后,她高声喊道:“兄弟们,时辰已到,转移阵地。” 唐三三人接到指示,边打边退,四人快速消失在破庙周围。 因害怕有人跟踪,四人分开朝四个方向奔去,汇合于城北育幼园提灯作坊。 四人中,福子腿脚最快。等其他三人到时,福子已经把唐仲白徐达请到了作坊。 姜沐夏找了个空屋子换衣服去了,唐三和福子把昨夜发生之事和盘托出。当务之急便是要查清天玑朝观大殿里有何见不得人的秘密。 要查天玑神女,就得县衙出面,还必须找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公子,您看咱们该如何做。要尽快了,姜姑娘的堂姐在里面日日受人欺负。咱们找不到证据,怕是她命不久矣。”唐三提醒道。 唐仲白没有出声,他实在没想到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在苦思一个万全的法子。 徐达坐着一动不动,自从昨日从路村回来后,他就在想是否要把那个人请出来,以他的医术,只要他肯,必有解决之法。可是,当年他毫不留情把自己赶出来,自己出面请人,只有失败。更何况自己也没脸见他。 唐仲白思忖了半天,终于说道:“我出面把天玑神女请出朝观。就以让她再次为全县百姓求雨的理由,把她请到县里。她口口声声以百姓安慰为首要职责,想来是不会拒绝的。徐兄,你说,这个法子可行吗?” 他话出口半天,不见徐达回声,见他出了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徐兄,你怎么了?” 徐达缓过神来,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唐仲白狐疑地盯了他一眼,徐达在他心中向来稳重,今日是何事让他失了神? 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徐达凝眉沉思后才道:“我觉得让冯念出面,她应下的机率会更大。” 他三言两语解释了冯念同神女的关系,这两个人对起话来戒备心几乎没有,神女对他的信任可比唐仲白强多了。 “没错,我这就去衙里找冯念。”唐仲白说干就干,起身就往外走去。 姜沐夏换好衣服出屋,正好撞上要离开的唐仲白,“你走了。有对策了吗?” 唐仲白坚定地点了点头,笑着把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姜沐夏微笑点头,“我信你。我也要回路村去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一夜未见,她只觉路家二舅精神较之昨日更为颓废,眼中一团死气。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她真怕他下一刻就摔倒在地没了生息。 她从城中家里带来了很多吃食,红着眼睛躲到厨房里变着花样为他们做饭吃。 让他们一家在为时不多的日子里过得好一些,尽量少些遗憾。 二舅平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二妗与他相反,日日抱着孩子哭,痛骂世道不公,老天不开眼,让她这一生过得凄苦无比。 每次姜沐夏进屋时看到的景象便是,二妗抱着孩子躺在床上一声一声的哭骂,二舅抱着头坐在门边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她则往化了的冰盆里添些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扭动转扭让风力加大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叹口气回到厨房做可口些的饭菜。 傍晚时分,天边绯红的朝霞映得整个天空红彤彤的,热气并未随着日头降落而消失。细细的微风吹着热气,穿过人的身体,让人有种要原地爆炸的烦躁感。 只能把刚从井里打来的冷水一盆又一盆往身上招呼,冲掉热气,散掉烦躁感。 姜沐夏坐在石桌前,无奈地提醒着又跑到井边冲洗的福子,“你别冲了,会生病的。” ‘哗’的一声,福子端起一盆水倒到头上,“真爽。”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井水,欢笑道:“我才不怕生病,及时行乐及时欢。” 她现在顾不上热气穿透全身,面上虽是平静的,心中却火急火燎起来。 天马上就要黑透了,唐仲白怎么还不给她消息?难道今晚还要跑到朝观后院监工吗? 第237章 发现机关 院墙角落‘扑腾’一声,有重物掉落下来。 “谁?”福子高声呵道。 “我。”是唐四的声音,他小跑着过来,对着姜沐夏一拱手道:”姜姑娘,公子让我告诉你,神女到县里了,身边跟着十个侍女,里面有你说的那位天清。可以行动了。” “好。今夜行动之人不宜过多,福子留下看家。”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跟着唐四走了。 夜色暗沉了下来,月光较昨夜亮了一分,唐四把她带到朝观对面的院子中。 疾风站在树枝上,扑棱着翅膀,冲着她‘啊啊啊’地叫。 身着夜行衣的唐仲白坐在树下正用布擦着手中的剑,锃亮的剑身发着寒光,照着唐仲白冷肃的脸庞。 “你不跟着他们回去,会不会让他们生出疑心?”姜沐夏坐到他对面,一脸担忧地问他。 今夜之行动,事关重要,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便功败垂成。 “没事,他们不知道我在这儿。”他把剑插回剑鞘,神色一肃,开口道:“走吧,其他人在此等候,如发生意外,疾风长啸声为号。” “公子。”唐三忙起身拦他,“不行,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今夜事必成。” 他招了招手,疾风落到了他肩上,他迈开大步往外走去。 姜沐夏跟在他身后,走得坚定又潇洒。两人跃过院墙,直奔大殿侧门。 意料之中的侧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唐仲白从怀中掏出一根细丝,伸进锁眼,不消片刻,他用手一拧,门锁打开。他推开门,两人一个闪身入了大殿。 姜沐夏吹亮火折子,四周青砖砌成的墙,跟外面灰色的墙体完全两副样子。这里跟前殿完全隔开,像是一个长形通道。 她快速在此转了一圈,进入这里就像进入了一间封闭的空间,除了门,连个窗户都没有。 可,昨日天清进到这里待了那么久,不可能只是在这通道里待着吧。暗室机关会在哪里? 墙体四周嵌着油灯,姜沐夏特意瞧了瞧,里面有满满的灯油,她点燃了一盏,室内清晰了不少。 唐仲白停下脚步伸手拦住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心,有机关。” 这里让他想起了梅家别院厨房里的地下暗室,两者太像了。 天玑神女果然同林宵是一丘之貉,难道当时那封带羽毛的信是神女给他的。 毒死林宵的人会是天玑神女吗? 那一次让一个兄弟失去了一条腿,这回只有他们两个,他不能让她有事。 他撕破衣角,从角落里找到一根木棍,做了个简单的火把。 他冲着疾风指了指屋梁,疾风会意扑棱了下翅膀飞了上去。它落下的功夫,灰尘从房梁上落下。疾风站好后冲着下面叫了两声后,便趴着不动了。 唐仲白举着火把在墙上查看,是否有梅花或者其他图案。 “沐夏,如果发现青砖上的图案千万要远离,上面有毒。” 姜沐夏早已把嵌在墙里的灯转动了个遍,灯盏真是嵌在墙体里的,任凭她怎么转都纹丝不动。正是泄气之时,听到他的提醒不觉眼前一亮。她把注意力放到了青砖上,一边用手敲着墙体,一边盯着每块儿青砖仔细查看。 事与愿违,两人看了半个时辰,眼都快盯花了,也没有找到一处有花纹的青砖,没有发现一块儿松动的青砖,并且确定墙体都是实心的。 他们连地板都没有放过,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姜沐夏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说道:“怎么办?什么也找不到。” 唐仲白举着火把走到她面前,沉声道:“别气馁,一定可以找到的。” 他走到门跟前,举起火把上下打量。两扇黑漆木门的门框是嵌到墙体内的。 它的门框好像同别人家的不同,门框是粗大的圆柱体,上下各挖了一个洞才把门安进去。 可她们为何要劳心费力把一个小小的侧门弄得如此复杂? 唐仲白推拉着两扇门来回转动,门又轻又丝滑,推拉之间并未发出任何响动。 “门有蹊跷吗?” “还不知道。”唐仲白眉头锁紧,手中动作停止,盯着门轴若有所思。 这时从后院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天清让咱们每隔一个时辰到前殿前后门巡视一遍,她真会给咱们找活儿干。哪个傻子会大半夜跑到供奉神灵的地方作妖,吓不死他们。” “行了,少发些牢骚,咱们只管干好自己的事便好。”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侧门里的两人把门关好,从里面锁上,熄灭了所有的灯。 “哎,我记得上次来时侧门被一把铜锁锁着的呀,怎么铜锁不见了?”脚步声停到门外,侍女诧异地问另一个侍女。 “我没有注意呀,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有灯光透过门缝钻入屋内,两人贴着墙站着,不敢发出声音。 门被人推动,推了两下后,侍女诧异道:“怪了,难道有人进去了?” “你可拉倒吧,这里什么都没有,疯了才会进去,热死了,快走吧。尽快把粥熬好,我要去洗澡。” 一人拉着另一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脚步声渐渐听不到了。 屋内的两人吐出一口气,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来,确认外面没了人,姜沐夏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拉开了门,大口大口呼着空气,这里面如烧热的砖窑,热气加上紧张让人窒息。 还好唐仲白把铜锁随手塞到了怀里,幸好巡视的侍女中有一个马虎大意,不然今晚可真的前功尽弃了。 “加快速度吧,一个时辰后她们还会回来的。”姜沐夏喘口气又回到屋里点亮了靠近门口的油灯。 唐仲白把目光重新放回到圆柱形的门框上,他先是提了提左右两扇门,屋内没有动静。 他盯着两扇门轴上下连接处,迟疑了片刻后把手伸到右边上侧空隙之内。 空隙小到连小拇指都只能伸进去个指尖,在圆弧四周摸索了一圈,突然他手指一顿,面露喜色。 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他不得不佩服设计此机关之人,竟能想到在这种地方设下机关,门被人推来推去,就不怕触动它吗? 他朝姜沐夏喊了一声,“找到了。”便用力按了下去。 接着听到了机关链条轰隆隆的声音,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闪出一个可以通过一人行走的洞口。 洞内一股冷声扑出来,凉气钻入站在门口的唐仲白体内,让他打了个寒颤,周身一阵舒爽。 第238章 进入冰窖 “开了。”姜沐夏跑到洞口,一脸的欣喜。 唐仲白担心的暗器在这里并没有出现,可他的警惕心还没有放下。他把门锁好,把油灯吹灭,带着姜沐夏一前一后走入了洞内。 他们脚步刚刚踏进去身后的洞口不经意间落了下来,与周围的墙体结合的严丝合缝,瞧不出一丝痕迹。 进入洞口便是一个向下的阶梯,这个小小的屋子里外简直是两个季节。外面酷热难耐,里面冰冷如寒冬。 两人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湿透,猛得进入到寒冷如冬的地下暗室,不禁被冻得哆嗦起来。 “好冷。下面是什么呀,怎么这么冷呢?”姜沐夏抱着膀子,上下牙齿直打架。 “冰窖。”唐仲白看着她冻得要缩成一团,心疼她可也没有办法,自己身上的衣服潮湿粘腻,脱下给她只会增加她的负担。 姜沐夏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你真小瞧人,这点困难就想把我打倒,做梦去吧。” 她往下跑去,地下大厅的空间足有三间房大小,大半个屋子里堆满了方方正正的冰块。 这里如此凉爽,怪不得神女会待在这里。 姜沐夏走到冰屋里四处寻找着另外的房间,她可不信神女能安安静静坐在冰块儿上同天清谈话。 她的落脚地到底在哪里? 唐仲白和她想到一处去了,蛊虫卵不可能在极寒的环境中存活,必定另有场所安置。 两人如无头苍蝇般,在冰窖里四处寻找着他们要的东西。 刚从酷热的环境转到极寒的场所,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两人如同过了两个季节。 姜沐夏看着这间屋子堆冰的地方正对着阶梯的位置形成一个走道,直达内墙根。 自己家也有冰窖,按照正常人的心理,冰块顺着墙根摆放才是正理。 她敢肯定内墙根肯定有问题。 她把视线着重放到了正对着阶梯的内墙根,走到跟前,她蹲了下去,此处未放冰块定有问题。 她在这块地方上下打量,四处触摸,并没有发现异样。 “你发现什么了?”唐仲白走到跟前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这里比较奇怪,仔细看一下。” 唐仲白用力搓了搓手,拉起她的手,帮她暖和后让她站到一边,他来找机关。 冰窖,冰窖,冰窖,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默念着,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既然她把冰窖放到明面上,是否会利用冰块作掩护,机关定然藏到这些冰块里。 想通之后,他把目光放到了两侧的冰块上。 昨天她还在这里待过,留下的痕迹定然没有去除。 他闭着眼睛,双手摸着冰块感受着其中的不同。 左边没有发现异样,他又从右边开始摸起,直到摸到内墙根前,他才睁开眼,把目标锁定到手下的那块晶莹剔透的冰块上。 这块冰表面上看是方方正正的一大块儿,可是用手触摸便可感受到冰块间有分层。 “找到了。”唐仲白掏出一柄锋利的小刀,用力插到冰块中间。 整块儿冰瞬间便四分五裂,冰层中显出一块儿同冰块极相似的白色晶石。 这块白色晶石如一块青砖大小,一半嵌在墙内,一半同冰块融合在一起,露出头的那面上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唐仲白轻轻按下去,面前的墙慢慢往里缩,一扇门出现在了眼前。 唐仲白捡起一块碎冰扔到门里,里面没有反应。 姜沐夏举着火把赶紧走了过去,两人并肩走入内室,进入一个小小的走廊里。走廊两侧分别两个屋子,屋子都关着门。 姜沐夏走在右边,她伸手要拉第一个屋子门,被唐仲白阻止。 “等等。越是看到希望越不能掉以轻心,天玑心计深沉,这么重要的地方,她不会让人轻易走进来。小心为上。” 他把姜沐夏挡在身后,侧着身子用剑尖抵开屋门,刹那间一根利箭从屋中射出,直直冲着对面木门而去,木门被其射得七零八散,利箭穿过木门射入了对面屋内的墙上。 这番力量,如果射入人的体内,必会穿个透心凉,当场毙命。 “好狠的心。”唐仲白一阵后怕,如果不是他拦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有吗?”姜沐夏脸色一沉,她真是太低估人的恶了,原来神女同意去县里之后,便在秘室里留了后手。 “应该没有了吧,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唐仲白从冰窖里取了一块儿冰再次扔到了第一个房间,这回并没任何反应,他这才放下心来,仔细打量后,才发现这间屋子应是神女夏日的起居室。 “进来吧,没事了。” 姜沐夏目光冰冷地走了进来,这间屋子不大,内侧放了一张床,靠墙是一个紫檀木衣柜,再就是一桌一椅,没有多余的东西。 “走吧,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她无视唐仲白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件厚些的披风,一个心思恶毒之人的东西,她看一眼都会觉的脏。 “这里太冷了,你穿上吧。” 唐仲白掂着那件红色的披风追了上去,就要往她身子披,被她一把扯开扔到了地上。 “她的东西太脏,我不要。热了这么久,正好有个凉快的地方,我乐得享受。”她学着唐仲白的样子,取了冰块扔到右手第二间房里,没有任何反应,她提高警惕慢慢走了进去,这才发现这间屋子几乎是空的,只有靠墙处摆着一个大木桌,桌上放着两个黑色的大木箱,木箱两侧有着对称圆形透气孔。桌脚堆积着二十来个小小的黑色盒子。 姜沐夏不由的兴奋起来,这样的黑色大木箱,昨晚她见过一个小的,正是装着蛊虫虫卵的盒子。 “找到了。蛊虫虫卵定然就在这里。” “你别动。”唐仲白一把拉住她挡在她的面前,掏出一张黑色的面巾蒙到脸上,戴上厚厚的手套,把姜沐夏推到离木箱一丈远的地方,才打开了木箱。 他刚掀开了一个缝隙,只觉有东西从里面跑了出来,额头一疼,他手一松,木箱盖子‘哐当’合上。 盯着他的姜沐夏眼疾手快,早就手持鞭子警戒着。那黑乎乎的东西飞到唐仲白脸上时,她便甩出鞭子打下了那个小东西,可还是晚了一步,唐仲白被咬了。 第239章 唐仲白昏迷 “别管我,先毁掉箱子。”唐仲白捂着额头,屋内灯光黑暗,姜沐夏看不清他的伤势。 不顾他的反抗,拉着他出了屋子,让他坐到右侧第一间屋子门口,把火把举到他跟前,拽掉他捂着额头的手,入目便一个紫黑的大包。 “你别管我,先把蛊虫毁了,我没事的,一点也不疼。”唐仲白把她往里面推搡。 姜沐夏打掉他又要捂额头的手,厉声道:“别说话。”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往他的伤口处撒上白色的药粉,撕掉衣角,把他的头包了起来。 她起身叮嘱他,“这些药粉是去毒杀菌的。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去就来。” 她取了一块冰往左侧内里的屋子扔去,发现里面没有反应,她快速走进屋内,快速查看了一下,这间屋子就是个空屋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迅速返回对面屋子,往木箱子上撒上灯油,放了一把火,瞧着木箱子烧透后她转身跑出屋子。 唐仲白坐在门口,面色已然惨白,姜沐夏看出他的隐忍,她非常清楚这种蛊虫是怎样的厉害,小小的虫卵都能在十日内要了人命,被母虫咬上一口的后果她实在不敢想。 她只想把他送到徐达身边,让他尽全力医治他。 “仲白,你感觉怎么样?我现在带你出去。” 她搀扶起他,此时的唐仲白已经没了力气独自行走。 唐仲白强撑着站起来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姜沐夏半抱半扶着他往外走。 好不容易走出阶梯尽头,借着昏暗的灯光,她四处查看也没有发现打开门的机关按钮。 她的手颤抖的厉害,只好把唐仲白放到地上,举起只剩下木头把子的火把根据记忆确定好门的位置,在四周找起了开关。 唐仲白神智开始迷离,有气无力的安慰她,“不着急,慢慢找。我还好,我等着你。” 人越是急越容易出错,姜沐夏急得眼泪直流,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打开门的方法。 她情绪崩溃,一下子坐到唐仲白面前,捂着脸痛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笨了,我找不到出去的门了。” 唐仲白想安慰她,手臂像是别人的一样,抬也抬不起,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地慢慢往下滑,眼前一片漆黑,口中喃喃说着模糊不清的话。 姜沐夏冲上去抱住他,这才发现他额头上的伤口紫黑已经蔓延到整个面部,她上的药粉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她抱着他,眼泪滴落到他的脸上,此时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 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得救,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他。 她恨不能把面前的这堵墙砸烂,带着他飞到徐达身边。 唐仲白完全陷入了昏迷,她抹干眼泪,收拾心情,不能再哭下去了,她得自救。 她把唐仲白放平躺到地上。重新开始寻找机关出口。 忽然她清晰地听到墙外有一女子尖叫的声音,“哪里来的鸟,你是怎么跑时来的?快走开。” 是疾风。女子的声音她记忆犹新,就是昨天才见过的姜红欣。 太好了,她们有救了。 她拼尽全力的拍着门,大声喊道:“疾风,你不能动她,她是自己人。红欣姐,你开开门,救救我们。” 她边拍边喊,喊得声音嘶哑,外面疾风攻击她的动静像是没有停止,姜红欣的声音却没有了。 姜沐夏不知她是害怕走了,还是跑出去叫人抓他们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她拍的没了力气,滑坐到地上。 “仲白,难道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吗?如果你死了,我绝不独活,黄泉路上我陪着你。” 忽然她感觉一股热气从下往上窜,疾风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身前的门缓缓打开。 疾风踱着步来到唐仲白身边,见到躺在地上,张开尖尖的喙啄着他的衣服,试图把他拉起来。 她一个咕噜站了起来,抱住疾风叫道:“快去叫唐三,出事了。” 疾风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看看她,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唐仲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暗室门边站着的姑娘正是姜红欣,她神情惊诧,想不通这二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姜沐夏知道她不会把自己交出去,来不及同她细说,背起唐仲白,一手拉起她,急道:“你跟我走,蛊虫都被我烧了。她们会拿你出气,你留下会没命的。” 姜红欣迟缓犹疑地问:“你说得是真的吗?” “当然。不信你可以下去看看。” 姜沐夏心急如焚,没有功夫同她掰扯,她要救唐仲白。 “我信你。”姜红欣把暗室门关上,催着她快走,“你们快走吧,今夜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不走?” “天玑神女还没有死,我不能走。” “好。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活着,我会让你平安无事的走出天玑朝观。” 姜沐夏背着他快步往外走去,可是,已经晚了一步,观中的侍女把侧门围住。 昨晚她见过的那个小侍女叉着腰站在前头,傲然的仰着下巴,小嘴一张便是污秽之言。 “姜红欣你个小贱货,就知道你跑到这里私会情郎。原来还不是一个人,这是伙同哪家的小贱货共享一个男人。啧啧啧,看把人家累的,都瘫倒了。佩服,真佩服你。”说着她上前就要推搡姜沐夏,怎奈何,还未触碰到衣角,便被人一脚踢出去三丈远。 夜空中她的惨叫声响彻云霄,门口的一部分侍女跑过去扶她,一部分撸起袖子要打姜沐夏。 姜红欣出声喊道:“都住手,她是我妹妹,背上的是她生病的郎君,她是来找我想法子治病的。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呸,谁信呀。你一个从南部花子堆里捡回来的臭丫头,怎么可能在这里有妹妹,滚一边去。” 姜沐夏心头火起,这些人拦她一分,唐仲白便少一分生机,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 小侍女被人搀了回来,一边走一边叫骂,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能把她吃了。 “臭贱人,奸夫淫妇……”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姜沐夏眼瞅着她再次被人踢飞。 唐三他们来到了门口。 第240章 侍女之死 侍女们把唐三一众人围了起来,唐三朝着姜沐夏喊道:“姜姑娘,带着公子离开。她们胆子如此之大,竟敢把你们关到此地,太不把官差当回事了。” 唐三的话让人一头雾水,侍女不明他话中的意思。 姜沐夏知道这是他找的借口,如今他们夜探朝观之事暴露,唯一脱困之法便是把她们拉下水。 “唐四过来。”姜沐夏把人放到地上,抽出腰间鞭子向人群中挥去,给他打出一条道。 “你快带公子去找徐家主,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唐四看清唐仲白紫黑的脸色,神情有一丝慌乱,脸色变成这个样子,只怕人要…… 他不敢想,背起唐仲白就跑。 “大新,你陪同唐四,我留下帮姜姑娘。”唐四手持长剑退到侧门门口。 姜沐夏快步走到姜红欣身边,眼底划过一丝凉意,“你还不跟我走吗?” “对不起,神女不死我不能走。” “哪怕只剩一条死路?” “没错。” 姜沐夏盯着她的目光疑惑渐浓,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牵绊着她,连家人都不要了。 “我替军大娘不值,她日夜思念着你,思劳成疾。你不配做她的女儿。”说着她头也不回地来到唐三身边,两人携手并进退,与侍女们缠斗在一起。 侍女的功夫只是皮毛,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片刻之间,所有人被打倒在地。如果她是前世的姜沐夏,这些人一个人也活不了,早已命丧当场。 “走吧,正事重要。”两人快跑出了朝观。 姜红欣心如刀绞,她做梦都想回到父母身边,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亲情和大义面前,她必须得选择大义。 她眼角滑下两滴泪,对着姜沐夏离开的身影,喃喃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寅时初,姜沐夏和唐三到达酒馆,徐达已经给他施过针,他的脸色好转了一些。 姜沐夏上前拉着徐达就问,“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咬他的是公虫,伤口没有虫卵。但是公虫有毒,给他喂了解毒丸,施针排了毒,无大碍。” 徐达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抬起手想帮她擦掉眼角的眼泪,手臂抬到半空顿住。他暗自苦笑,他是什么身份,怎配为她擦泪。 姜沐夏知道唐仲白身体无恙后,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她身子猛得放松,只觉得眼前一黑,赶紧蹲了下去,靠着墙滑坐于地。 徐达只当她伤心过度,慢慢退出屋子,留下他们两人独处。 她缓了半天,眼前的眩晕才好转。她不敢到榻前看他,抱紧双腿,把头埋到双腿之间,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哭了个痛快。 徐达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听着她的哭声,他的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如今他搞不清楚对她到底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只要想到心儿,眼前出现的身影都是她。 只要对上她那双灵动会说话的眸子,他心跳加快,陷入一种自我矛盾当中。 他恨这样的自己,她是兄弟的未婚妻呀,他怎么能……。 听着屋内的哭声渐渐小了,他才失神地走下二楼,这几日他精神状态极差,夜夜梦魇。 梦到返回山庄的船上遇到打劫的水匪,心儿为他挡下一刀,抱着水匪同归于尽时冲他喊出的那句,“徐哥哥,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妹妹。” 可是转眼间,掉下水的人变成了姜沐夏,她一脸幽怨地盯着他,冲他吼道:“义兄,你为何要害死仲白,我不会原谅你的。” 徐达恍恍惚惚地走出酒馆,户外一片漆黑,他在黑夜之中走到渡口,顺着河流向东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酒馆二楼,姜沐夏哭泣声变成抽噎,床榻上的人身子轻轻动了下,口中念念有词,“沐夏快跑,不要管我……” 姜沐夏起身跑到榻前,只见他手舞足蹈在空中乱抓乱推。 她抓住他的双手,声音哽咽着,“我在,我在,我们都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我陪着你。” 两人十指相扣,感受到她的存在,唐仲白渐渐安静下来。 姜沐夏把他的手平放回身子两侧,注视着他白净的脸庞,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肿胀的大包消了些许。 她抬手轻抚着他已经褪去黑青色的白净脸庞,指尖落到他嘴唇上,硬硬的胡茬扎着她的指尖,她微微一笑,指尖在他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笑道:“你胡子冒出来了,等你醒来,我帮你刮干净,好不好?” 无人回应她,她看着看着困意上来,趴到他身上睡着了。 姜沐夏是被姜嬷嬷推醒的,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姜嬷嬷端着两碗粥站在床榻前,用手肘轻轻推着她,“起来吃点东西吧,福子一大早跑到家里找你,如今在后院等着你呢,像是有要事找你。” 姜沐夏看到她,眼圈一红,鼻头一酸,抱着她的大腿,“嬷嬷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 姜嬷嬷端着碗害粥撒出来,也不敢动,低笑道:“傻丫头,又不是你咬的,怪你做什么。快放开我,粥要撒了。” 姜沐夏放开手,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就往外走,“粥我不喝了,我去找福子。” 她以为福子找她是二舅一家出了事,福子见到她说出的第一句话,让她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姜姐姐,今日一大早我去院子找你们,见到路村的村民惊慌失措地从朝观里跑出来,一问才知。朝观里的侍女除了姜红欣,全都死了。”福子脸上有些兴奋,带着些幸灾乐祸。 “姜红欣怎么样了?”虽对她说过狠话,也只是替军大娘一家感到失望,她从来都不希望她出事。 福子摇头,“不知道,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我来的时候,村长带人过去,我见一个郎中被人带进去。” “你可知她们怎么死的,谁干的?” “姜姐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只是听他们说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有人猜测,是有人想偷东西被人发现,出手杀了她们。现场就在前天晚上咱们见到的那个熬粥的后院,村民还说有好几锅熬熟的粥都馊了,浪费了。” “后院?”姜沐夏疑惑,脑中闪过一丝不解,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她又说不上来。 第241章 真凶是她? “唐三唐四呢?” “还没起,要我叫醒他们吗?” “快去。” 她催着唐三唐四到衙里请李长史出面,到路村朝观查看现场。 她担心姜红欣,也想知道这些人是谁动的手,是谁暗中帮他们的。 “姜姑娘,让唐四陪你去路村,我要留下处理公子的事。” “唐三,人都死了。姜红欣是不会说出去的,咱们不要多此一举,你家公子中毒之事就不要让不相关的人知道了。” 侍女都死了,自然无人知道是他们夜闯朝观把蛊虫毁掉,原来的计划便没有必要去做了。 “我知道。蛊虫被毁,路村便没了监视的必要,我得尽快把院子里的痕迹抹掉。”唐三道。 唐四带着她和福子直接去了衙里,路村早有人前来报案,天玑神女得了信,把求雨之事推掉,带着人急吼吼地回去了。 李长史本来在衙里等着唐仲白,得知他病得起不了床,便带着人赶往路村。 冯念本想跟着去的,被唐四一顿疯狂输出挡了回去,气得冯念吹胡子瞪眼,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着唐四差役的身份,姜沐夏跟在他身边,很容易便进了朝观。 以白纱遮面的神女声色戚戚地向李长史哭诉,“大人一定要为我做主。我只一夜不在,贼人便打上了我观中主意,杀我侍女,请大人尽早找到凶手,还我道观清净。” 李长史敷衍着,让人把尸体一字摆开,竟摆了正正两排,姜沐夏细数了一下,正好二十个人。 她仔细观察了神女的神色,虽说悲伤是装的,但从她眼底的气恼样子,确定她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李长史,我略懂些验尸之法,可否让我看一看尸体的致命伤?” 姜沐夏走到李长史跟前,福了福身,恭敬地向他询问,她抬眸间看到斜对面的神女直直地盯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姜姑娘为何在此?”李长史有些诧异,她一个小小女子,酷暑炎炎的天气不在城里待着,怎会跑到这里? “我来路村看我舅舅,刚巧遇到唐四,便跟过来了。” “有姜姑娘相助,求之不得。” “姜姑娘竟会验尸,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你还有什么不会的?”神女言语淡然,却字字句句都是质问。 姜沐夏一边往尸体处走,一边回她的话,“神女体贵,睁着眼看便好,不用刮目。” 神女轻笑,跟在她身后,“姜姑娘果然牙尖嘴利,是我喜欢的性子,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姜沐夏揭开盖尸布,勾唇一笑,指着侍女尸体道:“是同她们一样的朋友吗?我不配。” 天清见她不把神女放在眼里,言语一直顶撞,便要斥责于她。 神女抬了抬手,瞪了她一眼,天清脸色一变,躬身退到一边。 侍女胸口一滩血迹,姜沐夏撕开她的衣服,胸口的血洞是被匕首直直捅进去的,足足二寸,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把人往死里捅的。 “李长史,她们都是胸口被刺吗?” “是的。” 姜沐夏奇怪了,每一个人都是深刺胸口而死。但是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难道坐哪儿不动,让人捅吗? 她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下意识地问起了姜红欣。 “那个没死的侍女也是一样的吗?” 李长史点头,感叹道:“郎中说她的心长在右侧,捡回了一条命,现在还昏睡不醒呢。” 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同样的致命伤,偏偏她跟旁人的心长在不同位置才捡回一条命。 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她想起恩人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天下没有巧合之事,所有看似的巧合都是有心之人制造的。 难道是姜红欣做得手脚?她到底要干什么?她究竟是谁? 姜沐夏身上冷汗直冒,太可怕了,如果真是她干的,就理解她为什么死活都不愿意回家了。 她能动手杀侍女,起码她不是敌人。 “我能去看看那个侍女吗?” “当然可以,来人……” “不用了,我想让这位天清姐姐带我去。不知姐姐可愿移步?” 天清看了眼神女,得了允许,才领着她往侧院走去。 走到无人处,天清猛得转过身子,怒视着姜沐夏,“姓姜的,我知道你要干什么。那日在破庙挡我道的人就是你吧,我劝你识事务,不然,我们天玑朝观可不是好惹的,你们一家子就等着陪葬吧。” 姜沐夏嗤鼻一笑,说道:“姐姐说笑了,给神女陪葬吗?怎么轮得到我呢?你才是她的忠犬,所以要陪葬也只能是你呀。” 天清气得上手要打她,姜沐夏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姐姐慎重,我一个乡野丫头,还起手来没轻没重的,万一伤着你便不好了,你说是吧。“ 她用力一甩,天清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几步,直到扶住一旁的树,才稳住了身子没有摔倒。 “天清姐姐小心走路,摔倒划伤你华容月貌的小脸,就太可惜了。” 天清没有料到她的手劲竟如此之大,动了动嘴唇,不敢再与她动手,压下了火气,冷哼后径直朝前走了。 姜红欣住的屋子里是个大通铺,看着上面铺的铺盖,竟有十多人,她躺在边上的角落。 她脸色惨白,酷热的屋里竟然没有流汗。 姜沐夏走到她跟前,用的探了探她的鼻息,虽微弱了些,但人还活着。 “你干什么,她还活着呢。”天清见她伸手探鼻息,翻了个白眼。 “担心而已,活着就好。” 姜红欣听到她的声音,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姜沐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睁眼。 姜沐夏故意在她身上打量,伸手摸了摸她的衣服,口中嘟嘟囔囔说着让天清生气的话,“哎呀,没人给她换衣服,她的胸前被人胡乱用一块破布包扎。这么热的天,如果护理的不好,一天的功夫伤口便会生脓的。这都大半天了,也不见有人管她,她们这是要让你自生自灭了?” “天清姐姐,麻烦帮我端盆水来,我为她重新包扎一下。” “哼,用得着你假好心,我们的人会帮她包扎的。” “是吗?这么久都不没人管,我来了你们就能帮她包扎,你们一个个都是做好事背着人的吗?” “牙尖嘴利,等着。”天清出门,姜沐夏便趴在她耳边小声说,“红欣姐,我都知道了,你安心养伤,我每天都来看你,你什么也不要说。” 姜红欣猛然睁开了眼,“你打算帮我隐瞒?” 姜沐夏笑道:“你帮了我们,救了我们的命,我自是要帮你到底的。” 第242章 唐仲白无恙 姜沐夏到酒馆时却不见唐仲白的身影,徐平告诉她唐三已经把人接回家了。 姜沐夏往唐宅奔去,她着急知晓他身体状况,跑得飞快,转一个弯往前走十几丈便到家了。 刚过转角,她便远远地看到路朝云站在家门口向路口张望。 路朝云双眉紧锁,看到她脸上一喜,转瞬便拉下脸来,往前走到唐家门口停下来等她。直到她跑到跟前,看到她一脸的汗水,路朝云才满眼心疼地掏出帕子为她擦净脸上的汗水,嗔怪道:“这两天都没见你的影子,唐仲白是怎么回事?你二舅他们还好吗?” 姜沐夏跑得口干舌燥,她还急着见唐仲白,胡乱应付了两句,“福子看着二舅呢,您先回家,等会儿回家详说。” 她丢下路朝云提步往院子里跑去,疾风依然趴在廊下的木杆上,见有人来,扑棱着翅膀仰起头警惕地看过去。 见是熟人冲着她叫了两声又趴了下去闭目养神,姜沐夏对它竖起两根大拇指,夸赞道:“疾风好样的。” 堂屋门窗皆敞开着,屋内欢声笑语的,听声音人应该不少。 “他醒了?”姜沐夏面上一喜,大步往堂屋走去。 她的脚步刚跨入屋内,便听到人揶揄她的声音。 “姜姑娘可真是贵人事忙,我家二郎伤得这么重,都不见你的身影,这是一点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啊。”男人翘着兰花指,搔首弄姿的姿态让人看了堵心,‘唰’的一声,他收了手中纸扇,以扇指着唐仲白轻佻地眨眨眼,“要不我给你找一个知道心疼人的,她嘛,咱就别要了吧,招风引蝶的,可别红杏出墙了。” 他两眼一翻,恨恨地白了徐达一眼。 徐达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拳手握起,恼恨曹君安竟敢平白污她清白。屋中人太多,他也不想给人惹麻烦,便压下心头火气才没有把拳头挥向他。 唐仲白听出他话中意思,不解地随着曹君安的视线看过去,让他惊讶的是徐达没了以前的淡然稳重,明显是被激怒了。他心里‘咯噔’一声,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徐达难道对她生出了别的想法。 他眸光闪了闪,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姜沐夏无心理会他们的争吵,越过曹君安将目光放到了半坐半躺在床上唐仲白的身上。 唐仲白一脸笑意地看向她,还伸出手来把曹君安拨拉到一边。 姜沐夏看也不看曹君安一眼,在她心里,从初次见到这个人时就浑身不舒服,早就坚定认识到她们不是同道同人。 她不打算给他留面子,走上前,沉着脸道:“这是哪家的花狗,不好好守着自己母狗,放出来到处乱吠。让开。” “哎呦呵。”曹君安手持扇子的手在另一只手心里拍了一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性子好烈,合我的性子。” “闭嘴吧你,我的未婚妻岂能让你调戏。唐三,把他给我扔出去。” 这个人不知轻重,言语越发过激,唐仲白也感到不喜。 他心中纳闷,这些人今日都怎么了,一个个的行为举止怪异,是被酷暑扰乱了心性,还是别有用心。 “行了行了,跟你们开个玩笑,何必如此大反应。”曹君安‘哗’的一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点着唐仲白道:“我离开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你们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半天没有开口的卫东笑着打圆场,“唐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哥几个来看看你,知道你平安无事了便好,你们小两口慢慢聊,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给屋中之人递了个眼神,便带着人离开。 曹君安冲他们两个眨了眨眼,一脸狞笑地跟着众人出了屋。 人群散开,姜沐夏这才看到了尹玉生,四目相对后冲他点头示意。 他和徐达并肩而行,这两个人何时混到了一起? “玉生最近一直住在酒馆,他帮着徐兄配药方。”唐仲白及时出口解除了她的疑惑。 “噢。”姜沐夏坐到床边,伸手摸他额头上的伤口,经过一夜后,紫黑的肿块只剩下一块深色的印记。 “很疼吧,要是我出手快些,就咬不到你了,你就不会遭此大罪,都是我的错。”她低眉噘嘴,眼中有泪花非常自责道。 “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听唐四说,昨晚拦你们的那些侍女都死了,查出凶手是谁了吗?” 姜沐夏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压低了声音道:“是姜红欣。她昨晚救了咱们两个,又帮咱们把人除了。你……你能不能放她一回?” 她盯着唐仲白的眸子,面带祈求。 唐仲白眸光深沉起来,看着她问,“她为什么要帮我们,是为了你们的情分还是有别的目的?她一个弱女子,一口气杀二十个人,还能自伤做到全身而退,会是简单的侍女吗?” “不是。”姜沐夏坚定地说,“但我敢确定她也不是敌人,她跟我说过两回了,神女不死,她不回家。她的目标是神女,同咱们目标一致。” “好,我信你。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同她相处时提高警惕,小心着了她的道。” 唐仲白的话虽是好意,可她就是感觉姜红欣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对了,咱们虽然毁了蛊虫。但神女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小心行事,我怕他会找上你。”唐仲白道。 “放心,她们的身手都不及我,伤不了我。” 确认他无事后,姜沐夏在天黑之前又匆匆返回了路村。 福子一脸八卦地迎上去告诉她,在她走后不久,神女就让人把二十具尸体烧了。她竟然不再追究真凶是谁,轻易便放过了凶手。 “心中有鬼吧。我们安生在这儿待着,离她们远些。”姜沐夏端着空碗空盘子,往井边走去。 “真热。”福子打了一桶水,一半倒到她盆里,举起另半桶水倒头便倒,瞬间浑身湿透,他大呼爽快。 姜沐夏无奈摇头,还好他体格好,不然,日日被井水激着透,身子早垮了。 西厢房屋内,二妗又开始新一轮的哭诉,吵得她头疼。 她洗完碗,洗了个冷水澡,坐到院子里,撑着下巴,仰头看天上稀薄的月色。 回来的路上,经过城北,她看到路边有三三两两的百姓重新躺回了街边,衣衫褴褛,枯瘦如柴,离得三丈远她都能闻到臭味。 臭味刺鼻,像是腐肉的味道。 她眉头微皱,当时走得急,她没有感觉异常,现在静下心来,才觉事情不对。 “福子。”她大声唤来福子,俏脸紧绷,面色非常不好。 第243章 烧掉尸山 姜沐夏最担心的事终于在她毫无防备之下发生了。 福子刚换好衣服,用帕子擦着湿哒哒的头发,听到她的唤声小跑到她身边,“怎么了姜姐姐?” 姜沐夏抬眼看着他滴着水的发丝,沉声道:“你快把头发擦干,回县里一趟,找到义兄和卫东。” 她把要交待的事贴耳说于福子,福子听后面色阴沉下来,“人都有味了,就没人管吗?” 姜沐夏闭目摇头,“你快去吧,拖得越久,死得人越多,他们会想法子解决的。” 福子心中怀着一腔怒气,驾着马车风驰电掣往县里赶去。 路过城北时他放快车速,顺着姜沐夏说得方位一路查看。眼前的情景比她说得严重了不知几倍,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随意的躺卧在街边,发出的臭味呛得他屏住了呼吸。 可是,县里明明给灾民们安排了住所,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灾民露宿街头? 他前天从这儿经过时,还没有发现街边有人,才一天多的工夫竟出现了这么多的灾民,他们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福子短暂的停留后,‘驾’,扬起鞭子朝渡口驶去。 徐达和尹玉生在后院厢房里清点药草,忽闻院中‘哐’的一声,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他们所在的这间房飞奔而来。 尹玉生猛得停住手,一脸警惕地抬头看他,小声问道:“谁?” 徐达无奈挑眉,这孩子跟谁学得,跳墙回家,越发没有规矩。 他笑道:“无事,是福子那个臭小子回来了。” 福子‘哐当’一声把门撞开,喘了口气,眨了眨眼看清屋内的人,便道:“家主,城北出事了。” 他把城北街道上出现的灾民中可能有染病死去的消息告知于他们,徐达敛眉挺直身子,“许是其他县的百姓听到咱们这里每日发放饭食,便蜂拥而至,没有住处便睡在街道上。天气又热,多方原因纵使他们生了病得不到及时救助,病死了也不奇怪。” “家主,我们要怎么办?姜姐姐让你去找卫东,她说只有他有法子。” 徐达同尹玉生对视,这个丫头鬼主意挺多,哪里是卫东有办法?是他的银钱有办法吧。 天气炎热,饭食不及时,百姓风餐露宿,没有干净的饮水。 如今有了死人,不能处妥善处理,瘟疫便会接踵而来,遭殃的还是全县百姓。 “好,你回去吧,让她放心,我来处理。” 徐达等他走后,同尹玉生相伴去了城北,他要亲眼看看事态发展到了何种程度。青衣门就在城北,为何竟无一人发现。 两人手持风灯,过了城北桥头,才瞅见稀稀拉拉的灾民俯卧在街边,越往北走人越多,空气中的气味越发浓重。 两人眉头越皱越紧,走近街边,随意查看中便见一些人的身上红包密集,抓烂的地方血肉模糊,有溃烂的迹象。 “蚊虫太多了。”尹玉生叹道。 他们面前的人许是听到说话声,一个‘咕噜’坐将起来,抓住了徐达的衣角下摆,颤声问道:“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两人没有说话,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说,听他的口音就是隔壁县的百姓。 酸枣县的百姓都快没得吃了,官府知道他们的来处,定会把人赶出酸枣县,按冯念的处事方式,只怕要了这些人的命也不在话下。 “你们是阳关县的百姓?”徐达问。 “是的。” “你们县里没有人管你们吗?为何舍近求远跑到酸枣县?” “哎!。”风灯照着他的面容,男人五十岁上下,双眼泛红浮肿,破破烂烂的衣服已遮不住他的肉体,裸露的皮肤上处处是大大小小的红包。 男人一脸凄苦,声音干涩沙哑,“如果有人管,我们何必跑到这里来呢。”他眼中泛起泪花,“可,我们来到这里。施粥的那些人听着我们的口音不是本县的,便不给我们发放饭食。他们不顾我们的苦苦哀求,硬生生把我们打了出来。还是前面那条巷口处设得粥棚给了我们一口饭,所以我们就在这里落了脚。” 徐达和尹玉生诧异,城中的那些富户也就罢了,难道卫东设立的粥棚也不给他们施粥吗? 当初他们商量的施粥方案,可是要对全部灾民一视同仁的。 男人抹了把眼泪,接着说道:“可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开始有人死了。我们把死了的人都汇集到一处,”他指了指更北的那片空地,有一处被破烂布条盖得严严实实高耸而立的小山,“都在那儿,他们都是病死的。发烧拉肚子,无钱无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没了呼吸。没有人管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该找谁?” 他凄然一笑,一张枯骨的脸看起来比哭都难看,“过不了两天,我也会死到这儿。”他捂住脸,有泪从他脏污的指缝里露出。 徐达和尹玉生没有出声,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兄,咱们去看一看。蚊虫这么多,飞来飞去,传播病菌。必须得把这些尸体烧掉,不然瘟疫一触即发。” “走吧,我做主了,现在就烧。” 尸山堆在那里,就像一个巨大的传染源,多存在一分,便多一分危险。 两人忍着臭味,来到尸山前,掀开破布,一团蚊蝇“哄”得飞起,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让两人连连作呕,险些吐出来。 下一刻赶紧把破布盖上,徐达屏着呼吸,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破布的一角。 天干物燥,有了火星子,火势如炬,一下蹿上一丈多高。 火光染红了周围的天空,随着火势越来越大,空气中尸体的腐肉臭味加夹着烧焦的皮肉臭味,让人一时呼吸不了。 因着尸山离商铺较近,两人怕火势太大,烧着了铺面。 便远远地守望着火堆,等着火势变小才敢离开。 他们身后不知不觉中聚集了很多灾民,哭泣声,感叹声不绝于耳。 更有甚者跑到火堆近处跪下抱头痛哭唤着人的名字。他们的亲人一定在里面。 “烧吧烧吧,全都烧了,把我们也都烧了,老天爷不开眼呢。” 有些行为激愤的年纪轻些的汉子,把气冲他们两个撒去,挥着拳头就冲了过来。 两人闪身躲过,苦头婆心地劝他们。 “我们之所以烧掉尸体,是怕爆发瘟疫。我问你们,如果给你们一块儿腐烂发臭的肉,让你们吃掉,你们会吃吗?你们知不知道,这些尸体被蚊蝇叮咬后,再趴到你们身上咬破你们的皮肉,比让你们吃了这些腐肉得的病还要死得快。” 徐达提高了嗓音,“我是郎中,渡口徐家酒馆的家主。我问你们,你们愿意心甘情愿地死去吗?” 第244章 卫东的困局 回应他的声音中有哭声,有叹息,还有大声的骂声,“我们为什么不想活,我们也是人,上有老下有小,怎么会不想好好活着,守着一家子老小过日子。” 还有人认出了他,声音中有惊喜,“你就是陈留郡有名的神医徐达徐先生,你能救我们吗?” 众人听到‘神医’二字,眼睛放光,放下了对他的敌意,对未来有了一丝期许。 火势越来越小,已经快到子时了,他们还要到卫家找卫东商议要事。 徐达走出人群,站到火光最盛处,伸出右手制止住众人的喧哗。 高声说道:“我今晚之所以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如果大家信我,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尽快脱离苦海。” 众人面面相觑,这些人自从来到酸枣县那天起,每天不是被人赶就是被人又打又骂,从未出来一个人说要帮他们解决问题的。 有一位上了年纪的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出来为他说话,“我信徐神医的话。我的病就是他一文钱没要就给治好的,我相信一个不图钱财的人,不会把咱们的命如蝼蚁一样扔掉,更不会大半夜从城南跑到这里说这样一番话。” “没错,我也信他。徐神医言而有信,咱们打起精神等着徐神医来救我们。”有人附和道。 场面又是一片嘈杂,徐达赶紧拦住,大火已经熄得七七八八,仅剩的零星小火构不成威胁,他想尽快离开找到卫东。 “多谢大家的信任,不知哪位兄弟可以受累帮忙看着点火堆,别让火星跑出来烧了房子。我这就同我兄弟找人为大家解决吃住问题,可好?” 他话音一落,便有两三个看着身体还算精壮的汉子走出人群,大声说道:“神医请自便,这里交给我们。” 二人终于可以抽身,快步离开城北往城西找去。 卫家大院,卫东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眠,屋外热气流荡,屋内清凉舒爽。 床畔小油灯昏黄摇曳,他翻了个身坐将起来,瞅着甘甜入睡的娘子,他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拂了拂她的面颊,低头轻啄了一下。揭开床帐,脚步轻缓地进入了侧屋。 卫东坐到书桌前,打开铜锁,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封写着卫东亲启的书信。 他掏出褶皱的信纸,再次从头看起,看到‘协助’二字,他视线停了下来。 这封信他不知看了多少遍,从最初的不解,到顺从信中的命令。到后来跟信中之人相识后的慢慢了解,让他欣赏此人的人品。 大半年时间,他协助他做了不少事,也在他背后做了不少扫除绊脚石的杀人灭口的勾当。 不久前,他又收到的一张纸条,让他全力协助他除掉冯念和天玑神女。 这是他们的共同目标他自是欣然同意且甘之如饴,但是纸条上提出了一个让他无比为难的要求,也是他夜不能寐的主要原因。 纸条上嘱咐他,不让他参与到酸枣县灾民的救助里。 这个要求让人不解,明知唐仲白心系百姓,必把百姓的安危放到第一线。既让他协助他,又不让帮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把信纸放到桌上,手指敲着纸张,有一下没一下的思考着。 忽然,一声清晰而细微的敲门声让他眸子猛启,他语气不善地轻斥,“何事?” “六郎,徐家主求见。”卫兰压低了声音说道。 卫东眉头一拧,都子时了,他来找他必有要事。 他忙起身轻手轻脚走出屋子,把门关好才又问道:“人呢?” “在小客厅。” 小客厅在前院,屋中二人一头大汗地在厅中走来走去,不知他能否接受他们的提议,帮灾民们一把。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忙迎了出去,见到卫东便拱手致歉。 “对不起,对不起,这么晚过来打扰,实属不该,奈何事态过急……” 还未等他说完,卫东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悦地瞪了徐达一眼,“少来这套,你我之间何时这么客气了,你是看不起我吗?” 徐达无声地笑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说起目的便不加遮掩,“是我错了,玉生,你思路清晰,你来讲吧。” “好。” 尹玉生把两人在城北看到的真实场景详细说于他听,最后尹玉生盯着他的眼睛问:“城北也有卫家的粥棚,他们不给这些人发放饭食,不知卫大哥可知此事?” 卫东是十分诧异的,卫家的粥棚虽是他提议设立的,可负责的人不是他。自从第一天,他盯着卫家家丁把粥棚搭好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家丁也从来没有向他汇报过粥棚的进展。 因着那封信的缘故,他对粥棚之事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天他都在家待着陪梅昭和儿子,自然不知道粥棚里发生的事情。 “粥棚是我大哥负责的,你们也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他怎么可能同我讲。” “那……。” “我明白了,你们过来是让我出面让卫家的粥棚开放对外县灾民的施救,对吗?” “没错。” “唐仲白呢?你们怎么不去找他?他是官府中人,救助灾民本就是他的职责。”卫东心中是拒绝的,既然家主不让他掺和进去,他就不可能不照做。 他想把球踢回到唐仲白身上,谁的职责就让谁去管。 “他身子还没有缓和过来,卫兄能力卓越超群,又是本地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徐达拿话激他,两人合作多次,知他是个热心人,能帮人的事他必会全力以赴。 可,让他失望的是,这一次,卫东久久没有应下来,徐达看出了他的为难。 卫东的犹豫不决让他不解,便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是有难言之隐?” “算了。”他叹了口气开口,“我可以帮忙,但是我不能出面也不能打着我的名头。所有的遇事让卫兰替我出面,他说得话就相当于我。还有,这事太大了,必须让唐仲白参与进来。有官府中人出面,我们做起事来更方便很多。” “好,等会儿我便去找他。所以你决定要帮忙,对吧?” “当然,我卫东吐出来的话,什么时候失言过?”卫东对徐达不信任他表示不满。 第245章 瘟疫初现 徐达二人直接回了酒馆,二人把他们想到的解决之法,写到纸上,好让唐仲白一目了然。 两人忙了大半宿,只睡了堪堪一个多时辰,天还灰蒙蒙时,便起床去了唐宅。 两人说明原委,唐仲白便挣扎着要起身,“你们昨晚怎么不来找我,冯念做为父母官,事态进展三天了他竟然一点没有发现吗?” “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不想管而已。这样一个昏官,不配做官。唐兄,他可是你家的家臣,这个时候不把他拿下来,还等什么呢?”尹玉生是有些生气的,他做为一个普通农家人,只要对百姓好,心中有百姓的官差都是好官,可冯念在酸枣县十年,未曾为县里做出一丝政绩,倒是以各种名头倒是捞了不少银钱。 富者同其同流合污,贫者被其视为下等贱民,这十年他把唐太守的名声败得所剩无几。 县里百姓只要提到冯念,先骂得就是唐太守。 对百姓来说,冯念之所以敢如此祸害百姓,就是唐太守默认的允许的,就算骂死他,他都应该受着。 “快了。他该受得惩罚一点也别想逃过去。”提起冯念,唐仲白眼中一片冰冷。 “你身子能撑得住吗?” “没问题。” 他脸上还有一丝黑气,中这么重的毒最少也得半个月,今日才是第三天,徐达担心他身子受不住,彻底垮掉。姜沐夏会恨上他。 “唐三,时刻注意着你家公子。发现不对,马上把他送回家。” “是。” 唐仲白开始安排前期事宜,“胡大新重新去城北寻找空院子,实在找不到就找块儿荒地,找卫兰多搭些棚子。” “徐兄唐四,你把城北那些灾民挨个诊断无病后,把人安排到胡大新准备的住所里。生病的统一安排到一处。” “唐三你跟我去衙里,我要见冯念。” 算算时间,朝廷运送的灾粮灾银就要到了。冯念从未同他提过,他要亲自问他,探听一下他的口风。 时间还太早,县衙里空无一人,唐三跟随他直接去了后院。 刚刚起床的冯念,看到他很是意外,“病好了,舍得来衙里了?” “我收到消息,救灾物资不日就会县里了,不知冯县令打算如何接收,这批物资如何分配?” 唐仲白直截了当问他,盯着他的表情,分明从他脸上看出了慌张。 冯念‘啊’了一声,“还早着呢,不急。” “不急吗?你可去街上看过,整个酸枣县的百姓都张着嘴等着吃饭呢?你作为酸枣县的父母官是如何有脸说出不急二字的。” 面对他的指责,冯念脸不红心不慌,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不以为然道:“既然我不配,还请唐二公子把我就地免职,自己上吧。” “你……。” 唐仲白脸色一沉,挥起拳头朝着他那张让人厌烦的脸砸了过去。 只见‘哐’的一声,冯念脸上受到重重一击,立时肿胀了起来。冯念没料到他竟敢对他下重手,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 “你敢打我?我可是你的长辈。” “呸,你算什么长辈。一个家奴而已,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肖想骑到主子头上了。”唐三怒视着他,真想把他真实的皮扒下来,让他认识自己到底是谁。 这个人一次次挑衅,如果不是还有事情得从他身上着落,他早就冲他下手了,这样一个不知感恩之人,怎配借着主子的名头在外逍遥快活。 唐三向来稳重,平日从来都不会同他计较,日渐重的灾情却不见冯念有任态正面的表态,他还敢从中使绊子。 让他终于忍无可忍。 “彼此彼此,你我一样,都是一只任人摆布的狗而已,不必冲我叫嚣。”冯念眼皮一翻,摸了摸厚脸皮,挤出一丝微笑,并未被唐三的话惹怒。 “你我不同,我是忠犬,你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吃饱后便反口咬主人,你还不配同我相提并论。”唐三脸色阴沉,眼中的鄙夷恨不能直接甩到冯念脸上。 两人针尖对麦芒的你一言我一语,剑拔弩张各不相让,恨不能把对方摁到土里死命碾压,把对方化作尘土,消失于尘埃。 唐仲白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他用力拍了下桌子,怒吼道:“够了,一个一县之令,一个出身军郎将。如此小儿之态,像什么样子。” 唐三冲他附首拱手后,眼神刀子般扫过冯念,大步流星地站到了唐仲白身后。 唐仲白起身以命令的语气对冯念说道:“唐三留下,灾粮灾银由你同冯县令一同接收,如发现不受之处,马上向我汇报。如果有人不服,直接拿下送回郡里。” 他目光直直盯着冯念,眼珠一转不转,他看出了冯念心中的不满和眼底里一闪而过的狠厉。 唐仲白暗道:“冯念,这一回我必把你连根拔起,你逍遥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了。” 唐三把唐仲白送回家中,马不停蹄赶回衙里,时刻跟在冯念身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冯念虽是气恼,也无可奈何,他自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暗暗发下狠心,等到我功成而退,得了高位后,看我怎么发落你们。 他终究是咬咬牙,暂时咽下了这口恶气。 过了午时,唐四匆匆回到唐宅,一脸喜意的向唐仲白禀告他们战果。 有了胡大新一众兄弟的帮忙,在城北找到一处荒地,已经把留在城北的灾民全数安排进去。 卫兰已在荒地支起了棚子,今日第一顿粥饭已经分发到灾民手中。 说到最后,唐四脸色微变,似是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怎么了,有意外发生。” “公子,有很多生病的老小。徐家主给他们诊断后说是病情不好,像是……”他嗫嚅着不敢道出。 公子身体刚好一点,知道了实情,必不会安心待在家里养病。 可是就算他不说,公子是何等聪明之人,必会猜到。 路村还有那么多将死之人,如今是人心惶惶,如果大批死人,整个酸枣县就有暴乱的风险。 冯念对此漠不关心,唯一能站出来平复事态的只有自家公子。 “说吧,比起路村,还能差到什么程度。”唐仲白目光坚定,“难道是瘟疫吗?” 唐四用力点了点头,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吐出一个字,“是。” 第246章 困境中的转机 唐仲白垂眸沉思良久,再也坐不下去。他起身边往外走,边说,“带我找徐达。” 午时的天气,如一大火炉架在头顶烤,热气逼人。 姜嬷嬷见他要出门,想拦,嘴唇动了动,忍住了。 她朝唐四喊道:“稍等等。” 快步走回厨房,转眼之间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唐四迎上前接过,“这是什么?” “冰鉴,里面我装了加了冰的绿豆汤。你记着给公子喝。” 姜嬷嬷一脸担心地送他们走,自己转身回到厨房又开始捯饬起来。 酒馆二楼,唐仲白和徐达相对而坐,面前都放着一只白瓷大碗,里面装得正是加了冰的绿豆汤。 “事情如何了?”唐仲白端起碗小口喝了一口,放下碗问道。 “放心吧,徐早传信给我,后续事都备好了。只要把借口找好,百姓们便闹腾不起来。” “好。城北那些弱小呢?你确定是……吗?”没有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回应,他不敢轻易说出瘟疫二字。 徐达摇头,他端起碗一饮而尽,想要再添一碗,被唐仲白按住了手,徐达从他眼中看出深深地探究,叹了口气后道:“老人恶心呕吐,孩子发热咳嗽。一早便给他们配了药,尹兄弟如今守在院子里,观察药有没有效果。最快也得等到明早才能下判断,如果没有……” “你是神医,你配的药都没有效果,百姓们怎么办?”唐仲白神色沉重起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先不要下决断,一切还都是未知的。也许,不是呢。”徐达虽然安慰着他,但心中也打着鼓,以他的医术,摆在眼前的症状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有劳徐兄了,我还要去路村一趟,沐夏在那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路村村民中蛊虫之事,他们并未把消息放出去,村民还都以为是天气炎热,他们吃不饱,而导致的寻常病情。日日到朝观领取一顿稀粥维持着生计,他们还盼着等天气凉快了,身子便会有好转。 天玑朝观的蛊虫全部被毁,唐仲白不担心她们往粥里做手脚,如今只是等着他们病发后死后为他们收尸。 虽很残忍,可他也无可奈何,毫无办法。 窗外有人奔跑的脚步声,声音又急又快,直奔二楼。 徐达无奈摇头,“这个小子,自从跟了义妹,越发的跳脱没规矩了。” 话音未落,便传来福子惊喜的喊声,“家主,家主,唐决曹,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福子出现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通红,汗珠如水般顺着脸颊直流,单薄的衣衫如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贴在身上。样子虽是如此狼狈,可他脸上的喜色怎么遮也遮不住。 唐仲白奇道:“你说谁有救了?” 福子接过徐达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抹了一把,站在木扇前吹着,没有回答唐仲白的问题,眼睛飘向唐仲白面前带着冰的绿豆汤后,转眼盯着桌上放着的冰鉴一眨也不眨。 徐达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假装生气,骂道:“先喝口茶,你刚剧烈奔跑过,不能喝冰的,小命不要了吗?” 福子讪讪一笑,接过他手中的茶碗一饮而尽,见两人看着他等着他的回话。 这才开口道:“姜姐姐找到救路村村民的方法了。” “什么?她怎么找到的?”两人异口同声地惊的从座位上坐了起来,迫切的目光盯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说得是真的。 那可是南疆最霸道且无人可解的蛊虫,她一个一点药理都不通之人,怎么会解? 福子看着他们不可置信的样子,得意的笑着坐到榻上,给茶碗里添了冰绿豆水。 唐仲白把冰鉴往他面前一推,激动地说,“都给你,快说说。” 原来昨晚姜沐夏煮饭时不小心把灶台架子上放着的一个小罐子碰倒,罐子里的几个青黑色的果实一样的东西掉到粥里,她本来捞出来要扔掉的,可是捞出第一个时,便被它发出的清香舒爽的味道吸引。 姜沐夏特意跑过去问了二舅是何物,路家二舅看了半天,还是家里小子认了出来告诉她,这是过年时路新宁从郡里拿回来的,说是香料。 姜沐夏听到是香料,便放下心把它又扔回粥里继续煮了起来。 前半夜大家平安无事,到了后半夜六个人腹痛难耐,轮番着往厕所跑。 大家只当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了三四次便好转。 没想到到了次日一早,姜沐夏再次看到二舅,竟发现他的脸色较以前好转了一些。脸上的黑气褪下不少,身上也有了力气。 福子不信,拉着两个孩子问。 他们也说身上有了力气,也不像前两天那样一直想吐了。 一家四口有相同的改变,让姜沐夏陷入了思考,这些天的饭食都是她在家常做的,唯一不同便是昨晚发生的那个意外。 她想到昨晚大家都拉肚子,便跑到厕所瞅了一眼,果然发现了异常。 茅坑里有一团一团的白色半尺多长的虫子,让她恶心不已,姜沐夏赶紧招呼福子从草木灰把它们埋了起来,又铲了炉火扔到上前,扔了厚厚的干草,把虫子烧成了灰,这才做罢。 姜沐夏让福子拿着干果子,火速赶到县城找徐达询问。这种果子的功效到底如何,能否根治蛊虫。 福子从怀中掏出用帕子包得结结实实的果子,徐达双手颤抖地接过,把帕子放到桌子上,慢慢解开系成死结的扣,一层层打开,面前出现一个拇指大小青黑色的干果子。 徐达拿到手里,映着阳光看,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时而沉思。 福子坐在榻前喝着冰绿豆水,吃着点心,无比的舒畅。 唐仲白望着徐达的表情,心中百般疑问,却不敢打断他的思路。 这个小小的果子,真是如神将下凡相助一般。得给他时间,让他判断出这是何果子。 “奇了,真是奇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果子,竟有如此大用处,真是天不绝人。唐兄,村民们真的有救了。” 徐达双眼炯炯有神,异常兴奋地道。 第247章 树下乘凉 “徐兄,这是何物?”唐仲白不解地问道。 “此物名为使君子,对驱虫有奇效。只是没想到它竟能解蛊虫之蛊,真是奇了。”徐达拿着若有所思,片刻后,竟笑了,“世间万物各有法则,时也命也,遇到它是路村村民的福气。” “徐兄这里可备有此药?只这一味药便可吗?” 唐仲白追着问道,如果他这里备有,便少了他到别外奔波的麻烦了。 徐达思考后说道:“茱萸除邪去秽,加它效果更好。要治好全村村民,少说也得百十斤。可,我这里只有二十多斤。唐兄弟要早做打算才好。” “既然是路新宁从郡里带回来的,我这就书信一封让父亲尽快备齐送过来。” “唐四你去衙里请李长吏到此来一趟。”他吩咐完便提笔开始写信,为防止信中内容泄露,让敌人有了防备,等唐四回来亲自送信。 徐达和李长吏带着所需物资去了路村,从今日开始,每日两次,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把全村村民体内的虫子全部清理干净,所需米粮由卫兰负责每日按需运送到路村。 心头一大难有了解决之法,唐仲白最算是松了一口气,当务之急,把所有精力用到灾粮灾银上。 路村天玑朝观,姜沐夏提着篮子走进大殿,便被人拦住。 “什么人?来此作甚?”拦她的人换成了一个男人,口音像是南部的。 姜沐夏冷笑,侍女死得差不多了,这是把总部的男人都招到这里来了。 “我来给姜红欣换药,得了神女允许的。” 男人揭开她的篮子,看了一眼,确定里面果真是药粉和白纱布,才沉着脸放她进去。 再往里走便是畅通无阻,到了后院厢房,屋内只有姜红欣一人躺着,那些侍女不知都到哪里去了。后院也没了熬粥的痕迹。 姜红欣看她一眼后别过了头,一脸的怅然,“她们都外出了,不在观里。” “噢,我来给你换药。”姜沐夏解开她的衣带,一股浓重的汗酸味混合着难闻的血腥臭味。 伤口处红肿但没有发炎,是个好现象。 屋里太热了,维持到如今这个样子,也是难得。 姜红欣见她没有一丝嫌弃的样子,心中有些感动,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妹妹,从第一次见她便对她十分上心,拼尽全力帮她。 自己也只大她三岁,记忆中只有她小时候模糊的样子。 记得有一次去她家找她玩,便见她小小的身子站在凳子上,擎着小小的身子做饭,那时她才五岁的样子。 自己八岁了,还没有干过这些活计呢。硬拉着她跑出去玩,没想到她回到家都挨了她大娘一顿责骂,骂她是一个又蠢又懒的贱丫头。周槐花指着她额头一脸狰狞骂她的样子当时把自己吓坏了,当天晚上还做了噩梦,从那以后,见到周槐花便躲得远远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她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行为举止大方进退有度,再也不会受人欺负。 真好。 姜沐夏手法又轻又稳,先帮她把伤口处的脏污清理掉,这才撒上白药,换上干净的纱布。 “红欣姐,你也不外出,不如就这样敞着衣服吧。通通风,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姜红欣眉眼带笑,“好啊。” “那个……,”她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开口。 “放心吧,去年冬我就让军大娘囤了些粮食,他们饿不着。姐姐们都出嫁了,和新哥前年都成亲了。”姜沐夏帮她收拾完,笑道。 她故意没提军大娘的身体,自知提了也没用,姜红欣回到县里时间也不短了,想回去自有法子。 就像她说的,她有她的考量,怕家人牵连,怕去看了她们自己心软,不舍得离开。 这些年她定在外吃了不少苦,不知她背后为谁效力,但她能与神女为敌,想来主子不会是恶人。 观里都没了人,定然无人给她送饭,姜沐夏给她留下一包点心,叮嘱她饿了吃。 她待了一会儿屋里实在热气逼人,她皱着眉头还是帮着姜红欣把衣带系上,扶她坐了起来。 她身下已然湿透,被褥都是湿哒哒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躺得下去的。 “走,咱们到门口坐一会儿,透透气。” “好。” 姜沐夏一手扶着她,一手拎起一张凳子,缓慢地走到屋外,院里有一棵枝叶茂盛的梧桐树,树下有石桌,两人走到此处,把凳子放好让她坐下。 姜沐夏用手摸了摸石凳,顿觉烫手。 “沐夏,你如今可有定亲?我见你同县衙里的人很是熟络,你跟他们交情很好吗?”姜红欣没话找话,她也想知道,这个丫头为何同县里的人走得这么近,难道她同她一样,也加入了什么组织? “县里的唐决曹是我未婚夫,有时候我会帮他做些事情。”姜沐夏如实回答道。 双眼却有意无意盯着她,留心着她的反应。 姜红欣明显感到惊讶,她一个乡野丫头,怎会与县衙里当差的郎君扯上关系。难道是年纪比较大丧妻的中年男人? 顿时她看姜沐夏眼神有些同情,姜沐夏被她的表情逗得‘噗嗤’笑出声来。 “你想什么呢,还记得那晚我背着的那个小郎君吗?就是他,他还不到二十呢。” 知道误会了,姜红欣讪笑,“他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就是身子有些弱,养两天就好。” 那天光线很暗,但她也看清了唐仲白的样貌,是个相貌俊俏的郎君。两人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那就好。”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天气渐暗,姜沐夏要把她送到屋,就要回家做饭去了。 这时打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侍女们回来了。 头前之人正是天清,她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埋头往前走。身后那些侍女远远地跟着,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着什么。 天清猛得抬头看到了在树下乘凉的二人,冷声斥责道:“姜红欣,你的伤好了是吧。伤好了,就去做饭去,我们累死累活的,回来还要给你做饭,你吃得下去吗?” “当然吃得下去。如果天清姐姐觉得她现在的样子非常舒服,要不然这样,你捅自己一刀,也可以留在家里让人服侍。” 姜沐夏不冷不热地怼了回去,对付这种人就不能给她留脸,忍了一次,她下次还要欺负你。就要第一次就把她按到泥里,让她呼吸不过来,才会老实。 身后的侍女低着头,肩头抖动,远远的不敢上前,解气的看着姜沐夏怼她。 第248章 我不走 天清自知自己说不过她,瞪了她一眼,不满地回击道:“你又来做什么?这是我们朝观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觉得同她投缘,就是见不得你平白欺负你,怎么了?你们所在之地为朝观,说白了你们就是一群姑子,尽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对得起大殿供奉的神仙吗?”姜沐夏微笑着语如连珠炮一样回怼着她,噎得向她说不出一个字。 姜红欣拉一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姜沐夏笑着点头,抬起头对着天清的挑起了眉,“最近我都在路村,别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她,我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 她挥起拳头在人前晃了晃,一拳挥到石桌一角,石块碎屑四处崩开,看得那些侍女远远的惊呼了一声,缩回了脖子。 天清眼色晦暗不明,冷哼一声后抬步走了。 侍女们随后跟上,路过她们身边时,一个一个都低下了头,只有走在最后的一个侍女冲着她们竖起了大拇指。 “红欣姐,你看她们抱团孤立你,你待在这儿有意思吗?” 姜红欣扯着嘴角一笑,“无妨,我又不是来这儿交朋友的,做好我自己的事便可,其他皆无关重要。” 姜沐夏好奇她强大的的内心,事情结束后,她要让她把她这八年的过往好好讲与她听。 当然是有机会的话。 天色已黑透,朝观廊下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光,她不得不离开朝观。 刚里到家门口,福子便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得意地向她表功,“姜姐姐,我把家主和李长吏带过来了,今日给全村的村民都施了回了药草粥。家主说,半个月后,村民体内的蛊虫就可全部清除掉。” “姜姐姐,你可是积了大德了。” 福子真心替她高兴,自从去年冬认识了她后,给自己的生活添了许多色彩,再也不用整日待在酒馆里前后堂来回跑。 她教给自己许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为人处事,带自己认识了很多小伙伴。 家主对他虽好,但他与家主总有一层隔阂。在他心中他们的感情是主仆之情。 对她更像是亲人,她从不约束他,犯了错还会平心静气地指出来,并教他如何做。这样的生活才是想过的,他也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姐姐。 自己的情绪会跟着她心情的好坏而转变,如今一个意外不但救了她的亲人,还让全村村民从死亡线中挣脱回来,他认为这是她的功劳,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傻孩子,是天意,这就叫邪不压正。” 她回厨房做饭去了,加了使君子的粥在早上就熬给他们吃了,晚饭她简单做了凉面。 二妗今早听了她的话,知道自己一家都不用死。再也不像前几天哭哭啼啼的,打起了精神,安心照顾孩子们。 夜色渐深,福子冲了个凉水澡后,陪着姜沐夏坐在院子里乘凉。 姜沐夏打着蒲扇,漫不经心地道:“福子,要不你回城里去吧。跟着我在这里受苦了,如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一个人在这儿可以应对。” “没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家主把我指给你,保护你,我可做不出半途而废之事。”福子小脸一拉,不悦道。 他感觉姜沐夏对他卸磨杀驴,现在用不着他了,就想赶他走。 他越想越生气,“怎么了?感觉我没用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是吗?” 姜沐夏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笑了笑,摇着扇子不再说话。 低沉的氛围被一声敲门声打破,随后她们听到有车轮声越来越近的声音,走到自家门口便不动了。 “福子,快去看看谁来了?” 她用扇子轻轻扇了福子一下,福子哼了一声往门口走去。 “姜三叔,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姜玉舟,身后跟着胡大新。 “福子,我来接你们回家。” 姜沐夏听到声音,连忙迎了出来,看着他们的架式,她就明白了,应该是听了唐仲白的话,知道二舅他们有救了,便想着把他们都接到城里去。 “爹,您来了。” 福子把路朝潭叫起来,两人坐在院中,姜玉舟同他说明原委,劝他跟他去城里过活。 “二哥,母亲担心你们,日日睡不好吃不好,不是我们拦着,她老人家早就跑回来了。你替她想想,跟我走吧。”姜玉舟说得诚恳,丝毫不容他拒绝的样子。 姜玉舟来时冯氏想跟着过来的,他信誓旦旦把人拦住,夸下海口,人他一定能带到县里。他家的吃住环境比路家好了不止十倍,他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所以听到路朝潭断然拒绝后,他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二哥,你说什么?” “我们不去。也让沐夏回去吧,既然县里管我们,以后我们去村里领取饭食便好,沐夏来时带了不少吃的,足够我们一家四口吃用了。”路朝潭态度坚决。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体内的毒还未清理干净,到了县里,万一传染给你们,我们罪过可大了。你听我的,就这么办了。孩子在这里照顾了我们好几天,吃不好也睡不好,是时候让她回去了。” 路朝潭感激地对姜沐夏说,“好孩子,这些天辛苦你了,还是多亏你我们才能留下一条命,二舅应该谢谢你的。” 姜沐夏笑着摇了摇头,“二舅,您多虑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胡大新听着路家舅舅不愿回城,顿时着了急,“姜姑娘,你可不能不走呀。唐决曹给我下了令,你要是不回去,他可要拿我试问的。” 福子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拿眼觑她,让你赶我,这下好了,人家派人来抓你回去,我就看你走不走。 姜沐夏白了他一眼,冲着胡大新微微一笑,“我还不能走。你告诉他,等神女一事了结,我自然会回去。明天一早我会回去一趟,你让他放心我在这里很安全。” 大晚上的,两人空跑一趟,心里有些憋屈。 临走之时,姜玉舟看着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转身走出了院子。 “福子。”送二人到门口,姜沐夏转身喊他。 “我不走。”福子语气生硬,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屋子,‘哐当’一声,屋门被他甩得震动了许久直打颤。 姜沐夏无奈叹口气,送他们走,把留下的一辆车马车驶回了院子。 第249章 姜令夜住到县里的家中 “你回来了。”她刚踏进唐宅,便听到唐仲白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 “对。” 她小跑着进了堂屋,只见唐仲白坐在饭桌前,桌上两菜一汤还有两个炝面馒头。 桌子正中是一个大大的冰鉴。 他看到她来,打开冰鉴倒了一碗冰梅汁,推到她面前。 “看你热的,快尝尝。” 姜沐夏并不客气,举起碗一饮而尽,连呼“痛快。” “好喝也不能多喝。”唐仲白把冰鉴收好,递给她一双筷子,“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谈。” “你们动作还挺快,我从城北经过,见街边已没了灾民的影子。义兄为他们诊断过没有,可有异常?” 前两日她闻到的滔天臭味,里面定有死尸,炎热的天气到了晚上蚊蝇密布,蚊蝇咬过人,病毒人传人,很快就会发展成为疫病。 “徐兄说,今早会给我结果。都快过辰时了,也没见他的人影,许是没有发现异常吧。” 唐仲白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下,他心中也不确定,这个时候,他倒是不希望徐达出现在家中。他怕从他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也担心他的消息传来的晚了,延误百姓们的病情,心中非常矛盾。 “没有就好。那些外乡的人跑到咱们县里,城北的百姓没有闹吗?” “他们倒是想闹,每日都按时给他们发入饭食。曹君安日日守在那儿,他们敢闹,那家伙就敢断了他们的供应。”唐仲白提起那个妖冶的男人,直觉周围的气温都低了几分,浑身直发冷。他小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变得怪里怪气,让人看着不舒服。 “他可靠吗?”姜沐夏对他印象极差,她两世都未见过这样的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之人,一个不留心,便会折在他手里。 唐仲白喝了口米汤,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不清楚,两人多年未见,中间的这些年,也从未有联系,他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多年后再见他就是这副样子。 这次清欢居设立粥棚,是他自发的,未曾在衙里报备,出了城北之事后,他倒是自告奋勇,主动冒着大太阳跑到粥棚一眼不眨地盯着。 他只当是出于儿时的情分,帮他分忧而已。 姜沐夏抬眼看了看他,见他面无表情,识趣地转换了话题。 “我昨日去天玑朝观,那些侍女不知去了何处,一身脏污,很累的样子。她们只怕还要闹出乱子,你要小心些。” “她们的事,我不许你掺和进去。青衣门的人暗中盯着她们,发生意外会来禀报,你就安心照顾二舅一家便好。”唐仲白很严肃地叮嘱她。 自从他被蛊虫咬了一口,险些丧命后,他对朝观的那些人都提高了警惕。 这些人千里迢迢从南部过来,不可能只有蛊虫这一个手段。 先是给十九子下毒尸体被烧,接着便是断了她们去往别村给粥里下蛊,再烧了她们蛊虫老巢,如今又找到了如何解除蛊虫的方法。 她们用的所有手段都被一一击破,神女怎会善罢甘休。 唐仲白担心的就是她狗急跳墙,用恶毒的手段把手伸到姜沐夏身上,他可就没法活了。 他不放心又加了一句,“等二舅一家的蛊都解了,你们全都回到县里来,路村太不安全了。” “好。” 姜沐夏爽快地应下来,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姜红欣恢复伤情。 既然劝不了她,便顺着她,帮她把伤养好,以后的事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她正好有借口到朝观里走动,探查侍女的动向。 她给他夹了一筷子清炒鸡蛋,“你多吃点,身子要紧。” 姜嬷嬷端着一盘子凉拌青瓜走进来放到桌上,笑道:“这是夫人从京城里送来的种子种出来的,你们尝尝。” 她站着没走,等着他们品尝后,给予点评后才肯放心的样子。 姜沐夏没有注意到,姜嬷嬷看她的目光中有些心疼,这个孩子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何事。 这个话不该她说,只有等她回到家中自己发现了。 她十分庆幸公子这几天都忙着公务,对隔壁姜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不然只怕不好向她交待。 姜沐夏夹起一筷子放到口中,浅尝一口,有些酸。里面加了蒜汁,还有些辣。再嚼更多的是青瓜的甘甜爽口,她边嚼边点着头直夸好吃。 “嬷嬷,麻烦您留些种子,来年我也种一些,太好吃了。” “好好好,我留,我多留些。”她笑着出去了。 一个小插曲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好转了起来,见他不肯吃,她夹了筷子放到他的碗里,“你尝尝,真的很好吃的。” “好吃都留给你吃吧,我常吃。”他端起面前的汤碗一口气喝个底朝天,把余下的馒头和菜都推到了她跟前。 让姜沐夏哭笑不得,“我在舅舅家吃得饱,吃得好。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了?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不行,你看你瘦的,眼眶都下陷了。” 这人还真是不会说话,什么叫眼眶下陷了,这是在说她老了吗?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并未计较,她一大早便从家里出来,一口饭菜未吃,着实是饿了,拿起一个馒头就着饭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细细想来,自从她去年秋末到渡口上工后,在饭食上再也没有亏待过自己。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的双手,活在别人的鼻翼下,事事看人眼色,哪怕那人是至亲的亲爷爷。 也不行。 她吃完饭,便告辞。 “我好久都未回家看过了,今日先回家,改日来看你。”她走到门口,心中不安,回过身来对他说,“你最好找义兄问个明白,疫情一来,一发不可收拾。早发现早控制,现在酸枣县能指望的人只有你了。” “我明白。” 姜沐夏走到院中,被姜嬷嬷叫住,“你先回家,等回路村时,来家一趟,我有东西给你。” 她目送着姜沐夏的眼神中,满是担心,这个孩子性子恩怨分明,不知见到她厌恶的那个人,会作出怎样的过激的反应。 唐仲白走到她身后,瞅了她一眼,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你先别走,姜家怕是要发生大事,你得去劝一下。” “什么事?”唐仲白不明白,如今姜家一家都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路家的人虽在,可她是知道的,还能发生什么大事? “姜家爷爷住在她家。”姜嬷嬷眼底的暗淡一闪而过。 “什么?”唐仲白惊道:“他还敢来,他有什么脸来?” 第250章 我想住就住 两人话音刚落,就听隔壁院里姜沐夏如同见了鬼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姜嬷嬷推了唐仲白一把,“快去,快去,劝着点她,毕竟是她爷爷,可别太出格了。” 唐仲白带着唐三匆匆赶往隔壁,他们都知道姜沐夏对姜令夜的态度,用恨之入骨也不过分。 她辛辛苦苦挣了这个院子,如今家里人连个招呼都跟她打,就把这个赶她们一家出去的人接到家里来住,换谁都不可能接受。 就怕这个丫头发起狠来,把人赶走。她倒是不怕别人说,可姜玉舟夫妻俩个就没法子做人了。小的把老的赶出家门,不管任何原因,都是小的做得不对。 至于当初她们一家是如何被赶出家门,或者她们一家跟老家没了任何关系,别人才不管。只揪着这一件事,给人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唐仲白就怕她在气头上只顾着让人从家里消失,忘了背后的盘根错节。 他跑到姜家院子之时,只见姜沐夏面目不善地瞪着坐在厨房门口的姜令夜身后的齐氏,齐氏低着头,一脸忐忑,目带愧疚地揪着衣角。 姜家旁的人都躲在前后院的拐角处,看着这一切,无人敢上前帮忙说话。 她虽是瞪着齐氏,口中的话却是一句接着一句地向着姜令夜发问。 “我按月给你送去了粮食,你凭什么还要住到我们家。别忘了当初你毫不留情地把我们赶出家门,可一点余地都没留。如今,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有何脸面住到这里的?”姜沐夏双臂环胸,盯着二人,心中一片冰凉。 她们一家好不容易从姜令夜的手里挣脱出来,如今齐氏又把他招过来,是一点也没有把她们一家几口放在眼里。她真是一点也不心疼她这个孙女,偷偷摸摸躲躲闪闪,用尽办法,专挑她不在的时候把人弄了过来。 姜令夜如同以往一样,丝毫未觉得人处屋檐下,行为态度收敛一些。 住在这里,如同住在自己家里一样,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齐氏怕他说出难听的话,忙接过姜沐夏的话,言语带着祈求,“是我让他来的。实在是家里没有吃得了,我在街上见他在粥棚里领饭食,我……我,好歹一场夫妻,实在不忍看他留落街头,这就……,孩子,要怪你就怪我吧。”齐氏说着,眼中眨泪,她知道自己做得过了头,不该在不知会孙女的情况下就擅自把人留下。 齐氏又解释道:“等灾情好转点,我就把他送回村。你信我,我一定把他送回村。” 齐氏拍着胸脯保证,令姜沐夏心中冷笑。 姜令夜从来都不把她当人看待,怎么可能听她的话乖乖回村。更何况,家里的生活比村里好了不知多少,在这里住几个月,吃惯了好饭好菜,让他才回到村里吃糠咽菜,以姜令夜爱面子又爱显摆的作派,怎么可能舍得回去。 最重要的是,他跑到县里粥棚,怎知不是做得苦肉计。 他眼里心中都是姜玉常那一家子,恨不能把天下所有好处都扒拉到大儿子怀里。 如今他一人来享福,舍得丢下老大一家,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总之,她对姜令夜的话一个字都不会信。 这时,冯氏从后院走转过来,帮着齐氏说话。 “丫头,他再不好也是你嫡亲的爷爷,你忍心看着他流落街头,天天在粥棚里领吃?好孩子,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爹娘想一想,如果别人知道了。背后该怎么戳他们脊梁骨,他们还要不要在城里做人了。沐阳沐桃以后的婚事只怕都难,你爷爷虽不是东西,你就当为他们积德,忍下这口气吧。老天长着眼的,你看看你大爷家的老三。”冯氏一边说一边白了姜令夜一眼。 冯氏自是知道姜令夜偏心长子,把另两个儿子不当回事,路朝云嫁给姜玉舟一年后,她来大闺女家串门,因着两个闺女家离得近,她特意到西岗村小闺女家坐了坐,从中午的那顿饭她就看出来了。 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好一点的饭菜都摆在老大一家面前,老大一家碗里的粥比其他人都稠,他家三个孩子手里的窝头可是全面的。就连她这个客人,吃得也是杂合面的。 后来,在晒谷场上听人扯闲片,才得知姜令夜对这个大儿子从落地起,就像是对待眼珠子一般,样样好的都是他的,看着他样样也是好的。 当时,她就后悔不该把闺女嫁到他们家。 万幸的是,姜玉舟对闺女还不错,两口子相处的还算和谐,让她放了不少心。 这么多年磕磕绊绊过去了,没想到,到头来闺女和女婿竟被亲爹净身出户地赶了出来。 年前,她得知消息后,日夜骂这个糟老头子。 可是,关系到闺女一家的名声,她只能忍着气咬着牙往好里劝,可对姜令夜还是说不出好话来。 姜沐夏眼神复杂地看了姥姥一眼,冯氏冲她点点头,捏了捏她的手,抬步走向齐氏。 “大妹子,你也别说什么过了灾情就把人送走的话。这个家本来就不是你们的,虽说玉舟是你们儿子,可这院子是人家徐家主的。徐家主为何帮着找了这么大一个院子,你们也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还不是看在大丫头的面上。大丫头不在食肆里当掌柜,人家能多看她一眼吗?可是你们把人带来,可有跟人家徐家主打个招呼?不怪孩子生气,这事隔谁身上谁不生气。当初把人赶出来,落难了舔着脸住进来又是吃又是喝的,还不让人发发牢骚了。” 齐氏连连点头,直说是。 姜令夜却不愿意了,两眼一翻,不满地说道:“我家的事要你在这儿多嘴。这是我儿子的家,我想住就住。你们一家子外人,还在这儿白吃白喝的,还有脸说我。” 齐氏想捂他的嘴,被他一把甩开,狠狠地推了一把,齐氏躲闪不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姜令夜不但不扶,坐着一动也未动,连眼神都吝啬给她一眼。 第251章 瘟疫爆发 “亲家。”冯氏惊呼一声,赶紧上前两步把人扶了起来,“摔着哪里了?” 齐氏面对冯氏,羞臊的连连摆手,“没事,我没事。” 拐角处的人见到齐氏摔倒,再也看不下去,从拐角出来,走向前院。 路家的人不方便出面,都待在后院静静听着前院的动静,个个都为姜沐夏捏了一把汗。跟姜令夜待的这几天,这个人仗着是姜玉舟的父亲,在家里趾高气扬,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们对这个人实在不喜。 姜玉舟沉着脸大步走到姜令夜面前,愤然道:“想在这儿住,就老实点。在家欺负她就罢了,这是我家,你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她,当我这个儿子是死的吗?” 他真的生气了,在村里时,他常年在外做工,鲜少时间在家。 自然很少看到他对齐氏下手,只知道这老两口关系不好,爹看不上唯唯诺诺的娘。年三十姜千岗跑过来告诉他齐氏在家所受的待遇,他才后知后觉,母亲原来这些年在家里竟是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今日竟当着他的面就把人推倒在地,这个男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和亲生子冷漠不在意。 姜令夜白了他一眼,冷漠道:“我养了她这么多年,推她又如何,她还不是老老实实跑过来求我。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儿住,把你挣得银钱给我,我马上走,一辈子不踏进你们家门。” 他塌陷的眼角一挑,向姜玉舟伸出了手。 姜玉舟的脸色冰冷的如寒冬黄河水里结的厚厚的冰层,对他提出的要求,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在这个人的眼里,从来只有他挣得钱,他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替他挣钱,不止是他还有在食肆里看门的二哥,他们都是姜令夜挣钱的工具。 他忽然觉得可笑。他想起街上讲书之人讲得小乞丐的故事,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跟里面讲得是一样的。 他是丐帮的头儿,而他们二兄弟是他手底下的小乞儿。他们负责每日外出要钱,而姜令夜负责收钱。姜令夜还给他们娶了妻,这是多大的恩德,他们本该一辈子感激的,怎么能反抗呢? 想要脱离?可以,拿出一笔买断钱。 可是两者不同,他们有血缘关系,拿再多的银钱都没有办法买断,只要人还活着,这层关系就一直存在,一个‘孝’大过天。 哪怕他们已经被赶出族,那怕他们在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再无关系。 姜玉舟看向他的目光中再也没了半分情意,这个人就像是个讨债鬼,摆脱不掉。 他们兄弟两个连书里说得小乞丐都不如。 “你还敢要银钱,你帮着大娘讹了我们十两银子,你凭什么又要钱。你又打奶奶,你是个坏人,你离开我家。”姜沐阳小手指着他,大叫起来。 姜令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种狠毒的目光哪里是一个爷爷看亲孙子的眼神,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姜沐阳身旁的路朝云没有一点拦他的意思,姜沐桃倒是想拦,也只是假装把手放到他嘴巴上,被他挣脱掉而已。 姜玉舟赶人的话刚要出口,可他抬眼便见齐氏可怜巴巴祈求的眼光,事到如今了,她竟还想着留下他,不想他回去受苦。 顿时,他对这个母亲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想法,落在她身上的拳头,真的是她靠自己的实力挣来的。 姜玉舟只好低沉着声音冲着姜令夜吼了一句,“想在这儿住,就安分些,老实待着,别想些有得没得,你大儿子两口子是死是活,是他们的造化,如果我发现你从家里偷东西给他们。你我是治不了,他们一家一个都别想躲过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姜沐夏冷哼一声,早知道他打得主意,不是就为了给大儿子一家多捞些油水吗?既然她知道了,他的如意算盘便再也打不动了。 他现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打定了主意赖上他们家了。 “桃儿,你带着阳阳回后院去。”她不想让弟弟妹妹看到姜令夜丑恶的嘴脸。 姜沐夏冲唐三拱了拱手,“劳烦你找义兄请他来一趟,再请李长吏来一趟。” 唐仲白明白她意思,今日定要同他掰扯清楚,衙里有当初双手签字画押的文书,上面清楚明白写着姜玉舟一家净身出户,以后双方各自安好,不用为姜令夜付一文养老钱,不用管他们的吃穿。 先前给他的钱粮,只是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没想到,倒是喂涨了他的胃口。 既然他不服,便把文书拿出来,大家都放到明面上,也不怕姜令夜抵赖。 姜令夜对他们叫人,表现的毫不在意,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就来个一推六二五,不认账。 他早就打听了,唐仲白跟冯县令关系不好,如果不能如了他的意,他就去找冯念,让他为其做主。 徐达和李长吏相伴匆匆而来,他们脸色都不太好,来到唐仲白身边,贴耳低语后唐仲白脸色严肃而低沉。 姜沐夏心中‘咯噔’一声,看来城北灾民营中状况不好。 她压低了声音道:“是出事了吗?” 徐达点了点头,问道:“你让我们过来,有何事?” 姜沐夏怕耽误他们的正事,起了退意。唐仲白替她说出了原委,剑指姜令夜。 姜令夜打定了他们不敢动他,对着眼前一身官服的李长吏倒是毫不畏惧,目不斜视地盯着远处的墙根下的大槐树,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李长吏,劳烦你了。唐三应该是回衙里取文书去了,今日之事必要个说法。不管是谁都要讲个道理,天子犯法还要与民同罪,他一介草民仗年纪大不是撒泼耍赖不讲理的因由。还请李长吏依律法办事,还姜姑娘一家清明。” 他把嗓音提高,就是故意让姜令夜听见的。 “自然。” 李长吏心中唏嘘,没想到姜姑娘做事干脆利落风风火火一个人,家里还有一个这么不讲道理的老人,还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姜玉舟把人请到前院堂,只等文书一到,便处理此事。 一行人坐定后,唐仲白开口嘱咐姜玉舟,“城北发生疫情了,您和家里人最好不要外出,遇到事等我回家再说。现在时局不稳,街上不平,待在家里最好。” 他不敢说得太过严重,未来岳父家中一团糟,让他知道瘟疫即将爆发的消息,恐他受到惊吓。 姜玉舟脸色一凛,他没想到今年的灾情竟严重到如此。 瘟疫一出,饿殍遍地,三十年前,他还小的时候见过,亏得他们一家命大,躲过了一劫,村里各家多多少少都有病死的。 那时的县令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到处求人施粮施药,才没让酸枣县陷入死局。 可今非昔比,往日不可同日。 如今想到当时的境遇,他还浑身起鸡皮疙瘩,心中胆寒。 第252章 无赖 “公子。”唐三小跑着过来,满头大汗,他把手中的文书递到唐仲白手中,唐仲白只略略看了一眼,便递给李长吏。 “不用看了,当初文书入档时,我便见过了。当时还十分好奇,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竟能把亲儿子一家不管死活地扔出去,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看来只是在说书人的口中出现。生活中还真是有不把儿女当回事的父母,走。”李长吏起身往院外走去。 姜沐夏狠话放下,可让她对亲人动起手来,她还是会下意识的手下留情,她下不去手。 唐仲白太过了解她,故此不让她出面。请一个外人,还是县衙中人,对姜令夜动起手来,只会按律行事,不会留情面。 唐三还告诉了他一件事,有了这件事的加持,他更加放心,今日事必成。 李长吏走到厨房门前,把文书展开给他看,“姜令夜,文书上的字和手印可是出自你手。” “是。”姜令夜倒是不卑不亢,痛快地应了下来。 “既如此,你为何不按文书行事?” 姜令夜坐直了身子,一脸无辜的样子,“大人,这可不能怪我呀。我好好的街上等着县里粥棚发放饭食,是那个老太婆非要拉我过来。她说,儿子家就在县里,日子过得很好,怎能让亲爹在街上要饭。被人知道了少不得指着他们鼻子骂,我是为了他们好,才过来的。” 他两眼一翻,把视线落到姜沐夏身上,不悦道:“我在这里帮着浇菜生火做饭,并没有闲着。是这个丫头一进家门,便指着我质问。” 他拉着李长吏的衣角,面带悲戚,“大人,我可是她爷爷,纵然我们之间不亲厚,她做为晚辈也不能不敬长辈,冲着我大呼小叫吧,你可要为我做主。” 说着,还假惺惺抹了把眼泪。 在厨房守着齐氏的冯氏听着他的话,不禁心头火起,“大妹子,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护着的人。他把你拉出来垫背,还是个男人吗?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连儿子孙子孙女都不要了,非要粘着他。” 齐氏张张嘴,含糊的说了句什么,眼中浑得如同渡口的黄河水。 她的话冯氏听明白了,齐氏说:“我娘说女子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只把冯氏气得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换作是她早把姜令夜打得趴到地上满地找牙了。 不禁气恼地怼了她一句,“哪怕他把你打死,也不反抗?” 齐氏又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冯氏一拳就像打到了棉花上一样,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只听李长吏又问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不归我管。我现在要问两件事,你是否还要在这儿住下去?文书的内容你可愿意继续执行?” 姜沐夏一听马上打断他的话,“不是他愿不愿意住,是我不让他在这里住。他大儿子是他心头肉,心肝宝贝,不如回村守着大儿子吧。免得他日日对着我们,心里烦。万一因此得个病,我们可不要担这个恶名。” 唐仲白怕她收不住脾气,便把她往后院推,“你先回后院去,等事了了,我再去喊你。听话。” 姜家一旁还有邻居呢,让人听着了她要把亲爷爷赶出家门,对她的名声不好。名声对女子可太重要了,虽他知内情,不在意。可被人指指点点总归不好,他不想她受到一点外界来的压力和白眼。 “行了。我不说话了,我就站在这儿看着可还行?” 唐仲白终究究是扭不过她,依了她。 “这儿这么好,我劳累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儿孙的福气了。我就在这儿住着,你说的文书,那就是以前的事了,我向他们道个歉,文书就不算数了。” 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般厚颜无耻之言他都说得出来。 还未等别人反应,路朝云就炸了。 她冲上前,欲要撒泼,被早一步冲出来的冯氏硬生生把她拉到厨房里去了。 冯氏的意图很简单,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她一个儿媳不能同公公发生任何口角,这一切还是要交给姜玉舟来处理。 路朝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娘,他就要踩到我们头上了,您还不让我说话。” 冯氏戳着她的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个沉不住的性子到底像谁?他是你公公,你是儿媳妇,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老实待着吧,自是会有人解决。” “可是……” 冯氏一瞪眼,“可是什么?老实待着。”顺势把她按到凳子上。 路朝云心头火没有发出去,这时看到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齐氏,埋怨道:“娘,您看您都往家招了个什么人。” 齐氏还是没有出声,头却低得更甚了。 冯氏又戳了她的脑袋一下,示意她闭嘴。 屋外的姜沐夏冷冷一笑,但是没有说话。 “不可能。既然大家都撕破脸了,没有必要住在一起,你稀罕大哥,就与他们同住吧。”姜玉舟这回也硬气了一回,死活不吐口。 姜令夜扯着嘴角一笑,一脸的皱纹拧到一起,无比的难看。 “由不得你,你们把我请来的。想把我送走,不可能。” 姜沐夏抿着嘴低低地笑,她只知姜令夜心毒,还不知他竟脸皮如此之厚。 她依着枣树,边笑边拍手,直呼“非常好”。 然后继续依着枣树,手中捻着从树上抠下的一小块儿树皮,看着另一个方向,再不发一言。 唐仲白眸中的心疼一闪而过,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此时心中是愤恨到了极致,强压着自己的翻腾的内心才没有爆发。 如果今天是一个陌生人在此耍无赖,只怕她早抽出鞭子把人抽得遍体鳞伤,半死不活了。 “大爷,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得。这座房子是徐家主的,文书白纸黑字写明的,不是你一句过去了,就不当回事的。公然质疑在官府盖章的文书,是要受二十板子的,你确定要执行吗?” 姜令夜早有防备,毫不在意地问他,“据我所知,只要文书上签字的双方都同意收回,二十板子便可免除。我相信我儿子不会眼看着我挨打的,是不是呀老三?” 他面上带笑,目中坚定,看在旁人眼中就是挑衅。 李长吏也没了法子,因为律法的确是这样规定的。 他看着姜玉舟,只知他的回复。 姜玉舟面有难色,不知如何决定。 场面一时僵持了下来,这时姜家门外有马嘶鸣的声音,车轮滚滚的声音到了家门口便停下了。 打门外传来福子的声音,“姜姐姐在家吗?我可有来晚。” 大门应声推开,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手里还拎着一个浑身泥泞的男子,被他拎得踉踉跄跄,口中直呼饶命。 姜沐夏定睛一瞅,面上一喜,这人不正是大堂哥姜千山吗? 第253章 断了一条腿 福子还真是福星,缺什么他便在紧要时刻给带来了。 福子虽年纪小,但比姜千山高大且是练家子,拎起他来手到擒来。 以福子的性子,必是拿到他的把柄才把人带来的。 不知姜千山做了何事,惹得福子不远十几里路也要把他带回来修理。 也是活该姜千山倒霉,今日一大早,脑子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竟想着到清风别院找那几个孩子的麻烦。殊不知,他一个好吃懒坐的懒汉,手不能提肩不能抬,岂能是虎子他们几个练了大半年功夫练家子的对手。 别院里还有一个身手不错的周越呢。 因着他是姜沐夏堂哥的身份,周越几人根本就没有搭理他。无奈这人脑子是个浆糊,看不出眉眼高低来。他自认为是周越几人不敢惹他,便拿起架子来。 仗着姜令夜最近住在城里姜家,便坐在院里吆五喝六起来。 指挥了半天,见没人理他,惹了一肚子火气,抄起墙根处的铁锹铲了满满一锹土扔到了井里。 这是日常饮用灌溉的井水,怎能让他如此祸害。虎子冲上去,一脚便踢了过去,把人踢出去一丈多远。 姜千山躺在地上半天没有缓过来,缓过来便破口大骂起来。好巧不巧地正赶上来别院看望他们的福子,得知原委后,福子拎起他把他在地摔了两回,扔到马车上就驶往城里。 无巧不成书,正好遇到姜令夜在家里耍无赖,他的出现,倒让姜沐夏有了主意整治姜令夜。 他可真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把姜沐夏一家救出苦海。 姜千山见到坐在厨房门前的姜令夜,自觉找到了靠山,欲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奈何福子力气太大,他无力反抗。 只好大声冲着姜令夜喊着,“爷爷,救我,这个小兔崽子跑到咱们家不由分说,便把我抓到这里来了,您可要为我做主呀。” 他还以为现在这个家姜令夜做主,一个随身侍候人的小厮,敢不听主家的话,就得落个任由他发落下场。 想到此,见姜令夜身边聚集着这么多人,一个唐仲白是他妹婿,还有他未见过的身着官服的官差,以为他们都围着姜令夜转,气焰一下子就起来了。 冲着福子大吼起来,“小畜生,你放开我。我妹婿可是县衙里的决曹,掌管着整个县的刑狱,惹了我,我就是宰了你,他也不会拿我。你死也是白死,现在讨好我,我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是吗?我好怕呀。”福子冷笑道,瞅准了方向,把人用力扔到地上。 地面滚烫,他又被地上的一块儿石子用力硌到了腰,疼得他尖叫起来,他口中大叫着,“腰断了,我腰断了。姜沐夏,他是你的小厮,你得赔我医药费。” 接着便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滚一边嚷着,“爷爷,孙儿没用,以后给你尽不了孝,您老可别怨我呀!” 其他人都看出他是装得,一颗小小的石子能把他的腰硌断了,还真是奇事,他的腰是泥做得不成。 这是抓住机会要狠狠地讹上人了。 姜令夜却坐不住了,总算舍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直奔躺在地上打滚的姜千山,口中心疼地喊着,“我的好孙子,你哪里疼,要不要去请个郎中。” 黑着脸冲着福子和姜沐夏骂,“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的东西,就是见不得我好,伤了他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姜沐夏抬头看了看天色,如今日上竿头,在家里闹了小半个时辰了。唐仲白他们还有要事要办,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了。 既然姜令夜的软肋来了,她自想到了法子,让这爷孙两个早早卷扑盖卷滚蛋。 她唇角勾起,笑容挂满脸上,“当然有好处。比如。他是你的心头肉,那么我这个黑心烂肝的小畜生就割掉一块儿你的心头肉。让你也尝尝心里少块儿肉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免得你变成一个冷心冷肝的恶毒老头。” 姜令夜双眼瞪圆,惊呼道:“你要做什么?” 姜沐夏从腰间一把抽出鞭子,轻轻地甩了一下,冷声道:“你猜?” 唐仲白看出事情不对,怕她失手把人打出个好歹,欲要上前拦她。 姜玉舟和徐达异口同声地制止她,“沐夏,不可。” 福子站出来拦住她,高声道:“姜姐姐,我来,免得脏了你的手。” 姜沐夏退后,任由他动手。 徐达出声吩咐,“福子,注意分寸。” “好。” 福子没有用任何武器,专挑姜令夜护不住他的地方,一脚踩到他的腿上,只听‘咯嘣’一声脆响,他的腿骨折了,姜千山这回真的站不起来了,应声发出杀猪般的哭喊声。 “我的腿。” 周围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这得多疼呀。 本就火热得天气,瞬间让他的满脸汗如雨下,衣衫湿透,他脸色惨如不见一丝血色。 姜令夜没想到他们竟敢来真的,一下暴怒着冲儿子骂道:“你还是不是人,眼睁睁地看着你侄子被人踩断了腿吗?让他们快住手。” 又冲着李长吏祈求道:“大人,大人,你救救我孙子。你都看到了,他们不拿人命当回事,一下子就把我孙儿的腿踩断了,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呀。” 李长吏同唐仲白交换了下眼色,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我刚才只顾着看文书了,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们……”姜令夜气得眼冒金星,哭吼了起来,“官官相护,你们官官相护,我要去找冯县令为我做主。” “做主?做什么主?他一个外人公然跑到我家偷盗被我撞到,气不过便要对我行凶,被我弟弟看出破绽,打掉在地,他抱着我弟弟的腿就咬,不得已挣脱之间才误伤了他。院中人皆可做证,你难道是让我们包庇一个贼人吗?” 姜沐夏居高临下,说得理直气壮,不明就理的人,还真以为她说得就是真的。 姜令夜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沐夏,没想到这个丫头大白天的就敢睁着眼说瞎话。说起来竟还心不慌脸不红,这个丫头怎么会变得如此让他看不透。 “你……,你胡说八道……,冯县令估明察秋毫。” “好啊。你去吧。” 福子站在姜千山跟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要他动弹一下,便要把他另一条腿踩断。 姜令夜孤立无助,只能抱着宝贝孙子大哭起来。 姜沐夏走到他面前,沉声道:“也不是不能放过他,你现在只要带他走,以后安生待在家里过日子,所有一切便一笔勾销。每月我还会给你六十斤口粮,逢年过节,再给你一两银子。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再断他一条腿,让他在床上躺一辈子。他的命运,在你手里,你考虑清楚了。” 姜令夜看着她本应一张俊俏的小脸,现在如一张罗刹鬼煞,可怕的吓人,到了此刻,他才确定,她是真的敢对孙子下死手。 他知道,这个地方住不下去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孙子的命重要。 “我走。”他咬了咬牙说道,他终究是斗不过这个黑心烂肝的贱丫头。 第254章 祸害送走 “好。福子你负责送他们回家。”她眸光在躺在地上的姜千山身上扫视后,叫停了福子,“稍等。” 她抬步到了厨房,厨房中的三人见她径直走向齐氏,不知她要做什么,路朝云想拉住她问,被冯氏一个眼神制止。 冯氏猜出了她的意图,院中两人虽然要被送走了,但这个齐氏还是最大的隐患,如果今日不同她也说明白了,只怕日后还会出现同样的事情。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这个丫头心里明白,事情看得透彻。 姜沐夏站到齐氏面前,问道:“奶奶,您是跟他们走,还是继续跟着我们生活?” 齐氏双眼通红地慢慢抬起了头,院外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到了。她心中是有些怨她的,都是一窝子骨血相连的亲人,老头子都愿意跟他们道歉了,做为小辈怎么还能死抓着不放,她不该这么冷血。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孙女是下定了决心要跟那些人断了关系。可老头子是他的男人,她这个时候不能丢下他不敢,大孙子还被人打断了腿,她得回家照顾他们。 齐氏终是下定了决心,抹了把眼泪,便说道:“我……我还是跟他们……” 姜沐夏心凉如冰,她还是要放弃他们,要跟一个不把她当人看的人回到那个火炕里去。 好的很。 她闭了闭眼,终于问出了她一直很好奇的话,一个人为什么被另一个人数十年如一日欺负还能甘之若饴,不反抗,无怨言。 “我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忍他的原因。你,是否做出过对不住他的事,让他抓住了把柄,才对你毫无顾忌的下手?” 齐氏猛然抬头,她这个问题太过骇人。她一个良家妇人,怎能做出如此有伤风化之事。 她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口中连连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 冯氏叹了口气替她说了出来,“她说了,她娘从小就告诉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要从一而终。” 姜沐夏低低地笑了出来,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句话好熟悉。 她猛然想了起来,前世她在走投无路之下嫁给兰春生时,齐氏便同她说过这样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叮嘱她,男人就是女人的天,要想让日子过得顺,就要听男人的话,以男人的意愿为余生活着的目标。 就是因着她是自己最亲的人,她信了。 她相信,齐氏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打心眼里希望她好好过日子的,可是人向来只有把自己活好了,才有能力照顾他人。 她也是活了两世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前世在知道和唐仲白再无可能之时,就是这句话让她全心全意接受了兰春生。 所以她忍受他喝酒赌钱,拼命帮他还钱,忍到头,把自己两个孩子的命搭了进去。 她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好。好的很,只要你心安理得,随你。” 这句话从小种到齐氏的脑子里,生根发芽,经过这么多年的反复发芽抽条,早已经生长成为一棵参天大树,无人撼动。 既然是她选择的路,所有的后果,就得自己承受着。 她能力有限,无能为力。 路朝云脸色阴沉得可怕,如果不是被母亲拉着捂住了嘴巴,她都要跳起来指着齐氏掰扯理论了。 在家里住了大半年,好吃好喝给她,还是收回不了她的心,竟要重新跳回火炕里去,她是受虐狂吗? “娘,你回屋把奶奶的东西收拾一下。我最后只说一句,这一次离开,这个家门你们永远都踏不进来一步,好自为止。” 她转身离开厨房,对齐氏失望透顶。 她回到堂屋拿出纸笔,摆放到院中枣树下的桌子上,开口道:“李长吏,劳烦您写一份文书,以后我家同二大爷每月一共给姜令夜和姜齐氏一百斤口粮,逢年过节共给银钱一两银。除此之外,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好。” 姜令夜虽有不满,可福子就站在姜千山身边,他害怕他多说一个字,这个人抬起脚把孙子另一条腿踩断。 这是留在他身边唯一的孙子了,还指着她养老送终呢,可不能落下残疾。 便压下心头火气,只敢瞪了姜沐夏一眼,闭嘴不敢语。 文书一势四份,各自划押为证。 “咱们走吧。”姜沐夏念着城北大院瘟疫状况,丢下这些人招呼唐仲白徐达等人往城北赶去。 齐氏想拉住她说几句心里话,怎奈她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走前只留下了一句话,却是给福子的,“你送他们回去后,去趟别院,告诉周越他们。以后只要这家人再去别院闹事,直接打出去,打得留一口气也行,后果我来负责。” “是。” 齐氏眼神暗了暗,双手扯起衣角,手指用力抠着。她心中难过,一直护着自己的孙女现在称呼自己为姜齐氏,知道自己伤了孙女的心,她们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可她是个妇人,跟着自己男人才是正道。她想不通为何人人都对她的选择不理解,非要把她从姜令夜身边拉走。 姜沐夏一走,院中除了福子,只剩下他们姜家的人。 姜令夜试图说转儿子的心,让他多出些银钱帮他。 “老三,我是你亲爹,你真就狠得下心来,不管我了?”姜令夜一脸的痛彻心扉,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尽是悲戚。 疼过劲的姜千山也附和着他求姜玉舟,“是啊三叔,咱们是一家子骨肉。你才是一家之主,怎能听一个丫头的话。我看她就是没安好心,故意不让你孝顺爷爷的,她就是个……,啊……” 福子一脚踢到断腿上,让他疼得再不敢胡扯。 经受过他无数次的冷落忽视,姜玉舟也长了心眼,对姜令夜的示弱无动于衷,把路朝云收拾好的两个大大的包袱塞到齐氏的怀里,“娘,好自为之吧,以后儿子再也护不了您了。” 他转身的瞬间,眼中有泪流出,这个娘他是心疼的,可离开他是她自己的选择。 就像闺女说得,任何人都不能强行进入别人的因果。 “福子,送人。”姜玉舟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去。 也许,他们这辈子再难见面。 路朝云待在院中,就等着他们走了,她好把门锁了。 她心中高兴,终于把这个祸害送走了,他在家住了几日,她心中便堵了几日,还是闺女厉害。还有福星福子,如果不是他把老头子的软肋带来,事情不会解决得如此顺利。 她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还有这个方法呢? “福子,你快去快回,婶子做好吃的等着你。” “好嘞!” 第255章 瘟疫升级 姜沐夏一行人到达城北大院时,李长吏的人早已把院子四周围了起来。 踏入大院那一瞬间,姜沐夏就感觉到了浓重的压抑和腐沉的味道,直扑而来。 她拧眉往里走,院里有两两一队的官差以白布遮面,抬着担架往大院的角落里走去。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夜的功夫,死了这么多人?”唐仲白眉头皱紧,一脸的不可思议。 徐达递给他一块布示意他把口鼻围严实了,“他们早就染了疫病,现在只是集中到一块儿复发了而已。”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把染了病的百姓引到酸枣县?” 唐仲白一怔,如果是这样,那么做出此事的人定是神女。这就怪不得她这么久的时间没有动静,原来是早就把路铺好了,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不知道,只是怀疑而已。” 这时面部包裹严实的尹玉生从远处往他们这边走,徐达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尹兄,如何了?” 尹玉生扯下湿淋淋的面巾,只见他面色凝重,双眼腥红,声音低沉说道:“清点好了,这里一共一百三十八人,死了一半,还有三成精神状态不好,应该也是染了病,剩下的现下状态不明。我把他们隔离开了,还要劳烦徐兄亲自去看过才能下定论。” “好,你累了一夜了,快回去,厨房里有给你留得药,你先喝了再休息。” 尹玉生点点头,同大家作别后,匆匆离开。 “病故的人得早得烧了。天气如此酷热,一旦腐烂,病菌传染得更快。”徐达向唐仲白提议道。 唐仲白招呼唐三带了人去负责死尸,他则和徐达去了隔离区。 姜沐夏早已到隔离区看了一眼,返了回来。她不懂医理,待在里面只会给唐仲白增添麻烦。 只是在她出门之时,门口躲着的一个面色发青的孩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孩子身边并无大人照料,五六岁的样子,单独躺在那里,脸上淌着汗,呼吸急促。 她定定地看了半天,这个孩子的症状太像中蛊了。随即,她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妇人打听。 “婶子,这个孩子的家人呢?” “哪里还有家人呢,都死喽……。”妇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在不决定孩子病情之前,她不敢冒然把人带出去。 瞅了孩子一眼,她返身出了屋子,找徐达过来,为他诊断。 没想到刚出门便迎面遇到他们,她急着把她的怀疑说于徐达。 “快带我去。”他也是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中蛊的人,蛊虫的厉害与瘟疫不相上下,如果两者合起来,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徐达帮孩子诊断后,面色果然沉了下来,姜沐夏判断的没错,这个孩子的确是中了蛊,可他的家人都死了,无人得知他的来处。 “义兄,他只中了蛊还是同时染了疫病?” 徐达脸色一白,不安地瞅了她一眼,“只怕都有……” 姜沐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们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这个神女太可怕了,她背后之人太多,让他们防了这一处,忽略了那一处。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处暗中观察着他们的眼线。 “青衣门他们暗中跟踪神女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唐仲白脸色不善地看着徐达,跟了这么多天,一点信也没有,他就不相信神女天天待在朝观不会什么也不做。 徐达摇头,“没有。我相信周早,有消息他不会不跟我汇报的。难道神女还有别的消息通道不成?” “别互相猜疑了,他们的病能治吗?” “抱歉,两者融合到一起发生了变化,我无能为力。” 唐仲白用力挥了屋门一拳,‘哐当’一声,屋门裂开了一道缝隙。 把屋中之人吓得蜷缩到一块儿,惊恐地抱做一团。 唐仲白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慨,他是官,却为百姓做不了什么,他还有什么用。 “不过,有一个人可能治得了这个病。”徐达思量了半天,还是把他最不想面对的那个人说了出来。 “谁?”在场之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师父。”徐达眸光暗了下来,虽是师父,可他完全没有把握能把他请来,多年前发生之事,还历历在目,师父连他的面都不会见。 他不知此时说出师父,是大家的希望还是让大家陷入更大的绝望。 “他在哪儿?”姜沐夏已经跃跃欲试了,她从徐达眼中看出非迫不得已他不会把人搬出来,他的这个师父只怕性子不好,不能轻易出山。不过只要能治好百姓,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要把人请到酸枣县。 “渤海雾泉山庄楚若。”徐达道出具体地址,便陷入了沉思。 “好,有地址就行,我回去收拾收拾这就去。”姜沐夏雷厉风行,当下就做了决定,她抬眼看向徐达,“义兄,你也一块儿去吧。” 徐达连连摆手,苦笑道:“不行,我去了,人反而请不来。你千万不要提我的名字,只要你出面并顺着他的意思,也许能把他请来。” 姜沐夏脑中闪过徐达第一次见自己的神情,眼珠一转,她的相貌也许同他的师父有些渊源。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猜到,那个叫心儿的姑娘大抵是早就不在了。而她的死因,与徐达密切相关。 师徒两人为此闹翻,徐达被赶了出来,辗转流落到酸枣县。 “不行。”唐仲白一口否决,“太危险了,我听说渤海一直闹水匪。此事本就与你无关,要去也是我去。” 姜沐夏刚要与之争辩,徐达又开口道:“你去没有用,只有她去才有五成的把握把人请来。” “为什么?” 唐仲白不解地问道,他顿时感觉今日徐达神神秘秘的,不禁对他产生了怀疑。 这个人不会真得对她生出了歪心思,借机要把人弄到不为人知的地方? 徐达瞪了他一眼,苦笑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回去我把我的往事一一告知,你便明白了。” 第256章 侍女小然 他们返回渡口的路上,周早派了人拦住人贴耳告知徐达了他一个消息。 等人走后,徐达匆匆来到唐仲白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有信了。冯念手下的人刚刚出发到往西去了,周早已经跟过去了。我猜应该是灾粮的事。” 唐仲白沉思了片刻,权衡利弊后,他停下脚步,对跟在身后的姜沐夏说道:“我得先去看看,你,你要不先回家?等着我,一定不可以自己只身前往。等我回来咱们商议好再决定谁去,听话。” 姜沐夏知道轻重,灾粮灾银之事可大可小,她点了点头,“要不我先回路村,你事情忙完,让人到路村知会我便可。” 两人分别后,她直接去了路村。 到路家做好饭后,便拎了篮子去了天玑朝观。 今日朝观大门看守较之前严了许多,前来上香的香客门可罗雀。看门的大汉看到她,伸手拦住去路。 “姜姑娘,今日观里有要事要办,外人不得进入,还是改日再来吧。” 姜沐夏不满,指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悦道:“他们怎么可以进去?” “他们是上香的,上完香便走,你与他们不同,请姜姑娘不要为难我。”大汉今日态度恭敬,面对她的无理取闹不急不躁,应付的进退有度。 他的态度倒让姜沐夏起了疑心,忽然之间她想起唐仲白今日收到的消息,两者一下联系起来,她脑中警惕心起,不再与他纠缠。 如果是真的,这个神女可真是高手中的高手,早早预料到今日,让县里爆发瘟疫分散唐仲白注意力,好办她们自己的事。 可她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是个意外。 “行了行了,一日不换关系不大,我就明日再来吧。”姜沐夏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明日我来,你可不能拦我。” “一定,一定,多谢姑娘体谅。”大汉向她恭敬拱了一拱手,便在门口招呼前来上香的香客去了。 姜沐夏一个闪身到了拐角阴暗处,躲了起来查看来来往往的香客。 果然,她观察到一个现象,来来往往的香客里有男有女,可是出来的都是女子,男香客都不见了踪影。 “哼,遇到我算你们倒霉。”她把篮子藏到拐角处,用枯草盖好。 顺着院墙来到后院,先是趴到墙头探头往里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响动。 她纵身跃了进来,朝着姜红欣居住的院子奔去。 姜沐夏心中祈求,她一定要在屋子里,但愿从她口中能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吱呀’门打开了,她快速扫视后,屋中空无一人。姜红欣的床铺干净整洁,她也不在屋中。 姜沐夏奇怪,她的伤势还未好,能到哪里去。难不成神女的这次行动,不管任何人都要参与吗? 她心中失望,这下要找到人就要费一番功夫了。可是朝观这么大,她到哪里找人呢? 这个朝观难不成还有暗道? 上次她同唐仲白找到的那一个暗室,应该是到底了,新的暗道会藏到哪里呢? 她一时没了主意,僵在原地。 忽然屋外传来脚声,匆匆向她这间屋跑来。 她一凛,屋中并没有藏人的地方,四处观望,猛得一抬头,屋中的房梁上倒是可以藏人。 她脚尖点地,一个纵身,跃上了房梁,这时屋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侍女。 这个侍女她见过,正是那天走在人群最后面,向她竖大拇指的那个小姑娘。 姜沐夏眼珠一转,这个姑娘心思单纯,不像坏人,从她口中也许能问出神女今晚的行动,再不既也能问到姜红欣的下落。 侍女在屋中翻箱倒柜不知要找什么,她口中念念有词。 姜沐夏侧耳倾听,断断续续听到她说,“……在哪里,……早上……还看到了。跑到哪里去了?”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看样子找得应该是件很重要的物件,姜沐夏见时机正好,便从梁上跳了下来,直直落到侍女的身后,把她吓得一下子跌倒在地。 正要尖叫,被她一把捂住嘴巴,“别怕,是我,我是来找姜红欣的,她人呢?” 侍女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她见过,当时还佩服她敢跟天清吵架,只是她怎么躲到房梁上去了。 一时之间,拿不准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侍女比她年纪还要小上一两岁,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只怕她也是被人拐到这里的。 “放心,我不会害你。人都去哪里了?你要找什么东西?” 侍女对她并不信任,对她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回答。 姜沐夏笑了笑,拍着她的肩头,“你放心,我真得不是坏人。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听你的口音,不是我们县的人,你是怎么来到路村的?你的家人呢?” 小姑娘听到家人,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姜沐夏见说到她的心坎上,知道打开了这个姑娘的戒备心。 掏出帕子帮她擦干眼泪,温声道:“不瞒你说,姜红欣是我堂姐,她跟你一样也是被拐走,被人卖到这里的。只是她怕家人遭到报复,不敢回家。只有把神女连根拔起,你们这些孩子才能顺利找到家人。你想不想爹娘?” “嗯。”侍女用力点头,“我十岁被人拐走,离开家四年了,我叫小然。红欣姐姐对我很好,她被天清带到冰窖去了。” “带到冰窖做什么?天清要惩罚她吗?” “不是不是,今夜有行动,我们全部顺着地道到另一个地方,天清怕她走漏了风声,便把她锁到冰窖里。” 她们果然有行动,果然还有地道。 姜沐夏接着问她,“你怎么回来了,要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小然小脸沉了下来,又要哭得样子。 “找不到了,天清不会放过我的。” 姜沐夏诧异,天清怎么会把一件重要的东西放到她这里,时关神女的大业,还能放她回来取? 姜沐夏不解地问她,“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是一个小锦盒,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如果找不到会怎样?” “她会杀了我的,她说这是神女交给她的,被我弄丢就让我拿命去赔。”小然的眼泪顺流而下,看得出她是真的害怕。 东西应该是被人拿走了,这个天清还真是阴险,把东西放到别人手里,就算丢了她也能摆脱关系。 事情棘手,她绞尽脑汁,忽然眸子一亮,她想到一个可能保住她的办法。 “听我说。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你穿上我的,等天黑偷偷跑出去,到县里渡口徐家酒馆,只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们便会收留你。等我回去,想办法送你回家。” 小然眼露惊喜,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力点头后,脱下了衣服。 第257章 出乎意料的姜红欣 姜沐夏收拾好着装,按着小然说得地点快步走了过去。 小然说得地方正是上次查出来的暗室,她没想到暗室中神女的卧房里竟还有一个暗门。 这个暗门正是通往不知何地的地道。 锦盒没有找到,她只能见机行事。 在大殿暗门内门口按照小然的指点,她终于找到了从里面打开暗门的机括。 它就在门口第一个壁灯灯柱下面,一个小小的暗阁,往上一推,暗阁里有一个小小的黑色机括,用力一按,暗门便可打开。 她勾了勾唇,把门关上。转身顺着台阶往下走,冷气越来越重,还好她做了准备,把给姜红欣带得厚披风暂时裹在自己身上,迎着寒气快速进入冰窖。 可在冰窖里并没有发现一个人的身影,这里同上次来的多了些脏污的脚步印。 她未多想,打开机括,进了内室。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一个闪身躲到门侧,侧耳静听里面的动静。 内室里异常安静,并没有她想象的天清等人在此等候着小然的到来。 她忽然感到不对,小然明明告诉她,姜红欣被绑着扔到了冰窖,天清在内室里等着她取回锦盒。 可,人都到哪里去了,她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她站在门口,抽出鞭子,一手持着短匕,作防御状态。 抬步慢慢踏入内室,她两眼锃亮地盯着前方,不错过一丝风吹草动。 突然从内室左侧房间里飞出一道物什,直冲她面门而来,她一个侧身躲了过去。那件细长的针划过她的脸颊直直地击入外室的冰层里,‘嘎嘣’一声冰层碎裂。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接二连三的针冲着她飞来,她只好一个后空翻重回到外室,躲到暗门一侧。 她不知道里面是何人,攻式太过频繁,她没法子与之近身搏斗,只能静等着里面之人先做出反应,她再选择用何种方式接招。 可是,里面的人见她躲了起来,便停止攻击,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双方竟僵持在了这里。 姜沐夏可没有功夫同她僵持,她还要找到暗道口,尽快找到神女等人,助唐仲白一臂之力。 对面之人不肯露面,只好她先站出来。 她身子贴着暗门一侧,冲着里面喊道:“里面的人,有种出来咱们一决高低。别躲在暗处当个只会用暗器的小人,出来。”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内室里脚步走动的声音,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让她惊喜不已。 “沐夏,怎么是你?” 原来躲在内室向她发暗器的人是姜红欣。 姜沐夏心中警惕未除,她不知现在的处境是好是坏,姜红欣被人绑着扔到外室冰窖里,她是怎么跑到内室里去的,在内室里等着小然的天清到哪里去了? 姜红欣何等聪明一个人,已从她眼中看出她的疑惑,轻笑一声打趣她,“怎么?你以为我会害你吗?” 姜沐夏讪讪一笑,收起了匕首和鞭子,“当然不会。小然说天清在此等她,人呢?” “跟我来。”姜红欣抬步往右侧最里间屋子走去,“她在这儿。” 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外面壁灯映进来的一点光,一条破被盖着一个人,姜红欣揭开被子,露出一张痛苦扭曲的脸,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见到姜红欣,怒目圆瞪着她,嗓子里‘呼呼啦啦’却说不出完整清晰的话。 “她这是……?” “我把她毒哑了,给她体内注入了十倍的蛊虫,把她们传给百姓的病菌赏给了她。她们不是喜欢干这么腌臜事吗?自己也尝一尝滋味。”她把被子重新盖到她身上,拉着姜沐夏走出屋子。 此时的姜沐夏心中惊涛骇浪,她对面前的女子生出了疑惑,蛊虫早被她烧完了,她是从哪里又得到的蛊虫? 原来唐仲白的猜测是对的,疫病真的是神女搞出来的。 这帮天杀的畜生,为达目的连人都不做了。 她不想同姜红欣心中有隔阂,便直接问她,“蛊虫不是都烧死了吗?你怎么还有?” “我盼着这一天盼了不知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没有留后手。放心吧,我手里的蛊虫只针对恶人,我姜红欣有人性,不耻拿着它们做任何伤天害理的勾当。”她打量了姜沐夏的穿着,明白了她为何来此,没有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它在这里。” 姜沐夏这才恍然大悟,“所以是你让小然回去的?” “聪明。咱们走吧。你扮作小然,我就扮作天清。” “你……。” 姜红欣的行为太让她感到意外了,她竟能猜出自己何时会来观中。 要知道,每日来给她换药的时辰都是随机的。 “傻丫头,我没有神通,巧合罢了,你可知我心惊肉跳了多久,就怕你不出现。还好,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你的伤?” “无防。” 姜红欣拍拍她的肩头,冲她点了点头,便走到神女的住房,挪开床头小桌,在一块儿刻有月牙状的砖头上用力按了下去,另一侧的床头处闪出一个小小的门,从里面映出昏黄的灯光,照得屋中暖洋洋的。洞口之小,只能容一人弯着腰进去。 姜红欣把桌子移回原位,拉着姜沐夏钻入了洞口。 直到迈入里面,才觉得别有洞天。 里面宽敞整洁,不似外面酷热,不知从哪里来得风,微微地吹动,竟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姜沐夏不禁感叹,神女真是够下血本的,恐怕整个路村都不知道在他们生活的地方,地下竟还暗藏着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 “红欣姐,这条通道通往何处?” “不知道。”姜红欣带着她快步往前走,“这里四通八达,通往很多地方。前不久,我潜入地道中顺着一条道走到了底,发现是县衙的后院的一间房,从房间的摆设来看,就是县令冯念的房间。” 倒是在姜沐夏意料之中,她们的联系果真是通过地道。 怪不得不见神女露面,她竟是天天在地下活动。 “可是,咱们能知道她们走得是哪条道吗?” “放心,我的人留有记号。” 姜沐夏的眸子亮了亮,这个堂姐真让人意想不到。不过,今日有了她的加入,不愁大事不成。 第258章 驿站 到了第一个分岔路口,姜红欣停下脚步,蹲到墙角处没有发现记号。 她直起身子,招呼姜沐夏顺着地道往前走。 两人足足跑出了四五里路,终于在一个分岔路口墙角底部发现一个圆形标记。 “这里。”姜红欣加快了脚步。 两人在暗室里浪费了太多时间,神女带着侍女们不知走到何处去了,她们必须加快步伐,把时间赶上。 姜红欣倒是不急,神女要用到的最重要的信物还在她手里。 就算她们到了,也办不成事。 急得是姜沐夏,她知道唐仲白早早带人赶到接头处,如果两方发生械斗,她怕她招架不住。 盒子里的信物,两人打开看过了,是一个只有一半的铜牌,上书擒龙令。 神女是反贼是早已下定局之事实,只是她不知道这个令牌另一半的主人是谁。 她听唐仲白说过在酸枣县百里之外的静安驿站二十里处有两万驻军,隶属车骑大将军曹新。 而这个曹新是天子胞弟怡亲王亲信,驻在静安驿站附近的这支军队领头人是曹新的侄子曹道。 在此地已有十数年,倒也太平,平日里只是练兵,从不打扰附近百姓。 天子在此驻兵的意图很简单,就是作为一只眼睛盯着唐时彦,免得他独居一方,坐大势力。 唐时彦兢兢业业,只管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便也不把这支队伍放在心上。 如果这支队伍里有人起了异心,同神女背后之人同流合污做起歹事来,唐时彦定要落个监管不严的罪名,陈留他可是待不下去了。 两人顺着这条道往前直奔而去,这条道又直又长,再没有发生岔口,约摸走了十几里路,终于看着远处有一点淡淡的白光,白光之中影影绰绰。 神女她们正在此处歇息,许是等着天色暗下来,她们才好行动。 姜沐夏心中忐忑,现在天色还未黑透,她们两个冒用别的身份,定会被人看出来。 那么她们可就要白忙活了,身处旷野,神女杀起来人来,更加毫无顾忌了。 “红欣姐,要不,咱们等天黑了再过去可好。” “不用,你等等。”姜红欣停下脚步,用地上摸了一把土,摸到她衣服上,顺便往她脸上摸了一把,“小然性子向来胆怯,你只要跟在我身后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样子,她们问话,我来替你回答。” “那你……?”她的样子可是同天清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只要不瞎,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谁。 “看着。”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一层一层打开,一个白白透明的面具样的物什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人皮面具?”前世的姜沐夏师父那里见过一次,可她从没有见人用过,并不知道它的妙用。 姜红欣笑笑,转过身子,像变戏法一样,等她再转过身时,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指着姜沐夏便大吼,“姜姑娘,你为何会在此地?” 对面的人一脸凶相,沉着脸瞪着姜沐夏。 “天清?”连声音都同天清一模一样,姜红欣背后是下了功夫的。 姜沐夏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走。”姜红欣收回表情,脸部线条变得温和了些。 变换了样子的两人朝着前方亮光处大步流星地走去,真正要面对的战场马上就要开始了。 姜沐夏目光清明而坚定,心中充满了期待,度过今日,唐仲白以后的路更好走了吧。 “神女。”姜红欣恭敬地向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的神女一拜,便从怀里掏出锦盒递了过去。 神女眯了眯眼未接,“你收着吧,抓紧休息,等会儿还要赶路。” 姜红欣试着问她,“要不要现在就出发,我担心时间来不及,耽误了正事可就麻烦了。” “不会,我们约定的时辰还早,有足够的时间。” 姜红欣应了一声,便找了个空位靠墙坐下。姜沐夏跟着她挨着她坐下,未出一言,闭目开始养神。 她环视了四周左右,并未发现到朝观上香男客们的身影,不知他们是提前走了,还是随后跟上。 离天黑还要一个多时辰,正好让她调养生息。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后,有人推醒了她,往她手里塞了块饼子,“快吃,那边有水。吃饱喝足,晚上才有精神迎敌。” 姜沐夏装作听话的样子,抓起饼子就往嘴里塞,吃得太急,一口气堵住,差点噎着。 姜红欣递给她一个水罐,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没有跟你抢,慢点吃不行吧。把你呛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周围的侍女低低地笑了起来,眼中有鄙夷流出。 姜沐夏害怕地缩成一团,小口小口地咬着饼子,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 出口的亮光渐渐暗了下来,神女第一个吃完,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众侍女纷纷起身,准备出发。 姜沐夏把最后一块饼子塞到嘴里,跟着大家一块儿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只等候神女一声令下。 神女举起手中长剑,高喝一声,“出发。” 地道出口‘轰隆’一声,半掩的大门随着神女扭动机括,完全打开。 “天清断后。” “是。” 所有人鱼贯走出,姜红欣走在人群后把门关好。一行人趁着夜色往西而行。 神女在头前走得极快,侍女们也能完全跟上,一个个脸不红气不喘,看样子都是练家子,习惯了长途跋涉。 姜沐夏不敢掉以轻心,不知她们的目的地,只能提高警惕跟在人群最后,就等发现异常,好跑出来找唐仲白报信。 天色黑透,她们不敢点火把,冒着夜色借着一点点星光快速前行。大家走得很快,两个时辰不停的前进,亥时中,她们走出一百多里地,经过了无数村庄。 到亥时末,路过一个在荒野的驿站,姜沐夏留心看了一眼,门头的匾额上写着静安驿站。 看来她们的目标不远了,前行的方向正是驿站二十里外的军营。 她在心中祈求唐仲白发现军营的异常,派人控制住领头的军官。 不然让她们接上头,三万军队,足已把酸枣县扫为平地。 等郡里和京城发现,这些人逃之夭夭,早已晚了。 第259章 晚了 她只觉得这座驿站在夜色中静得可怕,就连门前的两盏随风摇曳的灯笼都似是在对着夜空控诉,内心的不甘。 她不禁停住了脚步,对这座驿站生出了好奇之心。 “怎么了?”姜红欣扭头便见她目视着驿站的大门,愣了神。 姜沐夏听到唤声,赶紧回过神来,小跑几步赶上她们的步伐,“没事。” 她对唐仲白的行动一无所知,就怕自己一时的忽视,让他露出马脚,她就成了罪人。 她当下要做得,只有跟着姜红欣,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 姜红欣悄悄拉着她慢走了几步后,贴着她的耳说道:“今夜你紧紧跟着我,放宽心,今夜必会成事,她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姜红欣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后,松开她的手,故意骂道:“磨磨蹭蹭的,真没用。” 便往前奔去。 一路平安无事,快到子时,她们终于到达了军营。 军营大门有人值守,守门的将领看到神女亮出的牌子,顺利放了行。 她们走出很远,走在最后的姜沐夏听到守门的官兵骂骂咧咧地声音,“咱们兄弟累死累活的,那些将领倒是过得逍遥。这些婊子又来了,比以前来的还多,不知道没有咱们的份儿。” “你闭嘴吧,让吴将军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呸,小人……” 姜沐夏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出了别样的味道,这些侍女……,太恶心了吧! 她目光落到姜红欣身上,下一刻便被她瞪了回来,“不许乱看,注意脚下。” 她故意落后几步,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没来过。” 姜沐夏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姜红欣为了达到目的便牺牲掉自己。她还想着把她全须全尾地带到军大娘身边,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姜家姑娘。 可是,随着对她越了解,她越觉得这个堂姐就算同军大娘认了亲,再也不可能回到西岗村了。 她再也不是曾经西岗村那个带着她满村乱逛,一脸单纯的小姑娘,她的身上像是有了某种看不到的负担,让她不得不为之奔波,为之投身于血海雨林。 因着长年驻扎在此地,这里的军营是一排排修建整齐的营房。 神女带着她们路过一排排房屋,往最深处走去。 营地里有火堆点燃,照得灯火通明。 姜沐夏远远地看去,只见深处有一座修建得气势磅礴如庙里大殿一样的房子。 里面有灯火亮着,看样子这就是曹将军居住的地方,门口有士兵把守,搜了身查了腰牌才放她们进去。 姜沐夏低着头从士兵身边匆匆而过,神女敲门后闪身进入屋中,随手便把门关好, 一众侍女分作两排按序站立,静等着里面的吩咐。 只听里面一阵笑声后,屋门打开,一身将领打扮的男子招呼她们。 “都快进来,让将军们好等。” 姜红欣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后,便跟着前面的脚步往里走去。 姜沐夏微微抬着头,她要看看与天玑神勾结之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屋子很大,神女坐在上首一个男人的身边,两人亲密的样子就是旧相识。 男人身上穿着常服,架式和周身的气派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是这个屋子的主子。 姜沐夏暗想,这个男人难道就是曹道将军? 一脸的阴郁猥琐,不像个好人,怡亲王怎么会同意这样一个人来此地驻守,是无人了,还是他手下的人都跟他一样。 可她前世的记忆里怡亲王可是黑白不分之人,他治军有方,对下属极其严格。 当今天子的好名气有一多半都是来自于他这个弟弟,所以她不信怡亲王那样的主子会带出一个叛主的恶贼。 “吴将军,你看,这次我带来的都是千挑万选的尤物,保证让兄弟们玩得痛快。”神女两指捏着精巧的银杯往她面前的男人口里灌酒。 姜沐夏心中更惊奇了,原来他不是曹道,那他如今的作派? 她一下子想通了,神女能同他勾搭到一块,只怕曹道已经被他们干掉了。 神女的声音又传来,“姑娘们抬起头来,让各位将军们看看,被将军们挑中,是你们福气。” 侍女们听话地抬起头,一脸的笑意,有些人搔首弄姿做出些下流的姿势,看得姜沐夏胃中翻滚,深呼了一口气才缓了过来。 她不抬头还罢,等她抬起头望向席间坐着的人时,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那位吴将军另一侧坐着人分明是——卫东。 她面色阴睛变化不定,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卫东应该是早就看到她了,一脸笑意地盯着她,并没有戳破她的身份。 姜沐夏不知他搞什么鬼,只是骇得她浑身直冒冷汗。 唐仲白的一言一行,他全都看在眼里,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唐仲白岂不早已入瓮? 她忙低下了头,脑中千转百回,想着逃出去的法子,好去给唐仲白报信,让他们都知道卫东是个叛徒。 她身边的侍女一个一个都被选走,最终只剩下她和姜红欣。 天玑神女一指姜红欣,笑道:“这是我妹子,第一次见。今夜就不与你们介绍了,她还有要事要做,以后有的是机会服侍各位。” 她把视线放到姜沐夏身上,皱了皱眉头,怒声斥责道:“你身上衣物怎么这般脏污,不像样子。” 场上只有卫东身边无人陪同,神女面带惭愧地对着卫东福了福,“不知这位……。” 卫东脸一沉,面带不悦道:“神女是何意思,难道我卫家家主只能配得上这个邋邋遢遢,不修边幅的臭丫头,这是拿我当什么了?让她快滚,真是扫幸。” 姜红欣十分有眼色的用力推着姜沐夏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骂,“真是又蠢又笨,我怎么就把你带来了,快滚,别脏了贵人的眼。” 姜红欣把她推出屋门,冲着席上坐着的众人拱手一拜,把门关上。守门的士兵把她们带到耳房里,姜沐夏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吐出了一口气,此时还是一阵后怕。 她是真怕卫东把她的身份揭穿,全营几万人,她再能打,想逃出去也难。 可他为什么没有揭穿她的身份,他打得什么主意。 她喘过气来,一把拉住姜红欣,“红欣姐。” 当即便把她认识卫东之事告知于姜红欣,她得全身而退,回去找唐仲白。 不料,姜红欣微微一笑,慢慢饮着茶,盯着她慢慢道出两个字,“晚了。” 第260章 押往军营 姜沐夏一怔,浑身一冷,“什么意思?” “你想啊。如果他想毁了你,当场就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了,你能逃得掉吗?” 姜沐夏眸子一亮,“所以……” “所以,请相信他,他不但不会揭穿你,还会帮着你脱身。”姜红欣又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喝杯茶,压压惊。时辰快到了。” 这半日她都是懵的,对所有事情都一知半解,什么都不知道,整个人无形中就像被人在身后推着。 她只能养精蓄锐等着未来要发生之事,她见招拆招,见机行事。 一个时辰后,有人敲响了她们休息的耳房,“神女有请。” 这次姜沐夏已经平复好心情,调整好心态,就算卫东戳穿她的身份,她也不会慌乱,能做到马上就到逃之夭夭。 “走,你待在屋外不用进去。” “好。” 两人来到屋门前,她进去,姜沐夏静立在门口。 她侧耳听着屋中的动静,屋中是一个男人向神女和吴将军禀报的声音,大意是说他已经把信徒带过来,只等一声令下,他们便开始行动。 随后里面不知商量出了什么结果,再出来的人共有三个,除了姜红欣,另两人都是男子。 一个百姓装扮,一个身着铠甲,一脸的傲气。 “你们到军营门前稍等,我领一千士兵。一帮乌合之众,还用得着我亲自带兵,吴将军真是太高看他们了。” 她们三人急步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姜沐夏才知,身旁的这个男人竟带了乌压压少说也有二百来号百姓聚集在门前的草场上。 领头的人见到男人出来,忙围了上去,“张哥,怎么样,神女发话了吗?” “当然,曹将军答应借咱们一千人马,忙过这一夜,大家都可以分到足够吃到明年的粮食。大家要感谢神女的恩德,她帮咱们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帮咱们找帮手。酸枣县的这些人都没用,只能相信神女,咱们才能过好日子。” 领头的人朝着身后大手一挥,示意大家都朝着军营跪下叩头,“多谢神女。” 姜沐夏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原来她能把这些百姓骗过来,打得旗号便是能让他们吃饱饭,就是不知他们知道他们要抢的是灾粮灾银,还会做何感想。 丑时一到,偏将吴免带着换了黑色夜行衣的士兵头前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西边行进。 姜沐夏这时总算理清了事情的原委,他们是往西边的安民驿站而去,目标正是从京城而来的运送灾粮灾银的车队。 安民驿站离军营只有十五里路,他们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远远看去驿站里漆黑一片,吴免一抬手,他手下的兵便都分散开来把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 吴免抬起鞭子,指着姜红欣下令道:“你,带着你的人冲入驿站把装粮装银钱的箱子运出来,送往驿站后的马家村村头的废弃院子里,那里有人接应。有人敢挡,杀无赦。” “好。” 她一招手,便有人冲上前把门撞开,二百号人一窝蜂冲了进去,直冲后院。 果然看到后院到外停放着装满钱粮的马车。 百姓们顿时兴奋起来,有牵马套马的,有清点赃物的,场面一时乱了起来。 院子里乱成了一团,屋里歇息的人当然听到了动静。 前院厢房里,有身穿常服的男子拿着刀剑从屋里跑出来,看到有人抢粮车,忙上前阻拦。 百姓们见到入口的粮食,怎么可能松口。硬着头皮跟他们厮打了起来,这些人分明都是练家子,百姓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不稍片刻的功夫,便被打趴下一片,躺在地上哀嚎。 一位身着灰白衣袍的白净男子,冲着百姓大喊道:“住手,都住手,这是运往受灾严重的酸枣县的灾粮。我是受命押送粮食的户部侍郎唐伯安,你们都是哪里的百姓?你们是受何人蛊惑,千万不要做违背律法之事,是要祸连全族的。” “没错,你们这些无知刁民不辨是非,竟听信谣言,为虎作伥,简直不知所谓。”唐伯安身侧一面皮微黄的魁梧男子怒喝道。 姜沐夏一怔,从门口往后院走去,押送灾粮的人竟是唐仲白的胞兄。 可是,唐仲白如今人在何处,怎么不再他的踪影。 她在人群中到处找,也没有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百姓们明显不信唐伯安的话,指着他就是一顿大骂,“你胡说,你们明明是奸商,我们抢了你们的粮食,也不是自己吃的,我们要分给所有受灾的百姓。你们冒充朝中官员,才是欺君的大罪。” 姓张的领头人,怂恿着百姓,“兄弟们,别信他们,冯县令都说了,他往京城递了无数道折子,无一回应。怎么可能一下子冒出来一个押送灾粮的车队,他就是个骗子,兄弟们可别被他骗了。” “对,我们相信冯县令,他就在军营,等会我们抓住他们,送到冯县令跟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姜沐夏心中’咯噔‘一声,她没想到冯念竟也在军营之中。 冯念如果知道这些人轻易地把他给卖了,不知做何感想。 姜红欣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冯念是跟着姓张的一块儿来的。我们不要动,看这位侍郎如何做。” 这会儿姜沐夏倒是不方便跟唐伯安挑明身份了,她得等时机。 果然,百姓们听了姓张的话,心中的气愤重新被点燃。 大叫着奸商无道,不把百姓当人看,就是要抢了他们的粮食。抄起随身的棍棒再次同对面的人打了起来。 唐伯安与同伴交换了眼神后,装作打不过他们,纷纷败下阵来,百姓们不作他想,只认为自己这方人多,他们打不过才会投降。 百姓们找了绳子把押送之人全数捆上,交给门外的官兵,其他人推拉着车子往马家村走去。 姜红欣带着她跟着吴免回了军营。 姜沐夏知道,他们只要进了军营,吴力就不会放他们活着出来。 她要想法子把人救走,现在唯一的帮手只有姜红欣。 她本要跟姜红欣打声招呼,这时官兵押送着那些人从她身边经过,一个身形高大的一脸黝黑的男人用力撞了她一下,把她撞了个踉跄。 因着唐伯安的关系,她并未生气,站稳了身子,朝撞她的那人看去。 男人冲她眨了眨眼,她眸子就亮了,这不是她要找得人吗? 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看到他,姜沐夏原本想不通的事,一下通了。 第261章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曹道 姜沐夏在看到唐仲白的那一刻放下了自己的警惕之心,只要有他在,她只要陪着他便可,后面所有的事,他会安排好的。 回到军营,吴免把人送到吴力面前。 这些人还在大厅里畅饮,听到吴免大胜并俘获所有俘虏后,大笑两声后令人把俘虏带上来。 唐仲白一行人被五花大绑带上大厅,十数人正色凛然,昂首挺胸好整以暇地盯着面前坐着饮酒的男男女女,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他们毫不畏惧。 “大胆,见到吴将军竟然不下跪,谁给你们的胆子。”吴免狗仗人势,指着他们大骂道。 席间无人说话,坐着的人有得意的,有幸灾乐祸的。 没想到最先跳出说话的人竟是冯念,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装模做样的小跑着到姜伯安兄弟俩面前,抬手作揖,态度看似恭敬,口中说得却是,“辛苦两位公子不远千里给我们送粮送银钱,我们就收下了,算是我这么多年为你们唐家做牛做马的酬劳。” 唐伯安微微一笑,看着他说道:“好啊,这么多年了,你确实辛苦了。这些东西就当送你了,你要如何处置我们。说出来听听,也许我们也可以让你心想事成。” “那就再好不过了。”冯念大笑。 “你就不怕,我把你所做所为呈于天子吗?” 冯念听到这句话,笑得格外开心,走到唐伯安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咬牙骂道:“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可,你没有机会了,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我会带着你们兄弟的尸体亲自到郡里见太守大人,我要亲眼看看他见到你们碎尸时痛哭流涕的样子。他有多难过,我就有多开心。你们让我骨肉分离,我就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哈哈哈!!” 冯念笑得近乎疯癫,吴力淡然地看着对面的人,神女依偎在他怀里,纤纤玉手持着精巧的杯子往他嘴里送着酒,他喝完杯,低下头在美人面上轻啄一口。他并未阻拦冯念的口无遮拦,任由着他发泄。 卫东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横加制止,就那样事不关己地坐在那里,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的戏曲。 “那,我就祝你早日达成心愿。”唐伯安面不改色地道。 “就你最会装。”冯念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冲到他面前狠狠扇了一耳光。 唐伯安扯了扯嘴角,面上的笑意却更盛了,看向冯念,眼中尽是同情。 他们主仆三人在这里闲扯,身后的随从却听不下去了,那位微黄面皮的少年扯着嗓子骂道:“让曹道那个畜生滚出来。你们这些狗贼为虎作怅,他倒是躲到后面装孙子。我劝你把我放了,不然,让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冯念重新坐回,端起酒杯饮得畅快,他忍了这许多年,今日终于把心中的恶气吐出来了。他倒是要看看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哥死得有多惨,他们越惨,他就越高兴。 面对少年的叫嚣,吴免可不惯着他,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抬起脚踢向他的膝盖。 一脚下去,这人面色白了白,可他竟硬撑着没有倒下去,目眦欲裂地瞪了过去。 吴免又要下手,唐仲白突然出声,“他说得没错,让曹道将军出来,我们死也要死个明白,他为何要害我们?” “是啊,让他出来,让他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让我们死个明白。”众人附和道。 吴免抽出腰刀,高举在手骂道:“闭嘴,都是阶下囚了,谁敢再叫唤一声,我就劈了他。” “怎么?是他不敢出来,还是你们把他害了,想要鸠占鹊巢?”唐伯安直视着吴力面无表情问道。 吴免把刀口又对准了唐伯安,把他从人群中拉出来,要砍了他做样子震慑其他人。 吴力大手一抬,神色中充满了傲然,“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你直接告诉他曹将军回家探亲不就成了吗,何必为难他一个白面书生,吓着他怎么办。” “是。”吴免收回刀,退到一侧站立。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明知我们是从京中来的押送救灾物资的官中之人,还敢抢,你是公然挑衅,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你这是造反。”唐仲白骂道。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吴力双手一摊作无辜样,“你们明明是无良奸商,从别处低价收了粮食,运往酸枣县高价出售的呀。我抢过来是要分给县里的百姓,我是做善事,公德无量。” 他把玩着神女的小手,一脸的无所谓,就如在他面前的这些人皆是十恶不赦的凶徒,而他是受命于天下百姓拿下这些罪人的大功臣。 他身边的那些小将谄媚地附和着他,沆瀣一气要把唐仲白这些恶人绳之以法。 “你放屁,我就从曹家过来。曹道八年未归家了,你们把他怎么了?”少年再次大骂道。 “噢,他竟然未归家,那他去哪里了?难道是跟哪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跑了不成。”吴力话音一落,周围发出讥讽的大笑声,如同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胡说,我堂哥为人正直,做事磊落,才不会做出那种下作之事。” 他一句堂哥,让吴力表情略变了变,“竟是曹将军的堂弟,你怎会与这些奸商同流合污,真是有辱曹大将军的威名。”他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狠厉,“我就代曹大将军清理门户,免得你到处招摇撞骗,毁了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 说完,他给吴免递了个眼色 。 吴免招呼士兵,把他架了起来,“你这么想见曹道,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住手,他是曹新曹老将军的独子,你们杀了他,还想不想在世上存活了。”唐仲白慌忙出口阻拦。 “呸,我管他是谁。只要把人杀了,我们自然有托词,任谁也找不到我们头上。” “所以你们是明知故犯了?”唐伯安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直视着吴力问道。 “知道又如何,反正你们都死了,还不是任由着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吴力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一脸的不在意。 随行的同伴骂作一团,把吴家十八辈祖宗拉出来骂了个遍,席上之人,不为所动,冷笑着看着他们乱作一团。 唐家两兄弟见他们油盐不进,要把他们治于死地的态度。 这些人面兽心的东西,把他们带到厅里,就是为了发泄情绪的。 对于他们是谁,真实的身份,了如指掌却毫不在意。 情绪发泄完了,就把他们晾在这里,等一个个喝尽兴了,就送他们下黄泉。 曹珂被人带出屋子,躲在人群后面的姜沐夏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过去。 第262章 曹道的坟 两个官兵把人拉出军营,来到一处芦苇丛里,把人往里面一扔,举起就要砍时,姜沐夏一鞭子甩了过去,官兵痛呼出声,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姜沐夏手中鞭子冲着另一人打了过去,两人一边躲闪一边叫道:“姑娘饶命,我们不是要杀他的,我们是要救他的。你听我们说。” 姜沐夏收回鞭子,俯视着他们,冷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两人‘扑通’跪倒在曹珂面前,重重叩了一头,“少主,我们敬重曹道将军。半年前,天玑那个妖女暗中找到吴力狗贼,许了他重利。他便纠结一帮污合之众,暗中把曹道将军杀了,对外称曹将军回家探亲,不知归期。随后他就接管了整个大营,我们不敢声张,又无法离营,日日昐着朝廷来人。” 他们声音哽咽,“少主,我们终于把你盼来了,你要为曹道将军做主。” 说完,两人深深地叩头,久久未起。 姜沐夏从怀里掏出短匕,上前把曹珂身上的绳子割开。 曹珂面目不善地瞪着她,他认出她了,这个姑娘在驿站帮着官兵绑人,这会儿又要装什么好人。 他打心底的对她保持着警惕,一脸的虎视眈眈。 “曹公子,失礼了。” 姜沐夏冲他拱了拱手,“在下姜沐夏,是唐仲白的未婚妻。今日迫不得已,还请谅解。“ 曹珂讶异,他听说过唐仲白在酸枣县找了一个乡野丫头做妻子,京城里的世家子弟拿他当笑话到处宣扬。 没想到他的未婚妻不仅长得貌美,还有一手好功夫,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就知道,枝兰玉树的小白哥哥不可能随意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姑做媳妇。 曹珂转换了温和的表情,冲她回了一礼,笑道:”曹珂见过嫂子。“ 姜沐夏无语地笑了笑,这个孩子虽然性子冲动了些,但不是死板之人,是个办事灵动的孩子。 面前还跪着两个人还未抬头起身,曹珂看着他们又沉下了脸。 他对这二人的话还存在疑问,他认为就是吴力设的局,要把他引入死地。 他并不相信他们。 “你们可知曹将军被他们埋到了何处?” 姜沐夏问道,只有找到曹将军的坟,她才会信这二人之言。 几万人的军营里,包藏祸心的人太多了,就凭他们说几句软话,编些未知真假的话,不足以让人相信。 整个大营里军职高于吴力的不在少数,她就不信,有人知道吴力做下的事,不会跑回京中,找曹新将军陈述。吴力撒下的谎就算他们一时察觉不出,这都大半年的时间了,竟还能视若无睹,他们的警惕之心是有多低下。 “就埋在芦苇丛的深处,我们可以带路。”两人作势就要起身。 “可以,但是……”姜沐夏眸子一敛,把短匕指向他们,“我不信你们,如果发现你们有异常,我马上出手杀了你们。所以你们可要想好,确定你们所说之言是真的吗?现在反悔,还能留你们一条命。你们想明白再回答。” 两人‘扑通’又跪了下来,想也没想便急急说道:“小人字字真切,没有半个字是假的。如果找不到将军的埋身之处,我们愿意自戕,不用姑娘动手。” 姜沐夏同曹珂对视着,丝毫没有放下警惕心。 “好。前方带路。” 二人跟在两个官兵身后,姜沐夏手上的鞭子做着随时出手的准备,她把短匕给了曹珂,示意他不要掉以轻心。 天上月色正盛,照得芦苇丛如隐在光里的世外之地。夜里的微风带着些凉意吹动芦苇丛,芦苇随着风地吹动,涟起高高低低的浪纹,四人如同行走在水中。 穿过一片一片的芦苇丛,到达深处,芦苇丛里有虫子肆意扯着嗓子鸣叫,不时还蹦出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死命地往芦苇丛深处逃命。 又往前走了十几丈,面前出现一片平坦之地,不大,中间有一个耸起的土包,四周收拾的很干净,无一棵杂草,土包边沿被人用土砖砌了一个供烧纸的烧坑。 有厚厚的陈旧纸灰,还有新烧得,三盘子点心外加一小坛酒。 点心被小动物咬过,磕得都是牙印。 “公子,姑娘,这就是将军的坟。” 两人跪倒在坟前,磕了个头后,边哭边说,“曹将军,我们把小公子盼来了,您得冤屈终于要平反了。您在天有灵,保佑公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把害您的人绳之于法,我们也算,对起住自己的心了。” 姜沐夏还有一个疑问,“你们说这是曹将军的坟,如何证明。” 她这话说得有些损,如果是真的,难道还能把坟挖开不成。就算是挖开,人都成了白骨,又如何证明白骨就是曹道。 横竖都无法证明,她问出这话,就是证明她对这两个士兵一点信任没有,还质疑他们对曹道的一片赤子之心。 心志不坚的,这会儿就要冲着她大骂了。 可是,这两个没有,他们点着头,“对不起,我们没有办法证明。你们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这就找将军报道去。” 她不知两人手中竟藏着小刀,她还未反应过来,这两人已经把手里的刀子刺入了脖颈。 顿时,血流如柱。 突出的局面让两人始料未及,想救人已经来不及了。 “将军,属下无能,这就下来陪你。”他们指着曹珂,断断续续说道:“小……公子,值守……的兵……是我们……的人,薛平……将军,会……帮你的……。” 两人睁着眼断了气,眼中尽是绝望,守着他们的将军长眠在此。 姜沐夏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上前把他们的眼合上,“对不起,你们这是……何必如此……” 她心中难过,自己一句话就断送了两人的性命,他们也有家人吧,她怎么面对他们的家人。 “嫂子,他们是军人,他们的死是早就在来这里之前就下定了决心的。”曹珂从两人手里取回小刀,调转了方向给她看,“这是他们的名字。我爹带得军中,不管军职大小,每人都备有一把刻着自己名字的小刀。就是为了在战场上被人俘虏后用来自尽的,他们两个是英雄。” 姜沐夏眼角划过一滴泪,收起了刀子,“罗永平、李凡。日后我会找到他们的家人,帮他们照顾好家人。” 第263章 神女伏诛 两人把尸体拖入到芦苇丛里,扯了杂草盖好,才离开此地,匆匆往军营里赶去。 值夜的官兵是他们的人,两人很轻松进入。 顺口问了他们薛平在何处,值夜的人上下打量了他后,果断把他带到了门口的小屋里去。 “少主,这里有备好的军衣,您快换上,以免被人发现了。” 曹珂换好衣服后,那人又说,“薛将军让我们知会您。今夜他有要事要办,让您见机行事。只一点,千万不要落到吴力那些人手中。事成之后,他会到酸枣县里接您的。” 曹珂一怔,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细节我不方便同您讲,总之,您出了军营要跟紧唐仲白,只有他才可以救你。”官兵耐心与他解释,“原以为罗永平他们两人把人带出去,您就脱离危险了,万万没想到您还会回来。今夜之事如果不成,我等恐也没命活,少主还是听我一句话,快快逃命去吧,只有您活着,曹新老将军才会知晓这边的状况,留下的兄弟才有机会活命。” 他往地上一跪,“少主,我等皆出自曹家军,当年跟随曹道将军来到此地,得曹家恩惠,不敢背叛。先前已护不住一个曹道,不能再让您跳入火炕了。求你快快离开。” 曹珂总算是听明白了,他们今夜是同唐仲白商议好的,目的便是拿下吴力天玑冯念之流,他们是怕自己受到伤害,无脸面见父亲。 可他是曹家血脉,怎会在人命关天之时,丢下他们只身逃走,那与逃兵有什么区别。 曹家之人,宁可死于战场,决不可能做逃兵。 他伸手把官兵扶起来,语重心长道:“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是我们曹家之人个个是血性男儿,决不做逃兵。门外的女子你也看见了,她一个女子都毫不畏惧的投身血战之中,我怎能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可是少主……” “没有可是,如果你还认我做少主,就在此把门守好,不让那些恶贼跑出去。”言毕,他重整衣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走向姜沐夏。 “嫂子,走吧。” “好。” 两人并肩往军营走去,她们不知里面情况如何了,心急如焚,有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急迫心态。 大厅之中,吴力之流已喝得醉眼迷茫。 被绑之人,连着赶了数天的路,早已困得不成样子。 可面对生死关头,他们还是强忍着困意,等待着命运的最后时刻。 “姓吴的,要杀要剐给个准信,别在这里磨蹭,你不会是怕了吧。哈哈哈。” 大家笑作一团,就是要故意激怒他们,让他给大家来个痛快。被困在这里,实在憋屈。 吴力半醉半醒之间,听到有人聒噪,‘咣当’一声,往地上摔了一个杯子。 “你们这群刁民,多久都没有打仗了。好不容易一下子俘虏了这么多人,就不能让我看着你们高兴高兴,吵什么吵。” 天玑娇声劝他,“军爷同他们生什么气,不如我让姑娘们跳支舞助助兴,可好?” 吴力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时候不早了,今日老子高兴,吴免,把这些人拉下去砍了,太他娘的烦人了,我要去睡觉了。”一把抱住神女,“你来陪我。” 这边吴免得了令,就要吩咐人把他们押到营外野地全数砍掉。 这时外面一声清脆的萧声,声音直达厅内。 吴免没有当回事,平日营里有人半夜睡不着觉,会起床聊天的有,打架的有,吹个乐器不在话下。 打门外呼呼啦啦进来一帮士兵,他马上吩咐着把这些人带走。 “住手。”吴免顺着声音往酒席上望去,只见卫东手持利器,已经架到了吴力脖颈上。 在他们没有防备之时,这些被绑之人,早就解开了草绳,手持利器,制服了在场士兵将领。 侍女们尖声大叫,乱作一团。 一道暗器划过吴免的面颊直飞天玑神女的面门,神女眼疾手快,身子灵巧地闪开,拉过身旁的小将军挡到面前。暗器穿胸而过,小将军吐血而亡。 神女还未站稳身子,一把软剑划过她的胳膊,下一刻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后知后觉抬眼望去,发现手持软剑之人竟是被绑得结实的唐仲白。 “你们……” “区区草绳能耐我如何?今日就去见被你害死的人吧。”他手上一用劲,一道血痕出现,神女忙叫停他。 “等等。你们不能杀我。”她眼角一瞥,看到从门外跑进来的姜红欣,生出了一丝希望,冲着她大喊起来,“天清,救我。” “哼,救你。”姜红欣冷哼一声,语露讥讽,“我恨不得你早早下地狱,你看看我是谁?” 她一把扯掉人皮面具,扔到地上,“呸,用她的身份真让人恶心。” 神女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姜红欣,你不是被我下毒死在了冰窖里了吗?天清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我已经送她下地狱了,她等得你好辛苦,你快找她去吧,两姐妹好做个伴。” 天玑听到她把天清杀了,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疯穴,一下子面目狰狞,指着姜红欣哭骂起来。 “你竟然敢杀了她。她是我一手养大的妹妹,你怎么能杀了她。我要杀了你,我要你为她偿命,你个贱人……” 她忽然收住了声,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刀,拽着唐仲白的衣襟跪倒在地,一个劲冲唐仲白磕头,“你不能杀我,你留我一条命,我好好报答你。留下我还有大用,你杀不得我的。” 唐仲白看着她一会儿疯癫,一会儿求饶,眉头拧做一团,冷笑道:“笑话,杀一个为祸百姓的妖女,有何杀不得。” “我,我可以求雨,可以帮百姓解毒度过难关。” “多谢你的好心,百姓的毒本就是你下的,信你,岂不把百姓推往火炕。” 唐仲白不想同他再废话,手起刀落,神女的头便滚到地上。 神女死了,吴力受不了,也发起疯来。 “啊……,你不能杀她。你杀了她,我怎么跟主子联络。”吴力发了疯一样,大喊大叫着,“我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呀,你们这群恶贼,快把她救回来,救回来呀!!” 他伸手就夺卫东的匕首,这人不知是真醉,还是迷了心窍,这般自寻死路的动作,他也敢做。 争夺之间,一个全副武装的将军带人闯了进来,高声喝道:卫家主,手下留情。” 第264章 县令唐仲白 来人正是将军薛平,此次事件,是他同唐仲白卫东合谋做出的一场戏。 如今戏已落幕,煽动吴力的罪魁祸首已经伏诛,军营中罪人交给薛平,其他们由唐仲白带着返回县城。 “小白哥哥,我现在不能走,等这边事情有了着落,我去县里找你。”曹珂思量半天后,决定留在军营。 “嗯,你注意安全,遇到拿不定主意之事,到县里问大哥,他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嫂子,改日去县里找你。” “好的。” 唐伯安眼神朝他们这边看来,唐仲白拉着她的手走过去,向他介绍,“大哥,她就是姜沐夏。” 姜沐夏向他福身行礼,“见过大哥。” 唐伯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转身招呼大家把抖成一团的冯念押入车内,一众侍女用绳子串好,被人押着离开军营。 姜沐夏扯了扯唐仲白的衣袖,小声问道:“你大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唐仲白瞪着眼瞅她,“他为什么要喜欢你,你是他弟媳,我喜欢你就行了。” 姜沐夏轻轻锤了他一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 “傻子,大哥就是这个性子,对大嫂都是淡淡的。”他拉着她往前军营门口走,“快回去吧,天都快亮了,又是一夜没有睡,你看你眼圈都黑了。” “我才没有。” 姜红欣走在后面,他们两个的对话传到她耳中,让她忍俊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小女儿心态。这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军营外面吵吵闹闹,有人要进,被人拦着,便发生了争执。 “我们有要事禀告神女,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耽误了要事,你们担待得起吗?”领头的张哥一脸怒气,叫嚣着。 值夜的官兵早得到消息,吴力被人抓住,死活不知。神女同他是一伙的,怎可能有好下场。 只是他们不知具体的内情,不敢乱说话,见他们都是百姓打扮,也不敢对他们动粗,只能好言相劝。 “你们回去吧,吴力将军已经休息了。你们改日再来吧。” “改什么日,我们现在就要见到他们。他们说得好听,让我等劫了粮食银钱,分给我们。可他们给我们的口袋里都是枯草烂树叶,装银钱的箱子都是石头,他们是拿我们当猴耍的吧。要不你就让他们滚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们就守在这里不走了。”张姓男子带着头坐到了门前的空地上,把出口堵得死死的。 这时,唐伯安领着人已经到了门口,曹珂走在前头,送别他们。 见到此景,他脸一沉,斥责道:“怎么回事?” 值夜的人还是那两位,见到曹珂,赶紧上前,恭敬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曹珂冷笑,“他们还敢上门,好大的狗胆。” 他走出营门,走到张姓男人面前,怒喝道:“抬起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男人奔波了一夜,早困得睁不开眼,刚坐下打个盹,便被人吵醒,正要发火,他身边之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慌张道:“张哥,你快起来,他不是我们在驿站里抓住的那个黄脸小子吗?他怎么穿了一身军衣?” 男人猛得睁开了眼,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目光扫视着曹珂,出言不逊,“哪里偷来的衣服,在这里装得人模狗样,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得上这身衣服吗?” “住口,无知刁民,这是我们少将军。” 男人一听,眼珠一转,知道闯祸了,‘扑通’一声跪到了曹珂面前。 “是我狗眼看人低,求你饶了我吧。那些东西是神女让我们抢的,我们真不是有意的。就是给我们一百个胆也不敢抢官家的东西呀。兄弟们,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大家见领头的都朝一个少年跪下了,知道他的身份定然不低,跟着纷纷下跪。 “不知者不怪,但是……”唐伯安走出来,站到男人面前,手一指他,“他是主谋。有人招供,神女勾结军中吴力戕害主将,欲带兵叛乱,抢这批粮食和银钱是做为他们军需所用。而这个男人,明知神女意图,不但不加以阻止,反加入其中,蛊惑百姓,才酿成大错。百姓们不知者无罪,只要以后安分守已,回家去吧。他罪同神女,收入牢中,等候发落。” 得了宽恕的百姓,松了口气,跑得比兔子都快,张姓男子想要趁机溜走,被官兵一脚踢倒在地。 他自知大势已去,已没有回还余地,认命了。 一行人行到县城西城门时天色已大亮,城门口,徐达和曹君安守在门前等候多时。 众人相见,拱手行礼。 “徐兄受累了。” “唐兄客气了。” 徐达同样一夜未眠,差衙里的官差们到各个灾民点把冯念勾结神女叛乱之事,反复讲述。并把唐仲白今日一早,会有序把京城运送过来的粮食分发到全县各个村子。 经过他们的大肆宣扬,得到信的百姓,早早围在县衙门口,就等着唐仲白亲自出来宣布这个好消息。 灾粮灾银已经安排好,唐仲白把大哥安排到家中,其他们分别安排到酒馆和食肆。 他则带着人直奔县衙。 县衙门口果然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翘首以盼地等着主事的人来。 唐三走在前头开路,“大家让一让,唐大人回来了。” 百姓们有序地分开让出一条道来,大家看到唐仲白身后有一辆囚车,里面蓬头垢面的不是冯念还能是谁,百姓们从地上捡起石子朝他身上砸去。 冯念只能双手护着脑袋,一副狼狈不堪,犹如丧家之犬。 “狗官,你也有今天,报应……” “狗官,你纵女害我儿,今日我让你偿命。”人群中蹿出一个骨瘦如柴的婆子,手里举着个拳头大的青砖碎块儿奔向囚车,奋力砸向冯念的脑袋。 “咚”的一声,冯念脑袋上血流如柱,一个血洞出现,冯念被砸得晕了过去。 婆子砸完人飞快跑了,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快把车赶进去。”唐三挥着手拦在了车前,并未让人去追那婆子。 车子驶入衙内,被绳子串起来的侍女低着头跟着囚车往里走。 百姓们指指点点,有人认出了她们,“这不是天玑朝观的侍女吗?她们怎么……” “不是说了吗?神女勾结冯念要叛乱,被就地正法了,这些侍女能是什么好东西,自然被抓起来了。” “天呢?没想到她还有这份野心呢,可是她不是求雨成功过吗?” “你不知道,酒馆的徐家主说,她求雨只是懂些天象。他说得深奥我听不懂,反正大意就像一个人三天没有入厕,肚子鼓鼓胀胀的,第四天一人跳出来说,今日他一定入厕,这个成算就大了。而神女求雨成功的道理跟这个差不多的。” “原来是这样呀,真的是装神弄鬼的……。” 徐达站在人群中高声说道:“大家听我说,从京城来的押送灾粮的侍郎说了,冯念罪孽深重,不日送到京城受审。酸枣县的县令由唐仲白担任,以后我们县的新县令就是唐仲白唐大人了。” 第265章 回到西岗村 人群发出欢呼声,自从去年九月,唐仲白来到酸枣县,为百姓们做出的实事,他们看在眼里的。 有一个把百姓利益放在心里的县令,是整个酸枣县的福气。 姜沐夏展开笑颜,这个官职虽然对于世家子弟不值一提,可这是唐仲白一件事一件做出来的,他值得百姓们的爱戴。 “红欣姐,你说过的,只有神女死了你才回家,如今她已正法,你可以回家了吗?” 姜红欣眼圈微红,用力点了点头,“嗯。” “好,我陪你。” 姜沐夏总算是履行了当初对军大娘的誓言,把一个全须全尾的闺女给她带回了家。 她同唐仲白打了声招呼,向徐达借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带着她朝西岗村奔去。 炎热的天气就似她们此时的心情一样,热烈中夹着满腔的期待。 姜红欣面色微红,姜沐夏挨着她能清晰地听到她砰砰地心跳。 姜沐夏微微一笑,原来她也会紧张。 马车拐了个弯,往前二里地就是西岗村了,就连姜沐夏心情都紧张起来。 马车过了石桥,可以看到军大娘家的房子的后墙。 她瞥了姜红欣一眼,姜红欣的眼睛通红一片,盯着前方的房子,定定地出神。 姜沐夏拉住她的手,小声说道:“放宽心,没事的。” 姜红欣勾唇笑笑,沉默不语。 马车继续往前走着,姜沐夏故意放慢了速度,拉着缰绳缓慢地走着。 她们回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不知军大娘一家冷不丁的看着失散这么多的闺女,情绪上会不会受得住。 军大娘的身体受得了突降的惊喜吗,她是真怕事出其反,军大娘身体受到重大刺激,一下子倒了。 马车往东拐了,过了第二家就是她家。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军大娘家的大门紧闭着,两人都坐着未动。姜红欣紧张到浑身有些颤抖,姜沐夏等着她平复好心情,陪她进去。 两人在车辕上坐着一直未动,对面春大娘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姜沐夏一惊,抬头望去,开门的是小平安,“姑姑,您回来了。” 她跳下车,把缰绳拴到门前的柳树上,给姜红欣介绍,“这是春大娘家的孙子,小平安。” 孩子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姜红欣,“这位漂亮的姐姐是谁?我没有见过她。” 姜沐夏揉揉他的小脸,笑道:“她可不是姐姐,你应该叫姑姑才对。你奶奶呢?” 平安转身往家跑,“奶奶,沐夏姑姑找您,快出来呀。” “来了,来了。” 春大娘手里还掂着针线,“沐夏,过来帮我穿个针。老喽,真是不中用了,眼睛都花了。” 她已经走到了大门前,一抬头看到坐在马车上的姑娘,愣了愣神,问道:“这位姑娘是谁?食肆里新招的人?” 姜沐夏接过针线,对着光线充足的地方,一下钻了进去。 她把针线递给春大娘,压低了声音道:“求您件事,等会找军大娘有要事要做。我怕她一时受不住,身子再垮了,您先进去给她透透风。红欣姐您还记得吗?” 春大娘睁大了眼睛,小声道:“你是说,人找到了,就是她吗?” 姜沐夏点了点头,“嗯。” 春大娘一拍手,大呼出声,“我的个老天爷呀,终于找回来了。盼了多少年了,她得多高兴呀。”她把针线别到衣服上,抹了巴手,兴高采烈地走到马车边,上下打量起姜红欣。 “春大娘,这么多年未见,您老身子可好。”姜红欣看到她便从车辕上跳下来,眼睛通红地问道。 “好,好,好。我好着呢。好孩子,这么多年,你定是吃了很多苦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春大娘拉着她的手,喉头一紧,声音哽咽了起来。 “像,长得真像你娘。你们在这儿稍等,我去去就回。”春大娘麻利地踮起脚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平安拉着姜沐夏的衣襟,偷偷看一眼姜红欣,忙躲开,小声地问她,“怎么奶奶看到她会哭呢,她是谁呀?” “等会你就知道了。” 有了春大娘在前打头阵,她放心了不少。有她在,不用担心军大娘情绪的突变。 她拉着平安的小手走到姜红欣的面前,冲她笑笑,“放心吧,没事的。你看咱们村子,跟你记忆中的样子变化大吗?” 姜红欣笑着摇头,她此时的心都在要跟家人相见上,哪有功夫观察村子有没有变化。 她指着村北远处烟囱里冒着烟的院子,“那个院子叫清风别院,是去年冬天建得,我把它租了下来,现在里面住着几个孤儿帮我看家。你再看挨着别院新建的那一大片院子,是徐家酒馆新建得酒坊,等灾情过后,就开始酿酒了咱们村的村民也可以到那里做工。” 姜红欣温柔一笑,“真好,没想到咱们村变化这么大,村民们日子过得都挺不错。” “是啊,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斜对面的大门被人用力打开,发出‘咣当’的巨响,姜千山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出门。 平安拽着她的衣服,往她身后躲,“有姑姑在,不怕。” 她扭过头,背对着姜千山,蹲下身子逗弄着平安。 姜千山也没有主动招惹她们,朝她们这边‘呸’了一口,坐到自己家门口的树荫下,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一会儿从他们家中跑出一个圆溜溜地孩子,是姜千山的儿子狗蛋。 他可没有姜千山安分,瞅到这边有人在,便跑了过去。 “姑姑,我不想跟他玩。她爱骂人,还打人。” “好,咱们不跟他玩。” 没想到狗蛋没有找他,直冲姜红欣跑去。 “喂,你是谁?怎么来我们村?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这孩子跟他爹一个德性,既没礼貌,又性子张狂。 姜红欣眉头一皱,哪有这样第一次见面就要这要那的孩子,她不喜欢这个孩子。 便没有理他,她以为不理他,他觉得无趣,便会自行走开。 没想到狗蛋竟抬起脚往她身上踢去,姜红欣怎能容他随意打他,后退一步,沉着脸指着他,“哪里来的小孩,这么没礼貌,一边待着去。” 狗蛋在村里横行惯了,大人都让着他,小孩远离他没人跟他玩。 姜红欣直接训斥他,让他受不了,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姜千山不愿意了,大声喊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大人欺负小孩吗?要不要脸。” 姜沐夏一个眼刀过去,“姜千山,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还是你的腿疼得太轻了。” 姜千山缩着脖子,张了张嘴,憋回去了。 院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往门口而来,一个微胖了男子跑到门口驻了脚,姜红欣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姜和新眼圈一红,试着张口叫了一声,“二姐。” 第266章 姜红欣的过往 “哎。是和新吧,你……你都长这么大了。”姜红欣忍了一路的泪终于掉落下来,“你娶亲了没有?” 姜和新冲着身后招了招手,“快来。” 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娘子闻听后,快走两步上前,“二姐。” 姜红欣拉着二人的手,喜极而泣,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娘在屋里,她听到你回来的消息,一时高兴,哭得不成样子,春大娘在劝着她呢。”江宁笑中带泪地说道。 夫妻两个拉着她的手往院里走去,姜沐夏深受感动,不觉间,自己的眼角湿润了。 “姑姑,她们怎么了?”平安仰着小脸不解地问她,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都流眼泪了呢,他揪了揪姜沐夏的衣角,小声又问,“姑姑,你怎么也哭了呢?” 姜沐夏弯腰抱起他,笑道:“我没哭,我是高兴的。” 丢下还在扯着嗓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狗蛋,进了院子。 堂屋的门开着,姜沐夏抱着平安看到屋内的情境,不知该进还是立在原地。 姜红欣跪在堂屋之中,面前是军大娘二口子,场面过于悲伤,她害怕见到这种场面。 春大娘站在门侧冲着她招手,“快来,快来。” 军大娘二口子抱着姜红欣哭得天崩地裂,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姜和新两口子陪在旁边抹着眼泪,春大娘见她们哭得差不多了,扶着军大娘起身,“你身子不好,不能太提劲。孩子都回来了,大把的时间陪着你,有你烦的时候。咱们收收心情,给孩子做点好吃的吧。” 江宁忙道:“你们在这儿陪着二姐,我来做饭。”扯着姜和新的衣服把他拉走了。 姜沐夏眸光闪了闪,只怕家里没有什么可吃的。她们从县里回来的太急,也没有带东西回来。 “我出去一下,等会儿回来。” 她抱着平安到别院要了一只鸡,小虎正好打了两只兔子,被她抢过来一只。 中午可加两个像样的菜,把东西扔到案板上时,江宁感动得声音都哽咽了。 江宁压低了声音同她说,“你奶奶也在堂到,如果你不想见她,陪我在这儿做饭吧。” 两家离得近,又是没出五服的自家人,齐氏听到信过来不足为奇。江宁提醒她也是怕两人见面尴尬。 “没事。” 堂屋里,木扇开到底,几人围着姜红欣,听着她讲述着她从被拐后这八年的经历。军大娘时不时地抹把眼泪,眼中尽是心疼和愧疚。 姜沐夏抱着平安坐下,与齐氏撞面后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 齐氏眼神暗了暗,别过了头。 听着姜红欣这些年的过往,真假掺半,她轻飘飘几句话带过,其中辛酸非常人所想。 八年前春天,她被人从集市拐走,在城西一处院子里与几个同伴待了七八日,就被人带到了渡口,晕晕糊糊地坐上船,醒来便到了一辆马车上。 马车里只有两个男孩子和她们两个姑娘。 四个孩子年纪不相上下,哭哭啼啼抱作一团。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一座小轿流水的小镇,停到了一户宽门大宅门前。 四人被人扔到杂物间,上了好菜好饭,就把门锁起。 这些人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话,门外还有人把守,她们就如被扔到了一座被人围得铁桶一样的孤岛,想逃都寻不到路。 四人在屋中待到晚上,子时一到,便被人换上了五色彩衣,手脚绑得结实,口中塞了帕子,带到了一条大河边。 河边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却寂静无声。 他们的话虽然听不懂,可从河边设的祭坛,她们明白了,这是要拿她们当祭祀的活贡品。 脚下河水翻滚,水流湍急,她们小小的身子扔下去就像滚开的锅里扔进去了一个小饺子一样。可锅是有大小的,饺子怎样都翻不出去,河却是不知尽头的。 她们四人没有退路,仅有死路一条。 姜红欣心中绝望,别无选择,只能等死。 对于入水的印象,她只记得被人头朝下扔进去那一刻,水往口鼻里灌,她睁不开眼,喘不了气。惊恐之间便闭上眼,就一会儿的功夫,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军大娘听到这里时,抱住她呜呜地哭,春大娘劝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咱们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齐氏说不出话来,只会陪着抹眼泪。 “好孩子,你是怎么得救的,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酸枣县被拐走的孩子,她是第一个活着且全须全尾安全回到家的,能活下来是多么不容易,救她的人得担多大的风险。救命之恩大过天,她们一家结草衔环都不足以报答人家。 姜红欣帮母亲擦干眼泪,继续说了下去。 她醒过来后,才发现躺在一间破屋里,身边只有一个十几岁的侍女。 她告诉我,是她的家主在河上巡游时发现我漂在河边,让人看了一下才知我还有一口气,就把我救起送到庄院里。 她说,家主从不白救人。把我留下,早晚教我练功,其余时间让我下地劳作。 只要我干够十年,便放我归家。 姜红欣瞟了姜沐夏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 她这些话假得可以,只是为了安慰家人罢了。只是军大娘她们关心则乱,没有往深处想。 “那么,今年才是第八年,怎么就放你回来了?”军大娘虽是哭得伤心,还是想到了这一层。 “您放心,家主在咱们县里有了营生,派我过来经管,我不会离开的。永远都不会离开您的。” “好,太好了。” “再过两年,你完全脱身后。娘给你在附近村里找个好后生,成个家,以后咱们常常见面,可好。” “好。” 姜红欣应得爽快,姜沐夏心里却不安生了。 以她的身份,天南海北无定居,她答应得越快,军大娘日后越操心。 她,到底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军大娘的身体可经不起二次伤害了。 她眼神中夹着复杂的情绪打量着她,姜红欣冲她一笑,躲过她的眼神。 江宁一头汗走到屋中,“娘,吃饭了。” 姜沐夏想起她有要回县里找唐仲白商量前往雾泉山庄请人,加上姜红欣突如其来的来这么一手,她没了吃饭心情。 把平安交到春大娘手里,抱歉告辞,“县里出现了瘟疫,我要陪着人到别处请神医,一会儿就要出发,等我回来,再和大家聚。你们也要小心,尽量待在家中,不要到处乱跑。” 大家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也不强留她。 姜沐夏走到姜红欣停住,压低了声音,“注意分寸。” 姜红欣拍拍她的肩头,没有说话。 她走出大门,迎面见到姜红娟姜红玉姐妹两个风一样往家里跑,顾不上同她打招呼,转瞬之间便听到她们的尖叫哭喊声。 第267章 卫家被抄 姜沐夏站在军大娘家门口,脚步沉重,心中不踏实,她对姜红欣不放心,生怕她做出什么伤害家人的举动。 全家人都沉浸在她回来的喜悦上,她冒然跑回去同大家说些有得没得,比姜红欣突然离家,不知去向的伤害更大。 她在门口踌躇,既不敢返回去,也不敢马上离开。 最后想到的折中法子,只有跑到别院,叮嘱周越时刻留意着她们家的状况,发生异样,立刻暗中把姜红欣拿下送到县里徐达处。 姜沐夏回到县里已是申时,唐仲白刚接管酸枣县,许多公务等着他处理,她直接去了衙里。 瘟疫日日加重,百姓们等不得,得马上前往雾泉山庄请人。 迎面便撞上多日不见的路新宁和唐伯安从衙里出来,她冲唐伯安福了福身,边迎上路新宁欢快地喊了声,“大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我押送药草。家中可好。” “好。都好,姥姥和大舅大妗在我家住着。” “嗯,我这就去看看他们。唐兄,不如与我一道?” 唐伯安就住在唐家,唐姜两家比邻而居,自然是要一路的。可路新宁有别的想法,他要拉着唐伯安见见小姑姑一家。 三人作别后,姜沐夏直奔捕房。 周深同一帮差役坐于里面面容严肃,商议着什么,见她冲进来,一下子全都闭了嘴。 他扯出一丝笑,“姜姑娘来了,唐县令不在衙里。” 她拉过一条凳子坐下,扫视了众人一眼后,问他,“他去哪里了?” “牢里。审问冯念去了。” 差役们见她有话要与周深说得样子,纷纷起身告辞。 “周大哥,你是聪明人。虽然你是冯念一手拉起来的,但他在酸枣县的所作所为你看在眼里的,是非分明,你自会判断。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同为本地人,都希望咱们县的百姓能有个好官罩着,日子越过越有滋味。你看看今年,夏麦几乎颗粒无收,秋庄稼又种不上,官府又不管,不是把老百姓往死路上逼吗?你不心疼百姓吗?城北还有那么多被蛊惑到这里的外县人,死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姜沐夏说着就站了起来,面前的周深脸色越来越凝重,因为她说得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周大哥,你做为一个血性男儿,可还要坐视不理呀?”姜沐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想说通他,等她们走后,这个人能帮着徐达处理县中之事。 周深此人处事圆滑,虽然表面上看着同他们谈笑自如,遇到事还愿意帮忙。 可真到了人命关天之时,他就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他既不想往身上揽事,又不想给自己招麻烦,只想做个中间人,不好也不坏,在衙里混日子。 实际上,整个县衙三四十号差役,大多数人都在混日子。 “对不起姜姑娘,我能力有限,无法帮到你。”周深眼神躲闪,他只想管好自家门雪,其他人能躲多远,他就躲多远。 “不,你能帮很大的忙,做很大的事。” 周深不解,姜沐夏接着说道:“你在差役中的威信很高,可以把他们编为几队,把县里的各处秩序维持好,就是最大的功德。” 周深眼中一亮,这个法子不错,只要带人在街上走走,就可完成差事,也算对唐仲白有个交待。 他点点头,“多谢姜姑娘提醒,我会同兄弟们商议的。” 姜沐夏到牢里时,审讯已进入了尾声。 冯念被吊在木架上,浑身血迹斑斑,他嘴角挂着血丝,口中念念有词,“我都招了,你怎么还不放了我。我被定罪,你们唐家也脱不开关系的。公子,我知道错了,你留我一条命,我定报答你的恩情。“ 姜沐夏被他的话愣在当场,她以为冯念的骨头是硬的,死抗着定不会招供。他最好的作法是自戕保全他人,好在唐仲白面前彰显他的骨气。没想到他被打了几下,便把所有始末竹桶倒豆子,倒了个干净,把他背后之人卖了个干净。 这种懦夫小人更不能留,见风使舵,危害极大。 唐仲白没有理会他,问一边记录的李长吏,“他所说之言可都记清楚了?” “一字未露。” “好。唐四胡大新把他送到牢里专人看守。” “唐三带人随我到卫家抓人。”唐仲白吩咐完,望向她温声道:“你先回家等我。” 姜沐夏听到要去卫家抓人,心中好奇,要跟着一块儿去。 “我也去吧,你们可以多个帮手。” “好。” 卫家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的到来,大门紧闭,无人开门。 “坏了,他们家肯定也有地道,不会都跑了吧?”有人喊道。 唐仲白面色一凛,命人上去砸门。 “砸什么砸,我家大门这么贵,砸坏了谁赔?”卫东一脸睡意惺忪的打开了大门,不悦地冲着唐仲白抱怨。 他把大门敞开,又打了个哈欠,笑道:“慌什么?有我在,他还能跑了不成。” 卫东朝门里大喊了一声,“卫兰,把人带上来。” 卫东的护卫队押着五花大绑的卫越安和他手下的管家,一行人足有十多个。 卫越安口中不干不净的骂他,看卫东的眼神中就像啐了毒,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不只是,让你们如此对我。唐大人,请把证据拿出来,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唐仲白一挥手,李长吏把冯念供出的他同天玑神女勾结贩卖人口,并向南部异姓王吴俊多次运送大批金银粮草,兵器。 冯念书房中搜出的账本,交接的信物摆在他面前,让他闭了嘴。 其罪同叛乱,是卫东在此次事件中有功,便只抓卫家涉案之人,已是朝廷对卫家最大的宽容。 卫越安心中把冯念骂个狗血淋头,却是无话可说。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卫东,“小畜生,卫家最终还是落到你手里了。” “多谢大哥贪心不足,才让我捡了漏。你放心去吧,家人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真当自己本事大吗?” 卫东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他跟前,贴着他的耳说道:“多谢你们娘俩当年对我的百般凌辱,我才逃出家遇到我的贵人怡亲王,有了他的悉心栽培,我才有了同你抗争的能力。卫越安,你心胸狭窄,斗不过我的。” 说完,他大笑着离开,“唐兄,改日请你喝酒。” 卫越安震惊的无与伦比,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窝窝囊囊的庶弟竟有这样的境遇。 “把人带走,择日行刑,其他人查抄卫家。” 第268章 出发 戌时一刻,酒馆二楼。 小小的屋子坐满了人,唐伯安坐于首席,满面肃穆。 屋里吵吵闹闹,大家都争着要去雾泉山庄,生怕少说了一句,就被人落下。 其中吵得最热闹的便是唐四和胡大新。两人立于唐仲白身边,说着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 一个说自己能文能武,记忆力超群,能帮着找路。 一个说自己武力超群,以一敌百,遇到危险可以首当其冲,帮着开路。 姜沐夏被两人吵得脑子嗡嗡直响,不满地拍了桌子,“够了,唐四跟我们同行,胡大哥留下。” “凭什么他能去,我不能去,我不服。”胡大新瓮声瓮气地冲她叫嚣着,就差要跟她比划比划了。 唐四得意地冲着他抬了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媳妇眼看就要生了,你不知道吗?” “我娘在就行了……” “你娘能代表你吗?女子生产如同在鬼门关里走个来回。你是她郎君,在她生死关头,你不陪在她身边,难道让别人陪着她吗?日后她会怨你的。”姜沐夏恨铁不成钢地埋怨他。 这个大老粗,是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媳妇。这些话还要让她一个未出门的姑娘告诉他,不像样子。 “她……她不会。”胡大新气势明显弱了,他哪里知道这些,家里的事都是娘操持着,他日日在外奔波,回到家只是睡个觉。 娘常在他耳边唠叨,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当年她生自己时,上午生,下午就下地干活去了。哪有那么娇贵,要在床上躺一个月,地里的活儿谁干。 姜沐夏听着他嘟囔的话,脸沉了下来,没想到胡大新竟如此不把媳妇放在心上,这些天跟着他们生活在一起,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胡大哥,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娘说得话你是一字一落地熟记在心里。你媳妇跟你说过什么你可记得?既然如此不把人家当回事,何苦把人娶回家受苦,你真是白长了这么大。就你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打光棍。” 姜沐夏披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让他摸不着头脑,他十分委屈地问道:“姜姑娘为何这么说我,我让她衣食无忧,不用起早贪黑的讨生活,不就是对她好吗?” “呸,”姜沐夏想到前世的自己,眼圈一下红了,“你是把她当猪养吗,还衣食无忧?不如喂头猪,养肥了还可以吃肉。算了,我不想跟你废话了。总之你不能去。等我回来就去你家看她,如果发现你没有善待她,我定要为她讨回公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唐伯安眸光不明地看着她,这个弟妹有些意思,小小年纪不拘小节什么话都敢说。弟弟正是被她身上的这股敢做敢为的性子吸引住了吧。 只怕她的这个性子弟弟降服不住她,两人成家后,弟弟事事都要看她的脸色了。 顿时,他有些同情这个傻弟弟了。 姜沐夏气哄哄地走了,所有人把目光都放到唐仲白身上,认为一定是他惹了她。 她才借故把气撒到了胡大新身上,胡大新一脸无辜加委屈地盯着唐仲白。 唐仲白双手一摊,无辜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胡大新你在家反省,好好对你媳妇。” 胡大新还想争取最后一丝机会,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冲着唐仲白道:“唐县令,就让我去吧。” 他一个牛高马大的糙汉用温声细语的语调说话,反差感让人生出鸡皮疙瘩,听起来无比别扭。 唐仲白起身坐到另一处,“你离我远点。” 唐三站出来为他解围,“我也不去,胡大哥就当帮我,留下吧。” 事情已成定局,胡大新无奈,拉着脸坐到唐仲白的对面。 害得唐仲白都不敢抬头直视他,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喷他一脸。 “我也去。”一直沉默不语的尹玉生站出来说道。 “我都去不了,你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走,添什么乱。”胡大新不悦地嘟囔着。 徐达出声为他解释,“雾泉山庄地势险峻,山庄四周设有机关。我把详细图交于尹兄,与他详述了设立机关的地点。只是,这么多年了,其中变化多端,尹兄略懂一些机关要领,他去,你们少些伤亡。” 唐仲白点头,“好。就由我们五人同往。大家早点休息,明早寅时出发。” 五人五匹马走旱路出了县城往东驶去。 迎着热气腾腾地风,众人一口气跑出五十里,一路行来,路上不见一人,一眼望去,焦黄一片。 唐仲白叫停了大家,马匹已经疲惫不堪,得找个地方休息,让马饮些水,吃些干草。 姜沐夏心中感慨,她们所处地位置,一眼望不到头。田地间树木稀少,树上叶子蔫头耷脑,树下树影斑驳,连个完整树荫都难找。 唐仲白提着水桶找水井去了,他们四人在两棵树间搭了个临时的棚子,勉强有了歇息地方。 福子抹了把汗,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儿饼子撕成小块儿分给大伙。 “这儿怎么比县里还热?”福子扯着袖子扇风,脸扭作一团。 “你看这里。”姜沐夏指着四周,“才有几棵树,没有树木吸收热气,自然热气逼人。” “你是说树木可以改善环境?”唐四倒是聪明一回。 “嗯。”尹玉生咽下了最后一口饼子,“知道为什么树的叶子是扁平的吗?就是为了吸收空气中的热气,蒸发掉到上空后带走热气,所以树林里会特别凉爽。” “哎,这样的话,是不是我们多多栽树,就可以把空气中的热气全都吸走,酸枣县就可以四季如春了?”福子眼睛亮亮的,他觉得此法可用。 “那倒也不会,只是在树林里会凉爽,其他地方不会有多大改变。”尹玉生笑道。“不过,树多了,倒是可以预防风沙,让我们生活的环境更加舒适。总之,好处大于坏处。” 尹玉生的一番话让姜沐夏更加确定,等她回来便要开始着手把东岗村那片废弃之地买下来,改善土质,大范围种植树木。 一来烧炭有了足够的木头,二来,就如尹玉生所说,她就是想要一个凉爽的地方,让酸枣县减少干旱的气候。 她要把酸枣县变做一座绿意盎然的春城,让百姓们不必为填饱肚子提心吊胆。 第269章 小竹客栈 唐仲白一头汗水地提着桶从远处缓缓走来,唐四见状急忙起身小跑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桶,“哎呀,公子,怎么就这点水,都不够我们喝得。” 唐仲白抹了把汗,快步朝着棚子处走来,“没有办法,好不容易找到一口井,也只打了这半桶水。不能往前走了,马匹受不了。咱们就在此歇息,等到了天黑散些热气再走。” 唐四和福子轮流着到井边打了水让马儿尽情喝足后,大家靠着树忍着热浪等到天色渐暗,才重新上了路。 五人五骑夜行晓宿,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之时,约莫行了六百多里路。 终于赶到一处镇甸。镇口立着的大石上写着河口镇三个红漆大字。 五人迎着微微带着凉意的风,翻身下马,牵着马淋着毛毛细雨走在镇上湿漉漉的青石地面上。 从镇头走到镇尾,一路走来街上无一人,街道两边的房屋皆是青砖乌瓦。店铺的幌子迎风飘扬。 他们路过几个铺子,从外往里探看,一间卖杂货的铺子里,掌柜的趴在柜台里酣睡,发出一声一声呼噜声。 “这个镇子真安静啊!。”福子叹道,“不过这里气候真好,真凉爽,好舒服。” “嗯。只是咱们还有要事,要不然我真想在这里,住到入了冬再回到酸枣县那个热死人不偿命的地方。”唐四说道。 “你们两个错了。”尹玉生环顾着四周说道:“因为下雨了,所以才凉快。这里离海很近了,天气晴好的时候,这里又湿又潮,还闷热。适应不了的人,会常年生病的。” 福子不信,“真的吗?” “要不你试试。”姜沐夏笑瞪他一眼。 福子连忙摆手拒绝,“还是算了。” 五人从酷热难耐之地突然到了这个如初春的小镇,从里到外都像脱了一层皮。奔波了一夜,又饿又累,只想找一个落脚地吃点东西好好睡上一觉。 街尾一角高高挂起的蓝幌被雨淋得湿透,风吹不起,淋答答滴着水在细雨中化作一团蓝色。 唐四眼尖,看见了蓝色幌子上一角的栈字。 “找到了,找到了,挂着蓝幌子的那家,就是客栈。” 他牵着马小跑着上前,抬头看了看门头上写着的字,“小竹客栈。”脸上一喜,朝着他们大喊,“快来,就是这里。” 他冲里面喊道:“店家,把我们的马牵到后院,草料喂上,安排五件上房,再给我们弄些吃的。” 打里面跑出来一位五短身高,皮肤略黑,凸嘴圆脸的男人,肩头搭着一条白帕子,一双小眼打量了一番唐四后,这才点头哈腰地应下。 牵着他的马转向后院,很快又跑了出来,“客官,给我吧。” 他接过四人的缰绳,牵着马就往后头走。 店口上方,挂着一个用各色贝壳串成的五彩风铃,只要有人进入店里,便会碰到风铃,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 店里又出来一个娇小玲珑的十五六岁的姑娘,一张白净的小脸上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樱桃小口一点点,人未开口,脸上就挂起了笑,不知怎得,姜沐夏看着她有些渗人。 “客官要五间客房是吗?跟我来吧。” 门口柜台前坐着打盹的中年男人被几人的说话声惊醒,坐直了身子,冲店里的姑娘喊道:“雪花呀,来客人了?” “爹,您去准备些饭食,我看客人们赶路赶累了,让他们吃些东西,好早早歇息。” “好嘞。” 大家跟着雪花往二楼走,唐仲白打量着这座不大的客栈。 上下两层,底层用来开小饭馆,二楼用做客人住宿,看这布局,一共才六间客房。尹玉生走在最后,掌柜的从他身边经过时,被他叫住。 “掌柜的,让您打听一下,您可知小阳村怎么走?离这里有多远?” “你们要去小阳村呀,不远了,约摸五十里路。你们是去找人还是买鱼呀?”掌柜的问道。 出门在外,尹玉生得知了自己要的信息,便不想同他多加攀谈。 对他点了点头便上楼去了。 掌柜的在下面喊他,“小郎君,我店里的伙计家就在小阳村,你们如果要找带路人,可以找他,免费的,不收钱。” 尹玉生恍若无闻,出门在外,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这个掌柜的一脸奸滑,防备些才好。 五间房,两间临街,唐仲白指着靠里一间临街挨着姜沐夏的那房间问雪花,“我可以住这间房吗?” “抱歉,这间房有人住了。” “噢,那好吧。” “如果各位要沐浴,可以到后院,那里有两间专供淋浴的屋子。” “好的。” 五人回到各自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趁着饭还未做好的功夫,来到后院冲洗粘腻的身子。 吃过饭后,便可以直接上楼歇息了。 五人找了个角落坐下,伙计把饭菜端上来,主食是白米饭。四个菜,三盘都是鱼类,一条清蒸鱼,一盘油炸小鱼仔,还有一小盆炖得香喷喷的鱼段,最后才是一盘清炒的小白菜。 “荤菜都是鱼吗?没有鸡鸭之类的吗?”福子问道。 伙计笑着回道:“因着我们这里靠海,鱼类多了些,如果客官不喜。厨房里还有一只鸡,倒是可以做上。” 唐仲白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这些就够了。” 雪花站在柜台里脆声问道:“客官们,今日寒凉,可要用酒?” “不用了,谢谢。” 出门在外,少喝酒才能不误事。 五人埋头吃饭,享受着久违清凉,配着还算丰盛的食物,用了今年最痛快的一顿饭。 饭过半,店门口传来一阵脆响后,三个男子走进来直接坐到门口的桌前,“掌柜的,来三个菜,三碗饭。” 男人说话粗声粗气,引得姜沐夏瞥了他们两眼。 男人一脸的凶神恶煞,回看了她们一眼,便别过了头,三人一身的泥水。聊着天翘腿到凳子上,等着饭菜上桌。 小个子伙计端着饭菜上来,三人盯着他看,一个男人顺势把脚放回地上,伙计正好走到跟前,不知怎的,男人的腿撞到伙计的膝盖。 “啊。”伙计吃痛,手一歪,托盘倾斜,饭菜一半倒到地上,一半滑落到男人身上。 “林小鱼,你他娘找死吗?看我们不顺眼,故意欺负我们是吧?”男人叫嚣着站了起来。 第270章 伙计林小鱼 事情发生的太快,在场之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便冲到了伙计面前。 姜沐夏眸子闪了闪,从她坐着的角度,她分明看到,那个男人正是看到伙计走到他身边,先动了腿撞上伙计的。 这里不是酸枣县,她可不想多管闲事。 伙计面上痛苦,这一下撞得不轻,可他口中说着对不起,也只敢退到一边。低着头不敢吭声了,被撒了一身菜汤的男人横着眉,冷着脸冲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大骂着他。 雪花赶紧跑过来,分开两人,怕男人打他,站到两人中间。 她个头小小的,站在男人跟前,就像一个小孩子。她仰着脸,俏脸带着怒气,“张三虎,你还有完没完,他躲你们都躲到镇上了,你们还不放过他吗?怎么着,欺负人上瘾吗?你们兄弟是村里霸王,这里可不是你们村,在我家欺负人就是不行。” 名叫张三虎的男子不可思议地指着他反问,“我们欺负他,你在说什么?这个世上谁能欺负了他?” “算了。老三,咱们也不吃了,回家吧。”另外两个男的瞪了林小鱼一眼,起身拉着张三虎就要离开。 雪花不依不饶,拦在门口不让他们走,“欺负完人就想走,不行。把饭钱付了,给小鱼道歉,保证以后不再欺负人。” 一直低着头的林小鱼红着眼抬起头,声音带着哽咽,劝道:“算了雪花,他们也没有打我,就让他们走吧。今日是我的错,是我没长眼,没有看到他的腿。饭钱从我工钱里扣。” 许是他这句话激怒了张家兄弟,本来都走到门口的他们,回身冲过去把林小鱼按到地上,冲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福子和唐四看不下去,放下筷子就要上去帮忙。 被唐仲白和尹玉生拉住,“出门在外,不要惹事。” 三个男人打完人,欲要扬长而去,“如你所愿,就是打你了,你要怎样?”还冲他呸了一口,林小鱼真得像只刚从河里捞起的小鱼,满身泥泞,一身的狼狈不堪。 “张三虎你疯了。”雪花冲过去,把人扶了起来,“你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伙计不敢反抗,蹲在原地捂着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不客气又能怎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臭丫头在这里管什么闲事?你们真是天大的胆子,还敢收留他,小心被他吃了,还美滋滋地替他数银子。” 三人站在门口往姜沐夏他们这桌看过来,丢下一句话,“还有你们几个,小心点。” “多谢。”尹玉生向他们拱手道谢。 三人在门口停了片刻,只见他们从地上捞起了什么,等放到肩上也发现他们一人挑了一个担子,竹篓已经空了。 看来是从村里出来,来镇上卖完东西,返家时来这家店里吃东西。 正好遇到了林小鱼,便发生了这起冲突。 雪花把地面打扫干净,让林小鱼回屋换衣服。 唐四忍不住好奇问她,“雪花姑娘,那三个男人是谁呀,怎么这么不讲理。” 雪花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倒豆子一样说起了他们同林小鱼的过往,“他们跟小鱼是一个村的。小鱼不知怎么地得罪了他们,从去年开始,张家五兄弟只要见到小鱼和他爹,要么语言攻击,要么动手打人。这五人在村里向来霸道,没人敢惹他们,小鱼被他们打得实在受不住,就求到我爹眼前。我爹见他实在可怜,便让他在店里帮工。他这才脱离了苦海,真没想到今天竟又撞上他们,白白挨了一顿打。你们说,朝哪儿说理去?” “可是,没有无缘无故的仇,小鱼兄弟到底怎么得罪他们了呢?你知道吗?” 雪花坐回柜台里,想了想才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林伯打鱼的本事挺厉害,张家兄弟向他请教,他不愿意教授,所以才……。” “太不是东西了。”福子一拍桌子骂道:“这因为人家不愿意教他们,就这么欺负人?林兄弟怎么不去县里告他们?” 雪花摇头,表示不知。 “吃完了吗?吃完了抓紧时间睡觉,未时出发。” “客官,我给你们个建议。如果是要去小阳村出海的话,最好等雨停了,这个天气,神仙也不会带你们带路。” 尹玉生目光一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出海?” “你们去小阳村,不是出海,难道是玩儿不成。这几年有很多人都从小阳村出海到百里远的孤岛上,不过可惜。我只见他们去,还没见他们回来。”雪花打了个哈欠,眼中蓄了泪,她掏出粉红带花帕子擦了擦,“也不知他们从别处走了,还是进了水匪的肚子。” “姑娘知道的还真不少。”姜沐夏盯着她手中的帕子,笑道,“多谢姑娘提醒。” 众人上了二楼,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姜沐夏同唐仲白的房门相对。 里侧靠窗的那间房里听不出任何动静,里面的人可能还在睡着。 这种烟雨蒙蒙的天气,正适合人睡觉。 姜沐夏头挨着枕头就进入了梦乡,躲入温暖的被窝,她十分安心,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昔是何年。 她梦到自己在西岗村家中,热气散开,下了好大的雪,屋里漏雨。周槐花在屋外大声地叫她生火做饭,被路朝云骂她是智障加残疾,那么大岁数了让个小孩子给她做饭吃,真是太不要脸了。周槐花骂不过她,转身去了二大爷的屋子。路朝云转身又来骂她又蠢又笨,别人叫她,就不能直接拒绝,窝窝囊囊一句话也不敢说。她和妹妹低着头,咬着嘴唇,在屋子里手忙脚乱地拿破盆破碗放到漏雨的地方接水,院子里又传来周槐花骂骂冽冽的声音。 屋里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风带着雨亲吻着她们的衣衫,她和妹妹打了个冷颤。 姜沐夏突然睁开了眼,有雨点落到她的脸上,她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冷。 窗户被风吹的“哐当哐当”,外面雨越发大了,哗啦啦地下着。 她赶紧翻身下地,把窗户关上的那一刻,她看到外面一片白色,雨水顺着街道往西流去。隔壁有人也在关窗子,她只瞥到了一只细长的手指。 原来隔壁住的是个女子。 第271章 神秘人出现 她觉得那双细长的手指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 “哐哐哐。”有人敲门。 “谁?” “沐夏,你醒了吗?”是唐仲白的声音。 姜沐夏打开门把人请进屋里,她站在窗前,惆怅道:“这场雨下到酸枣县多好。” “今日走不了,要不你再睡会儿。这些天你跟着前前后后的跑,也累坏了。” “累点挺好,闲着会让我不安心。”姜沐夏冲他笑笑,雨中的她如一朵被雨水滋润过的桃花,小脸微微泛红,带着一丝慵懒。 一下子抚平了唐仲白焦灼烦闷的心,他上前一步,两人双双立在窗前,他把她拥入怀中,一股温热的暖流直过心底。 唐仲白心中咯噔了一声,心中苦笑,这个丫头总会把自己陷入深渊,她倒是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姜沐夏感觉到他的悸动,反手抱住他的腰,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别动。” 她的手越抱越紧,因她是刚睡醒不久,声音带着慢腾腾的沙哑。 可听到唐仲白耳中,就是她在诱惑他。 这样一个他日日夜夜挂在心里的尤物,怎能不让他迷离。 唐仲白闭上眼摇摇头,拼命要把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可是,人的脑子就是很复杂的东西,你越是不想做某件事,那件事偏偏要出现在你的眼前。 更糟糕的是,姜沐夏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清香直钻他的鼻孔,这股香味里就像蛊虫一样控制着他。让他意乱情迷,他突然把怀中的人儿抱到怀里,呼吸急喘地往床边走。 姜沐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睁开眼便见他脸颊微红,眼神迷离,把她扔到床上就扑了上来。 他壮硕的身躯把她压得缓不过气来,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并未慌张,轻声唤着他,“仲白,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唐仲白火热滚烫的吻,他的吻不像以前,克制有分寸。今日的他经受了这么多天压抑的心情,遇到合适的天气合适的氛围,一下子激起了他内心的狂热。姜沐夏不忍扫了他的兴致,对他热烈的攻势,她选择了迎合。 唐仲白感觉到她的回应,越发的主动出击。 直到他要脱自己的衣服,姜沐夏才反应过来,他有些失控了。 她心中紧张起来,有了一丝害怕。 现在还不可以。 隔壁突如其来的一声清脆的“当”,让她找到了脱身的时机,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急声唤他,“仲白,你听到了吗?” 唐仲白并没有停下他的攻势,只是含含糊糊地问她,“怎么了?不用管他。” 姜沐夏一把推开他,翻身起身,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走到墙边,侧耳趴到墙上,听着隔壁的动静。 唐仲白被强势打断,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他差点犯了大错。未成婚便夺了她的清白,对她的伤害会何其大,让他懊恼不已。 他满心愧疚,就要同她道歉。 姜沐夏把手指放到唇上,“嘘。”她听到了一点点走动的声音,很轻。 她眼睛一亮,她先前看到的没错,里面住着的果真是一个女子。 气得唐仲白直瞪眼,从床上下来,气呼呼地就要往外走。 有人敲姜沐夏的门,唐仲白突然住步,这个时候,他反而不好离开了。 “沐夏,在吗?”是尹玉生。 姜沐夏向唐仲白招手,示意他去开门,她把耳朵又贴到了墙上。 唐仲白见她认真的样子,心中的气消得七七八八,无奈地走到门前打开门。 “唐兄你也在。”尹玉生倒是并未感到意外,不客气地来到屋里,“正好,我要同你们说件事。” 他看到姜沐夏贴在墙上听到隔壁房中的响动,笑道:“别麻烦了,刚才我都听到了,里面住着一位女子。还是一位年轻女子。不过,她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 姜沐夏同唐仲白对了下眼神,不解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尹玉生这才道出了判断的依据。 他们睡下后不久,尹玉生口渴难耐,便起身准备到楼下找雪花要些茶水。 他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这间房的主人打开了门。 他好奇这间房里住着何人,并未立刻出门,透过门缝向走廊里看去。 见到一个相貌俊美的姑娘停到姜沐夏屋门口,贴耳于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许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她走向对面,他们五人的房间,她听了个遍。 她也只是听了听动静,并未做出其他的异样的举动。 “可你怎么肯定她就是冲咱们来的?”姜沐夏蹙了蹙眉。 “因为她只有站在你门口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说,‘这个傻丫头出门在外一点警惕性也没有,不怕人家把你卖了呀。’” “啊?!”姜沐夏惊讶,这个语气分明就是对她非常熟悉,还很关心她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年轻姑娘,知道他们的路线,比他们先到这里,这个人除了姜红欣还会有谁? “姜红欣?”她和唐仲白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可她更加疑惑了,按照她的速度,她比他们提早了半天的时间到此地。可她才跟军大娘一家相亲不到一天,连一夜都未在家住,就起程了吗?她到底要做什么呀? 她心中生起了怒气,这个人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她来此的目的是要帮她们,还是要挡她们的道? 尹玉生沉思半响后才道:“好熟悉的名字,咱们村军大娘家丢失的那个姑娘就叫这个名字,难道……” 尹玉生恍然大悟,可他不记得她被找回来呀,怎么这二人都像认识她的样子。 姜沐夏解释道:“不怪你不知道。咱们出发的前一天,她才回到村里。我也没想到她竟然提前得到消息,在这里等着咱们。” 当时姜红欣跟着她们回到县里之时,尹玉生还在城北大院里看顾着生病的百姓,他并未见到姜红欣。 “那她……” 尹玉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旧相识,充满了疑惑,她刚回到村里,为何会跑到这里等他们?她还有其他身份吗?他不方便问,知道姜沐夏也不方便同他说明。 “回头我让她自己同你讲。既然知道是她,没必要躲着了,我去找她。” 姜沐夏出了门,来到姜红欣的房间,直接敲响了房门。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等着姜红欣给自己一个交待。 第272章 透底的姜红欣 姜沐夏松了口气,这场意外把她从唐仲白手中解救出来。她有些后怕,以后要减少她与唐仲白独处的机会了,这个男孩已经长大了,对自己的欲望越发的不可控。在还未成婚之前,她不想跟他发生她不想发生的关系。 现在两个人对彼此都负责任,才是对将来共同生活走向幸福的最好保障。 “进来。”屋内姜红欣平淡无波的声音。 姜沐夏思绪回到现实,这个人跟踪者行为被发现,竟能泰然处之,心性可真够坚毅的。 “给我个交待吧。” “什么交待?只能你们来这儿,我就不能来?”姜红欣坐在窗前梳着秀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你怎么向军大娘说得,她们能放你出来?” “为何不能?我跟她们说了,家主有一批货,需要我亲自前往运送。这不,我就在这儿了。”她手指轻松在头顶绕了绕,一个好看的随云髻出现在眼前,她努了努嘴示意姜沐夏把床上的那条红丝带帮她绑到发髻上。 姜沐夏轻轻绑好,端详后笑道:“好看,人长得好看就算剃个光头,也是好看的。” 姜红欣伸出手来作势要打她,姜沐夏一个闪身躲过。 她坐到床上,收起了戏闹的心,正色道:“说真的,你来此地究竟是要做什么?帮我?拦我?” “你呀,哪里来那么多阴谋。做为答谢,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你这样会让我对军大娘心中有愧的。” “有恩不报,非我姜红欣的做人原则。” “可我还有一个疑问,你能告诉我吗?”姜沐夏表情严肃,问得一丝不苟。 “你问。今儿咱们姐妹两个敞开心扉,真诚地问,真挚地回答,可好?”姜红欣歪着头,带着些俏皮,有些小可爱。 “好。”姜沐夏终于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当天在家里说得在县里有了产业,可是真的?” “当然,就是城中的卫家绸缎庄。” 姜沐夏一愣,这个答案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相信她背后的家主是卫东。 卫家被抄那天,她分明听到卫东同卫越安说过,他的恩人是怡王。 难道……,她眸子一转,有些激动地看向姜红欣。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姜红欣微笑着冲她坚定地点头。 姜沐夏突然想到当天在军营她那么坚定地对她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她会没事的。 “原来,你早就同卫东联合在了一起,你们骗得我们好惨。” 只要她背后的人是怡王,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怡王是当今圣上最忠实的拥护者,没有他,就不会有如今的稳坐宝座的皇上。 前世,就是怡王出兵把异姓王吴俊平叛,还武朝一个太平盛世。 “那你还离开县里吗?” “无事便不离开,如果家主需要我,我全力以赴。” “好,我信你。” “走吧,出去同他们见面,免得让他们误会了。”姜红欣拉着她的手,两姐妹有说有笑地携手同行,走出房间,走向姜沐夏的屋子。 唐仲白与尹玉生在屋中等的心焦,担心两个人一言不合打起来,担心姜红欣冲对她信任的妹妹下毒手。 “酉时了,该下去吃晚饭了,今晚早早休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两人看着她们牵在一起的手,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叫上福子和唐四一同下楼。 大雨小了许多,天气却阴得更甚了,夏日的酉时初,天气就暗淡了下来。 雪花早就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见到他们全部下楼,招呼着林小鱼把饭菜端上桌。 “福子,有你想吃得鸡肉呢。” “多谢,有口福了。” “你要谢谢红欣姐姐,今晚这些饭菜是她安排的。明日她会跟着咱们一块儿到小阳村,有了她的加入,我们定能顺顺利利。”姜沐夏在开饭之间,为大家加油打气,希望此事尽快有个结果,早日回到县里医治百姓。 林小鱼一扫早晨脸上的阴霾,面上带着一点讨好,“明日各位可需要向导?” 尹玉生问道:“你可以吗?” “郎君说笑了,我当然不行。我爹可以,他在海上打了一辈子鱼,对大海熟悉的就像自己身上的每个关节,什么时候变化,他能及时发现,并给出最有利的处理方法。由他为各位带路,必定事成。” 尹玉生笑了笑,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这样吧,看明日的天气。如果晴了,咱们好商量。如果还是如今日一样,只能待在店里。你说是吧。” “郎君说得对。”林小鱼退下。 雪花也回了后院,店里只剩他们六人坐下开始吃饭。 饭桌上无话,用过饭姜沐夏拉着姜红欣回了自己屋中。 “你这个丫头,明明心里有人家。你们都定了亲,你也到了成亲的年龄,为什么吊着人家不愿意成亲。你就不怕他看上别人,不要你了?” 姜红欣看出来两人有情有义,情投意合,为何就是不成婚?唐仲白看她的眼神恨不能把她塞到身体里,一个大好男儿被她折磨的如此难受。她也看在眼里,却死活不吐口,着实让她百思不解。 姜沐夏认真道:“不怕,他要是能找到让他开心快乐的人,我可以放过他。人这辈子并非定要找个人成婚,一个人过一辈子有何不可。” 她眼中突然显出前世孑然一身的唐仲白,身边只有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唐四陪着他,两个人一生都未成家,主仆相伴过了一生,不也是挺好吗? 她突然有些心疼他了,前世他全家被灭,两人的后半生不远不近的纠缠着。 可那时的她已经忘了他是谁了,他也忘了自己是谁吗?应该是没有吧,不然,怎么不管她搬到哪里,他就会出现在那里。 “他如果知道你这么想他,不知该有多难过。”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姜红欣定在京城待过,能否从她那里打听一下那个人的下落。 “红欣姐,你可认识一位叫柳芝兰的世家娘子?”算来,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嫁到唐家旁枝三年了。 第273章 出海受阻 姜红欣摇头,“虽然我在京城待过五年,可你说得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她抬眸看姜沐夏,“你怎么不问唐仲白,他出身京城,对京城的人和事都比我们了解。可以让他打听,你靠自己找人,得找到何年何月?难不成你一日找不到人,就一日不跟他成亲?妹妹,你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了。” 姜沐夏把自己不愿过早成婚的原因告诉了她,可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她想自己的产业做大后,有了一些拿得出手的产业才能心中踏实。 任何时候,只有自己手里有银钱,心中才有底气。 当她再次说出这些话时,让姜红欣笑得前仰后合,“你还真有意思,你就算把酸枣县就拿下,又有什么用。他可是世家出身,从他来到世间那一刻你纵然有百般能耐,也永世达不到他出生时的高度。自从你们订婚后,你们两个的命运便拴到了一起,就算你不借用他一丝名头,可是所有人提起你,都会看着他的身份上给你大开方便之门的。” 姜沐夏沉默了,她说得都是事实,自己一直都明白,可被人说到明处,心中还是难过的。 可她就是个执拗的人,在自己所坚定之事未完成前,她依然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 姜红欣起身拍拍她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别想太多。今夜警醒些,有老鼠。” 外面已经黑透,雨声渐小,风声却越发大了,吹动着窗,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姜沐夏褪了外衣,钻处被窝。 心头万千思绪,她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快快入眠。 子时一过,这座小小客栈便忙活了起来了。 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小身影,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他先是在楼梯口驻步,侧着耳朵听了许久,确定楼上六人全部入睡后,才继续往目标处走去。 他手里持着一根三寸长的细竹管,他走到最边的姜红欣的那间房,在窗户一角掀开一角,露出一个小孔,把竹管插进去,另一只手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团点燃后透过竹管扔到了屋中。 用同样的法子,他熟练地给其他房间也投了进去。 之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姜红欣的房间便亮起了一点光,她举着火折子走到那团还未燃完的黑团面前。 扯着嘴角冷笑后,一脚踩了上去,用力在地上碾了碾,用帕子包起那团东西,扔到了桌子上。 洗了把手,重新躺回了床上。 第二日,天气晴好,热气也伴随着而来。 “尹大哥说得果然是对的,这儿就是又热又潮,我觉着呼吸里都带着粘腻。”福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十分服气地道。 “行了,别贫嘴了,用了早饭咱们就出发,咱们出来三天了,不知县里如何了。”唐仲白心事重重地皱眉。 “小哥,今日要劳烦你带路了。” “无妨,正好我许久未回家了,顺便看看我爹。” 雪花站在门口欢送他们,“希望尽早见到你们,祝你们一切顺利。” “会的。”姜红欣面带笑意,眼底却划过一点锐光。 林小鱼同福子同乘一匹马,走在前面,带着他们往小阳村奔去。 林小鱼带他们来的是海边,海边不远处有一座用木板搭的简易棚子,棚子外面一位五十来岁的黑瘦老头,相貌同林小鱼有八分相似,只是老头眼神比林小鱼清明,面带几分憨厚。 许是常年在海里讨生活,他的皮肤粗得如陈年老树皮,身子灵活,眼珠灵活。瞧人一眼似是就能把人看透一样。 “爹,这几位客官要去雾泉山庄,您送他们一程呗。” 老头把脑袋摇得犹如拨浪鼓,面带惊恐,“去不了去不了,你个臭小子。上次带了一个男人去了,差点死到水匪手里,你还让我去,你是有多恨不得我死。” 抄起手中的鱼叉就往林小鱼身上招呼。 林小鱼站着不动,他打了两个便也撒了气。 老头顺势坐到了海滩上,“你们有所不知,九年前,雾泉山庄那片水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艘大船,上面三四百号手持利刃功夫决绝之人。八年前,庄主的女儿就死在他们手里。就在三年前,一个男人花了重金请我送他过去。我们躲过那片水域,绕了七天才把人送到。回来时,我虽是按原路返回,可是,不知怎么还是遇到了他们一个巡逻的小队。” 老头想到当时九死一生的情景,一阵的后怕。 “还好我出海经验丰富运气也好,当时便弃了船,跳入海中,一口气游出几海里,抓住了一块漂浮于海面上的破木板才逃出生天。” “再也不去了,小命要紧。”老头摆了摆手,表情中带着不容质疑。 “老伯,你送的那个人回来了没有?”尹玉生问道。 老头摇头,“我只负责把他送到岛上,他怎么回来不归我管。” “那您知道那条大船为何停到那里吗?” “不知道。不过,我猜测,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岛上的那个老头。听说他是个神医,世上的病症,只要他出手,没有治不好的。我也只是听说,没有见过他的人。” “可他们为何不直接上岛请人,何苦要守着呢?”唐仲白不明白。 “因为他最爱的人都在岛上,他要守着她们。”尹玉生叹口气说,这是徐达告诉他的。 “我劝你们另想办法吧,我帮不了你们。”老头起身回了屋子。 几人无法,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到林小鱼身上。 林小鱼木着脸走过来,狠了狠心,“他真不愿意的话,我给你们带路。虽没有他经验丰富,我对这片海域还是很熟悉的,我就不信去一个小小的海岛能把我难住。 他敢带路,他们却是不敢让他带路的。 虽然他们不怕水匪,可他们要抢时间,他们在这里多耽误一分,县里百姓的生命便多一分危险。 “实在不行,我们就自己去吧。徐兄给我画了去岛上的路线,咱们顺着路线并非不能到。”尹玉生掏出图舆,摊平在沙滩上。 徐达的图画得简洁,该出现在图上的要点都出现了,就连那艘大船都标好了地点。 “好,咱们得租条船。唐四你同我去村里找村长问问。” 冤家路窄,他们在村长家遇到了客栈中的那三个男人。 第274章 护身符 “噢,这不是客栈的两位小郎君吗?怎得跑到我家了?”张三虎抱着鱼网从院里走出来,“怎么样,昨晚可有遇到奇事?” 唐仲白与唐四顺着村民的指引来到村东头一座辽阔的院子前,站在门口打量时遇到了要出门的张三虎。 “多谢郎君好意,昨夜我们相安无事。” “怪了。算了,无事便好。你们来此作甚?” “请问这可是村长的家?” “村长是我爷爷,我带你们过去。”张三虎把鱼网扔到地上,两只手胡乱在衣服上抹了一把,反身回了院子。 “爷爷,有人找。” 唐仲白跟着他的脚步进到院子,他家的房子建得非常分散,毫无规矩,有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凌乱感。就像是有人随手指了一个地点,房子便落到了那里。 院子的空地上都是晾晒鱼干的架子,满满当当的,散发着浓重的鱼腥味。 在客栈里见到的另两位男人身边还有一个女子,分别在东北角和西北角的房子边,女人在架子上晾鱼干,男人收着织好的网。 五六个孩子在院子里疯跑,看上去倒和和乐乐的一家子。 对着大门的是三间堂屋,一个精神矍铄老者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相貌相似的十七八岁的少年。 “爷爷,这二位找您。” 老人目光灼灼,把视线落到了唐仲白身上,开口声音如洪钟。 “找我何事?” 唐仲白说明原由,“我们要出海,想租条船,没有门路,特来请教村长。” 院中人听闻皆是一惊,“你们要出海?为何出海?” 为了避免口舌之争,唐仲白掏出自己的身份文牒,恭敬递于老者。 “我们县里受灾严重,加上天气酷热,已经有百姓出现病症。得人指点,我们特来此地请雾泉山庄的神医出山,救我百姓于水火,还请老人家成全。”唐仲白说得真诚,向老者拱手一礼。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老者把文牒还给他,斟酌后又道:“不是我不帮你们,这八九年来,无人敢去。就算去了,也是有去无回,只会白白搭上你们几条性命。” 唐仲白诧异,怎么人人都这样说,那艘船到底什么来头,让他们如此惧怕。 唐四不解地问道:“老人家,这是为什么呀?” “好像跟你口中的神医有关。我也是听说,一个权贵要请他出山,被他骂了出去。这人便派人守着山庄,只要外人接近海岛,便出手。他请不到人,任何人也别想得到他。我们村里的渔民都绕过那边,没人想去找死,除了林大海父子。” 老人提到林大海这个名字,眼中流露出厌恶。 唐仲白听出来他所说得林大海就是林小鱼的爹,“他常去吗?” “当然,不然,他从哪里打到那么多的鱼。” “可是……?” “不要问我,他的事我不关心,村里的人也都不关心,只要他不连累到我们,随他如何。” 唐仲白沉思,原来他们之间,并不像雪花口中的张家五兄弟不问原由的欺负人。 还有一层这样的因由,林家父子这么做会把人招来,整个村子都有可能被人灭掉。 “我明白了。后果我们会自行承担,村中可能租到船只吗?” “你们真要去吗?” “是。” “老三,你带着他们到海边。给他们匀出一条船,好歹我也是村长,这同胞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多谢老人家。”唐仲白主仆向他道完谢,随着张三虎到了海边。 他们所处的位置,跟林家有些距离。海边沙滩上排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 “这是我们村船只停放点,晚上有人照看的。这几艘是我们家的,你选一条吧!”张三虎把他们带到一排中号船前。 “兄弟,我对船只一窍不通,不如你帮我选吧。” 唐仲白这辈子只坐过几次船,他哪里懂船只的好坏。 张三虎直摇头,“你们连船都没有驾驶过几回吧,就这还想去雾泉山庄?这不就是直接送人头吗?” 唐仲白被戗得不知怎么回话,他们都是北方人,本就对水上功夫不在行。 “小哥话太多了,有我在,保他们平安无事。”姜红欣远远而来,接过他张三虎的话。 她来到船边,手一指,最边上的那艘破旧的中型船被它选中。 “就它了。” “为什么?它那么破。”唐四不解道。 “它虽然破,却是这里最好用的船。你看它船身上的这层铜油,最多刷了半年,船缝之间最近刚修补过。船吗,最好用旧不用新。” 张三虎佩服地点点头,“姑娘好眼力。” “唐四,你在这里守着,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唐仲白同张三虎告辞,回到林大海家中。 他一定要把这对父子带上,不是他们同不同意去,是他们必须去。 林小鱼提了个小桶,在沙滩上捡贝壳,姜沐夏和尹玉生在厨房里忙着。 “林小鱼,你爹呢?” “他在屋里。” “你去把他叫来,我有事同他讲。” 林小鱼头也不抬,道:“他看到我就动手,我才不去,你们自己去叫他吧。” 唐仲白心中不悦,站了一会儿,朝着屋门走去。 “大伯。”屋内没有动静,他推了推门,门没锁,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简陋,几乎家徒四壁。屋子里充斥着刺鼻的酒味,林大海躺在床上张着嘴巴呼呼大睡, 唐四上前推了推他,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公子。” “去提桶水来,泼到他身上。”他忍不了屋中味道,“他醒了直接带到海边。” 姜沐夏两人把厨房里能做熟方便携带的吃食全部打包,分做三个包袱。 “可以出发了吗?”她早已迫不及待。 这时屋中传来林大海破口大骂的声音,“你们做什么,我都说了不去,想寻死别带上我。” “不去也得去,你儿子也得去,你不把我们安全带到雾泉山庄,你们父子一个也活不了。”唐四威胁他。 “你们这帮强盗,我跟你们拼了。” 唐四提溜着他的衣领出了屋,把他扔到沙滩上。 “公子,这么个东西一定要带上吗?” “他可是护身符,当然要带上。”唐仲白吩咐福子,“你去把林小鱼带来,出发。” 第275章 风平浪静 林大海被福子揪着衣领,他拼命挣扎,手脚乱蹬,气得福子腾出一只手擎住他的双手。 林小鱼漠不关心地向他走来,“爹,咱们有钱拿,为何不去。” 林大海瞪着眼骂道:“你个臭小子,你知道什么,去了就是找死,不能去。” 唐仲白没理会他,大手一挥,让福子把他们带到了出发地。 尹玉生给了张三虎一两银子,“小哥,我们的马匹就拜托你了。” “好说。“他瞥了林家父子一眼,扯了下嘴角,“你们确定让他们带路了吗?那我就祝你们达成心愿,早日归来。” 他到海边林家牵马去了,边走边唱着他们听不懂的小曲。 尹玉生带着福子、唐四把船推到海里,一行人跳上船,张了帆开始出发。 林大海上了船后,自知没了回去的指望,拉着一张脸瞅准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不指点也不声张,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姜沐夏两姐妹进到船舱里仔细检查了一遍,船上一应物品应有尽有,炉子,木柴,锅碗瓢盆一样不差。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海上微风吹来,他们驶向的方向是顺风。 算是为他们出行开了个好头。 林小鱼兴致极高地同尹玉生立于船头,掌着船舵。 林小鱼指着海平面边上的朝霞扭头朝着林大海喊:“爹,你看。咱们以前出海,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好看的天气,今日定会顺顺利利的。” 林大海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闭上了眼再也不说话了。 不多时,呼噜声震天,难为他还睡得着。 大海对于姜沐夏非常陌生,经历两世,她是第一次来到海边,并坐上船出海。 海面上微风无浪,船行驶得四平八稳,她同姜红欣二人找了块儿平坦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目视着前方,感觉着出海风吹到脸上的湿湿的感觉。 比他们还早之前,村民们出海打捞的渔船便三三两两的在海面上行进。 他们的船显然同他们去的不是一个方向,渔民看到他们的船往东南方向行进,纷纷躲开为他们让路。 唐仲白他们也不做他想,绕过他们把帆完全张开,加速往前行去。 “小鱼兄弟,到雾泉山庄得多久?” “我没有去过,得问我爹。”他扭过头扯着嗓子喊林大海,“爹,到雾泉山庄得什么时候?” 林大海睡得正香,被儿子吵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傍晚吧。” “这么久吗?” 林大海两眼一瞪,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绕那么远的路,天黑前能到就不错了。” 尹玉生怕他生出其他心思,不敢把所有希望放在他们父子身上。 他手捧着图舆坐在船舱里仔细辨别着方向。 如果是在陆地上,这张图纸上的地点,经过八九年的变化,这时便形同一张废纸。可这是海里,沿路的岛屿不会移动。如果船偏离了大方向,就算是他们这些从来没有出过海的人,也能看出端倪。 图舆上标明,到雾泉山庄要经过两个无人岛屿,两座岛屿大小不同,形态不像,像两个路标一样。 不过,徐达再三叮嘱过他,经过第二个小岛后还要行一百多海里才能到。 这一百多海里也是最容易让人迷失方向的地方,他们要躲开的那条船就在山庄的正北方三十海里处。 林大海给他们指的路要绕到东面路过另一个小岛,这个小岛在图舆上没有。 他们求贤若渴,急着要把人带回酸枣县,不能在这里多耽搁一分。还要费尽心力求人出山,不知还要花上多少时间,他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路程上。 最迟的计划是明天一早带上人返程,两日后返回酸枣县。 “小鱼兄弟,如果我们按最近的路线走,申时能到吗?”唐仲白问他。 “什么?”林小鱼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就算最近的路线,也得申时末了。再说,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你们不要命了吗?” 尹玉生也走了出来,坚定道:“你听我的,我们不改变路线,就按照最近的路线走。放心,我们保证你们父子平安无事。” 唐仲白双眼盯着睡得正香的林大海,只见林大海的身体毫无征兆的颤了一下。 他微不可见的敛了下眼眸,未做出反应。 林小鱼态度坚定,死活也不愿意改航道,“不行,不行。他们人那么多,你们纵有通天的本领,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与其去送命,不如咱们多花些时间,保证安全才是正道。我接了你们的活儿,拿钱办事,就得这你们负责。” 尹玉生脸色冷了下来,“我们的命在自己手里,你只管按令办事就行。” 他语带威胁,“不然,钱一分没有,小命可能搭进去,你选择哪条路?” 林小鱼见他不似开玩笑,心中胆怯,把目光放到唐仲白身上,向他求助,唐仲白却是冲他坚定点了点头,“听他的吧。” 林小鱼心跳如鼓,此时有些后悔了,只得向林大海求助,“爹,他们要改路。” “改就改,他们要送死,就成全他们。”林大海气哄哄地翻了身,不再理会他们。 林小鱼向他们再三求证,“你们能保证我的安全吗?我才二十多岁,还没有活够。” “只要你听话,我们保证平安把你带回来。” 林小鱼狠了狠心,“好。” 船转了个方向,林小鱼调整了风帆,向着正南而行。 因转了船向,船走了慢了许多。林小鱼在船头手脚不停地调整着帆子,借着风力才能走得更快。 一路上相安无事,顺利过了第一个岛屿。说是岛屿,其实就是一块凸出海面的巴掌大的一个凹凸不平的礁石,上面郁郁葱葱,长着不知名的树木,福子冲其大吼了一声,惊起一片落在树木上的海鸟一冲上天。 这片海域只有他们这一只船漂着。 远处渔民的打渔船远得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海上飞鸟落到这座小小海岛上,便不肯向前了。“吱吱”地冲着他们的船尖叫着,似是在告诉他们,那边有危险,让他们远离一样。 姜沐夏坐了很久,过了第一个岛屿后她起身来到甲板上,指着前方隐隐约约黑漆漆地海岛道:“玉生哥,那是第二个海岛吗?” “没错,过了那个海岛才行了一半。在海里,看着很近,行驶起来,可就远了。” 林大海又翻了个身,打起了呼噜。 第276章 蓝羽岛上的人 唐四和福子已经从船舱里走出来,姜红欣也来到了船头。 尹玉生指着图舆上第二个小岛沉声问林小鱼,“你可知这座蓝羽岛上可有人居住?” 姜沐夏瞥了一眼,徐达把这座小岛画得比雾泉山庄所在的小岛还要大上一圈。八年过去了,水寇常在此出没,难保他们不会找一处离山庄极近的地方安扎。 林小鱼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并没有。我问问我爹吧。” 他小跑着来到船舱门口,把林大海摇醒,大声问道:“爹,蓝羽岛可有人居住?” 林大海愣怔了一会儿,脸一沉冲着他骂道:“我怎么知道?我都三年没有来了,谁知道那种鬼地方有没有居住,滚一边去。” 林大海吼完儿子,再也没了睡意,干脆起身在甲板上走动起来。 口中嘟嘟囔囔地埋怨着,“不让你们来,你们偏要来,还要拉上我,遇到人我才不会管你们,你们就等着死吧。” 福子不悦,出口怼他,“谁死还不一定呢?倒是你,并非你儿子口中那个天不怕地不怕,遨游大海的英雄。原来是个胆小怕事的鼠辈,哼。” 林大海并未被他的言语激怒,立在船边,一双昏黄的老眼,目光深沉,目视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船平稳地向前行驶,除了咸湿的海风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可他们的心却提了起来,莫名地感觉危险马上就要到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让他们提起了警惕之心。 蓝羽岛越来越近,岛上的面貌越来越清晰。 他们的感觉没有错,远远地便看到有烧火做饭的白烟从岛上袅袅升起,直冲云霄。 “岛上有人。”福子惊呼道,他的手下意识地放到了腰间。 所有人把目光放到林小鱼身上,并未有责备之意,毕竟他们父子俩个都没有对他们打保票说岛上有人。 现在,他们要想法子怎样渡过这道难关。 他们一艘孤船行驶在海上,船上所有状况一目了然。岛上之人只会比他们更快更清楚发现他们。只怕这会儿已经做好了对他们的攻击。而他们对岛上一无所知,想要防御都不知道从何做起。 林小鱼也没了主意,把希望放到林大海身上,急切地喊道:“爹,你想想办法,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便是返航。不然就绕路,反正离他们那么远,他们不会兴师动众上赶着对我们动手。” “返程不可能。我们也不绕路,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何方神圣,长了几条胳膊几条腿!!”唐仲白神色肃然道,他目光灼灼,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泰然处之。 “行行行,你们好样的。老头我就不陪着你们死了。” 林大海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走到船舱里躲起来了。 他们的船离蓝羽岛越来越近,所有人严阵以待,随时应对突发事件。 唐仲白附在林小鱼耳边对他下令,“把船行到小岛边上,我们要上岛。” 林小鱼大惊,看鬼一样的眼神盯着唐仲白,他一定认为这个人疯了。 岛上有多少人,是善是恶,有无利器,他们一无所知。 人家不找麻烦,就是烧高香了,他竟还敢主动跑到人家的窝里,这人脑子是有毛病吧。 “姜姑娘,你们劝劝他,他要上岛?这不是找死吗?”林小鱼目露惊恐,心中生起一丝希望,祈求着她们不要跟着这个小子发疯。 姜沐夏只是淡淡地冲着他点了点头,认真道:“听他的吧,咱们什么都不清楚呢,怕什么?也许,是他们怕咱们呢?” 林小鱼气得直喘粗气,指着他们大骂,“你们这些蠢货,没事找事。我可不跟你们找死,我是不会跟着你们上岛的。” “玉生哥,你留下,看着他们,我们上岛。”说话间,船已经靠着小岛停下。 尹玉生留下看着父子俩,以防他们驾着船跑路。 小岛四周郁郁葱葱,密密麻麻的树木争先恐后地向着上空生长。阳光穿过树木,落到地上是影影绰绰的影子,风一吹,一丝凉意袭来,让人非常舒服。岛上静悄悄地,只有树木被海风吹得树叶“簌簌”之声。 五人手持刀剑,向着炊烟方向走去。 穿过岛边的树林,入目豁然开朗,成排的木房子鳞次栉比,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净整洁,靠墙一排兵器摆放整齐。 这不是渔民居住地,是兵营驻扎之地。可此地怎么没有驻扎军队的旗帜,那么只有一个结果,他们是私兵。 让他们诧异的是,这些屋子外圈种植着大量的花草。 姜沐夏只认得其中一种,风仙花,此时开得正盛,有粉红,桃红,大红,远远看上去很是好看。 还有一种长得像是莲叶,花同叶子极其相像,姜沐夏刚要伸手去摸,被人叫住,“别动。” 姜红欣拦住她,“别动,这是七叶一枝莲,很珍贵的一种药草。这些花草都对解蛇毒有奇效,只是它们怎会生长在此?” “许是这里蛇虫比较多吧。”唐四道。 “嗯,总之大家小心些吧。”唐仲白提醒道,带着大家往里走去。 他们从房间数量布局,估算出这里大概住着三百来号人。 唐仲白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水匪的船上有二三百人,难道这里是他们聚集的居住地?这就怪了,楚若只是一个神医而已,他们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花费如何大精力看着他?这么多的人,冲上岛把他抓回去不就行了吗?” “只怕是他们背后的主子既想要面子也想以礼请人,想要感动楚神医吧?”姜沐夏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那些权贵的想法太过匪夷所思,太过奇葩。 五人没有做过多停留,向着后方厨房方向奔去。 厨房里“叮叮当当”,切菜声,洗菜声,炒菜声,忙得不亦乐乎。 五人对了下眼神,自觉分做两队,唐仲白带着姜沐夏从房子的一侧绕过去,堵住里面的人逃走的去路,他们要先查清他们的身份,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唐仲白两人做好准备,以指作哨,发出信号。只听前面姜红欣带着唐四二人,冲了进去。 有人发出惊呼声,叽里咕噜地说着他们完全听不懂的愤怒之声。 唐仲白看着姜沐夏道出两个字,让她心中咯噔一声,“倭人?” 姜沐夏前世的记忆一下子冲上头,恩人同她讲过,倭人如何残害同胞,如何霸占国中的瑰宝,如何想要侵占武朝的大好河山。 恩人曾咬着牙告诉她们,她们要把倭人当做世仇,人人见之对其杀无赦,不能给他们留任何活口。 后来她带着小主子逃亡时,她就是把追杀她们的人当做倭人,才次次狠下心来,痛下杀手,最终躲过追杀逃出生天。 她没想到,这一世,她竟能进入倭人的老窝。 姜沐夏心中的杀气又起,她对恩人的话至死不渝,这些人一个都留不得。 姜红欣他们已经把人控制住,他们二人翻窗而入。只见地上躺了四五个,唐四、福子剑下还有二人,屋中的角落里还有一个打着赤膊的汉子,浑身颤抖地抱着头,口中念着,“别杀人,别杀我。” “汉人。”姜沐夏提着鞭子走到他面前,冷声道“抬起头来,回答我的问题。” 男子渐渐放下手臂,脸带惊恐地看着她求饶,“女侠放了我吧。我是被他们强带上岛的,我不想死呀!!” “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她手中的鞭子指着他,她最恨通敌卖国的败类,面对眼前之人,一丝情面不留,呵道:“你是何人?他们为何驻扎在此?” 第277章 倭人 汉子护住头,颤颤巍巍地回道:“小人张艺,他们是,是倭人。”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倭人,我问你,他们为何在此?” 这些倭人敢明目张胆地在这片海域待上好几年,无人敢动他们,官府敢视若无睹,他们背后之人只怕不简单。 汉子扑腾跪倒在地,冲着他们磕头如捣蒜,“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敢说。我的家人还在他们手里,我说了,我的家人必死无疑。” “你不说,他们难道就能活吗?他们敢拿你的家人要挟你,你以为还能善待他们不成,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留着命为他们报仇吧。”姜沐夏收回了鞭子,再次发问,“是谁指示他们驻守在此?意欲何为?” 汉子还在犹豫,一把泛着光的利剑架到了他脖子上,福子大吼道:“快说,不然,小心你的脑袋。”他手上加了力道,汉子脖子显出一道血痕。 “大侠饶命,我说,我说。”汉子声音哆嗦,结结巴巴说出了背后之人,“是,是岭南王吴俊。” 大家并没有很意外,唐仲白只淡淡地道了一句,“果然是他。” “如果我留你一命,你可愿意出面做证。” 张艺脸白如雪,手抖如筛糠,“不行,不行,我只是个小角色,我说得也只是听倭人闲聊之时所讲。我连岭南王的面都没有见过,如何给你们做证。” “他们的语言你可听得懂?现在岛上还有多少人?”唐仲白又问,这些人都是底层人物,所知甚少。只有找到这个营里最高军职的人才能探听到岭南王真实意图。 “还有一百多号人,正在营房中休息,等到傍晚他们会到大趸船上换下白日驻守的倭人。你们可别杀我,我可以跟他们正常的交谈。” “好。唐四把他带上,发现他有越轨行为,就地正法。” “是。” 还未等他吩咐,姜红欣一刀一个把其他厨子全部解脱,从她手起刀落的利索样子,她不知杀了多少人才练出如此手法。 看得张艺浑身哆嗦,走路一高一低,不得不扶着墙才走出厨房。 根据张艺的指点,五人摸着墙根,向前排屋子行去。每间屋子都是大通铺,里面住着二十人。以他们的武力一人对付一个屋子里的倭人,不在话下。商议后,五人决定,分开行动,一人负责一个屋子。 “不行吧。”张艺及时开口,“你们不要小瞧了他们,他们日日操练,并非手无寸铁的平常人。还有,三个领头的人在后面的屋子里居住。要不,你们想个万全的法子?” 他不是替他们着想,他是怕这些倭人除掉这五人后,回到厨房发现死得只剩他一人,把他当做细作,一刀结果了他。 他可不想死,这才想着提醒他们,让他们把些人除个干净。 反正对他来说,落到谁的手里都落不到好。不过,这几个少年,比起这些阴晴不定的倭人,不会动不动就拿他出气,拎他出来作伐子。 权衡利弊,他还是愿意跟着这五人走。 “有了。”姜红欣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白色的药粉,“迷药。有了它,我们便可兵不血刃。”她把药粉装入一根细竹管里,在窗纸上捅了个孔,一一吹了进去。 “好了吗?” “一刻钟后药劲发作,咱们再动手。” 姜红欣在前排屋子里放完药,跟着张艺的指点,悄悄来到后排丛林中的屋子后窗。 里面鼾声震天,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她下完药重新回到前排屋后。 五人坐在屋后的窗下,静静等着,只待药劲发作,他们一击必命。 突然他们听到前方屋子里有人说话,两名士兵冲着屋里喊声,他们听不懂说得是什么,把目光投到张艺身上。 张艺半捂着嘴,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说,起床了,不知厨房里的那些家伙饭做好没有,他都要饿死了。“他眼睛往姜沐夏两人身上瞥了一眼,便闭嘴不说话了。 唐仲白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说呀,怎么了?” 姜沐夏碰了他的胳膊一下,道:“他们可能是想女人了吧。” 张艺忙点了点头,不敢再出声。 “坏了,许是刚才有人出屋。只怕要坏事,你们在这儿不要出声,我去看看。”姜红欣起身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往前面走去。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姜红欣刚刚到转角外,正好同夹着铜盆往后面厨房走去的士兵撞了个满怀。 两个士兵看到花容月貌的姜红欣,两双眼睛冒着光,扔掉手里的铜盆,就往她身上扑了过来。 姜红欣是何等人物,哪里由得他们对自己放肆,迎上去,手起刀落,两人死到面前,可怜两人临死连句话也没有喊出来。 不知时间太短药效没有发出来,还是那间屋子没有关门,被人喊了一声,纷纷起床,在姜红欣手刃两人后,十几位身着异服的倭人紧随其后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些人见到躺倒在地已经没了气息的同伴,只觉大事不妙,大声喊着话,一边抄起墙边的兵器冲她袭击过来。 姜沐夏等人已跑到跟前,加入了战斗之中。 这些人对付起军营中的士兵,势均力敌,对付起他们五个练家子,不值一提。 三下五除二,十几人便成为尸体,死不瞑目地睁着眼怒视着他们。 营房里已有了窸窸唆唆起床的声音,看样子,是这边大的动静惊醒了这些人。 “无妨,我的药很霸道,只要他们吸进一点,便可起效,动手吧。”姜红欣一脸的兴奋,她可是很久都没有杀得这样痛快了,一百多号人,足以让她痛痛快快杀一场。 “好,我同意。”唐四和福子同样跃跃欲试的样子。 把张艺看得心惊胆颤,这些人太可怕了,竟然以杀人为乐,原本坚定地要跟着他们逃离的心此时变得摇摆不定,真怕他们一个不高兴,就冲他下死手。 “你,找个地方藏好,我们不叫你,千万不要出来。”姜沐夏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藏起来。 张艺双腿都是软的,哪里还有力气跑走,此时的他只求这些祖宗也死到这场大战之中,他也就有了活路了。 五人没再理会他,持着刀剑冲到前面一排房里去了。 姜沐夏一脚踹开第一间屋子,里面的人有刚起的,有还在穿衣的,还有躺着呼呼大睡的。刚起床的人睡眼惺忪,被突如其来的踹门声惊醒。 见到是一位身着青衣,一条油亮大辫子的俏丽姑娘踏步入门,双眼一亮,口中说着叽里咕噜的话,冲她扑来。 隔壁屋子里的惨叫声让他们停下了向前的脚步,指着姜沐夏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从他们的表情她可以判断出,大概在问她是谁。 “吾乃阎王爷,来取你们命的。”她眸光一凛,甩出手中鞭子。 鞭子紧紧缠住一人,她手一用力,那人被鞭子带到她身边,她左手持着的短匕刺入此人胸口,再一松手,那人如一条死狗一样软塌塌瘫作一团,两腿一蹬,没了气息。 第278章 熊男 倭人接二连三地冲上来,她冷哼一声,抬脚踢倒一人,闪身躲过一人,闪躲之间夺了那人长刀,鞭梢冲着另一人的眼珠直击而去,一声惨叫后,那人捂住眼睛,没了力气向她攻击。 倭人接连有人死伤,激起了他们的怒气,打斗声把还未起的倭人惊醒。只见他们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抄起床头的长刀冲姜沐夏扑来。 姜沐夏一手长鞭,一手长刀,舞得飞快。长鞭挥直入倭人的双目,长刀直取倭人的脖颈,这些倭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倭人在她的接连强势攻击下,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她面前。 最终,屋中还剩下三个人。他们高举着长刀,满面惊恐,跃跃欲试,却不敢上前一步。 他们口中叽里咕噜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姜沐夏根本不想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必须都得死。 现在的她脑中只有四个字——斩草除根,这些人敢跑到千里之外的异国来兴风作浪,就得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们的代价就是遇到了她们,留给他们的路只有一条,死。 她眸子越发地深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鞭子挥出,长刀脱手直击屋角之人的胸腹,她脚步快速闪动,手中已多出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小刀,等她再次站定之时,她面前的人已被她抹了脖子,大张着眼滑落在地。三人全悄无声息地捂着致命伤口,歪倒在地,瞬间便没了声息。 她手持着刀子在倭人衣物上抹净沾染的血迹,抽出长刀,刺入了倒在地上捂着双目哀嚎的倭人。 一个屋子二十来号人,全部死于她的手中,她看着手中短刀,扫了一眼身上沾了点点血迹的外衣,皱了皱眉,把刀插入鞘中,塞入怀中,手持鞭子跑出了屋子。 屋外打斗声起,唐四和福子正同几个身手不错的倭人斗得正酣。姜沐夏见状,冲上去加入其中。 “姜姑娘,你不用管我们。姜红欣那里不妙,你快快前去助她。”唐四踢了面前人一脚,紧接着砍了一刀。 姜沐夏瞅准时机,冲着被挨了一刀的倭人一鞭子甩过去,勒住了他的脖子,手用力往回一拽,鞭子缠着倭人向她扑来,她抱紧倭人脖子勒紧鞭子,一个巧劲,扭动脖子,一声脆响,脖子断开,倭人气绝身亡。 她扔下倭人,捡起地上的长刀,应了唐四一声,朝着这排房子最边上那间跑去。 她站在门边,往屋中瞅了一眼,心中“咯噔”一声,难为姜红欣一个小女子,要对付屋中七八个体形足有二百多斤的胖子,他们只在腰间缠着一块白布,全身赤裸。双臂又粗又硬如铁钳一般,胸前的一疙瘩一疙瘩的肉像钢板一样。 他们身形矮胖,还没有姜红欣高,看起来像七八个圆球围着她。 姜红欣被他们围在中间,手中的刀掉落在地,她像是这几人练体的沙包一样,脸上青一块儿红一块儿,嘴角噙着血丝。 她挥向几人的拳头就像雨点落入水坑中一样,根本起不到一丝伤害。可她依然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如炬地盯着面前的肉山,没有丝毫的胆怯。 姜沐夏一个闪身躲到墙侧,脸色也白了起来,这些人强壮如牛,只怕连他们的身都挨不到,纵使他们五人齐下手,也不一定会是他们的对手。 “怎么办?怎么办?”姜沐夏口中喃喃道,她脑子转得飞快,想着对付他们的法子。 他们现在还没有对姜红欣痛下杀手,不然,一人一拳头,她的命早没了。 对付他们不能硬碰硬,只能智取。 可是如何智取,她一时想不出好法子。这时才后悔,应该让尹玉生上岛,他脑子聪慧机敏,定能在一瞬之间,想出万全的法子。 她在飞快想着法子之时,听到屋中倭人说着别扭的官话,“小美人,从了我们,我们就放过你。不然,哼哼……” 里面发出一阵淫笑,恶心的姜沐夏想要吐出来,她握紧了拳头,恨道:“这些恶人,该死。” 这时,唐仲白他们这边已经把人解决掉,往她身边走来。 “如何了?” 姜沐夏拦住他们,“红欣姐不好,得想出个法子把里面的熊男引到屋外。” “姜姐姐我来吧。他们看我年纪小,定能掉以轻心,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一出来,你们见行事。他们虽然体形大不好对付,可这也是他们的弱点。他们行动起来,定不如咱们便捷。” “不。”姜沐夏摇头,“他们也是练家子,硬碰硬我们不是对手。” 屋中传出姜红欣的骂声,“你们这些狗贼,也配同我讲话,劝你们乖乖就地伏法。不然,我们的人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屋中爆笑之声直冲云霄,笑姜红欣的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 姜红欣痛呼一声,接着是拳头“噼里啪啦”落到肉上的声音。 应该是她反抗打向倭人身上的拳头,显然她的反击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落到倭人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 “不行,不能再等了,就算硬碰硬也要出手,红欣姐会没命的。” 姜沐夏眼圈红了,她刚同亲人相认,同家人仅相处了一天。得了信便跑出来帮她,她定要毫发无损地把她带回家。 福子一下子冲到门口,冲里面大声喊道:“住手。欺负一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同我打。” 福子翘着大拇指反指着自己,仰着头冲屋内的人叫嚣着。 唐仲白本打算自己去的,被福子抢了先。他攥紧手中软剑,提高警惕冲身边三人点了点头,做了个看准时机,直冲屋中之人下盘袭击的准备。 姜红欣被人围着正中,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的,姜沐夏只盼这些人能丢下她,全部跑出屋来才好。 谁料,那些倭人见跑出来个毛头小子,瘦弱的似是禁不住一阵风吹,这样的货色也敢跑出来挑衅,顿时有几个熊男就要出来结果了福子。 姜红欣不知是有何想法,尖声叫着,“你们连我一个小女子都对付不了,还想害我弟弟,简直无能至极。有种的,就对我动手。” 熊男停下脚步,扭过头,笑着盯着她,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狠狠拽了一把。 福子脸色一变,他明明就要把人引出来了,这个姜红欣是怎么回事,非要找死吗? 福子看向唐仲白,姜沐夏压低了声音道:“屋里有迷药,红欣姐是拖着时间等他们药劲发作。” 她把唐仲白往墙内侧一推,一个箭步站到了福子身前,高声呵道:“倭贼,他一个少年,你们都不敢动手。可敢同我一个小女子动手,让我来试试你们的功力,可敢?” 她柳眉倒竖,一张俏脸在倭人的眼中,更增一番风采。 多日未见过女色的倭人,今日一见便是两个绝色姑娘,他们喜上眉梢,完全没有把她向他们的挑战放在眼里。 屋中只留下两人未动,其余人一走三摇晃地冲着她就奔了过来。 第279章 锁入屋中 “小心。”躲在墙侧的唐仲白眼疾手快地冲着头一个出来的熊男左脚一剑砍了上去,鲜血噌得喷了出来,直喷了他衣摆上全是血。 熊男左脚被砍掉半个,痛得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他圆鼓鼓的身子向着屋角滚去。 紧随其后的第二人有了第一个的前车之鉴,马上停住了脚步,后退几步退回了屋子。 福子冲向第一个出门的熊男,提起手中剑朝着那人的脖子,狠狠地刺了进去。 他又猛得拔出,顿时血喷如柱,直接喷了福子一脸。 此人必死无疑。 就这样,几人合力总算是解决掉第一个熊男。 四人马上持着刀剑堵住了门口,姜红欣还在他们手里,四人不敢轻举妄动。 两边人成对峙状态,从表面看来,他们四人根本不是这些倭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姜红欣在他们手里。 唯一庆幸的是,七人手中并无武器,姜红欣状态虽不是太好,可她还有招架之力。 从他们对这些人动手到现在最多有一刻钟的时间,药效发作要半个时辰,他们等不了那么久。 当务之急是要把姜红欣从他们手中解救出来。 姜沐夏看着面前的情景,六个熊男如一座小山挡在他们面前,姜红欣被人扼着脖子躲在最后面,他们要救人就得从结果了这六人。 可只怕他们还未伤到一人,他们就会拿姜红欣解气,一个不留心,姜红欣小命便没了。 两边僵持了下来,他们不敢动手。许是看出了他们动手又快又狠,屋外尸横遍地,他们意识到在岛上的人除了他们几个,都被这五人杀了。熊男们对他们心有余悸,虎视眈眈盯着他们,做出防卫架势。 “你们是谁?为何要找我们的麻烦?”熊男问道。 “你还敢问我们是谁?为何跑到我国兴风作浪,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害我国民。” “胡说,我们从来没有杀过人。”熊男们说着蹩脚的官话,否认他们的指责。 “是吗?八年前,你们在雾泉山庄三十海里处杀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么快就忘了。”唐仲白怒目圆睁,为他们的无耻感到不忿。 趁着他们争论,姜沐夏瞅准空档,同姜红欣交换了个眼神。 “我们,不知,我们是今年才来的。”他上前走了一步,“你们想好了,真要动手,我们不怕你们的。” 唐四早就忍不下去了,举着刀就冲了过来,“废什么话,来吧。” 他拉开架势冲着最边上的熊男奔了过去,唐仲白想拦他,他看出这几个人头脑简单,在他的循序利诱之下,也许能说出更多他们要知道的秘密。 唐四已经冲出了,拦他已经迟了。 迫不得已,只好也冲了上去。 这几个熊男没有花架子,也没有退缩,迎着他们动起了手。 看似胖,手脚却很灵活。 姜红欣在他们动手之时,自己瞅准时机,用力踩在熊男的脚背,膝盖往裆部用力一顶,熊男松了手,疼得双手护住裆部,在原地打起了圈圈。 姜红欣借机瞅准了一处空隙,姜沐夏早她一步跑到屋侧同一个倭人动起了手,她把倭人往另一边带,为姜红欣的逃离挪出位置。 “红欣姐,你先出去,稍做歇息,等他们毒发后,我们便可全身而退。”她是故意这样说的,为得就是让这些人坚定认为他们中了毒,分了神,他们对动起手来,便可轻松一些。 “明白,最多半刻钟,他们便会毒发,我下的毒向来狠辣,他们一个也逃不掉。”姜红欣会意,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这帮恶人,真是死不足惜。 这边唐四和福子已经落于下风,前胸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两拳,手中的剑已经被人踢落在地。 唐仲白见大势不好,边打边往后退。 冲着大家喊道:“你们快退出去,保命要紧。” 本来他们动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放倒这六人,救人的目的已经达到,过多的纠缠实在不必要。 见好就收,以退为进,他们得快快离开这里。 这些倭人能听懂他的话,怎会轻易放过他们逃走。四个倭人朝着唐四福子扑了上去。 姜沐夏见状,腾出一只手,抽出鞭子甩到一个倭人脖子,紧紧拉住了他往前冲的脚步。她一只手持着短匕,朝着对面的倭人刺去,一边拉着鞭子,“福子唐四快走。” 身旁唐仲白猛得挥了一剑,同他相搏的倭人胸前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他在倭人吃痛的空当,转过身帮着姜沐夏挡下了倭人打向她的拳头。 唐四和福子不敢再做纠缠,边打边退,终于逃离了屋子。 “沐夏,你先走,我断后。” 唐四两人一走,所有熊男都回过身来,把目标对准了他们唐仲白两人。 “不行,我们共进退。” 六人加上已经缓过来的第七人,信誓旦旦地向两人扑来。 姜沐夏被倭人结实的一拳一拳打来,有些招架不住,她刺入熊男身上的伤口,除了让他们皱下眉头外,起不了任何作用。 眼看有一个熊男夺过了唐仲白手中的剑,他们手中有了武器,两人必死无疑。 “公子,快出来呀!” “姜姐姐,快跑。” 唐四和福子在外面撕心裂肺地喊着他们,可他们已经完全被缠住了,根本无法脱身。 两人又要跑进来解救他们,姜红欣喊住他们,“不准添乱,你们俩个快快捡些拇指大小带些棱角的石子,我有用。” 两人一抬头,只见姜红欣不知何时爬上了墙角的榆树上,正在树上寻找着什么。 两人按照姜红欣所说,弯下腰在地上寻找着她要的石子。 姜红欣从树上下来,手持着一个带杈的粗壮树枝,她从手腕处取下一个淡黄色的东西,绑在树枝两端。用力拉了拉,弹性十足。 “把石子给我。”姜红欣来到门口,借着阳光,接过石子,放到弓弦上,拉长,射了出去。 只听屋中一声尖叫,唐四一个石子一个石子的往她手中递着,她一个接一个往屋中射。 尖叫声转为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哎呀,公子他们有救了。” 果然,在她们的不懈努力之下,唐仲白终于拉着一脸惨白的姜沐夏从屋里跑了出来。 他们身上多了斑斑血迹,衣服有被划伤的痕迹。 两人逃出来的一瞬间把屋门关上,从外面锁死,就等里面药效发作,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手刃他们。 第280章 误入蛇窝 唐四和福子瘫坐在门边,大喘着气,仰起头张开了笑脸。 终于都结束了,接下来就等着迷药尽快散发药效,他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唐仲白拉着姜沐夏认真打量,脸色发白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姜沐夏转了个圈,跳了两下,笑道:“你看,一点事也没有。” 唐仲白松了口气,喊上唐四福子二人,“你们两个,跟我到后窗,注意他们的动静。” 已经在此耽误了快一个时辰,还有一半的路程要赶,他们得抓紧时间把岛上的解决了,好出发。 前方还有一个最棘手的大趸船等着他们。船上的人比这里的多了两倍多,从张艺的口中得知,这支队伍领头的头领是倭国将军,他常年待在船上从未上过岛,他身边还有五名大将,常年伴随在他身边。 唐仲白他们一行能打的才六人,身后还有拖着后腿的时刻想要逃跑的林家父子,就怕他们上到大趸船上与敌对战时,这对父子把船驶走,唐仲白他们连后路都没了。入了大趸船就如进了瓮中,不把船上的人杀尽,他们难逃一死。 所以,只有把岛上之人全部歼灭,无了后顾之忧,才能全力以赴。 只有把这些祸害全数除掉,他们才能顺利进出雾泉山庄,这片海域才能开放,渔民们才能捕到丰厚的鱼,再也不必远赴深海,就近就可丰衣足食。 唐仲白还有一个不可说的私心,能帮楚若报了杀女之仇,也许他便可痛快应下他们的请求。 三人快步往屋后走去,刚过拐角就撞上跌跌撞撞一脸惧色的张艺。 “人都死了吗?我忘了告诉你们,马上就到申时一刻了,丛林里住着的三个将领,他们每日这个时辰醒来用餐。你们得在他们醒之前,把他们解决了,不然,可就麻烦了。” 福子抬头看了看天色,离他说得时辰还有两刻钟,到时候他们的药效早就发作了,不必不放在心上。 唐仲白应了一声,让他不要惊慌,待在自己身边,等除了屋里七人,他们再去处理丛林中人。 张艺闭了嘴,虽不再说话,可从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中可以得知他定是瞒了些什么,不让唐仲白他们知道。 他如此急切的要除掉三个将领,他在怕什么麻烦? 前面屋子门前,姜红欣扔给姜沐夏一个小瓷瓶,“里面是疗伤用的药丸,你吃一粒,其余的分给他们。” 姜沐夏顺手把瓷瓶塞处怀中,“知道了,你的伤……” 姜红欣苦笑着摆摆手,“无妨,小伤而已,不值一提。” 姜沐夏看着她鼻青脸肿而又装作无事的样子,贴着门听了听,屋内敲打撞门的声响已经平静了下来。她转头心疼道:“这样不行,你得马上找个安静的地方养精蓄锐。” 她环顾四周,除了营地和丛林,并未发现有栖身之处。姜红欣拉了拉她的衣袖,扬起下巴示意她往营地对面的丛林深处瞧。姜沐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发现丛林深处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四周寂静干净,不知是做何用途。 “走。”她上前拉住姜红欣,牵着她的手,两人亦步亦趋向丛林里走去。 越往里走越觉得寂静,这里植被丰茂,不知为何,就是不见一只鸟儿。 远远地看去,小屋的大铁门被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锁着。 两人敛眸皱眉,小屋里有什么重要之物,这般大动干戈地锁着。 越走越近,渐渐钻入鼻中一丝淡淡的臭腥味。像是海鱼的腥味,又夹杂着某种肉体腐烂发出的臭味。 两人停下了脚步,“不能往前走了,这里不是好去处,马上返回。” 姜沐夏后悔,她应该在来之前,询问一下张艺。 这座小岛有太多匪夷所思之处,从下岛那一刻没有发现一只鸟时,他们就应该提高警惕的,是她掉以轻心了。 “只怕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你听。”姜红欣以手附耳,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姜沐夏目光飞快扫视了四周,并未有任何发现,可她却听到了一点“嘶嘶”之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她猛得抬头,眼前出现之物,吓得她脸色惨白,差点惊呼出声。 正对着她们的树枝上,各色大小不一的蛇,吐着信子朝着她们游来,附近的树杈上密密麻麻争先恐后朝她们而来,就像她们是它们的食物一样,谁来晚了,便吃不到似的。 姜沐夏长吁口气,调整好情绪,抽出鞭子和短匕,把姜红欣护到身后。 她们想跑时,才发现她们四周的地面上密密麻麻都是花样不同的蛇。 这些蛇毒性极高,被咬一口,必会当场毙命。 她们竟然入了蛇窝? 让她们奇怪地是,这些蛇是从哪里一下子跑出来的,她们走进丛林时竟是一点也没有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红欣姐,听我口令。一会儿,我杀出一条道,我让你跑,你马上走,喊唐仲白他们救我。”说话间,她便挥动手中的鞭子把离自己最近的一条红花白斑的细长蛇抽成两节,细长的身躯在地上扭动,尽显丑态。 周围的蛇群见状,蜂拥而至朝着两人扑来。 姜红欣并未矫情,自己身体已经经受不起厮杀,她待在这里只会成她的拖累。她应声后,瞅准姜沐夏的为她杀出的路线,先脱身后便飞速找人来救她。 姜沐夏另辟蹊径,目光盯住附近的一棵碗口粗得小树,对着根部一鞭子抽过去,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小树应声而倒。树倒之时撞击到周边的树枝,顿时,大批的蛇如雨点一样落到地上。 小树落地之时,砸到地上的蛇,有被砸死的,有被砸成两节的,更多的蛇四散逃开,落地的小树直冲着远方现出一条路来。 “红欣姐,快。” 她把鞭子甩出,紧紧拴在小树的根部,姜红欣一个跃身,踩着鞭子快步跃到小树上,双脚又踩在小树上,快速跑向营房的空地。 “沐夏,你撑住,我去去就来。” 蛇越来越多,姜沐夏的脚下已经没有了落脚之地。 脚下无路,树上无门,她已经陷入了死境。 蛇群躬着身子,仰着头,吐着信子,一双双狡黠阴冷的小眼睛直视着她,就等她放松警惕后扑到她身上咬她一口。 姜沐夏双目如炬,手中鞭子抽得飞快,脚下现出的空地马上便会被更多的蛇补上。 她脸上渐渐显出疲态,额头上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不敢往营地里跑,怕把蛇带过去。 她往海边瞥了一眼,沙滩上被日头晒得闪着白光,看上去一片光洁。 不能站在原地不动了,她得马上为自己找出路。 她脚尖点地,往上一跃,拽住一根树枝用力拉断。树枝戳地,借力飞了出去。 她落到地上,不顾一切地往沙治滩飞奔而去。 身后的“嘶嘶”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她身后却发出了一声声巨大的撞击声,沉闷而气壮山河。 她心中石头落了地,这一招果然有效。直到奔到海边,她的双脚与海水里亲密接触,她才停下脚步,慢慢转过了身。 这一转身,她总算明白了为何这些小蛇没有跟过来。 小屋的大铁门被一巨物用力的撞击,透过撞开的门缝,一双血红如盆一样的大眼冷冷地盯着她。 第281章 巨蛇出屋 姜沐夏心头一凛,这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倭人豢养的凶兽。 她马上发现,那些小蛇不敢经过它的门前,铁门就像一道光一样无形之中射出来一条线,阻挡住小蛇,使它们成笔直一排被拦在线外。有些胆子不大的,已经往后退去,向着不知名的地方逃离。 片刻间,原本密密麻麻的蛇群只剩下一些花花绿绿,样貌丑陋的碗口粗些的大蛇。 小屋内巨物更加大力的扑打着铁门,发着清晰的“嘶嘶”声,身体交缠间发出的沙沙声一声高过一声。 随着它大幅度的动作,恶臭味越发浓重。 “是蛇?”姜沐夏终于明白了,“它是这群蛇的蛇王?” 可是这么大的蛇,怎会被人关到小屋中。她突然想起营地四周种植的花草,原来真的是防止这些蛇闯入营地的。 可是,那么多的蛇,怎会怕几棵植物?倭人定还有控制他们的方法,说不定这些蛇是他们养在此地的。 姜沐夏站在海水中,脑中不停转动,如此一来,靠她自己逃出这片蛇群,简直痴人说梦。 她一想到蛇会凫水,心中咯噔一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快速从海水里跑了出来。 她的目光四处查看,寻找着可以脱身之处。 这里地处小岛边缘,岛上平坦如平地,唯一一座小山还在岛的另一边。此地除了海水别无他处,大海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不知海里还有什么不明之物。她跑到海里,才是羊入虎口,等同自杀。 眼瞅着铁门马上就要被巨蛇撞到脱落,她找不到脱身之法,只能毫无反抗地落入蛇腹成为它的晚餐。 姜沐夏冷汗又起,脑子中一团乱麻,她狠了狠心,往她上岛的渡船处跑去。 她在前头跑,那些大蛇跟在身后追了上去。 她猛一回身,停下了脚步,船上还有人,她不敢冒险。 在死她一个和死四个之间,她果断选择自己死。 她眸光冷峻起来,抽出鞭子,动了同它们拼了的想法。 等她重新回到小屋附近时,唐仲白带着人已经往这边奔来。 “唐四福子你们俩个快快找到木柴运到此处,生上火。”唐仲白快速吩咐他们,看到想要逃走的张艺,怒声喊道:“张艺,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扔到蛇堆里喂蛇。” 唐四踢了他一脚,把剑横在他脖子上,骂道:“说,有何法子驱散这些蛇。” 张艺扑通又跪倒在地,颤声道:“大侠,我真得不知道呀。我才来这里没多久,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现象。”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知道谁有办法。” “快说。” “丛林里的小屋中的那三个将领定然知道,你们快把他们唤来呀。” 唐四收回剑,又踢了他一脚。 唐仲白沉着脸大声吼道:“你跟福子去搬柴,唐四快去丛林拦着姜红欣,把人带到这里。” 这边姜红欣刚结果了七个熊男,提着刀往丛林里奔去。 她一脚把门踹开,这座屋子较前方的营房建得宽敞华丽了很多。 她踹开的是第一间,里面的大床上只躺着一个睡得正香的男人,屋中充斥着浓重的酒气和脚臭味混合的味道,让她拧了拧眉,捂了下鼻子。 这人屋中的墙上挂着十几只大小不同,样式不一的笛子。挨着墙摆放了一圈柜子,柜子分了许多格子,每个格子里摆放着不同的瓷瓶。 她眸中疑惑一闪而过,没做他想。 她直冲着男人走了过去,对着男人的脖子一刀砍下去,此人便身首异处,见了阎王。 让他死在梦中,便宜他了。 她提着滴着血的刀转身离开,向着第二间房走去。 唐四已经跑了过来,她听到奔跑的脚步声,脚步一顿,猛得扭转身子,看到是唐四,她才放下警惕。 “姜姑娘,你把人都杀吗?”唐四喘着气,急道。 他等着她的回答,就怕人都被她结果了,驱散那些蛇的方法便无从知晓,姜沐夏就危险了。 到时候巨蛇也跑出来,他们这些人一个也难跑不掉,这座小岛就成了他们魂归之地。 “还有两个,怎么了?”姜红欣看着他慌乱的样子,蹙眉道。 “太好了,他们有可能知道驱蛇之法。快把他们带到蛇群,尽快把你妹妹解救出来。” “真的?太好了。”姜红欣快步走到屋门前,两人同时抬脚,把两间屋子的门踢开,把两人绑结实,她掏出一个黑色瓷瓶放到男人鼻子下面嗅了一下后,便奔到另一间屋用同样的方法唤醒了另一人。 两人醒后,大喊大叫,对着他们破口大骂。 他们的语言,两人听得懂,他们竟是汉人。 “汉人?”唐四毫不客气地冲一人重重扇了一巴掌,骂道:“做为汉人,领着一群倭人驻扎在此,你们要做什么?” “唐四,没功夫同他们啰嗦,带上他们到蛇群中去。”姜红欣提刀架到男人脖子上,“是同我走还是让我一刀结果了你,你自己选。” 男人看着她刀上还未干透的血迹,骇然道:“你们做了什么?竟敢杀了我们的人?!” “杀就杀了,你能如何。快走。”姜红欣推着他往丛林里走。 男人惧怕她手中的刀,不敢不从。 来到唐仲白身边,此时福子已经把干柴抱到蛇群处,沿着小道两侧隆起了火,蛇被火轰到两侧,探着身子不敢上前。 火堆的作用,已经有了一条通往海滩的一道路。 “沐夏,快过来。”他冲对面的姜沐夏大声地喊。 现在小屋的铁门只有一半还嵌在石墙上,巨蛇体形太大,钻不出来,它又对着另一扇门大力地冲撞起来。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是跑不跑的问题,巨蛇转眼便会跑出来,他们无论如何,谁也逃不掉。 “你们这些蠢货,无事来惹他们作什么,这下完蛋了,要被你们害死了。”那两个将领大骂道。 “说,有何法子让它顺从。”唐仲白把剑架到男人脖颈处,大声质问。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本来有人知道的,你们把人给杀了。趁着它还未出来,快躲起来吧。”两人瑟瑟发抖。 姜红欣恨声问道:“说,谁能控制它们?” 男人抬起头,怨道:“人都被人杀了,还有什么用?” “是不是屋中挂着笛子的人?” “对,就是他。” 姜红欣得到肯定地答复后,转身就往丛林中的屋子里跑去。 这边姜沐夏早已瞅准时机,飞快往着火堆跑来,就在她跑到火堆处之时,大铁门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巨蛇扭动着身子冲了出来,向着姜沐夏的方向,冲了过来。 第282章 又现一蛇 姜沐夏边跑边大声对着对面人喊道:“快跑。” 黑色巨蛇如小山一样的身躯速度如闪电般向她扑来,它的尾巴在身后左右摇摆,扫起的沙石如小雨一般散落,身后如沙尘暴般昏黄的像人看不清背后情景。 姜沐夏连跑带跃的速度在巨蛇眼中如一只小小的飞鸟扑棱了下翅膀,下一刻便被它的长舌卷入腹中。 巨蛇信子长伸,眼看就要缠住姜沐夏的腰,唐仲白一个飞身把她拉推带撞,她一下子飞出一丈多过远。 “小心。”唐仲白把她拉出巨蛇之口后,他拼尽全力举起手中剑冲着巨蛇的身子刺入了重重一剑。 巨蛇的嘶鸣声伴随着它身躯的扭动,让整个小岛地动山摇。它的一双眼睛血红而冷毒,还未等唐仲白完全拔出剑,它便朝他冲了过去。 它扭动着身子像要把他围住,长尾抽动着四周的树木,瞬间便成为平地,被它扫到的火堆,一下子四散到各处,有的落到他的徒子贤孙身上,发出焦糊味。 唐仲白抽出长剑,一个跃身跳到巨蛇背上。巨蛇一阵狂怒,更为用力的扭动着身子,在丛林里横冲直撞起来。 唐仲白站立不稳,举起剑在他被甩出去之前,一剑刺入巨蛇背上,牢牢抓住剑柄,稳住了身形。 疼痛让巨蛇冲天长嘶,身子在地上翻滚起来。 “福子,把长刀给我。”姜沐夏刚刚脱离危险,便见唐仲白又陷入险境,她稳定心神,情知现在不能慌乱,就算胜算极小,她也要同唐仲白并肩作战。 “姜姐姐,我们一起吧。”福子和唐四目光坚定,已经做好了置死地而后生的准备。 “好。” 三人并肩向着巨蛇扑来,唐仲白紧紧抱巨蛇,眼角余光看着他们三个不但没跑,反而向着巨蛇冲来,不禁心头火起,他们这不是来送死的吗? 怒吼道:“你们快走,别让我白死。” “公子……”唐四被他的句激得越发斗志昂扬,他的职责是保护公子的安全,如今公子死,让他活,比让他当场死掉还让他难过。 “少废话,要死一块儿死。”姜沐夏转到巨蛇的中部举起长鞭向巨蛇抽来,手中短匕刺得飞快,就算它皮糙肉厚也难逃她连番不停的刺杀。 他们的攻击让巨蛇的翻滚更为频繁,几人身形随着巨蛇的动作灵巧行动。 “打蛇打七寸,咱们一块儿攻击它的致命处。”姜沐夏喊道。 巨蛇的连续的翻滚已经接近营地,被五花大绑的两个将领惊恐地大叫着,连滚带爬地向着营房逃命。 他们的大喊大叫传到巨蛇的耳中,就像是挑衅。它嘶鸣一声,张着血盆大口冲着两人游去。 转眼之间,两人惨叫一声,进了巨蛇的肚子。 四人死死地抱着巨蛇,手中利器刺入它的体内,让它疯狂地游走,拼命把几人甩掉。 这时困住它的那间小屋,轰隆一声闷响,四分五裂。 从里面冲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向着他们这个方向飞速而来。 大家在短暂的惊诧之后,才明白过来,这是一条比身下之巨蛇大了一圈的另一条巨蛇。 四人心中惊恐,一条他们都对付不了,又来了一条更大,武力更强的,他们岂不要死定了。 “公子,现在怎么办?” 他们同巨蛇大战了许久,体力被消耗的差不多,面对又加入的这条,他们只有被吃掉的份儿。 白色巨蛇转眼就到眼前,他们想逃也已经没了退路,唯一能做得便是同它们拼死一战。 “应战。”唐仲白和姜沐夏异口同声地大吼一声,朝着巨蛇的身躯再次刺入。 两人已经做好的死在这座岛上的打算,既然要死了,他们就得拼了全力把它伤到极致,要死也要同你们同归于尽。就算杀不死你们,也要让你们掉一层皮。 “好,我跟你们拼了。”唐四一声大叫,刺入巨蛇体内的速度又快又准。 巨蛇疼得左右摇摆,细长的尾巴扫着周围得的建筑,如秋风扫落叶一样,但凡它路过的地方,便是房倒屋塌。 白蛇已经赶到他们近前,它似乎比黑色的巨蛇聪明许多,它并未马上对几个下手。 它停在黑蛇的身边,慢慢盘起了身子,渐渐的如小山一样身躯只剩下粗壮的尾巴留在外面。 它仰起高耸的头,这才瞅准方向,挥动着尾巴向着四人扫去。 姜沐夏见识不妙,它是见到他们对着黑蛇的七寸发动攻击,先把自己的七寸保护了起来,用尾巴同他们作战。这样,谁也近不了它的身,它便可毫发无损地帮着黑蛇,就算耗体力,它们也能把他们耗死。 “大家小心,它要耗尽咱们的体力。” 黑蛇在他们反复刺杀下,体力已经大不如前,翻滚扭动的动作不似先前灵活。 如果只有它一条,他们四个有必胜的把握,可是现在,他们的体力也渐渐弱下去,就算杀死了黑蛇,白蛇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这两条蛇有可能是夫妻,蛇类的报复心是非常重的,一条被杀死,另一条余生的任务便是天崖海角地寻仇,不死不休的那种。 生死关头,他们哪里会想这么多。此刻他们想到的只是,如何灭了它们,逃出生天。 就算他们四个都死了,还有姜红欣和尹玉生,他们两个会帮他们完成愿望的。 姜沐夏心中悲戚,它们是动物,夫妻一心守护着彼此,被他们外来人闯入打搅,也许它们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她冲着白蛇大喊道:“我们不想伤害你们的。我们只是来此岛找坏人的,跟你们无怨无仇的,咱们不要互相伤害好吗?我住手,不再伤害你丈夫,你也放过我们好不好?” 白蛇顿了一下,目光冷冷地盯着她,又望着黑蛇看了看,它长舌吐出嘶嘶地叫着,越发大力的对着他们扫过去。 “没用的,它们听不懂。我们伤了它丈夫这么重,它不会放过我们的。”唐仲白目光冷峻。 如果有人伤了姜沐夏,他也会做出同白蛇一样的选择。 姜沐夏并放弃,她收起短匕,鞭子收到手中,继续游说着白蛇。 白蛇视若罔闻,似是猜出他们体力疲乏,身子一动,张开大口冲着他们扑了过来。 第283章 化干戈为玉帛 唐四和福子大叫一声,从黑蛇身上跳下来。 姜沐夏被唐仲白拉到怀中,两人一跃而起,躲了过去。 白蛇附在黑蛇身上,轻轻抚着它身上的伤口。突然抬起了头。发了怒的白蛇,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不管不顾地向他们攻击。 奋战了许久,大家早就体力不支,白蛇的尾巴如疾风扫过,两人一个不留心,被蛇尾扫中,打落在地,姜沐夏后背被蛇尾打到。 她只觉喉咙一甜,一口血喷出来,后背和前胸火辣辣地疼。 “沐夏。”唐仲白惊呼,爬起来向她奔来。 等他感受到身后一阵劲风时,姜沐夏已经把他扑倒在地,而她,再次被白蛇的蛇尾打飞了出去。 她趴在地上,吐血不止,脸色惨白,已经动弹不得。 “沐夏。”唐仲白再次爬起来,捡回长剑冲着白蛇怒喊起来,“有本事冲我来呀。” 白蛇轻蔑地望了他一眼,越过他,扬起尾巴再次冲姜沐夏打了过来。 力道又快又狠,唐仲白大叫一声,朝姜沐夏身上扑去。 疾风呼呼作响,吹向耳边越来越大。 唐仲白抱住几乎要昏迷的姜沐夏,一只手举起剑迎接着白蛇的攻击。 “公子。” “姜姐姐。” 耳边响起唐四和福子凄厉的叫唤声,姜沐夏知道自己死定了,她嘴角挂起一丝笑意,这一世能死到他的怀里,不妄她重活一世,她知足了。 她附在他耳边轻轻道了一句,“有你在真好。”便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唐仲白,高昂着头,闭上了眼。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营房后面传来,姜沐夏猛得睁开了眼,她见到白蛇的尾巴停在她的面前不动了。 她双目圆睁,强撑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笛声越来越近,白蛇吐着长长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昂到半空中的身子高高仰起,渐渐地收回了尾巴。 姜沐夏知道,姜红欣找到了控制它们的方法,他们也不用死了,最起码现在不用死了。 唐仲白爬起来,冲到姜沐夏身边,一把将其搂入怀中。 “怎么样?怎么样?你有没有事呀。” “我没事,不过你勒得我透不过气来了。”姜沐夏故意道。 唐仲白赶紧放开她,抱起她来到了远离两条蛇的平地。 姜红欣吹着笛子,向着两蛇而来,她目视着它们的眼睛,越吹越快,最终于以一个长长的调子收了音。 坐在平地上休息的四人见笛子声停,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手都按到了武器上。 “你们四个,过来帮忙。”姜红欣扬起笛子向他们招手。 两条巨蛇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并没有向他们攻击的打算。白蛇围在黑蛇身边,蹭着它的伤口。 “怎么了?”唐仲白问道。 姜红欣递给他们人手一个白瓷瓶,道:“你们给黑蛇的伤口上药包扎好。这里本就是它们的领地,是那些人无故占领了人家的地盘,还把人家用了药锁到屋子里。” 姜红欣叹了口气,“也是活该咱们倒霉,今日是它们的苏醒日,就算咱们不来,这岛上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可你……” 姜红欣瞅了瞅手中的笛子,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从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小小册子,扔给了唐仲白。 “我对不起笛子的主人,是我太莽撞了,不问青红皂白便把人杀了。你们看了册子就知道,这个岛上,只有他一个好人。” 姜红欣把笛子掖到腰带上,奔向黑蛇去了。 唐仲白坐在原地看着册子,姜沐夏拉着唐四和福子跟在姜红欣身后走向黑蛇。 既然它们已经不伤害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 它们放过他们,他们也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帮它们清理伤口,还它们一片清明之地。 伤口包扎完,白蛇昂起头冲他们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它又仰起下巴冲姜红欣吐出长信,把头扭向塌了的小屋。 姜红欣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它的意思,是让她去小屋里帮它一个忙。 姜红欣应了下来,“可以,帮完你,我们就离开了。希望你们待在这里,以后再不要受人类的打扰。” “红欣姐……”姜沐夏想阻止她,白蛇把她引到窝里,不知要做什么,她就怕万一…… “没事的。咱们都去吧,它不会伤害我们了。” 大家狐疑想不通这条白蛇到底有什么样的意图,奈何姜红欣已经决定,他们不好再说什么。 白蛇在此守着黑蛇,并未同他们一同前往。 唐仲白已经看完了册子,面色沉重的来到他们身边,同他们一起向着废弃的小屋走去。 “册子里写了些什么?”姜沐夏走在队伍后面等着他,停下脚步问他。 “等事情结束后,我告诉你。” 来到小屋前,众人齐下手把破砖烂瓦扔到一旁,从显出的小屋内的发现,里面竟有大半间屋子都是坑洞。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觉得这个小屋不大,怎么里面会有两条巨蛇,原来里面另有乾坤。 “所以,那条蛇是让咱们帮它把家门口清理干净?”唐四不解地问道。 “你们看。”福子指着洞中一个若隐若现得白色东西叫道:“好像不止一个。” “那是它们的孩子,白蛇本没有打算出来的,只是你们太凶狠了,它才不得不出来帮着自己丈夫。你看,这些动物比我们人类可重情义多了,有些人,不配称为人,连这些畜生都不如。” 姜沐夏眼中的暗淡一闪而过,她想起了前世的两个孩子。如果那些人还有一丝人性,就不会被他们硬生生摔死。人类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在他们眼中这些不会说话的动物不配活着,就应该为他们利益无条件让道。 “行了,我们该走了。” 五人从废弃小屋里离开,走到白蛇身边,姜沐夏冲着它们深深鞠了一躬,说了一句,“对不起。” 白蛇向他们点了点头,带着黑蛇慢慢游回家中。 “公子,这地方还要留着吗?不如一把火烧了吧。”唐四道。 “不行,火光会引起大趸船的注意。万一火势太大,烧了丛林,这些蛇也会遭殃。就这样吧,别造孽太深了。” 张艺从营房后面跑了出来,边跑边招手,“别忘了带上我。” 他背上背了个很大的包袱,脸上带着笑意,把包袱平铺到地上,里面是一包馒头,一小盆各种蔬菜混合着肥瘦相间的肉片。 “我给你们准备了些吃的,你们太疲劳了,先进了饭食再走吧。” 大家不信他会有好心,为他们准备吃得,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说,你打得什么主意?”福子把剑架到他的脖子上。 “小哥,你看你,别动不动就动刀子,我这不是好心吗。你是怕我下毒是吗?我先吃。” 他抄起筷子在盆里搅拌了一下,夹起蔬菜和肉片大口吃了起来。 “吃吧,咱们的确该补充一下体力了。他不敢也不会下毒的。”唐仲白坐了下来,拿起一个馒头就着菜吃了起来。 第284章 上了大趸船 等六人回到渡口时,只见尹玉生站在渡口上往他们去时的方向翘首以盼。 “玉生哥,我们回来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尹玉生松了口气,胸中石头落了地,“申时末了,你们在上面待了一个多时辰了,再不出来,我就要上岛上找你们了。”见他们回来,尹玉生赶紧跳上船,等他们上了船,赶快驶离这里。 等到船驶出了很远,他回过身看去,这才发现返回的人群中多了一个陌生的三十多岁的男子。 “他是?”尹玉生盯着他问道。 “他是岛上的伙夫。他说是岭南王勾结倭人在此监视着楚神医的,现在岛上人全死了,我们把他带出来,以后做为扳倒岭南王的证人。”唐仲白道。 “噢。” “林家父子怎样,还闹吗?” “他们见你们上了岛,倒是不闹了,只是他们也不说话,许是认命了吧?”尹玉生把帆升好,立在甲板边上,目视着远方。 “我去看看。”唐仲白进了舱里。 姜沐夏把从岛上带来的饭菜摆到船舱侧的小桌上,温声道:“玉生哥,过来吃些东西吧。” 约摸戌时中,他们就能到达大趸船跟前,到时,不知有怎样的恶战等着他们。 尹玉生让他们趁着这段空档,抓紧时间休息。 他让林小鱼打了海水,把他们染了血的衣服洗好,晾在甲板上扯得绳子上,等他们醒转后,衣服被海风也吹干了。 甲板上只有尹玉生和林小鱼,他们随时注意着着风向,调整着风帆。 海上风不大,船行走得非常平顺。尹玉生站在甲板上,偶尔还能看到海里游着的鱼儿。有一些身形大的鱼儿,会随着他们的船行走。 尹玉生不禁感叹,如果这片海域面向渔民开放,他们定会是大丰收。 他看了看坐在风帆下的林小鱼,没话找话的同他搭讪。 “小鱼,如果这片海域上没有人阻拦,你们来这儿打鱼,保你们每日都能满载而归,日子会越来越好。” 林小鱼头也未抬,闷声道:“哪有那么容易,自从小时候跟我爹来过一回。差点被大趸船上的人打死,从那之后便再也不敢来了。我们村里有好几户人家自从到这里打鱼,就失踪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就想平平淡淡地活着,有口吃得就行,守着我爹过好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不受人欺负便可。” “我怎么听说他们之所以欺负你们,是因为你爹每回鱼打得多,可你爹不愿意告诉村里人他的打鱼地点,所以才……” “这方面只占一点,最重要的是我家人少,我相貌又差,他们觉得我们不配吧。他们狗仗人势,我们人善被人欺而已。”林小鱼顺势躺了下来,抬头望着蓝蓝的天空,叹了口气。 尹玉生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吭声。 船在海上快速地向前行驶着,有海鸟在空中旋飞,胆子大些的,落到船顶上,‘啊啊’叫几声,便又展翅冲到天空,随后又一个附冲伸长了嘴巴越入海面,嘴巴露出海面之时,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 尹玉生唇角色上扬,心中感叹,多么美好的画面。 可反过来一想,这只鸟不就是有权有势的人吗,海里的小鱼在自己的地盘无忧无虑的游玩,它没有招惹任何人,可就算这样,还是要被比它强大的异类抓住,成为它们裹腹的食物。 小鱼找谁说理去,没有可以诉说的地方,只能祈求着下辈子投生为强大的动物。 可谁又知道,今生弱小轻易便可成为他人腹中食物的小鱼,投生为强大动物后,难道就不会跟吃它的鸟儿一样,变得处处拿比他弱小的动物为食? 这就是动物之间的弱肉强食,可人类跟他们比起来,连同类都自相残杀,连动物也不如。 随着船的前行,海平面的尽头渐渐升起了橙黄的晚霞,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金光四射,美丽非常。 傍晚就要来了,已经可以看到停在远处的大趸船一点点黑影。 尹玉生起身进入舱中,唤醒了还在熟睡的众人。 “戌时了,你们快快起来吃点东西,准备迎战了。” 唐四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哼了一声,“知道了。” 尹玉生把他们带来的干粮拿到甲板上,放到桌子上,沏了茶摆好。 唐仲白第一个从船舱里走出来,他站在甲板边看了看天色,“今夜是个圆月夜,顺利的话,天黑透前,我们便可顺利登岛。” 尹玉生可没有他那样乐观,姜红欣把在岛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跟他说得详细。 两个姑娘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姜沐夏都吐血了,定是伤到了心肺,哪里还能再投身到激烈的打斗之中。 “沐夏和红欣受伤了,你知道吧。”尹玉生的语气虽是平和的,他心中却是生气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把姜沐夏的身体放在心上,她还是为了救他才受得伤,他怎么能不问问她的伤势。 “玉生哥,我休息够了,已经没事了。”姜沐夏和姜红欣从船舱中走出来,笑着道。 她心中也感到奇怪,一觉醒来,胸口不疼了,浑身轻松了不少。她把这一切的功劳归咎于姜红欣让她提前吃下的那粒药丸,当即就向姜红欣道谢。 “还要多谢红欣姐给我的那粒药丸,让我恢复的这般快。” 这时,舱门一响,张艺从舱里走出来,听到她的话怔了怔,马上又摇了摇头,笑着走到甲板另一侧,展开双臂打了个哈欠,大声冲着空中喊了句,“舒畅。” 这边尹玉生见她脸色红润,便没再说什么。 姜红欣虽未说话,但她心中打起了鼓,她多次吃这种药丸,可她知道它没有这么大的奇效。 可这回,就连她就感觉到了,身体恢复的比以前快,有种久旱逢甘露的舒服。 正是因为想不通,所以她沉默着没有出声。 “你们看,大趸船越来越近了。” 近得已经能够看到船上身着异服巡逻的倭人,他们都能看到船上的人,那些倭人定能看到他们,只怕倭人已经向头领禀报,只要他们的船一接近,便对他们攻击。 “马上到跟前了,大家准备好。” 林大海一脸死灰地站在船舱门口,“我就说你们是来找死的,你们才几个人,能动的了他们?我们父子今日就要死到你们手里了。” 唐四瞪了他一眼,“公子,这三人怎么办?” “等会儿带到大趸船上。” “爹,我不去。”林小鱼连连后退,目光惊恐地喊道。 这回林大海没有骂他,叹了口气道:“儿子,不是我们去不去的问题,我们没得选择。”他仿佛已经认定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里,心态反而平和起来。 可一直盯着他的尹玉生分明看到他眼底有一丝期盼一闪而过。 船离大趸船一海里时,唐仲白便站在甲板上冲着大趸船上的人大声喊了起来,“船上的兄弟,帮我通报一下,我找你们的头领有要事要讲。” 只见大趸船上两个巡逻的喽罗交头接耳后,一人匆匆而去,一人用蹩脚的官话向他回喊,“稍等。” 他们的船依然向着前方行进,等他们回话时,小船已经来到大趸船旁,尹玉生收了船帆,船停了下来。 不多时,禀报的喽啰跑来,向他们喊话,“主人让你们上来。” 大趸船上放下了绳索,等小船上所有人上船,还未站定,呼啦冲上来三十多号人,手持细长的刀围住了他们。 第285章 姜沐夏杀头领 “爹。”林小鱼一声鬼叫,抱住了林大海的腿,躲到了他身后。 他低着头朝唐仲白喊道:“姓唐的,你说过的,定能保我们平安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这时打底下一层三个健壮的汉子簇拥着一个小个男子走上甲板。 小个男子眯着眼扫视他们一圈,说着正宗的官话,“就是你们要见我的?” “没错,就是我。”唐仲白上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他的双目。 小个男人最终把目光落到姜沐夏身上,扯着嘴角笑了笑,“好啊,找我何事?” 他走到姜沐夏面前,旁若无从地抬起手,伸到了姜沐夏下巴处眼看就要碰到她,姜沐夏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他一脸猥琐的样子,心中泛着恶心,愤然道:“请自重。” 唐仲白上前把她护在身后,目光冷冽了几分,“这是在下娘子,请你自重。” 三个高矮胖瘦不同的男人面色不善,上前一步就要对他们动手。小个男人抬手拦住,笑道:“多少年了,还从未有人敢上我的船,不知你们意欲何为?” 唐仲白道:“我们要到前面的雾泉山庄请一个人,还请头领放一条路,让我们顺利通过。” 小个子男人双手一摊,无所谓道:“没问题呀,海面如此之大,你们想怎样通过如何请人,随你们的意,与我无关,何必多此一举呢?” “是吗?是我们多虑了。告辞。”唐仲白故意说道,转身就要离开。 喽啰持着刀拦住了他们,唐仲白冷哼一声,转过身不满道:“头领这是做什么?不是你让我们随意的吗?” “这话是我说的。不过,你们可以走,她得留下。”他指着姜沐夏,一脸的笑意。 “放肆,我家少夫人也是你个鼠辈敢肖想的。”唐四持着刀挡在了唐仲白面前,只等公子一声令下,他便可出手,血刃了这个相貌丑陋的贼子。 “唐四,退下。”姜沐夏忍着恶心,走到男人面前,红唇勾起,反手挑起他的下巴,“你是想让我留下吗?当然可以。不过……” 小个子男人把她揽入怀中,挑起眼角问她,“不过什么?” 姜沐夏一手紧紧抱住了他,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不过,把你的命给我。” 她面色一凛,暗藏在手中的短匕往前一送,刺入了他的心口。她暗暗捂住他的嘴,短匕在他心口用力扭转了两圈后,她快速抽身,把人一脚踹到他的三个护卫身上,退回唐仲白身边时,手里多了一条长鞭。 高个护卫接住小个子,他已经没了生的希望,最后留下一句,“给我杀了他们。”头一歪,便气绝身亡了。 林小鱼凄厉大叫一声,冲着姜沐夏大骂起来,“你竟敢杀了他,你竟敢杀了他,这回我们彻底死定了。”他想要逃,被喽罗一脚踹倒在地,他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四周的喽啰面色一寒,收紧了围着他们的圈子。高个护卫指着他们大骂,“你敢杀我们头领,拿命来还。” 他们本来上大趸船就是故意找茬来的,目的就是要了他们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不会留下这些人祸害武朝百姓,与人为虎作伥。 胖护卫冲着上空吹了声口哨,便听到从下面船舱里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向甲板奔来。 “唐四、福子跟我一块儿对战三个护卫,速战速决。”唐仲白提着长剑向护卫们战去。 姜沐夏大吼一声,“张艺,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她挥着鞭子拽过来一人,另一手短匕刺入脖颈,松开鞭子转向另一人。 这些喽啰同蓝羽岛上的倭人一个德性,三脚毛功夫,不堪一击。 她们同这些人打,拼的就是体力。 转眼之间,甲板上躺了数十倭人。另一边唐仲白他们同护卫打得难分伯仲,张艺说得果然不错,这三人功夫了得。 可是这样持久战下去,他们的体力会被耗尽,最终还是难逃死路。 同唐仲白对打的是个瘦高个子,双手抡着一对满身是刺的狼牙棒,这种做为武器的狼牙棒都是纯铁实心打造。他手中的这一对大小,少说也得百八十斤。却被他抡得呼呼生风,可见他的力气大得可怕。 唐仲白的长剑劈到他的狼牙棒上,连冒火星子。却未能伤他分毫。 长剑不论刺到他哪里,他都能及时轻松挡住。姜沐夏回身的功夫,瘦高个举起狼牙棒一下劈到唐仲白的剑上,只见他的剑身微微弯曲,唐仲白手上青筋暴起,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瘦高个微微一笑,猛得抬起脚踢向唐仲白右腿。 姜沐夏忙高声喊出“小心”提醒唐仲白,一边挥出手中长鞭,拴住瘦高个的左腿,用力往后一拉,却她心中一惊,他竟然纹丝未动。 可她这一鞭,却把唐仲白从危险之中救出,让他有了反击的机会。 唐仲白一个旋身,闪到瘦高个的左侧,挥动手中剑朝着他的腿刺了一剑,瘦高个闷哼一声,目眦欲裂地瞪了她一眼,反向拉动鞭子。 姜沐夏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她后背一疼,一个倭人举着长刀砍了她肩头一刀。她赶紧撤回鞭子,一脚踹向倭人喽啰,短匕刺入他的心口结果了他的性命。 “沐夏,你别管我,保护好自己。” 唐仲白趁着瘦高个拉鞭子之时,刺了他左臂一剑,这两剑彻底激怒了他。 瘦高个横眉冷目举着狼牙棒冲他砸来,唐仲白这会儿发现,这些人不知是海上待得太久,还是本就蠢笨无脑,只知用蛮力。 正中他的下怀。 他故意装作抵挡不住瘦高个的样子,连连往后退了数步。瘦高个果然觉得他能力不行,便追了上来。 这时唐仲白已经瞅准了他一击毙命的要害,就在他快要追上他之时,踢起地上掉落的长刀到他的脚下,在他分神之时,他举起长剑直直地刺入他的心口。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长剑已是穿过他的身子,来了个透心凉。 唐仲白猛得拔出剑,对着他的胸口来了重重一脚,瘦高个瞪着大眼,不敢置信的样子,躺在甲板上闭了眼,没了气息。 唐仲白喘了口气,转身帮姜沐夏。 “你不用管我,快去帮福子,他快招架不住了。”姜沐夏又手刃了一个倭人,小脸上点点血迹,让她变得犹如鬼魅。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这会儿杀了的喽啰少说也有百来号,可甲板上还有人上来。 天色越黑,他们动起手来越不方便,得先把那几个护卫杀掉,这些小喽罗不在话下。 第286章 女护卫 唐仲白找到福子时,他小腿已被人砍了一刀。与他相持的小矮胖子,举着一对铜锏打得他节节败退,眼瞅着把他逼到甲板边缘,福子脚下一滑,身子往后一倾,上半身探出船身,马上就要掉落海中。 福子惊叫一声,双手在空中乱抓,在快掉入海中的一瞬间,他双脚蹬住船板借着力翻转身子一跃而起,脚尖再次点着船帮,往甲板上一跃,稳稳落在了地上。 胖子讥笑道:“有一套,做我的对手还算够格。” “无知畜生,受死吧。”福子双目一瞪,右手翻出一个剑花,两人再次打将在一起。 唐仲白瞅准机会,加入了战斗之中。 “唐四,小心暗器。”刚目送唐仲白刚离开的姜沐夏,她扭头的间隙,便见唐四的对手,一位体型纤细的护卫手上套着的,正是她在酸枣县林家灭门案中见到过的手指虎,此人正打算按动手指虎上的暗扭,向唐四发难。 经姜沐夏这一喊,他停了下来,瞪了她一眼,按动另一暗钮,弹出尖利的刀子,同唐四打作一团。 这边福子和唐仲白一前一后,对着矮胖子前后夹击。唐仲白给福子递了一个眼神,福子会意,两人同时落败,向两边逃去。 胖子不做他想,朝着福子追了过去。 奔出数步,福子在他毫无防备之时,猛得一个转身,手中的剑直直向后刺去。胖子一个侧身刚要躲开,侧面被一不明物袭击到小臂,他惨叫一声身子换控。 福子瞅准机会,目光灼灼地手随眼动,手中的剑随着他转了一个方向,手中的剑直直刺入胖子的心胸。唐仲白紧随其后,从背后给了他一个透心凉。 胖子大睁着眼,嘴角鲜血流出,目光看着甲板的一角,手略略抬起。 他的目光中有惊诧,有不可思议,有愤怒。猛得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便倒地断了气。 “福子,快去帮忙,我来帮唐四。” 唐四同那位身形纤细的男子打得难分难舍,唐四一面要防着小喽罗对他的攻击,一面还要留心躲着男子手指虎。他身边危机四伏,唐仲白过去支援,让他更为专心地对付男人。 唐仲白把他身边的喽啰解决掉,唐四专心同男人拼斗。 男子手指刀向他正面袭来,唐四侧身躲开的同时,右手成拳打向他的手肘。男子接住这一拳,以相同的力道反击回去,打到唐四另一只手臂。唐四一个后旋身,直击男子的后颈。 男子低头半弯腰略偏转头,瞅准唐四的双腿,双手的手指虎向着他的脚筋用力一扫。 唐四感受下盘一阵劲风袭来,心头一凛,双手攥紧男人后背衣服,一跃而起,双脚落地之时,双手用力抱住他的双肩,给男子来了一个过肩摔。 男人‘嗵’地一声摔到地上,震得甲板颤了颤,他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唐仲白看准时机,提着剑对着男子的胸就刺了进去。 “不要……”唐四出声阻拦之时,为时已晚,他表情中有一分可惜,似是不忍心看他的死状,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啊……”男子惨叫声响彻海平面,身子蜷缩了起来,表情痛苦。 唐仲白见他挨了自己一剑,竟没有死去,抬起脚冲着他胸腹就是重重一脚,男子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不动了。 “竟然是个女子。”唐仲白心中诧异,却也没有丝毫同情,这就是为虎作怅的下场。 “唐四,快去帮忙。”他瞪了唐四一眼,怪不得他要拦他,这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了。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空中一轮圆月升起,高高地挂在空中,像一盏明灯为他们照亮。 甲板上黑漆漆地躺满了断气的倭人,他们能力平平,几人不费吹灰之力,已经被解决的七七八八。 林家父子抱团躲在甲板的一个角落,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张破烂的竹席盖到身上,在黑夜之中,像是隐身了一样。 张艺半蹲在船舱门口,双手捂着头,双脚不时朝着林家父子藏身之处挪动,一双小眼却不时透过两臂之间偷瞄甲板上的厮斗。 他挪到林家父子身旁,揭开一角蹭了进去。 竹席下七扭八歪了几下,便不动了。竹席下高高耸起,不时还晃动一下。 这一切发生在姜沐夏眼皮子底下,她忙着手刃倭人,只给了他们几个眼刀子,只要他们不给自己添乱,任由他们去了。 等到月亮高挂之时,这甲板上只剩下十几个倭人,他们还高举着长刀,双腿抖如筛糠。明知死路一条,还没有打算放弃。 姜沐夏高举手中长鞭,眼神冰冷,高声喝道:“说,底下船舱里还有何人?如实相告,便给你们留下一条活路,不然……” 她手中长鞭一动,卷起一个半死的倭人,往海里一甩,‘扑通’一声,人落到了海里。 倭人身上打了个寒战,心中清楚,就算是放过他们一马,留给他们的一条路只有逃回国中,从此过上如鼹鼠一样的地下生活。 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他们也算为国而死,国中的亲人还能受到将军的嘉奖。 他们没回答姜沐夏的话,举起长刀架到脖子上,自尽了。 时到如今,甲板上只剩下他们几个,整个大船静悄悄的,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唐仲白心中不安,感觉事情的进展太过顺利。 这艘船上,只恐有他们不知的玄机。 他走到小个子头领身前,用脚踢了踢他。从见到这个人起,他就感觉此人不论从相貌还是气度,再到他的谈吐反应,皆无比粗俗。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这艘船的头领,想起那三个护卫的反应,虽有对此人被杀后的激怒反应,可,唐仲白还是越想越觉得有很多疑点让他想不通。 “大家小心,只怕事情还没有完。”唐仲白认真道,“我去下面看看,没有异常的话,我们便立刻出发。” “公子,我跟你去。” “咱们一块儿下去吧。”姜沐夏收回鞭子,一张布满了血迹的小脸在月光的映照下,让人看着心生惧意。 “玉生哥和红欣姐在甲板上看着他们三个吧,我们四个下去看看,马上就来。”姜沐夏交待两人后,四人借着月光,往趸船下一层走去。 这艘船共三层,中间一层是喽啰们住的地方,底层是头领们住的地方和厨房仓库。 四人在中间一层从头转到尾,未发现任何异样。 唐四语气轻松道:“公子,看来这艘船上的人都死光了,要不,咱们一把火烧了它吧。” 唐仲白沉默着一直未开口,等他们下到底舱,还未出楼梯,只见一黑色物件向他们飞来。 走在前头的唐仲白连忙后退一步,喊道:“小心。” 第287章 船上的厨子 “咣啷”一声,东西掉落到地上,听动静像是铁制的暗器。 原来,这艘船上还有人在,四人顿时提高了警惕,驻足在楼梯口不敢冒然上前。 “唐四,点火把。” 唐四吹亮了火折子把从二楼小仓库里顺过来的火把点亮,唐仲白接过火把,凑近地面一看,见是一只燕形的飞镖掉落在地。 姜沐夏用帕子包着它拿在手中,左右端详,上面无字无符号,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抬头往飞镖飞来方向望去,这里被木板封得严密,一丝月光也透不进来。 唐仲白赶紧把火把伸到过道,借着火光,才看清底舱的面貌。 出了楼梯口,往左不到一丈处有扇铁门,铜锁落地,铁门虚掩。门口安静,不知门背后是否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 楼梯口右边一条长长的通道直达尽头,尽头处侧面的顶部,有一扇非常小的窗户,此时紧紧关闭着。几间屋子门头上都挂着木牌,上面写着汉字,分别是厨房和仓库,靠近楼梯口的这间是两扇对开的木门,没有上锁,此时大开着。姜沐夏抬头看了看木牌,上面写着用餐间三个汉字。 “先去右边。”姜沐夏举高了火把,四人两两相背,做防御状,先走到右侧第一间用餐间。 里面非常宽敞,靠着海面的那片墙上开了五扇支摘窗,下排摘窗摘下,一阵阵海风吹来。屋内一排排的桌椅板凳整齐摆放,靠着两侧的墙面各嵌着四个碗柜,内侧的柜子里满满当当摆满了样式一样花样一样的白花白瓷碗。 外面的碗柜几乎空了,原本应该在碗柜里的碗,凌乱地摆放在餐桌上。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筷子,跟整齐摆放的桌子格格不入。 碗柜格子间的空隙不可能藏人,这间屋子不是他们的目标。 四人走出用餐间,向第二间屋子走去。 这里是厨房,比用餐间略小了些。 从厨房的整齐干净程度来看,主管厨房的人定是位规矩人,做事有条理之人。 未用完的蔬菜肉类按照类别摆放,墙上嵌着的木架上各种刀具分类自上而下排开,从屋顶上垂下的铁钩上按着大小挂着一样的竹篮子。 锅台灶上,案板桌子上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厨房里透着海水的咸腥味和淡淡的饭菜香味,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异味。 屋子的正中整齐摆放着一排排的红陶盆,上面用木盖盖得严实。门口的桌子上摆着五个盖着白布的竹篓,姜沐夏揭开看了看,里面是蒸好的馒头。 福子伸手揭开面前陶盆的盖子,盆里装满油炸过的鱼段,扑面的香味散开。 唐四揭开另一个盆里,是切得大小厚薄相同的生鱼脍。 这些饭菜是倭人们的晚餐,可惜还未等他们有饭,便被姜沐夏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他们是没有口福享用了。 “不对。”姜沐夏抽出了腰间的鞭子,“上面的喽啰中没有厨子打扮的人,能给二百多号人做饭,想来厨子并不少,他们去了哪里?” 唐仲白与她对视,这一点他也想到了,从饭菜的样式和做法来看,这些厨子应该都是武朝人。 上面死得人都是穿着异族服饰,厨子们应该躲起来了。 “会不会他们听到了甲板上的打抖声,换上衣服加入其中,都死了呢?”唐四猜测道。 “不会。”姜沐夏坚定地道:“你们看。这些饭菜都凉了,这样的气温,这些饭菜做好的时间都应该在一个时辰左右。也就是说,在我们还未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准备吃饭了。用餐间桌子上地上凌乱的碗筷就是证据。我想,他们在听到上面有打斗声音后,便放下碗筷跑到上面支援去了。” “没错。”唐仲白接着她的话道:“这些厨子收拾好厨房便找地方躲了起来。主管厨房的,一定是咱们武朝人,他们定是被这些倭人强迫到船上的。不然,我们在上面打了大半个时辰,他们竟能安安心心把厨房收拾得如此整洁,跟他们一定不是一条心。” 唐仲白拍了下桌子,抬步走到门口,“走,到仓库看看,也许他们就在仓库等着咱们来救他们呢。” 唐四赶紧举着火把跑到唐仲白前面,面朝着对面铁门,另一只手举着剑防备着对面突如其来的暗器。 四人接连而出,闪身到相邻的仓库之中。 所幸,仓库门也没锁。火光亮起之时,他们环视着这间因塞满了物资而显得闭塞的小屋。 这里面虽然摆放地同样整齐,但东西太多,架子与架子之间的空隙仅能容一人侧着身子通过。 “大家小心,这里容易藏身,小心被人暗算。”姜沐夏出声提醒道。 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在里面翻找了半天,除了他们四人发出的声音,并未有任何发现。 “怪了,怎么什么也没有?”福子停在一个塞满木桶的架子前,不解地出声。 姜沐夏趴在后窗,找开窗户,探出头往下看。她伸着手,用脚踢了踢脚下的船板,眼睛盯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用手指丈量。她沉思一会儿,向下再次丈量。 突然她眼前一亮,缩回身子,小声对他们三个道:“敲下脚下船板,我猜有暗室。” 这艘船是木头建造,在此地停靠数年,已经有些老化,走起路来,船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们四个都没有在船上生活过的经历,就是因为对大船的结构不了解,让他们错过了如此重要的信息。几乎每个在海上行走的大船,底部都会留有隐秘的暗室,为得就是以防途中遇到海盗,藏到暗室里逃过一劫的机会更大而已。 “拿水来。”姜沐夏盯着地板看了半天,这种木地板,如果下面有暗室,往上面泼上水,水便会渗下去,而渗得最快的地方,便是暗室的门。 福子和唐四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姜沐夏,便跑到厨房里提来了两桶水,按照她的吩咐从墙边开始,猛得泼下了第一桶水。 水顺着墙角往里面流,遇到木板连接处的缝隙,一些向里渗,更多的一些继续往旁边流。 “继续泼。” 另一桶水‘哗啦’泼完,福子双眼盯着水流的方向,他惊奇地叫道:“快看,它们流到架子下面顺着缝隙下去了。” 这副架子正是福子先前在此停留过的塞满了木桶的架子,福子和唐四齐下手把架子推到一边,这才看清架子下面果然有一块四四方方,一角带着一个小小铁把手的木板。 当唐仲白把手放到木板之时,他们清晰地听到下面有骚乱的动静。 唐仲白朝里面喊道:“下面的人听着,我是官府中人,有要事从此地路过,迫不得已对船上的倭人动了手。倭人全都死了,如果你们是我武朝百姓,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你们可愿意随我们离开这里?” 他说完停下手中动作,等着下面的人回话。可下面静悄悄地,半晌都未有任何反应。 第288章 暗室中人 “公子,怎么办?要冲进去吗?”唐四急道。 唐仲白挥手制止住了他,“先不要急。仅凭几句话,他们不相信咱们可以理解。我来跟他们说。” 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唐仲白只能在上面高声唤了一声,“下面的朋友,我下来喽。请你们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他慢慢掀开暗室的门,举起火把放到洞口,借着火光往里望去。 下面的情景着实向他目瞪口呆,一条长长的梯子通到小小的暗室,四周用木板搭了一圈的床铺,大约有二十多个老老少少的男人手中拿着木棍,铁铲扫把一脸惶恐地盯着暗室入口。 站在人群前面的是一位四十来岁手持菜刀的男人,他面皮白净,身上穿着一件整洁的灰色袍子。一脸的肃穆,双目灼灼地盯着他们。 唐仲白猜出他就是这些人的领头人,便主动出口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位大叔,我叫唐仲白,是陈留郡酸枣县新上任的县令。今年我们县里大旱,现在县中出现疫情。我得了高人指点,特地到雾泉山庄请神医相助。我们的船行到此地,遇到大趸船便上来勾通,不料一言不和他们就要杀我们。我们这才反抗,现在船上的人都被我们杀了,你们不用怕,可以放心出来了。” 唐仲白感情充沛,一言一行表达的真切,但是下面的人还是对他们保持怀疑的态度,无人敢放下手中武器。 唐仲白从怀中掏出一块儿小小的令牌,往下一抛,扔到领头人怀中。 “大叔,这是我的为官令牌,你看看,我真的没有必要骗你们。不知大叔怎么称呼?要不你们上来,咱们到用餐间慢慢谈。”他伸出手,向他们发出邀请。 领头人把令牌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完,把令牌递给了身边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覃军,你当过兵,你来看看这块儿令牌是真是假?” 年轻人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便道:“刘叔,是真的?可是,牌是真的,人就一定是真的吗?” 领头人听明白了,他把令牌往上一扔,朗声道:“唐县令,在下刘传,是这艘船厨房管事的。你的话我们不知真假,如何信你?” 唐仲白无奈摇头,笑道:“刘叔,你不信,我也无法。可我们有何理由骗你们呢?船上的人都被我们杀完了,等会儿我们就要离开这里,离开之间,我们得把这艘船烧掉。你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快快逃命去吧。” 刘传一听他们要烧船,脸色大变,“你们要烧船,可知道这船真正的主人是谁?你们现在在他的地盘,就不怕他找你们的麻烦吗?” 唐仲白冷哼一声,“怕?就不会来了。不就是岭南王吗?这里是大武朝的地盘,整个大武朝都是当今皇上的天下,何时由得他一个小小的异姓王为非作歹了?” 刘传听到他如此说,便拱手向他作揖,招呼暗室中的人,“兄弟们,咱们总算等到了青天好官。他能说出此话,定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咱们跟随他走吧。” “头儿,我们都听你们的。” “好,兄弟们,咱们上去。” 唐仲白赶紧把路让开,唐四和福子站在洞口,把他们一个一个扶了上来。 本就不大的屋子,一下子站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了。 “福子,咱们两个打前站,护着他们到用餐间。”姜沐夏走出门去,手持短匕,与福子站到了用餐间的门口,以防从铁门里抛出暗器。 覃军最后一个走到用餐间门口,姜沐夏一个回头正好同他打个照面,只见他一声惊叫,“鬼呀。”一屁股坐到地上,往用餐间爬去。 姜沐夏无语,见人全都到了用餐间,她这才抬脚走到厨房,找了个干净的铜盆,把脸洗干净这才重新返回到用餐间。 用餐间这时点起了烛火,屋里亮堂了起来。 姜沐夏故意走到覃军后面,用力拍了他一下,等他回过头来,她笑着问他,“小哥,我像鬼吗?” 福子已经给他解释过,他也已经从惊吓的情绪中缓解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他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搓了搓鼻子,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看清。” 她笑了笑,转身走到唐仲白跟前,低声问他,“如何了?” 唐仲白向刘传点了点头,拉着她走到门口,低声回道:“我问过了,他们都是汉人。据刘叔说,对面铁门里住着一个神秘人,他来到这艘船上七年,从未见过此人出来过,更不知他的真面目,只知道里面住着的是个男子。” “男子?是吴俊的人吗?” 唐仲白沉思后道:“也许是吧,无人知晓。” 姜沐夏抬眸看他,问道:“我们现在要直接冲进去吗?” “你在这里守着,我带着唐四去。” “不行,有难同当,别想抛下我。”姜沐夏眼中坚定,抄起鞭子喊上福子便往里冲。 唐仲白冲屋中喊了声,“刘叔,我先去解决要事,你们在此等着我们。” 说完便快速起身追姜沐夏去了。 她边走边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个石子,拇指和中指一弹,石子从门缝里飞了进去。 ‘咣当’一声,石子撞到墙上落了下来,并未有暗器从里面飞出。 她放心的同时,心中却又生起了疑惑。 那枚燕形镖不会凭空出现,看来里面的人藏了起来。敌人在暗,她们在明,行动起来要万分小心了。 她走在前头,向福子要了火把,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小心。 她轻轻推开铁门,四处扫视。这边比对面的通道更长,共有两两相对的四间屋子,屋门紧闭。 走廊上纤尘不染,房门口的壁灯熄着,姜沐夏伸手把它们点燃,整个通道亮堂了起来。 通道内很是安静,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他们无法判断哪间屋子里有人。 在他们都进来之时,唐仲白反手把铁门关上,拉上了门闩,已经做出了不把人除尽,决不出去的决心。 唐仲白站在铁门边,冲着他们三人打了个手势,手指指向了入门右手第一间屋门。 三人会意,握紧手中武器全都走向第一个门。 唐仲白抬手推了推门,门没有锁,他用一推,门‘咣当’一声撞到墙反弹回来。 唐四刚把火把举到门口,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从屋里飞而出,从他们脚边钻了出来。站在后面的福子举着剑对着黑影狠狠刺过去,正中它的身躯,一声惨叫响起,下一刻便没有声音。 第289章 病重的少年 唐四把火把往地上一照,竟然是只通身黢黑的胖猫。 如今静静躺在地上,已经死在了福子的剑下。 “这是有人养得宠物吧。”福子上前踢了踢,它胖胖的身子一动也不动。 唐仲白借着灯光往屋里看去,屋子很大,墙上挂满了长刀钓竿,一件宽大的异样白衣挂在衣架上。屋中空无一人。 唐仲白退出屋子往对面走去。 这间屋子同样没有关门,屋中摆设同对面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一件宽大的异样白衣。同样空无一人。 唐仲白心中了然,这两间屋子想来就是那三位护卫的住房。剩下的两间,如果一间是小个头领的,那么最后一间会是刘传说得他们从未见的那个男子的吗? 唐仲白打着手势示意最后两间房里住着这条船上最危险,最厉害之人,让大家小心行事。 这一次,他们没有直接推门,唐仲白和唐四守着右手边的那扇门。姜沐夏和他对视后,在左手那间屋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出声问道:“有人吗?” 意料中的无人应答,她再次抬手敲了敲,又问道:“有人吗?” 还是无人应答。 如些反复三次后,屋中依然无人应答,她冲唐仲白点了点头,一脚把门踹开,快速闪身到侧边。 确定屋中没有反应后,她这才走到门口,往里面探了探头,屋中一片漆黑。 她举起火把,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她边走边环视着屋子,这间屋子比头两个屋子多了一间隔间。 外间皆是矮几,无凳无椅,矮几前摆放着蒲团,屋中点着檀香袅袅,香气扑鼻。外间没见一个人影,侧间的房门虚掩着,从门缝里看去,屋中有微微白光,不像是烛火发出的光。 唐仲白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夜明珠的光,我在母亲那里见过。” 姜沐夏咂舌,这得多大的夜明珠,能以出如此白光。果然金钱能让人迷眼,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敢替人卖命。 两人躲在门侧,用剑尖顶开了门,屋中没有一丝动静。 唐仲白拦着她,他自己探了个头往里面瞧,榻上无人。 他放心进了屋子,打开衣柜,仔细查看了榻下,空无一人。 “竟然无人。”他从榻前的矮桌上取下夜明珠,用一块帕子包着塞到了怀中。 “这里无人。只有对面一间房了,如果里面也无人,便是跑了。”姜沐夏快步离开,冲到对面门前,刚要抬步踹门,门竟然开了。 门既不是被人吹开也并非被人无意撞开,是从里面被人打开的。 四人警铃大作,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作防备状。 屋门敞开,屋子里亮如白昼,莹白的光照在男人的脸上,使他本就通透的洁白肤色更像白玉一样。男人玉树临风,身着一身白衣,脸上的笑如沐春风,让人一下子卸掉了对他的防备。 他看着眼前的四人,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几位客人,请屋里说话。” 他目光扫视众人后,目光突然定在了姜沐夏身上,眸中既有惊喜也有不解,“姑娘别来无恙呀,咱们多年前见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的样貌没有丝毫变化,楚老先生诓骗的我们好惨呀。” 姜沐夏知道他把她错认成楚心了。想起她的死让义兄平白受了许多的苦,她对此人没了一丝好感。 直接回他道:“你认错人了。我并非楚心,她的死你是罪魁祸首吧。” 白衣男子噢了一声,笑道:“当年之事是无心之过。楚老先生不肯帮忙,我们之间的仇恨也算抵了吧。” 他轻飘飘地一句话,把一个人的生命便一笔带过,真真让人可恨。 他又把四人往屋里请,姜沐夏背过身子,不想再理会一个恶人。 她现在只想对他出手,帮义兄报了杀害师妹之仇。 四人站着未动,他们三人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能在这艘船上,定不会是好人。 “怎么,怕了。杀了我那么多人都不怕,你们四个武力超群之人难不成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这人年纪在二十岁上下,从他身着语言,像是个汉人。 难道这位就是刘传所说的那个从未露过面的男人? 唐仲白把三人挡在门外,“我跟你去,你们三个在门外等我。” “公子……”唐四急道,他看这人不简单,让公子一人进去,万一出了事,他十条命都不够向夫人赔的。 “仲白。”姜沐夏同样不放心,此人心性如此强大,他明知自己的人皆被他们所杀,还能保持谈笑如风的情绪。不怕敌人凶狠,就怕敌人温柔如水。软刀子才是最要人命的。 “姑娘不必担心,你们皆可同往。我没有恶意,更不会伤害你们。”白衣男人眉眼带笑,他身上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魅惑,让人对他的话生出说不出道不明的好感。 四人同他一同进了屋子,屋门关上的一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地闻到了屋中浓重的药气。 姜沐夏眉头一皱,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屋中还有谁?得的什么病?” 白衣男子一愣,咧唇一笑,道:”姑娘果然聪明。我家少主自小身子不好,家主找了很多地方,只有这个地方适合他的调养,这才兴师动众派我们在此地驻守。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少主的病虽然没有加重,可一直也没有好转。我们只好留在此地陪着他,没想到今日竟惹着了各位,实在是抱歉。“ 他谦卑的态度让人觉得他才是受害人,姜沐夏不禁冷斥道:“所以你们把雾泉山庄包围住,不让他们出去,也不让附近的百姓来这边打鱼?你一个倭人竟敢在我大武朝的国土兴风作浪,真是好大的狗胆。“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姑娘好急的性子,那些无知平民怎么能和我家少主比,能为我家少主出力,是他们的福气。” 她心中恼怒,这些畜生,喝着百姓的血,还敢不把百姓放在眼里,真是可恶。她已经抽出鞭子,只要他再说一句废话,她便让他血洒当场手刃了他。 里屋传来阵阵咳嗽,一个虚弱无力的稚嫩声音传出,“田一,不得无礼。” 第290章 岭南王亲子吴寒 姜沐夏听到他的名字,见他冲着里间做了个深深的鞠躬,她心中一惊,她想起了前世恩人同她做过的倭人见人行礼方式,跟他一模一样。白衣人竟然真是倭人。 她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她和唐仲白的感觉是对的,那个小个子果真是个假冒的头领。 “你才是这艘船上的头领?”姜沐夏冷声问道,她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整个人变得冷峻起来。 “是我啊。怎么,你有听我说过我不是的话吗?”田一扯着嘴角,带着一抹诡笑。 “扶我出来。”虚弱的少年声再起。 田一赶紧跑进去,稍倾之时,一位骨瘦如柴一脸惨白的少年颤颤巍巍的被田一半抱半扶地走出来,他缓慢走着,一只手拿着白布手绢捂着嘴巴压抑声音轻轻的咳着。 他坐到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一只手把住榻沿的扶手,发出一阵猛咳后,田一递上一个小小的痰盂。他往里吐了一大口痰,一手拿起塌上小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漱了漱又吐到痰盂里,田一马一递给他一条新帕子让他擦了擦嘴,这才退下。 少年喘了口气,这才抬眼看向对面四人。 他表情淡淡的,一双雾蒙蒙的眼中尽显疲乏,像是多日没有休息过一般,他的声音比刚才清亮了些,“在下吴寒。既然能在此相遇,便是缘分。听说你们把船上的人都杀了?” 站在姜沐夏身边的福子手中的剑‘哐当’掉在地上,他面色惶惶,看到大家都看向他,连忙扯出笑容,连声向大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握紧。” 他弯腰抄起地上的剑,站到了姜沐夏身后。 姜沐夏分明看到他起身之时眼神复杂地盯着吴寒,不禁心中诧异,福子怎么这么反常,难道他认识吴寒或者知道这个人? 她对吴寒的印象差了几分,眼角带了他一下便瞥开了,于是呛声道:“是又如何,你想怎么?” 少年眸子一抬,盯着她‘噗嗤’笑了,也许是笑声引起了他又一阵巨大的咳嗽,他咳起来像要把心吐出来一样,听得大家直皱眉头。 田一跑过去帮他轻抚后背,扭头怒斥姜沐夏,“不会说话就闭嘴,少主被你气坏了,我饶不了你。” 姜沐夏白了他一眼,冷声道:“少主有话直说,我们还有要事,不便陪你们在这里闲聊。” 吴寒大喘了半天气,这才缓过来,摆手让田一退下,重新开口道:“我想求几位一事,恳求几位侠士答应。” 唐仲白眉头紧皱,这人真有意思,他们在水火不容的对立的立场,他们过来是要杀他的,他还敢求他们帮忙? 唐仲白想听听他有什么事能让他们帮忙,他好做出下一步选择。 “你讲。” 吴寒一指田一,惨白的小脸无比的认真庄重,“帮我杀了他。” “什么?”在场之人惊呼出声,唐仲白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又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帮我,杀了——他。”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脸上带上了七分厌恶,三分鄙夷,一分痛快。 唐仲白这才明白,他是打心底真想杀了这个人。 看来表面上的东西真是不能看,原本他从田一对他毕恭毕敬亲力亲为对他百倍照顾的行为上看,还以为田一是他最贴心的心腹。 谁会想到少年竟是一直想杀了他。 田一扑到他脚下,重重地磕了个头,语带哀伤,“少主,这么多年我对您尽心尽力,一颗心都用到了您身上,您可不能如此对我呀。” 吴寒看着他的眼神中厌弃就要流出来,“你做狗做得是不错,可你的主子不是我。不是你们这些恶贼暗地里给我下药,我的病早好了。你们把我困在如牢笼一样海里,求救无门,想死死不了,想活出不去。真是打得好主意,老天有眼,把我的救星盼来了,你的死期也到了。” 田一站起来,目光如火炬般闪着吞食人心的魅惑,扯着嘴角阴笑道:“就算我死了,你以为你还能回到你爹身边,他还能把你捧在手心。你死了这条心吧,王妃把你送来之时,就已经断了你所有的路。你早就没了回头之路,是王妃心善,留给你多好的一条路,生活无忧,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你个蠢货竟还不知珍惜。那你就等着慢慢病死吧。” 说完,他仰天大笑,笑得无比畅快。 吴寒并未被他激怒,一双眸子褪去疲乏,清澈如泉水般明亮。 他竟然站了起来,身子虽然依然单薄,可比起当才咳得喘不上气的样子,精神了许多。 田一看着他慢慢走向自己的脚步,双眼瞪得如铜铃,不可思议地指着他结结巴巴话不成句。 “你,你怎会……” “啪”的一声脆响,吴寒给了他一巴掌。用尽了他全力,田一白净的脸上显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两人已经撕破脸,田一抬手就要还回去。 福子冲上来,挡在两人中间,他抬起脚踢过去,田一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吴寒瞅着福子微笑,“多年未见,你还是同小时候一样护着我。” 姜沐夏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在当场,福子同他竟然从小就认识? 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说来,那么徐达同这个人一定也有关系。 这个深藏在他们身边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福子心情复杂,带着歉意欲向他们解释,他还未开口,吴寒再次开口的一句话,让他们三个心如寒冰掉入谷底。 “多年未见,徐门主还好吗?他忘了父亲交给他的任务了吗?” 福子脸色一变,忙出口解释,“姜姐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不是……” 唐四气恼,当做好兄弟的这个人竟然是岭南王的人,徐达背着他们不知做了多少恶事,他看向福子的眼神中带上冷漠,伸了了手中剑,“说,你们为什么要潜伏在酸枣县?接近我家公子目的是什么?” 片刻的功夫,姜沐夏已经缓过神来,她走到唐四面前,按下了他手中剑,面向福子道:“唐四冷静些,我相信义兄不会害我们。咱们听福子怎么说。” 她对福子点头示意,吴寒却拦住福子道:“你们先帮我把田一杀了,所有事情我来说明。” “哈哈哈。”田一讥讽地大笑,“你们这些蠢货。他可是岭南王的亲子,他父亲要反叛,你们竟然信他的话,酸枣县不知被他们安插了多少……。” “你闭嘴。”福子怒气冲冲地提剑上前,剑划过他脖子,他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头,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田一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脸上带着扭曲的笑,闭上了双眼。 “我并非岭南王亲子,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吴寒紧握双拳,眼中恨意滔天,道出了他和岭南王的恩恩怨怨。 第291章 吴寒的过往 九年前我五岁,亲眼目睹了我的父亲被岭南王的人虐杀而死。 我父亲刘参是武朝的车骑大将军。十年前奉旨到岭南驻军,主要职责便是监视着吴俊的一举一动。我与母亲随他同往,我们住在城中,父亲每日往返于城中和军营。来到岭面的前半年,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父亲日出而出,日落而归,我们一家过得十分幸福。 来到岭南的头年冬日。那日天气阴沉,北方呼呼地刮。母亲劝他歇息一日,父亲却惦念着营中的兄弟。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前往,果然过了午时便开始落雪。 雪越下越大,母亲担心的守在门口,期盼着父亲早早平安归来。 我记得那时徐大哥带着师妹借住在我家,心儿姐姐陪我在后院堆雪人打雪仗,我们两个玩得非常开心。徐大哥被家中管事叫走,躲在后院卧房里叽叽咕咕不知再说些什么。 天气渐暗,我见徐大哥从后院马厩里牵出一匹马,从后门溜了出去。我那时候年纪小,只觉得在大雪天骑马一定很好玩。 天色越来越黑,雪花大片大片地落到地上,那时雪已没过脚踝。 我找到心儿姐姐,骗她说见到徐大哥骑着马出去看雪景去了。 心儿姐姐心思单纯,我们躲开母亲的视线,偷偷牵了一匹马带着我顺着马蹄印跟了过去。 坐在马背上抱着心儿姐姐,北风吹着我的脸,雪花落到我的脖颈里,虽然很冷,但是有雪花和心儿姐姐的陪伴,我很开心。 因为雪大,马走得很慢。出了城来到城外十几里的丛林旁,我们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心儿姐姐慌忙跳下马,牵到林子里拴好。把我抱下来,叮嘱我千万不要出去。她则匆匆往打斗之处跑去。 那时天虽然完全黑了下来,可在白雪的映照下,眼前的事物还是一览无余的。我年纪小,不知道害怕,更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 心儿姐姐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跟了上去。 打斗场就在丛林边上,我跟上去时,就见一群黑衣蒙面人同父亲和徐大哥缠斗在一起。雪地上还躺着几个被打杀的黑衣人,日日跟着父亲的两个副将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父亲身上布满血迹,衣服也撕破了好几处。 我在人群中没有看到心儿姐姐的身影,正四顾找着她的时候。五个黑衣人围着父亲,突然朝父亲发难,步步紧逼,父亲步步后退,像是没了招架之力。 而离他不远的徐大哥身边同样围着六七个黑衣人,他分身乏术,无法前去救父亲。 我看得着急,正欲出声大喊,背后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巴。 心儿姐姐附在我耳边小声告诫我,让我千万不要出声。父亲一面要迎敌一面还要顾忌我的安危,他败得更快。 可我眼瞅着他身上被黑衣人一刀接着一刀砍在身上,他得多疼啊,我的眼泪落了下来。 吴寒讲到此处,猛得拍了下桌子,他提劲太大,又引起了一阵剧烈咳嗽。 福子担心上前,帮着他抚着后背,“别着急,慢慢说。” 他喝了口水,捋顺了气息,接着开始讲起后面徐达如何脱困之事。 徐大哥杀出一条血路,帮父亲杀了两个黑衣人,催促着父亲快走。 他们本有机会逃走的,可是我,都怪我,我还是没忍住,从枯草里跑出来喊了一声父亲。 就是这一声父亲,让他分了神,一个黑衣人就是趁着他分神的机会朝他的头上砍了一刀,这一刀让他彻底没了反抗能力。 心儿姐姐拖着我跑到更深的枯草处,我呜呜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捂着我的嘴,再三叮嘱我不让我出声。她把我藏到枯草里用雪盖好,自己跑出去把后面追来的人引向别处。 可心儿姐姐不知的是,我趴在枯草堆里,眼泪哗哗地流,可对面大路上的情景依然看得一清二楚。 好几个黑衣人把徐大哥围住,他无法上前解救。就是这个时候,从路边的树下走过来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他以黑巾遮面,当时离得太远无法看清他面目。 他来到父亲身边,指示着两个黑衣人,把父亲的,四肢,一个一个切了下来,父亲的血染红了周边的雪,我听到了父亲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我恨他们,可我无能为力,更恨我自己的无能。 他们砍完了父亲的四肢,开始往父亲身上下手,这次是那个白衣人动得手。 他掏出一柄短小的匕首,在父亲身上一刀一刀划着。划一刀说一句话,父亲开始还大骂着他们,后来伤口越划越多,他的骂声越来越低。最后不知他骂得声音我听不到了,还是他没了力气,再也骂不动了。 我只看到那个白衣人在他脸上划了两道,说了句不自量力,便起身对身旁之人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他离开之时,脸上的面巾松了松,我清晰地看清了他的那双似水的桃花眼,我死也忘不了。 姜沐夏和唐仲白一惊,他们听明白了,他口中的白衣人正是此刻躺在地上没了生机的田一。 “福子,你也知道田一吗?”姜沐夏问。 福子摇了摇头,眼中含泪,声音哽咽,“我同公子同岁,那年我也五岁,我同母亲住在府中。那一夜我的母亲也一夜未睡,等我醒来之时,见到的是父亲的尸体。” “什么?”姜沐夏和唐仲白一惊,原来他竟和面前的少年有相同的境遇,难道他的父亲就是刘参将军的副将吗? “你的父亲是……”姜沐夏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是真的,难为他一个孩子从小便有如此惨痛的经历。 “我的父亲是大将军刘参的副将,我母亲如今还跟着夫人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之中。”福子眼中似燃起了熊熊烈火,一腔恨意使他表情狰狞。 姜沐夏从未见过他如此表情,她一直以为他是孤儿,他也一直说自己是孤儿,从未想到他的身世竟如此凄苦,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同情和心疼。 吴寒歇了半晌,再次开口。 就在徐大哥也招架不住之时,吴俊带人赶了过来,把黑衣人全数就地歼灭,救下了他。 可是父亲这时尸体四分五裂,早已没了生机。 我见他们救下徐大哥,就想从枯草堆里爬出来找寻父亲。不料被人一把按住,是心儿姐姐跑了回来,她让我不要轻举妄动,等人走后再出来。 我当时不解其意,很久后才想明白,她虽然单纯,可她当时应该就看透了岭南王的本质了吧。 父亲死后的三个月,我的母亲走进了王府,成了岭南王的侧妃。 “啊!!” 第292章 烧掉大趸船 今日一连番出乎意料之事让他们目瞪口呆,真是人不可貌相,人人都有心底最深藏着的秘密。 姜沐夏只知徐达过往不简单,从未想过他的过往竟如此复杂,竟同岭南王扯上关系。 吴寒的话更让他们大吃一惊,他一个堂堂王爷,竟能为了一己私心,害人性命夺人之妻。 可这些才是皮毛而已,让他们想不到之事,随着吴寒继续再口,更让他们大跌眼镜。 岭南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能力刷新了他们的下限,暴露岭南王的卑鄙无耻行径令人发指。如果他做了武朝的帝王,天下百姓直接被他丢到火海之中煎熬。 这样一个浑身恶臭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怎配活在人世间。 吴寒抬了抬眼皮,咬牙道:“他为了得到母亲,竟然背后放出风声,他早和母亲有私情,我是他五年前到京城面圣时同母亲幽会时生的。明面上却表现出大度之态,上书朝中父亲夜间返家路遇流寇,被其惨害。他愿意收留孤儿寡母,让我们有了落脚之处。我却知道,他命人拿我的命威胁母亲……” 吴寒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想起至今还困在王府的母亲,他心如刀绞。 母亲为了他,受尽了欺辱,如果他死了,母亲所受之苦简直是个笑话。 他只有强撑着活下去,才能安抚母亲,为生父报仇。 “公子,接下来的事,我来讲吧,不足之处你来补充。”福子道。 “夫人去王府之前,精神彻底垮了。那时家主还在府中待着养伤。心儿姐姐日日守在夫人身边,为她熬制滋养的药水,灌入腹中才保全了她的性命。再后来,岭南王抓住了几个造谣之人,施以重罚。流言才渐渐消散。再后来,他把夫人弄进王府,我的母亲怕她想不开寻短见,便把我托付给家主,跟着夫人入了王府。之后我被家主送到青衣门中,我离开岭南后再也没有见公子。而我也是半年后得到家主的命令,青衣门全体搬到酸枣县。从那以后,跟岭南的消息便断了。” 福子心情沉重,声音低沉,他一直以为公子跟着夫人在王府里过得还不错,直到今日在船上遇到他,才知他早就被人发配到此,过着牢笼一样的日子。 “我到了王府一个月后,身体日渐消瘦,最后便起不了床。心儿姐姐偷偷跑去看我,帮我诊了脉才知是被人下了毒。此毒她从未见过,无法可解,不过她答应我,他的父亲是个神医,可能有办法。她说她先回家,让我等她的消息。”吴俊苦笑,“这一等,便是一年多。母亲找到他大闹,让他惩治给我下毒之人,可他只应下了帮我找人医治。对下毒之人只字不提。不知他从哪里得知了心儿姐姐的父亲是雾泉山庄的隐世神医,便派人来请,这一请便是八年。七年前,他听了王妃的话把我送到这里。母亲以命相求,也未能阻止他的决定。我走之前从嬷嬷口中得知,他又拿我的命来要挟母亲,只要她敢自尽,马上命人要了我的命。不适配器母亲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吴寒提起母亲,眼中有泪,这个世上,让他牵肠挂肚之人,只剩下她一人。 “那他……”唐四指着田一问道。 “我来到这里,才知道当年就是这个畜生动手杀得父亲。才明白,他是吴俊的手下。当年是吴俊命人杀的父亲,他才是我的真正仇人。” “田一自知我这辈子都无法离开这里,便把一些我不知的事都说给了我听。从他口中我才得知心儿姐姐当年在丛林中听到了他和吴俊的谈话,便等在此地以水匪的身份杀了她。那恶贼一面又控制着雾泉山庄,不让楚神医给我治病,用我的病既能控制母亲,又能扫除我这个眼中钉。达到独占母亲的目的。” “畜生。”唐四愤然道。 “你愿意跟我们走吗?我们已经收集到一些吴俊的罪证,时机一到,便送到京中。唐县令兄长是户部侍郎,母亲是郡主,一定有办法扳倒吴俊。”福子劝他。 “只要能扳倒吴俊,要我的命都可以。” “可你的身体。” “问题不大,他们送给我的药,都喂给小黑了。我的行走不受任何影响。“ 福子噢了一声,那只黑猫已经死在了他们的剑下,它也算替主人完成了它的使命。 “公子,以后你就不用再受苦了。”福子心中感慨万分。 “以后不准叫我公子。我是刘一刀,一把刺入吴俊胸膛的刀。” “好。” 姜沐夏和唐仲白也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要除掉的大趸船上,还能遇到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只是不知徐达得知他身体成了这副样子,心情会如何低落。得知杀害师妹的真凶已被进了黄泉,他又会怎生感叹。 四人带着吴寒来到用餐间,里面的二十多人已经等得坐立不安。他们去了多时,不知死活,一会儿发出击打之声,一会儿又有怒吼拍桌子的声音。 他们不敢前往打探,只能在此焦急等待。 现在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出来,还带了一个瘦弱的少年。 刘传忙迎上前试探着问道:“唐公子,这位就是关在铁门里从未露过面的公子吗?他是好人还是恶人?” “大叔放心,他跟你们一样,都是苦命人。大家准备一下,咱们现在离开此船。半刻钟后,我烧了此船,以后这片海域归还给百姓。” “好。”刘传带头叫好。 “刘叔,你们可有亲人,可有安身之处?”唐仲白问道。 “嗨,我们都被带到这里了,亲人都被他们杀光了,哪里还有亲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传提出这条大船底舱有一间放小船的地方,他带着人放小船去了,唐仲白给他指了前方的雾泉山庄,大家到那里汇合。 所有人到达甲板,尹玉生和姜红欣见他们带了这么多人上来,还以为他们都是俘虏。 “他们都是汉人,我要把他们都带走。” 这时大趸船旁有人大声喊唐仲白的声音,“唐县令,我们准备好了,让人下来吧。” 众人一共用了四条船,他们六人分做两队。姜沐夏和唐仲白带着张艺和林家父子一条小船,尹玉生和姜红欣带着其他人到他们乘来的那条船上。 姜沐夏乘得那条小船断后,在前面三条船驶出很远后,唐仲白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洒满火油的大趸船上。 大海中,四条小船飞一样在月光下前行,后面的大船上火光冲天。 第293章 唐四失踪 大趸船陷入一片火海之时,姜沐夏特意注意着林大海,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大趸船,有不舍,有恨意。 姜沐夏撇了下嘴角,眼中尽是嘲讽,既然如此不舍,有机会让你找他们汇合。 另两艘载着厨子的船上,此时欢声笑语的。 他们在船上待的时间长短不一,唯一相同之处是,如果没有遇到唐仲白一行人,他们在这里不知还要待上多久。可能一辈子,可能不知哪天,那个倭人看某一人不顺眼,就会被丢入海中喂鱼。 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唐仲白一行人的出现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道明亮的光。把他们解救于黑暗,为他们指明方向。 只要活着,光明总会来的。 天色越来越晚,月光越发明亮。 前方的岛屿近在眼前,在月光的照射下,入目是一片一片郁郁葱葱像伞一样的树木。海风吹过,‘哗啦啦’的树叶响声,听声音便凉意透心来,就是浑身的舒爽。 唐四小声道:“这个岛上不会也有蛇吧?” “不会。徐兄说了,岛上种植着大量的梨树,有山有水,景色怡人。所以楚老前辈的师父才会选择在这里隐居。”尹玉生道。 “噢。” 福子看了看刘一刀,心头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尹玉生赶上已经跑到头前唐仲白的船,向他喊话,“你们上岛时小心些,梨树林里有机关。” “好嘞。” 姜沐夏站在船头,心中有些忐忑。她听徐达说过,楚若自女儿去世后,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乖张古怪。 这样的一个人,无人能说服他。如果他不肯出山,神仙也奈何他不得。 “不用担心,给你看样东西。”唐仲白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锦囊。 姜沐夏狐疑,“这是何物?” “打开看看。” 她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纸条,写着一行小字。 姜沐夏看完,眸子一亮,惊喜道:“这是真的吗?你们还有这层渊源?” 唐仲白点了点头,收回锦囊塞到了怀中。这是临出门时姜嬷嬷塞给他的,让他对请人有了八分把握。 他希望楚若听到他的身份,能给他几分薄面,随他出岛。 “公子,姑娘,到了。” 这个岛多年无人来往,小小的渡口已经破败不堪。为了安全考虑,他们把船驶到岛边。姜沐夏瞅准离得最近的一棵树,甩出鞭子牢牢地攥紧。她把鞭子当绳子,站在船头拉住鞭子收到手中,把船带到了小岛边缘。 她先跳下船,唐仲白从船舱找到绳子,一头绑到船上,一头拴到树上。 后面三艘用绳子连起来小船当桥,众人一个一个到了岸边。 “刘叔,带着你的人留守在此。等着我们回来。” 刘传大手一挥,吩咐下去,“咱们各自找地方休息,不要给唐县令添麻烦。” 他的人,三五成群地有的就地依着树坐下,有的重新回到船上,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开始休息。 “我呢,我听说这座岛会吃人,我可不去。我也在这儿等着你们吧,反正我们就是给你们带路的,我的任务已经完了。”林大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再也不肯走了。 林小鱼附和,跟着他爹坐了下来。 “要不,就让他们……”唐四道,他只是单纯的觉得黑夜带着他们就是累赘,太过麻烦。 “不行,你不去都行,他们必须跟着。”姜沐夏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她是怕这对父子留在这里,只怕等他们出来时,这二十几个厨子都成了尸体。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她不可能让他们折到这二人手中。 她一指张世,“还有你,跟着。” 朦胧的月光中,她的眸子闪着寒光,让人浑身发冷。 张艺好说话的笑着回道:“当然,我可是一直坚定地跟着你们的。你们想甩开我,我还不乐意呢。” 林家父子看着她手中的鞭子,咬了咬牙,还是站了起来,口中骂骂咧咧,脚下却是不敢停。 尹玉生从怀中掏出舆图展开,借着月光只能看到模糊的线条。 “唐四,取火把来。” “我这里有。”刘一刀吹亮了火折子,点燃了火把。 尹玉生和唐仲白凑在一起研究着行动路线,姜沐夏拉着姜红欣围着梨树查看。 这棵梨树一看就是有人常年照看修剪的,梨树是人种植的,整个岛上几乎都是梨树。就算岛上的人再爱吃梨子,也不可能光种梨树吧。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锦囊,“唐梨,唐梨。” 她忽然笑了,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这种人本就性子执拗,最爱钻牛角尖。也有好处,只要有人能打动他,他就能为之赴汤蹈火。 只是能打动楚若的人会是谁呢? “玉生哥,我们的命就交到你的手中了。”姜沐夏半开着玩笑道。 她从树下拽下一个青色的果子,用帕子擦净表皮咬了一口,“嗯,好涩。” 随手就丢到了地上。 尹玉生重重地点头,徐达的图画得很详细,每个要点都标得明明白白。 可是他们看了半天,尹玉生顺着图上的标注寻找,却是连第一个标着的石头都没有找到。 唐仲白把图纸合上,“别找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的位置都变了,咱们自己找吧。” “可是,咱们什么都不懂,怎么找?”唐四苦着脸道。 尹玉生拿了一个火把站在原位,低头沉思,他口中喃喃自语,“我们是从北边来的,所以咱们现在站在地方就是这座岛的北边,也就是坎位,属休门……” “尹大哥,你说得什么意思,这些东西真能帮咱们找到入口吗?”唐四等了半天,不见他们前行半步,有些着急,“前面不就是路吗?咱们直接走过去不就行了吗?” 说完,他穿过树林往前面走去,任凭唐仲白如何叫他,也拦不住他前行的步伐。 “唐四,快回来,危险。”唐仲白见拦不住他,便跑过去拽住他,“你们不要动,我去追他。” 两人在一跑一追间,唐仲白觉得身边的树跟着他在跑,他猛得停下脚步,大声喊唐四,“快回来。” 一阵‘扑通’,‘哐当’,‘啪’的声响后。 等他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唐四的身影。 第294章 找出门道 “唐四,唐四。”唐仲白不停地呼唤,声音中带着焦急慌张。 姜沐夏听到唐四不见的消息,心中咯噔一声,联想到前世的后半生,唐仲白的身边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忙赶到他身边,跟着他一起找人,她可不想唐四早死。 前路不明,唐仲白拦住她及时地停下了脚步,失落的拉着她返了回来。刚上岛,就折进去一个人,让所有人的心情都低落起来。 “错了,错了,完全错了……”张艺靠着一棵梨树,闭着眼懒散地说着。 姜沐夏看了他一眼,把目光放到尹玉生身上,“玉生哥,现在怎么办?” “我再想想。”尹玉生听到张艺的话,对自己的判断生起了怀疑。事关这么多人的性命,他不敢掉以轻心。 他想了想,心中还是不敢确定,便抬步走到张艺面前,冲他作了一揖,恭敬地向他请教。 “张先生,请您赐教,哪里错了?” 众人奇怪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会问一个厨子如此高深的问题。 张艺挪动身子,眼睛却依然紧闭着,“我一个臭做饭的,你问我,找错人了吧。” 尹玉生又是恭敬一揖,“先生深藏不露,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张艺这才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抬手一指他们所在之地,道:“我说得错了,是指你以为这里是正北。可布局之人不会按照正常的思维来布置。他可以任意指定一点做为起点,随时调整方位。你是聪明人,如何判断准确方位,不用我说了吧。” “多谢先生。”尹玉生重新掏出图舆,“唐县令,快来,徐兄给咱们的图没有错,咱们还得从这张图上找到正确的入口。” 姜沐夏在暗中盯着张艺,微微牵动唇角,心中暗道,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尹玉生和唐仲白在火把的照耀下,手指随着标注点再次动起来。 “唐兄你看,这个机关点在渡口的正前方,可我们并未找到。但是并不代表这个点不存在了,有可能它调到另一个方位了。徐兄说了,岛上设得机关,大多并不致命。刘一刀和那些厨子们也说了,他们在趸船上这么多年,他们的人极少登岛。就算登岛只要在外围喊上几嗓子,里面的人会给予警告,并未伤过他们。他们在外围偷摘梨子,也未伤他们分毫。所以,我们只要按照图上标记走,不会出人命的,所以你放心,唐四最多摔得重些,不会有性命之忧。” 尹玉生在四周仔细观察,最终把视线落到张艺依着的那棵树上。 “找到了?” “现在是戌时,是乾位与兑位之间,所以它的机关就在这两个方位的正中间。也就是这棵梨树下。” 尹玉生走到一堆碎石下蹲下,伸手扒开碎石堆,露出一块儿嵌在地里的黑铁圆疙瘩,他揭开铁疙瘩的盖子,把里面的牵针摘掉。 “可以了,”尹玉生额头冒出细汗,好险,刚才唐仲白三人从这里跑过去,万幸没有踩到上面。 不然,就算是弹出什么暗器,伤着了人,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尹玉生站起身,抬脚往右走。 “大家跟我来,小心脚下。”他一边走,一边解释,“再往前走是兑位,也就是惊门,没有危险。” 众人跟着他低着头走,就怕踩到碎石堆,给大家找麻烦。 渐渐地脚下越来越发的潮湿,重一脚浅一脚地,走路带泥。慢慢地竟有了浅浅的海水,虽穿着鞋子,踩在地上,高低不平的石头路硌得生疼。 林家父子大叫起来,“这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水了呢,不会走到海里去了吧?” “闭嘴,只管跟着走就好,没有你们说话的份。”福子扶着刘一刀,瞪着他们怒斥。 尹玉生及时出口解释,“兑位本就为湖为海,有水很正常,走过这段便好了,大家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走出来了。” 两父子故意走在最后,就怕踩到了机关伤害到自己。 往前走了半刻钟后,水位一直在脚踝,石头地变为沙地,走起来更加艰难。 尹玉生突然站住。唐仲白问道:“怎么了?” “到了。” 是到了兑位,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目光全都注视着尹玉生,看着他如何做。 尹玉生把火把递给唐仲白,“你们全都往后退,注意林中的动静,我踩到了机关。” “什么?那你……” 尹玉生笑了笑,“我没事。现在我把脚移开,可能有暗器从林子里射出来,你们注意安全。” 所有人严阵以待,把火把远远举离眼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林子。 林家父子吓得趴在了水中,一双小眼盯着林子瞪得溜圆,大气也不敢出。 “我开始了。”尹玉生弯下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把脚下的碎石堆扒开,他的脚离开铁疙瘩之时,果然如他所说飞出了十几只短箭,有的带了利尖,有的是秃头。 他迅速把牵针摘掉,短箭才停止了射击。 不过短箭不是从林子里射出来的,而是从他们站立地水里射出来的,站着的人都轻松躲了过去。 只有林家父子自作聪明,非要趴在水中,箭从水里射出来,被他们的身子挡了个严严实实,父子两个惨叫连连,不知他们中了带利尖的还是秃头的。 姜沐夏一脚过去,把林小鱼踢了出去,他身下一片血红,口中不停叫唤着,“救命,救命……” 姜沐夏把火把移过去,松了一口气。算他命大,他小脚上一只短箭深深刺入,他趴着的地方还在漂着一只秃头的。 “起来吧,要不了你的命。” 这边姜红欣已经把林大海扶了起来,他运气比儿子好,中得都是秃头的,只是轻微撞了一下,并无大碍。 林大海这回逮住机会,以儿子受伤为名,死活也不肯跟着他们往前走了。 姜红欣在他大喊大叫时到了林小鱼的身边,趁他不备,一把拔出短箭,疼得林小鱼惨叫的声音响彻整个小岛。 姜红欣把剑往地上一扔,“好了,可以走了吧,海水是咸的,正好可以帮他消毒。” 林大海气得跳脚,指着姜红欣大骂,“你个毒妇,他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让他去。万一前边……。” 姜红欣已经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走不走?” “你个强盗。” 姜红欣手压了压刀,林大海无法,只好投降,瞪着她,嘴里骂骂咧咧扶着儿子,脚却听话地跟着她往前走。 第295章 林小鱼死了? 走出水滩,脚下之路越来越平坦。 “尹大哥,咱们还要过几道坎?”福子扶着脸色发白的刘一刀,他气息渐重,身子快撑不住了。 尹玉生边走边道:“不知道。运气好的话,前方就是入口,运气不好的话,在这里转上个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进得去。” “啊。要不我跟一刀在这里休息,他身子撑不了那么久的。”福子停下脚步,两人好不容易重逢,他不能再让他再遭受以前的苦,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 “不用,我可以的。”刘一刀眼神坚定,他松开福子喘着粗气继续往前走,以此来证明自己身子没有任何问题。 福子无法,只能快步跑上前伸手扶住他往前走去。 唐仲白与尹玉生并肩而走,一人手持火把,另一人拿着图舆,顺着他们行走的方向在图上找着相应的位置。 “唐兄,前面便是坤位了,也是死门,按照图上的标示,这个位置有三个机关。只是不知徐兄在上面标示了三个红点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比其他机关危险吧?”唐仲白也不解其意,胡乱猜测道。 姜沐夏两姐妹走在队伍后头,盯着林家父子,就怕他们半路跑掉,也怕他们在暗中使坏。 自从来到岛上,她就发现林小鱼一对小眼睛转得飞快,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林小鱼一瘸一拐,林大海搀扶着远远地跟在队伍身后,不时还往身后瞥上两眼。 走到坤位,尹玉生挥手向人全都停下,他把图舆塞到唐仲白手中,独自上前寻找机关。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里与前面两次不同,他在坤位四周的梨树周围找尽,都未见到碎石堆,此处连个石块都没有几个。 他眉头越蹙越紧,额头上又现出了细密的汗珠。 张艺及时地喊出了一句话,让他的思路一下打开。 “跳出固有思路,想想五行之道。” 尹玉生眸子一亮,坤位属土,机关应该埋在土里,他把火把放低。一边小心着脚下,一边专注寻找起异样的土包。 唐仲白走过来,加入其中。 福子寻了块干净石头,让刘一刀坐下休息,他也跑过去帮忙。 “福子,别跑,小心脚下。”尹玉生话音未落,福子猛然站住,脸色一变,颤声道:“我好像踩到东西了。” “别动。”尹玉生大喊,慢慢向着福子站立的位置走来,“你先不要动,等我过来。” 他慌忙走到福子身边蹲下,扒开他脚下的泥土,下面是两块胶泥状的机关连接在一起,下面嵌了一根细长的针。 “福子,听我的口令,我让你抬脚,你抬脚后马上就跑,小心暗器。” “好,”他担心刘一刀行走不便,向姜沐夏请求,“姜姐姐,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一刀。” 姜沐夏点头,快步走到刘一刀身边站定。 “一……二……”尹玉生手指按在了长针上,喊出了第三声,福子快速飞了出去,从林子里接连飞出半丈长的带着弯钩的长箭四散向人群刺来,姜沐夏飞起一脚把长箭踢到海里,尹玉生把长针抠出来,可长箭还是接连不断地飞出。 急得他在原地团团转,唐仲白不得不守在他身边,打落飞来的长箭。 “机关已经破了,怎么还不停下呢?”尹玉生重新蹲下,仔细检查着被破坏的机关,“确实破坏掉了。” “玉生哥,不是说图上有三个机关吗?是不是把三个机关都破坏掉,机关才能失灵。”姜沐夏一边对付着长箭一边冲他喊出自己的想法。 “快,福子,大家一块儿找。”唐仲白喊道。 尹玉生这时也调整了思路,把徐达告诉他楚若的生活习性重新在脑中过了一遍。 “大家按照这个被发现的机关以品字形向两边寻找,大约在半丈之内必能找到。”尹玉生指挥着大家。 他朝着福子相反的方向找去,姜红欣朝着唐仲白相反的方向找去。 姜红欣刚走到一棵梨树下,一个梨子从枝上脱落,直直掉落砸向她的头,只见他一个闪身躲过,梨子落到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坑,发出一声闷响。 “找到了。” 尹玉生眸子一亮,跑了过去,冲着福子和唐仲白大声喊道:“对着这个机关,以破坏掉的机关为圆点,丈量出相同的距离就是第三个机关所在的位置。” 他已经跑到姜红欣身边,快速扒开了土层,摘掉长针,长箭依然未停,反而比先前多了一倍,向他们这边急速飞来。 第二个机关也被破掉,必须快速找出第三个机关才行。 这时,从姜沐夏身后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林大海抱着儿子大哭起来。 不用看也知他被长箭射中,此时正是生死关头,大家都忙着躲避长箭,无人顾得上他们。 “在这里。”唐仲白不等尹玉生跑来,他蹲下扒开土层,快速摘掉长针。 长针脱离土层的一瞬间,长箭停止。 所有人舒了口长气,福子瘫坐在地,冲着刘一刀微笑,他们终于又度过了一关。 姜沐夏跑到林家父子身边,林小鱼腹部中了一箭,已经穿过胸腹,箭尖透过后背刺破外衣,明晃晃地注视着她。 她轻轻推了林小鱼一把,唤道:“林小鱼,林小鱼,你能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吗?” 林小鱼眼睛动了动,睁开了一道细缝,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林大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好儿子呀,你还把我托付给他们,你是不想让我活了吗?你这是把我扔到火坑里呀。” 他抬起头,指着他们大骂道:“我说我们不来的,这下好了,我儿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这些恶人,你们还我儿的命。” 他哭得天崩地裂,跟前面不把林小鱼放在眼里的那个林大海判若两人。 林小鱼在他怀里终于是闭上了眼睛,林大海指着尹玉生骂道:“你不是说这些机关不会死人的吗?怎么你们都没事,只有我儿子死了,你们就是故意要害死我们父子的。我跟你拼了。” 他放下林小鱼,冲着尹玉生扑了过去。 唐仲白及时挡在他身前,长剑架到了林大海脖子上,这次他再也不怕了,挺着脖子步步紧闭,“你动手呀,正好让我们父子都死到这里,遂了你们的愿。” 唐仲白皱眉。 姜沐夏把林小鱼拖到梨树下放平,她手握住剑身,一个用力拔出了箭,弯钩处还带着一点血肉。 姜沐夏眸中晦涩不明,她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死了,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张艺向右走去,“时候不早了,赶紧赶路。” 唐仲白架着林大海,不理会他的大骂,往前走去。 只剩下林小鱼独自静静躺在树下,等着他们破了局将他入土。 第296章 水中的机关 众人接着往前走,月色越来越皎洁,月光透过林子,地上尽是破碎地影子。 微风随着他们的前行,渐渐夹带着一股热气吹来,热气越来越厚,吹得人衣衫渐湿。 林大海边走边脱外衣,口中骂骂咧咧,“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越来越热了。”他跳着脚地扯着嗓子冲着唐仲白喊道:“我说姓唐的,太不正常了,还能不能走了,要不咱们返回吧。” 唐仲白脚步未停,也不理会他,同尹玉生持着火把在前面带头走着,一边看着图舆上的标示,一边环顾四周的环境。 林大海见无人理他,一张本就沧桑的老脸更加阴沉。 往前走了一里多路,梨树渐渐少了,多了整齐而又郁郁葱葱的茁壮的松柏,像一个个士兵一样直直的立着,守护着小岛。 风吹到身上火辣辣地,让人浑身不舒服,姜沐夏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在一棵高耸的柏树下停下了脚步。 姜红欣随着她的停下也站住脚步,不解地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没事,太热了,休息一下。”她边说边到处看四周的环境,这里林木如此茂密,怎会突然如此之热,热源从哪里来的? 姜红欣以手作扇,脸颊红彤彤的,汗如雨下。 “是啊,你说刚才还挺凉爽的。就一会儿的功夫,我怎么觉得又回到了酸枣县一样。” 姜沐夏脑中灵光一动,她抬步向海边跑去。让她感到神奇之处在于,林子里的温度跟海边就是两个极端,她两脚跨入沙滩那一瞬间,就像从火炉里到了秋末。海风带着咸咸的凉意兜头扑了她一身,让她浑身舒爽,一扫又躁又闷的心情。 她顺着沙滩往唐仲白他们的方向跑去,抬手让姜红欣跟着她一起享受着凉风。 可这种美好的时光不到半刻钟便戛然而止了,柏林一转,开始出现了小山。山把柏林和沙滩一分为二,随着山体越来越宽,她们会离队伍会越来越远。她们不得不离开沙滩,重新回到队伍之中。 这个转弯向他们发现了一片一亩见方用青石板砌的水池,池中呈阶梯状向下延伸。唐仲白举着火把仔细观察后才发现,水池建了很多年,非常陈旧。但是青石板被人擦得非常干净,水池里的水清澈可见,池底刻有排列整齐的环状图案。可见,水池平日是有人打理的。 唐仲白把手伸到水池里。水温如常,他捧起水放到鼻下嗅了嗅,并未发现异样。 水池一圈的柏树比他处要矮小一些,下水池的台阶正对面是一条蜿蜒石子路,在路的尽头梨树重新出现。 尹玉生已经根据图舆的标示把隐藏在此地的机关解除,没了危险。 张艺脱了外衣就下了水池,用手撩起水,面带微笑,招呼着大家下水解暑。 “你们还站在哪里做什么,快点下来洗洗去去热气呀。” 远远站在人群之外的林大海脱得只剩里衣,身上的汗水把他头发衣衫浸透,他像只落汤鸡一样耷拉着脑袋,一脸的丧气。 得了张艺的招唤,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小跑着到了池边下了水,只顾着舒服,越过台阶往底下走去,要把整个身子都泡到水里。 “林大海别往下走了,小心池底有机关。”尹玉生提醒他。 在这种机关重重,走一步都要想三步的地方,越少跟不明事物接触越安全,谁也不知道危险会在哪一刻降临。 好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林大海刚下到底,他就大叫一声,“我好像踩到东西了。” 说完,便尖叫着往台阶上跑。 他身后的水池底就像开了锅一样,水泡越来越大,池底的环状花纹全部弹起,肉眼可见的往外喷着带泡的白水。 这,竟是热水。 张艺离岸上近,他一下子跳起来就脱离了水面。可怜林大海老胳膊老腿,不但没有跑出来,老眼昏花看错台阶,一脚踩空,滑到了水底。 他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看来他被烫得不轻。 福子冷眼旁观,觉得他是自作自受,还连累了他们,让他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他就死在池中好了。 水面掀起一朵大大的水花,林大海被人从水中拎起扔到了岸上。 唐仲白拍了拍身上的水,双手被烫得通红。 林大海躺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尹玉生上前扯开了他的裤腿,只见他两条脚红得泛着血色,小腿上已经冒出大片大片烫伤的水泡。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他竟被烫成这个样子,唐仲白再晚出手一会儿,他这条命真要扔到里面了。 “呸,让你洗澡,活该。”福子狠狠吐了口痰,骂道。 “福子,别说了,赶路要紧。”尹玉生打断他。 可,林大海如今这副样子,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路的。 “你们不能丢下我。”林大海吼道,经此一劫,他坚决不能待在这里,“我早就说过我不来的,如今我儿子也被你们害死了,你们不能丢下我不管。” 姜沐夏白了他一眼,“福子,要不你背他……” 福子厌弃的目光瞟了他一眼,连连摆手拒绝,“姜姐姐,你可别为难我了。我还要照顾一刀,我不背。” 张艺溜溜达达往前走去,像是完全看不到林大海一样,他更是指望不上。 不可能让两个姑娘背一个人见人烦的老头子。 “要不,我来吧。”尹玉生把图舆塞到唐仲白手中,蹲下身子就要把林大海放到背上。 唐仲白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了起来,“你得看着路状,我来吧。” “也行。” 经过了几道关卡,队伍里有死有伤。让唐仲白此时的心情越发沉重,他心中担心着唐四,他性子跳脱,就怕他沉不住气,乱闯乱撞,误动了机关,丢了性命。 他背着林大海走得飞快,想着尽快走到入口,求得里面的人解除所有机关,他好寻找唐四的下落。 大家心中谨慎,警惕心提高,走起路来稳重了许多。 走出柏树林,风中的燥热渐渐消失了。 向大家百思不得其解,那些热风到底从哪里来的,他们走过柏树林,也没有发现热风的源头。 眼前又出现了梨树林,月光似水,微风一吹,一阵凉意袭来,有了些秋意的感觉。 第297章 发现陌生人 按照图舆上的标示,越往前走越发的顺畅,尹玉生一连破坏了六个机关,再也没有发生前几回有人受伤之事。 爱捣乱的林大海也老实多了,趴在唐仲白背上疼得哼哼唧唧,却再也没有胡乱骂人。 他是真的怕了吧。 再往前走,他们逐渐走上了山路,山上比起平路来加重了他们的行动,使其越发艰难。山上树木依然浓密,同样的梨树,挂着的果子比山下大了些。地上经年沉积的落叶和腐烂的果子一层一层地叠加在一块,让他们走起来路来,深一脚浅一脚,一个不小心,便会掉到虚浮的陷阱中。 他们只好捡了一根树枝,边探路边往前走,行动慢了许多。 姜沐夏不解,在山上种些什么树不好,便便要种梨子树,结那么多的果子,他们能吃得完吗? 只是为了纪念一个人吗? 看着大家被这条山路折腾的苦不堪言,尹玉生喊道:“大家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艮位了,是生门所在。可能是最后一关,希望就在眼前,大家打起精神来。” 此时的月光大如银盆,亮如白昼,投到地上,使树与人的影影绰绰地合到一起。 姜沐夏走在队伍的最后,听着微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之声,向来机警的她放慢脚步,屏住呼吸听着四周的动静。 在她身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轻得如尘烟般飘浮,她敢断定,他们的身后有人跟着。 会是谁? 她把手放到了腰间,又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之人出现,她便来了一击毙命。 不料,她把脚步放慢,身后的声音干脆停了下来不动了。 她心中一凛,此人警惕心还挺高。她拍了拍衣服,整理下衣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加快了脚步。 果不其然,就在她加快脚步之时,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姜沐夏暗自冷笑,今日不管你是谁,只要敢暗算我们,定让你人首异处。 她一边走,一边判断着脚步声离跟自己的距离。她不喜欢被人暗地里偷偷监视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舒服。就像眼中掉落了异物,不取出来,整只眼睛像是瞎了一样。 可身后人就像她的影子一样,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 姜沐夏心一横,看来,跟他要比的只有速度了。 只要她的速度够快,就能在他还未逃离之时抓住他。 她把手重新放到腰间,判断出后面脚步声在她三丈之内后,脚尖点地,一个跃身飞转过去。身后梨树丛里一条黑影见状,朝着相反方向飞奔而去。 她加快脚步的同时甩出的手中鞭子。走在她前面不远的姜红欣听到动静,提着刀奔了过来。 姜沐夏身形极快,鞭子被她甩出,只见鞭梢缠在了黑影的腰间,却被他一个旋身躲开。 他没有做出反击的样子,从影子看去,此人中等个子,身影消瘦,披头散发。在两人的追奔下,快速闪动身形往山下跑去。 两人怕撞到机关不敢掉以轻心,只敢跟着黑影奔跑的路线追。 山下不但有梨树,还有深不见人的杂草,不时还能惊起几只野鸡,从杂草里扑棱着翅膀乱飞。 男人似乎被她们追得没了力气,跑到了一块儿平地,终于停了下来。 三人面对面呈对峙状态,男人累得弯着腰直喘粗气,姜沐夏甩出鞭子缠住了男人,却惊讶于他跟本就没有打算反抗, 男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举起两手向她们认输,喘着气道:“我输了,你们放了我吧,我只是想跟着你们一块儿进山庄。” 这时唐仲白也赶了过来,手中长剑架到了此人脖子上,呵斥道:“你是谁?为何要跟着我们。” 男人扒开头发,他四十岁上下,满脸的沧桑,脸上乌黑发亮,一双眼睛灰扑扑的没有一点精气神,他身上衣服一条一条的,看上去像个野人。 看他的样子像是在岛上待了很久了,难不成同他们一样,是来请楚老先生出山的? “我叫封百川,来岛上三年了。我女儿得了怪病,是来岛上请他出山上门治病的。”他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谁知道我连门都进不去,人也请不到,走也走不了。三年了,我女儿不知还在不在人世了……” 他呜呜地哭得伤心,唐仲白收回长剑,面色缓和了起来。 “三年了,你就没有见过岛上任何一个人吗?” “并不是。每到梨子收获的季节,有人上岛摘果子,他们说话我听不懂。跟他们动过手,他们不是我的对手,便跑了。” 唐仲白看向姜沐夏,两人心照不宣地知道,他说得人是倭人。 “大叔,听你的口间,是陈留郡的吧,你想回家吗?”唐仲白问。 “想,我做梦都想,你们能带我回家吗?”封百川抹了把眼泪,眼中充满了希望。 “跟我走吧。”姜沐夏道。 她无意间问他,“大叔,这三年你是靠什么过活的?” 这座岛上除了梨子,还有些野物。靠着果子野物,他能熬过三年,也算他意志力强大。 “那边有个山洞,每到果子成熟时,我存些果子,抓些野物鱼类,才撑到了现在。见到你们,总算可以重见天日了。”封百川感慨道。 走到一半,封百川忽然惊叫道:“坏了,我刚才救了一个人还在洞里呢,他十八九岁,眉清眉秀的,手里拿着一柄长剑,是不是你们的人?” “唐四。他是被您救的?他怎么样?”唐仲白听到他说救了一个人后,反倒心态平稳下来,唐四只要还活着就好。 “他受了伤,无大碍。” “好,让他休息,等我们入了山庄再去接他。” 尹玉生这边已经到了艮位,这里是山的最高处,借着月光,尹玉生也没有找到图上所标的机关。 他心中紧张起来,据他所知,只有在死地,才不会留机关,他们难道要折在此地吗? 福子见他眉头拧在一处,跑过来询问。 尹玉生只是摇头,按照图舆所标的位置,并未有任何发现,他在四周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他只好把目光放到张艺身上,期待从他口中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令他失望的是,张艺闭着眼很累的样子,只说了简单一句话便倚着树睡着了。 他说得是,“一切自有天意,该来的总会来的,顺其自然便好。” 大家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让他们在此等着吗? 福子想叫醒他问清楚,被尹玉生拉住了。他们真的想说,自不会说出一句不明不白之言。 “算了,等你家公子回来咱们商量后再做决定。” 第298章 进入山庄 福子对唐仲白三人带回来的封百川戒备心极高,在这个到处是机关的地方,凭空跑出来一个人,任谁都无法对他产生信任。 姜沐夏三言两句把他的身世告知于众人,众人一时心软,答应带他出岛。 面对眼前的僵局,纵是唐仲白也无计可施。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山的顶峰,站在山边往下看,一人高的杂草像一条细细的羊肠小道蜿蜒向山脚而去。小道沿途长着粗细不一的槐树,她看到稍粗的树身上有刀砍的痕迹。 姜沐夏心中一喜,从地上捡起一把浑圆的石子,一个接着一个往杂草小道上扔去。直到她把手中石子扔完,也未发现这条道上有任何机关触动的反应。 她一个跃身跳到山边的一棵粗壮的梨树上,双脚落到一根略粗的枝条上,一手拽着树干,探着身子往山下查看山下的局势。 这座山其实不太高,大约在十数丈内,山脚下杂草郁郁葱葱,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她往远处望去,过了山脚不远,视野开阔,树木越来越少。 不多的树木下摆着一排一排泥封的大坛子,坛子的最左边有两个鼓包。 她再往前望去,看到了房屋的一角。 那里就是雾泉山庄吧?姜沐夏脸上喜色渐盛,她在看到房屋时,心中便有了打算。 她从树下跳下来,走到众人面前,把鞭子握在手中,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便回。” 她转身便往杂草汇成的羊肠小道走去,唐仲白怕她出意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来到山边,甩出手中的鞭子到下面的小树上,等到鞭子缠紧小树,她顺着小道快步往下走去。 杂草下的道路极其不平坦,她深一脚浅一脚,尽量平衡着身体,很快就来到小树跟前。她松开鞭子,接着把鞭子向下甩去。 跟在她身后的唐仲白总算是看明白了,她这是要从这条小道下到山底,从而进入到山庄。他自是相信以她的能力,顺利下到山底是很容易轻松之中。 唯一向他担心的是,沿途如果出现机关,在这样陡峭的悬崖之上,躲避暗器是非常麻烦的。 他出声叫住姜沐夏,“等等。我走在前面,你跟着我走。” 他不容她反驳,快步越过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鞭子,牵着以鞭做的安全绳往下走去。姜沐夏未与她争论,跟在他身后向下走。 越往下越陡峭,最后他们只能坐在杂草上往下滑去。 一路上除了路不平,硌的肉疼外,并未发生让他们意想不到之事,更没有触动机关。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山底。 姜沐夏收回鞭子,两人迈步往里走去。 山脚下跟她看到的情景差不多,这里依然种植着大量的梨树,如婴儿拳头大的青梨密密麻麻地挂地树上,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姜沐夏看着这些比外面树上结得梨子大了一圈不止的果子,伸手摘了一个,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青涩的鸭梨味。 她并未吃,顺手放到了自己衣袋中。 “走,咱们往里走走。” 为防止意外发生,两人把武器重新放回了手中。 走到大坛子跟前,这才发现,靠右的土墙边有一个木棚,棚里整齐堆放着大大小小不同的坛子,靠近外面的还有草帘里三层外层地盖着。 两人不用看,便知这些坛子里装得定然是酒水。 再往前走便是一畦一畦棋盘状的粮田和菜地,田里种得是稻谷,水份充足的缘故,稻谷已经抽穗,歪着脑袋注视着他们。菜地里种得小白菜、茄子、青瓜、大葱,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楚若之所以多年不出岛,就是靠着自给自足。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跑来打扰,他的生活应是平平淡淡的。 姜沐夏感叹,这样的田园生活,如果他的女儿还活着,时时陪在他身边,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画面。 说不定,他已经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了。 过了粮田往左走,便是她在山上看到的那两个鼓包。 两人走到跟前,这才看清楚,这是两座用石板修整的坟。 坟前的石碑上写着名字,一个上书,爱妻唐梨之坟,另一个上书,爱女楚心之坟。 是神医楚若的妻女,坟前纤尘不染,四周种植了大量的花草,清香扑鼻。坟前摆放着鲜果、点心,香炉里香火一亮一亮的。 看来楚若把他们照顾的很好。 唐仲白面色沉重起来,他拉着姜沐夏走到唐梨的坟头前,跪了下去。 他声音中带着释然,冲着坟头磕了三个头后,才开口,“姑姑,我终于找到您了。家中找了您这么多年,没想到您早已魂归他乡。当年之事,我听家里人说,之所以费尽心思要把你带回去,只是心疼你一个自小娇养的贵女在外受苦。爷爷本想把姑父一同带回家中,可他不愿,两方冲突下,不幸伤到了您。” 唐仲白取了三根香点燃插到香炉里,又道:“爷爷奶奶知道你受了重伤后,把前往带人的护卫一一重责。再想找你们,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得知您的下落,也算对他们宽慰。” 姜沐夏终于知道,从徐达第一回见到她,说她跟心儿长得像。到后来姜嬷嬷和夫人见到她,对她相貌的惊讶。 她明白了,徐达说她像楚心,而嬷嬷嬷和夫人则是说她像唐梨。 原来,缘分早在冥冥之中铺好了路,等着他们走过来,一个个重归本就属于他们的原位。 一阵风吹来,树木花草发出‘哗哗’的声响,一缕香烟吹到姜沐夏眼中,让她哎呀一声,闭上眼揉了起来。 唐仲白把她扶起来,转身的瞬间,身后站着一个腰背挺直披头散发的黑衣人。 两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唐仲白挡在她身前,向黑衣人发问,“你是谁?” 黑衣人悠悠地声音道:“哪里来的无知小贼,竟能撞到我雾泉山庄,有些本事。” 两人一怔,姜沐夏闪身走到前面,恭敬问道:”你可是楚若楚神医。“ 黑衣人见到她,如失心疯发作,一下扑到她跟前,大叫着唤着“心儿,心儿”,把她抱在怀里,“我的宝贝女儿,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让为父好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徐达臭小子,把你带走这么多年,看我怎么收拾他。” 第299章 楚若 姜沐夏和唐仲白面面相觑,知晓了此人正是楚若,他把姜沐夏认成楚心了。 姜沐夏摆了摆手,让唐仲白不用过分担心。 楚若抱着她哭了半天,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我闺女还是那么好看,跟走时一个样。” 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样子,他们并未戳破真相,如果能让他感受到开心,也算一件好事。 说不定,可以借着这个由头,顺利把他带回酸枣县。 楚若正要拉着她回前院时,两个仆人打扮的一男一女跑了过来。 他们看到姜沐夏倒是并未表现出惊讶的表情,向姜沐夏二人抱歉道:“二位对不住,我家先生……” 姜沐夏冲他们摆了摆手,“无妨。” 唐仲白神色中带着几分担忧,楚若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他能为百姓们看病吗?眼瞅着两人越走越远,唐仲白走在后头,停下脚步唤住了仆人,“我还有几位朋友在山上,能否让他们下来。” 瘦骨伶仃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笑道:“当然。我们早就发现你们了。你以为你们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我看着这位姑娘长得同我家小主子有几分相似,想着也许她可以帮先生把病治好。这才解除了此处的机关,还好你们聪明,不然,真让我失望了。” “噢!?”唐仲白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机关,原来竟是如此。 “多谢。”他向两人道谢,心中感激,不免对唐梨更加敬重起来。 “冬至,你去把绳索放下来,让客人们顺着绳子下来。” “是,七叔。” 冬至是位二十岁上下,很瘦,相貌平平,一脸的不苟言笑,可看她走路如风的架式,也是有功夫在身的气度不凡的姑娘。 “我在前院等着公子,饭菜都备齐了。” “多谢。” 两人来到山脚处,冬至走到一棵梨树下,扒开树下一片碎石,嵌在土里的一个铁环上绑着一个绳结,她解开绳结,用力一拉,只听一阵‘哗哗啦啦’的声音。山上的杂草树木一阵乱抖动后,在杂草小道上出现一条编织得粗壮的藤绳。 “绳子出来了,让你的人下来吧。”冬至交代后便站在树下不动了,就等着他们下来后,她让一切重归原位。 唐仲白冲她拱手一揖,“多谢。” 便按照约定,掐着两只手指作哨子,冲着山上吹了三长三短。 哨声一停,藤绳便动了起来,他跑到山底处等了一会儿,第一个下来的人竟是张艺。 他笑呵呵地走到唐仲白身边,“你们先忙,我去转转。” 唐仲白想阻拦他,见冬至没有反对,便任由他去了。 接着下来的是抱着林大海的封百川,他边往下滑,边吱哇乱叫,疼得一脸的汗珠。 唐仲白扶起他,让他坐在一边,又来到底下,静等着其他人下来。 福子和刘一刀是一起的,福子竖着大拇指直夸姜沐夏聪明。 他左顾右看不见姜沐夏的影子,忙问:“姜姐姐呢?” “她去前院了。” 两人交谈的功夫,姜红欣已经下到底下,她一个翻身,双脚落地。紧接着就是尹玉生稳稳地落了地,全员到齐。 尹玉生来到大家面前,目光灼灼地问道:“如何了?” “见到楚神医了。不过他疯疯癫癫的,不知能不能帮上我们的忙。” “哎,但愿不要枉费了我们一番折腾。” 冬至瞥了几人一眼,迅速把机关恢复原位,抬步往前院走去,“你们跟我走吧。” 唐仲白想着唐四,便快跑几步到冬至跟前向她请求,“我还有一位小兄弟,刚上岛便不见了人影,不知姑娘……” 他话还未说完,冬至打断他道:“公子不必担心,七叔早就把人带到厢房,已为其包扎好伤口,他已经睡下了。” 唐仲白总算松了口气,再次向她道谢。 一行人在冬至的带领下,向前院走去。 姜红欣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她无意之中听到来时的杂草小道发出一点人走动的响声。只在一瞬间的功夫,等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之时,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声。 她摇了摇头,只觉自己经受了一天的惊心动魄,有些草木皆兵了。 这个岛上除了他们,就是待在渡口休息了的厨子们,他们不可能跟在他们身后跑过来的。 她苦笑,快步跟了上去。 雾泉山庄说起来就是一处不大的四合院,一个正房,东西厢房外,再无别的建筑。 房子是就地取材,木制的建造。屋顶上用泥灰枯草作顶,耷拉下来的枯草被风一吹,哗啦啦直响。 可真是一处极其简朴的陋室。 饭菜同样简单,几张饼,一锅小米稀粥,两盘腌制的萝卜丝摆放在长长的条桌上。 阿七笑道:“我们这里条件有限,饭菜过于简陋,请各位将就一顿。吃过饭早早休息。” 再简陋能有酸枣县百姓们吃得简陋不成,唐仲白抱拳道:“夤夜打扰,实在抱歉。家中还有要事,我们不能在此休息,还请七叔向楚神医禀命,我们寻他有要事相求,还得请他同我们走一趟。” 阿七皱眉,虽对他们的到来有心理准备,可楚若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出岛。 便要拒绝,这时却听到正房里桌翻椅倒,瓷器落地的脆响之声,接着就是有打斗的动静。 “哎呀,不好。“阿七边跑边说,“先生醒了,小姑娘有危险了。” 众人饭也不吃了,全都往正房跑去。 这时正房的门大开,楚若手持长剑眼明目朗追着姜沐夏一边砍,一边目眦欲裂地骂着。 “臭丫头,骗人都骗到我身上来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吃我一剑。” 姜沐夏只是躲避,根本不打算还手。 “明明是你自己认错人的,你还怪我,你个不讲理的老头。” 阿七怕真出了人命,赶紧跑到楚若面前,夺下了他手中的剑,劝道:“先生,真是您先抱着人家小姑娘不放的,非说人家是你闺女。您看她瘦得像个小鸡崽,那里是您的对手,挣脱不开,只能随着您来到屋中。” 恢复了神智的楚若隆起了头发,露出一张温润如玉,含情带忧愁的脸。 “是吗?他们是谁,竟然没有死在我的机关下。让他们快走,吵吵闹闹的,烦死了。”楚若下了逐客令后,再也不多说一个字,便往里屋走去。 “姑父在上,请受小侄一拜。”唐仲白躬身作揖,正要再次开口请求他出岛,却被阿七拦住了。 第300章 唐梨和楚若 楚若还未发话,阿七情绪激动起来,他指着唐仲白,面色不善,“你是唐家的人。你可知我家先生被你们害得有多惨,夫人如果不出事,小主子也不会跟着徐达外出游历,便不会被人害死。你怎么有脸来,滚出岛去。”他发出话来,冬至便做出遂人的架势,冲上来时手里多了根木棍。 唐仲白此时反倒冷静了下来,目光直视着楚若,“你们口口声声是唐家害死了姑姑。可是,楚神医,我有句话要问问你。当年你明明知道爷爷奶奶反对你们在一起,明明知道姑姑跟着你定会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可你还是把她偷偷带离了唐家,你可有为她想过,你可知你的擅自把人带走,有多少人为了你的狂妄自私受了处罚?” 唐仲白说得真挚,把楚若曾经的少年不羁,批得一无是处。 当年楚若擅自把唐梨带出唐家时,唐梨十六岁,而楚若已经二十三岁了。在唐家他永远担着一个诱拐少女的罪名,后来唐家做出让步,放话可以在京城为他们置办一处宅子,也可以为楚若开医药铺子。可楚若一个都不答应,执意要带着唐梨在江湖上漂泊。 民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聘为妻奔为妾。唐梨在京城贵女圈里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连带着整个唐氏家族在很多年都抬不起头来。 楚若纵然医术再高超,坐实了诱拐侯府嫡女的恶名,还有哪家高门敢请他上门诊病。 唐梨跟着他除了吃苦受罪之外,还有什么出路。 让唐仲白更为生气不忿的是,因为楚若,姜嬷嬷一生未嫁。 他听府中仆人议论,当时因着楚若是姜嬷嬷带进府中的缘故。两人私奔事发后,唐家老太太把气发到她的身上,把她关起来,打了二十杖不说,还命人给她灌下了红花水。如果不是母亲去得及时,这个世上早就没了姜嬷嬷这个人。 那可是带自己长大,视自己如眼珠子般爱护的人。 他替她叫屈。 “可我的阿梨还是死了,死在你们唐家人手里。”楚若眸光射来,里面尽是冰冷。 唐仲白上前一步迎了上去,毫不畏惧他的目光。 “可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我们唐家更希望她活着。你,楚若,倒是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可你却把她一个弱女扔到了万丈深渊。没有你,她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高门,一生一世过得幸福快乐。她们母女的悲惨命运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唐仲白指着他,胸口一起一伏,眼中冒着火星子。 奶奶自姑姑完全失去联系后,身子一下子垮了,唐梨这个名字在唐家便成了禁忌,无人敢提。 姜沐夏走到他身边,手放到他后背,轻轻地安抚着他。 似是被人戳破了内心最不敢承认的真相,楚若气势一下子卸掉了大半,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双手颤抖。 他踉跄了一下,阿七慌忙扶住他坐到了椅子上,口中喃喃道:“阿七,你说,她们母女是不是被我害死的?” 阿七瞪了唐仲白一眼,回过头来,语气温和道:“先生,别听他们胡说,不是你的错。” 楚若目光迷离,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唐梨的身影。 唐家护卫提着剑要来拿他,她以为他们要杀他,扑过来挡在他身前。谁知,本来要收手的护卫出现了意外,竟然把手中的剑刺入了她的胸口。 她当时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虽未伤到肚中孩子,可就是因为那一剑后,她一直吐血。 就算他医术高超,也无法拦住她一天一天气息暗淡,终于熬到生下心儿,她便香消玉殒了。 他以为心儿是她留给他最后一件礼物,可这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死在了他带他的梨子离家的年纪。 报应,就是报应。 唐仲白还想再说,可楚若此时已经精神恍惚了,阿七怒吼着不让他再说话刺激他。 姜沐夏拉着他的手,冲着他连连摇头,这样下去楚若会精神崩溃的。 他真的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痴人,那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逼他发疯,还是请他出世救百姓于水火? 尹玉生出声打圆场,说出了楚心之死,是因着她看到了岭南王令人打杀车骑将军刘参的阴谋,才被杀人灭口的。 不料,阿七指着他大吼道:“住口,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先生当年救过那狗贼一命,他竟敢恩将仇报,杀害小主子。你以为他派人守在这里是做什么?他就是要看着我们,不让我们离开这里揭开他的罪行。” “可他为何不杀了你们?你们才三个人。” 姜沐夏终于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话,这个问题曾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岭南王为何要劳民伤财的派那么多人守在这里,明明直接把楚若杀了就好呀? “你以为他不想杀我们吗?他的病只有先生能治,先生死,就等于他死,十年一劫,算起来他的劫数马上就到了。”阿七愤愤道。 原来如此。 姜沐夏当即道出他们来此的目的,“七叔,我们在酸枣县已经发现了岭南王谋反的蛛丝马迹,您可愿意帮我们解除眼前因境,咱们共同除掉岭南王,让他受到他应得的下场。” 阿七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冷笑道:“只要先生不给他治病,他也活不了多久,我们为何要帮你们。我劝你们,在我还没有反悔之前,带着你们的人赶快离开,不然,后果你们承受不起。” 冬至持着手中剑横在了众人面前,就等阿七发话,她就大开杀戒。 “楚先生。”姜沐夏大声喊道:“你必须出岛,这是你欠唐家的。江湖人最讲情义,难道你躲在此地多年,把义气丢到海里了吗?” 姜沐夏一身正气凛然的样子,周身的气势滔天,一双坚毅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们。 这双坚毅的眸子让阿七浑身一凛,他很早之前见过,在夫人坚持跟他离开唐家时,夫人就是这样一双眸子,才让先生坚定不移地带着她走。 第301章 林家父子就地正法 阿七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先生不会被这个姑娘蛊惑了,跟着他们走吧。 离开这里,再受一次伤吗? 他拒绝的声音刚到嘴边,果然不出他所料,楚若已经回过神来。 “我答应你们。可,我有一个条件。” 姜沐夏欣喜若狂,她压着情绪并未表现出来,只要他应下,提出什么条件她都答应。 唐仲白屏着气盯着他,唯恐楚若说出让他无法接受的条件。 “我要你,做我的干女儿。” 姜沐夏一怔,这是什么条件。 她想了想,了然,笑着答应了。 “好。” 这个条件对姜沐夏个人来讲,只有益处,有了楚若的扶持,她以后的路也许会好走很多。 “先生。”阿七一万个不情愿,试图劝他回心转意,继续留在岛上。 他们三人在岛上待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身边有彼此的守护,每天见不到,心里会空落落的。他自小七岁跟随先生,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先生经历过的欢乐悲伤他都陪着。 可这回,他这一走,不知归期,住了这么多年的家不可能丢下不管,他也不想离开雾泉山庄。 他喜欢在这里的生活,安静自在。 姜沐夏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开口邀请他,“不如七叔跟我们同往,可好?” 突然之间,姜沐夏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此时待在渡口上的二十多人。 如果把他们留在岛上,看顾着这份家业,不知他们愿不愿意? 思及此,她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阿七眉头拧着,却没有出口,把目光放到了楚若身上。 “可以,不过,要让他们签下卖身契才好。” 姜沐夏同唐仲白相视一眼后,同意跟他们商量后再做答复。 “红欣姐,你跟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得了楚若肯定的答复后,她早就归心似箭,恨不能立刻飞到酸枣县去。 “你们几个帮着七叔收拾行李,随时准备出发。”姜沐夏说完,便和姜红欣快步到渡口走去。 机关已经全部解除,两人行走在微风吹动着的梨树林中,心情轻松自在,说服楚若让她们放下了心中大石头,走起路来带着欢呼雀跃。 渡口静悄悄的,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伴着风声,海浪声。 “刘大叔,刘大叔。”姜沐夏喊着刘传。 姜红欣喊着覃军,树下和小船甲板上有了动静。 “怎么了?”是覃军的声音。 他睡在甲板上,听到她们的呼唤,忙爬起来,向岸上跑去。 “有这样一件事,我们过来同你们商量。” 等刘传过来,醒了的人也凑过来听。 得知可以让他们待在岛上耕种,以此为家园后,众人欢呼喜悦。可听到要让他们签契书,他们又沉默了。 姜沐夏望着刘传左右为难的样子,表示理解。 “这有什么的,反正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我一个孤家寡人,还怕一个卖身契?我同意了。”覃军表示同意后,接连有人跟着附和。 有人问道:“难道我们一辈子就待在这里了吗?我才二十出头,还没媳妇呢……”他身边的人踢了他一脚,调侃道:“你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媳妇了。” “你们别担心,有机会去酸枣县,我帮你们找媳妇。只要肯干,什么都会有的。”姜沐夏道。 “好,我们都同意。”大家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嗯,跟我走。” 他们只带了随身的衣物,背起包袱向着梨树林里走去。 到了山庄,姜沐夏把人交接给阿七,这时已经是快到卯时了。 “这样,大家抓紧休息,天一亮,咱们就出发。”唐仲白道。 劳累奔波了一整天,几人躺到床上就进入了梦乡。 院中安静下来后,月色也到了休息的时候,慢慢躲入云层之中。 天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微光在院中流动,吹动着树叶发出哗哗地声音。 院中突然进来一个小个子蒙着黑巾的男人,他身形迅速,在各个房间窗前游走。 风声大了,吹动树叶的哗哗声也越发大了起来,似是看到了此人,扯着嗓子唤醒屋中之人。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细竹管,又掏出一个纸包往竹管里灌,捅破窗纸往里吹。吹完药粉后,他扯下面巾坐在了廊下,嘴角扯出一丝阴邪的笑意。 如果屋里出来一个人,定能认出此人来。 不是林小鱼还能是谁? 此时的林小鱼心情惬意,一身轻松地享受着夜里凉风的吹拂,一扫早前单纯面孔,带上几分运筹帷幄和狠辣。 天边已出现了鱼肚白,倚坐在廊下的林小鱼突然睁开了眼,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他抽出腰间的长刀。起身走向了东厢房,轻轻推开屋门。 床上躺着两个女子,正是姜沐夏和姜红欣。 他走到她们面前,用刀拍了拍姜沐夏脸,阴笑道:“本来看着你长得漂亮,想留你一命。没想到你才是这群人里最有主见出手最狠的角色,那么我就先送你上西天,来世投胎看清楚点。” 他举起刀朝着姜沐夏脖子砍去,只听“哐当”一声,刀与剑相撞发出一连串的火花。 惊地林小鱼步步后退,他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接住他这一刀的人。 姜红欣手持长剑双目灼灼地盯着他,看得他一阵毛骨悚然。 姜沐夏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跳下了床。 “你果然没死。” “你们早就发现我了?”林小鱼蹙眉问道。 “你还真是不太聪明,实话告诉你,我们在小竹客栈就发现你了。对了,小竹客栈的那对父女也是你们的人吧?你们都是倭国人。”姜沐夏眉眼带笑,讥讽道。 此时,院中的屋大开,全数人把东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来吧,杀了我。”林小鱼闭上眼,自知没了退路,大义凛然道。 “可惜了,你们受人所托,在这里蛰伏多年,到头来,把自己的命丢了,真是滑稽。去找你的好爹,你们倭人失败了不是爱切腹自尽吗?正好你手里有刀,你切完了,给你爹,你们父子俩死也做个伴,多好。”姜沐夏鄙夷地望着他。 一个弹丸之地,守着自已的家园过日子多好,非要费尽心思地霸占他人的地盘,真真狼子野心,无耻之极。 唐仲白让人押着林家父子到海边就地正法去了,眼见事情败露,林大海也没了气力骂人,垂头耷脑被人押着走了。 天气已大亮,众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第302章 返程遇险 他们路过大趸船所在位置时,已不见了它的身影,就像它从未在这片海域出现过一样。 路过蓝羽岛,远远看去岛上一片平静,想来黑白两条蛇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生活。他们在渡口还能看到,他们离开时特意立在渡口的木牌,上面写着‘此岛危险’四个大字。 但愿它们以后不会再受到人类的打扰。 到达海岸边已接近午时,岸边空无一人。 众人下了船,姜红欣把船停好。 “大家在此等候,我去牵马。”唐仲白道。 返程的人比来时多了五人,他们只有六匹马,还得在村里买上几匹马。 “不用了,两人共乘一匹就行了。”楚若说道。 “不行,唐四身上有伤。天气太热,马匹也受不了的。” 唐仲白打算找到张三虎,让其帮忙在村里买辆马车。 他急急忙忙往村里赶,他就怕张三虎早早出了海,找不到他,他在村里不认识其他人,在村里一家家问,会浪费很多时间,他们耽误不得了。 他跑到张家,院子里只有女人和孩子在。他心中咯噔一声,暗想,张三虎不会真的出海去了吧。 女人看到他,神色中带着惊讶,声音尖利地喊了起来,“这不是昨天借我们家船出海的郎君吗?你这是平安回来了?”她推搡了一把身边站着的孩子,“快去后院叫你三叔。” 女人非常热情,把他往家里让。她见唐仲白一脸善意,面上带笑。便毫无顾忌同他说道:“实不相瞒,昨日老三回家说起你们要去那个雾泉山庄时,我们都认为你们回不来了。真是没想到,你们福大命大造化大。” 她说着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是诅咒你们,这些年去那片海域的船只,真的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唐仲白笑笑表示他不在意,他们的反应是人之常情,换谁都不信他们能活着回来,还能把船烧掉,把坏人除尽,带回来这么多有志之士。 张三虎是跑着过来的,他满眼的不可置信,一双眼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真没想到,你们竟还是奇人,真我佩服。你是来牵马的吧,我把它们喂得很好。它们在后院,你跟我来吧。” 唐仲白跟着他到了后院,六匹马一字排开站在马厩里吃得正香。 他家马厩里还有一头牛两头驴子,膘肥体壮的,养得不错。 张三虎挠挠头,一个壮汉竟然红了脸,他扭扭捏捏地道:“我说句话不怕你生气。我把它们牵回来就没想过它们会离开,我坚信你们是不会回来的。” “理解。”唐仲白不气反笑,他的反应让他心中有了一丝悲凉,大趸船停在这里多少年,临海的渔民就受了多少年的迫害。据刘传说,船上的日常用度,大多都是从这些渔民手中抢的。 渔民不敢反抗,官府无人敢管,受苦的只能是他们这些靠近海边的渔民。 “你们可以安心出海打渔,大趸船已经被烧。蓝羽岛上的人,全死了。那座岛你们千万不要上去了,上面有巨蛇和大量的蛇群,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到那片鱼群丰厚的海域打鱼了,他想到林家父子,便告诉张三虎,“林家父子是别国安插到武国的奸细,已经被我们杀了。雾泉山庄现在住的人是从船上救下来的苦命人,如果有机会还请三虎兄弟照应他们一下。” “好说好说。”提起林家父子,他愤然道:“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真是罪有应得。” 两人寒暄过后,唐仲白说出自己的诉求。 张三虎笑道:“郎君真是高看我们了。我们就是一个小渔村,有牛有驴,就是没有你要的马。不过,马车我家倒是有。” 他指着墙边的棚里笑道:“家里孩子多,冬日里外出怕冻着他们,便做了个乌篷车箱,郎君如果不嫌弃可以拿去用。” 此地偏僻,物资不丰,能有一辆带篷的车子,他还有什么可挑的,赶路才是最要紧的。 “多谢。” 张三虎帮他把车子套到马匹上,他硬塞给他五两银子,驾着马车带着马匹往海边赶去。 唐四和楚若坐进马车,尹玉生赶车,一行人安排好便往河口镇赶去。 行至村口,却见黑压压许多村民站着,不知在做什么。 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唐仲白两脚一夹马肚子,跑到近前。发现领头的人是张三虎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是张三虎的爷爷,他们正翘首以盼地望着他们的马队。 唐仲白诧异,这个张三虎真是奇人一个,两人才分开多久,他就纠集了这么多人聚集在此。 他们是想要做什么? 还未等他发问,老人带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冲着他们跪了下来,老人高亢的声音直冲他的天灵盖,“多谢恩人为我们清除祸害。” 原来如此,张三虎的嘴可真是够快的。 他下马扶起老人,道:“大家不必谢我,邪不压正,他们落得如此下场,是他们应得的。坏人已除,大家以后安心生活吧。” 张三虎劝道:“爷爷,他们还有要事要办,咱们别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老人向他们拱手道别,“后会有期,一路平安。” 唐仲白翻身上马,“后会有期。” 一行人加速前行,路过小竹客栈时,只见客栈大门紧闭,门口挂着歇业的木牌。 姜沐夏暗道不好,他们定是察觉出什么,提前一步跑路了。 她到邻近的铺子打听,才得知,昨日他们走后不久,这对父女便锁了门提着包袱离开了。 姜沐夏原本想着把他们押到酸枣县的机会落空,他们的跑路加深了她的急迫感。 她们这一路上恐是不会平静了。 天气阴沉了下来,乌云密布,看来是又要下雨了。 “这对父女定是回去报信去了,只怕他们已经发现趸船消失。咱们快快赶路,路上小心提防有人设下的陷阱。” 他们一行人尽量选择空旷的路线行走,可他们出了河口镇不足百里之外的一片山道,此地丛林密布,山路崎岖,可这是途经必走的一条路,绕无可绕。 不出所料,入林三里处,就遭到了暗算。 第303章 除之而后快 这些人为了拦杀他们着实费尽了心思,出动几十号人早早布置,设下机关陷阱。 因是山路,一行人放慢了速度。姜沐夏和姜红欣走在队伍后头,唐仲白带着福子打头阵。 阿七和冬至紧随其后。唐仲白眼看六路耳听八方,每一个人都打起了精神。 前行到一处平坦的宽阔之处,阿七急声唤住了唐仲白。 “唐公子稍等。”他把马拴到路旁的树上,快步来到唐仲白马前。 阿七快步走到前方一丈之处平坦结实的路中间,蹲下身子便开始在地上扒着土层。厚厚的土层下竟平铺着一层绿叶子,他揭开叶子,是树枝搭的一层架子,架子下面就是四五丈的深坑,坑底铺着闪着寒光尖头朝上的钢钉。 人与马要是掉下去,不死也得残。 唐仲白和福子跑过去同他一起扒开草和树枝,路面被那些人全部挖开,完全无法通过。人和马匹可以从侧面绕开,可是马车无路可行。现在把路填平是不现实的事,为了防止附近的村民和过路人落入陷阱,只能让它袒露于天地间。 “只有舍了马车了。”刘一刀道。 “不用。”姜沐夏喊上福子,“福子过来帮忙。” 两人来到路侧,找到一片平坦之处,姜沐夏把鞭子拴到一棵稍细些的树上,往林里处拉紧,喊道:“福子,把树砍断。” 要想让马车顺利通过,得把路边挡着路的五六棵砍断才可,对付这些树对他们习武之人不算难事。 众人见状,纷纷出手,片刻之间,尹玉生驾着空车从旁侧通过。 众人上了马,又开始赶路。 对方设得机关对于阿七来说,就像是小儿过家家一样,对他们的伤害性几乎为零。 山道已过了大半,躲在林子里的那些杀手,不得不直接出手拦人。 一棵粗壮的大树直直砸在他们面前,横倒在路上,他们只能停下。树倒之后就是乱箭齐发,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全部射向马匹,几匹马很快倒下。 箭雨停下之时,从丛林里跳出来几十号蒙面黑衣人,为首的头领,从体形上姜沐夏一眼便看出是谁。 来人手指着他们大呵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只要你们心甘情愿降了我们,自会给你们留一条活路。” 这个脆生生的声音不是雪花还能是谁? 姜沐夏上前一步,笑道:“把你脸上黑巾去掉吧。都是老朋友了,何必遮遮掩掩,是见不得人吗?雪花。” 另一人正是她父亲,小竹客栈掌柜的。 来人一怔,随后一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做我的对手还算有资格。”她扯掉面巾,亮出手中双刀,“想死还是想活?” 姜沐夏神色一凛,“这句话还是问问你自己吧。”她甩中鞭子直击对方面门,一个跃身迎了上去。 两人陷入打斗之中的同时,几十号黑衣人也向唐仲白他们发起了进攻。 场面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厮杀之声。 姜沐夏同她动手后才知,她的确小瞧了这个女子,她的功夫可比林小鱼之流好了不知多少。同她动起手来,竟有些吃力。 “不过如此,还是高看你了。”雪花手持双刀砍向姜沐夏,扯着唇角挑衅道。 姜沐夏一个旋身躲过,讥讽道:“那就看谁笑到最后。” 她手中长鞭只适合远距离攻击,短匕又太短,她近不了手持双刀雪花的身体,对其造不成任何伤害。 在进退两难之时,身后的正在酣战的姜红欣冲她大喊一声,“沐夏,接刀。” 她灵巧地再次躲过雪花的砍向她的刀,脚蹬在一旁的树上,一个跃身起跳伸手接过了带着血迹的长刀。 这是从黑衣人手中夺的刀。 姜沐夏接过刀在手中握了握,还算顺手。 这时雪花再次向她扑了过来,她抬起长刀接住了雪花的双刀。 两人拼得是力气,姜沐夏双手齐下依然感到一丝压迫感向她袭来。 渐渐的她的两臂有些泛酸,力气有些收缩。而雪花的攻势更加迅猛,她快招架不住了。 姜沐夏蓄了口气,突然后退,一只手伸向腰间抽出短匕,瞅准对方胸口,狠狠刺了进去。 雪花闷哼一声,眼中狠厉显出,表情有些狰狞,“卑鄙。” 姜沐夏笑道:“对付你,只要管用就行。” 雪花强势的进攻并未减退,她手中的双刀抡得呼呼生风,姜沐夏只管往后退,没了同她拼命的心思。 她就等着一个机会,把雪花一击毙命。 唐仲白见她不敢反抗,心中着急,一边同掌柜的对抗,一边喊道:“沐夏,需要帮忙吗?” “不用,她马上就要死了。”姜沐夏运筹帷幄,终于把雪花引到一棵树下,她双脚离地,攀上树。雪花胸前那把短匕还插着,她双手交叉横在胸前,抬头怒视着姜沐夏。 姜沐夏轻声一笑,从树上跳下,手中长刀直直刺向雪花。 雪花冷笑,准备接下她这一刀。谁料,她下到一半,调转方向,向她背后刺去。 雪花一惊,准备转身时,胸口一疼,直直倒在了地上。 她才明白,姜沐夏做了一个假动作,让她分了神。 目标竟是自己胸前的那把短匕。 姜沐夏用了十足的力气踢到短匕上,并在脚接触到短匕时把它转了一个方向。她的胸口硬生生被短匕绞了大半个圈。 她本就一直强撑着,突如其来的重重一击,让她一下子卸了力气,倒在地上胸口起伏,直吐鲜血。 “你,好,卑鄙。”她喘着粗气,瞪着姜沐夏。 “对付你们,用不着君子之道。” 姜沐夏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一把拔出了短匕,在她衣服上抹净了血迹,重新放回鞘中。 姜沐夏转身离去之前,手中的长刀飞向雪花,给她来了最后的致命一击,让她死得痛快些。 她来不及休息,抽出鞭子远远地甩向掌柜的脖子。等着鞭子绕颈,她用力一扯,人被她拉得后退几步,他对面的唐仲白毫不客气地把剑刺入他的心口,来了个透心凉。 两个头领已死,剩下的七八个黑衣人不敢恋战,边打边退。 “一个都不许留。” 姜沐夏知道,这些杀手一点人性也无,留下他们只能给自己增添无穷无尽的麻烦,除之而后快才是让他们背后之人长长记性。 他们不是好对付的。 第304章 对症汤药 马匹死的一个不剩,他们不得不到最近的镇上重新买了马,套了马车。 接下来的路途他们昼夜兼行,每行两个时辰休息一刻钟,一路上还算平安顺利。 到达酸枣县时,已是三天后的清晨。 封百川没在此地做过多停留,匆匆告辞回家去了。 他在走之前,姜沐夏暗中叮嘱他,如果他孩子还在,让他把人直接带过来,她想办法让楚若医治。 唐仲白把人全部带到了唐家,楚若站在唐家门口,盯着大门上写着唐宅的匾额,迟迟不肯入门。 “先生,您这是有何打算?”阿七不解问道。 “我不去唐家。” 这时,前院东厢房的门一响,姜嬷嬷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听到门口吵吵闹闹,得知公子已回,心中即有兴奋也带着几分担忧。 姜沐夏几人见到嬷嬷出来,快步回了姜家,躲到门里,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姜嬷嬷朝着门口走来。阿七是认识她的,突然见到久未见面的故人,一时浑身无措,拉着楚若往别处躲去。 “躲什么?我这么见不得人吗?”姜嬷嬷沉着脸道。 阿七咧嘴一笑,转过身子低着头不敢看她,“云姐,多年未见,你过得好吗?”他想起唐仲白在山庄说过她的悲惨经历都是楚若造成的,有些心虚,怕她对他们发难。 “我呀。”姜嬷嬷笑笑,“不缺吃喝,没有亲人可以牵挂,又可以陪在公子身边,可比你们守在那个破岛上强多了。” 阿七被她揶揄得张了张嘴,无言反驳。 姜嬷嬷望着楚若,感叹道:“多年未见,没想到师兄也老了许多。” 楚若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姜嬷嬷又感叹道:“都到家门口了,不打算进门吗?” 楚若总算开口,语气淡淡地道:“我不进唐家。” 姜嬷嬷嗤笑,提高嗓音,戏谑道:“好有骨气。说得好像唐家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擅自带走人家姑娘,从来没有跟人家道过歉吧。人都死了,你还拿上架子了,好大的本事。” 阿七忙低声下气地劝解,“云姐你少说两句吧……” 姜嬷嬷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后,抬步回了家里,把屋门关得山响。 阿七不由打了个激灵,缩了缩脖子,偷偷看了楚若一眼。 “带我去看病人。”楚若神情淡淡,看向唐仲白,不容他反驳。 不知为何,阿七有种感觉,自从先生恢复神智后,他总觉得先生没了五情六欲,对待任何人态度都是淡淡的。 “好。”唐仲白喊来尹玉生,“你带楚神医到城北大院去,我去趟县衙。” “我们也去。”姜沐夏和福子跑了出来,从姜家拉出来一辆光板马车。 酸枣县的热辣天气与他们走之前,没有丝毫变化。此时所有人都一脸汗水,姜沐夏手中还拎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她笑道对唐仲白说道:“你放心去吧,城北有我们,你不必担心。” 他们前前后后走了六天时间,县衙里虽有唐伯安和徐达照看,不知衙里人可听从他们的安排。 更何况还有关在牢里的冯念,卫越安等着受审,他还得把在发生在河口镇的所有事写成折子交于唐伯安带回京城。 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办,他实在对疫病之事分身乏术。 唐四的腹部有贯穿伤,手脚断裂,能捡回一条小命已是不易,将他安排在家安心休养。唐仲白身边少了一个得力助手,姜沐夏特意安排张艺补上。 酸枣县县城店铺紧闭,街上空无一人,显得既萧条又悲凉。 姜沐夏撑着伞,每到一处便向楚若仔细介绍。她注意着楚若的表情变化,但凡他有一点不耐烦,她便立刻转移话题。 进入到城北大院的情景让姜沐夏大吃一惊。 院中停着四五辆牛车,十几位身着官服的官差以面巾遮面,两人一队,抬着担架,不停地往牛车上运送尸体。 竟如此严重了吗? 她抓住一个官差,问道:“谁在这里负责?” “徐家主,他在后院厢房里。” 竟然是徐达,他在这里如果同楚若见面,不知会发生什么? 她转身看向楚若,他脸色如常,“等什么?还不快带我去瞧瞧?” 姜沐夏“噢”了一声,赶紧抬步领着他们往后院走去。 院里空气中飘着恶心难闻的臭味,混合着病人痛苦呻吟的叫声,这里简直像个人间炼狱。 屋门敞开,里面熏着艾草,气味呛人。 众人捂着口鼻,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地面泼了水,里面放着四五个木扇,以最大的风力吹着。可这也无法改变屋中如窑一样的热气,躺在铺盖上的人,个个脸色乌青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 看来这些人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 姜沐夏目光在屋中环视,先前住在门口的那个孩子已不见了踪影,只怕是病发人去了另一个世界。 突然她的目光在门右侧的角落里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她惊讶于他们的儿子明明攀上高枝了,怎会让他们老两口住到这里。 她眸中带着几分讥讽,真是现世报呀。 徐达在一个角落为一个老人把着脉,他一脸憔悴,面色凝重。 等他放下老人的手臂,姜沐夏才出口喊他,“义兄,我们回来了。” 徐达回过头,看向她,目光渐渐移到站在她身边的楚若身上。 姜沐夏分明看到他眼中有泪映出,神色极不自然,有不可思议,有愧疚,有慌张,有羞愧…… 她看到他口中轻轻说出两个字,分明就是“师父”。 楚若仅仅瞥了他一眼,便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推开徐达,捞起老人的手臂开始诊脉,“说,你诊得结果。” 他这话自然是问徐达的。 徐达连忙答道:“数脉,邪热内盛,气血运行加速。他们肚腹鼓胀,大便干结。” 楚若点了下头,“你只说对了一半,他的脉显浮数,重按无根,是虚阳外越之危候。如不尽快医治,他活不久了。” “敢问师父如何下药?” 楚若没有回答,起身往外就走,“带我去你的药房。” 两人很快出了屋子,姜沐夏拉住阿七,眸中带着期许问道:“楚神医是不是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阿七一脸傲娇的道:“当然,这些小病在我们先生眼中不值一提,他出面,必成。” 姜沐夏留在院中,照看着病人。 到了午时,福子驾着马车拉来了两个大桶。 “姜姐姐,你召集官差们把这些药分给病人们。楚神医说了,官差们也要喝,一日要喝三回。我把这桶卸了,还要赶回去,给别处的病人送药。” “好。” “对了,神医特意交待要让他们多喝温开水。” “知道了。” 按照吩咐,把药水发放到每一人手里。一个时辰后,她见到有人陆陆续续往厕所跑去。 第305章 初见成效 “效果这么快吗?”她走到一位官差跟前问道:“大哥,你喝完药,觉得有什么变化吗?” 官差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好像尿多了。” “就这?”她虽然不懂药理,可能让人一直上厕所的药,能救人吗? 官差点头,“嗯,要不姜姑娘也喝一碗,试试?” 姜沐夏连忙摆手,笑道:“不用了,不用了。” 一来她没病,不想跟病人抢汤药,二来,这药太呛人了,她喝不下去。 她快步走向后院,她想看看那对没良心的夫妻,如今是怎样的光景。 她蹲在老两口身边,推了推他们。他们并未睡着,只是躺在铺上假寐,见一个遮着白纱的年轻姑娘蹲在他们身边,忙坐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他们知道她是这里的管事,并未感到惊慌。 “和屏嫂,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孝顺儿子没有把你们接到他家去吗?据我所知,他们家日子过得相当不错。难不成,他不让你们上门?”姜沐夏连讽带刺地奚落他们,当初他们有多对阮芬芳无情,现在她就多痛快。 “你……”姜和屏虽然气恼,可唐仲白上任酸枣县令之事,全县的人都知道。唐仲白可是把她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他们可没有胆子得罪她。 安氏却想不到这些,她只记得两个孙子她好久未见了,她猜到背后是姜沐夏做得手脚。 便对她出言不逊,瞪着眼质问她,“我知道我的两个孙子是你偷走了,我劝你尽快让阮芬芳那个贱人给我送回来,不然……” “不然什么?我告诉你,我是福宝的师父。你们敢打他的主意,就等于惹了我。我这人相向恩怨分明,不信,你们就试试。” “你闭嘴。”姜和屏见安氏还要同她对骂,忙捂住了她的嘴,陪着笑脸对姜沐夏说道:“她这人没脑子,好话不会好好说。咱们好歹是一个村的,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姜沐夏自是不想搭理他们,只所以特意跑过来看他们笑话,仅仅是为了警告他们以后不要再招惹阮芬芳娘几个。 姜和屏见她要走,忙用祈求的口吻求她,“沐夏,我刚才都看到了。你请来了一位神医,能不能让他为我们看看。” 姜沐夏回头望着他床边的空碗,“你喝得药就是呀。你们骂我骂得这么大声,还死不了。” 她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姜和屏,“你们的病是在哪里染上的?” “家中没了吃食,我们就到城北清欢居施粥点要饭,应该就是在那里染上的。” 还好,还好。姜沐夏担心的是疫病传到村中。既然是在县里染上的,村里可能还是安全的。 她可以等忙完县里的事,在回村去看望孩子们了。 她有些懊恼姜红欣回去之时,怎么没有想到给他们带些东西回去。 申时,福子送来第二批汤药,顺带给他带来了唐伯安要回京城的消息。 等到戌时送第三批汤药时,徐达也跟着过来了。 他神情中带着喜色,看来他同楚若相处的不错,师徒之间长久僵持的关系有望解决。 “有变化吗?” “听官差大哥说,上厕所的次数多了。我特意注意了病人,他们好像也是同样的反应。” “很好,这说明我们的汤药是有作用的。” 徐达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抬到半空的手又放下了,他本想摸下她的脸颊,几日不见她瘦了好多,皮肤也晒黑了些。 他想问问她路上可有发生危险之事,可想想还是忍住了。只要她平安回来,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回去休息吧,婶子在家里等着你呢。”他强压着冲动的情绪,尽快把她支走。 “也行。” 连日来的奔波,吃住都在荒野,她确实很累了。 回到家中,她才发现,楚若带着阿七、冬至竟然住到她们家里。 她哑然失笑,唐家他不愿意住,徐达那里他不情愿住,只有她家还算是个合适地落脚之地。 路家人全都走了,家中有多余的空屋子让他们住。 路朝云把他们安排到后院的东厢房,三人早早吃过饭歇息了。 路朝云把饭菜端上桌,一边看着她吃,一边好奇地问她,“这个神医看着同我和你爹的年纪差不多,他怎么会住到那么偏远的地方。我看他的性子淡淡的,他不会是个怪人吧?” 楚若唐家的渊源没人同路朝云讲,姜沐夏也不打算告诉她。 口中含着饭,口齿不清地道:“人家是神医嘛,自然高冷一些。不是说,有大本事的人,接人待物相向眼高于顶的吗?他性子淡淡的,难道不好吗?” 如果姜沐夏把楚若要认她当干女儿的事告诉路朝云,恐怕要就蹦起来了。 她也是愁,家中供上楚若一个活祖宗,她想想就不知道怎么面对。 “也是。他住在咱家,如果天天板着一张脸,更让人难受。” 姜沐夏放下碗筷,起身道:“娘,我赶了三天路很累,能让我回去休息了吗?” “快去,快去。” 西厢房里亮着灯,姜沐桃早早把她的床铺好,木扇对准她的床,在她进入屋中的一瞬间,把木扇机括拧到了底。风越过冰盆带走凉气吹到她床上,让人浑身舒爽。 姜沐夏反身关上门,看着她床边的一大盆冰块,笑道:“咱家的冰都让你搬到我床前了吧?” “没有。徐大哥说了,家里用完了,就到酒馆去取。” 姜沐桃额头上冒着细汗,笑着对她说。 “过来。”姜沐夏脱了鞋子坐上床,向妹妹招手,“我的床够大,咱们睡一张床。” “好。” 次日一早,她先到唐家找唐仲白。 昨日太累,未与他见面,不知他衙中之事进展的如何了。 她踏入唐宅,唐仲白也才刚起床,正坐在饭桌前吃饭。 张艺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好像很多天没吃过饭了,他看到姜沐夏口中含着饭,呜呜哝哝让她坐下一块儿吃。 却是不见唐三的身影。 “大哥走了?” “嗯,昨日连夜走的。” “冯思清来了,她要见你。”唐仲白放下碗对她说道。 第306章 唐仲白的因果 “她见我做什么,我跟她不算熟吧?”姜沐夏一脸茫然。 冯思清作为女儿得知冯念要被斩的消息,回来见他最后一面也算正常。可非要见她,就让她想不明白了,两人那点惨淡的交情,不足以让她特意相见。 “她可有说是何事?” 唐仲白摇头,“没有。” 姜沐夏问清了地点,胡乱扒了两口饭便跑去见她。 她太好奇冯思清找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冯思清住在城西的春风客栈,客栈是半营业状态,她住在后院的一楼。 姜沐夏进入客栈时,伙计直接把她引到了后院。 冯思清带着冯思瑶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吃早饭,她们身边还坐着一个黑瘦精壮的男子,男子虽是坐着的,可从他笔直的背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挺拔的男子。 她一入院子,冯思清便看到了她,忙起身笑脸相迎地同她打招呼。 “多日未见,姜姑娘越发亮丽了。” 姜沐夏冲她点头,眼前的冯思清较以前黑瘦了许多,面容虽然擦了粉,也掩盖不住她的憔悴,眼底的忧郁藏也藏不住。 “你找我有事?” 冯思瑶抹了把嘴,口中叫着姐姐,就要起身找冯思清。男子见状,忙拉住了她,温声劝道:“姐姐要跟人谈事,你听话,跟姐夫在这儿等着她可好。” 姜沐夏一惊,不可置信地望向冯思清。 她笑笑,冲她点头,“没错,我去年年底成的亲。” 她神色中带上了一丝温柔,手摸向了腹部,“我有孕四个月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酸枣县,以后我会带着思瑶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 姜沐夏叹了口气,不知是为她,还是替徐达感到遗憾。 她唇角弯了弯,发自心底地向她道了声,“恭喜。” 冯思瑶一边推搡着男人,一边带着哭声骂男人,“你走开,我不许你把姐姐抢走,你是坏人,你是坏人,我不跟你玩儿……” 冯思清看了眼妹妹,唇角扬起,可见她对这样的状况见怪不怪,“她现在这个样子很好,没有烦心事,只要陪着她玩得开心,她便心满意足。” 男子很有眼色地拽着冯思瑶到外院去了,临走时还十分贴心地把她扶到桌子前坐下。 姜沐夏这时才看清他的相貌,一张很实在没有心机的乡下汉子非常普通的脸。 配不上冯思清。 可从他对冯思清关心体贴的行为举止上来看,他又是最适合她的人。 冯思清抿了抿嘴,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笑着道出了她与男子的过往,“他人很好。我们刚去庄园的时候,那里的人非常欺生。思瑶又是那个样子,一度我们就要撑不下去,是他站出来帮了我。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庄院管事的小儿子,因着他话少,人看起来木讷。家里人不喜欢他,庄园里的人把他当做傻子。我知道来到了庄园,便再也出不去了,把他当我的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他不放。后来我提出要嫁给他。他全家都不同意,他为了我和家里闹翻,现在我们三个一块儿生活,虽然遭人白眼,可我们却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你为何不向姜嬷嬷求助,只要她肯帮你说句话,你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的。” 冯思清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受了她太多恩德,不能再麻烦她了,再深的情份总有用尽的那一天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到幼时的唐仲白,她笑得很开心,“他呀,小时候可皮了。我们那个时候住在唐家,母亲叮嘱我们跟他主仆有别,不可在他面前造次。可他不管不顾,带着我们疯跑疯玩儿,凡是出了茬子,他第一个跳出来帮我们开脱。思瑶之所以对生出情愫,我想应该就是因为那件事。” 她望了姜沐夏一眼,见她并不反感,便接着说道:“那年秋末的午后,我七岁,妹妹才三岁。我们全家已经跟着老爷夫人来陈留一年多了,大人们都忙。大公子爱读书,三公子还在襁褓中。只有二公子六岁的年纪,正是人烦狗嫌的年纪。他带着府里其他几个年纪相防的孩子跑到我们房里,偷偷喊上我们,从后院小门里跑出府。二公子带着我们沿街买了很多吃食,走着走着就出了城,不知不觉就到了城郊的河边。我们平日都待在府里,那里见过碧波荡漾,水流喘急的大河和河边大片的粮田,一眼望不到头随风摇摆的柳林。我们开心的跑呀,追呀,打呀,闹呀,开心的就像随风而舞的蝴蝶。” 她眼圈一红,神情中带着内疚,“是我看好妹妹。当我发现她不见时,身边的小伙伴尖叫着大声冲着河里喊她。她已经被河水冲走很远,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水里扑腾,吓得我大哭着向她冲走的方向跑去。二公子跑在我前头,终于在一棵歪倒在河里的树的拦截下,才把她拦住,二公子跳下水把她抱了出来。当时妹妹的脸已经青紫了,二公子一个小孩子半抱半拖把她扔到岸上,自己也没了力气。如果不是姜嬷嬷及时赶过来,我们一家在那场意外发生后就不会待在府里,妹妹也不会心生执念,爹爹也不会来到酸枣县,他也不会落得如今如此下场。” 姜沐夏不想打断她,她想知道这一切同唐仲白有什么关系。 “回到府中,除了妹妹,我们都受到了惩罚。是二公子求夫人出面说情,才没有把我们赶出府。他把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替所有人受了惩罚。本来老爷让爹爹去的是挨着郡府最近的县镇,出了这个事,爹爹自请来到相对贫穷的酸枣县。 我以为妹妹年纪太小,对当年的事没有印象。后来我带着她离开酸枣县的时候才知道,她从那个时候就把二公子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发誓此生非他不嫁。” 姜沐夏心中唏嘘,唐仲白也是为七岁的自己付出了代价。 “你信因果吗?当年仲白偷偷带你们出府,酿成大祸,让原本正常进行的事情产生了变化。他种下的因,才结了如今的果。可不管如何,现在做错事的是你爹和你妹妹,他们为了一已之私,害了人,这也是她们的果。”姜沐夏道。 “你说得对,所以现在这个果该了解了。明日我为爹爹收了尸,便回去了,一辈子为唐家做牛做马报答他们的再造之恩。”冯思清坚定道,眼中有泪花闪出。 姜沐夏听说了,冯念犯下如此大罪,本该要祸及家人的,是唐家帮两姐妹说了情,才能留她们一命。 这件事中,冯思清是最无辜的吧,她什么也没做,却落得个家破人亡。 “好。” 姜沐夏临走时问了她一个问题,“既然要离开了,不去看看他吗?” 冯思清笑着摇头,“不去了,自从上次我离开,我就知道,我们的缘分到头了。” 她出门之时,在门口碰到了在客栈门口蹲着望天的男子,冯思瑶在路边揪着刚冒出头的草叶,玩得不亦乐乎。 她冲他点了点头,大踏步离开。 第307章 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 姜沐夏小跑着到了酒馆,她要尽快找到徐达。 虽然知道冯思清已成婚,知道徐达对她的感情,最后见上一面,此生便没了遗憾。 她满头大汗找到徐达的时候,他正在厨房里熬着汤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坐在灶台口烧火的人。 徐达见她满头大汗地奔来,以为城北大院里出了事,忙迎了上去,急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们的病情加重了吗?” 姜沐夏抹了把掏出帕子擦汗,一边摆手,“不是,不是,你跟我出来。” 她一把拉住徐达的手往边走,来到院子站定,她压低了声音道:“冯思清来了,明天就要走,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你要不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徐达盯着她,眸中有不明的情绪在里面翻滚。他猛得拍了一下她的头,声音淡然,“不去,上次她带着妹妹离开,我们便再也没有关系了。” 也正是那次两人的分别,才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他,不爱她。 姜沐夏一怔,他怎么跟冯思清说一样的话。 她追着问了一句,“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徐达转身回到厨房,心中苦涩,这个傻丫头相向聪慧,她怎么就看不明白呢,他对冯思清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男女之情。 他对她只是是好、是同情,还有同病相怜。 姜沐夏还站在院中,呆呆地想着他们两个有情人,终究还是被残酷的现实错过了。 此时她的背后慢慢出现一个人,此人突然跳到她眼前,叫了一声,“姜姐姐。” 姜沐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顿时诧异,她不是应该早就回家了吗?怎么还在酒馆里待着。 “小然?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急着回家找你父母了?” “我原来是想走的,徐大哥说,现在到处都有瘟疫,太不安全了,他让我等瘟疫好转了再上路。” 姜沐夏点头,徐达说得没错,她好不容易从火坑里跳出来,如果冒然上路出了意外,也是得不偿失。 “也对。” 福子驾着马车回来,满脸喜悦地把大院里发生的好消息告知于她。 “今日一位老人告诉我,他肚子没了胀的感觉,现在很舒服。他已经能坐起来吃东西。姜姐姐,汤药起作用了。” “那就好。” 上天好像怜悯他们所受的苦,心软了下来,在夜幕降临后,送给了他们一件梦寐以求的礼物——一缕凉风。 百姓们在夜里都感应到了,晚上睡觉不再出汗了,体寒之人还要盖上一条薄被子。次日一大早,县里的百姓便聚集到县西乱葬岗东侧小树林里,等着冯念押到此地,观看他被斩首的经过。 天气清朗,微微的风吹着,没了往日的热气,风吹在身上舒适凉爽。 百姓们或坐或站,在小树林里翘首以盼地等着为祸乡民多年的罪魁祸首。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摆弄着手中的蒲扇朗声道:“你们看,老天爷得知今日要砍了冯念那个恶贼,昨晚就把热气收了回去。照我看呀,老天爷就是看不上他继续为非作歹才故意给我们郡里放了一把火气,是给当官的警告呢。” “老人家,您这样一说,还真是。所以说,人就不能做恶事,真的会遭天谴的。” “他们活该遭天谴,可我们老百姓招谁惹谁了?还要跟着这些恶贼受苦,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把他派到这里的人怎么不遭天谴,我看他们过得不知有多滋润。”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众人寻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他站在人群中不怒自威,自有一番气度。百姓们不自觉地向两边退开,转眼之间,他身边只剩下三四位仆人打扮的精壮男子。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老人连忙阻止他的话,“你可不要乱说话,现在的县令是郡首的人,小心传到他的耳朵里。” 百姓们虽然痛恨冯念,可对把他放到这里的人也生出了怨气,如果不是他的纵容,冯念也不敢在酸枣县横行这么多年,而他明明知道却不管不问。 中年男子的话说到他们的心坎里,这些话是他们想过却不敢说出口的。 “可是,正是郡首派来的人把冯念拿下的呀,唐县令一直帮着百姓说话,想来郡首不会是多坏的人吧?”有人替唐仲白父子说话。 中年男子笑道:“你们还真是单纯。不把他拿下,郡首的儿子怎么做县令。” 百姓们大惊,场面乱做一锅粥,谁都没想到唐仲白竟然是郡首唐时彦的儿子。中年男人的一句话把在场百姓对唐仲白的好感褪得一干二净,原来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百姓们议论纷纷,把唐仲白贬得一无是处,只是一个借着酸枣县往上爬的世家纨绔而已,装得挺好,最后受苦的还不是他们老百姓。 “算了,我不看了,咱们在这儿为他助威,过后还不知道怎么处置我们呢?” 一人带头,所有人跟风,一时之间,在林子等待的百姓走了个干净。 姜沐夏带着福子正好迎上返回的百姓,她心中好奇,还未到午时,这些人怎么都走了,难道行刑提前了? 她拉住一位老人刚要问话,谁知老人瞪了她一眼,往地上吐了口水,骂道:“都是一丘之貉。” “嗨,你这老头。”福子上前要同他理论,被姜沐夏拉住了。 她和颜悦色再次问道:“不知您老人家说得‘一丘之貉’是谁?到底发生了何事?您老德高望重的,不能让我白白担了这个骂名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人便把中年男子在林子里说得话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姜沐夏听完便笑了,“老人家,您一定是被有心之人挑拨了。咱们不说以后会发生什么,唐县令自从来到咱们酸枣县可有做过一件对不起百姓之事?” 老人拧眉想了想,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冯念所做之事,罪可灭族,唐县令可有把冯氏一族赶尽杀绝?如果您说不知道,一会儿冯念的女儿会来为父收尸,不如你们问问她?” “这……。”老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家就在城南,同唐、姜两家住的不远,自然是知晓去年发生在姜沐夏身上的所有事,这个姑娘是土生土长的酸枣县人。她多次替人出头,两次被人诬陷入狱,他还跑到县衙门口同人为她喊过冤,他相信她的人品。 这样一想,老人冷静了下来,这才感觉事情不对,便朗声叫住了离开的百姓。 “大家冷静想一想,刚才那个男人咱们没有见过,他的口音像是南部来的,他怎么对咱们县里发生的事情这么熟悉,乡亲们,咱们不会是被他忽悠了吧?” 此时林中的中年男人目光玩味着盯着这边的动静,他身边的随从小声问道:“爷,他们就是烧掉咱们趸船的其中两位,要不要把他们引过来……。”他做了一个杀掉的手势。 中年男人冷笑道:“不用,时机未到。” 第308章 冯念斩首示众 中年男人带着随从走到暗处藏了起来。 如果唐伯安晚走两天,他会马上认出这位煽风点火的中年人,正是唐仲白徐达要扳倒的岭南王吴俊。 百姓们在老人的带领下,重新回来坐在林中静静等着官差把人押来,他们还想着等冯思清出现,问出他们的疑惑,好重新对唐仲白的人品做出判断。 巳时中,唐三带着官差押着囚车往林子西侧临时设的刑场驶来。 唐仲白紧随其后,让人不解的是,冯思清一家三口竟跟他同行。来到刑场,三人站立于唐仲白身侧。 百姓们指着冯思清各种猜测声此起彼伏,议论纷纷。 躲在林子里的吴俊指着台上的冯思清问身边的人,“她们可都是冯念的女儿?” “是的。” 吴俊唇角上扬,“有意思。可都安排好了?” “已安排妥当,等时辰一到就动手。” “好。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冯念被绑上断头台,此时的他挺直腰背,一脸的正气凛然,盯着唐仲白冷冷发笑。 他只是略略看了两个女儿一眼,眼中平静无波,带着一些冷淡。 一切安排停当,胡大新快步跑到唐仲白身边,附耳低语后匆匆退下。 张艺看了看天,大声喊道:“时辰到,准备行刑。” 唐仲白看也不看冯念,扔出一块牌子,喊道:“行刑。” 冯思瑶指着冯念小声嘟哝了几句,“他是坏人,他是坏人,我不要见他,姐姐快带我走……” 冯思清把她抱在怀里,小声安抚着她,“乖,不怕,一会儿姐姐带你走,咱们回家,好不好?” 冯思瑶瞪着一双大眼睛,冲着她直点头。 刽子手举刀,冯念闭上了眼,泰然赴死。 刽子手刀落下的那一刻,从对面乱葬岗的林子里射出一支箭打落刽子手手中的大刀。 刀落地的‘哐当’声惊得在场之人尖叫一声,便四散逃离。 官差们动作迅速把百姓们保护起来,把冯念团团围住。 冯念猛然睁开了双眼,面上溢满了喜色,带着挑衅的眼神盯着唐仲白。 接着便从乱葬岗处传来厮打之声,唐仲白稳坐台案后,面不改色,定定地看向了对面的冯念。 两人对视,眼神中带着电闪火光,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两人已死了百遍。 唐仲白淡定的回击让冯念脸色一沉,以为唐仲白要拿冯家两姐妹当筹码逼他认命。他目光冷冷瞥向冯思清姐妹,眼中不带一丝感情。 冯思清表情淡淡,无喜无悲,只是紧紧把妹妹护在怀里。 她身前站着的男人,宽厚的身躯把她挡得严实,任何人都伤害不到她们。 刽子手重新拿回了刀,他面色为难向唐仲白请命,“大人,行里规矩,错过时辰或者行刑途中发生意外,只能另择日子。属下……” 唐仲白一挥手向他退下,却迟迟不下令让人把冯念带走。 平复了情绪的百姓们交头接耳,对突发的事情一脸茫然,不知唐县令会如何处置这个恶人。 因着中年男人的提醒,百姓中有人以为这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便是找借口放了冯念。 有人把这个猜测说了出来,百姓中一下子乱了,冲着台案后的唐仲白质问起来。 有的高声喊道:“改什么日期,这种恶人就该千万剐。莫非唐大人想要偷天换日,糊弄我们不成?” “没错,你们这场大戏不就是演给我们看的吗?你太不把我们百姓当回事了,有你这样的狗官,酸枣县早晚毁在你手里,我看你尽早滚蛋吧,我们不要你这种祸害乡民的狗官。” “对,交出冯念,唐仲白滚出酸枣县……” 一呼百应,现场呼声震天,身在人群中的姜沐夏和福子人微言轻,无法撼动百姓的自发的这场闹剧。 面对百姓的叫嚣,唐仲白不为所动,依然稳坐泰山。 姜沐夏看出来了,他在等,在等一个人。 她安下心来,同福子静静立在人群中,以备不时之需。 一盏茶的功夫,乱葬岗那边没了动静,唐三跑了回来。 他附在唐仲白耳边说了些什么后,唐仲白便站了起来,眼神冷厉地冲着对面的冯念说道:“冯念,收起你侥幸的心吧。你盼望来救你的人已经被我的人尽数歼灭,你的后路只有一条,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来人。”唐仲白朝官差喊道:“押上刑台,我来行刑。” 胡大新和唐三叫道:“不行,这不合规矩,我来。” 唐仲白走出台案,夺了官差手中的刀,朝冯念走去。 此时,现场一片寂静,只听到唐仲白走路的声音。 百姓们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他,希望他不是做样子,真对冯念动手,他们便信任他。 谁知唐仲白走到刑台,刀并未真的落到冯念身上,他举着手中刀朝着百姓身后的林子里朗声喊道:“岭南王大驾光临,何必躲躲藏藏,不敢现于人前。请出来吧,冯念心心念念想见你,好歹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临死之前,还他一个见你真面目的心愿,不妄你们主仆一场。” 他话音一落,现场一片哗然。百姓们困惑,冯念不是唐家的人吗?怎么跟什么岭南王勾结在一起了? 姜沐夏身边的老人这才恍然大悟,他对周围的人说起了在林子里见过的那个操着南部口音的中年男子,他竟是唐仲白口中的岭南王。如果他和冯念是一伙的,那么所有事情便可以解释通了。 他是故意说出挑拨的话,让百姓对唐县令产生误会,好达成他救冯念的目的,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一多半的百姓把矛头对准了冯念,纷纷夸赞唐仲白的大义。 唐仲白放出话多时也不见岭南王出现,冯念脸色一转又变得气焰嚣张起来,冲着百姓们喊出一句,“你们别听他的,他就是故意牵扯出他人,好找一个杀我的理由。” 他话音刚落,卫东带着人出现了现场。 “哎呦,冯县令这么迫不及待拉人下水,真是做实了自己白眼狼。”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卫东身上,他身边的卫兰带着卫家护卫押着一个略显狼狈的中年男人。 卫东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吴俊沉着脸走到台案下刑台中间,目视着唐仲白一脸肃穆地问道:“本王在此游玩,你杀你的人与我何干?” 他的话让所有人哑然失笑,堂堂一个异姓王,竟想出这个理由够蹩脚的为自己开脱。 第309章 冯思瑶之死 “岭南王到乱葬岗游玩,真是好雅兴呀。”唐仲白面带微笑揶揄道。 现场一片哄笑,岭南王凌厉眼神扫视过去,所有人都闭上嘴,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他一个王爷,唐仲白都不能拿他如何。万一他发火,怪罪下来,遭殃的只会是老百姓。 “迷路而已,不然这种破地方,请我都不来。” “如此说来,这位罪犯同您没有关系了?”唐仲白追问。 他目光盯着吴俊,从他表情中看不出一点反常,果然是只老狐狸。 一个小小的冯念,自然让他露不出一丝马脚。他能为了冯念特意跑一趟酸枣县,对他相当重视了。 唐仲白同冯念想到一块儿去了,冯念感恩于岭南王把不足轻重的他放在心中,为了他要劫法场,实在让他感动不已,他就算死了也值得。 如果他们知道岭南王来此地只是为了除掉唐仲白,不知冯念做何感想,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唐仲白出现在酸枣县大半年的功夫,吴俊投到这里暗桩死了个七七八八,他此次前来,只有一个目的,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只是让他没想到,他刚刚出手,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倒,输了个彻底。 他还真是小瞧唐仲白了。 “当然。”吴俊嫌弃的眼神扫了一下冯念,不屑道:“他是什么身份,他也配。” 冯念如当头棒喝,脸色一下形同死灰,瘫软在地。可笑自己还感恩于他,原来在他眼中,自己什么也不是,到头来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唐仲白向他拱手施了一礼,“下官放心了。卫东,给岭南王指明道路,千万别让他再迷路了。” “是,小的必用尽全力把岭南王带到光明大道上。” 卫东带着人离开,现场又只剩下他们这些人。 冯念这回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临行刑时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最后见一见自己的两个女儿。 唐仲白目光看向冯思清,见她点头同意后便闪身站到了一旁。 冯思清牵着妹妹的手走出台案,来到了冯念面前。 她表情平静,直视着冯念道:“爹,我们在这儿,有话您就说吧。” “你走近一些,我没有力气,声音太小,你会听不到的。” 冯思瑶拉着她的袖子一直往后退,表情惊恐,口中急切喃喃有词,“他是坏人,他是坏人,姐姐,回家,回家……” 冯思清无奈,只好把她交到夫君手里,她信步踏上刑台。 身后的冯思瑶尖叫着挣扎,男人用力拉扯着她。唐仲白冷眼旁观着眼前一切,静静立在刑台下,既不帮忙也不劝说。 冯念故意压低声音,冯思清没有听清,又往他跟前走了一步,冯念突然加大声音,“他们是不会放过你们两个的,跟着我一块儿死吧,到了地狱咱们一家就团圆了。”绑着他双手的绳子不知何时断了,他跳将起来,夺了身旁官差的刀,兜头劈向站在身边的冯思清。 她不逃不躲,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噗”的一声,刺入皮肉的声响闯入耳中,身边有人拽着她的衣角滑落在地,而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有人大叫了声“公子小心”,拨剑声起,“哐”的一声响,随后有东西落地的轻响,伴随着百姓惊叫的声音。 有人叫了一声“思清”,向她奔跑过来的脚步声,她感觉天旋地转。等她睁开眼时,已经落入到了夫君的怀中。 地上躺着的姑娘口吐鲜血,口中唤着“姐姐”,手伸向她,甜甜笑了笑,手臂摔到地上,闭上了眼睛。 冯思清如遭雷击,妹妹替她挡了一刀,她死了,自己活了。 现场好安静呀,她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只有妹妹苍白带血的身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跪到地上,无声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她抱着妹妹的尸体,一声接着一声唤着,“思瑶,姐姐带你回家,以后咱们一起生活,我的孩子还要你帮我带呢……” 百姓中有人跟着她落泪,这个姑娘向来与人为善,帮过不少人,县里有很多人都认识她。 在大家的印象中,她与她的妹妹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性格,她的好名声在外。 如今看到发生在她身上的惨事,娘早死,半日之内,最亲的两个人都离她而去。 更可悲的是,她的亲妹妹死于她亲爹砍向她的刀下。 这一切就发生在她的面前。 姜沐夏快步跑到刑台前,吩咐男子,“你快把冯大姑娘带走,小心安治。” 如果处理不好,冯思清精神会崩掉。当初她宁愿放弃徐达也要陪着妹妹去农庄,可见冯思瑶在她心中的位置有多重,她接受不了妹妹替她挡刀而死的事实。 “你别动我。我要带思瑶走,她没有死,她不可能死……”相向冷静的冯思清,此时有些发狂。 男人怕伤了她,不敢使蛮劲,无助地向姜沐夏求助。 “我来。”姜沐夏来到她身边,对着她的后颈重重一击,她便倒了下去。 男人及时接住了她,把人抱在怀里,请求姜沐夏,“姜姑娘,我在这里无亲无故,能不能……” 姜沐夏明白他的意思,“放心,我会把他们安顿好的。” “多谢。” 男子抱着冯思清匆匆离去,胡大新带着官差把百姓们劝走,便开始收拾临时搭起来的刑场。 “公子,冯念的尸体如何处理?” “把他的头挂到东城门顶示众,身子由他家人领去吧。”唐仲白走到姜沐夏身边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姜沐夏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块白布,正往冯思瑶身上盖,她扭头笑道:“你公事繁忙,快快处理去吧。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得把他们的尸体安顿好才能回。” 唐仲白感叹,“难为你不计前嫌。” 姜沐夏抻开白布,一边往她身上盖,一边笑道:“人死如灯灭,看在冯思清的面上,我也得帮帮她。” 唐仲白带着官差回到了城里,福子拉来两副棺材,两人把尸体寄放到城西的亦庄。 收拾停当,两人才返回城中。 回到家时,天已黑透。 人困体乏,姜沐夏盥洗完躺到床上,刚闭上眼,便听到屋外一阵风刮过,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她浑身轻松,微笑着闭了闭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知道,酸枣县的灾难结束了。 第310章 张艺看中清风别院 一场雨让酸枣县彻底凉快了起来,城北大院中染病的百姓们也一天天好转起来。 秋粮下种还有时机,姜沐夏一大早驾车回到西岗村清风别院。 唐四在家中一刻也待不住,趁着姜嬷嬷不注意,偷偷跑出了家门。 唐仲白安排他和胡大新,带人到各个村镇监督百姓们有无把从华家借到的大豆和谷子的种子种到地里去。 “公子,您就让我跟着您吧。”下乡之事他一点也不想去,苦求着唐仲白收回成命。 唐仲白把手中卷宗重重拍到桌上,沉着脸训斥道:“怎么?受了一回伤,觉得自己身价提高了?敢跟我讨价还价了。给你两条路,要么回家要么下乡去。” 胡大新暗暗拽他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快走。岭南王赖在此地不肯走,唐仲白已经焦头烂额了,一点眼力见没有,还在这儿烦他。 “算了,我下乡去。” 他一溜烟地跟着胡大新跑了,只觉心中委屈。 唐仲白展开卷宗,看了两眼便扔到了桌上,冲着外面喊道:“张艺,张艺……” 唐仲白翻看着的县里财务卷宗,上面记得乱七八糟,事务不明,账目不清。喊张艺请来李长吏,却连张艺的影子都不见。 他气恼地离开书案,走到院中,一个官差这时才小跑着上前。 “张艺呢?” “不知道。今日没见过他,听人说他跟着姜姑娘到别院去了。” “去别院?”唐仲白眉头蹙起,他去别院做什么?这个人的底细还没有摸清楚。 如今吴俊就在县里,难不成是为了躲他? 算了,由他去吧。就算他闹出什么乱子,他也相信姜沐夏能治得了他。便放心做自己的事去了。 快到午时,一个小厮满头大汗地跑到县衙,面对差役的拦截,他喘着粗气急道:“我找唐县令有要事,事关姜姑娘,你让我进去。” 差役一听跟姜沐夏有关,不敢耽搁,马上把人放了进去。 唐仲白饭也来顾不上吃,书案上堆着小山一样的卷宗。他刚看完一卷,只觉眼花脑袋疼,两肘撑桌,闭着眼揉着眉心。 这时听到院外奔跑的脚步声。他快速眨了眨眼,缓解着双眼的疲劳,接着忙着手头的活儿。 脚步声直冲到屋门口停下,响起禀报的声音,“大人,有人找。” 他身后跑出一个小厮,来到桌案前,‘扑通’跪到地上,脸色发白,两条腿抖得厉害,“大人,你快去别院吧。岭南王跑到别院缠上姜姑娘了。” 唐仲白手一顿,把卷宗摔到了桌子上,身子已经从桌前快步走了出来。 “来人,备马。” 小厮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跟在他身边。 唐仲白边走边问,“他是一个人还是有人带他去的?” 他想到的第一人便是张艺,莫非他是岭南王安插到他们身边的奸细不成? “他身边跟着好几个人,兰大哥被他的人拐带着往西岗村去,他见事不对,才派我赶回来通风报信的。” “卫兰也在?” 唐仲白脚步放慢,心中思忖,既然卫兰的人也在,吴俊不敢做太过分之事,姜沐夏现在是安全的。 他一个纵身跳上马,勒紧缰绳驾着马往西岗村奔去。 …… 姜沐夏一早到了别院,小南傲娇地跑到她跟前向她炫耀,“姜姐姐,我们种得西瓜长大了许多,虎子哥说等你回来就可以吃了。” “是吗?我都回来了,你还不快些去摘。” “好的。”小南眼睛一亮,他们日日跑到西瓜田里,一天看无数遍,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种水果,好奇心占了一大半。 “虎子哥,姜姐姐回来了,快去摘瓜。” “你个小馋猫。” 虎子走过她身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带着孩子们到后岗林子里去了。 隔壁酒坊已经建好,徐达如今忙着熬制汤药,无暇顾忌,诺大的一片院子里空无一人。 西瓜摘回来吊在井中,被清澈甘冽的井水浸透过的西瓜吃起来清凉沙甜,浑身汗毛像被打开一样,整个人都变得舒爽。 等待西瓜的功夫,姜沐夏带着孩子们在棉花地里把苗顶掐了。 棉株有些已经开花,不久后便结棉桃,以后的天气都正常的情况下,她种的这一亩棉花收成会非常不错。 虎子把西瓜捞出来,在院中的桌子上切好,把他们唤了回来。 孩子们看着西瓜眼中冒着光,姜沐夏给每人分了一牙,孩子们拿在手里,小小的咬了一口。 “真好吃,真甜。” “好吃就多吃点,保你们吃个够。”姜沐夏摸了下他们的小鼻子,笑道。 大奇端着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路过大门时,他停下脚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人是谁?” 姜沐夏听到后目光转向大门方向,“他怎么来了?” “你认识他?” “不太熟。” 张艺很是自来熟的向众人打过招呼,直直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不等人招呼便拿起桌子上的西瓜吃了起来。 虎子脸黑如墨,孩子们如临大敌地盯着他,眼中尽是敌意,就差拿棍把人赶出去了。 小南眼中带泪,他们都不舍得吃的西瓜,被这个陌生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半。 “姜姐姐,他是坏人,不经人同意就吃人家的东西。” “没关系,吃完了我们再摘。”她无奈地问张艺,“你不是在县衙帮仲白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艺又吃完了一块瓜,扔到瓜皮,抹了把嘴,口中含着瓜含糊不清地道:“太无聊了。你也是,有这么好的去处竟然不带我。” 姜沐夏无语,他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可是个俘虏。 她白了他一眼,“你的事我可做不了主,一会儿跟我回去。按理说你应该被关到牢中,我可劝你别惹恼了仲白,他有宽仁之心,我可没有。你做得过了线,我就能把你送进牢里。” “是是是,你们都厉害。”张艺左顾右看,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跟姜沐夏打着商量,“姜姑娘,把我关到牢里还得浪费你们的粮食,不如把我发配到这里。我能干活,会做饭,还能带着孩子们玩儿。你看可行?” 姜沐夏还未发话,虎子呵住,“不行。” 他瞪着姜沐夏放出话来,“人是你招来的,你把人打发走。” 姜沐夏自是不可能把一个危险人物放到别院里,万一他露出原型,对孩子们下手,她后悔都来不及。 一声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哎呦,这里还挺热闹的吗?” 姜沐夏只觉头大,一个祸害还没有送走,又来了一个瘟神。 第311章 一肚子坏水的吴俊 岭南王吴俊身后跟着七八个随从,如同进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进了院子,他身后的卫兰冲她直打眼色。 姜沐夏会意,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妥善处理的。 她请人落坐后,这才发现原本坐在桌前的张艺不见了踪影。 她心中诧异,这才多大会功夫,这个人神不知鬼不觉从她身边消失了。 “虎子、大奇你们带着孩子们到后岗林子里瞧瞧能不能抓到野兔。”她故意找个借口把人打发走,吴俊这尊神,她可惹不起,万一孩子们冲撞了他,没有好果子吃。 “卫乙,他们都是孩子,你陪他们去。”卫兰给身边的小厮打了个眼色,他匆匆跟着虎子他们去了后岗。 “姜姑娘好手段,攀上了唐仲白,一个小小农女身价也水涨船高,西瓜都吃上了!” 姜沐夏淡然一笑,“多谢王爷夸赞。您费尽力气跑到我家,不会就为了夸我的吧。有话不防直说。”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异姓王,靠着祖宗的余荫加上自己多年战功,才得了这么个王爷高位。他怎么会看得上一个身处底层的女子靠着不错的外貌跨越阶级,女子在她眼中就是一个玩意儿,喜欢时什么都能给你,不喜欢时连茅坑里的泥都不如。他不相信唐仲白会拿真心对她,便在暗杀唐仲白失败后,动了拉姜沐夏下水的心。 在他眼中,这些乡下出身的女子,眼界极窄,用一点小恩小惠便可顺利收买,这个姜沐夏也不例外。 “不如你帮我一个小忙,我许你荣华富贵。” “噢。有多富贵?” 吴俊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下,笑道:“一千两银子可行。” 姜沐夏抿着嘴点头,“嗯,挺多的。不如你说说你让我做何事,我才好回应你。” 吴俊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随从全部退到院外去了。 吴俊这才小声道:“你帮我杀了唐仲白。事成之后,我再许你百两黄金。” 姜沐夏眸子一敛,暗想这个老匹夫,暗杀不成竟还没有放弃,如今主意都打到她头上来了。 姜沐夏心中极度鄙视他的小人行径,却没有流露出来。 她笑着问他,“您是有何把握我一定会答应您呢?” 吴俊眯了眯眼,“噢,难道不会吗?” “我姜沐夏为了银钱可以不要脸面,舍了不把我放在心里的亲人,甚至对背后害我之人痛下杀手。唯一不可能做得,就是丢掉良心,去伤害一个对我极好之人。”她目光坚定而充满冷漠。 “好。”吴俊不再纠缠,笑道:“到午时了,姜姑娘不打算请我吃午饭吗?” 姜沐夏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寒舍过于简陋,就不留您了。” 吴俊坐着没动,打算赖上她,“没关系,吃够了山珍海味,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麻烦姜姑娘了。” 姜沐夏起身,“好,我做什么您吃什么吧。” 她来到厨房,环顾厨房,早上的剩饭还有一些。 清汤寡水的小米稀饭,腌制的萝卜丝,几块黑糊糊的窝窝头。 她唇角上扬,想出个坏主意。她捅开炉子,把稀饭锅放上去,锅上放一个竹笼屉,把窝窝头放上,盖好锅盖。她摘下一个篮子,去院子里摘了些青菜,炒一个青菜,招待吴俊的午饭便做好了。 饭菜端到桌上,姜沐夏故作难过地说道:“让王爷见笑了,家里穷,只有这些吃食了,要不,您将就一下。” 卫兰脸色如打翻了的染缸,五光十色相当精彩。吴俊的随从呵斥道:“大胆,你竟让王爷吃这些不能下咽的东西。”说着就要拿下她问罪。 姜沐夏一眼瞪了回去,“你家主子都不嫌弃,你在这儿叫嚣什么?这是我们老百姓日常吃得东西,怎么到你口中便不能下咽了?怎么,你觉得你比百姓高贵吗?” 随从被她噎得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退下,我看着还不错。” 吴俊倒是没有丝毫的嫌弃,抓起一个黑窝窝头从中间掰开,夹了些萝卜丝放到中间,就着小米稀饭吃得香甜。 他一连吃了三个,咽下最后一口汤,掏出丝帕,擦了擦手。 他做出心满意足的样子,对身后的随从说道:“还不错。当年我在南疆战场上,吃得都是冻成硬疙瘩的杂合面窝头。可比不上这些热乎乎的混合面窝头还有咸菜配着,小米粥喝着,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吃食。” 见他酒足饭饱,姜沐夏可没有功夫同他闲扯,孩子们在山岗上一直待着,得不到她的信号,都不敢下来。 她还等着吃大奇做的红烧狮子头呢! 她再次下了逐客令,吴俊依然没有要走的想法。他提出让姜沐夏带他到北沿岗上游玩的想法。 “岭南王你不要太过分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这是准备赖上我了吗?我一个乡野女子,不敢陪王爷游玩,请您尽快离开。” 见他不肯走,她直接开始赶人。 卫兰略知她的脾气,怕她真动了气,同岭南王的人动起手来,便站出来调和。 “我对这里也很熟悉,不如让小人陪王爷游玩?” 随从瞪了他一眼,骂道:“你算老几?滚开。” 姜沐夏这会儿算是想明白了,他哪里是要自己为他们带路游玩,是打了坏她名节,甚至要毁了她的主意。 身为王爷心思这样龌龊,一肚子坏水,实在让人恶心。 “王爷想游玩那就太简单了,下官正好有空,就不要为难我未婚妻了。”唐仲白跳下马,大步流星向他们走来。 吴俊做出惊讶的表情,看看他再看看姜沐夏,“你们竟然是未婚夫妻,我还以为只是……” “现在知道也不晚,她一个女子实在不方便,下官现在就带王爷到处走走可好?”唐仲白神色淡然,道出的言语却不容反驳。 吴俊弹了弹衣袖,叹了口气,终于是站了起来,“不用麻烦了,走了大半日,本王着实累了,就先回了。”说完,带着一众人离开了别院。 送走了瘟神,两人坐在树下,久久无语。 “你出门办事要多加小心,刚才吴俊说给我银钱让我杀了你。虽然是开玩笑的,可你我都知,这是他的真心话。” “这是在酸枣县,他掀不起风浪。算算时间,兄长应该把折子呈到御前了。他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出了大趸船之事,必留不得他了。” “好。你留下吃饭吧,咱们好久没有在一块儿好好说说话了。” 唐仲白拉住她的手,笑道:“都听你的。” 第312章 张艺的马脚 姜沐夏冲着后岗上吹了三声哨音,便收了桌子,洗了锅碗,等着大奇回来重新做午饭。 孩子们从山岗上下来,在人群中发现了消失不见的张艺的身影。 “你过来。”唐仲白从姜沐夏口中得知他的异样行为,直接向他发问,“你跟吴俊认识?” 张艺手中提着一只灰兔子,装作听不懂反问他,“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把我抓去的是他的手下,我根本就没有见他的真身。” 唐仲白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不信任,“那你跑什么?” 他举着手中兔子笑道:“我没有跑呀,我去抓野味去了。你看,我运气不错,抓了两只呢!”他转了个身,目光扫向身后跟着的孩子,唐仲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小南双手揪着一只白黑相间的兔子长耳朵,有些吃力踉跄地走着。 “唐哥哥,你看,可以吃兔肉了。”他手中的兔子像是有灵性一样,听到要吃他,四只小短腿飞快地在空中蹬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它红红的眼睛顿了顿,意识到两只耳朵被人拎着,再次用力地扭动起来。小南一时没有拿稳,差点让它得逞。 唐仲白上前揪住四只兔腿,这下它像认命了一样,在唐仲白的手中老老实实。 “好,你去让姜姐姐烧热水,哥哥这就开始扒它的皮。” “哎呀,哥哥好残忍。”小瑶捂着眼睛不敢看。 唐仲白笑笑,小女孩就是心慈手软。 饭桌上,张艺再次向唐仲白表达了他想住到别院的愿望,被其一口拒绝。 他得为这些孩子们的安危着想,他再敢闹腾,他不介意把人关到牢里去。 “你们……真的是……”张艺气得饭也吃不下去了,放下一句话,“早晚我都会让你们同意的。”便丢下碗筷,走了。 两人返城时摘了六个瓜,走到东城门时,只见冯念的脑袋挂在城楼上,两目紧闭,受着所有人的责骂。 姜沐夏不禁唏嘘,如果他知道自己最终的下场如此惨烈,他还会不会选择这条路呢? 姜家门口,一个男子走来走去,想要敲门,抬了抬手,放下。再走来走去,再来到门前,抬起手又放下。如此反复多次,他竟蹲在门口抱着头小声抽泣了起来。 两人走到家门口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情景。 姜沐夏认得此人,他就是冯思清的夫君。 姜沐夏跳下马车,好奇地问他,“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呀?” 男子本就黑的脸一下子又红又黑,面红耳赤地躲闪着他们的目光,结结巴巴道:“娘子让我来问问,问问……岳丈的头……” 两人听明白了,他是想让姜沐夏帮忙问问唐仲白,能不能把冯念的脑袋让他们带走。 “十日。十日后你到衙里找到一个叫胡大新的官差,他会带你到东城门取下。” 重刑犯人首级示众十日,在武朝是常有之事,唐仲白此举也不算徇私枉法。 “太好了。谢谢,谢谢。”男子高兴地冲唐仲白鞠躬行礼后,小跑着回客栈去了。 两人道别后,姜沐夏返身去了城北。 夜深人静,万籁俱静,夜风轻轻流动,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道黑影在夜色的隐藏下,到唐家后门停下了脚步。 他手做喇叭状,一声声猫叫声传出。 不多时,有轻微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向着小门的方向传来。 小门打开,一个瘦高的身影从门内闪出。 门外黑衣人揪着他的衣领往巷子深处拖,把他按到墙上,压着声音厉声质问,“姓庄的,你是不想活了。岛上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但不上报王爷,竟敢改名换姓跟着罪魁祸首逃离。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今日撞上你,你还想躲多久?” “你说什么屁话。我躲什么,我是怎么被扔到岛上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说了,那是我为他做得最后一件事,现在岛被蛇占领了。我和他之间便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还找我做什么?”张艺冷冷地盯着黑衣人。 张艺心中气恼,当年他一步走错,跟了吴俊,多次救过他的命。帮他配制害人的毒药。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为了控制住他,把他唯一的亲人抓到府里,明为照顾,实为质人。 弟弟意外而亡,没了控制他的傀儡。吴俊这才提出让他帮自己最后一个忙,此事了解,他便成为自由身,同他再无关系。 他在岛上待了五年,帮他控制住岛上的蛇群,把路过的渔船骗到岛上,将渔民喂了巨蛇。 五年时间,他做下了太多伤天害理之事,弟弟常在梦中问他,你做这些事可有悔意。我以死换你自由,为何你还要为虎作怅? 他从梦中惊醒,夜夜梦魇,无时不在想法子逃离。天可怜见,他遇到了唐仲白一伙人,救他于水火。 他终于从泥潭里爬了出来,是有远就逃多远,怎么可能重回吴俊身边。 黑衣人冷笑,“你做什么春秋美梦,入了王爷门,你还想脱离?难为王爷对你恩重如山,你竟如此没良心。” “呸。”张艺一口痰吐到他脸上,骂道:“放屁,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如此对我,不怕遭天谴吗?” 黑衣人气极,挥手就是一拳,把人打倒在地。随手抹了把脸,面目狰狞道:“就算是又如何,你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永远都别想逃脱王爷的五指山。”他上前用力踢了张艺一脚,狠狠地还了他一口痰,“今夜我来找你,是王爷还念着情份,让你潜伏在唐仲白身边,找机会给他下毒,要了他的狗命。”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你就给他陪葬吧。给你三日期限,他不死,死得就是你。”黑衣人交待完,快速离开。 张艺从地上爬起来,扯了扯嘴角,眦了眦牙,扶着墙站起来,拖着一身的泥泞慢慢往家走去。 雨水落到他身上,他浑然不觉。 终于走回屋中,打开门的一瞬间,屋中的油灯亮了,桌前坐着两个人,定定地看着他。 第313章 布局 张艺在片刻的愣怔后,叹了口气,笑了。 “你们都知道了。要杀要剐动手吧。”他走到两人面前,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姜沐夏不动声色地走出了屋子。 唐仲白开口道:“正是因为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所以你还能活着站在我们面前。背叛我们的人,都成了白骨。现在,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姜沐夏端着一盆清水进来,放到了桌子上。 “先洗洗吧,洗完把你的来历交待清楚。” 张艺茫然地望了她一眼,没想到他们竟还肯相信他。 姜沐夏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张艺洗好脸,坐在他们面前,一五一十地把他的来历交待的一清二楚,便不说话了,任凭他们发落。 他本名叫庄羽,是南疆深山苗疆部落中的巫师,擅长治药,养蛇。 岭南王还是世子的时候,在南疆驻守,突遭外敌偷袭,受了重伤,偶遇在外采药的庄羽,救了他一命。吴俊见他医术高超,便留下他在军中做了一名军医。后来他回到岭南,把他和弟弟一并带走。 从那以后,他便跟在吴俊身边,帮他配制毒药。弟弟死后,他累了,想脱身,却被他花言巧语送到蓝羽岛上控制蛇群去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有悔过之心,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谢谢,不用了。我本就打算一死了之,生与死对我本就没了意义。”张艺一脸淡然,眼底一片死灰,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让他活下去的动力。 “不,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事成,为民除害,事败,民不了生。所以只能成功,而成功的关键就在你身上。” 张艺一惊,忙问道:“何事?” “按照他们所说的做。不过,要变一变。” “变一变?” “毒杀的人再加一个,楚神医必须得死。” “什么?”唐仲白的话太过惊世骇俗,把张艺吓得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不行,我做不到。我不想再杀人了,你找别人吧。” 张艺看着唐仲白犹如看一个恶鬼,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竟让他杀了自己和一个刚刚帮着他救了全县百姓的神医,他是疯了吧。 姜沐夏笑着把他扶了起来,为他解释唐仲白话中的意思。 “你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你以下毒的名义假下毒,他和楚神医配合你行动,并非让你真的下毒要了他们的命。你,听明白了吗?” 经过她的解释,张艺才明白过来,他猜到了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 楚若一死,吴俊的病无人医治,他活不了太久,他的大业便无疾而终,不了了之。 他却不知唐仲白还有别的目的。 “好。何时动手?” “三日后的傍晚,我来做一出戏,你便可约出岭南王的人复命。” “好。” 原来张艺从见他们之时,便一直说谎。他说和吴俊没有见过面,现实是他们不但多次见面,还有别样的情份。 这个吴俊不知放了多少细作在外,真是防不胜防,一不留神,小命不保。 次日傍晚,姜沐夏回到家门口,见尹玉生守在门口翘首以盼地等着她归来。 “玉生哥,怎么不进去,有事吗?” “你可算回来了。徐兄在楚神医门前跪着呢,你过去劝劝,都一个时辰了,楚神医依然没有开门的意思。” 姜沐夏狐疑,师徒二人这几天配合的挺好的,义兄怎么又惹到他了。 尹玉生看出她的疑虑,解释道:“楚神医一直没有原谅他,今日在酒馆他就叫了一声师父,楚神医便发病。对着徐兄就是一顿大骂,如果不是七叔拉得及时,就要打到他身上了。“ 他无奈道:“这不,他忙完手里的活儿,就跑来跪着请罪,谁劝都没用。” 姜沐夏暗想,看来楚神医心中的坎还是没有过去。一个楚心,一个徐达,在他心中就像两根刺,待在里面近十年,早已生根发芽。 “楚神医的病好转了没有?” 尹玉生摇头,“他发病后,七叔和冬至便把他带回来了,我们不知道他好了没有。” “行了,别在这里站着了,跟我进去,我来想办法。” 唐仲白昨日和张艺交待完,还没有机会同楚神医商量呢。此时他突然发病,实在不是好时机。 她得想办法尽快让他恢复正常。 徐达跪得笔直,周身布满坚定的决心,楚神医不原谅他,他就不起来。 姜沐夏敲了敲门,七叔把门打开。 “姜姑娘有事?”他看了看跪着的徐达,无奈摇头,这对师徒都是倔脾气。 “神医病情如何?” “早无事了。” “那……” “你先进来,楚神医有话跟你说。” 楚神医双脚盘坐在床上,双眼紧闭。 不等姜沐夏发问,他便先发制人抛出了一个她应下的问题。 “我答应你们的事已经做到了,你也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她忽然明白了他为何冲徐达发火。这个人可真有意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是故意骂徐达的吧,就是为了逼她一把? 说不定他已经原谅了义兄,来这么一手,就是逼她就范。 “我这几天不是忙吗?您有话就直说嘛,何必为难一个真心敬重您的老实人。” 既然你不义,就别怪我耍花招了。姜沐夏暗笑,这可是你撞上来的,就别怪我无情了。 她故意沉下脸,装作为难的样子,“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楚若睁开眼,盯着她,淡淡道:“你说。” “认义父是件大事,我想在县里最大的酒楼,请要好的亲朋好友摆几桌,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不知先生可同意?” “好。” 姜沐夏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顿时有些愧疚,这样一来,她就不好意思说出让他装死的事了。 “那义兄?” “让他起来吧,心儿的事本就与他无关,当年我一时气盛,错怪他了。” 姜沐夏笑着打开门,“义兄听到了没有,快起来吧。” 师徒两个冰释前嫌,徐达从来没想过竟这般顺利,他感激地向姜沐夏深深鞠了一躬。 第314章 病人无病 夤夜青灯下,姜沐夏倚墙坐于床榻之上,脑中千回百转,一遍遍过着即将要做之事的流程。为确保万无一失,她每次都从头细捋,不放过一个细节。 姜沐桃翻了个身,眼睛张了张,迷迷糊糊道:“我都睡醒一觉了,你怎么还不睡。” “这就睡,这就睡。” 姜沐桃又翻了个身,面对着墙,轻轻“嗯”了一声,又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姜沐夏瞅了妹妹一眼,唇角上扬,吹灭了灯平躺下。 她努力赚钱不就是为了家人能睡得安稳吗?现在看来,她做到了,但是还不够。她还想拿出最亮眼的结果给心底里的那个人看,让她们不再重蹈前世全家被灭的覆辙。 这一天,就快要来了。 她闭上眼睛,快进入梦乡之时,忽闻自家大门被人拍的山响。 她突地睁开了眼,心中忐忑,莫非又出事了。摸黑起身,胡乱披了件衣服,快步走出屋门。 院子里,姜玉舟迈着大步正往大门走去,她忙跟了上去。 “爹,我来开门。”姜沐夏抢先一步跑到他头里。 如无急事,没有人会大半夜跑到别人家敲门。有太多的前车之鉴,姜沐夏都摸出经验来了。 她一边往大门处跑,一边问,“谁呀?” 外面回应的声音明显带着喜悦,“姜姑娘,是我,封百川。” “封大叔?”姜沐夏加快了脚步,赶紧把门打开。 从雾泉山庄回来好几天了,他一直没有带着女儿过来,她还以为他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门外站着的中年男人正是封百川。路上还停着一辆马车,车里有轻微的咳嗽声,还有一位妇人安慰的声音。 姜沐夏为他高兴,他的孩子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夤夜打扰,实在抱歉。”封百川向她拱手,冲着她身后的姜玉舟抱了抱拳。 姜玉舟热情地把人往里请,“封兄弟,我听沐夏说了你的事。咱们为人父母,为了孩子赴汤蹈火都心甘情愿。今日夜已深,你们安心在我家住下。” “多谢了。” “沐夏你快去把前院,把客房收拾出来,让人家快休息。” “好。” 封百川把马车赶到后院马厩里,一位衣朴素的妇人面目憔悴一脸凄苦,她扶着一位脸色惨白的二十岁上下的姑娘,踉跄着跟在封百川身后往客房走。 姜沐夏跑上前,笑道:“婶子,您歇歇,我来扶着姐姐。” 妇人勉强朝她挤出一丝笑容,声音中带着一些嘶哑,“谢谢。” 姑娘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简单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姜沐夏浑身发冷,这个姑娘给她一种气若游丝的感觉,她能坐着马车走一百里多路,还真是不容易。 她真怕经历一路的颠簸,这姑娘身子承受不住,一命呜呼。 “姐姐,你觉得怎么样?要不,我把楚神医喊过来帮你看看吧。” 两人走到床边,妇人服侍她躺下。姑娘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妇人抹着眼泪替她回答,“让姜姑娘操心了,她这个样子都四年多了,不差这一会儿。就别打扰神医休息了,明天再说吧。” “好吧。你们奔波了一天,快快歇息吧。我答应封大叔的事,一定做到。” 封百川向她再次道谢后,姜沐夏带着父亲离开客房。 她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想,他们来得不是时候,两日后,她们还有要事要做,不知会不会延误给封家姑娘治病的时间。 她们的事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结束的,她是个遇事就要马上解决的性子,恨不能马上就把楚若从床上拉起来给人看病。 知女莫若父,姜玉舟看她脸色一会儿百变,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出声提醒她,“马上就四更了,你可别去烦人家楚神医。” 姜沐夏讪笑,“呵呵,爹,还是您了解我,本来有这个打算的。算了,算了,我也困了,回去睡了。” 她丢下姜玉舟,进了自己屋子扑到床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进入了梦乡。 天刚蒙蒙亮,她在半梦半醒间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一下子打了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院子里说话的是封百川和姜玉舟。 姜沐夏边走边提鞋子,抱歉道:“对不住,我起晚了。这就请楚神医起床。” 她走到东厢房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扭过头问封百川,“姐姐叫什么?” “噢,小女小夏,十八岁。” “夏天的夏吗?” “对。” “我的名字中也有一个夏字,姐姐跟我有缘,我定助她早日除去病根。”她说出这话,顿觉心虚。现在还不知病情如何,万一楚若治不好,她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她敲门的手刚碰到门,‘呼啦’一声,屋门开了。 楚若站在门口,表情淡淡地道:“又擅自给我揽了个活儿?” 姜沐夏不好意思地笑笑,恭维的话像流水一样涌了出来,“您医术世上独有,慈悲心肠,一副汤药便救百姓于水火,小夏姐姐的小病在您眼中不在话下。” “行了。”楚若眼中闪过一丝宠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闪而过,“带我去见病人。” “哎,好嘞,您这边请。”姜沐夏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想出的无数借口通通都用不着了。 封百川简直要喜极而泣,他在岛上待了三年连门都没进去,变化是在遇到姜沐夏后改变的,她可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看来,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快跑着让妻女准备好。女儿发病的初期,他在周边县里找了很多郎中,皆无功而返。楚若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根稻草他找了三年多,今日终于达成所愿,女儿终于有救了。 楚若把完脉,直接道出了病因。 “她没有病。” “什么?”封氏夫妻一脸惊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她怎会……” “她是中了毒。落回之毒,我可以解,但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坏消息?” 夫妻俩听到可以解,松了口气,这趟总算没有白来,女儿终于有救了。 “五年没有解药,毒素已经浸透她的全身各个器官。她,这辈子无法孕育子女。” “无法孕育子女”如一道雷,比救不了她的命还难让人接受。 封氏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封百川叹气道:“没关系,只要她活着,我养她一辈子。” 姜沐夏却在想一个问题,究竟是谁给她下的毒? 第315章 变故 姜沐夏瞥了一眼封百川,只见他双拳紧握,眉头拧在了一起。 看来,他也在猜测吧。 楚若写了个药方,“一日三次,两碗水煎至一碗水按时喝一个月便可清尽全身毒素。” 他开完药方,便离去了。 姜沐夏安慰了两句,也要起身告辞。她还要找唐仲白写请柬,商议后天宴请的细节。 “姜姑娘留步。” “何事?你们就安心在我家住着,等姐姐病好了,再回家也可。”姜沐夏以为他着回阳关县,要向她请辞。 “姑娘误会了。我是想问县里有没有镖局,我想找份差事。” “你不回家了?”姜沐夏不解,他是来求医的,为何要在这里找寻差事? 封百川苦笑,“不瞒姑娘,阳关县的家当我卖了,这次来酸枣县。一为女求医,二想常住在此。不知姑娘可愿帮我?” 姜沐夏不问便知,他三年未回,生死不明,家中只剩下孤儿寡母。唯一的女儿病得没几天活头,定有人明着暗地里欺负她们。 能让封百川宁愿变卖家业也要远离,伤害他们的人只能是他的至亲了吧。 “据我所知,卫家有押送货物的船队。不过现在县里正经历灾情,渡口都停了。我见到卫东帮您问问,应该没有问题的。” “如此,多谢姜姑娘了。”此时的封百川也下定决心,此生要报姜沐夏的大恩,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唐仲白今日待在家中,坐在书案前写着宴席要请的人员。 姜沐夏是他未婚妻之事,全县很多人都知道。 县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都给下了请柬,宴席就定在城西曹家的来聚酒舍,预计要备十几桌。 姜沐夏把这些说于父母听时,两口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直言提醒她们借着办酒席向县中富户收取不义之财,在她再三保证不收礼下,他们才放过了她。 唐仲白面上有些愁容,搁下笔,“一切都安排妥当,现在就差一个假装动手脚的人了。” 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合适,当众毒杀郡首之子和刚解救百姓疫病的神医,这个人最轻的罪便是牢狱之灾。以唐家爷爷的能力,此人必活不得。 他的死才是大戏的揭幕,后头的大事会将其卷进来,此人一族难逃活口。 他不能平白害人性命。 “要不,到牢里找一个无根的罪犯?”姜沐夏出主意。 “太假了,他不会相信的。”唐仲白一口否决。 这时一人推门而入,“公子、姑娘如信任我,让我来做,可行?” 两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望着面前的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来人竟是封百川,他刚为女儿找到解药,一家三口分别了这么多年,总算能安安生生在一起了。他一个局外无辜之人,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两位先不要拒绝,听我说。”封百川态度坚决,看样子是下定了决心。 他平静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把妻女托付于姜姑娘,她们在你家住着,我一百个放心。我受姜姑娘恩惠,才能继续活下来,见到家人。这辈子知足了。如今姑娘遇到困境,我怎能袖手旁观。” “反正是假的,会有真相大白于天的时候,你们就当我是报恩吧。” “可是代价太大了,只要事发,你的命便如悬在刀尖上,随时会没命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唐仲白沉思着,在想是否还有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窗外传来姜嬷嬷的一声叹息,“哎,这些孩子想法太多,就把自己陷入了误区。目标已定,到了时辰自会发作。跟他人有何关系。” 两人眸子一亮,他们果然陷入了误区。 姜沐夏扬声向姜嬷嬷道谢。 她笑道:“这回不用任何人背锅了,也用不着封大叔帮忙了,任何人都不会受到牵连的。” 封百川虽然没有明白,但他听懂了,不用人出面,他们的事也可办成,便放心了。 第三天的午时,县里有头有脸的商户富户络绎不绝地前往来聚酒舍,为唐县令未婚妻认义父一事恭贺。 这场宴席之所以让全县的百姓记忆深刻,是因为发生了关系到酸枣县命运的重大命案。 百姓也是听酒舍里的伙计的说,姜家根本就没有设置收礼的礼桌,可见唐县令的清廉。 宴席初始热热闹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在认亲仪式结束后,全体人宾客入了席。 席间发生之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县里的百姓提起来,依然义愤填膺,为在宴席中死去的人打抱不平。 宴席的菜式在正受着灾情的酸枣县来说,一桌十个菜,六热四凉一个汤,酒水是徐氏酒馆的甘泉饮。 可以说是相当丰富了,谁知酒过半旬,徐家主给主桌的人敬完酒后,转身的功夫,宴席的主角之一,姜家大姑娘,姜沐夏口吐黑血,半盏茶的功夫,人便没人事不知。紧接着,唐县令和宴席的另一位主角吐了一口鲜血没了气息。 本来一场喜气洋洋的认亲宴席,仅仅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变成了一场命案。 喜事变丧事,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 在场宾客都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二楼上的宾客都是平日同唐姜两人走得近的亲朋好友,谁会冲他们下手? 下次重手的,必有血海深仇呀! 等着唐三唐四带着官差赶过来时,看热闹的百姓早把酒舍围了个水泄不通。 酒舍内哭声震天,徐达让人把姜沐夏快马加鞭送到酒馆二楼配药房中,他为唐仲白和楚若诊了脉,双目通红地向众人宣布,“他们,无脉搏,没救了。” 他心中记挂着还有一丝气息的姜沐夏,跪在楚若尸体边跪了三个头,把人托付给尹玉生,急冲冲回酒馆去了。 唐三把所有饭菜,酒水试过后,均无毒。 知道内情的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个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姜姑娘怎么会中毒?谁给她下毒?怎么下的? 他按照原来计划把唐仲白放入棺木中拉回家,派人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往郡中。 楚若的棺木运到了酒馆,搭起了棂棚。 姜红欣得到消息,瞒着所有人,找借口从家里跑到酒馆。 她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主意正,点子多,功夫比她好的妹妹,怎么可能会一声不响地,死了? 第316章 张艺失踪 姜红欣赶到酒馆时,徐达已经给她施过针,放过毒,灌了百毒解。 可她的脸色依然黑青,双眼紧闭,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她中的什么毒?谁下的。”姜红欣急道。 “抱歉,我也不知道。如果师父在,他一定……”徐达眼圈一红,眼泪险些掉下来。 姜红欣到酒馆时已经看到了停在正厅中的棺材。 她不禁声音哽咽了起来,她们才回来多久呀,怎么就都死了呢? “可是,我想不明白。明明你们入口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为何只有他们三个中毒了,而你们这么多人都没事?”姜红欣疑惑道。 有些事徐达不方便说,可是姜沐夏是如何中的毒,他也百思不得其解。有一点姜红欣说得是对的,为何单单义妹一人中毒?除她之外的人都没事?证明饭菜酒水都没有问题。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是去酒舍之前中得毒。 徐达马上向姜家人发问,“她在去酒舍之前去过哪里?和谁见过面。” 路朝云双眼都哭肿了,这不到一年的光景里,女儿过得是什么日子?不是被人诬陷就是被人暗杀,这回好了,直接要了她大半条命。如果找不到解药,她这条命算是彻底没救了。 “她一大早去了趟唐家。之后便一直待在家中,同她娘准备认亲仪式要用的东西,到了时辰同我们一起去的酒舍。”姜玉舟道。 “那么去酒舍的路上可有发生异常之事?比如,有人主动和你们搭讪,或者有人故意撞到她,类似这样的事。” 姜玉舟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 徐达失望,现在只有到唐家问一问,早上在他们发生了何事,也许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姜叔姜婶你们在这里看着义妹,我去唐家问一问。” “我也去。”姜红欣道,先他一步下了楼。 这两天的气温有些回温,虽不及先前酷热难耐,白日里还是能感觉到一丝热气在空中流动,太阳西斜之后,才会变得凉爽一些。 现在正是日头西落之时,西边的天边一片绯红的彩霞,映得半个天空异常好看。 姜红欣心中难过,这样美好的景色,不知她以后能不能看到。 唐家院子已经搭起了棂堂,门头廊下挂起了白幡,就连唐三唐四姜嬷嬷身上都戴了白。 县衙里的官差帮着忙前忙后,门外还有些百姓在门前徘徊,想要帮忙却又不敢冒然打扰。 唐三和姜嬷嬷是知道实情的,表面上悲痛,内心却是平静的。 只有唐四和胡大新跪在棂前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唐三,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三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徐达开门见山,“早上沐夏来你家都做了什么?你好好想想,一点细节也不要落下。” 唐三知道事态严重,便把早上姜沐夏从进入唐家到离开的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她早上来时,我们正在吃早饭。嬷嬷请她坐下一块儿吃,张艺很是勤快地帮她去厨房取了副碗筷。她喝了一碗粥,叮嘱公子早点去酒舍帮忙,便回了。” 徐达马上抓住了关键,“张艺给她拿得碗筷。张艺呢?我刚才进来时,好像没有见到他。” 唐三这才回过神来,“对呀,我一直忙着坐公子的事,没注意,好像自从公子他们出事后,就没有见过他。” 他们只知道利用认亲做的戏,姜沐夏和唐仲白并未把张艺是引子的事告知于第三人。 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事发后,张艺就跑去找跟他接头之人去了。 “这个狗贼,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你们非把他留下,这下好了,让他害死三个人。”姜红欣气恼,恨自己心慈手软,不该听唐仲白他们的话把他留下并带回来。还真是引狼入室。 “尽快找到他,也许他能解毒。”徐达边说边往外走,他得赶快发出门主令,发动青衣门去找张艺。 三人急冲冲地往外走,唐三喊道:“家中交给嬷嬷,唐四胡大新马上跟我一起去找张艺。” 唐四哭丧着脸丢下一句,“我不去。公子人都没了,那老小子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才不去找。” 姜嬷嬷气得揪住他的耳朵骂道:“你个笨东西,还看不明白吗?万一毒是他下的呢,姜姑娘还有一口气,找到他还能救她一命,你去不去?” 唐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两眼一瞪道:“他敢,看我不打断他一条腿。” 胡大新倒是听明白了,拉着他往外走,“听人话吃饱饭,快走。” 大家接到消息,就连在酒馆照顾刘一刀的福子都跑出来跟着一起找人。 卫东在事发的第一时间便联系上一直眼在吴俊身边的卫兰,得知吴俊一天都待在客栈,他的随从也未外出过,更无人上门找他们。 卫曹两家也发动了家丁帮忙找寻张艺,让人失望的是,出动几十人,找了一夜,几乎把酸枣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张艺的身影。 徐达唐三他们回到唐家,坐在院中,分析着他可能去的地方。 唐四眸子一亮,惊跳了起来,“有一个地方,他前几天去过,不会跑到那里去了吧。” “哪里?”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清风别院。” “我去看看。”福子跑到后院,牵出一匹马,消失在灰蒙蒙的天色之中。 等他回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从他垂头丧气的神色中就可以看出,什么也没有发现。 张艺没有找到,别院里的孩子却都跟着回来了。 他们得知姜沐夏在酒馆医治,车都没有停,调了个头便去了渡口。 “人找不到,现在怎么办?” 唐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按原计划行事。” 就算公子醒来怪他,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姜沐夏把计划丢一边不管,投入所有精力为她寻找解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好,兵分两路,各自行事。”徐达面色冷峻,起身便往外走去。 这场戏里,他的职责比唐仲白要重,如果他这里出了问题,计划等于失败。 福子见他们都要放弃,气道:“你们都不管姜姐姐了吗?家主,你可是她义兄。” “当然管。”徐达很快消失在门前。 第317章 楚若和唐家和解 半日一夜的时间,发生在来聚酒舍的两死一中毒之事,传遍了整个酸枣县。 姜沐夏大姨二姨姥姥舅舅妗子全都来到酒馆二楼,冯氏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夜过后,姜沐夏的脸色更加青黑,气息越来越微弱。 徐达除了能延长她的死亡时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现在只有平复心情,把精力放到楚若的葬礼上。 同阿七商量后,阿七提出要把他的尸体烧掉后带回雾泉山庄。 一夜之间,阿七头发花白,苍老了不止十岁。 “我自小跟在先生身边,这次带着他的骨灰回去,余生便待在岛上,守着先生度过后半生。外面的世界太复杂,还是雾泉山庄适合我们。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成个家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傻孩子,不是你的,咱就不要肖想,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姑娘陪着你,我们也放心。将来得了闲就带着媳妇孩子回去看看我们。明日傍晚,我就把先生的尸骨烧了,后天一早我们三个就回了。你,保重。” 阿七双目泪光点点,重新跪在棂前,往火盆里放着纸钱。火光映着他那张苍老的脸,他明明比师父小五岁,可两人看上去就像两代人。 徐达心中一酸,有深深的愧疚感。 明日傍晚,他要怎么跟七叔说呢,他得提前去做准备才会不露马脚。 明日的焚烧仪式至关重要,成败就要一举。 可他不能跟七叔说出真相。 唐时彦和夫人刘缨是申时到的,跟随前来的还有他们十三岁的小儿子唐季泽。 唐三派去的人带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将计划简单述说。 夫妻两个明白,便陪着演好这场大戏。小儿子却是不知情的,此时娘俩个抱着棺木哭得伤心。姜嬷嬷陪在一旁跟着落泪,依然不知实情的唐四见夫人和小公子哭,自己又难过起来,只恨自己不能替公子死去。 哭过后的刘缨从姜嬷嬷口中得知姜沐夏现在命在旦夕,随时都有死去的风险,便让其带着自己去了酒馆。 入门便见躺在厅里的棺木,把她吓了一跳,她并不知这件事中还有一位受害者。 姜嬷嬷忙向她解释,只说他是姜沐夏的义父,是这场事件中的另一位死者。 她并未多待,急匆匆上楼去了。 如果她稍微留意一些,便可看到牌位上写着楚若的大名。 姜玉舟苦口婆心把家里的亲戚劝走,只留下李吉意在此帮着他们跑跑腿。 这时二楼的屋中除了他们一家五口,还有常娟和落泪不止的姜玉枝。 他们见姜嬷嬷领了一位身着朴素,周身气质脱俗的贵夫人进来。 路朝云拉着姜沐桃连忙向她行礼,姜玉枝母女有样学样地也行了一礼。 刘缨上前拉着路朝云的手,心疼道:“亲家何需如此见外,我听说两个孩子出了事,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沐夏怎么样了?” 众人让开,她来到床前,床榻前药味浓重。 路朝云情不自禁地哭出了声,“只怕是不好。” “这两个孩子真是命运多舛,这么好的姑娘,是我儿没有福气。”刘缨红了眼睛,自家儿子是装的,可眼前之人却是真的中了毒,只怕三日之内找不到解救之法,她这条命真就保不住了。 这可是儿子第一个动了真心的姑娘,等他醒来,知道她没了,以她对儿子的了解,他必是承受不住的。 可她这番话却让路朝云会错了意,她以为刘缨的意思是自己儿子死了,白瞎了自己家姑娘。在她心中闺女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回也一样,一定会有机会醒过来的。 两个母亲都在担心自己孩子醒来后,得知对方死后,如何接受现实。 “您节哀。”路朝云是打心底同情她的,一个世家子弟,白白地死在这个小地方。才十九岁的年纪,做为他的亲娘,她得多心痛。 刘缨只是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刘缨坐了坐,说了些安慰的话,临走时对姜沐夏说了几句话。 “沐夏好孩子,如果……,来世你做我的女儿可好。咱们娘俩好好做回母女,让我疼疼你……” 说得屋里的人都红了眼睛,为姜沐夏惋惜,这样一个好婆婆,她却没福气。 姜沐桃送她们下楼,这时厅里的棂前多了两个烧纸钱的人。 本就都是一起遇得难,她想安慰一下两人,便停下脚步往棂前走了几步。 姜嬷嬷的心跳到嗓子眼,生怕她看到牌位上名字。 刘缨未直接开口,她来时瞥到棂前有牌位,想着得知晓名字好开口。便抬头看向牌位,这一看,不禁把姜嬷嬷吓出了一身冷汗,刘缨也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她惊呼出声,“楚若?”她猛得转身看向姜嬷嬷问道:“是那个楚若吗?” 姜嬷嬷屈了屈膝盖,行了一礼,结结巴巴回道:“是……是的……” 低下头,不敢看她。 “他竟死了。他还没有给我们唐家一个交待,竟死在这里了?”突然得知楚若的消息,让她条件反射地生起气来。 忽然想到,此事儿子也许知道却没有告诉她,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楚若是谁? 还有这个姜沐夏怎么会突然认他当义父,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子知道吗?” 这回姜嬷嬷的头更低了,“知道。” “这个小兔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阿七和冬至已经从她的话里听出了门道,她也是唐家人。 敢出言侮辱先生,这是冬至不能忍的。 她抄起板凳要打人时,刘缨已经先她一步走了酒馆。 阿七慌忙叫住了她,明日就要走了,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一炷香后,她们竟然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和一位眉眼俊朗的少年。 “泽儿,给你姑父上香。” “是,父亲。” 这回,阿七不得不出面阻拦。 “对不住,我家先生跟唐家毫无关系。他生前不接受唐家,死后绝对不受唐家的香火。三位请回吧。” 唐时彦并未生气,只是叹了口气道:“刚才是我家娘子太莽撞了,我带她来赔礼道歉。当年之时,放在对方的立场,大家都没错。如今,人都不在了,何必太过执着。” 阿七自是明白,他曾经劝过,先生的脾气太过执拗,始终把唐家当做仇敌一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受他们的香火。 “七叔,他说得对。师娘在天有灵,不希望师父视唐家为仇人,您就当是替师娘着想,就依了他们吧,师父是不会怪罪您的。” 徐达从后门进来,站在棂堂后听了半天,是时候打开师父和唐家的心结了。 “这……”阿七犹豫不决。 “不行,先生生前不同意,死后也不会同意,你不要危言耸听,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得逞。”冬至抄起板凳拦在牌位面前。 徐达被她气笑了,“傻姑娘,你还不明白吗?师父为何要认沐夏为义女。她可是唐家未来的儿媳,他老人家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他还是做了,这不就是变相的同唐家和解吗?” 阿七和冬至都愣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阿七一下释然了,开始劝冬至,“快把板凳放下,让小公子上香。” 第318章 周槐花幸灾乐祸 楚若火葬是大事。 城北大院的病人闻听此事,聚集到一起向守在院中官差请愿,要到城西送他最后一程。 李长吏特批了十个身子接近痊愈的百姓,全副武装被官差带到了城西郊外。 唐时彦一家三口和姜嬷嬷也在,封百川携着妻女也站在人群之中,封氏母女眼睛哭得红肿,悲悲戚戚地相互搀扶着半靠在树,坚持等着仪式的开始。 卫东和曹君安立在徐达两侧,向这位只见过一面的神医深深地鞠躬行了礼。 空旷的场地中间堆起了木柴,楚若静静躺在柴垛上。徐达和阿七、冬至跪在柴垛前临时搭得祭台,一沓一沓的纸钱往火盆里丢。 阿七和冬至身着孝衣涕泪横流,徐达一张脸肃穆沉静。 姜家的人是在火堆点起之时,匆匆而来。 天色渐暗,火光起,现场哭声一片。 “沐桃沐阳你们两个替你姐姐给楚神医磕个头。”姜玉舟把人推到祭台前面,他和路朝云对着火光拜了拜,“好歹亲戚一场,沐夏中毒太深还未醒来,我们替她来送您一程,万一……,您多照应她一下。” 姜玉舟眼角一滴泪掉落,他身边的路朝云早已抽噎的站不稳脚步。 如果楚若还在,女儿何苦受这磨难,他的医术那么高超,一眼便能看出她中了什么毒。 造化弄人,老天不公呀! 柴堆在四周燃起片刻,‘轰隆哐当’一声,向内坍塌后,火势一下拔高,直冲云霄而去。 徐达悬着的心听到响声后,终于落了下来。他目光越过火堆向远处的林子探去,几个身影一闪而过,他嘴角噙出一抹冷笑。 一切进展顺利,就等卫兰的情报了。 天色越来越暗,火势渐渐回落,徐达把阿七扶起来,让人收拾祭台。 等收了楚若的骨灰,他们一行人从此地出发,要回雾泉山庄去了。 这时一个小厮从远处跑来,直奔卫东所站位置。 他附在卫东耳边说了些什么后便站立一旁,等着卫东指示。 卫东急走到徐达跟前,压低声音说着些什么。 徐达脸色一变,道:“你说得是真的。” “我的人送来的消息,应该不会错。” 他向阿七解释几句,便带着福子与卫东一同匆匆离去。 等他再回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阿七把骨灰收到坛子里,已经坐上马车,在路边静等着他回来。 这次护送楚若,他带了福子和周越,还有青衣门里两位身手不凡的门徒。 三匹马,一辆马车在夜色中往东驶去。 与此同时,另外两路人马分别往南往西出发。 卫家书房中,卫兰急冲冲跑来,护卫紧随其后全数撤回卫家。 “吴俊走了?”卫东目光淡淡,手中不停在纸条上写着什么。 “回家主,他已经出发半个时辰了。属下在去南边的路上盯了很久,他们确实走了。” “好。”卫东把纸条放到细竹管里封好,交给他,吩咐道:“传信给徐达。我们的任务完成,接下来要看他的了。” 卫兰并未马上离开,他向卫东禀报了另一件事。 “家主,属下返回路过西街,见到郡首大人押着唐县令的灵柩往西去了。” “好,我知道了。”等卫兰离开后,他回房中换了件方便行走的衣衫,只身往西而去。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唐家人的车队路过静安驿站时已过了子时。 唐时彦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唐季泽策马奔到他身边,不解地问他,“爹爹,为何不在驿站歇息等到明早再走?” “前方有人接应。”他并未多说,继续往前赶路。 他们身后一里处,三四个客商衣着打扮的小厮不远不近地跟着,见他们完全没有到驿站落脚的打算,心中疑惑。 可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只能紧紧跟着。 行了不到十里路,果真,大路中间,几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早已等在此处。见到驶来的车队,纷纷下马向唐时彦行礼。 一个白面小将跑上前牵住他的马,笑道:“唐伯父英姿不减当年呀。” 唐时彦笑骂道:“臭小子,真是长大了,连我都敢打趣了。” 曹珂嘿嘿一笑,往后面迎接刘缨去了。 唐时彦冲着打头的魁梧将领拱了拱手,道:“薛将军辛苦,请头前带路。” 车队停了须臾后,车轮滚滚,再次转动起来。拐了个弯往军营方向驶去。 唐时彦一行人在军营安心歇息一晚后,辰时一到,便起身告辞。 只是,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厮变成了两个白净瘦高的,返回酸枣县去了。 徐家酒馆二楼,姜玉舟看着脸色依然青黑的闺女,眼圈泛红。 他抱起姜沐夏,声音中带着哽咽,“闺女,咱们回家。” 今日是第四天了,徐达离开前把她托付给姜嬷嬷。 姜嬷嬷同徐达一样,只能延长她毒发的时间,却无法把她从阎王殿彻底拉回来。 李吉意小跑着把马车赶到大门口,车板上铺了厚厚的褥子。 刚走到家门口,便见一个矮胖的妇人从对面巷口里跳出来。 她边走边喊,一脸的痛心疾首,“哎呦,我的大侄女呦,让大娘看看你这是怎么了?” 她跑得飞快,一把揭开了车帘,正好看到她青黑的脸和紧闭着的眼。她的手伸到她的鼻子下探了探,双眼一下子锃亮。 姜玉舟从车辕上跳下来,一把推开她,两眼瞪着她,咬牙道:“周槐花,你要做什么?” 周槐花虽然被推了个趔趄,不怒反笑。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从眼角流出。弯着腰捂着肚子,直“哎呦”。 “小姨夫,您把沐夏抱进去,我把她赶走。”李吉意眉头紧皱,碍于她是长辈不能对她动粗。 姜玉舟怕他惹麻烦,严肃地命令他把车赶到院里。 周槐花逮到了出气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他们。此时不狠狠咬他们一口,以后可没有机会了。 她脑子一转,灵机一动,突然想到姜沐夏一死,他们没了主心骨,老三家的家产有可能变成她的。 一下子就觉得扬眉吐气起来,跟着车子就走进了院子。 她并未往里进,只敢站在门口就大声叫嚣。 “路朝云,让你得意,这个闺女死了吧,我看以后谁替你们出头,还不得乖乖跑回家求我们收留。 她的叫声引来了前院客房中的封氏两口子和隔壁守家的姜嬷嬷。 她看到封百川两口子两个陌生的面孔,如今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心中不快,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叫骂的更加欢实起来。 第319章 周槐花被暴打 封氏夫妻不认识她,不知如何面对。 倒是姜嬷嬷沉着脸劝她,“都是一家人,何必非要落井下石。我劝你赶紧走,小云这几天气不顺,她出来打你一顿,你只能受着。” 周槐花翻了她一眼,冷笑道:“唐县令人都没了,这帮子白眼狼可没了后台。怎么轮到你一个下贱胚子多管闲事了,滚开。” 她一句话惹恼了嬷嬷,打狗还要看主人,唐仲白虽然不在了,可她依然是京城侯府的仆人,宁安郡主的贴心婆子。 她怎能让一个粗鄙无知农家妇人公然骂到脸上,传出去,别人只会说是唐家的下人又蠢又怂,见到一个农家妇人,卑躬屈膝的不敢吭声。 她面色一凛,冲上前左右开弓,一连打了她四五个耳光。 声音清脆,力道大到让她的脸马上肿了起来。 吓得封氏躲到丈夫身后,不敢再看。李吉意嘴角上扬,暗暗叫好,他不能做得事姜嬷嬷替他做了,真是畅快。 “好。姐姐打得好,这种烂人,就得狠狠打她一顿,才能让她知道厉害。” 姜红欣和姜沐桃扶着路朝云从后院走出来。 这几日路朝云不吃不喝,几乎夜夜睁眼睁到天亮。姜红欣实在看不下去,求着姜嬷嬷给她熬了碗安神药,灌了下去。这才让她安安静静睡了一个整觉,她刚睁眼,便听到院门口有人大声狂吠的声音。 听着熟悉的叫骂声,她心头火起,猛然起床,只觉眼前一黑,缓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下了地。 扶着墙走出屋子,正巧遇到安顿好姜沐夏要出门的小姐俩。 三人这才往前院走来。 路朝云刚转过拐,便看到了姜嬷嬷打周槐花耳光的画面。 “周槐花,我闺女还没死呢,你就上门闹事。你可真是见不得我们一点好,快滚出我家,不然,我断了老两口的粮食和银钱。” “你敢?”周槐花捂着脸瞪着她。 给老两口的银钱就是等于给她的,一年到头下来,怎么着也有好几两银子,够她们一家子半年的花销了。 路朝云一脸厌恶道:“真不知你是真蠢还是装的,银钱在我兜里。你们安分点,我就给点。你天天盼着我们倒霉,还想从我手里捞银子,你当我缺心眼吗。” 周槐花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两眼翻竟然说道:“盼你们倒霉的是我又不是老两口,凭什么不给他们银钱。你敢不给,我就到县衙里告你们,让你们背上不孝的罪名,让你们在县里抬不起头来。” 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的话给惊到了,这还是人吗?真把他们家名声弄臭了,对她到底是什么好处? “好,你去吧。如今县衙里主事的是卫家六郎,找他给你做主去吧。”姜嬷嬷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只猪。 “你们,你们官官相护……”她想骂唐仲白是昏官,可姜嬷嬷在她面前站着,她不敢。 “嬷嬷,劳烦您把门关上,免得打扰沐夏休息。”姜红欣一张小脸铁青,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打骂她们的那个周槐花如今越发变本加厉。 在村里没有骂够,如今跑到县里找上门来骂人。 “好。”姜嬷嬷把人往外推,周槐花却不肯善罢甘休,指着姜红欣开始了新一波怒骂。 她以为姜红欣跟小时候一样可欺,不敢把她怎么样。可她想错了,这里任何人都可能看在姜玉舟的面上给她留情面,只有一个人不会,就是姜红欣。 她根本想不到,她的几句恶言恶语让她经历了此生最惨的记忆。从此之后,她看到姜红欣便浑身哆嗦,连做多日恶梦。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绝对不会上姜沐夏的家门,更不会招惹姜红欣。 “你这个小娼妇,在外面野这么多年,不回家陪着你那快死的老娘,死在这里做什么,莫非这里有你相好的。在外这么多年,下面都被人玩烂了吧,你个……” 院中有男有女,有还未经人事的少年,少女。 她的话脏到封氏听了都脸觉臊得慌,忙进屋捂起了自家闺女的耳朵。 姜红欣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准确无误地击打到她的嘴上,顿时一声尖利的惨叫,周槐花嘴唇生疼,抹了一手的血。 她正要在骂,姜红欣黑着一张脸冲她快步而来,走到她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瞬间,周槐花头发散开,杀猪声起。姜红欣高她一个头,居高临下地拽着她的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厚实的木板,冲着周槐花的脸,左右开弓。 她的力道可比姜嬷嬷大了许多,木板打在脸上声音沉闷。 不管周槐花叫得如何惨烈无人上前为她说一句话。 路朝云把两个孩子护到身后,怕他们看到周槐花的样子夜里做噩梦。 姜红欣还是有分寸的,把周槐花的脸打到肿成发面一样后,把木板扔到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把泛着光的匕首。 周槐花终于害怕了,肿胀的双眼大睁着,眼中尽是惊恐。 口中含不清地说着“我是你婶子你不能打我。” 一边挣脱着往后退,奈何她的头发被姜红欣紧紧抓在手里,她逃脱不了。 大家看事态不对,齐声把姜红欣叫住。 “放心,我不会伤害她,只是让她长个记性而已。” 她把人拽到门外大路上手起刀落,转眼的功夫,周槐花的头发都跑到地上去了。 此时站在大家面前的周槐花头顶光光,就像一颗挤烂了个烂菜瓜。 看着无比滑稽可笑。 在场之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一脸通红。 只有不知何时跑来的姜沐阳大笑着指着她,“好丑呀!哈哈哈……!!” 周槐花摸着光秃秃的头,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李吉意,帮我个忙。套上车子,咱们回西岗村,今日不闹得东西岗村人尽皆知,决不算完。”姜红欣双眼冷冽,眼中毫无感情,犹如修罗女刹。 “红欣呀,你点到为止,可别伤她性命。” 路朝云对她的做法并不反感,她同沐夏性子太像了,只是自家闺女心底较软,狠不下心。 她再三叮嘱李吉意,“你看着她点,可别让她做过了头,周槐花要是有个好歹,咱们没法交待。” 姜红欣提着她的衣领扔到了车上,和李吉意一人坐一边车辕,快马加鞭往西岗村奔去。 等他们回来,已是午后了。 姜红欣一战成名,四邻八村大姑娘小媳妇无不佩服她。年轻后生,上了年纪的老人,无比把她当泼妇、女煞。 她的名声算是臭了。 第320章 三人回归 路朝云听李吉意说完村中发生之事,同姜玉舟对视后,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 她为姜红欣发愁,她这么一冲动,以后那个郎君敢娶她。 两人刚到家还未坐稳,军大娘带着儿媳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路朝云以为她们要指责姜红欣,想好了相劝的话,却没想到她们是来安慰她的。 只见江宁冲着姜红欣竖起了大拇指,为她想好了退路,“二姐做得对。你不用担心名声,周槐花今日在两个村里游完街,你把她说得话做得事公布于众,她一个恶人都不怕名声,我们害什么。就算你嫁不出去,我们养你一辈子。人活一辈子,什么都可以受,就是不能受气。” “没错。她在街上整日咋咋呼呼的,见谁都能损上两句,今日你也算替邻居们出气了。她做为一个长辈说出那样的话,没扇死她就是心善,我的闺女还能受了她的气。” 军大娘的气色自从姜红欣回来后,一日好过一日。 心病还需心药医,心药回来了,她心情舒畅,解了心结,人自然好转。 她们不知的是,姜红欣从未想过嫁人,这也是她做事毫无顾忌的底气。 尝尽了人间苦处的那几年,让她坚持想做一个自由人,走遍武朝的山山水水,寻一处山清水秀地方定居。才是她毕生的愿望。 可现在她的任务还未完成,还走不得。 “沐夏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她。” 提起闺女,路朝云的双眼又红了。她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弱,只怕等不到十日,她便会离他们而去。 军大娘心中感慨,真是人生无常,祸不单行,出事的三个人都跟丫头有关。 她如果醒过来,怎么承受得住。 她们除了安慰什么也做不了。 夜里,姜红欣把姜沐桃赶到了另一间屋里,她守着姜沐夏。 夜半三更时,姜家屋顶上闪过两个身影,向着城西奔去。人影刚过,前院客房中的灯便亮了,男人偷偷来到后院。在姜沐夏窗户下捅了一个小小的洞,趴上去看了一眼,心中了然,又回去睡觉了。 两人跃过城墙,向着城西郊外跑去。 跑在后头的身影压低了声音喊道:“沐夏,你的毒刚解,慢些跑。” 姜沐夏并未放慢脚步,她边跑边应声道:“躺了三天了,身子都要僵了,活动活动。” 两人来到处农家院子,按照约定的暗号轻轻叩了门。 不多时,有脚步声从里面传来,木门“呼啦”打开,小厮把她们往里面请。 “都在吗?” “是。” 她熟门熟路地往厨房走去,打开地下暗门。 下到底,才发现这里的情形同以往大大不同。原先的木栏都拆掉了,收拾的干净整洁,各式家具齐全。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头前一个小小的桌子,桌上摆着一个镂空铜制香炉,有烟从里面冒出来,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呼吸均匀睡的正香。 几个男子坐在圆桌前商议着什么。 “沐夏,你没事了?”唐仲白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勒得她生疼。 曹君安笑道打趣他们,“唐兄抱那么紧,是怕人跑了吗?” 曹君安终于换下了那身红黑相间的外袍,现在一身玄色修身长袍,脸上也没有化浓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义父还没醒吗?”姜沐夏看向床榻,有些担心。 “放心吧,他早就醒了。天太晚了,他就先睡了。”卫东笑道:“姜姑娘差点把我们吓死。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中了毒呢?” 这是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姜沐夏摇头,“说起来也是奇怪,我并未跟外人接触。我一个练武之人,外人近我的身,我是能感觉到的,可是我一点都没有发现。” “会是封百川吗?”唐仲白现在对从岛上带回来的人都产生了怀疑。 姜红欣奇道:“不是张艺吗?你们为何要排除他,找到他了?”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半死不活了。姜姑娘的解药就是从他身上找到的。事发之后,他找到接头人,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打算留活口。也是他命大。人家走时,才告诉他,姜姑娘的毒是他们找人下的。这个毒还是张艺配得,他找到一个药房,躲在里面配出了解药,刚一冒头,便被我的人发现了。现在人在我家的地窖里,小命暂时保住了。”卫东道。 “他们找得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个很大的隐患呀。” 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找不出来,难保他找机会还会下毒。 “算了,大家不要想了。你不打算向你父母坦白你的毒已经解了吗?” “十天后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青衣门和卫家护卫查出来十几个岭南王埋下的暗点,她们得藏在暗处,尽早解决。 与其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不如让他们在家守着她。 “大概多久完事?”姜沐夏问。 “只要他有动作,半个月便可全部击灭。曹将军已经分批派兵过了,徐达集合南部的青衣门接管刘参将军的旧部,两方夹击下,他定完蛋。” “没错,我的二百小队,明日在郊外集合,二十人为一组,明天晚上行动,酸枣县所有据点三日内拿下。”曹珂信誓旦旦道。 众人商定好明晚集合的地点,便散了。 两人坐着卫东的车回到县里,在街口下车后,两人从墙上翻进院里,悄悄回了屋子。 姜沐夏检查了窗子,果然发现有一处破洞。 她不禁拧了眉,难道真的是他。 “红欣姐,你明日仔细观察下封百川,他发现我醒了。”她一指窗上的小洞。 姜红欣心中开始摇摆,她一直对他是非常信任的,可事关大局,他不能旧以轻心。“好。” 姜沐夏白日依旧躺在床上装睡。 姜红欣这边进行的非常顺利,封百川见到她不等她反应,便直接说道:“姜姑娘不用担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我封百川做事向来坦荡,姜姑娘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我不会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她的。” 封百川态度诚恳,神情严肃,不像说假话。 姜红欣信了八方,“好。但愿你不会辜负我们对你的信任。” 第321章 夜间行动 第二天夜里,亥时一过,确定家里人都睡下后,她和姜红欣换了夜行衣,悄悄出了门。 城西郊外十里处,火把把天色照得透明。 唐仲白和曹珂把队分好,一人带一队,每队配一位青衣门或者卫家护卫带队,开始出发。 每位首领发了两只信号弹,“如果发生意外,大家可以点燃信号弹,附近的兄弟会马上过去支援。” “是。” 姜沐夏去的地方是路村的天玑朝观,她和这个地方还真是有缘。 姜红欣离她最近,去得是隔壁村的阳西庄。 因着是突发事件,她到达朝观时,里面静悄悄的,她一个纵身翻过墙打开大门。 十人直奔后院,十人跟着她到了前殿的地下暗室。 暗室里冰块去了一大半,果然在天玑死后,依然有人在此活动。暗室内的四个房间被他们改造后,里面住了十几个男人。 一场激战后,官兵们把人拿下,押出了暗室。 姜沐夏站在暗道入口,这里太容易藏污纳垢,回去告知唐仲白,寻个机会得把这里推翻,把土地还于村中百姓。 这些乱民战斗力极弱,姜沐夏让人把搜出来的三十多人用绳子绑紧了,押着送入酸枣县牢中。 路途中遇到押着人返回的姜红欣,两队合为一队,向着县西南大牢走去。 顺利行事是她们在还没有来时,就预料到的。 回到县城把人都关到牢里之后,两人正要返回家中,突然发现城西空中一朵绚丽的烟火爆于空中。 两人心头一紧,互相望着对方,“出事了,此处是谁?” “好像是一位脸颊有一块桃型疤痕的汉子。” “是徐早大哥,快去支援。” “不行。你不能去,你先回家,我去。” “不行,事态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快走。” 现在已是丑时,如果在天亮之前赶不回来,姜沐夏可就要露馅了。她没死的消息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他们身边暗藏之人还未查出来。姜沐夏一现身,只会让细作再次出手,她可伤不起了。 姜红欣急得直打转,可眼前之人态度坚决。她太了解她了,两人性格这么像,她知道她同自己一样,确定的事不会改变。 她看了看天色,如果事情不棘手,天亮之前,可以赶回来。她咬了咬牙,“走吧。” 她们不敢走大道,借着月光,顺着小道往城西奔去。 烟雾弹所在地在城西十里处的漳河庄,姜沐夏突然想到表姐常娟家就是这里的。 她倒不担心被她发现后,表姐会跑到家中告诉爹娘。她担心的是这个庄上的人口众多,在整个酸枣县算得上第一大庄。 庄里大多姓杨,同气连枝,只怕徐早在抓人时被村里的人发现后,全村出动把人给围了起来。 真的是这样,才是惹了大麻烦。 两人终于跑到地点,现场的状况果然同她想得相差无几。 村子里灯火通明,徐早带的二十人被村民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足足有两三百多人。 唐仲白此时也带着人出现在村里,与两人打了个照面。 既然没有动武,姜沐夏倒是不好出面了。唐仲白在人群外见机行事,等徐早实在应付不过来,他再出面不迟。 一个汉子带着叫嚣,“我不管你们是谁,他们是我们村里的人,老实本份,你们不能轻飘飘地一句他们是乱民,就把人带走。” “没错,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乱什么民?他们做什么了?你们就说是乱民。唐县令刚死,你们就迫不及待为祸乡民了吗?” “是啊,叫县里管事的出来,今日不说明白了,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叫管事的来给我们一个交待……。” 场面乱作一团,徐早喊哑了嗓子也没人听他的。无奈的他只好闭了嘴,等着百姓们发泄完情绪,才能再次开口相劝。 唐仲白向身边的百姓打听,“村长来了吗?” 百姓上下打量他,见他脸生,便生出怀疑,“你是谁?不会是他们一伙的吧?” 唐仲白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来村里走亲戚的,半夜被吵醒,所以过来看看。我看这些不好对付,如果真是官府中人,村长出面会好很多的。” “村长不在,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在家休息呢。” “噢,好吧。”唐仲白退回去,招手让一个官兵到村中最大院子的那家请村长马上过来。“ 他在官兵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个结伴跑着请人去了。 围住的百姓并未打算轻易放过徐早他们,圈子越围越小,二十个官兵一边押着乱民,一边做着防御的动作。 这些百姓见他们人少,起了别样心思。 眼看着双方就要动手,唐仲白在外面大声喊了声,“都让开,村长来了。” 官兵背着一位老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把老人放到地上,他们身后两个年轻的郎君急赤白脸地冲过来就要揍人。 老人被颠得七荤八素,“你们两个话都没说明,就把我背来。你们口中的唐县令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大半跑到我们村里,见鬼了不成。” 唐仲白赶紧站了出来,拱手行了一礼后道:“老人家,好久不见,还认得我吗?” 老人听着声音熟悉,忙让人拿火把过来,他把火把凑到唐仲白附近。 惊得他扔了火把,身边的两个郎君连忙扶住了他,老人表情惊诧,“真的见鬼了?” “老人家,您没有见鬼,我就是唐仲白。为了抓住乱民,不得已想出此法。请您过来,就是让您主持公道来了。” 唐仲白指着被围在人群中的徐早等人,高声道:“他们是我派来的。想着夜里拿人不会惊到无辜的百姓,没想到还是惊到您老了。” 村长让村民们下跪行礼,“小兔崽子们,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县令,你们不可造次。” 唐仲白抬了抬手,让人都起来,“大家不是向我要说法吗。我就跟大家讲清楚,这些人早已被天玑神女发展成为乱民,就等岭南王传信过来,他们便聚集到一起,先对身边的百姓下手,再向周县进攻。我们已经掌握了岭南王谋反的罪证,不日,他便会被正法。乡亲们,你们想一想,这些人你们还敢把他们留下身边吗?” 百姓们面面相觑,无人敢相信这竟是事实,都是一个村的,他们真敢这么做吗? 一个大汉冲进去拉住一个被绑得结实的中年男人,呵斥道:“杨三你说,唐县令说得是不是真的?” 男人正要反驳,徐早把一包绣着吴字的蓝色旗子扔到他面前,“这就是证据,你们否认不了。” 大汉给了他一巴掌骂道:“好好的日子不过,你为何要做下这种灭族的大逆不道之事?” “她说事成之后,不仅给我荣华富贵,还能给我丹药让我长生不老。”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此时他应该想明白了,一切都是骗局。 “长生你大爷,你个蠢货。”汉子又给了他一拳,便离开了人群。 “大家都散了吧,让唐县令尽快把人带走,今日发生之事关乎社稷,谁也不能说出去。不然,与谋反同罪。”村长高声叮嘱全体村民。 人群散开,徐早带着人离开。唐仲白向村长道谢告辞后,这才发现身边的姜家姐妹不见了的身影。 第322章 细作小然 唐仲白愣了一下,环视四周寻找两人的身影。在前方房屋转角处闪过两道纤细身影,往巷子里去了,他明白,这两人定是发现了什么。 他紧随其后跟了上去,穿过这条巷道,便是一片荒地。 荒地半腰高的野草,足以成为掩藏人的保护所。 唐仲白站在巷口观察着草丛里的动静。不远处茅草丛动,他马上跟了上去。转眼之间,草丛动了一下,便静止下来,等他到了地点时,果真见到两人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盯着远处。 姜沐夏见他到来,手指放到唇边轻“嘘”了声,压着几乎耳语的声音向他解释。 “我刚才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跟到这里来了。你看前方,就在草丛里躺着呢,别惊动他。” 唐仲白便不再问了,也许这个人就是暗藏在他们身边的细作。 三人匍匐在地静等着他的动作,不知他在做些什么。三人一动不动地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身子都要僵硬时,他终于动了。 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没发现异常后。他拨开杂草,蹚着草丛往东而行。 在他走出一箭之地后,三人才从草丛中起身轻声轻脚跟了上去。 出了杂草丛,前方之人顺着小道飞快奔跑起来。 现在已经快到寅时了,夏日天亮的早,也许他也怕被人发现加快了速度在天亮之前返回。 追着追着,三人发现了不对劲。 他跑的方向竟是渡口,要知道现在渡口关闭。渡口上的店铺全数关门歇业,据三人所知,铺子里住人的只有徐氏酒馆。而酒馆里现在只住着一个人,就是留下看门的小然。 难道是她? 这个发现不禁让三人变了脸色。如果真的是她,这个小姑娘藏得倒挺深,因着姜红欣的关系,姜沐夏和唐仲白从未怀疑过她的。 让他们心凉到了底,果然不出所料,那人的身影一个闪身进了酒馆。 三人面面相觑,虽不敢相信,可细想起来也算正常。 灰蒙蒙的天色中,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姜红欣催着她快快回去,再晚一点就要露馅了。 人已被堵在窝里,这里有她无她无关重要,她放心地回家去了。 两人翻墙入了酒馆,来到后院,坐到小然的门口,等着她一现身便把人拿下。 这一等,便等到了午后。 小然补了个舒适的觉,打开门却意外地见到两人正襟危坐的人。 看到唐仲白让她大惊失色,如同见了鬼,险些尖叫起来,她很聪明地反应过来,她们的行动只怕已经被他识破。王爷被骗了。 她眼珠一转,就想从两人身边逃跑,可姜红欣是什么人。 被她骗了这么久,恨得牙根痒痒。腰间长剑刷得闪到手中,架到了她脖子上。 “好大的本事,把我们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邪不压正,你终于究还是暴露了。今日死于我的剑下,算是你的造化,下去找你的主子吧。” 小然此时也不在装,扯了扯嘴角,一双眸子带着鄙夷、不屑,“你以为你们杀了我就能得逞吗?实话告诉你们。我早就看出楚若是装死,这个时候我的人早把消息传给王爷了。你们的阴谋泡汤了,哈哈……”她仰着傲娇的小脸朝天大笑起来。 唐仲白的心沉似水,眼中的杀意渐深,如果她说得是真的,他们演得这场戏就是个笑话。 小然讥讽的唇角扬起,“天玑那个贱人还不配做我的主人,为王爷而死,我甘之若饴。” 她伸出手指推开架在脖子的剑,一脸笑意地朝着唐仲白走了几步,伸长脖子向他请功道:“我给你的心上人下了药让她提前上路,为你们开道。怎么样,我够贴心吧,你要谢谢我的。” 姜红欣心中一凛,果然是她下得药。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得让她血债血偿。 小然猛得转身,摊开双臂一脸坦然面向张牙舞爪的姜红欣道:“姐姐性子还是这么急。事到如今,我也跑不掉的。不如咱们就在此地坐着说说知心话可好,算是我临死前最后一个请求。不知,姐姐可愿应承我这最后一个小小请求。” 姜沐夏一脸的冷若冰霜,眉头蹙起,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 她目光飘向唐仲白,向他请示。 唐仲白点了点头,他想知道,她得知了姜沐夏并未死的消息会做何感想。 他还要告诉于她一个足以毁灭她信念的消息,让她知道什么是天意。 小然脸色突变,她捂着肚子,一副委屈的样子,“哎呀,好饿。我都要死了,唐县令难道不让我吃口饭再上路。在人世的最后一顿了,我想吃姐姐做得红烧肉了,不知可否让我心想事成?” 她话是对着唐仲白说得,可眼睛看得却是姜红欣。 这分明是把她支开,有话要与唐仲白说。 姜红欣识趣地去了厨房,耳朵却支棱着听着院子里的谈话。 小然话音压得很低,她根本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肉下了锅的‘滋啦’声中伴随着唐仲白大声斥责之声,‘拍’的一声脆响,唐仲白打了小然一个耳光。 姜红欣没了心思做菜,跑出厨房,锅里‘滋滋啦啦’的响声又把她叫了回来,她舀了一瓢水飞进锅里。 快步跑到了院中,只见小然趾高气扬的仰着高傲的头,带着挑衅的笑直视着唐仲白。 “怎么了?” 唐仲白咬着牙指着小然,“她说,她给沐夏下的毒里面加了大量的乌羽菌,就算人醒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记性会越来越差最后会变成了个无意识的……”他不敢说下去,更让他气愤的是她还告诉他…… “我来说吧,她在酒馆住得几日,她喝得药里我加了大量的红花,她喝了三日,只怕生不了孩子了吧,哈哈……” 小然如同发了疯了一样,开怀大笑,笑得面目狰狞。她给别人带来的苦难,在她眼中是让她开心的趣事。 姜红欣再也忍不了,一剑捅入了她心肺,“去死吧,不久后你的主子会下去找你的。不防告诉你,我们的人早就把你传给吴俊的消息拦了下来,你下去为你的主子领路去吧。” 她抽出剑,又捅了进去。 小然大睁着眼,撑着最后一口气喊出了心中的不忿,“你们胡说,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的,你是看不到了。” 姜红欣又刺了一剑,小然气绝身亡,双眼圆睁,带着不甘心。 “你快去带上她找楚神医去。”唐仲白恨不能自己跑过去,可恨他现在还不能现身。 “你糊涂了。晚上吧,晚上我把她带过去。” 姜沐夏得知真相后,只是淡淡笑了笑,“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乱民清完再说吧。” 第323章 柳村事发 回到城西农家院子的唐仲白心事重重,他跑进暗室,把姜沐夏体内有乌羽菌之毒和用了红花之事说于楚若,请他千万要想法子为她解除毒素,让她恢复以往的健康。 楚若久久没有出声,唐仲白急了,“先生,您也无法根治吗?” “我只是略通医术,并非神仙。世间有太多我闻所未闻之事。你说的乌羽菌我从未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只有为她诊过脉后,才能下定论。”楚若淡淡道。 “好,我让她今晚过来。”唐仲白跑出暗室,寻了个小厮到姜家见姜红欣去了。 姜家西厢房,只剩下她们俩人时。姜红欣把她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的话,一一告知于她。 没想到她的反应相当平静,对此坦然接受,对姜红欣说出了那样一番话来。 “不行,今晚你必须到暗室里去见楚神医。你不去,我就押着你去,你知道我的脾气,说得出也做得到的。” “好。诊完脉我就得走。” 这几日是关键时分,曹珂的人换了便装,白日便出发,守在各个聚点,以防人得了风声,提前跑掉。 今夜最棘手的一处,枣叶镇柳村。 这个村子的村民可没有漳河庄的村民那么好说话,村长是个摆设而已。凡是遇到关乎村子利益的大事,村民都听村霸柳有才的。 这个柳有才曾经被姜沐夏打烂过眼角,他顺带着将唐仲白也怀恨在心。 今夜捣毁的窝点就在柳村,据可靠消息,领头人就是他。 抓他不会太容易。 看来柳有学还是说谎了,当时他只供出了天玑,把自己哥哥隐藏起来,这两兄弟只怕都是天玑发展出来的乱民。 让你们逍遥了这么久,是时候抓捕归案了。 今夜姜红欣找了个借口,早早锁了门。她与姜沐夏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按她的要求先到了城西农家小院,楚若为她诊完脉,她来不及听他的诊断,人便没了影子。 把个姜红欣气到恨不能把她打晕扔加暗室去。 最终还是无奈地陪着她到了汇合的地点。 “小白哥哥,用不了三日了。今夜便可大功告成。你让我到草丛里找得东西,我找到了。是一本小册子,根据上面的记载,我们掌握的聚点只剩下八个。”曹珂把手里的布包递给他,接着说道:“今夜你去的那个村子比较复杂,我给你多排了二十人,你要多加小心。” 唐仲白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出发,他今夜去的正是柳村。 姜沐夏和姜红欣跟他一同前往,未到子时,他们便到了柳村。 在村口,唐仲白把四十人分出去一半,让姜沐夏跟随里长带着另一半到柳有才家拿人。 提前通知的里长早早等在村口,迎接着他们的到来,带着他们往村东的柳家祠堂。 祠堂内灯火点点,两扇黑漆大门紧闭。 “唐县令,要撞开门吗?” “不用,我来打开。” 姜红欣一个纵身上了一丈多高的墙头,往了一跃接着便听到轻快的脚步声,大门被人从里面‘呼啦’打开。唐仲白领着人冲了进去,“祠堂大厅牌位后面的‘天地君亲师’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机括,打开机括把人拿下。” 吴俊怎么都不会想到,他走之前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命令。 他让各处负责人把人聚到一块儿,静等他发出来行动的命令。 正是他的这个命令帮上唐仲白大忙,他不用再费心劳力地满世界找人。 一抓一窝不可谓不爽快。 机括打开,官兵冲进去,来了个瓮中捉鳖。 “带走。” 姜沐夏这边已经跟着里正到了柳有才家。 果然是头领,警惕性十分强,听到院里有动静,他就从后窗跑了出去。 可惜,为了以防万一,姜沐夏早早派人守在他家后墙,他刚一跳出来,便被抓了个正着。 院中的姜沐夏打开院门,一指西厢房,两个官兵冲了进去,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被带了出来。 其余官兵冲到东西厢房搜查,一时之间,东西屋乱作一团。 男人挣扎着大喊大叫,口中污言秽语问候着押他的官兵。 “柳有学,你还是不长记性。辱骂官府中人,罪加一等,给我打。” 两个官兵早就忍不下去,一人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拳手如雨点般向他身上招呼,疼得他大叫着向姜沐夏求饶。 屋后的人把柳有学带了回来,绑得结实扔到了院里。 他站起来,态度嚣张地瞪着姜沐夏。 柳有学的大呼大叫,把街坊邻里吵醒,一传十,十传百都往他家里跑。 院里被村民围住,认识她的人对她发起了攻击。 “姜沐夏,两个月前你抢我们村里的河水。半夜三更又跑到我们村里来抓无辜之人,你一个乡野丫头,谁给你的权利。你男人都死了,你还有什么嚣张的资本。莫非你又搭上新任县令?” 此人她眼熟,上次抢水大战里就有他。 里正听他说得难听,出声制止他,“黄口小儿,休得胡言,小心祸从口出。” 村民们把矛头指向了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狗东西,你算什么玩意?小小一个里正,就认为能高高在上指责我们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 里正何受过这样的侮辱,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们,“你,你,你……”了半天,也说出反驳的话。 姜沐夏上前安抚道:“里长大爷别与他们小人一般见识,我来处理。” 这些人知道她手上功夫厉害,远远地站在人群中,只敢口舌之争。 “把人放了,小小年纪狗仗人势,小心我们去京城告御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就是,我们柳村的村民也是你们敢欺负的……” 姜沐夏并不与他们废话,抬了一下下巴,让人把从他们家中搜出来的证据丢到了人群前面。 “看清楚了,这些就是你们口中的无辜之人。”她从地上捡起一面黄色旗子,展开,上面大大的吴字四周盘旋着飞腾的龙形图案,“他家有这种违禁之物,就可治他大不敬之罪,还有这些信件,明明白白写着天玑指示他做的恶事。天玑是乱臣贼子岭南王的人,已经被正法了。你们还说他是无辜的吗?还是说,你们跟他是一伙的?” 姜沐夏清脆的声音向村民发问,参与谋反之罪,他们可否承担的起。 “不可能,学才哥才不会做这些事,定是你们故意栽赃诬陷。” “对,一定是你们诬陷的……”村民们附和,纷纷指责姜沐夏。 姜沐夏冷笑,为他们的愚蠢感到可悲。 第324章 柳氏兄弟伏法 “陷害他?”姜沐夏冷笑,“对我有何好处?” “这……”村民哑口无言,眼珠转得飞快,组织反驳她的话。 “你就是想报复。对,没错。你跟他们兄弟发生过冲突,现在你攀上了新县令,白天过来有我们村民帮他讨公道,只好半夜跑过来。”村民眼睛越来越亮,觉得自己的观点天衣无缝无可挑剔,简直是比钻到她心里都看得清楚明白。 村民们觉得这才是姜沐夏真正的想法。 姜沐夏笑着拍手鼓掌,夸赞村民的想法实在让人佩服。 “你们看,她都承认了。” 姜沐夏实在想不通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靠着自己乱猜就把罪名给她定了? 两兄弟得到村民的支持,态度嚣张地朝姜沐夏吼道:“识趣的话就把我们放了,姓唐的都死了,你张狂什么?你能勾搭上新县令,能是什么好货。” 押着他们的官兵听不下去,一巴掌扇到他们脸上。 村民们见他们敢动手打人,场面一下子乱起来。两兄弟的妻儿冲上来撕扯着官兵的衣服乱叫乱打起来。 官兵可没有姜沐夏好脾气,用力把人甩开,上去就是重重一脚。 “滚开。老子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敌兵,你们也配打老子。” 村民们听他们说自己是官兵,胆怯起来,有人往后退去。他们都是老百姓,平时在自己地盘如何嚣张欺负人,面对官兵,却是没有胆子的。 姜沐夏见他们有了怯意,挥手让官兵把人带走。 柳有学冲人群中大声喊着话,“兄弟们,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人带走了吗?以后别的村来欺负我们,谁还会帮你们出头。你们把我们救出来,我把家产分给你们一半。” 在利益的驱使下,人群中有人蠢蠢欲动,动了歪脑筋。 姜沐夏看到大门角落里有五六个男人聚拢,低着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们押着人刚走出院门,几个男人便召集村民们又把他们围了起来。 “你们这是要跟我干到底了吗?”姜沐夏已经抽出了鞭子,用力甩了甩。 “兄弟们不用怕她。她就带了十个人,我们有这么多人,拖也能把他们拖死,不如拼一把,大家看如何?” “可是她出事了,县衙里有人查到咱们怎么办?” “不可能。她一个被人扔了的破鞋,谁会真把她放在心上。” “好。我们听你的,拼一把。” 几人撸起袖子,准备跟他们拼命。柳有学大喜,再次大声喊了起来,“兄弟们好样的。我说话算话,一定会把家产分给大家一半。杀了他们,这个小贱人面皮不错,谁看上她了,把她绑起来关在家里,随时可以享用。” 村民们大声笑起来,就像他们已经得逞了一样。 “大胆,你们大胆,唐县令他……”里长被他们气得两眼发黑,唐仲白一会儿就会过来,他们这些话如此放肆,唐仲白的脸面放到哪里。 村民们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对着他大骂道:“死老头,你闭嘴吧。姓唐的都死了,还提他干什么。怎么?你想到地下看他吗?要不要送你一程。” 里长捂着胸口,面色有些白。姜沐夏赶紧扶住他,“大爷,您消消气,这些畜生都会付出代价的。” 眼看场面一触即发,唐仲白人群外挤了进来,朗声道:“谁说我死了?谁要杀人?有种就上来。” 姜红欣已经把剑架到怂恿村民作乱的罪魁祸首脖子上。 人群中乱了起来,好多村民把他认了出来。 “是唐县令啊,他没有死?这个完了。” “你没死?”柳有才兄弟认出他来,这才觉得慌了,这下他们死定了。 “死?你们这些祸害都没死,我怎么敢死。把人带走。” 唐仲白的出现,让现场安静下来。他的身份全县皆知,他在柳村里出了事,郡首唐时彦能把他们村子踏平。 原本嚣张的村民现在老实的像只小白兔,纷纷让出一条道,让官兵把人押走。 “里长,今晚辛苦了,我这就把你送回去。” 里长受宠若惊,连连推辞。村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主动要求担起把里长送回家的责任。 唐仲白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此没有担当的村长,是时候把他换掉了。 此时月色正好,姜红欣非常有眼色地先行一步,留两人迎着月色慢慢回城。 “乱民之事全部清除。百姓的秋粮都种了下去,你那里应该可以休息几日了吧。”姜沐夏折了一根柳条,手指摆弄着,一边走着问他。 “差不多了吧,余下的就靠曹将军他们了。”唐仲白放慢脚步,等她走上来,他牵起了她的手。 “你呢。要不等秋后,咱们把亲成了?”唐仲白试探着问她,眸中带着些许期盼。 可姜沐夏的话却让他失望了。 “我啊。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把东岗村东面的盐碱地买了下来。因着土地太过贫乏,李长吏只收了我二百两银子。”她避重就轻地把他提出成亲之事绕了过去。 唐仲白看着她兴奋的小脸,暗暗叹气,可也不想扫她的兴,接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那种地什么也种不了,你要它做什么?” “种树呀!先种树改善土质,以后可以种粮种菜。” 唐仲白眼中淡淡的,这个丫头又是买地又是种粮的,是一点也没有想过离开酸枣县。 他故意问她道:“你难道要一直待在这里吗?不想嫁人了?” 姜沐夏停下脚步,认真道:“当然想。你愿意陪我待在酸枣县吗?牺牲仕途的那种。” 唐仲白认真盯着她闪着光的眸子,摸了摸她的头,同样认真道:“当初选择你,就决定了你在那儿,我就在那儿。其实我对仕途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想找个事做而已,就算待在酸枣县当一辈子县令,只要有你陪着我,我也是乐在其中的。” 姜沐夏心中感动,轻轻揽住了他的腰,“真的吗?” “当然。我们家都是情种,你看看我小姑。” 姜沐夏唏嘘。是啊,唐梨为了爱人,甘愿背负骂名,四处漂泊过苦子,最终连命都搭上了。 两人在这儿优哉游哉地看月亮,不知家里都乱成了什么样子了,不是封百川替她解围,这个时辰整个酸枣县都是寻找她们的身影。 第325章 各自归位 两人在十字街分开,姜沐夏翻墙入家,走到西厢房门口忽见一个人影站起,压低了声音道:“你终于回来了。” 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她一跳,她听出声音的主人,不解问道:“封大叔,您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蹲在我门口做什么?” 还未等他回答,屋门打开,姜红欣把她拉进屋子,探着头向封百川道谢。 “封叔,今晚多谢您了。您快回去睡吧,我来跟她说。” “好,记得让她把药喝了。” 姜红欣点了灯,把她按到床上,正重其事对她说,“恐怕你爹猜出来了。楚神医给你把了脉,就让人配了药连夜煎出来,派人送了过来。只说卫东找了位高人,煎了份药让你先喝。你爹自然不敢耽搁,端了药赶紧敲门,见半天没人开。把他急得就要撞门,还好被封叔拦下了。他说我白天在外忙了一整天,身子太累睡死了过去。劝说着你爹把药给他,他一早起来把药给你送过来。” “这话他信?” “所以我说他看出来了却不好捅破,才装作信了封叔的话。” 她哪里知道,姜玉舟是以为封百川知道姜红欣夜里跑出来会情郎,才不好跟人僵持。姜玉舟还打算等到白日里让路朝云过来好好劝劝她,找一个正经郎君,早日成个家才是正道。 姜沐夏听话地喝了药躺下休息了。连着两夜在外奔波,她着实是累了。 果然,白日里。给姜沐夏灌完了药,路朝云没有着急离开,拉着姜红欣拐弯抹角地劝起了她。 许是路朝云弯拐得太大,姜红欣根本没有听懂。只以为是她受母亲所托,向她催婚。 她只好一直拒绝,路朝云见她始终不开窍,急得不行。 姜沐夏躺在床上,听着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憋得脸蛋通红。终于在路朝云直白的一句,“你是姑娘家,不能天天夜里跑出去跟人相会,小心被人骗了。” 她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声笑把自己暴露也把路朝云惊得跳了起来。 多年后,路朝云在两人孩子面前提起此事。两人对视后笑得前仰后合。路朝云此时才醒悟过来,当时闺女身中之毒早已解除,她躺在床上装了好几日了。 “闺女醒了。”她顾不上姜红欣,朝门外喊了起来,“孩子他爹,你快来,闺女醒了。高人的药还真是管用。” 家里的人闻声都跑了过来,李吉意高兴之余还有些担心,跑到她身边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可要吃饭?” 姜沐夏笑着摇头,对父母兄妹说道:“大家放心吧,我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 她要下床,被李吉意按下,警告她,“老实待着。你刚醒,得好好调养身子,哪里都不准去。” 他起身离开,边往外走边说,“小姨,我回家告知爹娘妹妹醒了,让他们放心,顺便带来两只母鸡熬汤给妹妹补补。” 转眼之间,他的脚步声便消失在院中。 路朝云一脸慈爱望着他消失不见的背影,满意地道:“还是我们家吉意知道心疼人。” 姜沐夏听着这话味道不对,她一抬头,看见姜红欣一脸看好戏地盯着她,撇了撇嘴又躺下了。 她这一笑,虽然装睡之事彻底暴露,但她外出着实方便了些。 白天找借口,偷偷溜到城西农家院。 卫东和曹君安都在。 唐仲白递给她一封信,她看了字迹认出是徐达的手笔。 她仔细看完,脸上带上笑意,把信纸递给了姜红欣。 “太好了。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只要他一动,必死无疑。”曹珂笑道,“我爹和荣王各领三万大军,两面夹击,一面环海。徐大哥的青衣门把海路堵死,纵使他会飞,也难逃一死。” 大家说起岭南王都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吴俊急功近利,早晚必败。 只是这一世,他败得早了些,惨了些。姜沐夏想。 “是啊,是啊。你们的大事已成,能把我酒舍的封条解了吗?” “你自己没长手吗?还要我帮你解?”卫东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曹君安气道:“好你个卫老六,你这个代县令就是这么当的?” “行了行了。”唐仲白被他们吵得头疼,站起来身向他们宣布,“明日一早,我亲自上门,亲手把封条揭了可好?” 卫东认真道:“你决定要回归了?” 在他们中毒身亡的第七日,一大早,唐仲白便出现在了城西来聚酒舍。 亲手揭下封条的同时,放了长长的一挂鞭炮。 引得县里百姓争相看热闹,这才明白县令此举竟是为了引出一个乱臣贼子,如今事成,唐县令便功成身退,重新回到县令职位上。 百姓们纷纷猜测他立了这么大的功,会不会升官调离酸枣县。 李吉意带着弟弟妹妹跑完步回到姜家是垂头丧气的,连饭也没吃便回了西岗村。 姜玉舟两口子唉声叹气,他们始终不看好闺女同唐仲白的婚事,还以为唐仲白不在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闺女重新和李吉意结缘,没想到一切都是假象。 第八天午后,尹玉生把住在他家的刘一刀送回了县里。 姜沐夏见到刘一刀时,他的脸色比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惨白,眼中没有一丝神彩。 尹玉生偷偷告诉她,徐达给他传信,刘一刀的母亲在吴俊兵败后,自尽了,福子的母亲被救出来已经送到雾泉山庄去了。 “他的母亲终于解脱了。就算被救出来,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屈辱,也是活不下去的。有的人活着就是受罪,死了比活着好,也许这是她最好的归宿。” “也许是吧。” “福子没回来,你白天在城北大院,要不把他接到我家来住吧。义父在这里还能为他看病调理身子。” 尹玉生摇头,“我说了,他不愿意。” “我去。”姜沐夏驾着马车去酒馆把人拉了回来。 刘一刀虽然情绪依然低落,却不再抗拒,日日按时喝药,按时吃饭,抽空还会随尹玉生到城北大院帮病人做饭。 尹玉生不解地问她,“你到底怎么做的,让他改变这么大?” 姜沐夏笑道:“什么也没做,我就对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说,他娘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身子越来越健康,重新拿起了刀剑,读起了兵法,像他爹一样。” 第326章 酸枣县的新篇章 姜沐夏还在梦中,被咣咣的敲门声惊醒,她睁了睁眼,见窗外灰蒙蒙的,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谁呀,大半夜搅人清梦,真是不厚道。” 她没有理会,接着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中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急急走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往她屋门奔来。 果然,她的屋门响起了敲门声,传来封百川的声音,“姜姑娘,有人找。” 姜沐夏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带着些不耐的声音问道:“谁呀?大半夜的。” “是一位小娘子和一位郎君,她说她姓冯,特意过来告辞的。” 姜沐夏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算算时间,正是冯念悬首示众的第十一天了。 她定是收了父亲的全尸,这是要回去了。 “马上来。”她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匆匆来到院门前。 冯思清一身素缟立于马车前,失神地盯着唐家的大门,不知再想些什么。 “冯姑娘。” 姜沐夏看着她削瘦憔悴的脸庞,和对命运的屈服妥协后的淡然。突然想到两人的初次相见。她腰背挺直的身姿身着绸衣,眉目如画,一颦一笑气质淡雅,让人不敢轻易接近的面孔从她身边一闪而过,让她禁不住夸她一句,“好一个清冷美人”的女子消失不见了。 姜沐夏的呼唤声把她从回忆里拽了回来,她忙转身走向姜沐夏屈膝施了一礼。 “多谢姜姑娘仗义执言,才换回父亲首级,请受我一拜。” 姜沐夏回礼,“冯姑娘客气了。” 她看向唐家院门,忍不住问她,“都要回去了,不去道个别吗?” 冯思清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这次离开,恐是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没有必要。” 她虽是笑着说的,可姜沐夏分明从她眼中看出有泪盈出。不禁感叹,这个姑娘如果出生在良善之家,以她的明事理辩是非的性子,定会有一个很好的出路。 可惜了。 “娘子,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男子调转了车头,提醒道。 冯思清应了一声,向姜沐夏道别,“今日一别,便是永别。在此祝愿姜姑娘生活顺遂,日进斗金。” 姜沐夏笑道:“也祝你忘却前尘旧事,生活美满。” 两人相互一揖,相视一笑。 冯思清上了车子,男子扬鞭驱车,车轮滚滚,向着日头升起的东方而去。 姜沐夏重重叹了口气,为冯思清,也为自己。 一年不到,她们的命动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冯思清从酸枣县县令之女变为乡野村妇,而她从乡野丫头变为酸枣县县令之未婚妻。 此后余生她们都会活在自己的一方田地,再也见不到了。 姜沐夏望着东方渐渐升起的红彤彤的日头,淡然一笑。 酸枣县遮天蔽日的黑暗日子终于翻过去,迎接酸枣县百姓的将会是一个如日出东方蒸蒸日上的带有生机的新篇章。 十日后的傍晚,一家人正在院中欢声笑语地吃着晚饭。 院门口停下一辆马车,还未等院中人反应过来出门查看,便有人冲进院子。 一中年男子抱着楚若大哭,口中念念有词,“先生您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 说着,他抹了把泪松开楚若,愤然道:“徐达那个臭小子最好别回来,不然,我要他好看。” 此人正是阿七。 等他发完牢骚,冬至背着包袱扶着一位妇人慢慢走入院子。 妇人一身粗布衣衫,面色苍白,一双眼苍老无神,她走路踉跄,像是无意识地跟随着冬至的脚步往前走。 坐在饭桌前的刘一刀看到她,面色一怔,站了起来。 他离开饭桌,快步向着妇人走去。冲着妇人大声唤道:“徐婶子。” 妇人像是被这三个字烫到,猛然抬起头看向他。这时她的眼中才算有了些生机,可这生机里尽是愧疚自责。她的泪水像决堤的堤坝,推开冬至的胳膊,扑通跪倒在地,冲着刘一刀忏悔起来。 “公子,对不起,我没有看好夫人,我没有毫发无损地把她带回来。我对不起将军,对不起公子。” 刘一刀紧走几步,说道:“此事不怪您,您当年愿意陪着我娘进入狼窝,我就十分感谢您了。”只是他双手相搀也没能把她扶起来。 刘一刀着急地向站在门口的福子求助,福子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 “夫人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如果不是我强行把她带出来,她早就陪着夫人下去了。她心中愧疚,你就让她发发情绪吧。不然,我怕她会憋坏的。” 已经走到她身边的路朝云左右为难,不知是扶还是不扶,双手擎在半空,不知所措。 姜沐夏无奈,她这是进了死胡同,除非自己想开,别人的劝说只会加重她的愧疚之心。 这事还得慢慢来,急不得。 可现在也不能由着她跪在地上一直不起来,姜沐夏放下筷子,走到福子娘身边,一把拉起了她。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几乎是半抱半扶地搀扶着往饭桌前走。 “婶子赶路辛苦,先吃些饭吧。”把她按到饭桌前,放下一副新的碗筷。 “婶子道歉也得先吃饱了饭。以后大家都住在一个院里,多的是机会,您说是不是。”姜沐夏笑道。 福子娘一愣,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拿起碗筷。 福子暗暗向她竖了个大拇指。这一路上,她不吃不喝不睡,哭哭啼啼,任谁劝都没用。他真怕她把眼睛哭瞎了,还是姜姐姐有办法。 从福子的口中他们得知,徐达他们被荣王爷带到了京城,不知归期。 “你们不用担心,荣王爷对家主赞不绝口,定会重用他的。”福子放下了碗筷,赶了几日路,疲惫不堪,他想早点回酒馆休息。 “那就好。你别回酒馆了,家里还有空屋子,你就陪着婶子在这里住呗。她这个样子,你有精力照顾她吗?红欣姐刚走,可以让婶子跟我睡一个屋子。”姜沐夏道。 “好,多谢姜姐姐。不过我还得回去,酒馆一直无人照看,多不放心,家主回来了也没法子交待。我娘就托付给你们了。” 他态度坚决,姜沐夏不再相劝,任由他去了。 第327章 欢声笑语的小院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快到八月中秋佳节。 姜沐夏从西岗村往县里送了一回瓜果蔬菜,又匆匆赶回村里。 她种的棉花、芝麻都成熟了,这些天她都住在别院里,日日忙得焦头烂额。 中午把最后一批西瓜送回家返回时,她路过唐家见院里人影攒动。拴了马,跑进院中。 “胡大哥,你家县令呢?” “他在书房,刚收到京中书信。他说唐三唐四和徐家主他们一道回来,大概会在中秋前到家。” “太好了。”她还担心在节前义兄他们回不来,会错过首次在一次过节。 她着急回村,她倒退着往院外快走,还不忘向胡大新道喜,“恭喜胡大哥得了个大胖闺女,改日去家里看嫂子和小侄女。” “好嘞。” 别院里种的两亩棉花,在日头的暴晒下,日日开得如同白花树一样。 她带着孩子们从早摘到晚,也赶不上它盛开的速度。 “小瑶你们把棉花摊得薄一些,让日头晒透,它才不会发霉。纺出来的线才会又白又亮又不易断,织出来的布才会柔软舒服。” “知道了。姜姐姐,我们可以用棉花织出来的布做衣服吗?”小瑶仰着小脸,笑得灿烂。 “当然可以。” “噢,我们有新衣服穿喽!”小瑶高兴地跳起来,脚下一个踉跄倒在棉花上,沾了她一身的白白花絮,她兴奋地在棉花上打了个滚。 姜沐夏唇角上扬,因她们的开心而开心。 小南跟着大奇从后面山岗上下来,他提着的柳斗里用麻叶盖得严严实实,见到姜沐夏那一刻,欢喜地跑过去,“姜姐姐快看,林子里葡萄熟了。” 他从柳斗里取出一串提溜在手中,展示给她看。 “好。洗干净了,叫上你虎子哥、小瑶姐姐,吃去吧。” 大奇站在井洗着手,说道:“今年我压些枝,给院子里也种一棵,以后再吃就不用特意跑到山岗上去摘了。” 姜沐夏也是最近才发现,她捡到了一个宝,大奇在种植树木上有很高的天份,他并未跟人学过,可每种树只要经过他的手,让他研究两日,他便对此树的习性了解个七七八八。 “对。在我们团圆居里也种一棵,姜姐姐家种一棵,食肆里种一棵。” 小南伸着指头一一数着,把他认识熟悉的人家都算上,唯恐漏了那家。 “怎么算来算去,把我给露了呢?” 李吉意故意板着脸,表示不满。 “李五哥想吃,来院子里摘不就行了。再说你们家那么有钱,想吃什么没有呀。”小南噘着小嘴嘟哝。 “嘿,你这小子……” 几人在院子里斗嘴嬉闹,一片欢声笑语。 姜沐夏很是欣慰,这些孩子受了这么多年苦,总算是苦尽甘来。他们勤劳善良,肯付出,这样的孩子只要前方有领路人,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姐,我回来了。” 姜沐桃和封小夏从李家作坊下了工,携手而来。 封小夏喝了一个多月的汤药,身体恢复了不少。她脸色红润了些,身上有了力气,正常走起路来,一点问题没有。 病好后的封小夏恢复了以往的性子,她性子和姜沐桃互补。因着她家原是开镖局的,常与人打交道,她的性子外向,爱说爱笑。 一个偶然的机会姜沐夏发现她的女红做得很好,便让姜沐桃跟着她学了两天。 这二人性格相投,整日焦不离孟,相处得比跟自家亲姐姐都好。 正好此时李家作坊重新开业,姜沐桃就带着她一同来到作坊做事。封小夏虽大了她六七岁,但平日里却是姜沐桃照顾她多些。 “回来了就做饭吧。” “算了吧,我做得饭可没有大奇做得好吃,还是让他做吧,我来帮你。” 姜沐夏让封小夏坐下休息,她在腰上系了布口袋便来到棉花地里,来到姜沐夏身边。 姜沐桃左右看了无人注意她,压着声音问姐姐,“徐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姜沐夏一脸怪笑着盯着她,把她看得小脸通红,别过头不再理她。 “你真正想问得是周越吧?我今日得了信,他们在节前一定会回到县里。” 姜沐桃嘴里轻轻噢了一声,看着毫不在意,可她心里早已喜不自胜了。 好多天没有见到他了,不知他瘦了还是胖了,有没有在战场上受伤。她手上的棉花不知不觉扔到了地上,她见没人注意,赶紧弯腰捡了起来,深深吐了口气,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却不知跟在她身后的姜沐夏,憋笑憋得直咳嗽。 吃了晚饭,李吉意在走之前,找到在厨房正在刷锅的姜沐夏,“沐夏,我明日就不来了。食肆三日后要重新开张,我得提前收拾收拾。” “好。食肆交给你,我放心。”她把碗放到架子上,擦干手就往外走。 夜色中的秋日,有了些许凉意,月光透亮得如一面镜子,把夜色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姜沐夏坐在院中的椅子上,见他还不肯走,便知他有话要说,却没有想好如何同她讲。 “吉意哥,你有话就说。咱们兄妹之间,不必遮遮掩掩。” 李吉意这才道:“还通知海棠吗?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她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干活上。两只眼睛日日盯着徐家主,好几次她都分神打碎碗碟,看在你的面上,我没好意思说她。可长久这样是不行的,要不……” 姜沐夏知道了他的意思,可她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徐达去的,几个月下来,两人也没说几句话。 她来别院的这些天,她几乎天天跑来问徐达何时回来,眼中的牵挂只怕对亲爹娘都从未有过。她如今正是上头的时候,只怕谁劝都没有用。 只有让她自己撞了南墙,她才会明白。 姜沐夏也没有法子说服她,不让她去食肆做工,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样吧,你还让她去。提前同她说好,打碎的碗碟就从她工钱里扣。”她不方便把尹海棠的心意说于他听,这是一个姑娘家的尊严。 “扣钱倒不至于。”李吉意冲屋里喊道:“沐桃,小夏,回了。” 她们三人走时,姜沐夏特意叮嘱妹妹,“明日吉意哥要去食肆上工,你们下了工就不要来了。夜路不安全,你们两个柔弱姑娘,我不放心。” “那……”姜沐桃想说如果周越突然回来了,她见不到他怎么办。 姜沐夏白了她一眼,“放心吧,我让人去叫你。” “好嘞!” 次日一早,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姜沐夏刚带着孩子们把棉花在空地上摊好,开始新一轮的采摘。 福子风驰电掣地赶着马车来了,马都没拴,一溜烟跑到院里,冲着姜沐夏喊了起来,“姜姐姐,快跟我回家。京城里来了传旨官,点名让你接旨。” 第328章 接旨 “接旨?”姜沐夏惊掉下巴,这可是她两辈子都没有过的待遇。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怎么会有圣旨给她?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福子,“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定是姜姐姐帮着唐县令把疫情控制住了,还抓住那么多的乱党,皇上奖赏她的。” “没错,小瑶姐姐说得对。” 是祸还是福,无人知晓,她只有跟着福子回去,接了旨才得知。 她担心的是皇上会不会干涉她与唐仲白的婚事,万一……,她心怦怦直跳,不敢想。 她怕孩子们担心,笑着给他们下任务,“你们在家里把棉花晒了,靠墙的两陇摘了,下午我回来检查。你们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她在孩子们的担心下离开了。 来到家中,姜玉舟和路朝云在院里焦急地等着她。在姜嬷嬷的操持下,院中摆了香案。只是不见传旨的人和唐仲白。 姜嬷嬷匆匆奔来,把她拉到一边用心叮嘱接旨要注意的事项。 “谁来传旨?” “京里安排了一位内侍,现在就在我家堂屋里跟公子交谈,你只需按照我与你交待的做便可,其余的不用多说,我来安排。”姜嬷嬷说完又匆匆离开。 姜玉舟两口子紧张的额上的细汗一直未落,在院中走来走去,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凌乱的脚步声出了唐家门,向姜家走来。 “来了,来了。”姜玉舟脸色发白地看着闺女,与路朝云并肩面向大门站立,呼吸都轻微了许多。 唐仲白看到立于院中的她,表情平淡,眸光坚定而自信。 唐仲白为身边的灰色锦衣白面传旨官介绍姜沐夏,“黄内侍,这位就是姜沐夏姜姑娘。” 黄内侍一双如鹰隼般的利眼轻轻瞟了她一眼,不禁惊讶一个小小酸枣县竟能出这样的女子。好一个清新脱俗的女子,不施粉黛却眉眼如画。浓密的秀发只是简单梳成了一条油亮的大辫子,斜斜地搭在胸前,给她增添了些洒脱的爽利。 他阅人无数,这样让人耳目一新,如春风般散发着朝气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怪不得唐家二小子放着京中那些大家闺秀不要,非要认准了她一个乡下姑娘。 姜沐夏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见过黄内侍,旅途劳累,您辛苦了。” 黄内侍抱拳冲着西方拱手,朗声道:“为皇上办事,不敢谈辛苦。请唐公子姜姑娘接旨吧。” 院中人皆跪倒在地,黄内侍展开明黄的卷轴,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酸枣县县令唐仲白及民女姜沐夏全力救治旱灾疫病,对平叛岭南王一案中立下大功。赐唐仲白兼为陈留郡议曹一职。姜沐夏卓尔不群,秀外慧中,殚智竭力,安行疾斗为女子中之典范,特封为平乐乡君,赐良田千亩。钦此!” 唐仲白、姜沐夏俯首在地,口中大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内侍把刚圣旨交于唐仲白,一脸笑意地向他道喜。 他走到姜沐夏身边,“平乐乡君受皇上天高地厚之恩,希望你能辅助唐二公子把酸枣县治理好,保证一方平安,百姓和乐。” 姜沐夏点头微笑,“谢皇上厚爱,民女定当尽心尽力,不辜负皇恩。” 黄内侍满意地点了点头,姜嬷嬷瞅准时机塞到他手中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他没有推辞,坦然接下。 事情已经办完,唐仲白把人往自己家请,“家中已备好酒菜,请黄内侍到家中用餐。” 黄内侍跟着他往外走,走过转角之时却发现姜沐夏并未跟上,反问唐仲白,“平乐乡君不一起吗?” 唐仲白忙为她解释,“如今正是收秋的关键时分,她得忙田里的活。” 黄内侍见他说起姜沐夏要下地干活,不禁没有半分嫌弃,眼中竟有几分钦佩。 可见他是将这位乡下丫头爱到了骨子里的。 郡主真是用心良苦,为了儿女特意跑到宫里求了太后,让皇上下了这道给她加封乡君的旨意,为她以后回京跟贵女贵妇们打交道,不让她们看低了她。 他自己也是出身农家,迫不得已入宫做了内侍。 如此算来,他同姜姑娘倒是相同出身。不过姜姑娘文能识文断字精通账目,武能帮着唐二公子剿灭乱民,下田种地样样精通。 以后更是世家娘子,前途不可限量。 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做事的能力,就是他一个宫中内侍达不到的程度,他可不配同她相提并论。 仅此一面,他对这个姑娘生出了佩服之意。 “姜姑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唐二公子可要看好了,小心被别人抢走。” 这样一个外貌出众,能力不凡的女子,哪个男人不想得到? 就算她不认识唐仲白,她依然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 他们这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姜家后院堂屋,姜沐夏与父母坐在屋中,面前摆放着写着姜沐夏名字的千亩田地的契书和册封乡君的宝典,觉得太过不真实。 他们一家五口被赶出家门,一星半点的地都没分得,现在一千亩良田砸到他们头上,一时倒让他们不知所措起来。 他们一介升斗小民,能承受得住这么大的恩惠吗? 姜沐夏却对着宝典犯起嘀咕来,据她所知,武朝有个封号叫乡主,这个乡君是什么称号,就是一个虚名而已吧?身处高位的人还真是会玩,拿这样一个名头只能唬唬老百姓吧。世家贵族可无人认可这个名头。 从今日给她和唐仲白的赏赐来看,皇上这是把唐家当成了眼中钉,根本就没想过把唐仲白调回京中为官的打算。 真是好深的计策,用她来牵扯住唐仲白,让她们待在酸枣县一生无法到京城为官。 唐家都没落到了如此地步,为何还要防着他们。 “爹娘,你们就安心照看好食肆便可,这些田地我自有安排。” 两口子愣怔了片刻,点了点头。 街坊四邻都听到了圣旨的内容,不出半日,整个酸枣县便得知了县令的未婚妻得了一千亩的赏赐和一个唤做乡君的称号。 一些好奇之人对乡君的称号起了兴趣,到处打听是个什么官位。 后来姜沐夏听到了一个百姓们自己研究出来的说法。 “皇上的女儿封为公主,郡王的女儿封为郡主,其他立了重大功绩的官员家的闺女封为县主。姜姑娘这个乡君,岂不是位同唐县令。我想定是皇上怕唐县令欺负了姜姑娘,才给了她这个封号的。他老人家竟如此看重咱们乡下人,真是位大大的明君……” 姜沐夏苦笑,这些单纯善良的百姓。 她眸光一凛,表情凝重起来,想起黄内侍走过她身边压低声音说得一句话。 “皇上对你寄予厚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好一个寄予厚望,不让他失望。 第329章 白叠布 别院中的棉花全部收完,拔了花杆堆到厨房后面当柴烧。 从李家作坊里搬来了纺线车和织机,姜沐桃和封小夏日日守在别院,在姜沐夏的指导下纺出粗细不同的棉线。 别院二亩地出了两千一百斤籽棉,用特制的手工去籽机去了棉籽,皮棉共有八百斤。 她把皮棉一分为二,一半做成棉布,一半打成棉絮用以套被子用。 今年她要把棉制品在酸枣县打出名头,为来年的推广做准备。 “大姐,怎么来了这么多工匠?”桃儿在树下纺着线,抬头便见一帮人拿着铁掀榔头向别院走来。 “建几间屋子。义父和张叔日日吵着我,要来别院。可,你们看,只有两间能住人的屋子。” 姜沐夏上前招呼,在挨着酒坊那边除了中间留一个可通过一辆马车的通道,盖上一溜房子,把侧面墙也扒了,全部盖成房子直达厨房后面。 这样一来,别院就再也不能种植农作物。 倒是不影响冬季烧炭。 小南一听高兴地拉着她的衣角,仰着小脸问她,“姜姐姐,屋子多了,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常住了吗?我喜欢这里,我不想离开。” “当然可以。”她一口应下来。 “不行,我们还要回去编灯笼。你想要做一个依附于他人过活的蛀虫吗?”虎子不合时宜的话扫兴而来,让小南一张小脸沉了下来。 他噘着小嘴嘀咕,“可不可以把竹子拉到这里,我不想偷懒,我想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的。可我就是太喜欢这里了,能不能把灯笼作笼也搬到这里。” 他小脸通红,眼中盈着泪花,委屈道:“姜姐姐,我真得没有偷懒。你也看到了,家里无事时,我跟着小瑶姐姐到山岗上去摘酸枣,都摘了好几麻袋了。” “我信。我们小南是个勤劳肯干,不怕吃苦的好孩子。”她揉揉小南的头发,瞪了虎子一眼。 虎子越发变得沉默了,跟她第一次在食肆后门见得那个满身心眼,油嘴滑舌的孩子判若两人。 得找机会同他谈谈心了。 小南提出的想法她何曾没有想过,她出自于西岗村,想让村里人多些活计,手里宽裕一些日子也好过一些。 西岗村没有能栽种竹子的地方,从别处拉过来,太过劳民伤财,不合适。 小瑶提着柳斗带着其余孩子,招呼他到山岗上摘酸枣去了,人一转脸又笑逐颜开。 姜沐夏摇头,果然都是小孩心性。 唧唧复唧唧的机杼声停,姜沐桃从织机上下来。 “姐,第一匹布织出来了,用得的最细的线,你过来看一下成色。” 姜沐夏快步走过去,看了一眼,洁白的布架在织机上,让人有想触摸的冲动。她刚要摸一把,忙停住了手,跑到井边洗了把手才转回来。把手放到棉布上,触手细致绵密,柔软舒适。 “这是六十支的?” “对。按照你说得,织出来做贴身衣服正合适。” “好,一半织成这种,一半织成八十支的,另外留出两三匹的线量,等你们把手头的织完,我另有安排。” 她戴上头巾,以巾帕遮面,来到堂屋。把从李吉如那里拉回来的弹床支好,铺上去了籽的棉花。做好准备工作,她伸手拉下拴在绳索中的木弓,以木锤轻击,使床上的棉花渐渐疏松起来。如此反复了多次,直到全部棉花变得蓬松渲软才停手。 “大奇、虎子过来帮忙。” 三人搬起支在墙角的一块长着四条脚的木板——如果姜沐夏没有说明,他们还以为这是一张床。 三人合力把木板搬到她弹好的棉花上,此时已经被她修正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就等着木板上来把它压平整。 木板放上去,姜沐夏又搬来三大块石板压到了上面。 看得大奇心中好奇,不禁问道:“姜姑娘,你好不容易把它们弄蓬松了,怎么又要把它们压平,这不是白干了吗?” 忙活半天,她出了一身汗,笑着给他解释,“先把它们打散,再让它们融为一体,这样的棉絮才可以用做套被子的棉絮。不然,你看那些皮棉。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套进被子,盖起来也不舒服不是。” “噢,我明白了。这种被子是不是很贵?普通老百姓买得起吗?” “当然贵呀。所以这一床被子我送给你们,以后想用,只能自己买了。”姜沐夏笑着逗他们,手掀帘子,来到院里。 “桃儿,这匹布留给我。我要拿它做被面。” “姐,你是要开织坊吗?你这么做不是抢了大姨家的生意吗?这样好吗?” 姜沐夏把她卷好的布匹拿到手里,她打算把这匹布染了做被面用。 “你觉得我一个对织布一窍不通的人能开得起织坊来吗,以后咱们家和大姨家就是合作关系。我提供棉花,作坊负责织布染布,利润平分。” 姜沐桃眸子一亮,叫道:“这样好,各取所长,合作共赢才能走得长远。” 屋中的虎子听着两姐妹这一番言论,沉默良久后,认真向大奇提出是时候离开回团圆居了。 “怎么住得好好的,就要回去了?” “团圆才是我们的家。我们该开始赚钱了,别忘了,咱们还欠姜姑娘二十八两买团圆居的银钱。白吃白住了这么久,早就该回去了。” 大奇也沉默不语,姜沐夏是恩人。她什么也不说,他们不能舔着脸黑不提白不提赖在这儿不走。 “你说得对,我这就同她说。” 大奇提出要走,她很痛快就应下了。 这些孩子都是很有尊严的,她可以帮他们提供吃的用的,还可以为他们找谋生的手段,就是不能强硬的给他们提供她认为对他们好的事。 “正好我晚上要回去,你们坐我的车子回去。” “好。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 姜沐夏笑着点了点头,坦然接受了他的谢意。 临返城之时,姜沐桃问她,“姐,这种布没有名字吗?” “有啊。它叫白叠布。” 说完,姜沐夏扬起鞭子赶着马车向县城驶去。 第330章 虎子的心结 到了团圆居,孩子们撒开了花冲进他们阔别了多日的家。 天色已灰蒙蒙的,姜沐夏帮着大奇把车上的行李、蔬菜、粮食卸了下来。 她看着大奇走进院子,叫住了扛着行李的虎子。 “你等等。聊两句?” 姜沐夏用探究的眼神试着问他,怕他性子执拗起来,不理她直接进了院子。 虎子脚步一顿,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回问她,“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管做好你的事。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姜姑娘,我帮你干活你为我们提供吃住。咱们之间,谁也不欠谁。” “你说什么?”姜沐夏一愣,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 她苦笑,并未同他计较,“你说得对。可是我是真心把你们当做弟弟妹妹的,从未把你们当外人看待……” 她还未说完,虎子便抢了她的话。他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冷冷地道:“所以,我们就应该心安理得接受你的好意,把你当救世主一样膜拜?好彰显你的高高在上?” “住口。”大奇从院里急急地走出来,却也来不及拦不住他口出狂言。 “向姜姑娘道歉。是谁允许你说出如此不知好歹的话,知恩图报是我们最底的底线,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大奇胸口快速起伏,指着虎子吼道。 虎子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淡淡地道:“我有说错吗?她不过和唐仲白一样。开始说得千好万好,送衣送粮。到头来,还不是把我们一脚踢开。他答应我们的事做到了吗?咱们那些姐妹兄弟的公道讨回来了吗?” 虎子冷笑后转过身就往院子里走,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子,双臂摊开,一副心有余而无能为力的样子,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双臂甩开,无力地落了下去,抬手抹了一把脸颊,吐出的字句中带着浓浓的悲伤,“算了吧,你们的好意我虎子领了还不行吗。我可以向你道歉,我虎子是白眼狼,喂不熟的狗,都是我的错。你姜沐夏人品贵重,是皇上亲封的平乐乡君,是我不配。” 他说完,扭身冲到了院子,随后一声响亮的关门声把姜沐夏吓了一跳。 她竟不知,当初唐仲白没有把高大林夫妻交给他,让他心中积了这么大的怨气。他这是把对唐仲白的怨气加到她身上了,如果今日不把此结解开,以后会更麻烦。他才十一岁,本应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不应该背负着这么大的心理包袱。 大奇被他气得直大喘气,脸色苍白身子直打颤。 他这是病发了。 姜沐夏连忙把他扶到院子的树下坐下,帮他顺着气,一边劝他,“我一会儿劝劝他,你也别生气,这两日来我家一趟,我让义父为你诊下脉。他可是神医,两副药便能让你药到病除。” “多谢。” 姜沐夏帮他理顺气息,来到东厢房,推门而入。 孩子们被虎子吓得都躲到了南面那间屋子,大气也不敢出。 虎子坐在堂屋凳子上,双手抱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沐夏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两人相对半天,无人出声。 屋中未点灯,天色越来越黑,屋中尽有窗棂上透过来的一点点昏黄月光。 虎子终于坐不住,抬起头愤然问她,“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走。” 姜沐夏坐着未动,叹了口气回了一句话,“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当初唐仲白把人交给了你,你出完了气,你的那些姐妹兄弟能活过来吗?” 虎子久久无语,半天才憋出一句,“不能。” “所以你要他们只是为了报仇,报完仇你被斩首下去陪他们,你是这样想的吧。” “是。” “他们早就死于流放的路上,仇算是报了,你明明知道,可你为什么没有下去陪他们。是你不想还是不舍得死?”姜沐夏的声音冷冽起来,话说得很重,此时不骂醒他,这孩子可就真的走进死胡同,再难回转。 “我……,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有口气没有出,我憋得难受。” “那就出来跟我打一架。”姜沐夏不容他反驳,拉着他到了院子,昏黄的月光照得院中影影绰绰。 孩子们紧张地跟出来,躲在了大奇身后。 “你们这是……” 姜沐夏伸手制止住他,对虎子展开了攻势。 “大奇哥,姜姐姐会不会把虎子哥打死啊。”孩子们带着哭腔问他。 “不会,你姜姐姐有分寸。” 这边,两人呈对峙状态,大战即刻开始。 “你跟着周越学了那么久,让我试试你的功夫。” 虎子双臂垂着,目视着远方,站着一动也不动。 姜沐夏并不打算放过他,一拳就挥了过去。 “虎子哥小心。”孩子的惊叫声传来,虎子仿佛没有听见,不躲不闪不攻击。 他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这一拳并未把他打倒在地,仅仅是后退了一步,便稳稳站直了身子。 “好,再接我一脚。” 姜沐夏这一脚直冲他的腹部踢去,眼前的虎子依然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架式。她毫不留情地踢到他的腹部,这一脚把他踢出一丈多过远,他的身子重重的落到地上。 他一声不吭,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姜沐夏大步走到他身边,抬起脚踏上了他脸上,吼道:“起来,我拳脚不打懦夫。” 虎子还是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姜沐夏扭头朝着大奇的方向看去,指着虎子,向他们喊道:“你们几个,以后不准叫他虎子哥,他是个懦夫,不配当你们的哥哥。” 孩子们见不得向来敬重的虎子哥被人这样羞辱,哭着跑到她身边,拽开踏在虎子脸的脚,求她,“姜姐姐,求你放了虎子哥哥吧,他不是坏人。” 孩子们哭得伤心,哭得她有些心弱。可现在放弃了,就前功尽弃了。 她狠了狠心,推开孩子们,一脚又要踏上去。 只见虎子一个跃身站在她面前,在她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拳朝她砸了过来。 姜沐夏连连后退,直直迎上他的拳。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虎子用了十分力气的拳砸到了姜沐夏的胸口。 她闷哼一声,噗得吐出一口血来。 虎子忙收回了拳头。 “姜姑娘……” “姜姐姐……” 姜沐夏站直身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朝他们笑笑,“我没事,练武之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回家喝碗药便可。” 大奇出声训斥虎子,“你怎么这么没轻没重。” 虎子愣怔了半天,蹲下身子抱着头哭了起来。 第331章 夜半拉架 他这一哭把大家都吓到了。 不料他越哭声音越大,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直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们要上前劝他,被姜沐夏拦住,小声告诉他们,“让他哭吧,哭出来他的心结就解了。” 大家都静静地坐在树下,无声地陪着他。 直到他哭够了,站起身往屋里走去,姜沐夏这才起身告辞。 “多谢姜姑娘。我去后院看了看,竹子长得不太好,不知今年……” “不用担心。后天就是中秋了,你们在家好好过个节。节后圣上赐给我的千亩良田就要开始耕种了,我缺人手,你们可以过来帮我吗?我给你们付工钱。你跟虎子每日二十文,孩子们每日十五文。你看可行吗?” 经过虎子这么一闹,她跟他们说话的方式改变了许多,凡事要跟他们商量好再做决定。 “当然可以,是我们占便宜了。” “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算什么占便宜。” 她离开时已是亥时三刻,马车刚拐到巷子,迎面便见唐三唐四匆匆向外走。 “怎么了?” “胡大新家邻居跑过来报信,说是胡大新同她媳妇打架,让我们去劝说呢。公子身份不合适,派我俩跑一趟。” “什么?胡大新敢打老婆,真是无法无天了他。我也去。” 她把马车从巷子里退出来,拉上两人,往城北奔去。 胡大新家在城北三里处的胡家庄,村头第一家就是他家。 远远地便听到鸡飞狗叫的声音,叫骂声,妇人的哭声中夹着孩子的哭声。还有人劝架声。 听得姜沐夏心头火起,在去雾泉山庄之前,她就发现胡大新对老婆的态度不好。本想着回来后到他家里看望他的媳妇,一时太忙,也没顾得上,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机缘巧合。来他家竟是,让她大半夜主动找上门来给他们劝架的。 “唐四拴马。” 她和唐三下了马车就往院子里冲。 胡大新站在西厢房门口指着里面大声呵斥着,一个男人拉着他,一个劲地劝他少说一句。不但没有劝住他,反让他的气焰更嚣张了。 堂屋门口坐着一个老太太,一脸委屈地抹着眼,眼角不时瞧上儿子两眼。 姜沐夏二话不说,上前冲着胡大新就是一脚,“你胆真是肥了,我怎么跟你说得。你媳妇刚生完孩子,你就敢对她大吼大叫了。不想过了,我为你们做主,绝婚吧,绝婚书我来写。现在写,半个时辰就能盖章生效,你就没有烦恼了。你们男人真是可以,没有媳妇,天天想着娶媳妇。娶了媳妇,全家合起伙来欺负人家。胡大新,我就问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胡大新只知道躲闪,不敢还手。 邻居男人看得目瞪口呆,这里哪里冒出来的姑娘,长得挺好看,性子这么火暴,冲进来便是一顿打。他更好奇胡大新这身功夫,竟不敢还手,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粗衣布衫,不像是高门大户家的姑娘。 老太太见儿子被一个小丫头打得抱头鼠窜,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木棍就朝着姜沐夏冲了过来。 “哪里来的臭丫头,敢打我儿子,也不看看我杨老太是何等人物,我儿还是县衙里的公差,你好大的胆子。”老太太年纪虽大,腿脚却快,眼看木棍快打到她身上,胡大新一个闪身挡在前头,棍子硬生生打到了他身上。 “哎呦,你往前凑个什么劲,让开,我非打她不可。” 胡大新一把抓住老娘手里的木棍,夺过去扔到远处。 “娘,您添什么乱。您这一棍子打下去,儿子的差事就没了。她是姜沐夏姜姑娘,县令的未婚妻,皇上亲封的平乐乡君。” 老太太呆怔在当场,“什么,她就是给你介绍差事的姜姑娘?她这么泼辣吗?” 姜沐夏不再理他们,径直走进屋子,一边走一边警告胡大新,“我去问问情况,真是你无理,我不会不放过你,你知道我平生最讨厌欺负媳妇的男人。” 胡大新给唐三唐四递眼色,让帮他说句好话。两人一副早知如今何必当初的表情,根本不打算插手,顿时让他慌了手脚。 姜姑娘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发起狠来真敢剁了他。 站在门口的男人马上让了道,恭恭敬敬把她请到了里屋。 里屋炕边坐着一位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干瘦干瘦的孩子,孩子眼角还挂着泪,刚哭完的样子。 胡大新媳妇坐在被窝里抹着泪,见到她唤了声“姜姑娘”后,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嫂子你别哭,我给你做主。到底怎么回事?” 眼前的人跟元宵节见到的那个膀大腰粗的人完全是两个人,这才生完孩子第五天,她竟瘦到颧骨突出,一双大手肉包着骨头,绝不是三二天瘦成这个样子的。 胡大新双眼是瞎得吗? 姜沐夏看向身边的妇人,她畏畏缩缩不肯说,“姜姑娘,不是我不说。这是人家的家事,我来劝两句,帮香雪带带孩子没问题,实在不便说人家的闲话。” 姜沐夏点头表示理解,能过来帮着带孩子已是难得,确实不方便把人家牵扯进来。 她把眼神放到兰香雪身上,等着她缓解了情绪再向她述说。 这时胡大新跑进来,点头哈腰地向兰香雪赔不是,向她打眼色。 姜沐夏怒道:“别打眼色了,眼都快闪瞎了。本来就瞎,再把眼闪瞎,你让她娘俩怎么办。” “我问你,你可有打过嫂子?” 惊得胡大新连连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她看向兰香雪,见她摇了摇头。 这才放下心来,如果他真打过媳妇,这个人就留不得了。在她眼中,打女人的男人都是品性极度不端的。这种人她不会用。 “可有骂过她?” 这下他吞吞吐吐不说话了。 “说说今日之事吧,究竟为何?” “娘晚上不给我做饭。她说生了个丫头片子,没资格吃闲饭。他回来我说于他听,他不相信,反过来怪我搬弄是非,对他娘不孝。指着我们娘俩就开始骂。婆婆不但不劝,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兰香雪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姜沐夏拍了一下桌子,指着胡大新骂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这是你老婆孩子,你自己都不心疼还指望别人。无宵节我见嫂子她可不是这个体形,怀着孩子本应是变胖的,她越来越瘦,你瞎吗,看不出来她天天吃不饱吗?孩子能生下来,是她命大,你还嫌弃上了。” “可,可这不是身为儿媳应该做得吗?我爹走得早,我娘好不容易把我们兄弟拉扯大,她吃了那么多苦,那么不容易。我在外赚钱,娶个媳妇不就是让她伺候我娘孝顺我娘的吗?” 胡大新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第332章 胡大新反思 “你说什么?”姜沐夏一脚踢过去,胡大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此时的胡大新也有些生气,他就不明白了,家家都是如此,怎么到了他这里就不行了。姜姑娘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他连忙爬起来怒目圆睁,指着姜沐夏就要反驳。 “怎么,你不服是吗?”姜沐夏坐着未动,今日就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我来问你。你爹可是嫂子害死的?” 胡大新一愣,这是那儿跟哪儿,今日之事同他爹的死有什么关系。 “当然不是。” “你没成亲之前,你家的饭是谁做?你整天在外闲逛可有赚过钱?” “这……。”胡大新不明白她问这些话是何意,可不回答,她便不会放过他。只好接着答道:“当然是我娘做是饭,我还要赚钱养家。” “所以,你爹既不是她害死的,你成婚之前你家的饭都是你娘做得,你也出去赚钱。怎么你娶了媳妇你娘就变得不容易了。你娘的不容易是你爹和你们兄弟造成的,跟嫂子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娶媳妇是为了找一个生儿育女的工具,外加一个不要工钱的女佣?把你娘的不容易转加到她身上,让你们的儿子以后对他媳妇说出跟你同样的话?” 胡大新被她问得吭哧瘪肚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可是家家就是这样,把媳妇娶回来,婆婆就可以享福了。” “所以我说得没错呀,你胡大新娶媳妇就是为了既能生儿育女又能帮你尽孝。好像你赚钱就是为了她一样,你赚的钱可都给嫂子了?” 胡大新脸一白,姜沐夏冷笑道:“胡大新我有说错你吗?你就是把嫂子当成一个不要钱的女佣。既能陪你睡,替你尽孝,还能把家里所有活都做了,真是件好买卖。胡大新你可真是得了大便宜了。” “我……”胡大新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她的话句句不讲理,可细细琢磨起来,她说得却是事实。 媳妇来到他们家一年不到,确实是瘦了许多。可,娘说她吃饭挑食,才瘦得呀。难道是娘一直在骗他? 他眼睛一亮,忙问兰香雪,“你吃饭可挑食?” 姜沐夏瞪了他一眼,这个人还真是蠢得可以,简直没有脑子。 “挑什么食?她娘家是八里村的吧,这才几里路。难道你们两个村子吃得天差地别?她在自己家不挑食,到了你们家就挑食了?胡大新,你长长脑子好不好?” 姜沐夏起身,“行了,天太晚了,别吵到孩子睡觉。胡大新我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跟嫂子好好过日子?” “当然想,我二十多岁才娶到她。” “好。嫂子,我问你,你想不想离开这个家到县里去住,今后你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 “这……”兰香雪自然是愿意的,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做不得主,抬头瞥了眼胡大新。 “你不用看他,只要你同意,明日我便帮你们找房子,后天就可以搬过去。” 兰香雪讪讪地点了点头,低下头不敢看胡大新。 “好。剩下的交给我。”她把胡大新拉了出去,有些话得单独跟他说。 她不知她刚出去,屋中的妇人看向她的眼神比看她平日里拜的菩萨还要虔诚。她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是怎么长的,她说得那些话,打破自己的头都想不出来。 果然是个奇女子,怪不得能入了唐县令的眼。 姜沐夏刚出门,拦在门外撞杨老太便讨好的把她向堂屋里请,被她一口拒绝。 “大娘,您是为何看不上女孩的呢?您自己不也是女子吗?您口口声声骂自己的亲孙女是赔钱货,别忘了您曾经也是女孩。”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远了,气得直在原地直跳脚。 姜沐夏情绪缓和下来,她语气平和,直截了当地问了胡大新一句话。 “胡大哥,我刚才说大娘的话,您听着可顺耳?可有怨恨我?” 胡大新面沉似水,未回答她的话。 姜沐夏叹了口气,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了,便又问他,“你可还记得西岗村杨兴业?” 他闷声道:“记得。” “你可喜欢他奶奶?” “当然不喜欢。那个老太太蛮横不讲理,简直是个泼……”他忽然明白了姜沐夏问他的目的,顿时不敢说下去。 “对呀。也是巧了,刚才大娘说她杨老太如何,杨兴业的奶奶,我们都叫她杨老太。她当时对他儿媳的样子,就是大娘对嫂子的样子,你想让她们住在一起,让嫂子母女跟着你吃苦受气吗?” 胡大新沉默了,西岗村的杨老太骂周如意的样子,他当时就在场,看得可是一清二楚,他当时还暗骂杨竹修不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媳妇都护不住。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一时无法接受。 现在的自己不就是当时的杨竹修吗? 姜沐夏见他态度有些松动,又添了一把火。 “男人呀,就是这样子。心总是不自觉地偏向自己血亲,总认为一个外人既然仰仗着他家过活了,就应该当牛做马地做了所有事。我爹以前也是这个样子,我们姐弟三人被我大娘欺负,他不但不帮我们,还认为是我们不听话惹了大人生气。你们看,现在我家是什么样子?我大娘是什么样子?你们都看在眼里的。自然会为我们打报不平,可如果你们站在周槐花的角度去看,是不是我们把她欺负的抬不起头。人啊,总是只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她瞥了眼胡大新,又道:“胡大哥好好想想吧。明日我帮你们在县里找个房子,先让嫂子把月子做好。如果你还想守着大娘过日子,我自然不会拦着。我一个外人只能管你们一日两日,管多了,只会招你们怨恨而已。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了,你可不能再惹嫂子生气了,把她气回奶了,你闺女可就遭罪了。” 胡大新站着没动,似是陷入了沉思中。 姜沐夏赶着马车,重新投入了黑夜之中。 唐四上了马车就冲她直竖大拇指,“姜姑娘好样的。你不知这次回去,老夫人可担心你了,生怕你日后到了府里受大房二房那些妇人的气。特意求夫人进宫找太后……” 唐三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咳了一声。 唐四马上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扯了别的话头遮了过去。 第333章 徐达要成亲了 “到了。”姜沐夏把马车停在唐家门口。 “姜姑娘到家里坐坐吧,公子的书房亮着灯,这些天衙里的公务把他烦得不行,你去劝劝他。”唐三十分难得地把刚两人往一处劝。 她确实很多天没有见过他了,心中也挂着他,便应了一声,下了车。 冯念给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衙里各项事务几乎要他重新来过。 县衙里能用的除了李长吏和周深,余下的一问三不知,不堪大用。 姜沐夏敲门后不等他应声,直接推门而入,唐仲白正扶额苦思各个部门的管事人员由谁来负责。 “唐三唐四胡大新他们三个跟着你这么久了,是时候让他们独挡一面,你可以根据他们三个不同的性格为他们分配合适的职位。” “我提过,他们只想跟着我,不愿意当官。” “你是县令还是他们是?他们三个你都搞不定,怎么让别人信服你。” 唐仲白起身离开书案,来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说得对,我的平乐乡君。忙完了吗?你日日在村里,我都见不到你,你不想我吗?” 唐仲白一改正经严肃的模样,紧紧挨着她坐下,语带挑逗,让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怎么男人都这么——脸皮厚。 她往一边挪了挪,没好气地道:“大半夜的别没事找事,老实坐好。” 她不说还好,此言一出激起了唐仲白叛逆之心, 他一把抱住她,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两人四目相对。姜沐夏又羞又恼,用力从怀他怀中挣脱。 唐仲白抱得更紧了,附在她耳边的声音带着些嘶哑。 “乖,别动。你大半夜找上门来,是故意的吗?” “你以为我愿意来吗?还不是你家忠心的小侍卫求我来看你的,不然……哼。” 唐仲白把她抱得更紧,生怕她跑了似的。 他把脸贴到她下巴处,温声道:“等你忙完了,咱们成亲吧,我有些等不及了。你义兄都决定成了家了,咱们比他更早定亲,是不是要比他先成亲。” 唐仲白传递给的信息让她大吃一惊,怎么去了趟京城他就改变了态度。 不对,他要跟谁成家,他要娶谁? 她一把推开他,“他跟你说得,他要跟谁成亲?” 怎么她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海棠知道了还不得难过死?可她天天在食肆不可能不知道徐达要成亲呀,怎么没找她哭诉? 难不成同徐达成亲的人就是她? “是海棠?”姜沐夏惊得大张着嘴,不知该喜该悲。 “怎么?你不同意。”唐仲白脸色垮了下来,他知道徐达对她动过心思,现在愿意同尹海棠成亲,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不是。我知道他以前喜欢的人是冯思清,怎么突然就改变想法了呢?” 唐仲白眼神晦暗不明,心中暗想,这个傻丫头还真是天真。 她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两人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唯一担心的是徐达会辜负了海棠。 以尹海棠的性子,她定然接受不了,后果不是她敢想的。 她可真想冲到酒馆里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 她早早起床,把布染了,就要到食肆找尹海棠去。 她刚洗完手,正欲出门,大奇火急火燎地跑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坐下缓缓。”她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给他倒了杯茶,把杯子送到他嘴边。大奇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总算缓了过来。 “虎子生病了,浑身烫手直打摆子,我们……我们以前有好多同伴都是得这个病去的。姜姑娘,我没有法子才过来找你,你一定要救救他。”大奇面带哀求,他怕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冲突,她会不管他们。 忽然想到她受了虎子重重一拳,忙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无事。你等会儿,我请义父。” 大奇面上一喜,一副药就把得了疫病的百姓治好了的神医是平乐乡君的义父之事,整个酸枣县的百姓都知道。 大奇知道,只要他出手,虎子必定平安无事。 楚若匆匆跟着大奇走了。 有义父在,她放心许多。她马不停蹄地跑到食肆,却被告知尹海棠昨日傍晚就回家去了。 两人在路上错过了,她马上跑到酒馆二楼找徐达去了。 二楼房门大开,他正在给小酸枣讲药理,见她过来,指了指凳子让她等等。 她如坐针毡地好不容易等他讲完,支开小酸枣,“姐姐找你师父有要事,你下去阳阳哥哥玩会儿好不好?” 等人走远,她直截了当问道:“我听说你要同海棠成亲,是真的吗?” “是。” “为何?你喜欢她吗?如果不,请你别伤害她。她配得上重情义的郎君守护她一生,而不是同情可怜她。” 徐达很诚实,直接说出了他的想法,“我同尹兄商量好了,也同海棠说明白。现在我只是对她有好感,但成亲之后,我会把所有心思放到家里,此生定不会辜负她。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现在的徐达让她有些陌生,从前的他做事缜密从不妥协,现在是怎么了? 徐达叹口气,认真道:“我都二十五了,师父打算定居在此,我想是时候成个家。让他老人家享受天伦之乐,他这辈子过得太苦了。” 有了徐达的保证,她相信他是一个守诺重信的男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姜沐夏下了楼,尹海棠心想事成,义兄是个正直之人,两人的结合,也算天作之合。 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真是庸人自扰。 徐达打开窗子,盯着她大步远去的身影。 不禁心中苦涩。慢慢关上的窗子,永远无人知晓,自从他发现师父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楚若的神智比以前更糟糕。 师父在用另一种方法惩罚自己,他在一天一天把义妹当成师妹,等到他的偏执神智完全占领他时,义妹的亲人就危险了。 所以,他只有让自己早日成婚,生一个孩子,试图转移了师父的注意力,劝说他跟着自己回到雾泉山庄。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帮到她吧。 第334章 买房子 姜沐夏从酒馆出来,站在门口以手遮额头远远地眺望。 渡口自从开放以来,并未恢复以往的景气,来往船只寥寥无几,船工大多时候闲坐在渡口聊天。 她站了会儿,肚子里咕咕叫起来。 是了,从昨晚到现在,她粒米未进。 她走到食肆向阮芬芳要了份蒸面,坐在柜台里吃了起来。 阮芬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她身边徘徊了,脸都憋得涨红。 姜沐夏目光随着她的脚步来回转动,她不禁腹诽,什么时候一个个的都变得遮遮掩掩,有话不敢放到明面上。 “芬芳姐,有话就说呗。”她放下筷子,喝了口蛋花汤。 “那个……”阮芬芳压低声音,斟酌好言语这才道:“昨日傍晚,我见到姜二叔在伏牛巷一处院子里打扫卫生。据我所知,那家院里住的人在瘟疫刚起时,便带着全家老小投奔亲戚去了,房子一直是空着的。我不知他是租的还是……,反正你提醒他,别让人骗了。现在那边有好多无主空院子,他真想租,可能通过官府的。” 姜沐夏眉头一紧,听话听音,她把重点放到了许多空院子上。 姜玉清她是不担心的,今年开春,他就提出过想在外买个小院子。 只怕他早就有了动作,不出意外的话,阮芬芳说得这处院子,是姜玉清买下的。 她在想,如果阮芬芳说得是真的,倒不如再买上两处院子。她得替李吉意做打算,常住在食肆不是长久之计。他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要成家的。 “芬芳姐,你说得是真的?你家附近可有要出售的院子?” “你还真问对人了。”阮芬芳一听便知她要做什么,“前几日到关大哥家寻福宝,听他说过,他家隔壁那家这次疫病死得只剩下一个三岁幼童,前些时候孩子外家把他接走。特意拜托关大哥,如遇到合适的人家,把房子卖掉。只是不知现在卖掉了没有,要不我帮你问问?” “不用了。吃过饭我去找关叔。” 房子有了着落,她倒是不急了,在食肆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这才往城东南走去。 铁匠铺只有关铁心一人在,正热火朝天地打造着农具。 只是铺子门口多了位捂着口鼻的妇人。 这个妇人姜沐夏见过,曾经就是她坐同样的位置为关铁心说亲。 此刻正如同上次一样,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他。 “关郎君,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当初你娶了她多好,人家娘子刚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你如今就变成一家六口了。咱们老百姓,多子就是多福,你错过了一个。这不,这次说得小娘子,也是命苦,天杀的疫病把她一家五口带走了四个,只剩下她一人了。” 妇人见他不理不睬,并未有一丝放弃的打算,依然唾沫横飞地介绍她口中的小娘子有多好,多能干。 “她才二十岁,年轻还能生养。你看你如今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由她帮你操持着,不知小日子怎生的红火呢。” 关铁心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有两个孩子就行了。从未想过另娶。” 妇人正要同他争辩,姜沐夏出声帮他打圆场,她笑意盎盎地道:“婶子,你知道为什么关叔不同意吗?” 妇人一怔,愣愣地看着姜沐夏问,“为何?” “因为他心里有人了呀。” 妇人急问道:“谁?” 关铁心停下了手中的活,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就要辩解,被姜沐夏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这个不能说,婶子可别为难我。万一我挡了人家的姻缘,关叔会怪我的。” 姜沐夏之所以敢这样说,是因为福宝和铁蛋多次在她面前提起,阮芬芳为他们缝补衣物,帮他们做饭烧菜。而关铁心也时常到阮芬芳家里帮着做些重活儿,登高爬低的活儿抢着做。 两家你来我往,互帮互助,平时走动得近,相处的十分和睦。 如果两人都有意,她倒是乐意帮他们搭个红线。 妇人拉下脸,腾地站了起来。 十分不满地数落关铁心,“你这人真是的,心里都有人了,还由着我在这儿啰里吧嗦说了半天,不是个实在人。” 说完,哼了一声,扭着屁股走了。 关铁心叹了口气,得罪了这个爱说是非的妇人,他的名气就臭了。 “关叔,要不你跟芬芳姐搭伙过日子呗。”她道出试探的话,这两人年纪脾性相投,关叔家里又没有多事的公婆,四个孩子平时在一块儿玩得也好。 简直是天作之合。 “别胡说,这话传到别人耳中,阮娘子名声就毁了。我带着两个孩子过得挺好,余生不会另娶,你这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了。”关铁心态度很是严肃。 姜沐夏心中暗叹,看来这两人还是没有缘分,就是不知道芬芳姐对他有没有想法,万一……,她得多难过。 找机会她得隐晦地问问她。 姜沐夏赶紧转了话题,把她要来的目的说了。 “房子还在。谁要买?” “我。” 关铁心也没多问,带着她去了隔壁,把院门打开。 这处院子同关家的格局一样,住人是没有问题的。房顶还是新换的瓦,院中一角有一棵结满了果子的桃树。 看到桃子,她想到了妹妹,买下来给妹妹当嫁妆也不错。 “我看中了。什么时候可能办理过户文书。” “现在就可以。他们给我写了委托文书,我同你过去就可以办理。不过,这个房钱,他们要二十三两,低于这个数,他们不会出的。” “可以。”姜沐夏相中这座院子,这个价钱也是可以接受的。 文书办理好后,她在衙里找到了一脸喜意的胡大新,让他过了中秋搬过去。 出了衙门,她径直去了团圆居。 福子已经把中秋节吃得用的全数送了过去,孩子们守在虎子床榻前。 “还有些热,药喝了没有?”姜沐夏把手放到虎子额头上试了试,一股热气传到她的手心。 “喝了两回了,傍晚还有一回。” “姜姐姐,虎子哥是不是没事了?”小南脸颊上挂着泪,难过地问她。 “当然没事了。他是心中郁结多时,昨晚发出来,加上气血攻心,所以才生得病。这场病对他来说,是好事。病好后,他便可恢复成以前的虎子了。”姜沐夏道。 第335章 夜半来客 中秋节是在姜家过的。 秋风夕夕,夜朗星空。八月中秋的月色甚是明朗似水,夜里已有几分凉意,微风吹来,让人有些想打寒颤。 姜家大院前院里摆了四五张桌子,妇人们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各色菜蔬肉蛋海味一应俱全。 小姐妹在另一处把洗净的各色果子切块摆盘,络绎不绝地往院中的桌前端去。 孩子们在院里嬉闹玩耍,院中树下徐达安静地坐着,他身边坐着一脸幸福的阮芬芳。 她素静的面上带着微微的粉红,眸中带笑,上了口脂的红唇唇角上扬。现在的她正微笑着同徐达不知说些什么,说到高兴处她轻抿嘴角,笑意直达眼底。 徐达不时地回应她几句,倒叫她面上更添几分喜色。 因着两人都过了明路,倒也不必顾忌大家的目光,旁若无人的闲聊着。 看来,尹海棠对现状是极其满意的。 “人都到齐了没有?可以上菜了吗?”路朝云在厨房里朝屋外喊道。 “婶子,我们都到了,上菜吧。我都饿了,我来帮您。”福子笑着跑到厨房,看到摆在灶台前的盘碟,双眼放光,口中不禁夸道:“好丰盛的饭菜,还有我最爱的红烧藕盒,一定是娘做给我吃的吧。” 徐氏瞥他一眼,笑道:“这可不是我做的。这是你姜婶子做的,她说呀,你日日跟在她闺女身边帮忙,借着中秋佳节,特意向我请教后做出来答谢你的。” 福子有些受宠若惊,他跟在姜沐夏身边帮忙,先前是徐达给他下的令,跟着跟着他就习惯了姜沐夏对他的照顾。跟在她身边让他感到无比的轻松自由,她身上散发着朝气正直的气息深深地感染了他,渐渐地他觉得离开她,倒让他很是不自在。 他非常喜欢跟在她身边做事,甘愿她差遣,为她做任何事他都是甘之若饴的。 谈起感谢,他要感谢姜沐夏才对,让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他自知说出自己的想法路朝云也是不明白的,倒显得他矫情,只好不客气的接受了。 “多谢婶子。”他怕路朝云再说出让他不好回答的话,端起盘子出了厨房。 路朝云笑道:“你家福子也有十五了吧,是说亲了的年纪了。” “哎,”徐氏看向角落中切着果子的姜沐桃压低了声音向路朝云请示道:“我看你家二丫头人长得不错,性子也好,跟我们家福子正合适,要不咱们来个亲上加亲?” 路朝云看了看已经停下动作,分明听到她们谈话,呆愣着不知如何反驳的二闺女,心中暗叹了一声。这个闺女性格木讷,能找到福子这样功夫超群,性格平和的郎君,倒是她的福气。 正要点头应下,姜沐夏端着果盘走过来,笑道:“婶子多虑了,福子没有喜欢的姑娘。硬要把桃儿跟他扯到一块儿,万一是一对怨偶,得不偿失。也毁了两个孩子一生,乱点鸳鸯谱的事可做不得。” 还好姜沐夏及时阻止,她不知的是,徐氏早就生了向姜沐桃提亲的想法,她本想着借着中秋节晚宴把两个孩子的事挑明。不想,她刚提出来,就被姜沐夏找由头拒绝。 她对姜沐夏话不以为然,天下子女婚事哪一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任由孩子看对眼,早不乱了套。她心中思忖,既然挑明了,就会尽快找媒人上门,把两个孩子的事定下来。 可后来的发展还是让她措手不及,等她找到媒人时,她才发现,已有人早她一步向姜家提了亲。 气得她窝心了好几天,在福子再三保证他对姜沐桃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之下,她才慢慢缓过来,直骂儿子不争气。 菜肴尽数上了桌,所有人都落座,中秋晚宴正式开始。 做为县令的唐仲白举杯向大家敬了酒后,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杯箸相交,在月色下欢声笑语。 宴席结束后,上了年纪的都回屋睡去,姜沐桃和封小夏相伴回屋,如今这二人形影不离,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院中只剩下徐达和尹海棠,唐仲白和姜沐夏四人坐在前院中的树下,举着杯赏月。 “举头邀明月,对影成四人。”姜沐夏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咱们四人能坐到一张桌子前共赏中秋明月?” 唐仲白叹息道:“人生无常。也许以后咱们每年都能聚到一起过中秋也说不定,在哪儿不重要,跟谁在一起才重要。徐兄,我说得对吗?” 徐达一晚上就似心不在焉,经尹海棠提醒后才回过神来,他无意间瞥了正笑意盎盎地盯着唐仲白的姜沐夏一眼,扯了扯嘴角,冲他举了举手中杯,应声道:“你说得对。” 尹海棠眼神暗了暗,忽地又挂上了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徐达,又是一脸的满足。 姜沐夏无意间看到她的表情变化,心中一疼,她做出如此选择,值得吗? 徐达不爱她。从她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是知情的,天长日久,她怎能受得住。 思及此,她没了赏月的心思,向两个男人下了逐客令。 “天色不早了,你们公务繁忙,早些回去吧,我也困了。” 唐仲白见她情绪不高,知她在担忧些什么,便偕同徐达离开姜家,各自回家去了。 两人出了门,姜沐夏正要阖了门,带着尹海棠回屋去。在她合门的瞬间一个人影闪身进了院子。 下意识之间,她便要动手攻击。 “是我。”来人一个闪身躲过。 姜沐夏已经借着月光看出了来人正是姜红欣,心中诧异,不知她大半夜跑到她家是有何事。 “你……大半夜的……有事?” 她猜她是偷跑出来的。 这是她离家多年后首次在家过中秋团圆节,军大娘怎么可能放她只身半夜离开家。她宁愿半夜偷跑出来找她,定是发生了什么。 姜沐夏怕她有外人在不方便说,便借口为她找些吃食,拉着她到了厨房。 这才压低了声音认真道:“出了什么事?” “你这丫头,还真是多心,无事我就不能来找我了吗?” 姜沐夏定定地注视着她不说话,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破绽出来。 姜红欣无语,拉着她的胳膊走出厨房,闭好门,招呼尹海棠往后院西厢房去了。 到临睡之前,姜红欣才道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她要离开酸枣县了。 第336章 我知道他爱得是你 姜沐夏和尹海棠在一张床上共眠,姐妹三人久久未能入睡,躺在床上聊起了天。 话头是尹海棠打开的。 她开门见山地道出了旁人对她同徐达突然要定亲之事的疑惑,言语平静,在别人听来她分明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沐夏知道的。我从去年冬,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后来跟他的相处中,我当然知道他心里面早有了人。可我知道他心里面的那个人,他此生都无法得到,所以我又有了希望,尽管他对我相来淡淡的,可我就是不想放弃,心底里总觉着有一天他会看到我的。” 尹海棠停下不说话了,屋中有了短暂的静谧。隔壁床上已经传来了姜红欣均匀的呼吸声,姜沐夏对她尽是心疼,一个不被夫君爱的女子心里得有多少苦处,这个傻丫头只知眼前,可有想过将来几十年的漫长岁月。 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尹海棠又开口说道:“知道你们都为我担心。其实,是他找到我提出要向我提亲的。他还问我,如果不愿就当他没提过此事。” 她翻过身雀跃地朝姜沐夏说道:“你知道吗?当他对我说他想向我提亲时我有多么兴奋吗?那一刻好不真实。我激动的泪流满面,还好哥哥来了。他们两个郑重其事地问我,我欢喜地只知道点头。后知后觉地以为从天上掉下一个天天的馅饼砸到了我的头上,我心仪的郎君向我提亲了……” 尹海棠想起当时的情景,依然忍不住兴奋的情绪。姜沐夏无意抬头,触摸到她的面颊,一点冰凉的湿润传到指尖。她哭了。 应该是幸福的眼泪吧?姜沐夏想。 忽然她眸子一亮,察觉出一丝异常,当时尹玉生也在?他明知徐达不喜欢妹妹,为何不拦着? 她狐疑地问抱着她胳膊的尹海棠,“当时玉生哥也在?他赞同徐达向你提亲?” 问出这句话,越发向她感到心中不安,尹玉生可是她的亲哥哥,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这么随意便把妹妹的终身托付于一个先前对妹妹无意之人,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可她看着尹海棠高兴的样子,不忍心给她泼一盆凉水。因为她同样坚信以徐达的为人,定能护她一世平安。对所有人来说,徐达都是一个可以放心托付的可靠之人。 “对呀,哥哥以为我不肯答应,还帮着他说情。他呀,真是多此一举,我喜欢了他那么久,恨不能时时刻刻见到他,怎么会不肯答应。”尹海棠依然保持着幸福的语气,此时的她如同在蜜罐中一样。 又无人出声了,月色透过窗棂照进屋中,一片白光铺到她们身上,清凉的夜让姜沐夏觉得她们此刻像漂在布满鲜花的水面之上,总有一丝不真实感。 “沐夏,我希望你同我一样幸福。唐县令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是不肯同他成亲呢,有好多次我都见到他同徐郎君一同喝酒,每每提到你,眼中都是惆怅。看得出他十分在意你,你可别辜负了他。” 姜沐夏脑中闪过唐仲白的身影,苦笑道:“你多虑了,这辈子除非他不要我,我必不可能抛弃他。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事未完成,需完成此事,我才能放下所有负担同他完婚。” 她闭了闭眼,脑中的那个身影随着时间越来越模糊了。她暗暗为自己定下目标,明年的今时,定要找到她,帮她脱离苦海,重返前世的辉煌。 一年时间,让她对唐仲白心生愧疚,本是自己的事,还要让他跟着受苦。 两个人注定要好事多磨。 这时,许久未开口以为睡着了的姜红欣突然开了口。 “你们俩个真是庸人自扰,不管是唐仲白还是徐达都是难得的好郎君,成事之事或早或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心只要坚定,就没什么好说的。男女之事还真是麻烦?” 两人有了戏弄她的想法,在月光中对了下眼神,同时冲她发起了进攻。 “红欣姐可有心仪之人,我们三个,你才是那个要着急成婚之人吧?” “没错,听说军大娘身子好转之后,到处找人为你说亲。” 隐在黑暗之中的姜红欣苦笑道:“三里五村谁不知道我是个泼妇,谁敢娶我?再说了,我早就打算好了,此生不嫁人。” 她说出此话时,眼前不自觉的出现了一个面无表情严肃庄重的脸,那张脸上一双锐光瞥向她时瞬间转化为温和。第一次相见,在面临多人剑拔弩张的形势下,他帮她脱离了困境。之后的每次遇到危险,只要他在,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到她面前,虽然大多时候,她并不需要。 可这份保护之心,她只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了。 她摇了摇头,试图把脑中所想甩出去。两人各自为主,她身为荣亲王亲信,一人为奴,众人为奴。他定同她一样,自身的一条命由不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为主丧命。 他们没有自己的未来。 姜红欣的终身不嫁言论刚一出口,尹海棠就坐了起来,惊呼出口。 “为什么呀,女子不嫁人,难道你要姑子去吗?” 姜红欣轻笑出声,故意逗她,“做姑子也不错,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围着郎君孩子转。” 尹海棠对她的话大为惊叹。她从小受母亲和村中妇人影响,只认为女子只有嫁了人,生了孩子,一生才算圆满。只有经历过大苦或者凄惨之事的女子才会心如死灰,落发为尼。 她眼带同情地望向姜红欣,“你不会……” “我当然不会,我这样的人,哪个男人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他洗手做羹汤。” “噢……” 尹海棠心中了然,是了,她英姿飒爽,手中一把剑就让人望而生畏,村里的那些男人哪一个也配不上她。只有比她强的郎君才能征服她,收服她的心吧。 她重新躺了下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出了一个让姜沐夏不知如何面对的话。 她抱着姜沐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沐夏,其实我知道,徐达爱得是你。不过都不重要了,你们两个本就不可能,他同我成亲我自是相信他的。” 姜沐夏被她这句话惊得一动也不敢动,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无法回应,顿觉面对尹海棠无地自容。 场面冷了下来,只听到窗外有风吹动门窗,发出轻轻的撞击声。 许是为了打破僵局,姜红欣开口转移的话题,“我明日要回京了。” 第337章 姜红欣离开 “什么?” 姜沐夏抛去情情爱爱这些烦人之事,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她这一走,不知归期。 “为什么?你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怎么还不放过你?” 姜沐夏目瞪口呆,原先姜红欣说得话半真半假,她是信了岭南王一案结束后便把她放回来,以后待在酸枣县再也不离开的话。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卫东同她一样,不也照样待在县里好好的吗?为何她要回京复命? 姜红欣躺在被窝里没动,淡淡地应声道:“你不懂,我与卫家主不同。我是王爷的死士,此次受命作为卧底混入神女女侍之中,只是为了配合卫家主铲除岭南王势力。原本任务完成就要回京复命的,是卫家主给了我这么长跟家人团圆的日子,我应该知足了。” ‘死士’两个字回荡在姜沐夏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循环往复,让她脑子嗡嗡直响,听不进其他的话。 据她所知,当了死士,这一生便只能躲在暗处,没有自己的名字,死了就死了,完全无人注意,更无人在意。就像一片枯叶,落到地上,同泥土交融,经年后同泥土混为一体。无人知晓它来过世上一遭。 怎么会这样啊? “没有办法离开吗?” 姜沐夏声音颤抖,她知道这句话是白问,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万一有出路呢? “有。” “真的?” “死了就脱离了。” 尹海棠也听出来了,姜红欣入的地方是龙潭虎穴,除了为她担忧,她什么主意也没有。 姜沐夏沉默不语,她心中已有了打算,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有家不能回,整日活在血雨腥风之中。不能让她生活在刀尖舔血的日子,定要帮她脱身。 她想到了卫东,也许从他身上下手能找到突破口。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了,够本了。”姜红欣心态平和,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平。想来这么多年,她早已经看开了。 远远地听到更夫打更的声音,姜红欣语气轻松地翻了个身,“快睡吧,都三更了,明日海棠还要早早回村,徐家主还要去你家提亲呢?” 姜红欣要走的消息让姜沐夏失了眠,人生有太多迫不得已,太多身不由己。为何人人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生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只要不伤天害理,不危害他人? 她想了想便明白了,因为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能像动物那样随意妄为,不计后果。 可有些事还是有转机的不是。 脑子里刚放下一件事,尹海棠那句徐达爱的人是她这句话又让她烦躁不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让她遇到,徐达可是她的义兄,两人只能是兄妹之情。 次日一早,她在送走两人之时,特意叫住尹海棠唤了她一声,“嫂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说着冲她行了一礼,她想了一夜,以后离酒馆远远的,食肆她尽量少去,尽量离他们远些,以兄妹之礼相待才可让自己心安。 尹海棠苦笑,“你这是做什么?为我昨晚说得话避嫌的话,就没有必要了。咱们姐妹三个自小一同长大,我还不清楚你的为人。我相信你,相信他,也请你相信我。我尹海棠可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和枣花都成了你的嫂子,你有没有心里不服气?”尹海棠笑着打趣她。 姜沐夏噗嗤笑出声来,摇头瞪她,“当然没有,咱们的关系越发近了,真好。” 尹海棠敛笑,认真道:“沐夏,我一定会幸福的。” 姜沐夏眼角有泪流出,恨恨地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嗯,你一定会幸福的。我们都会陪在家人身边,都会幸福的。” 她这句话不止说她们两人,还把姜红欣包括了进去。 送走两人,她马不停蹄地往城西跑去。 等她从卫家出来时,她神色怏怏,一脸的不快,只有眸中又多了几分坚毅。 徐达无父无母,仅有的师父对他的婚嫁之事一点不上心,他请了路朝云做为媒人带着厚礼到西岗村提亲去了。 姜沐夏快马加鞭赶到村里,直奔姜红欣家。 她还是来晚了一步,姜红欣趁着家中之人到村里看热闹之时匆匆离开了家。 家中之人只给江宁交待几句,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姜沐夏一拳狠狠打在墙上,只恨自己太弱小,什么也做不了。 “沐夏,她只是到京城数月还会回来的,你不必担心。”江宁诧异她过度的表现。 姜沐夏这才反应过来,她定然没有跟家里说明。家中还以为她只是到京中办事,办完事便会回来,却不知她…… 她忙收敛情绪,扯出一丝笑来,“还不是恼她,明明说好了等我回来送她的,怎么不等我回来她就走了,太没有信用了。” 从军大家家里出来,她径直去了别院,此时的她太需要让自己忙起来了。 秋播之事她交给了姜和喜和姜和新两兄弟,让他们找人耕种,她出工钱,管一顿午饭,由虎子他们每日按时送到田间地头。今日已经开始劳作了。 她分给村中相熟的几家种植的棉花由她全部收购,都投入到了生产中,不日酸枣县各个布店便会出现李家作坊生产出来的白叠布。 两年之内,她要让她们的白叠布畅销整个大武朝,成为人人都用得起的布料。 别院中地基已经打好,墙体已经起了半丈高,半个多月后,房子便可建成。 工匠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忙碌着,这时打隔壁侧门里有一人推车而入。 隔壁酒坊早已开业,每日热热闹闹酿酒,为相邻的百姓提供了不少就业的机会。 “姜姐姐,你来了。我们用院中冰泉水新酿了一款酒,要不你尝尝。”周越把车子停到水井边,看了眼正在忙着织布的姜沐桃。 “改日吧,我干活时,不饮酒。” “也行。我家家主过了重阳节就要成亲了,只是不知我同桃儿……” 他脸一红,一抬头发现姜沐桃在瞪他,下面的话不敢再说了。 “你呀,等你家家主成了亲,就让你家主母为你安排上门提亲之事。我家桃儿这么优秀,上门提亲的人都要踏破我家门槛了,小心我娘把她许给别人。” “啊,那我可得抓紧了。”他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看着姜沐夏,恳求道:“还请姜姐姐为我在婶子面前多说好话,等我一些时日,我在城里治下一处院子有了容身之所才好上门提亲。” “你是要买院子?”姜沐夏一下子就想到了城东南关叔家附近,周越把房子买到那里,身边都是相熟的人,桃儿住在那里有人相互照应,她便放心许多。 “你去找关叔吧,他家附近有很多要卖的院子,价格相对合理,你也能买得起。” 姜沐桃的小脸早红得能滴出水来,她才十三岁,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第338章 糊涂的楚若 元和十一年的新年是在西岗村的一场血案中结束的。 秋收还算丰盛,除去要归还的粮种,只要用心种植的人家配上朝廷分发的救济粮,并能合理分配口粮的情况下,都能顺利过渡到来年夏收。 姜沐夏的一千亩田地也顺利播种,冬日里连续下了几场过膝的大雪后,小麦的长势喜人,来年定是一个大丰收的季节。 东岗村东面的盐碱地远远的看过去多了层灰色。他们用了大量的草木灰铺到地里并混到从沟渠里挖出来的又硬又白的土里。经过一个冬天的辛苦改造,地垄一丈之处便挖出一个足有三尺深的沟渠。这些沟渠像一条条巨蛇一样,无一例外的最终的汇合处是清水河。 做完这一切,时光便来到了元和十一年的年底。 姜沐夏把工钱结清后,手中所剩无几,最近的可以让她缓过来的赚钱机会便是来年的元宵灯会。 这不,她刚在育幼园忙了一夜带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走出来,便马不停蹄拉了一车吃穿用品由福子赶着马车往西岗村奔去。 借着这段路程,她坐在车厢里裹着毯子闭上眼小憩片刻。 今日已是年二十九,她早早派人到清风别院请义父和张艺到县里过年,奈何两人眷恋别院温暖且惬意的小窝,死活不同意到县里过年。 姜沐夏无奈,只好抽出空来把过年的物资给他们送过来。 隔壁酒坊在三日前便放了节假,别院静悄悄的。如果不是内院厢房的烟囱中冒着缕缕青烟,还以为此处无人居住。 两人把吃食搬到厨房,敲开了厢房的门。 阿七听到声音跑出屋子笑着同她们打了招呼,这才推开了厢房的门。她这才发现,屋中炕上坐着两人,呈对峙状态,中间隔着一张小几,几上摆着一副棋盘。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张艺手中捏着一个黑子,正在思考着应该落往何处。 阿七小声对姜沐夏说,“他们从昨日午后便开始下,现在还没有结束。” 姜沐夏苦笑摇头,这两个人,先前在医术上较真,如今又同棋子杠上了。她不想掺和其中,便指了指他们向阿七告辞。 她还未走到门口,楚若便出声唤住了她。 “闺女,咱们父女好多年未在一块儿过年了,你还在生为父的气吗?今年还不打算同我过年吗?” 姜沐夏愣了片刻,义父这是又犯糊涂了吗?还是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认错人了? 她猛得转过身,只见楚若一脸委屈地盯着她。他对面的张艺无奈地摇头,趁着楚若不注意快速移动手指换了棋盘上一粒了,冲着姜沐夏眨了眨眼睛。 姜沐夏没理会张艺,快步走到他跟前,笑道:“义父,我是沐夏呀,您是想跟我回城中家里过年吗?” 楚若眼中有一丝幽怨,不瞒道:“家?这不是咱们家吗?你还要往那里去?噢……我明白了……” 他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面色一沉,骂道:“你同徐达那臭小子成了婚搬离了山庄,不打算管我了是吗?” 他把手中棋子一摔,怒道:“是不是徐达教唆你的?” 他的反常把大家都吓了一跳,阿七不敢轻举妄动,向张艺投去求助的目光。 姜沐夏一脸惊恐地看着楚若,他明明好转了,怎么又突然发病了。病得还不轻,他忘记了徐达在秋末就和海棠成了婚,海棠现在都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这些话如果让她听到,不知该有多伤心呢,她以后怎么面对她。 “七叔,到底怎么回事?义父的病不是都好了吗?这是……” 阿七叹了口气,眉间的愁云越积越厚,他看向她眼中尽是哀求,开口便是无力的恳求。 “如有空,姜姑娘多来陪陪他吧。自从入了冬,他的病越发严重,把这里当做雾泉山庄,日日盼着你来看他。他早已把你当做他的精神支柱,你不在的日子里他精神不佳,开口闭口就是骂徐达。他从未从当年之事中走出来,他心中还是恨着徐达的。”阿七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楚若全副精力又投放到了棋盘上,他发现张艺动了手脚,也不同他争辩,只是默默换回张艺换的棋子。 他表情平淡,目光清明,就像刚才之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姜沐夏心中酸涩,她理解他,因为有过相同的经历,她能感同身受他的感受。 两人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前世的她在经历过痛失孩子后,她的记忆抹去了,重新活过来,她的内里是一片白纸,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 而楚若同她截然相反,他最亲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他而去,打破了他那颗本就带有愧疚之心的防线,让他在一瞬间崩溃如山倒。 她的出现,仅仅是让他出现了短暂的清明,却加快了他的绝望,如回光返照一样,那点清明只是昙花一现,过后,加速了他的衰败。 她突然明白了徐达为何会在极短的时间成婚,并让海棠有孕。他是想让一个新生命唤起楚若的生机,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个孩子在生下来后,徐达会把他送到楚若身边。以他不能拒绝的理由把孩子留在他身边抚养。 可是,这些对海棠来说太过残忍。以楚若的性子,只要他接受了孩子,他只会把孩子当成楚心,把所有对楚心母女的亏欠都弥补到孩子身上。 只怕那个时候,任何人都无法从楚若身边把孩子带走。 这个孩子就是一剂治愈楚若心病的良药,是他生的希望。 可是却让一个母亲交出自己的孩子,这可是她的头生孩子呀。 不对,姜沐夏想,徐达定不会对海棠做出这么残忍之事,他定有妥帖的办法,一个一举两得的万全法子。 姜沐夏深深看了楚若一眼,对阿七留下一句,“好好照顾义父,我会时常过来看他的。” 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心情沉重地坐在车厢里,感觉一身疲乏,闭了眼歪在毯子里半睡半醒。 福子驾着车走得缓慢。 马车走了不远,突然停下了。 她闭了闭眼,懒懒地问道:“怎么了?” “姜姐姐,奶奶找你。” 第339章 姜千山杀妻 姜沐夏缓了缓神,打了个哈欠,掀开车帘探出头来。 齐氏就站在车辕一侧,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姜沐夏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事吗?” “那个……”齐氏有些说不出口,嗫嚅着嘴唇憋得满脸通红,眼神躲避不敢看她。 “有话就说吧,能帮的我会帮的。” 姜沐夏的话给了她定心丸,齐氏眉眼舒展,放心地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那个棉花种子能不能给家里留三十斤?” “可以。” 她一口应了下来,自从军大娘和春大娘家的棉花卖了三四十两银子后,听到风声的村里人,看中了丰厚的利润,各种托关系找到她跟前,试图买些种子。她一视同仁,种子本来就不多,求到她面前的百姓,每家只能均出一亩地的量。 她给了两个方案,拿到种子的人家要么直接拿钱购买,要么等收获后还回种子便可。无一例外的大多人家都选择了还种子,如今她手里只剩下自己留种的几百斤种子。也仅仅够种百亩田地而已,难为齐氏狮子大开口,一口气要三十斤。 得了她一口应允的齐氏喜上眉梢,被姜沐夏接下来的话让她表情僵了僵,不得不接受。 “不过,只能给你们留一亩地的种子,别人都是拿东西换的,看在你的面上,这几斤种子我送给你们了。” 至于回到家,周槐花如何怨她,是她们的家事与她无关,她一点也不关心。 白送的东西,虽未达到她们的要求,齐氏也无法要求太多,只好点头答应。 两人话音刚落,只见周槐花风风火火从家里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她的名字。 姜沐夏拧眉沉下脸来,自从她被姜红欣暴打拉着游街后,这个女人倒是安分了不少。再也没有跑到县里找过她们,也没听说在村里同人闹过口角。 她又找自己做什么,莫非老毛病又犯了不成? 周槐花跑到车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就往她手里塞。 她一脸殷勤,脸上堆满了笑,“好孩子快拿着,刚出锅的枣糕。今年酸枣长得不好,果子小,我专挑好的果子做得,你拿着吃。什么时候想吃了,知会一声,大娘做好给你们送过去。” 周槐花何时对她有过这样的好脸色,果然权势惹人眼,她定是听说了自己被皇上亲封了平乐乡君,得了千亩田土,起了攀附之心。 这种踩底攀高的小人,真如了她的意,以后不知借她的名头如何在外为非作歹。 她可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姜沐夏接了布包,从怀里掏出荷包,捏出一块儿碎银子塞到周槐花手里。 “这是买枣糕的银钱,收好了。”她冲齐氏点了点头,放下车帘就要起程。 周槐花正打算把银钱扔到车厢里,突然从家中方向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她手停顿的一瞬间,马车已经开始起动了。 姜沐夏自然听到了叫声,这是安娟的声音,定是姜千山在打她。 这一家的乱糟事她才没有闲功夫理会,此时的她困得不行,只想赶快回到家中好好睡一觉。 马车才走了不到一丈,又停下了,她又听到一个孩子声嘶力竭的嚎哭。 她不禁暗骂,这个姜千山真是越发没出息,打完老婆打孩子,真不是个男人。 车厢外福子声音急切地唤她,“姜姐姐,可能出事了。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一身鲜血的孩子,要不要去看看?” 一身血的孩子? 姜沐夏浑身一凛,直觉告诉她,定是出事了。她从车上跳下来,跟着齐氏周槐花往孩子的方向跑去。 狗蛋哭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浑身打着哆嗦叫着奶奶,姜沐夏看他眼神发直,想来是被吓到了。 齐氏被他满身的血吓到了,这是做了什么弄得孩子一身血,家里仅剩的一只鸡还等着大年初一待客呢,这就被他们给宰了? 周槐花抱起他往家里走去,口中骂骂咧咧,“真是吃饱了撑的,刚做好的饭不吃,把主意都打到鸡身上了,弄了孩子一身血看把孩子吓的。” 婆媳两个只认为小两口在家偷偷杀鸡,场面太过血腥,让孩子受到了惊吓。 姜沐夏和福子比她们先一步进到院子,寒冷的冬日也没有遮住满院的血腥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分明是人血的气味。 东厢房的门开着,门帘上带着点点血迹,可能是孩子跑出门时沾染上的。 姜沐夏一把掀开门帘,入目惨不忍睹。 屋中一片狼藉,安娟心口一片血迹躺在地上,姜千山衣衫上被血染透,他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剪刀,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听到门帘的动静,惊叫一声扔了手中的剪刀抱着头恨不能缩到墙里头。 姜沐夏快步走进屋子,来到安娟身边蹲下,伸出两指放到她颈脉处。 她还有一丝体温,脉搏却一动也不动了。 她站直身子抬头看福子,唏嘘道:“她死了。” 姜千山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是她硬要撞上来的,我不是故意的……” 姜千山眼中的惊恐和惧怕让他整个人变得狰狞起来,像个被禁锢住了个恶鬼。对上姜沐夏冷冽的眼神,不知谁给他的勇气,他突得从角落里站起来,一个箭步蹿出了屋子。 门外传来周槐花骂他的声音,“你见鬼了,跑这么快。” 姜沐夏递给福子一个眼神,福子从屋里跑出去,追人去了。 姜千山是杀人凶手,不能让他跑了。 她把帘子卷起来,面目肃穆地对齐氏和周槐花说道:“进屋看看吧,姜千山把安娟给杀了。” “什么?” 两人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丢下狗蛋就往屋里跑。 齐氏还没进屋便看到躺在地上的安娟,吓得面色苍白瘫软在门口。 周槐花不相信,走到跟前推了她一把,见她不动。又把手放到她鼻下探她的鼻息,这一探之下,吓得她跌坐在地。 她只愣怔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站起身飞奔出屋快速把大门锁了。 她转身来到姜沐夏身边,拉着狗蛋就跪了下来。 姜沐夏一个闪身,躲过她的跪拜,自然是明白她闹出这一出意欲何为。 周槐花重重一叩头,压低声音祈求道:“沐夏,大娘求你,救救你哥。” 第340章 弯曲的膝盖 周槐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压低着声音一边向她诉说自己的不是,一边苦苦哀求。从她紧张的表情中不难看出,此时就算是让她为儿子死,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姜沐夏闭了闭眼为姜千岗不值,大房的三个孩子,最成器的一个偏偏最不受待见。两个处处惹祸,又懒又无能的反而成了他们的掌中宝。 真够可悲的。 姜沐夏面无表情地躲着她的跪拜,心头火渐起,这个周槐花好歹做为长辈,不管不顾地朝她下跪,是想把她架到高处迫使她不得不应下吗? 她心中冷笑,真是异想天开。姜千山这种扶不起的阿斗,多看他一眼都恐脏了自己的眼睛,事关人命大事她怎么可能会帮他开脱。 她站在一旁对她的求情无动于衷,齐氏这时也缓过神来,从地上挣扎着起来,一脸的惊慌失措来到周槐花身边。 姜沐夏冷眼看着她,眼见她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她冷声呵道:“奶奶,难不成您也要对我下跪?” 虽早已对她失望,可亲眼所见她在关键时刻还是把姜千山放到了头位,用最卑微的态度不惜一切代价给亲孙女下跪求得保全孙子。 没来由的令她心头一颤,还是有些难过。 她们祖孙的情份终究被她下意识的弯膝,断送的一点不剩。 齐氏被她这一声呵,弯曲的腿停在半道,她吞吞吐吐低着头不敢看她,“他可是你亲堂哥,你一定要救救他呀,就当奶奶求你了。” 姜沐夏胸口一片冰凉,她们拿她当什么了?但凡为她考虑一分,就不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请求。 她抿唇咬牙强压着对她们的怒火挤出质问的话来。 “您可想过您这一跪把我放到何种地步,为了一个不成器的东西,可真是豁得出去呀?!” “不不不……”齐氏连道三声不,试图唤回她们之间的情份,让她对姜千山重视起来。在她眼里,全县百姓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唐仲白手里,只要孙女在他耳边说一句对孙子有利的话,唐仲白定能放过,孙子就能逃出生天。 “千山是个好孩子,他不是故意的,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吧,奶奶求你了……”齐氏见她脸色冷峻,眸中不带一点感情。 她一下子慌了,她还是了解自家孙女的,只要她下定了决心不肯帮忙,那么事情就没了转圜的余地。她赶紧站直了身子,涕泪横流地哀求着她。 一边慌忙地拉起了周槐花,地上只剩狗蛋哭得嘶哑的声音。 姜沐夏不愿理会她们,抬步就往院外走。 周槐花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死死地不肯松手,再也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气魄,此时如一条丧家之犬卑微的低如尘埃。 这时堂屋门帘一掀,姜令夜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睡眼惺忪,许是被院中哭声吵醒。他站在屋门口,语气不善地怒视着姜沐夏。 “你来做什么?真是晦气,把家里搅得不得安生。” 姜沐夏都被气笑了,反唇相击了回去,“没错,如你所言我就是个丧门星,你们家门槛太高,是我不配,我这就滚。”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周槐花急得低吼道:“爹,别添乱了行不行,你这样会害死千山的。” 姜令夜两眼一翻,不悦道:“怎么?这个臭丫头又来找他的麻烦了?” 他撸起袖子抄起立在墙边的铁锨,奔着姜沐夏就冲了过去,口中骂骂咧咧。 “我打死你,他躲在家里你都敢找上门来找茬,没教养的东西,今日我好好教训你。” 齐氏和周槐花拦住了他,齐氏夺了他手中的铁锨扔到一边,指着东厢房,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千山把……把娟儿……杀了……” 说完,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唔唔地哭了起来。 姜令夜踢了她一脚骂道:“胡说八道,千山怎么可能会杀人。” 可他还是下意识往东厢房看去,果然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安娟,心中打起了哆嗦,壮着胆子走向屋子。 姜沐夏这会不着急走了,她倒是看看,姜令夜得知了大孙子杀妻后会不会像去年知道她杀人后的表现——急不可待地把大房分摘出去保全自己。 她看着姜令夜走进屋子,离安娟一丈多远处就不敢上前了。突地一个转身跑出了屋子,冲着齐氏就吼,“到底怎么回事?” 他把目光转到姜沐夏身上指着她大骂,“是不是你?定是你做得手脚,你这个灾星。” 他扑到她身边伸手就要打她,她一侧身躲了过去。姜令夜没打到人,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姜沐夏冷笑,看着他慌张无措的样子,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丑态百出,可笑至极。“姜老爷子,你可真是高看我。自己孙子什么德性自己还不了解吗?一出事,都怪到别人身上。恭喜你,成功把孙子养成了杀人犯。没有你们的长期纵容,他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惯子如杀子,你们成功把两个儿子送入了地狱。” 言尽于此,看清了他们的态度,这个充满恶臭毫无人情味的家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她快步往大门口走去,姜令夜这才明白了周槐花为何要拦着她。眼见她走到门边就要拉开大门走出院外,姜令夜大声叫住了她。 “你不能走。千山是你堂哥,你是皇上亲封的乡君,唐仲白还是酸枣县的一县之令,你们必须保他平安无事。” 好一个必须保他平安无事,姜沐夏佩服他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让他有这么大的口气命令她。 凡事留一线来日好相见的道理他都不懂,真把自己当老太爷了。 她,姜沐夏才不吃他这一套。 “你如果不答应我就去城里找你爹娘,他们的话你总得听吧。”姜令夜态度强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姜沐夏求他办事。 姜沐夏笑着转过身看着他,唇齿轻启带着挑衅,“你去吧,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齐氏眼中绝望,她知道大孙子死定了。 可她还是在姜沐夏走出院门时悲戚地唤了她一声,“沐夏,求你了……” 姜沐夏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给他们留下一句话,“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们现在担心的是如何向安氏娘家交待。” 街上已经有人走出家门,好奇地往西头走来。 姜沐夏冲军大娘和春大娘摇了摇头,不再言语朝着马车大步走去。 福子把姜千山五花大绑扔进了车厢,全然不顾身后周槐花嘶叫的哭声和姜千山向家里人求救的叫声,留下福子看守尸体,她跳上马车驾车而去。 第341章 姜千山入狱 姜沐夏赶着马车直奔县衙而去,半路上她嫌姜千山太吵,从路边捡了块儿烂布不顾他目眦欲裂地凶相一把塞到了他的嘴里。 来到县衙,她把缰绳扔给看门的大叔,从车厢里揪出姜千山拽着往衙里走去。 唐仲白正在后院同差役们商量着过年休沐的治夜安排,姜沐夏推门而入,把人摔到了他们面前。 “谁负责凶案的,此人杀了发妻,现场在西岗村村西头,福子在那里看着,你们快派人过去验看尸体。”说完,她走到唐仲白身边站定,静等着他的吩咐。 李长吏看清趴在地上的人后,表情十分惊讶,指着他问道:“他不是你大爷家的儿子吗?怎么会?” 姜沐夏面色沉重地重重点了点头表示他说得没错,就是半年前在她家院里被福子打折一条脚的那个人。 唐仲白同样惊讶,他对姜千山的印象向来是又怂又无能的一个人,他竟还有杀人的潜质,真是胆大包天。 “怎么回事?”唐仲白看着她问。 姜沐夏把早上她要离开西岗村发生的事详细诉说了一遍,把胡大新气得上前踢了他一脚,骂道:“无知畜生,连发妻都下得去手,你可真是个好男人。” 姜千山被踢得瑟缩着嚎啕大哭起来,他深知自己已经没了退路,杀人偿命的道理他是懂得。杀害发妻更是罪加一等,他唯一的出路只有斩首,可他不想死。 他猛得回过神来,爬起来膝行到唐仲白脚边抱住了他的双脚,大哭道:“我知道错了,妹夫你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安氏她故意激怒我,我脑子一时糊涂才捅了她一剪子。我也没想到她怎么就不知道躲呢,你看在妹妹的面上,救我一命,我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唐四上前拽起他甩到一边,“狗东西,天王老子来了,你也难逃一死。周深,你负责刑狱,还不把人带走。” 周深站着没动,眼神却瞟到姜沐夏身上,似是等着她发话。 姜沐夏感受到他的试探,白了他一眼,冷声道:“看我做什么?我是你的上官吗?不用看我面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姜千山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入了狱姜沐夏不可能去看他,只有在这里抓住她这棵救命稻草才有一线活命的机会。 他手脚并用的从地上又爬了起来,刚要冲姜沐夏而去,胡大新从背后来了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不知死活,身处此地还想对姜姑娘行凶,再敢动歪心思废了你的爪子。” 周深命人把他押走,他死活挣扎,嘶吼的声音响彻整个县衙。差役们面对他一个亲口认了罪的凶犯,怎会给他好脸色,连打带拽地拖走了。 她的任务完成可以功成身退,知晓唐仲白公务繁忙她只身往家去了。 姜千山的事本与她无关,是他时运不济,被她撞到了当口上,活该他倒霉。 周槐花三个儿子,一个远在郡里同他们几乎断了亲,一个去年大年三十得脏病死了,如今这一个竟然杀死发妻。他的结果只有一死,安氏的娘家同周槐花娘家是一个村的,当年他们的婚事还是周槐花的大嫂牵得线,出了这样的事,这两家怕是要打做一团,亲家不成反成了仇家。 可这些同她姜沐夏有什么关系,她没特意跑过去看笑话就是她太守厚道了。姜令夜自作聪明,偏心薄待两个小儿子,他委以重任的大儿子让他接连栽跟头,经此事他必元气大伤。 马车拐了个弯进了巷子,还未来到家门,便听到院里哭喊的声音。 是周槐花,她竟然跑得如此之快,来到家里找姜玉舟出面求情。 哼,杀了人还想脱身,真以为县衙是为他开的。 她把马车调了个头,拴到唐家门口的树上,找到姜嬷嬷交待了几句便驾着马车往城北去了。 她走后,姜嬷嬷锁了家门来到姜家,把大门一关,泰然若之地往后院往后院走去。 封家在重阳节过后就搬到了城东南,福子的母亲在清风别院建好后就跟着楚若他们去了村里居住。姜沐桃常常住在李家,现在姜家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住着。 路朝云正在后院库房里整理着年货,就听大门哐当一声,接着一阵阵哭吼声传来。 从哭声中她就听出是周槐花,大过年的她又哭又喊,给喜气洋洋的节气添了一层灰扑扑的颜色,有些——晦气。 她把姜玉舟推了出去打发人。不想他刚出去,须臾之间就进来喊她。 她从姜玉舟的脸色上看出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果然,姜玉舟直截了当告诉她,“姜千山杀人了,人被闺女送到县衙去了,大嫂过来求咱们找唐县令说情来了。” 路朝云稍做惊讶后,呸了一声,“做什么春秋大梦,县衙又不姓唐,找谁都没用。老头子真是越老越糊涂,姜千山敢杀人,要我说都是他纵容出来的结果。你去让他们都走,这个忙我们帮不了。” 姜玉舟面有难色,踌躇了半天才说出口,“大嫂在院里跪着呢,她说了不帮忙她就跪死在这儿。” “什么?”路朝云气得把手中物件往桌子上重重一顿,骂道:“没有王法了,软得不行,来硬的了。我路朝云就是个软硬不吃的硬骨头。” 她大步流星地来了院中,果然如姜玉舟所说,周槐花身着单薄地跪在院子当中,鼻涕一把泪一把,见她出来,头磕到青砖铺的地上哐哐直响。 “三弟妹,以前都是我混蛋,我向你道歉。现在你大侄子落了难,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帮帮忙到唐县令那里为我儿说几句好话,留他一命便好。我可就这一个儿子,咱们是一家子骨肉,你们可不能放手不管他呀。” 路朝云原本心头就有气,听到她说只有一个儿子了,她心中的怒火如山洪海啸一样席卷而来。 “你能说出只有一个儿子的话,无药可救了,纵使神仙下凡也帮不了你,快走吧。大过年别找不痛快。”路朝云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周槐花怎么可能放弃唯一有希望能救她儿子的机会,跪在地上死活不走,姜玉舟不能上手拖人,路朝云拖着拼命挣扎的她,费了全力才把人拖出一丈远便累得气喘吁吁。 还是姜嬷嬷及时过来为她解了围。 “别费劲了,刚才唐四回来告知于我,你家儿子试图打伤差役逃跑,混乱之下一个差役的刀划了他的脖颈,这会儿人已经死透了。” “什么?我的儿呀!”周槐花一声尖叫后晕了过去。 第342章 姜千山死了 姜沐夏一语成谶,酸枣县的夜幕刚刚降临,周深便神情严肃敲响了唐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唐三。 “姜千山出事了。”唐三把人带到书房,听完他的叙说,唐仲白领着人快步去往隔壁姜家。 姜家大门大开,进了院子他们才得知姜沐夏还未回家。 姜玉舟夫妻白天从姜嬷嬷口中得知姜千山的死因后心情就是平静的,后来送走周槐花后,虽然得知了只是打发走周槐花的托词,可如今对他的死真的打心底里生不出一点涟漪来。 姜玉舟表情淡然地问了句,“需要我做什么吗?” 唐仲白摇了摇头,他只是过来知会一声而已,他的心早就飞到姜沐夏身边去了。 把人都打发走,唐仲白只身往城北育幼园奔去。 县衙里的事务总算在年三十前处理完成,明日是李长吏值守,他可以安安稳稳休息几日过个安生年了。 城北是酸枣县平民最多的地方,东北方向民居和东南民居有相同的境遇,经历一场大灾后,留下了很多空宅子。县衙在确定是无主且无亲属继承后,统一收了回去,重新修整后,对外出售,为县衙的财政收入多了一条门路。 胡大新自从中秋从家里搬出来后,不仅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和睦了许多。自从兰香雪出了月子后,他便把人接到了他在城北买的宅子里,一家子总算有了个安安生生不用受任何人指摘的小家。 如今城北不似去年一般萧条,铺子街道焕然一新,颇有一番生机勃勃的朝气。 唐仲白一路走来,借着街边的灯笼光,看到这些改变让他心中欣慰。 这才是第一步,他身为酸枣县的县令,将来定要带着全县百姓走向夜不闭户,人人可吃上丰富的饭食,孩子们个个有书读的日子。 他从后门进了提灯作坊,作坊里灯火通明,厢房里人影随着灯光的摆动而游移不定。 唐仲白暗道,都年二十九了,需要这么拼吗? 他推门而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坐在门口的兰草被闯入的寒气扑了一身,令她打了个寒颤。 她缩了缩脖子笑着同他打招呼,“唐县令来找姜姐姐呀。” 让他赶紧反身关好门,应了一声后,朝着屋内角落里走去。 姜沐夏正在为一盏体形巨大的灯笼糊彩纸,她样子认真,完全没有发现有人朝她身边走来。 “咝……” 她的手被一片突出来的竹子刺破,有血珠冒出来,她抬手把手指塞到了口中。另一只手伸向簸箩里拿剪刀,半天都没有触碰到。她有些狐疑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唐仲白手持剪刀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你来了,先找地方坐,马上就好了。” “需要我帮忙吗?” “你好好坐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咔哒一声,突出来的竹子被她剪掉,她掂起小刷子在竹节上刷了一下,手指熟练地把彩纸铺了上去,压实后她站了起来。 仔细端详没有瑕疵后,她喊来唐仲白,“现在用上你了,帮我把它抬到架子上。” 灯笼平安落坐到架子上,她这才顺了口气,心中最牵挂的大事总算有了着落。 “能走了吗?” “不行。最后一批了,看这架势得到亥时了。忙完今日,初十才重新开工。今年的元宵灯会对我们至关重要,先前失了很多生意,得抓住这个机会抢回来。”她眸子亮亮的,似是胸有成竹。 “没关系,我等你。”他出了屋子,来到院中,这才发现天空飘起了雪花。 他唇角扯起一点笑意,真好。 今年的好几场大雪两人完美错过,一个在县里一个在村里。就算同时都在县里,两人各自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心思看雪景。 虽有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可他心中满满的幸福,寒气只会让他头脑清醒,庆幸此生遇到了她。他有很久都未梦到曾经助他来酸枣县的那个不太美好的梦,想来他已经得了她的芳心,那个求助的梦便自消了。 院门一响,王老七从育幼园里走过来。 唐仲白不解问道:“您怎么从育幼园里出来了?” 王老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不相瞒,我跟三月那丫头颇有缘分,跟家里人商量后想领养她。可姜姑娘死活不同意,我也就歇了这个心思。可心里还是放不下她,这不刚才听到她哭,揪着我的心,忍不住跑过去看看她才放心。” “三月?她九个月了吧?” “嗯,九个月零二十三天了。她那么可爱那么好看,她的亲生父母怎么忍心把她丢掉。” 王老七语气有些气恼,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他定然把她当宝贝一样珍视。 唐仲白知道她是谁的孩子,可他不能说明。他也知道姜沐夏为何不让他领养,完全是替他考虑,孩子的亲生父母都是痴傻之人,万一这个孩子遗传了双方的这一点。王老七后悔可就晚了,他要是把孩子送回来,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怎么好意思再来作坊做工。 孩子的身世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为保全姜杏花的名声,他们是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告知于任何人。这个孩子以后的人生如何,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王老七神情落寞,唉声叹气地走了。 棉絮状的雪花从上空中飘落,不多时地上便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唐仲白搓了搓手,原地清理干净身上的雪花就要去屋里。 他抬脚刚要走,便发现屋中的灯一个一个熄了。 他吐出一气,白气在空中打了旋消失不见。他暗自欢喜,终于忙完了。 工匠一个一个从屋里走出来,向姜沐夏告别。大家都要在大雪深得不便行走之前赶回家。 姜沐夏最后一个出来,她再三叮嘱王老七和兰草。 “雪太大了,你们两个一块儿走,路上小心。” 人走完了,唐仲白才牵起她的手离开作坊,缓慢地走在大雪里往城南而去。 “姜千山越狱被狱卒的刀意外划了脖颈,死了。” 姜沐夏苦笑,真是造化弄人,她一句无心之言,没想到真的应验到了姜千山身上。 “天意啊!”姜沐夏张开双臂仰天吼了一声。 第343章 周槐花疯了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两人来到城北小桥边的凉亭处,唐仲白擦干净长凳双双坐下。 这时,姜沐夏一张小脸已经冻得通红。唐仲白把自己的披风系到她身上,风帽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拉起她的小手,冰凉的触感入手,“手好凉,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驾着马车生了炉子过来接你的。” 她掐了下他的手心,若无其事道:“我体寒。一到冬天便浑身冰凉,除非整日待在有火墙的屋子里。” 唐仲白盯着她的眸子闪着光芒,胳膊用力一拉,把她拉到了怀中。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魅惑,在她耳边轻轻道:“好啊。以后到了冬日,我服侍得你舒舒服服,让你日日出不得屋。可好。” 姜沐夏小脸一红,笑骂道:“没皮没臊。我很忙的,你可不能耽误我赚钱。” 唐仲白双臂环住她,紧紧把她抱入怀中,试图用自己身的温度让她暖和起来。 一边用言语揶揄她,“是啊,我家宝贝最能干了,以后我们父子几个就靠你养活了,不知娘子可愿让为夫吃了你这锅软饭。” 姜沐夏一身恶寒,男人啊男人,脸皮厚起来真是让人无语至极。她现在有些担心了,以后成了婚,他万一黏起来把着自己不让出门,自己怎么招架得住。 她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虽是夜里,可因着是过节的缘故,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了灯笼,光线加之白雪的映射,大路上可是一览无余。 万一被人看到了,他一个一县之令公然在大街上搂抱着还未成婚的未婚妻,实在不像话,有失唐县令的威严。 “别动。”唐仲白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低低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有你在真好,我的人生圆满了。” 姜沐夏心中一动,心中热呼呼的,能被人无条件爱着,她的人生也一样圆满。 “我也是。” 她靠在他的胸膛处,很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的热气暖了她的心田。 两人很久没有如此亲近过了。自从唐仲白接管了县衙,日日忙着公务,要么是待在衙里忙得没有功夫回家。 回了家便倒头便睡,偶尔见他一回,他的脸色因着日夜劳累,疲惫不堪。她只有心疼地劝着他抓紧休息。而她日日往外跑,要么去田里查看,要么到村里安抚义父,要么在李家作坊,指挥工匠如何给棉花去籽怎么弹棉花才能更加蓬松。 重活一世,她清楚明白除了自己,能靠得住的人寥寥无几。她只有让自己忙起来,赚足够多的银钱,心中才能踏实,才配得到万无一失的自由。 而唐仲白,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她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的人。 她心中感恩,感谢上天重新给了她重新来的机会,让原本错过一生的两个人又走到了一起。 如果是梦,她情愿在梦里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曾经的她不信鬼神,不信报应。可现在她深信不疑,她坚信冥冥之中定有守护她的神灵在帮助她扫清一切苦难把她往一条康庄大道上走。 她坚信只要自己的言行举止皆能放到阳光之下,坦坦荡荡面对人世间。她,包括身边的人都能幸福美满。 一阵风吹来,她感觉到他打了个寒战,温声劝他,“天太冷了,咱们回去吧。你忙了这么久,今夜好好休息,明晚咱们两家聚到一块吃团圆饭。” 唐仲白本不想辜负了这样的良辰美景,担心她身子受不住,便放开她,离开凉亭携手往家走去。 路上的雪厚到让两人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倒是给他们之间添了些情趣。 姜沐夏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她站定不走了,一脸委屈地看着唐仲白,噘着嘴道:“郎君,我饿了。” 唐仲白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头,慎笑道:“你真有口福,嬷嬷备了食材,本打算年夜饭时做个寿喜锅,便宜你了。” “还不是借你的光。”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走在洋洋洒洒地大雪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上。 次日一早,大雪变小雪,只是起了大风。 姜沐夏觉得心头不安,她只身冒着雪天,深一脚浅一脚回了趟西岗村。 天寒地冻,村中街上空无一人,她站在通往家里的十字路口,看着紧闭的大门。 有时候她真的讨厌自己,他们都跟自己无关了,为什么还要放不下心硬要往前凑。家里的烟囱不见冒烟,只怕如今他们都处在悲伤之中。 想来也是滑稽,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和福子想尽办法把齐氏接走。半年时间不到,她就重新回到了这个吃人的窝里。 她非常清楚,随着姜千山的死,这个家算是彻底完了。 她驻足片刻后,抬脚往别院去了。 阿七没想到大风大雪的天气,她竟还跑了过来,连忙把她请到了屋中。 不等她问,阿七便开了口。 “你爷爷奶奶家昨日可惨了。半下午,孙媳妇娘家人就来了,把家里砸个稀巴烂,尸体连夜埋进了你家祖坟里。他们走时放出话来,定要让姜千山千刀万剐。谁知道你大娘从城里回来后,不知说了些什么。你爷爷当时就嘴歪眼斜地躺在地上不会动了,你奶奶把张艺请过去瞧。说是血管破了,以后就瘫在床上是个废人了。” 姜沐夏只是噢了一声,摆弄着面前的炉火,神情平淡。她对姜令夜没有一丝感情,自然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一点畅快。这样一个是非不分,对子孙冷淡嫌弃之人,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是他的命中注定。 只是以后他更离不开齐氏了,齐氏的日子总算能好过一点。 真是因果循环,风水轮流转。 “不过……”阿七话锋一转,脸上出现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勾起了她的好奇。 “七叔,怎么了?” “今儿一大早,我便听到村里大哭大叫的声音。听着就是你大娘,我一进好奇,跑过去瞧了一眼。” “周槐花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光着脚在街上跑,你奶奶在后头追。看样子,周槐花像是疯了。” “疯了?” 周槐花没脸没皮的性子能为着姜千山之死而疯,倒是让她意外,足以看出这个儿子对她的重要。 她只是更加心疼齐氏了,一个瘫子一个疯子一个稚童,还有一个不省心的酒鬼儿子,以后的日子有得她受得了。 可,这是她自己选得路,又能怨得了谁呢? 第344章 又见徐三月 田间的禾苗由绿转黄又由种子成长为茁壮生机勃勃的株苗,从而开花结果,一次次被雨水滋润后成熟为百姓可以丰衣足食的果实。 姜沐夏每日游走在田间地头,看着枝头上挂着沉甸甸的黄绿色谷穗,忍不住伸手摘了一穗,果实躺在手心,能感受到真真实实的厚重感。 她用力在手心搓着,转瞬间黄中带着一点青的谷粒出现,她吹走谷壳,手心里堆了一小堆颗粒饱满的果实。 “今年是个丰收年。”她眼中带笑,把谷粒装入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这算什么,棉花长得才好呢,我估摸着定会比去年翻两成。”福子手持长杆赶着试图落下偷吃谷子的麻雀,一脸得意地向她请功。 棉花开始结桃时,她就在棉花地头搭了个棚子,安排福子住了进去,时刻盯着棉花地防止起了歹心之人夜里偷摘。 这个孩子接了任务,尽心尽力一刻不敢松懈,百亩棉花地让他守得如铁桶一般。哪怕一只虫子路过,都得被他拦下审问个明明白白才肯放走。 今日还是她找人替他一日,让他回城里休息,他得知她要到村里查看谷田,非要跟着过来。十四岁的年纪正是玩得时候,可怜他被自己指使的团团转,整日不得空闲。 “是是是,你立了大功,回头我重重有赏。”姜沐夏半真半假地打趣他。 她早就想好了给福子的大礼,这个孩子从酒馆出来帮她做了不少事。长久相处下来,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做为姐姐,自然要为他的未来做打算。 “娘子,青霄台还去吗?”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姜沐夏侧头看去,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中气十足,面无表情的女子,目光直直盯着她。 姜沐夏心头一颤,说话的底气都消了五分。今日她好不容易躲开她偷溜出来,怎么还是被她给找到了。 她面上带笑,非常积极了回了一句,“去,当然去,现在就去。” 她赶紧叫上福子,小跑着跟上了女子的步伐。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暗自在心中又把唐仲白拉出来数落了数十遍。 女子叫晴云,是郡主心疼她太过劳累,特意找了位精通田间和内宅事务且身手不错的人,送过来做她的得力助手的。 她很感念郡主事事为她考虑,便把人留下了。 可三天不到,晴云的所做所为就把她整崩溃了。 她的一言一行,吃饭喝水晴云都要管。抓住细节细心纠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些日子,她就像一具提线木偶,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出错的动作便要做上几十上百遍。 她要争辩,人家只丢给她一句话,“想要成为公子的夫人,就得学会府里的礼义,有当家做夫人的样子。不然,到了府里,下人们只会笑话是我没有教好娘子。” 她要撂挑子不敢,晴云跟着她不发一言如影随形,直到她屈服。 她对着晴云生气发火,人家不气不恼,眼中带泪定定地看着她。 她没了法子,找到唐仲白和姜嬷嬷,要把人送走。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晴云便出现在她面前,态度坚决,“我晴云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要让我走,除非让我死。” 吓得她对晴云再也没了脾气,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顺了她的意,听天由命去了。渐渐的适应了她的安排,倒是顺心轻松了不少。 路朝云暗地里笑她,总算是有一个能治住你的人了。 只有唐仲白知道,她是给了郡主面子,又多了几分为他着想的心思,才屈服的。不然以她的性子,天王老子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在姜沐夏心中,她对晴云更多的是敬重。 人家一来,就帮她理清了所有田地的布局,账目做得一目了然,日程安排的明白清晰,她没有想到的晴云都帮她做了。晴云的确教会了她不少以前闻所未闻的东西,就连尹海棠都说她的眉眼间比以前多了些从容和贵气。这样一个宝藏一样的人,让她少费了不少心,少走了很多弯路。这样一个得力的助手,顺着她一点有何不防。 她也只比自己大了五岁而已,除了管她太严,样子太过严肃,浑身都是宝,时间一长,就把她当姐姐相处了。 “睛云姐,查看完青霄台,我能去别院看看义父吗?” 晴云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地盯着她,“娘子,我说过很多遍,尊卑有别。我是您的婢女,您只能称呼我的名字。” “可是……” “没有可是,必须喊我名字。” 姜沐夏见她的架式,如果她不喊她的名字,她就站在原地不走。 “行行行,我错了,我以后都喊你晴云可好?” 姜沐夏叹了口气,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死板。可她有时候又会装可怜让她心软,真是个奇怪的人。 青霄台就是东岗村村东那一大片盐碱地。 如今换了新貌,虽然不是郁郁葱葱,地里一排排半人高的树苗也是长势喜人。 她还以为要花很多年才能改善土质,树木才会长起来。如今虽然常有死的树苗,可活着的占了一半。 她最要感谢的一人,便是大奇,这个孩子对树木的种植有着天才一样的敏感。植物在他手里就像一个会沟通且善解人意的人类,从它们的生长状态,他能判断出它所需要的东西,加以改善,便可迎刃而解。 这片盐碱地就是在大奇的指导下,多次反复改变土壤的质量,才有了这一半的存活率。 姜沐夏刚走到别院的大门口,才两个月的心儿看到她,便挥舞着四肢,吭吭哧哧地要她抱。 没错,孩子生下来后,徐达便让楚若为她取名字。 楚若想也没想就给孩子取了女儿的名字,徐达愣怔了片刻,同意了。 出了月子后,徐达就把娘俩送到了清风别院日日陪着楚若。因着酒坊在此,他把酒馆交给徐成后也搬了过来。 如今一家三口都住在别院里,倒是实现了一家团圆,眼瞅着他和海棠的感情越来越好。 尹海棠气色红润,眼中柔和。虽然孩子除了吃奶才能回到自己身边,可她没了照顾孩子的辛苦,倒是多出许多时间陪在徐达身边。 楚若不满地把孩子送到姜沐夏怀里,眼睛却是从未从孩子身上离开过。 与她当初猜得相差无几,徐达就是要用孩子唤醒楚若,让他有了心理寄托,果然病情也不再复发。 他考虑周到,怕尹海棠不舍得孩子,把娘俩都送了过来。 西岗村是她的娘家,住在这里,熟悉的环境能让她的心情好转,不会有失落的感觉。 姜沐夏坐在树下逗弄着孩子,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飞一样跑到她跟前,闪着大眼睛压低了声音偷偷跟她说,“姨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沐夏装作很好奇的样子,笑道:“三月,你要告诉我一个什么秘密呀?” 小小的人儿踮着脚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听到徐家主给海棠姨说,等心儿妹妹再大一些,就让海棠姨再生一个弟弟妹妹。” 姜沐夏睁大了眼睛,她替海棠高兴,徐达是一个处处为她着想可以让她幸福的良人。 “我们三月也多了一个玩伴,多好。今日你是要跟我回去,还是要住在这儿?” “枣花姨说傍晚她过来接我。” “好。” 她看着三月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跟杏花姐长得一模一样,难怪婶子见到她便爱到了骨子里。 人世间的事,天意不可违,三月跟枣花家的缘分上天注定,无人可以阻挡。 第345章 亲人认可徐三月 元和十二年六月,李吉如带着姜枣花到城北团圆居给孩子们送鸭肉。 六月天气炎热,两口子给孩子们送完肉顺带着到市场买些日常用品。早上初升的太阳还未散发出足够的热量,两人便从巷子里拐出来准备回家。正巧听到路边有尖利的哭声,姜枣花顺着哭声看过去。 只见街上铺子边上有四五个孩子把一个一岁多的小姑娘围在中间,往她身上扔石子吐口水。 口中还不停骂着脏话,“臭要饭的,打死你……” 孩子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头,不敢反抗只知道哭。 已经为人母的姜枣花见不得这些,跳下车子跑过去推开欺负人的孩子。 “不许欺负人……” 一个衣着绸缎的男孩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地一声大声哭起来。 姜枣花把小姑娘抱到怀里,孩子满脸泪水,小脸上脏污不堪。 “乖,不哭。” 姜枣花掏出帕子为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这才发现她眉眼跟一个人好像。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同自己的姐姐如出一辙,顿时多了几分亲近感。 “跟姨姨走,好不好?”姜枣花小心翼翼地问她。 孩子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姜枣花瞪了一眼坐在地上哭吼的男孩,抱起孩子就要离开。 这时从成衣铺子里跑出来一个妇人,地上的男孩大叫起来,“娘,她们欺负我,你帮我报仇。” 他有了靠山,哭得越发起劲。姜枣花分明看出来他是在假哭,还斜着眼睛对着她挑衅。 姜枣花对他厌恶渐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歹毒心思,他的父母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抱着孩子的双手紧了紧,先开口,“你家儿子带着好几个孩子欺负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还请你好好管管自己家孩子。” 妇人两眼一瞪,表情狰狞,抬起手就要打姜枣花。 姜枣花反应不及,生生挨了一巴掌,妇人用了十分的力气,打得她踉跄后退几步,怀里的孩子差点扔出去。 李吉如赶快跳下车跑过来,扶住她,接过孩子。姜枣花脸上马上肿了起来,一个红红的手印清晰可见。 李吉如心疼的把她护在身后,指着妇人骂道:“你凭什么打人?” 妇人白眼一翻,趾高气扬地骂道:“一个臭泥腿子,竟敢推我儿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她拉起男孩,拍打掉他身上的尘土,笑道:“好儿子,跟娘回家,给你做肉吃。” 一边往铺子里走一边往地上吐了一口,“呸,赶紧滚,别脏了我家铺子。” “站住,给我家娘子道歉。”李吉如面沉似水,把孩子重新塞到姜枣花怀里,迈开大步站到了妇人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厉声呵道:“道歉。” 妇人平时嚣张惯了,怎么可能被他一句话吓住。插起腰对着李吉如破口大骂,“不长眼的狗东西,出去打听打听,我夫家是谢家的。没让你们赔我儿子的医药费是我仁慈,我家姑爷同县令大人是好兄弟,整个渡口都控制在我家姑爷手里。他一句话都能要了你们的狗命,识相的快滚,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吉如怔了怔,没想到她家跟卫东有关系。母亲早就叮嘱过,家里任何人都不得借妹妹和妹夫的名头在外招摇。如此小事,他一人便可解决,他不能同泼妇一般见识,但是她打了枣花,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他护在手心里的宝,平白无辜挨了一巴掌,必须道歉。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给我家娘子道歉。” 他怒视着妇人,同她杠上了,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打算。 这里的争吵引来了路人,好事之人很快就围了过来。 妇人见状,拉着儿子坐在地上哭上起来,大骂着李吉如一个大男人欺负她们妇孺弱小,让路人为她做主。 人群中有人指责李吉如,说他是个男人不该同妇人一般见识。有人说妇人打了人还反咬别人一口,众说纷纭,场面乱哄哄的。 有位好心的妇人,悄悄来到姜枣花跟前,小声劝她。 “小娘子,拉着你家郎君快走吧。这个妇人骂遍了整条街,有卫家为她们撑腰,无人敢惹。你们是从乡下来的,在城里无亲无故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是呀,挨了一巴掌总比被她家讹上,得不偿失呀。”另一位妇人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姜枣花心软了,她只是想帮这个孩子,谁想到会遇到这么不讲理的人。 她向人道了谢后,准备挤进人群,拉走李吉如,这口恶气她咽下了,只能自认倒霉。 这时一辆豪华的宽大马车从南边驶来,走到此处停了下来。 一个男人从车辕上跳下来,车厢里面的人跟他说了句什么,他就往人群中走来。 有人看到他,扬声朝人群中喊道:“大家都让一让,卫家人来了。” 人群马上让开一条道,坐在地上哭吼的妇人听到卫家人来了,一个激灵止住了哭声,抹了一把本就一滴泪也无的脸。 脸上挤满了笑容,迎上去,一脸谄媚,“兰大哥,您怎么有空来?” 卫兰看也不看她,问道:“怎么回事?家主给你家一个铺子,你们就是这么经营的?” 妇人马上换了副面孔,指着李吉如,带着哭腔向他诉说冤屈。 李吉如同卫兰从未见过面,但李吉意卫兰是熟识的。 两兄弟本就是双生子,长相八九分像。 卫兰没理会妇人,只觉对面男子非常面熟,仔细看去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他心中狐疑之后有了猜测,盯着李吉如看了半天,试着问道:“敢问可是李家四郎?” 李吉如警惕心高悬,冷冷嗯了一声。 卫兰拱手作揖向他行了一礼,“在下卫兰,同李五郎相熟,没想到今日在此见到李四哥,幸会幸会。” 妇人愣怔片刻傻傻问道:“你们认识?” 卫兰两眼一瞪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他是谁你也也惹,铺子真不开了。” 路人见风使舵七嘴八舌把妇人儿子如何欺负小姑娘,姜枣花如何把小姑娘救出来,妇人如何打姜枣花一五一十诉说明白。 这时姜枣花也挤了进去,没想到小姑娘见到卫兰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兰叔叔,他打我。”孩子指着男孩哭得梨带雨,把脸埋到姜枣花怀里。 这句‘兰叔叔’让妇人醒过神来,她今日是惹了大祸了。 忙求饶起来,“都是小孩子打闹,算不得真的。我打人是我不对,我向娘子道歉。” 卫兰是卫东手下一把手,他的话就代表卫东,惹火了他,这间铺子就保不住了。 卫兰冷笑一声,指着小姑娘道:“她是育幼园里的孩子,育幼园是家主和徐家主办的,你欺负她就等于欺负家主,真是好大的胆子。” 吓得妇人直哆嗦,扑通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今日她男人去东岗村李家作坊商量进棉布的事,让她看一会儿铺子,如果因为她惹了祸把铺子弄丢,自家男人回来非休了她不可。如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哪里顾的上脸面,消了卫兰的气才是正道。 忽然人群中一人道出的一句话让她面色惨白,她真想让时光倒流,挽回这一切。 “李家四郎不就是东岗村李家作坊家主的四儿子吗?听说平乐乡君是他家亲表妹,唐县令不就是他的新表妹夫吗?哼,无知妇人,让她猖狂,捅了马蜂窝了吧!?” “就是,真是活该,让她爱欺负人。” 妇人瘫坐在地,忽然调转了方向,冲着李吉如和姜枣花跪起头来。 事情越闹越大,姜枣花不想掺和拉着李吉如准备走。歉已经道过了,虽然是在强权的压制下,她们不想惹事的。 她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卫兰,小姑娘死活不去,吵着闹着要跟她回家。 “四娘子如果不嫌弃可否让三月跟您回家待上一天,过后我定登门道谢。 姜枣花请示李吉如,见他点头同意后,两人便带着三月离开。 远远的还能听到一声脆响后传来妇人和孩子的哭声。 至于卫兰如何处置妇人,自然不是该她们关心的。 就这样三月重新回到了村里,隔天她带着孩子到别院时,好巧不巧的姜沐夏和枣花娘都在。 枣花娘见到三月,想起自家死去的大闺女,从姜枣花口中听说三月是育幼园的孩子,猜出了七八分。 从姜沐夏躲闪的眼神,让她确定了这个孩子就是自家的亲外孙女。 三月身世大白,枣花娘抱着她哭了好久,心中认了她。只是不能把她的身世公开,便让姜枣花认了她做义女。 倒是全了她的舐犊情深。 从此以后,三月便在别院和育幼园两头跑,她也算是一个有根的孩子了。 姜沐夏感叹,一切都是天意。 第346章 夜半遇刺 元和十二年八月十二日,天光未亮,从城东大门一行马队缓缓驶出向东而去。 唐仲白同姜沐夏并肩而行,尹玉生驾着马车跟在后头,唐三和唐四在前头骑着马跑得飞快。 他们要在八月十五前要赶到郡里,陪同唐家父母一同过节。 这一日,是自打唐仲白见到姜沐夏那一刻,便期盼着有朝一日定要带着她回到郡里家中,见自己的父母。 这一天,他盼了两年,总算心愿达成。 迎着天边渐渐升起的鱼肚白,凉爽的秋风习习吹来,吹去晕在周边的浮云,一轮金黄的圆盘缓缓升起高高地挂在他们的头顶。 正如他们未来的日子一样,散发着朝气镶嵌着彩光。 “公子,咱们离开两年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唐四如同脱缰的野马,撒开了花的驭马驰骋。 唐仲白笑而不语,眸光柔和地看向姜沐夏,笑着回应道:“是啊,终于回家了。” 他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让心上人融入其中。 因着他们带了许多酸枣县的特产、蔬果,路途颠簸,马车不敢走得太快。 等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下来时,他们找到一处镇甸住了下来。 吃过晚饭,五人各自回二楼客房歇息。 姜沐夏洗了个澡,舒舒服服躺到了床上。一天的奔波让她身心俱疲,放空身体心满意足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之中。 夜半风起,窗户咔哒一声响,被风吹开了一条缝,一缕缕秋风呼呼闯入屋内。睡梦中的她紧紧了被子,翻了个身面朝内侧,又沉沉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之时,五人的房门一角出现一点点亮光,转瞬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半夜的月光亮如白昼,透过半开的窗户映射入屋内,屋中情形一览无余。 不知何时她床头现出一道黑影,使她整个人都陷入到黑暗之中。黑影手持泛着光的匕首,在她脸上闪着一道细细的白光。 半个时辰过后,黑影一个跃身轻飘飘从梁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一双仇恨的眸子冷冷看着她,手持匕首的手臂高高举起冲着她的脖颈处狠狠落下。 眼看匕首就要刺入她的颈部,她突然间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黑影的手腕。 两人目光对视,黑衣人以黑巾遮面,身形细长。她目光突转到黑衣人的手腕处,她触手可及的手腕光滑细润,有一小块儿粗糙发硬的突起。她移动手指,借着手光看到这块突起竟是月牙状的斑痕。 姜沐夏只觉黑衣人的力气极大,黑衣人仅仅愣怔了一下后,用尽全力把手腕往下压。刀刃同皮肤接触之时,她感觉到刺疼。她拼尽全力身子贴着床往里侧猛得一移,双脚带飞被子,一脚踢到了黑衣人身上。 在踢飞黑衣人松开她的手腕之前,她大拇指突得立起在黑衣人手腕上狠狠划了一道。 黑衣人闷哼一声,连连后退数步。 黑衣人目光转向窗口,放弃进攻,身形一转,从半开的窗户里蹿了出去。 姜沐夏从床上翻身而起,扒开窗户,早已不见了黑衣人的踪影。 她再也没了睡意,奔出房间,撞开了对面唐仲白的屋门。三步并全两步奔到他的床前,发现他睡得沉重,怎么叫也无法把人叫醒,这才后知后觉知晓他们应该是中了奸人的迷香。 是她运气好,夜风吹开了窗户,凉风吹入她房中的迷香被风吹散,才没让她死在梦中。 好险。 她眉头蹙起,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把手伸到了他们脖子上。 他们的仇人都死在了对岭南王的围剿中,难道还有漏网之鱼不成? 看来,这次的陈留郡之行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平安顺遂。 她快速把门和窗都打开,冲出门去把其作三人的房间都打开通风后,便坐在唐仲白身边静静地等待着他醒来。 忙完这一切,她一身冷汗,一阵后怕。如果黑衣人不是先对她动手,这四个人已经白白冤死,到了阴曹地府了。 她静下心来猜想杀他们的人恐怕只有一人的情况下,才会想到用迷香这种下作之法。黑衣人本想先杀她一个弱女子后再对其余人动手,没想到她屋里的窗子被风吹开,她根本就没有中吸入迷药。才让黑衣人的如意算盘打了水漂。 她坐在床边看着唐仲白俊俏的脸庞,听着他均匀沉重的呼吸,牵起了他温热的大手。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眼皮渐沉,昏昏欲睡。 她是被后院中杂乱的脚步声惊醒的。 猛得坐直身子,眯了眯眼,望向床上的唐仲白,他还在沉沉地睡着没有要醒的痕迹。 天色已经灰蒙蒙的,黎明马上到来,危机已经解除。 她把窗子关好,闭好门匆匆下楼找掌柜去了。 刚下楼,只见后院人来人往。有一支马队在给包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套马,从他们说话的口音,应是酸枣县附近的。 许是打一个方向来的过往的商客,她并未放在心上,抬脚往前院走去。 她一脚踏入大堂,见一个彪形大汉在柜台前同掌柜的结账。 大汉说话瓮声瓮气,掏钱却是爽快的。 姜沐夏站着不动了,这才明白过来。后院的那些人马就是他带来的。 可她知道徐达的酒水都是通过卫东的水路或者镖局运送的,他押送的马队是做什么的? “蒋大哥,别来无恙呀!” 她抬步走了过去,大汉正是曾经被她揍趴下的蒋皮子。 “姜姑娘,你怎么在这儿?难不成昨晚投宿到这儿的那五人是你们?” 蒋皮子大张着嘴,一脸惊讶地看着她。看来,徐达并未把她和唐仲白要到郡里过中秋的事告诉他。 “是啊,你这是……” “这不过节吗,舅舅来信让我到郡里一趟。家主便让我顺路押送一批酒水送到曹郎君的来聚酒舍,这不,我们走得慢,得早点出发,争取天黑之前到达郡里。” 姜沐夏感到一丝异样,心中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跟他寒暄道:“行,咱们郡里见。一路顺风。” 她站在院门口送走蒋皮子,他的车队里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并未发现身形纤细的可疑之人。 她眸光冷冽,转身到了柜前,向掌柜的打听。 “请问,客栈可有一位同我身高相差无几,行走灵活的女子?” 掌柜的想了半天后,才道:“有是有,但她昨夜在你们来之后便退房离开了。” 姜沐夏不解,问道:“为何夜里退房?” 她们昨日到的客栈之时,已过了戌时,深更半夜的一个女子为何要退房? 她眼珠一转又问道:“她是何时住进来的?是一个人还是有同伴?” 掌柜的也觉诧异,眯了眯眼道:“说来也是奇怪,她是昨日申时只身住进来的。到了夜里亥时便匆匆下楼,要退房离开。我怕她一个女子赶夜路危险,想劝说她来着,可她态度坚决,我也便不好说什么了。” 姜沐夏心中有了着落,昨夜刺杀她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女子了。 第347章 到达郡府 姜沐夏心中有了成算,要了盆凉水去了唐仲白的房间。 凉帕子贴在唐仲白的额头上,让他打了个激灵,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睁眼便见姜沐夏坐在他的床头,心中诧异,感受头上异常,伸手捞起帕子。 眼中流露着疑问,不解地问她,“我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醒了就起床吧,我去叫他们三个。” 姜沐夏并未回应他的问题,起身出了门。 她得等人到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待清楚,让所有人提高警惕。 他们一次幸运,不可能次次幸运。 他们在明处,对手在暗处,一个不留神便会着了道。 姜沐夏站在唐仲白的门前,仔细端详后,指着门中间边缘处的一个小洞给他们四人看。 “你们看这里,黑衣人就是通过这个小洞往咱们的房间里吹得迷香。幸亏我房间的窗户被风开,半夜被冻醒,不然,咱们五人早已成了尸体。” 唐仲白以手扶额,半天没有出声。 唐四压不住性子,当即便大喊大叫起来,唐仲白一瞪眼,他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此事与掌柜的无关,没必要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从今日起,所有人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她没有得手,定不会善罢甘休,再次动手不知何时,大家小心行事便可。” 哐的一声,唐四拳手砸到了门上,骂道:“我就不信了,她还有胆子跑到府里杀人。” 郡里各色人皆有,谁会想到敌人暗藏在何处。 “她当然不敢跑到府里杀人,我们可以走出府送到她眼皮子底下让她动手。” 姜沐夏态度坚决道,只有把人引出来,斩草除根才能解了后顾之忧。不然,日日活在草木皆兵的风吹草动中,人不得疯了。 “姜姑娘你疯了?”唐四瞪大了眼睛不忿地怒视着她,她这么做不是也把公子拉到火炕里了吗? “你闭嘴。我问你,你身上生了一个烂疮,是让它自生自灭还是它一冒头就把它挖掉?”唐三道。 “当然挖掉。万一它越长越大,要了我的命怎么办?” 唐三用力戳了下他的脑袋,恨声道:“你不是挺明白的吗?怎么一到事儿上就犯糊涂。这个黑衣人就相当于烂疮,不把它除了,你能知道它什么时候跳出来给你一刀。” 唐四噘着嘴不说话,他脑子简单但人不笨,经他人点拨一下,马上就能明白过来。 “收拾行装马上就发,天黑之前回到郡里。” 唐仲白发话,五人离开镇甸,向东急驶。 五人行走了二十里在一片密林处遇到了缓慢前行的蒋皮子,姜沐夏并不打算停留,停下马同他打了个招呼欲追赶往前走的四人。 她的马走出去不远,一阵风把赶车人的谈话内容吹送到了她的耳中。 “你说他们是不是有毛病,那么好看的女子,他们都不敢要,竟让人单独行动。如果是我,宁愿风流一夜,死了也愿意。” 姜沐夏一凛,直觉让告诉她,他们口中的女子就是昨夜那个黑衣人。 她调转马头上前问道:“大哥,你们说得女子是谁,她人在何处?” 车夫一指林子深处,“就在林子里面……” 姜沐夏没听完他余下的话,跳下马拴好就往林子深处跑去。 她鞭子在手,迎着林子里的疾风一路狂奔,越往深处风中的血腥味越重。 她暗道不好,加快了脚步。她还是来晚了,树下躺着两具尸体,她上前探了颈脉,还有些体温,只是没了脉搏。 人已经死透了,凶手早已逃之夭夭。 她发现男人的右手虎口有厚厚的老茧,像是长年握兵器磨出来的。 他们是军营里出来的?难道是岭南王的人? 可黑衣人为何要杀了他们? “死了?”唐仲白赶了过来,在她身边蹲下。 “他们应该是岭南王的人,只是不知为何黑衣人要杀了他们?” 唐仲白叹了口气,“不难理解,岭南王都伏法了。这些人能逃脱出来捡一条命,恨不能隐藏的深些。定是黑衣人让他们帮她做事,而他们不愿。这才把命给丢了。” 这一发现,让他们明白了刺杀他们的人十有八九是岭南王的人。杀他们,就是为了给岭南王报仇。 在他们认识且交过手的人大多都死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到底会是谁?两人把他们遇到的可能与岭南王有关系的人都过了一遍,无一例外不是死了就是流放千里之外。流放的人中,并未听说有逃脱之人。 这个人到底会是谁? 申时末,五人到达唐家在郡里的私宅门外。 守门的老者见到唐仲白,喜出望外地跑进院子向郡主禀报。 早有小厮跑来接过马送到后院马厩。 姜沐夏抬眼望去,宽阔宏大的宅邸座落在湛蓝的苍穹下,透过大门往里望去,建筑朴实,乌瓦灰墙。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开满了花朵,站在大门外就能闻到阵阵扑鼻的花香,想来夫人定是爱花之人。 来之前唐仲白便同她说过,他们家人口简单,本就节俭的打算。唐家在郡里的私宅只是简单的四进院子,除却父母的主院,他们三兄弟一人一处院子。自从大哥去了京中为官,他的院子便做为客院。 家中仆人大多都是从京中跟过来的,母亲身边只有两个婆子三四个女侍。母亲说过,人够用就行,没必要太多。他离开家后,他院里的两个婆子便到了母亲那里服侍。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绸衣的婆子带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女侍匆匆而来。 朝着五人行了礼,婆子笑着把人往里请,“夫人等候多时了,请姜姑娘跟老奴来。” 姜沐夏看了看唐仲白,见他一动不动,以眼神问他,‘你不去吗?’ 唐仲白温和地朝她笑笑,“你先去,我把尹兄安排好就去找你。” “好。” 尹玉生并没有住在唐家,傍晚时分,曹君安亲自登门把他带到自己家中。 他跟着过来,唯一目的便是为姜沐夏在郡里治买田地,为来年种植棉花,建织布作坊做打算。 而他们不知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掌握在他人的眼中,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第348章 选花魁 从夫人房中出来时,姜沐夏身边多了两个女侍。 “娘子,请跟奴婢来。”身着绿衣长袍的女侍一脸恭敬地在头前带路,出了桂芝院向左拐去。 身后跟着的年纪较小些女侍,闪着大眼睛不停地打量她,眼神中尽是探究与不解。 在她心里,自家公子天生贵气,眼光不可谓不高,为何看上她一个乡下女子。虽是长得好看了些,可世家中的贵女比她好看气质脱俗的不在少数。 她小小的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可她一个下人看得出夫人对她的重视,自然是不敢轻视了她的。 姜沐夏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猛得转过头看去。小丫头目光躲闪不及,与她目光撞到一起,面色有些不自然急忙躲开。忙屈膝向她行了一礼,低下头不敢说话。 姜沐夏朝她走了两步,伸手抬起她的头,“你叫彩云是吧,我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了。” 青红瞪了她一眼,忙上前为她开脱,“她年纪小,初见娘子难免多了好奇心,您别同她计较。” 姜沐夏潇洒转过身,笑道:“无妨,你们跟在我身边,不必如此拘谨。好奇就问,有话就讲,我不喜欢偷偷摸摸在背后做小动作的人。” 她被安排到竹林苑。 院子窗前屋下都是竹子,假山水池应有尽有。因着常年有人打扫,院中干净整洁,完全不像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 她刚安顿好,唐仲白便前来请她外出。曹君安得知他们的到来,亲自登门请他们到来聚酒舍小聚。 “我累了,要不你们去吧。”她一口拒绝,赶了一天的路,身子确实乏得不行。再者,她不想见这个人。每次见到曹君安都让她心里不舒服,这个人的眸子似能穿透身体,看穿她的所思所想。在他面前,总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对曹君安避之不及,能不见则不见。 “也好。不过,尹兄要住到他那里去,让我知会你一声。” 姜沐夏点头,打算洗漱一番,准备休息了。 她扭头让青红备水时,瞥见彩云欲言又止的样子。 脸一沉,问道:“怎么了?不是说好有话就说吗?你这是……” 彩云抬眼看了看唐仲白,见他面色平常,这才吞吞吐吐把要说得话说了出来。 “听说今晚清欢居选花魁,全城的人都会去看,非常热闹。”说完,她偷偷看唐仲白的脸色,见他并未发火,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姜沐夏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曹君安那里是请他们小聚,分明就是要带他们到清欢看花魁。 唐仲白忙道:“我这就回拒他。臭小子越来越不靠谱,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迈开大步,往外走去。 姜沐夏噗嗤一笑,把人叫了回来。 “你急什么?我还没有见过选花魁仪式呢?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当然要去。” 她对青红和彩云说道:“你们也去。” 彩云一声欢呼,被彩云瞪了回去。 “娘子不可,那种烟花之地不是世家娘子应该去得地方,夫人知道了会……” “夫人那里我会说清楚的,你要是愿意去就跟着,不愿意就留下看家。”姜沐夏没把她的反对放在心上,拉着唐仲白就往外走。 彩云小跑着跟了上去,只留青红一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见人走远,气得一跺脚追了上去。 出府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微风吹动,院里的桂花树发出瑟瑟之声,有花朵飘落到人的衣带上,沾染了些淡淡的花香。 府门口一辆装饰豪华的宽大马车,曹君安扒开车窗帘一脸媚笑向她打招呼。 “姜姑娘,又见面了。” 她扯出一丝笑,对他点了点头,快步上了府里的马车。 来聚酒舍同清欢居同在城中最繁华的街上,两座风格完全不同的建筑对门而立。自从唐时彦来到陈留郡上任,便把城里的宵禁解除。开通了夜市,城中百姓夜间摆摊,经济流通起来,老百姓生活好起来,带动得整个城里盗贼少了许多。 夜幕将临之时,大大小小的商贩走出家门来到街上,找到空地支起摊子,开始招揽客人。 他们到时,街上熙熙攘攘,人潮汹涌车马已经进不去了。 多是些男人围堵在清欢居中门前,只等时辰一到,便涌入里面,一饱眼福。 “咱们吃过饭再去不迟,我早已备好了包房,不会耽误唐二公子尹兄弟大开眼界的。” 姜沐夏这才注意到,曹君安又换上他那身红黑相间的宽大袍服,只是脸上未涂脂抹粉,头上以白玉冠发,一举一动倒让他看上去像个世家翩翩公子。 她敛了眼皮,暗暗骂了句,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之辈。 饭后,曹君安带着他们从后门进入清欢居,这里的布局同酸枣县的清欢居相差无二。后院有一座较前头楼阁还要精致典雅的三层小楼,此时里面一片安静,只有几点灯光摇曳,不像有人的样子。 “今日都聚在前头,此处无人。” 曹君安为他们解惑道。 果然,前头丝竹声不绝于耳, 靡靡之音随着乐声传来。院中种植着多棵开着大团大团花朵的花树,迎着微风摇曳,整个院子里都散发着浓浓的花香。 早有人跑来引着众人进了花楼,直接上了二楼。 包间里各色茶点齐全,仅用纱帘遮挡的敞开的宽敞窗台上摆放着四五把铺了软垫的椅子。 坐在椅子上便可对楼下大厅里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此处是非常好的观景台。 酉时三刻,铜锣声响,花魁大赛正式开始。 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妈妈扭着小腰走出来,双臂一抬示意围观的客人安静。 口若悬河地说出了比赛的规则,每位姑娘需同时完成乐、舞、曲三项,全部完成后,由台下客人为每位姑娘面前的花篮里投放簪花。 谁篮里的簪花多,谁获胜。 三声鼓后,比赛开始。 第一位中规中矩没有太出彩的地方,台下零星的掌声响起,姑娘下了台。 站在姜沐夏身边的彩云小声给她说着参与竞选的姑娘信息,说到一个叫玉珠的姑娘。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喜色,夸起来天上有地下无的。 “娘子不知。这位玉珠姑娘长得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还不是她惹人喜欢的地方,她呀,身上自带体香,让人一闻神清气爽,能高兴一整天。所以男人们喜欢她,女人们嫉妒她。可花魁都是男人们选出来的,自从她来到清欢居后每年的花魁便都是她的。我看啊,今年跑不掉的,还是花落她手。” 姜沐夏笑而不语,这些故弄玄虚的小把戏,糊弄男人倒是好主意,她可是不信的。 她瞥了一眼曹君安,心中不屑,说不定是她搞出来的噱头。 第349章 纪狄 姑娘们一个接着一个的上场,场上丝竹琴瑟声不绝于耳,每位姑娘使尽了全身解数,就为在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中获得头牌。让自己所在的花楼以及自身在这一年中获得更多的利益。 掌声停下后,掌理人重新走上台,向台下众人宣布。 “下面有请独占全城花楼三年魁首的雪灵姑娘,大家掌声热烈些,请出雪灵姑娘。” 随着掌事人话音落下,全场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久久未停,却未能请出台下男人心心念念想要见的姑娘。 掌事人给立在台边的小厮递了个眼色,小厮会意快快离开人群往后堂去了。 台下已有人等得不耐烦,指着掌事人质问,“为什么还不出来,是耍我们玩儿吗?” “就是,你们耍什么手段?雪灵姑娘为你们赚了多少钱?她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们还要控制她,真不是东西。” 台下男人你一言我一句,把掌事人骂得狗血淋头,他在台上一个劲辩解,试图控制场面。可看热闹的人不知是故意挑事,还是真的要为雪灵姑娘打抱不平,完全无视掌事人的诉说。 姜沐夏抬眼瞥向曹君安,场面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他就坐在这里不动?看着事态越来越糟? 她倒要看他如何应对。 令她失望的是,曹君安就是坐着一动也动,他面色如常。就像一个局外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身边的彩云压低了声音向她请示,“娘子,青红姐姐去了一会儿了。外面这般乱,奴婢能出去找找她吗?” 青红在他们在包房里坐了后,就借口去茅房,如今赛式都进行到了三分之一,她还没有回来。 姜沐夏有些担心,人是她带出来的,如果出了事,她无法向夫人交待。 她点了点头,“如果找不到她,马上来禀报。” 楼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些胆子大的指着掌事人,大声叫着他快让人上台献舞。颇有一番蠢蠢欲动上台同掌事人比划比划的架式。 场面乱得快要控制不下去时,小厮脸色紧张地跑了回来,附在掌事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掌事人脸色好转,张开双臂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稍安勿躁,雪灵姑娘醉心上妆,误了时辰,她提出自己最后一个出场,给大家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下面有请清欢居新来的纪狄姑娘出场展示才艺,大家掌声欢迎。” 他带头鼓起了掌,台下的百姓一头雾水,虽怀疑,但勉强接受,场下响起零星的掌声。 姜沐夏眉头皱起,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升起。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眼神看向唐仲白。他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放心。 她摇头无奈,两人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今日是清欢居的大日子,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不好说出不吉利触霉头的话。只好收了心思,专注着楼下大厅的赛事。 掌事人的话音未落便被台下百姓的惊叫声掩埋。 只见台子的上空飘然而下一位束袖红色流仙裙,身形纤细,以红巾遮面,挽着高高的飞天髻的女子。如天女散花般从天而降,她一双美眸眼波流转,尽显风情。 她的出现让在场所有男子看直了眼睛,把雪灵未出现的气恼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随着她落到台上,琵琶声起。 铮的一声,琴弦拨动,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使闻者始而奋,继而恐,涕泣无从也。1 纪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闪着寒光的宝剑,随着琴声上下乱舞,眼神时而悲壮,时而坚毅。她手中的剑如游龙般,仿佛置身于战场之中面对仇敌,她眸中尽是嗜血的恨意,手中剑舞得虎虎生风。 伴着乐声,在场之人都如同身在战场亲临其境。 人人泪如雨下,就像自己就是战场中的一位,手刃了敌人想起家中亲人而感激的泫然欲涕。 随着乐器一个陡然收音,台上舞剑女子做自刎状滑躺于地,一乐一舞终于结束。 台下短暂的静谧后,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和连连叫好的欢呼声。 “好,纪狄姑娘英姿飒爽,展现了咱们武朝将士一番拳拳报国气概,我的绢花投给纪狄姑娘。” “没错,我也投给纪狄姑娘……” 掌事人重新上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高声道:“大家稍微静一下,下面有请纪狄姑娘为大家弹她最拿手的当世名曲,高山流水。” 下面一阵欢呼声后,纪狄坐到了古琴后面,手指轻拨琴弦,行云流水一般乐声流出。大家恍如置身山郊旷野,身处潺潺流水之中,周身有轻风流过,鸟儿清脆叫声一飞冲天之后落到他们身边的林子里,不时为他们的野游增添一抹春日里的乐声。 表演的两个节目,呈两个极端,完全不同的风格。 更是刷新了全城花楼往年你浓我浓的靡靡之音,让人生出了朝气。 琴声一落,她冲台下揖礼后飘然离去。独留在场之人回味无穷。 二楼看台上的曹君安附手击掌,为她喝彩,两人四目相对,纪狄冲他莞尔一笑。姜沐夏心思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她对台下表演完全没有兴趣,眼神随着纪狄的身影走动。她心中诧异,这个身影很是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忽然间,坐在她左侧的尹玉生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回过神来不解地看过去。 只见尹玉生面色凝重,似有重重的心事。 “玉生哥,你怎么了?” 尹玉生一指台下已经走向后台的女子,语气中带着怀疑,半是坚定半是猜测,“我们是不是见过她?她怎么跟我们在大趸船上撞见的那个女护卫如此相像?” 他沉思后又摇了摇头,“不对,她明明死在船上,船都烧沉了,她不可能活着。” 唐仲白听到他们的谈话,把当时在趸船上见到过的那个女护卫影像重新翻了出来。 加入了苦苦思索中。 “怎么了?”曹君安发现三个人脑袋凑在一块儿,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不解发问。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人是清欢居的,他是清欢居的掌权人。 无故收留岭王余孽,如果追究起来,他们曹家难逃责罪。现在纪狄的身份未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1引自《楚汉》 第350章 怀疑纪狄的身份 曹君安眸子冷了下来,语气无奈地问他们,“怎么?什么秘密要瞒着我,这是不信任我吗?” 唐仲白三人对了对眼神,另外两人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他这才道出了他们的疑惑,“我们只是猜测。武朝之大,相似的人太多,万一认错了就是我等的过错。只是我也想问曹一个问题,你可知此女子是何时来到清欢居的?” 曹君安沉默,稍项,他冲外面招了招手,一个小厮忙不迭地跑过来请示。 “你去把柳姑娘唤来。” 小厮匆匆而去,包房里四人各怀心态,无心观看楼下表演。 青红和彩云还未返回,她心跳不自觉得加快,预感有事发生。 她起身就要出去寻找二人,曹君安出口拦住了她。 “姜姑娘不必担心,她们二人同雪灵交好。今日是雪灵的大日子,我猜得不错的话,她们应是找雪灵去了。花魁大赛结束后她们就会回来。” 他的话向姜沐夏打了一个激灵。青红与彩云都是郡主身边的女侍,她们平日都待在内宅大院里。就算平时有机会外出,大多也是游走在街铺市集之间。三人身份云泥之别,怎么会凑到一块儿? 郡主待下人再是和善,也不会让她们跟青楼女子混在一块儿?她们怎么敢呢? “姜姑娘多虑了。她们三人本就是同乡,只是机缘巧合,雪灵进了清欢楼,她们两个进了府里。我们楼里的姑娘皆是卖艺不卖身的,除了名声差点,并未比寻常女子差在哪里。” “我明白。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进烟花之地?可曹公子也说了名声不好,郡府好歹是太守府邸,她们身为府中之人,就得为主子着想。暗中来往没错,只是别牵连到夫人。”姜沐夏并没恶意,可身处这个处处以身份为要的时代,做了选择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目光直视曹君安,缓缓说道:“我出身乡野,自是没有资格评判他人。可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不给他人带来麻烦就是做人的善良。她们既然入了府里,恪守本分,本就是她们的职责。想要又要,天下没有如此便宜之事。” 曹君安好奇地回看过来,她的观点每次都让人出乎意料,完全不像乡野出身,倒像出自熟读经书的书香门第。不知她脑子里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大道理是从何处得来的,他坚信不可能是从村里人口中获得。 这个女子就像重活一世般的通透,让他刮目相看。 他从来不相信天下聪慧无师自通,这种人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间。 从第一次见她,就感觉她身上有股神秘的力量,让他产生了探查之心。 身边的探子跑到她村里把她从出生到元和十年她的所有行为问得一清二楚,除了她性子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他再也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他十分好奇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能让她性情大变的事,可她只是从山岗上摔下来受过伤。 难道是这一摔把她脑子摔开窍了? 曹君安被她噎住,张了张嘴,说不话来。因为她说得都是对的,纵然他曹家是武朝数得着的富商,可曹家依然是不入流的一介商人。 在世家面前,是上不得台面的行商做贾而已。 场面有些尴尬,包房里进来的三个人打破了僵局。 青红和彩云跟在一女子身后,笑容嫣嫣相伴进来。 头前的女子冲着在坐之人行礼后站在了曹君安身侧,等候他的询问。 看出场面紧张,青红和彩云自觉地站到她身后收敛了笑容不再说话。等人站定后,姜沐夏一眼望过去,这才发现,曹君安身边的女子她在县里见过。正是那位时常伴在他身边的女子,听人都叫她柳娘子。 她既不是清欢居的妈妈,也不是曹君安的娘子,难道是曹君安的红颜知己? 曹君安问:“纪狄是何时进来的?” “回家主,她是昨日午后自荐进来的。她来时只有一个请求,她要参与今日的花魁大选。”她顿了一瞬,观察曹君安的脸色,见他态度平和,接着说了下去,“我看她相貌体态不错,便应了下来。找了人给了她一个名额。家主,她有问题吗?” 曹君安没有回答她,挥了挥手向她退下。 这边,唐仲白吩咐青红回府里把唐四唤来。 在趸船上,他与女护卫正面冲突,两人交手过多,他应该能认出此女是否为女护卫。 几人不再交谈,把视线重新放回到楼下花魁争夺中,心思却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 楼下歌舞升平,大赛已进入了尾声,随着掌事人的一声,“有请最后一位……” 楼下又凌乱起来,有人高声怒斥道:“雪灵姑娘呢?不是说她最后一个出来吗?你们不会是怕她连坐花魁之位,不让她参与了吧?” 有人随声附和,也有人心思发生了转变,出口劝解,“雪灵姑娘都连会了三年花魁之位,也该让其她姑娘沾沾喜气了。” “你放屁,她能连胜是她的本事……” 眼看台下人要动手,掌事人忙道:“实在对不起,刚才雪灵姑娘的女侍跑来知会,她身子不舒服,今年就不参与了。我替她在这里让喜欢她的郎君道声歉,对不起了。” 他弯腰,冲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冲着雪灵来的郎君,把手中绢花一扔,重重踏了一脚,“呸”了一声,骂骂咧咧离开了现场。 不出意料,今年花魁就是轰动全场的纪狄。 她获得荣誉时,依然没有取下遮面的红巾。纵使姜沐夏如何分辨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不是她们怀疑的人。她把目光放到了纪狄的手腕上,昨夜在她手腕上留下了一道划痕,还有摸到的那个印记。是不是她,一看她的手腕便知。 可她穿得是件束着手腕的衣衫,她抬手袖子依然紧紧地绑在手腕处,无法得知。 得想个法子,让她解掉手胸腕处的绑带。 大赛结束,曹君安带头要离开包房。 “等等,听说获得花魁后不是要从为她投花的人中选出一位出价最高的郎君,单独服侍吗?”她把目光放到唐仲白和尹玉生身上,期待地问道:“你们两个谁去?我有法子让她露出原型。” 第351章 曹君安试探未果 唐仲白与尹玉生面面相觑,立在原地注视着对方,眼神躲避着都在等待着对方开口,场面一时僵住了。 曹君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无奈叹了口气道:“算了吧。尹兄把自己埋进了佛经里,他定是不愿意近女色。唐兄定了亲,不方便与花楼女子纠缠。只有我孤身一人最合适,我牺牲一下帮帮你们。” 姜沐夏心中翻了个白眼,他哪里是为了别人,分明就是怕纪狄真是岭王余孽,曹家受牵连。不过,他肯帮忙,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她恭敬地向曹君安揖了一礼,向他道了谢,一众人重新坐回看台椅子里。 下面叫价声此起彼伏,那些男人们眼中冒着绿光,纪狄就像一块儿冒着香气油晃晃的肥肉,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他们便扑上去咬上一口,一饱口腹之欲后,便可飞升上天,位列仙班似的。 纷杂叫价声在终于在一声“我出一千两”的豪气大喝声中鸦雀无声了。 出价的男子看年纪约有五旬,着锦衣用白玉束发,一脸老态,竖着食指一脸傲气走到台边,抬腿跨上了台上。 眼看着被一个老者抢了先机,无力再出价的男人们一声叹气,低垂下了头,痛恨自己财力不够,错过了如此尤物遗憾终身。 掌事人高声发问:“这位郎君出价一千两,还有没有高于他的出价了?” 说着他便开始喊倒计时,“五,四,三,二……” 他喊得缓慢而有节奏,人群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这位一脸得意胸有成竹的男人身上。有替他担忧万一半道被截胡的,有幸灾乐祸期盼有人出了比他更高价格的,多数都是秉承着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心态,跟随且附和着掌事人的喊声。 这个“一”字拉着长腔被喊出来,大家随着这道长音环视全场,并未发现有人站出来出价。 老者有了绝胜的把握,得意地抬脚往纪狄身边走去。 就在掌事人喊声落下前的一刻,从二楼包房传出一道清朗的喊声:“我出二千两。” 老者一惊,停下了脚步,跟随着大家的目光一同往二楼望去。 接着楼下便有人窃窃私语,“这不是曹家主吗?他这是何意,纪狄本就是他自己楼里的人,何苦放着银钱不赚,这个时候跑出来同人争抢,这不是有病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个女人是他看上的人,让其出来帮着拿下今年花魁之位。他关键时刻出面拦住外人,既能保住纪狄,又能帮楼里取得好名声,一举两得。” “啊,那这位曹家主可太……”话未说完,便见曹君安冷刀子瞟过来,吓得他们打了个寒颤不敢说下去。 “曹家主出价两千两,纪狄姑娘今夜属于曹家主了。”随着掌事人话出,此事一锤定音,今日花魁大赛便落下帷幕。 老者冷哼一声,一挥袖子气冲冲地离开了。 纪狄眉目含笑遥遥向曹君安曲了曲膝,半掩着面拾阶而上。 曹君安起身准备赴约,“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 常年混迹于花丛中,对付女人这一套,曹君安比这里的任何人都在行。 在唐四踏进房门片刻后,曹君安便从纪狄的房中脱了身。他面色如常地坐回原位,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冲着大家看向他的殷切眼神摇了摇头。 姜沐夏眸光沉了沉,不是她不相信曹君安,是纪狄这个人让她没有相信的理由。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大过相信他人的亲眼所见,以纪狄的能力,有些东西是可以做假的。她能光明正大的来到清欢居,证明她做了十足的准备,能暴露身份的一切漏洞定会被她清除的一干二净。 只怕这回曹君安是被她的障眼之法蒙混过去了。此举,让她更加确定这个纪狄十之八九就是趸船上的那个女护卫。 姜沐夏捏了一块儿糕点,小口吃着,她反而不着急了。 纪狄出现在此地,唯一目的定是召集岭王余党对唐家动手,为岭王报仇。 现在还不是动她的时候。反正要在郡里住好几个月,有的是时间同她斡旋。 “公子,让我去会会她吧,我一定能认出她来的。” 唐四听说让他过来认人,心中跃跃欲试。他不善动脑子,可动手打架是他在行的。 唐仲白没有吭声,把目光放到了姜沐夏身上。从她轻松的姿态猜出,她定是另有打算。 果然,姜沐夏拍了拍手,站起来招呼大家,“回家吧。赶了两天的路,累坏了。我相信曹公子所言非虚,如果纪狄真有问题,他这个清欢居难辞其究。他对纪狄的身份只会比我们还上心,我说得对吧,曹公子。” 她忽得转了个身直视曹君安,她的眸光深沉而又别有用心,看得曹君安心里直发毛。 曹君安暗道,你可真是好样的,一句话就把我带进了坑里。如果她不说,将来事发只会判他一个失察的罪名。现在她把事情挑明,如果纪狄在清欢居里身份败露,他可就是知情不报,与其同罪。整个曹家就得玩完。 他咬着牙回她,“你说得对,我必时时刻刻盯着她,让她无法遁行。” 她笑着屈膝一礼,笑道:“那就,多谢曹公子。” 唐四不知他们打得什么哑谜,缠着唐仲白让他一探究竟,唐仲白正要斥责。 姜沐夏拦住他,让唐四心愿达成。 唐四顺着小厮指得方向奔去,心中胜券在握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唐仲白不解地看向姜沐夏,她反唇一笑,“放心吧,他查不出任何问题的。但你拦着不让他去,只会增添他的烦恼。与其他趁着夜黑风高偷跑进来暗查,不如让他现在就去一探究竟,消了他的疑虑。” 唐仲白带着人向曹君安告辞,来到街上等待唐四无功而返。 此时天色已到亥时中,街道两边的树木在月光和两侧灯火的映衬下,月移树影,秋风习习一阵凉意袭来,姜沐夏打了个寒颤。 大家在街上等了一刻钟,也不见唐四从楼里出来。 唐仲白有些担心,唐四做事莽撞。不会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让人拦住脱不得身吧。 他正要下车回楼里寻他去,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从清欢居传了出来。 第352章 雪灵之死 “糟了,出事了。”唐仲白叮嘱姜沐夏待在车上等他,他翻身下了马车,朝清欢居奔去。 姜沐夏怎能放心,跟着他的脚步下了车,带着青红和彩云顺着尖叫声往三楼跑去。 她们跑到三楼转角处,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靠近中间楼梯处的一间房门口围满了人,几人扒开人群踏入了屋子。 姜沐夏忽然驻了足,在人群中她似乎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想仔细看去,可后面的人一下子把她挤到屋里。等她扒开人群再去找人时,看到三人顺着楼梯而下,已经离开了。 她想跟上去问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此地,却被唐仲白喊了回去。 唐四立在屋中间,呆若木鸡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看到唐仲白到来。他一把抓住唐仲白的衣袖,口中不停说道:“公子,人不是我杀的。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这间屋子用珠帘隔了两个空间,如今珠帘被人钩子分开,内间的榻上,一位面容娇好的女子惨白着一张脸躺着,胸前插了一把匕首,胸前的衣物四周晕染着血迹。曹君发和尹玉生站在榻前,伸手在她颈下探后,冲着他们摇了摇头。 人已经没了气息,死透了。 “唐四,怎么回事?” 唐仲白真是后悔让他单独前往,从门口瘫软在地目光却盯着唐四的婢女眼中,他猜出定是这个婢女撞见唐四在屋中,女子却死在榻上,而发出的尖叫声。 可榻上的女子,细皮嫩肉,完全没有一点风吹雨淋的样子,不是他们见过的那个纪狄。 他怎么会跑到这间屋中? “公子,原本我是按照小厮的指引找人的,他告诉我人在听风阁的。我找到听风阁,推开门便迎面被人撒了一把药粉,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醒过来时就在听风阁的门前坐着,我一时气恼,一脚踢开门,要冲进来质问的,没想到就看到了这副场景。” 唐四这时回过神来,心中气极,明白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 他一指门口的婢女,“我刚要出去喊人,她就进来了,不肯听我的解释,尖叫着非说人是我杀的。” 唐四倒不是害怕自己被诬陷关入牢房,他是怕别人认定他就是凶犯,公子信任他反而遭到别人的谩骂。 于是他主动说道:“公子,您把我关入牢里吧。我相信您能还我公道。” “胡闹,事情还没有定论,入什么牢。老实待着,我去看下尸体。” 姜沐夏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心,便跟着唐仲白往内间走去。 “她就是雪灵。”曹君安道。 “噢……”姜沐夏恍然大悟,她看了眼尸体上的血迹,已有发黑的迹象。看样子她死了有一会儿了,原来她没有参加大赛,是已经被人杀死,根本无法前往。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问道:“从她的伤口看来,她死了最少半个时辰。也就是在她要上场之间,她已经死了或者被人控制住了。那么为何掌事人说她身体抱恙要最后一个出场?这个消息是谁传给掌事人的?” 曹君安朝门外喊道:“来人,把掌事人唤来。找一个人去衙里报官。” “是。” 屋子里很香,姜沐夏细闻,香味中有浓重的紫薇花香。她望了眼后窗,只见后窗开着,后院里盛开的紫薇花香就是从窗户吹进来的。 除了紫薇花香,她还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 她皱了皱眉,来时是从后院时来的,据她所见并未见到院里有桂花树,就连街上种植的树木,也不见桂花的影子。 她环视房间,也未发现有桂花的影子。 这就奇怪了。她在床榻边来回走动,忽然眼尖的她在床榻一角发现一抹微黄的小小花朵。她弯腰捡起,正是一朵小小的桂花。 唐仲白看着她手的桂花,把视线放到了青红和彩云身上。 “整个郡府都知道母亲喜欢桂花,所以家中种了很桂花树。城中百姓得知母亲跟皇家有些关系,故此种树都会避开桂花树。所以整个郡里只有府里有桂花树,今日咱们几人,只有你们两个半途离开。是不是你们?” 唐仲白声音突然冷厉,两人吓得跪倒在地,直呼冤枉。 经他提醒,姜沐夏也想起来,曹君安曾说过她们同雪灵是同乡且关系较好。两人曾离开包间过很长时间,而那段时间,正是雪灵死亡时间。 她们两个的嫌疑最大。 青红已经平复了心情,双眼通红地跪着,腰背挺得笔直,面色平静坚定不移地只说了句自己没有杀人便不说话了。 彩云梨花带雨地一脸怯怯委屈地看着姜沐夏。 杀人凶手不会承认自己杀人,除非拿出确凿的证据。 掌事人匆匆跑来,看到死去的雪灵,吓得惊叫了一声,马上收拾表情俯首立在曹君安身侧,等着他的吩咐。 “是谁告诉你雪灵身体抱恙的?” “回家主,是雪灵姑娘身边的小女侍。她告知小人雪灵姑娘有些头昏,要休息会儿,让我把她安排到最后。直到赛事快结束了她依然没有现身,我寻思着她病情加重,便擅自……” 他扑通跪到地上,“请家主责罚。” “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下去吧。” “是。” 掌事人就要退出屋子,姜沐夏及时唤住了他。 她问了他一个问题,“纪狄姑娘可否从始至终都待在一楼厢房从未出去过?” 掌事人连忙回道:“不是。因着雪灵姑娘无法出场,我让小厮到后厢房里通知她提前上场。因着她的出场方式别出心裁,她需要到顶楼从大厅中间的穹顶下来。只是,她上楼之时,有两个小厮陪着她去的。” “好,谢谢你,麻烦你帮我把陪同她一同前往的小厮唤过来。” 掌事人看了眼曹君安,见他点头,便应了一声唤人去了。 她走到青红和彩云面前,伸手把两人扶了起来。 “先起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娘子请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彩云声音中带着哽咽。 她目光落到青红身上,直接问道:“你说如厕,为何去了那么久?” 青红曲膝行了一礼道:“回娘子。我从包间出来,直接来到了雪灵房中。今日是她的大日子,我是来劝她放宽心安心比赛的。然后我就去了后院,从厕所出来正好遇到彩云,便一同回到包间。” 她的语气平淡,描述的言简意赅。 姜沐夏盯着她的眼睛,笑道:“青红,你没有说实话吧?” 第353章 姐妹三人的过往 “娘子既然不信青红,何必多问。”青红面无表情盯着前方,目光一眨也不眨。 “噢,是吗?那我再问你。你离开包间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你说在雪灵这里只待了片刻,同她说了两句话后便离开了。余下的时间呢?你都待在厕所吗?还有彩云,你也外出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我不信你们这段时间都待在厕所里吧?”姜沐夏目光转向站在曹君安身边的柳娘子,她们三人是一块儿进包间的,不知她们三个是在半道上遇到的,还是本就待在一起儿,时辰一到后便相伴一块儿出现在了包间。 柳娘子对上她的目光,明白了她询问的意思,忙应道:“我与两位姑娘在楼梯口相遇,因她们常来楼里找雪灵,故此有过几面之缘,算是认识。” 姜沐夏点了点头,再次把目光放到青红和彩云两人身上,等着她们的回应。 在场之人都明白,如果两人不把这段时间交待清楚,她们身上的嫌疑只会加重。 从大局来讲,姜沐夏是不希望她们身上有丝毫嫌疑。身为太牢夫人家中的女侍,跑到青楼杀死同乡,外人只会指责夫人家教不严,纵奴行凶。 因而她才会如此咄咄逼人的,让两人在雪灵之死的这段时间发生之事说得一清二楚,彻底摆脱身上的嫌疑。 两人踌躇半天,彩云拉着青红的衣袖抽抽噎噎地哭着,声音哽咽地根本说不出话来。 众人等了半天,不见两人出声,唐四等不及,吼道:“快说清楚呀,你们惹了一身腥不要劲,别连累了夫人。” 青红抿了抿嘴,一个“我”字出口后,又哽住了。 姜沐夏冷冷地盯着她们,言语中尽是讥讽,“怎么?在你心里,夫人的名声还不如你们暗中所做之事的利害重要吗?” “当然不是,夫人是恩人。”青红终于开口了,姜沐夏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已经打破。但愿她口中所讲是众人都愿意听到的话。 果然,青红如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 原来,她们两人在外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是在劝一个郎君离开。 青红条理清晰,说得明明白白。她从雪灵房中出来径直去了后院,都走到了厕所门口,正要进去之时。 忽然听到打后门传来轻微脚步走动的声音,她顿住脚步,探着头向声音处看去。这一看之下,让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叫乌凡,是雪灵在外的相好。 “我们都是同乡,当年家乡受灾,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他带着家中父母,我们三个亲人死光,路上得他们一家的照顾。本来他父母是同意两人之间的婚事的,在路上都商量好,寻到一处可以安身立命的住所,就让两人成亲。” 她闭了闭眼,眼中显出到怒气,咬了咬牙接着说了下去。 “可天不逐人愿。到了陈留,老两口便生了大病,我们身无分文。乌凡多次到医馆请郎中都被赶了出去,我们三个在城里日日找活儿做。可我们衣衫褴褛,形同乞丐,遭受到的无非是非打既骂。” “眼瞅着老两口只剩一口气,雪灵偷跑出来,来到清欢居把自己卖了十两银子。” 她眼圈微红,眸中带泪,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她用这些银子请来了郎中,买来了食物,我们所有人才得已继续存活。当时,她给我们的说词是遇到了好心人。可天黑之后,她就不见了踪影。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清欢居里……接客了。” 青红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彩云抱着她的胳膊哇得哭出声来。 这时掌事人带着两个小厮等候在门前,见屋中如此情景,他不敢动作。 曹君安招了招手让人进来,趁着青红缓和情绪的空档,问出了姜沐夏要问的问题。得到答案后,便让人离开。 青红接着说了下去,其实就算她不说,接下来发生的事也都能猜出来。 无非就是一个痴情女把自己三年赚得钱养活了负心汉,最后被一脚踢开的故事。 “是我和彩云在清欢居门口碰到穿得花枝招展的她从外面回来。她虽然穿得好,可看她的精神反而比以前憔悴了许多。我们三人抱头痛哭,要把她带走时,被这里的小厮打骂了出去。不久后,我们两个遇到了夫人。她见我们可怜便收留了我们,我们两人脱离苦日子后,便时常来此看她。这里的小厮因着我们是夫人身边的人,也不在阻拦。” 她眼中露出恨意,咬着牙道:“我们两个发了月钱,都会留一部分送到乌家父母手里,以报他们路上相助之恩。乌凡口口声声等着雪灵十年契约一到,便八抬大轿把人迎娶进门。我们两个也帮着他们把家里日子过好,为将来做打算。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一家三口买房子买地的银钱都是从雪灵这里得的。” “可就在半年前,无意得知,乌家父母已经为他选好了亲事,等年底便要成婚了。我们两个气不过,替雪灵不值,跑到他们家质问。” “哼,“青红冷笑,一半是恨一半是悔,“乌家父母觉得用不上我们了吧,真面目就露了出来。当着我们的面大骂雪灵是……,污言秽语,句句他家儿子品格高洁,雪灵不配。” 青红说到此,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你们知道吗?雪灵得知后,多次寻死。是我们两个把她从鬼门关劝了回来,这次选花魁,她是怀着必胜的决心参加的。她说,她要在将来的七年赚够下半辈子用的银钱,七年后,我们两个在夫人面前求了恩典,三人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乌凡那个畜生还好意思跑过来找她,我在后院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不堪其辱,灰溜溜地滚了。可她怎么就死了呢?为什么呀?为什么死得不是乌凡那个狗贼?” 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得酣畅淋漓,把常久的委屈哭了出来,不止为自己还为了死去的雪灵。 姜沐夏深叹了口气,向在场的众人抱了抱拳,恳求道:“大家都听到了青红姑娘所言,可否求大家为她们做个见证,在衙门来人后帮她们说句话?” 第354章 纪狄现身 “帮她说话没有问题,只是杀害雪灵姑娘的凶手究竟会是谁?难不成她是自杀?” 门口一男子问道。 “不可能。”青红抬起头盯着说话的男子,“我们说好了的,我们三个人要相互扶持,相互帮助,绝不能也不会放弃生命。我们以自己的血酒发过誓的,她是我们当中最坚强的一个,不可能自杀。” “没错,我们三个说好了的,七年后要重回老家找一处静谧之处相伴过后半生的。”彩云哭着说道。 人群中一片嘈杂,陆续进来五六位身着官服的差人。 领头的那位黄面花白头发,中等个头身形削瘦,面上自带一股威严之气。 差役后头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冲姜沐夏眨了眨眼,竟是蒋皮子。 他冲姜沐夏点了点,以口型告诉她领头的差人是他的舅舅胡羽后,便站在门口注视着屋内不动了。 胡羽进了屋便瞅见唐仲白,向他揖了一礼后,才开口问道:“二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会在此?” 唐四三言两句把事情的始末告知于他们,并把他们发现的疑点一一指给胡羽。 胡羽眯了眯眼,问道:“她身边的女侍哪里去了?” 曹君安招手叫来一人,让人去找。 现场众人这才发现,事发后,雪灵的女侍从未出现过。姜沐夏先前拜托掌事人请证人小厮时,让其顺便把雪灵的女侍带过来。可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般,无人发现她的踪迹。 去寻女侍的人还未走,掌事人又匆匆忙忙跑过来,脸色黑沉,浑身不自觉地打着颤。 “家主,不好了……雪灵姑娘的女侍被发现死在后院的柴房里,被人……割了……脖子……,早就死透了。” “什么?”曹君安脸色拉下来,快步离开屋子。唐仲白一行人跟在他身后一同查看去了。 姜沐夏让人把青红和彩云送回家中,她跟着唐仲白去了后院。 胡羽指挥着两个差人把雪灵的尸体带走,这间房门上贴了封条,也快步到后院去了。 说是柴房,里面倒是不乱,靠墙摆着好几张架子。架子上摆着旧坛子,灯笼之物,墙角处立着一卷卷的裹着茅草的草席。俨然就是一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杂物间。 女侍的尸体就躺在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地面上,衣衫完整洁净,发丝无一丝凌乱。头上的饰物皆在,现场也无打斗的痕迹。 她脖子上的伤口新鲜,血迹鲜红,是刚死不久。 “她是被一个信任的人在她毫无防备之时下的手。”胡羽一语定音,把凶手的范围定在了熟人作案上。 女侍的死证明了一件事——雪灵不是自杀。 “可是,今日楼里来往人员层出不穷,人员复杂,杀人凶手只怕早就跑了呀。”柳娘子苦着脸道。 姜沐夏蹲在女侍身边,反复查看着她的伤口,一刀毙命,这是杀手的手法。城里的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法,这时,她脑中又现出了纪狄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纪狄就是真凶。 可是,她的直觉不能作为证据。 她站了起来,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便脱口而出,“有没有这种可能,我可以说吗胡大人?” 胡羽看了看她,是个陌生的面孔,以为是楼里的姑娘。刚要出口呵斥,唐四抢先一步说出了她的身份。 “这位是二公子的未婚妻,姜姑娘。” 胡羽脸色一变,马上带上了笑容,“姜姑娘大名如雷贯耳,还要多谢姑娘打醒我那不争气的外甥。姜姑娘有话请讲。” 姜沐夏心中暗叹,果然权势吓人。同样一个人,身份不同,别人对待的态度皆然相反。怪不得有那么多的人宁可舍了命也要争个高位。 姜沐夏屈了屈膝接着说了下去,“我猜测整个事件是这样的。先是有人买通了雪灵姑娘的女侍,让她在雪灵姑娘出场之时,给掌事人报一个她身体抱恙无法及时赶到现场的消息,为凶手争取的时间。后来女侍发现人被害死之后,她清楚早晚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便生出了逃离清欢居的心思。可她手中无足够的银钱,便向凶手要钱。凶手便来了个杀人灭口,一决后患。” 她稍做停顿,又道:“因女侍平日里的活动空间都是在楼里,所以,我断定,杀人真凶定是楼里的人。” “你的意思是,纪狄?”唐仲白问。 姜沐夏点了点头。 一切都太巧,先是客栈遇刺,再是楼里接连死了两人。 两者之间的关联都与这个看似毫无关系的纪狄扯上了联系。客栈之中与女护卫身形相似的女刺客,清欢居中同样与女护卫身形相似,身手不错的纪狄。无一例外让她把这副熟悉的身影合到了趸船上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护卫身上。 胡羽还未开口询问,门口传来一个清丽干脆的女声。 “不知姑娘因何理由怀疑是我所做?是我长得像凶手还是姑娘想为自家女侍找一个替死鬼?” 话音一落,一位身形高挑,面容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站到了门口的灯下,让在场所有人把她的样貌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盯住了她,姜沐夏盯着她的双眸。她的眸子坚定而果决,并没有女护卫眼中嗜血的狠辣凶残。猛一看过去,倒像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英雄。 “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怀疑,并未认定你就是凶手。”唐仲白道。 唐四已经跟他对过眼神,确定此人并非女护卫。 “哼。”纪狄冷笑一声,直视着姜沐夏冷冷地道:“是吗?就凭你们高贵的身份,便可在一点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胡乱怀疑别人。你们可知,你们随意道出的三言两语,便可把无辜之人拖入万丈深渊。身为官府中人,你们平日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纪狄面沉似水,言语上咄咄相逼。 不怪她反应如此之大,普通人被动卷到人命案子里,早吓得要死了,她能跑过来为自己叫屈,勇气可佳。 “不得放肆,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滚回去。”楼里一天死了两人,他心烦意乱。 清欢居开了这么多年,从未发生过如此重大的恶性事件。 现在的曹君安恨不得把凶手千刀万剐。 纪狄面上不服,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暗中瞪了姜沐夏一眼,向曹君安行了个屈礼后不甘地离开了。 第355章 受罚 月亮在人不留意它时偷偷跑到了人的头顶,夜色未凉。微风吹过,烛火随风而动,顺着一阵凉意吹入衣襟,不禁让人缩了缩脖子。 屋子中间躺着的尸体,衣衫微动,让人感觉一股毛骨悚然。 “天太晚了,大家都回去吧。”胡羽让人把尸体抬回衙里停尸间,他向曹君安说出了他的要求,“清欢居要关门歇业一段时间,曹家主……” “不行。”曹君安走到他面前,沉着脸盯着胡羽的眼睛,“你可知清欢居日进多少金?凭什么你一句话便要封了我的地盘?” 他一甩袖子下了逐客令,“你们要查案子,我们随时全力配合。但要封我清欢居,不可能。” 他看向唐仲白,白了他一眼,气冲冲地走了,留下柳姑娘一个应对官府中人。 胡羽被曹君安一顿呛后,只是淡然一笑,并未把他的放肆放在心上。 柳絮儿向唐仲白投去殷切求助的眼神。 唐仲白叹了口气,沉思片响后开口,“胡大人,要不把凶案现场封了。尽量不影响清欢居的正常迎客,您看,可行?” 柳絮儿赶紧附和,“我保证一定配合胡大人的调查,随时等待大人差遣。” “可以。”胡羽给足了唐仲白面子,带着人离开。 已近子时,他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两人离开清欢居往家赶去。 清欢居临待的二楼,一扇窗户开了条微细的缝隙,微缝里露出一只阴狠盯着他们一行一动的眼睛。她嘴角扯出让人寒毛直立的怪笑,等人走远后,她啪地关上了窗。 口中挤出一句,“你们两个等着下地狱成苦命鸳鸯吧。” 她右手用力一握,手中的杯子碎裂,等她再张开手时,手里只剩一堆粉尘。 “哎呀,终于回来了。”马车停在府门前,唐仲白站在车下伸手扶她。 姜沐夏搭上他的手,顺势往下一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唐四非常有眼色地赶着马车往侧门驶去。 唐仲白引着她回到竹林苑,便在门外止住脚步。 “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日父亲请了衙里的官员到家里过中秋,你得帮着母亲招待他们的夫人。” “放心吧,我可以的。” 姜沐夏推开大门,院子在昏黄风灯的照映下,她一眼望见廊下跪着两个身影。她们对面坐着一位面目严肃的嬷嬷,手拿戒尺腰背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们。 嬷嬷听到门响,马上站了起来,踏着小碎步往门口走来。 冲两人行了礼,看向唐仲白,“夫人让二公子回来后到房中一叙,请二公子快快去吧,夫人还等着您呢。” 唐仲白笑了笑,轻松了口气应了一声,温和的语气嘱咐姜沐夏早些休息,便离开往桂芝院方向而去。 她能猜出夫人找他何事,母亲说教儿子,天经地义她并不担心。 她现在要解决的是院中跪着的两个丫头之事。是她把人带出去的,受罚的应该是她,她不能看着不管。 “嬷嬷,能否让她们起来。明日帮夫人招待客人,我身边需要她们的帮忙。” 嬷嬷冲她屈膝行了一礼,笑道:“娘子说笑了。她们受罚只是因为她们做了错事,明日的活儿要干,今日也要为今日做错的事完成受罚才可。请娘子不要难为老奴。”说完便重新回到丫头对面在椅子旁边站定。 姜沐夏深知世家规矩大,要求严格。今日这事,本就是她们的过错,她不好再求情。走到青红身边,一撩裙摆挨着青红跪了下来。 嬷嬷惊叫,“娘子这是为何,把老奴置于何地呀。” 她上前就要把人搀扶起来,却见姜沐夏轻轻笑了一声,抬手制止住了她。 “嬷嬷不必担心。今日之事是因我而起,她们做为奴婢只是听我的话行事。首先受罚的应该是我,其次才是她们。” “这……”嬷嬷被她的理由说得噎住,不知如何应对。可有一点她却是明白的,天下就没有主子陪同下人一同受罚的。 眼见劝说无果,她无可奈何,只能匆匆离开,回禀夫人去了。 “娘子,您这样不合适吧?”彩云小心翼翼地问她。 “没关系,咱们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因我的原因让你们受罚本就不公,我陪着你们受罚,是应该的。” 青红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彩云倒是被她的话感动的泪眼蒙蒙。 姜沐夏说完挺了挺腰背,闭上眼假寐。 院中静悄悄地,树随风动,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醉人的花香无意闯入她们的鼻中。除了膝盖有些酸外,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逸之感。 不一会儿,唐仲白便带着嬷嬷跑了过来。 “快起来。”唐仲白用力把她拉了起来,“以后不管发生何事,在唐家你都不能随意下跪。” 他眼中有些心疼,暗恼自己不中用,来家里的第一日便受罚,虽然是她自愿的,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没有把事情安排好。 “你们两个也快快起来吧。夫人看在娘子的面上,饶过你们了。”嬷嬷出声免了青红两人的责罚,声音严厉地警告,“可你们做为下人,主子有行为不妥之处,本应苦心相劝。相劝无果要禀报夫人得知,可你们不但不劝,反而跟着主子胡闹,在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如有下次,赶出府去。” 嬷嬷说完,头也不回地拧头便走。 姜沐夏苦笑,今日她的这番出格行为,怕是府里人人皆知。她出身本就低微,这么一来,怕是连府里的下人看她只会表面恭敬,心里不知如何低看她呢。 她笑着摇了摇头,事已出,不管了。 青红和彩云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向她道谢。 “你们快去歇着吧,明日我身边只有你们帮我了。” 两人退下,院中只余她和唐仲白。 唐仲白把她衣衫的尘土拍去,双手抚上她的面颊,指腹轻抚着她的皮肤。他的眼中柔情似水,下一刻便把人拥于怀中。 “让你受委屈了。” “傻子,我心甘情愿的。她们是我的人了,理应护着她们。” 风大了起来,吹动的院门咯吱一响。 她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认真看着他道:“我忘了告诉曹君安注意纪狄了,明日你抽个空知会他一声,这个人定有问题。” “你还是怀疑她吗?” “没错,义兄说过,这个世上有很多奇异的手法能改变人的相貌。岭南王手下不乏奇人异士,能做到这些不在话下。” “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356章 月饼 姜沐夏睡了两个时辰便起了床。 天色还灰蒙蒙的,她拉起青红和彩云,洗漱完便朝厨房走去。 走到半道,她停下脚步问青红,“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平日里都是几时起床的?” “回娘子,张嬷嬷是夫人贴身服侍的嬷嬷。她不用守夜,所以她比其他人起得都早,大约卯时就起床了。”青红恭敬地回道。 自从昨晚姜沐夏陪着她们一同受罚后,她的心就偏向了这个原本她看不上眼的未来少夫人。 能同下人感同身受,并不看重身份高低的女子。她生来就没有遇到过,姜沐夏对她们说出的那句“咱们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句话的分量足以让她完全改变对她的态度,让她心生敬重。 虽知道除了她,没有人会有此言行举动,可能成为她的女侍是有多大的荣幸。 她暗暗发下誓言,只要她青红在此人身边一日,便以命相护。 “好。你们先去厨房把我交待给你们的食材都备好了。” “是。” 姜沐夏调转方向,往桂芝院方向去了。 府里已有人陆陆续续起来,庭院里有哗哗扫地的声和撒水声。 她来到桂芝院时,院门正好打开,她朝开门的嬷嬷屈了屈膝,笑道:“嬷嬷早上好。我来问问夫人饮食可有忌口,今日待客可列好菜式,可有需要我提早做些什么准备?” 张嬷嬷回了一礼后笑道:“不劳娘子辛苦了。待客是年年都有的事,每年都是按照惯例行事,厨房有专门负责此事的人,娘子只管休息好陪在夫人身边就行。” “好。我家乡有几样新奇的月饼样式,我备些让大家尝一尝。做好后还要嬷嬷给掌掌眼,合适就拿出来待客,如果不好就不上桌,万万不能丢了夫人的面子。” “是。” 姜沐夏心中有了底,把全部心思用到了制作月饼上。 张嬷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为夫人感到欣慰。先前听说二公子在酸枣县看中了一位农家女子,让她们这些下人百思不得其解。 猜测姜沐夏的形象,此女子长相美艳,对付男人的手段极高。定是她得知了二公子的身份才会百般勾引,万般引诱,让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的二公子在美色面前投了降,屈服于她的温柔乡,对她死心塌地。 她对姜嬷嬷信中对姜沐夏的描述半信半疑持保留态度,后来夫人去了一趟酸枣县后,在她们面前不止一次地夸赞姜沐夏,让她心存好奇。 昨日一见,消去了她大半偏见。 她就是一位清新脱俗的姑娘,身着打扮得体。说话做事进退有度,面对下人的鄙视不卑不亢从容应对。 这样一个妙人,说她是农家女子谁敢信? 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未来少夫人。 姜沐夏来到厨房,两人把她要的东西备得七七八八。她特意向厨房管事要了一口灶,把她备下的果子分锅煮熟。 等手中空闲时,她才注意到青红和彩云脸色不好。 “你们两个怎么了?对我有意见呀?”她笑着打趣两人。 “娘子说笑了,我们怎么敢。”彩云憋不住性子,瞪着坐在门口择菜的几个婆子女侍。 姜沐夏会意一笑,“我的出身就是这样,谁也改变不了。所以只能改变自已呀,让自己变强大了,谁也伤害不了我们。那些背地里说风凉话的,除了嫉妒就是试图拉低别人抬高自己。总觉得把别人拉低别人,自己就高人一等。可真实的现状就是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让她们面目可憎罢了。” 她看了几位妇人一眼,她们脸色红一阵青一阵,头低得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 她并未打算放过她们,提高声音,“我说得对不对呀,几位姐姐。” 几人忙不迭地应声,“娘子说得对,是我们狗眼看人低。” “不,你们所思所想是人之常情。”她示意青红备好瓷盘,她要和面。 接着说道:“像我这种出身的乡野村姑,能得唐二公子的青睐,是我的福气。所以我的一言一行时时要考虑唐家,不能为唐家丢面子。这是我做为唐家未来的儿媳妇要做得。” 她认真且真诚地看着那些妇人说道:“而你们,即入了唐家门,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的命运都与唐家紧密相连。身为唐家的奴仆,便是维护好唐家的名声。在外遇到贬低唐家之人,不求你们据理力争,只愿你们不添油加醋。你们可明白?” “是,我们知道错了。” 姜沐夏笑着向她们行了一礼,“多谢几位姐姐。” 她故意歪着头向她们寻求帮助,俏皮问道:“不知哪位姐姐可帮我为院中烤炉子清理干净,助我一臂之力。” 早饭前,已经试烤出一炉口味不同的月饼,她切好命人送到桂芝院,余下的都分给了厨房里做事的仆妇。 她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之时,桂芝院里。张嬷嬷捧着食盒放到刘缨面前,故作神秘地打开盒子。 “夫人请看,这是姜娘子一大早做得,您尝尝味道可合胃口?” 刘缨白她一眼,话中带着酸味,“她定是先让你尝了吧?哎,我这个婆婆在她心里不是最重要的。” 张嬷嬷抿嘴一笑,“夫人说得是,姜娘子的心中最重要的不应该是二公子吗?您还同自己儿子争风吃醋呀?” “呸,你这老货。”刘缨笑着呸她道:“他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我当然高兴,也是我有福气,两个儿媳妇都顺着我的心意找得。我唯一担心的,我们这辈子回不了京城了。一家子分做三地,见上一面真难。” 张嬷嬷也叹气,跟着刘缨多年,她也看明白了。虽然唐家败落了,可唐家分支太多,从先皇时,就开始把唐家子弟中有能力的才干都分到全国各处。这些人中最大官职的只有唐时彦,几百里之外安排了四处军营,只要唐家有人生出异心,四处军营便能快速把人拿下。 大公子能到京中任职,还是怡王做保,靠曹将军托举才能一路做到户部侍郎的位置。 “不如让二公子回到郡里吧,酸枣县永无出头之日。在郡里还能陪伴在您和老爷身边,您也可享儿孙绕膝。” 刘缨深深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呀!” 说罢,捏了块儿咸蛋黄味月饼放入口中。 第357章 宴席(1) 酉时,府中陆陆续续有人前来。 宴席的男女分做两处,女客被安排到了后院专门待客的秋风院。 姜沐夏做好月饼,早早来到桂芝院陪在刘缨身边。把唐仲白这一年来在酸枣县经历之事编成一个个有趣的小故事,讲给她听。 房中不时发出欢声笑语,就连唐仲白和三弟唐季泽向母亲请安,他们还未开口,便被刘缨摆手请了出去。示意他们无事不要跑来打扰她们闲聊。 第一到来的是姜沐夏的表嫂季氏。 “见过夫人。”季氏先给刘缨行了礼,笑着看向姜沐夏。 刘缨会意,“你家表嫂过来了,你带她在家里转转,等会儿再来不迟。” “多谢夫人。” 姜沐夏带着季氏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两人虽第一次见面。许是亲情的缘故,两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季氏圆脸白面,一双大眼睛温和中透着坚毅,穿着简单朴素。 一眼望去,给人一种很是舒服非常有主见的女子。 “孩子没带来吗?” 去年春节,从路新宁口中得知,他家已有三个孩子,最小的算起来现在一岁多。 “他们太小了,平日缠着我极少外出。今年如果不是你在,我恐是无法出席。”季氏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后笑道:“果然与你哥说得一般无二,咱们路家沾了你的光,在郡里被人高看一眼。” 姜沐夏微微一笑,“表嫂说笑了。只怕占得都是我心机深重,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勾引太守二公子的恶光吧。你们倒是受了不少连累才对。” “并没有,你说得那种人不是没有。少数而已,这种眼皮子浅得,不用理会他们。”季氏抬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说真的,我和你哥原本还担你会受到那些风言风语的影响。现在听到你亲口说出来了,便放心了。”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来到竹林苑时,姜沐夏才发现院门口站着两个女侍,手中拎着一堆东西。 “这是我和你哥给你准备的一些日常用品和几样郡里的特产,知道你不缺,可这是我们的心意,你千万不能拒绝。”季氏言语坚决,给了她不能拒绝的理由。 “多谢表嫂。” “你堂嫂也备了不少,只是我人手少,拿不过来。她特意叮嘱我,她是商户,不便上门,定要你过了中秋到家里一趟,她好款待你。” 姜沐夏笑道:“让你们操心了。咱们都是骨肉血亲,不必如此的。” 两人在房中聊到天色擦黑,张嬷嬷差人过来请,才匆匆忙忙携手到后院去了。 府里的掌了灯,整个府里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有种朦朦胧胧的美感。月牙已经升起,有微风吹动院中桂树,整个府里飘着花香。 亭台楼阁,满院花树,花朵随风而落,在空中飘飘荡荡,不时落在人的身上,花香使人陶醉。真不知此处是人间还是仙境。 专门待客的院子在松芝院的侧院,一路走去,路上仆妇端着茶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们到时,下属官员的夫人差不多都到了,大多都坐在刘缨身边陪着她说话。 刘缨身边一位绛紫色衣袖的夫人看到她来,忙站了起来立在刘缨身边,朝她屈了屈膝,周围人各自对视后,依然坐着未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刘缨见姜沐夏到来,笑着向她招手,向她身边的夫人介绍。 “这位是我家老二的未婚媳妇。我们老二有福气,我们沐夏陪着他查获了岭王谋逆一案。得了圣上的赞赏,我家老大媳妇还没有封号呢,她就得了平乐乡君的封号。” 姜沐夏自然听出话里炫耀之意,整个陈留郡府衙,没有一位官家夫人受过圣上的封赏。偏偏她们眼睛长到头顶上,处处看不上出身低微的娘子夫人。 刘缨早就听到了这些妇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子,碍于身份,自然不会同她们一般见识。可她看中的儿媳妇自然不能让人随意编排。 这不,她话音一落,这些夫人们纷纷起身向姜沐夏行礼、 “见过平乐乡主。” 姜沐夏回以一礼,“夫人们客气了。” “人都到齐了,大家便入席吧。知道你们都忙,便把宴席安排到晚上,没了家事、男人们在背后催促,大家尽情玩一个晚上。” “是,多谢夫人。” 绛紫衣裙的夫人小声提醒刘缨,“夫人,楼主簿的夫人曹氏还未到。” 刘缨冷笑一声,“她哪年不是最后一个到,好彰显出她的与众不同。这种没见识的东西,对她只用表面和气便可,不用理会她。” “是。” 众人一一坐到席上,张嬷嬷安排后厨上菜。 刘缨为大家介绍桌上样式新奇的月饼,“这是我家沐夏做得,大家先尝尝味道如何。” 她话音一落,便听到远远的有嬉笑怒骂的声音。 姜沐夏抬眼望去,在坐夫人们放下手中还未尝过的月饼,满脸期待地盯着声音的来处。各人表情不一,有看热闹的,有担心的,有悄悄观察着刘缨表情的。 她心中暗暗发笑,哪里的宴席,明明就是戏台子。人人各怀鬼胎,丑态百露的样子让她看着心中生厌。 这些人中只怕都商量好的,再不济也是通了气的,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她心中越是厌恶,面上笑容越是浓烈。 此人能当着刘缨的面如此放肆,定不是第一次,分明就是从未把太守夫人放在眼里。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胆子这么大,敢如此嚣张。 她刚要起身迎接,身边的季氏拉住了她。一脸担心地冲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她是楼主簿的夫人,是曹家的人。听说你们同曹君安走得走,她背后没有少在背后诋毁你行为……,要那个……勾引……曹家主。”季氏脸一红,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楼夫人在郡里嚣张跋扈惯了,没人敢惹她,你最好离她远些。” 姜沐夏轻笑一声,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向刘缨请示道:“夫人,我去迎迎她。” 刘缨眼中含笑,姜嬷嬷时常来的信中把她在酸枣县惩治坏人,为百姓多次出头之事详述。 她一点都不担心姜沐夏在曹氏手中吃亏。这种泼妇,是时候有人出来治治她,免得她找不到东南西北。 第358章 宴席(2) 姜沐夏起身之时,在坐妇人鸦雀无声,虽有刘缨在坐镇,她们不敢明目张胆看她的笑话。可表情里掩饰不住的兴奋让她们丑态百出。 刘缨小口小口地抿着茶,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众人,心中发出冷笑,唇角却越发上扬。 肆意的笑声越来越近,姜沐夏还未走到院门口,便看到了发出声音的妇人。 看到她那身打扮,姜沐夏心中鄙夷渐盛,曹家好歹是资力雄厚的商贾之家。就算她是旁支,一个能嫁给一郡二把手,家中定是有些人脉本事的。 可从她的穿着来看,就像出自一个不入流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 身上披红挂绿,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一对步摇和各种样式不同的发钗,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看她走路一步跨作两步的样子,许是怕走路太快步摇打到她的脸,一对精美好看的珊瑚珠排串步摇戴在她头上,被她甩得同旁边的鎏金钗子纠缠在一起。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女侍手忙脚地帮她拆解不得,她口中骂骂咧咧,直说女侍是笨蛋蠢货,在进门的那一刻气恼地把纠缠在一起的首饰扯下来扔到女侍怀中。 她这一扯不要紧,发髻一下子散了下来,曹氏气得暴跳如雷,一巴掌就甩到了女侍脸上。 披头散发状如疯妇。 她此时的模样就如一只发了疯的花公鸡,惹得跟在姜沐夏身后的彩云笑出声来。 姜沐夏回头看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才快步走上前同曹氏打招呼。 “楼夫人好,需要帮忙吗?” 曹氏一扭头,撩开头发露出脸来,这一下姜沐夏总算看清了她的脸。 她先是惊得后退了一步,别过目光,紧咬嘴唇,暗暗呼出一口气,强忍着喷涌而出的狂笑。虽是如此,她还是感受到了自己脸上的肉在颤抖。 她身后的彩云要笑出声时,青红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在彩云小臂上用力掐了一把,用眼神示意她不要给姜沐夏惹事。 姜沐夏总算是想明白了为何刘缨对此人不屑一顾,刘缨身为太守夫人,自身还是郡主出身。她要与这样一个粗鄙不堪的莽妇计较,太掉价了。 “青红,你快去咱们院里准备清水。” 青红快步往竹林苑奔去,彩云咬着嘴唇呜呜咽咽地向她屈膝,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跟在青红身后狂奔而去。 姜沐夏无意间看到她双肩抖如筛糠,她摇了摇头,正是憋不住的年纪,走了也好。 她把目光转到了曹氏脸上,院门口的灯光把曹氏的脸照得清亮,她面上脂粉厚重,脸颊两侧扑了红红的腮红。就像白墙上对称着画了两个圆圆的粉红圈,圈下中间位置画了两道红红的冒着油光的线。 好滑稽好诡异的一张脸。 她不等曹氏发作,对两个女侍说道:“两位姐姐跟我来吧,给你家夫人收拾一下。” 曹氏大怒指着姜沐夏就要骂,“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 姜沐夏走到她面前给了她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响彻四空。 曹氏愣了一下,蹦了起来,再次指着她就要破口大骂。 “我劝你想清楚了,骂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不服咱们就到前院找楼主簿理论理论。” “你……。”曹氏已经猜出她的身份,本就看不上她。又平白惹了她一巴掌,以为拿到了把柄,准备大闹一场的。 她没想到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竟把楼主簿搬了出来。 两人的夫妻关系本就不好,如果不是看在曹家的面子上,楼晓风早就跟她闹翻了。家中妾室来一个被她打跑一个,她盯楼晓风像盯贼一样,发现他身边有女人,下一刻这个女人便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整个郡城无人不知她的恶行。 久而久之,心灰气冷的楼晓风下了职就回家,回到家中便躲到书房,这四五年间两人从没有在同一空间共处过。 楼晓风早已放出话来,他从此安分归家。但只要她敢再闹,就算同曹家翻了脸,也要休了她。 故此曹氏只敢在自己院中放肆胡闹。只要不闹到楼晓风眼前,他便无视。 姜沐夏要把她带到楼晓风跟前论理,她是不敢的。 她再如此撒泼发疯,也怕楼晓风把她休了。在她心里被休的女人不如草芥,任何人都敢踩上一脚。娘家也不允许她被休,早有先例摆在她眼前,让她怕了。把她扔到深山孤庙之中,对她而言简直生不如死。 姜沐夏瞪着她冷冷地道:“不想跟我撕破脸,就跟我来。你看看你还是官家夫人的样子吗?这一身恍如戏子。免得丢了我家夫人的脸。”说完转身走了。 女侍看着她不敢动,曹氏气道:“看什么?还不赶快跟上。” 铜镜前点了数根蜡烛,曹氏趾高气扬地坐下抬眼一望,吓得“噢”了一声,指着镜中人结结巴巴地问,“这人是我?” “不然呢?难道是鬼不成?”姜沐夏白了她一眼,示意青红帮她卸妆。 曹氏早已奔到水盆前,撩起水就往脸上扑,哗啦啦的水声响了半炷香,她才红着眼抬起了头。 她身边的两个女侍跪在地上,弯腰头伏地,浑身哆嗦。 曹氏擦干脸把帕子扔到她们头上,骂道:“回家再收拾你们。” 青红手脚麻利地给她上了清新明快的妆容,梳了个飞云髻,从她一堆纷乱的首饰中挑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 姜沐夏见状问道:“缺什么?” “娘子,一条红发带。” 曹氏一听便不愿意了,姜沐夏先发制人喝住她道:“如果你还想弄成先前的鬼样子,我不拦你,反正总终丢得都是楼主薄和你们曹家的脸。” 曹氏泄了气,撇着嘴回怼她,“反正我不会感激你的。你一个乡野丫头懂什么?还不是夫人调教的丫头好用。” “你这妇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彩云气不过,回怼了过去。 “彩云。”姜沐夏喊住她,起身站定,催促道:“快些吧,别让夫人们等急了。” 她拿出一条红丝带帮着系到曹氏头上,端详后笑道:“把你的外衣脱了。” 姜沐夏不顾她的反对,一把扯掉了曹氏的绿色外罩,露出里面大红衫衣。 外衫套外衫,真是画蛇添足。 伸手拽她站起来,再次打量,干净利落,透出一股大家主母的威严。 只要她不开口说话,倒是一位让人敬仰的官家夫人。 曹氏透过铜镜看到焕然一新的自己,非常满意。 转了个身,瞪了一眼姜沐夏,梗着脖子冲她喊道:“好了吧,我能走了吧。” 说着带着女侍往外走去,走到门口转身送给姜沐夏几句话,“就算你帮了我,我也不会谢你。一个臭泥腿子,能帮到我,是你的福气。我这种身份的人,就算死了,你也不配同我相提并论。” 说完,挺胸阔步离开。 姜沐夏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笑意。 “嘿,这个人……”彩云指着她的背影,直呼白眼狼。 “咱们也走吧。”姜沐夏理了理衣衫,笑道。 第359章 宴席(3) 姜沐夏带着青红两人出了竹林苑过了廊桥,就见唐三匆匆向她们走来。 唐三拱手,“姜姑娘,公子让我来问问。秋风院外一片混乱,您这边可需要帮忙?” “不用了,我都解决了。你让他放心。”姜沐夏笑道。 她到秋风院时,曹氏已经坐到席上,眉飞色舞地向大家展示着什么。 刘缨笑着向她招手,“沐夏快过来。人都到齐了,就开席吧。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天色很好,等会儿吃了饭,咱们都到水榭那边的亭子赏月去。” “是,夫人。” 众人起身行了礼后重新坐下,只有曹氏不情愿地抬了抬身后,一屁股坐下再也没有起来。 饭桌上觥筹交错,有眼色的夫人转了话头,说些让人开心的话题,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最后上主食时,按往年惯例,做为主家是要向各位夫人敬杯酒以表感谢。 往年都是张嬷嬷代刘缨做这件事,今年有姜沐夏在,虽说是客,但刘缨有意锻炼她,更是要把她推出来证明对其的看重,便早早提出让她做好敬酒的准备。故此,姜沐夏在主食还未上桌之前,便斟了杯酒,在张嬷嬷的牵引下由身份高低顺位敬酒。 第一位要敬得便是曹氏。 姜沐夏屈膝一礼后笑道:“楼夫人,节日好。” 说完双手举杯递了过去。按规矩,曹氏是应该起身回礼后双手举杯同她相碰后,两人都小抿一口,敬酒才算结束。 场面一片安静了下来,曹氏坐着未动,手中筷子伸向一块儿鱼肉,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姜沐夏朝她说话的声音。 姜沐夏对她的无礼并未恼怒,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笑道:“哎呦,原来这位楼夫人是位残疾人,耳朵聋眼睛也看不见,真是可怜。” 说着回头唤来青红,“你随身伺候着,免得楼夫人吃菜吃到鼻子里。今夜如此多尊贵夫人在此,传出去楼主薄以后可怎么见人?人家只会说他,原本养尊处优的富商千金嫁给他,被苛待的浑身残缺,真是可怜。” 全场鸦雀无声,要知道往年都是张嬷嬷哄着她,说些好话她才会不情不愿地抬抬手。在姜沐夏走过来之前,她便打定拿起了架子,根本没打算理会她。 没想到这个乡下出身的臭丫头竟敢骂她是耳聋眼瞎,向来嚣张惯了的她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她把筷子一摔,蹭得站了起来,冲着刘缨行了个假模假式的虚礼。 “夫人,不是我小气非要同她计较。你们都听到了,是她先骂我残废的。” 刘缨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却给张嬷嬷递了个眼神。 曹氏先礼后兵,向刘缨行完礼,目光退回到姜沐夏的身上,在她毫无防备之时,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曹氏用尽了全力,巴掌声清脆明亮。打得姜沐夏一个踉跄酒杯“哐当”掉到青石地面四分五裂,她被身旁的青红一把扶住,才没有跌倒。 她白净的小脸瞬间红肿起来,一个大大的巴掌显在脸上,看着触目惊心。 在场夫人纷纷捂住嘴巴,双眼圆睁看着曹氏,惊讶于她的胆大包天。谁都知道打姜沐夏就等于打刘缨,她是真傻还是昏了头。谁人不知她和楼晓风的夫妻关系形同虚设,她背后要是无人撑腰的,她竟敢在太守府中放肆。 “我就打你了,你能拿我如何?郡衙里没有我曹家的银钱扶持,你们唐家能在这里过得这般舒服。记住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说完又坐了下来,猛得一拍桌子骂道:“眼瞎了不成,还不重新拿副筷子过来。” “姓曹的,你不要太过分,这是太守府,不是你家后院。”季氏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欺负人,做为姜沐夏的娘家嫂子,要为她主持公道。 曹氏冲她翻了个白眼,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爹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官,郎君同她一样也是泥腿子。就连你娘见了我也要行礼,你个下贱东西,也配在我面前叫嚣,谁给你的胆子?” 她的目光在季氏和姜沐夏身上来回逡巡,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姜沐夏伸手制止住季氏,曹氏这样的疯狗,跟她没有道理可讲,吵下去只会伤了自身。 季氏见姜沐夏冲她摇头,给她递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脸色铁青地不甘地坐了下来。 曹氏故意伸手在自己面前扇了扇风,呸了一声后,骂道:“好重的臭泥味,真是晦气。” 彩云气得满脸通红,要同她争辩,姜沐夏拉住她,笑道:“我没事,你快去拿副新筷子给楼夫人。” 在场夫人无不佩服姜沐夏的心理强大,被人当众羞辱,她竟然半点不生气。还能以笑容回以羞辱她的人,果真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可都见到刘缨未替她说话,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人人心中腹诽,看来夫人打心底里根本就看不上她。 在场的夫人们,有对她刮目相看,佩服她能屈能伸之人,绝非凡人。也有捧高踩地,更瞧不上她那副没皮没脸作派的。 彩云取回筷子,姜沐夏重新取了杯子,接下来的敬酒夫人们皆是表面和颜悦色,倒是十分顺利。 主食过后,张嬷嬷把人都带到了水榭上的亭子里。 季氏拉着姜沐夏走在人群后面,压低声音同她说,“你怎么回事?就任由她欺负你?你哥的官职虽不大,我们也不能把你扔到火里不顾你的死活。” 姜沐夏莞尔一笑,轻声道:“表嫂别急,你没看太守夫人一直没有出声吗?是这样的……”她附在季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季氏眼睛一亮,“真的?是我想茬了。我还以为夫人对你不满意才眼看着你受人欺负,不管不问。原来你们早就提前说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月光皎洁,水榭边的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水中倒影影影绰绰,被月光和灯光一照,泛着一层层水波纹,使得水面的漂荡的碎花起起伏伏。 水榭的小桌上摆满了各式糕点水果,姜沐夏做得月饼切好摆在中间。一旁的桌上还有精美包装好的节礼,散时人手一份。 曹氏手中捏着一块儿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流心月饼,端详了半天,才放入口中。她嚼了两口,许是被冷声冲撞,咳了起来。 这一咳不要劲,口中的月饼一下子喷了出来。她面前的食物无一兴免,全都着了道。她的衣衫上落了不少碎屑,让她变得十分狼狈。 姜沐夏忙从座位起身,往曹氏身边奔来。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向曹氏这边看来。 等跑到曹氏身边时,她已经停止咳嗽缓了过来。气得她大拍着桌子骂了起来,“这是什么鬼东西,是想害死我吗?果然是泥腿子出身,上不得台面。唐家人都是瞎得吗?那么多世家女不选,非要找个下贱的泥腿子,是准备下了台回家种地吗?” 她把矛头又对准了姜沐夏,字字句句不离她的出身,如今竟口无遮拦的带上了唐家。好似自己出身天皇贵胄之家。 “对呀,我是泥腿子。你连泥腿子都不如,做为最下层的贱民,夫君不喜,人人厌弃,你是怎么做到状若无事,视若无物的?”姜沐夏压低了声音回她,背对着所有人,看曹氏的眼中尽是同情。 “我是曹家女,你竟敢骂我,你……” “打都打了骂你又如何?”姜沐夏反唇相讥,“我要在郡里住到年底,有的是时间找你,你们麻烦。我不咱们试试?” “你敢……。”曹氏气得站起来,伸手就要打她。 姜沐夏连连后退,大声道:“楼夫人不要打我,我如此敬重你,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曹氏见她眨眼间如同换了个人一样,气得冲上来就要挠她。 姜沐夏不再躲避,两人拉扯间,忽然一声落水的声音。 众人反应过来时,这才发现姜沐夏被曹氏推到了水中。 季氏这才明白,她同自己说得那句,好戏要登场了,让她躲远点。 第360章 曹氏身死 前院中倒是一片和乐的场景,唐仲白带着弟弟给在座的官员们打过招呼后。一改认真肃穆的态度,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来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前,从容地坐了下来。 他续满酒杯,双手举起,朗声道:“曹兄、路兄、蒋兄、尹兄我敬你们。你们随意,我干了。”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在座之人跟着饮了一杯。 曹君安起身为在坐之人都斟满酒杯,站起身道:“我借着唐兄的宴请,感谢唐蒋二位兄弟昨夜帮我求情,清欢居才幸免被封,我干了。”他不等别人反应,仰脖一饮而尽后,把手中杯子倒翻,把杯子放到了桌上。 唐仲白和蒋皮子小酌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这时唐三从外走来,直奔唐仲白而来。走到他身边,附耳低语。 唐仲白点了点头,眸中尽显笑意,招呼着众人饮酒吃菜。 “怎么?唐兄这是不放心姜姑娘,怕她受了委屈呀!”曹君安打趣他,“唐老二呀唐老二,我算是看出来了。自从你有了姜姑娘,我们这些兄弟便入不了你的眼吧。” “唉,重色轻友,我伤心呢!”曹君安自斟自饮,转眼之间,便三杯下肚。 其余几人目光交换,自是明白他何愁何事。 “曹兄,你有没有考虑过让柳姑娘做你的——妾?”唐仲白小心翼翼地问他。 曹君安脸颊飞红,眸光些许迷离,指着唐仲白不满道:“胡说,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她做我的妾吗?我十五岁认识她,五年了,她跟着我五年了,没名没份毫无怨言。就因为她出自青楼,那些老顽固就看不上她,死命的拦着。凭什么呀?是我娶妻又不是他们。” 他似有醉意上来,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借着酒意,发泄情绪,把心中郁结在兄弟面前一吐为快。 他多年不肯娶妻就是和家里抗争。自己喜欢的不能娶,家里人看上的死命往她屋里塞。这也是他多年居住在郡城的原因,守着这二间自己的产业,自力更生,不用看老家的脸色,可以常伴在喜欢的姑娘身边。 “那你还犹豫什么?自己有产业,不愁生计。绕过老家就在这里把婚成了,他们能拿你如何?我看还是你自己不愿意娶人家姑娘,要不就是你不舍得家里的产业。怕惹怒了老家把你扫地出门,不能再花天酒地的过生活。” “你又胡说。”曹君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以手指唐仲白,骂道:“你不了解老家那些人。我真这么做了,他们不会把我扫地出门,他们会把絮儿千刀万剐。他们心黑手辣,做得出来。我不像你,父母明理,支持你的一切选择。” “呸,你就是矫情。”唐仲白不想再理他,心里还有些看不上他,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都是个饭桶。 “唐四过来。”唐仲白冲院门招手。 借酒消愁愁更愁,他真是醉了。 “二公子。” “曹郎君醉了,你带他到我的院子醒醒酒气。” “是。” 曹君安嘴里嘟嘟囔囔拽着桌角不肯离开,被唐四强行拉开,搀扶着他往外走去。 唐仲白忽然想起一事,忙起身追了过去。 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压低了声音在曹君安耳边问道:“我知道你没有醉。我只问你一句话,楼氏是你们曹家的人,是你处置还是我来解决?” 曹君安翻了他一眼,故意道:“你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怎么做就做去同我说什么?” 唐仲白会意,点头后让唐四搀着他慢慢地朝青松院走去。 曹君安走后,酒桌上气氛松快了许多。 月上中天,酒已半酣,男人们次日还要公干,只想早早结束回家休息。 是以,酒足饭饱后,便纷纷要起身告辞。 唐仲白差人到后院请示母亲,时辰差不多,她们那边也可散了。 此时的府门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有官员带着家眷前来的,便在门口等着自家夫人,一同返家。 正在这时,府中侧院打水榭方向传来尖利的惊叫声。府门口中有人听到声音,以为酒喝多了出现了幼觉,屏住呼吸认真去听却再也没了动静。 顿时苦笑摇头,谁敢在太守府里闹事。 唐时彦分别听得一清两楚,心中咯噔一声,唤人到后院查看。 他派去的小厮还没跑出多远,便见青红跑得气喘吁吁来到府门前。 “发生何事?”唐时彦沉着脸大声问道。 “老爷,您快去看看吧。楼夫人她,她毒发身亡了。” 青红脸色惨白,声音都有些哆嗦。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是那曹氏把娘子推到河里。好不容易把人捞出来,夫人刚要出声斥责曹氏跋扈。 曹氏便掐着脖子痛苦倒在地上,浑身颤栗了片刻,便闭上了眼,一命呜呼。 把在场夫人们吓得尖叫连连,纷纷后退。 还是姜沐夏快速反应过来,把夫人们都留下,等待刑官到来后做出判断才能放人离开。 “什么?”官员们跟随着唐时彦快步到水榭查看状况。 唐仲白早他们一步跑向水榭,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猜测得果然不错,岭王余党已经把手伸到他们府里。来了个杀人栽赃。 人死在唐家的中秋夜宴上,无论如何都跟他们家脱不开关系。关键的是,唐时彦和楼晓风表面和睦,背地里明争暗斗。楼家是陈留郡的大户,盘踞郡城数百年。在唐时彦调任到此之前,楼家才是府衙的掌权人。 他一来,楼家只能退居二线。是以,初到陈留的唐时彦在政事上受到层出不穷的阻碍。他身边带来的能人全部安排到各个县里任职,分散楼家的势力。不然他怎么可能让冯念那种小人到酸枣县上任十几年,明知他做了许多恶事而不能罢免他。 如今楼晓风的夫人死在府里,他定会借机把事情闹大,把污水泼到他身上。 水榭近在眼前,只见一群妇人聚集在水榭的入口处。水榭尽头的小几边躺着一位红衣妇人,一动不动。果然是死了。 第361章 楼晓风怀疑姜沐夏 原本躲在角落中被吓得哆嗦的楼家女侍见到楼晓风,哭喊着跑到他跟前,跪倒便磕头。 “老爷您可得为夫人做主呀,夫人来时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死在这里了。” 好一个‘来时好好的’,分明是把曹氏的死赖到了唐家这场宴席上。 好一个巧言令色的小丫头。 张嬷嬷气不过,大声呵斥她,“胡说八道。按照你的思路,楼夫人对你们刻薄,处处苛待,你们早就恼了她。在来府上之前掐准时间给她下毒,借着今日晚宴,既可除了你家夫人,又可栽赃嫁祸到我们唐家,又能帮你们家老爷……。真是一举三得,好毒的心机。” 她没说完的话,在场之人心如明镜,全郡无人不知太守与主薄表面和睦,背后都想把彼此置于死地,除之后快。 曹氏同他早没了半分夫妻情分,他很有可能借机给唐家泼一盆污水。就算动不了唐家,也能在百姓的心中种上唐家恶毒的种子。 有了张嬷嬷这番猜测的话,众人顿时有些恍然大悟。认定这就是真相。 毕竟楼晓风和曹氏的夫妻关系极差,楼晓风对曹氏的态度到了水火不容不屑看她一眼的地步。他想出这种法子除了曹氏,倒也合情合理。 女侍脸色依然惨白,她抹了把眼泪,冲着众人连连磕头,口中的语言慌乱。 “不是的,我们没有给夫人下毒。我们出身本就卑贱,夫人能给我们一口饭吃,给我们发月钱让我们养活家人,我们就很感激了,怎么可能给她下毒。夫人她也很可怜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楼晓风寒着脸冷声呵斥住了她,“住口。” 女侍浑身一哆嗦,闭了嘴,跪在地上头叩着地瑟缩着一动也不敢动。 楼晓风把目光移到唐时彦身上,眸子眯了眯,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冽,“人不能白白死在府里,请太守大人给我一个说法吧。” 此时的唐时彦早就冷静下来,栽赃陷害好恶心的手段。可人死在他家,他不能不表明态度。 “楼大人请放心,一定查明原委找出真凶,给楼大人一个心满意足的交待。”他把目光放到已经来到曹氏尸体旁查验的胡羽身上。 “胡大人,如何?” “回大人,她是中了见血封喉之毒。这种毒药从入口到发作根据人身体的不同,发作的时间也不同。”他顿了一下,目光在唐时彦和楼晓风身上来回扫视,见两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迫切的期待,这才缓缓道出了差点让楼晓风对他下手的话。 “所以说,这个毒也有可能是在入府之前就被人下了。” “胡大人请慎言。”楼晓风提高声音,心中气恼,他一句话,把疑点重新绕回到了他身上。 在场之人中,他的嫌疑本就很大,胡羽一句简单的话,把他又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人群中有人窃语,“是啊,我跟楼夫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同她吃的一样呀,怎么我没事。” “对呀,她最后吃得那种月饼,我也吃了。我身子可没她好,我也没事啊!” 人群中的声音虽然小,但这些话还是无一例外地传到了在场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些话无非让楼家人的嫌疑又增加了几分,楼晓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心中暗骂曹氏,死了还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瞥向曹氏尸体的眼神中尽是鄙夷加厌烦。 楼晓风虽然没有开口,可他身边的小厮听不下去了。 冲出来指着几位窃语的夫人大喝,“你们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家老爷和夫人很久都没见过面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夫人会来赴宴,怎么可能是……” “住口。”楼晓风气得双眼冒火星子,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蠢货,别人还没有说什么,就先把自己扔出去了。 他一双狠辣的目光扫向人群,交头接耳的夫人们避开他的眼神,不敢说话了。 她们虽然不喜欢曹氏,可也不会傻呼呼地站队唐家。 唐时彦虽是太守,可他根基在京城。楼家根在陈留,家大业大盘根错节。惹了楼家对他们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唐大人务必给我一个说法。我听说宴席上有一位年轻女子同我家夫人发生过口角,怎不见她的身影,莫非心虚跑了不成。” 早在曹氏打骂女侍时,他的小厮就告诉了他曹氏擅自前来赴宴之事。他虽气恼,可人都来了,又不能把她赶走,只盼着早早结束宴席快快离开唐家,避开她。 小厮把曹氏在后院的一举一动轮番向他禀报,是以,他虽然坐在前院,对后院发生之事一清二楚。 “大人多虑了。我被楼夫人推到河里,回房换衣服而已,并非大人口中的心虚跑了。”姜沐夏带着女侍从缓缓而来,她换了身青色直裾深衣,脚踩翘头履,头挽低发髻。 微风吹动她裙摆,耳边发丝随风轻轻飘动,一双眸子坚毅而有灵动。 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男人们眼前一亮,好一个俏佳人,好像从书里走出来的窈窕女子。 唐仲白快走几步到了她跟前,与她并肩而行。 尹玉生看她一眼,往她近前走了一步。 唐仲白与酸枣县一个乡野村姑定亲之事,衙里人人皆知。唐家没少受这些人背后的闲话,各种恶言恶语把姜沐夏贬低得一无是处。 在这些人眼中,她就是一个惯会用色诱人的卑贱的污泥。 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位美貌女子。可她的眸子里闪出来的光,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眼中有股让人敬畏的正然之气,她美也美得高贵。 纵是他们这些出身书香门第的书生也不及她。 “你就是唐二公子的未婚妻子?”楼晓风目光不善地质问她。 “是我。”她目光迎上去,带着几分侵略,毫不畏惧他的咄咄逼人。 “我听说我家夫人打过你,所以你对她怀恨在心,给她下了毒,毒死了她。是不是?” 姜沐夏冷笑,“楼大人真会开玩笑。我先打了她一巴掌,她还了回来,我们之间便扯平了。是我见你家夫人吃东西被呛到,好心上前帮忙,她恼羞成怒,把我推到了水中。我心中委屈还没找她算账,她就死了。你找不到真凶,就把罪名按到我身上,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另有隐情不得不把我拉下水?” “好一张巧嘴,怪不得……”他目光落到唐仲白身上,冷笑一声。 “大人,天色不早了,今日是无法查出凶手。要不,把夫人尸身先……”胡羽及时地开了口,小心翼翼地询问着郡里两大官员。 “哼,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楼晓风气冲冲地走了。 胡羽赶快招呼人把曹氏尸身送到楼府,唐家宾客纷纷散去。 此时天上一片厚重的浓云遮住了月光,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风势渐渐变大,带着丝丝凉气。 要下雨了。 第362章 一双筷子 廊桥上里只剩下唐家人和胡羽。 “舅舅,您怎么能让人都走了呢?万一真凶就在人群中呢?”蒋皮子不解地问道。 “不可能是她们。曹氏嚣张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些夫人想害她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从楼大人的反应来看,他也是不知情的。这就有意思了,曹氏死了,谁得利最大?” 众人凝思片刻后才道:“除了楼大人自己,我想不到他人。” 凉亭里张嬷嬷已经带着下人把里面清理干净,重新上了新茶。 “里面请。”唐时彦把胡羽带到了凉亭里坐下,几人对今晚的凶案分析起来。 “父亲,天色不早了,您回去歇着吧,案子能让我协同胡大人共同调查,可否?”唐仲白看着父亲一脸疲态,心有不忍,想要为他分忧解难。 唐时彦看着这个儿子,离家两年,脸庞褪去了稚气。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做官的决断,看事情也能从多面剖析。再也不是那个日日偷猫溜狗的混小子了。 他笑道:“好,你在酸枣县任了一年的决曹。正好让我看看你判案断狱的能力。” 胡羽附和道:“能得唐二公子相助,我也可省心不少。自从张决曹回乡为父丁忧。我接管了这一摊子,日日心惊胆颤,就怕府城出现凶案,着实把我难为的不像样子。“ 唐时彦笑而不语,向他拱手后往亭外走去,众人纷纷起身冲他的背影拱手作揖。 唐时彦离开,唐仲白畅所欲言地把他对此案的疑虑和看法一一说于胡羽。 “先假设曹氏是在入府后被人下得药。那么是在何时何地用何种方法?下毒的人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已与她在仇?还是被人指使的?弄清这些,才能往下继续。沐夏一直在后院,比我们看得清,还是让她来说说看看吧。” 姜沐夏点了点头,把她见到曹氏并带她回竹林苑上妆,到两人交谈之言,再到发生的口角讲了个明明白白。 “也就是说,同她近身接触的人除了她带来的两个女侍,还有你们主仆三人。”唐仲白道。 “对。”姜沐夏把曹氏在自己房中的所有行为一遍一遍在脑中过着,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她也十分诧异,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宴席,宴席……”唐仲白手握着茶杯,眼望着远处,口中喃喃自语。他有种直觉这个毒就是在宴席上被人下的,有一种很巧妙的方式进了曹氏的肚子里。 “宴——席——”姜沐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她突然想到了宴席上发生的一件只有曹氏换过的一件物什。 “筷子。”唐仲白同她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没错,只有曹氏中间换过筷子。不好,快去秋风院。”唐仲白快速起身,事着唐三唐四往秋风院奔去。 彩云听到毒有可能是下到筷子上的,她腿一软,冷汗骤起。 身边的青云扶了她一把,“怎么了?” 彩云摇头强压下恐惧,心存侥幸,拽着她的衣袖跟在姜沐夏身后往清风院快步走去。 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下人们已经收拾停当,秋风院里恢复如初,打扫的干净整洁。院中只余两三个小厮在做收尾工作,正准备着把归笼到木桶中的垃圾拖到后巷里去。 “等等。”姜沐夏拦住了人,“宴席上的筷子都到哪里去了?” “回娘子,每年节日宴席用的筷子都是定制的新竹筷,用完就扔。它们都在这几个木桶里。” “好,麻烦你把筷子捡出来。” “啊,这……”小厮面有难色,此时已接近子时,他还等着把木桶拖到后巷,早早回去休息。看着这些人的架势,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心中抵触,手中动作不情不愿。 “磨蹭什么?快点。”唐仲白吼道,他快步来到木桶边,挽起袖子,手还未伸到桶里,唐四就喊了起来,“公子别动,太脏了,我来。” 他蹿上前,拉着小厮,把面前的四个大木桶里的筷子都挑了出来。 这边姜沐夏已经带着人把院中的灯笼都挪到了木桶四周,灯光虽昏黄,依然把四周照得清清亮亮。 她看着一堆脏筷子犯了难,她们这些人中无人通医理,怎么辨别那双筷子上有无毒。更让她焦心的是,曹氏用了这双筷子夹菜,那么筷子上的毒定会沾到菜上。如果其他人动了盘子里菜,必定中了同曹氏一样的毒。中毒较深的曹氏已经死了,其他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此,她后背一直发凉,腾得站了起来。 唐仲白看她脸色惨白,紧张道:“你怎么了?” 姜沐夏说出心中担心,唐仲白也觉事态严峻,但他快速让自己冷 静了下来,问她道:“你还记得与曹氏同席的人都有谁吗?” 姜沐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刚要开口,她身边的青红替她说道:“禀二公子,当时桌上有夫人,娘子,路夫人,还有……” “我不决定她们有没有与曹氏同吃过一盘菜,怎么办?” “娘子别急,当时曹氏接了新筷子,她才消了气。后来我怕她再找娘子麻烦,便一直盯着她,她只吃了几口清蒸鱼。而其她夫人在她闹过之后,奴婢没见她们再拿过筷子。” “你确定。” “我确定。”青红认真想着当时之事后,眼中重聚坚定。 姜沐夏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如果因为她同曹氏发生龃龉,而害了其她夫人,将会给唐家带来滔天的麻烦。她将难辞其咎,无法面对夫人,更无脸面对唐仲白。 “无妨,见血封喉之毒并非无药可解。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用红背竹竿草便可解此毒,我见府中后花院便种着此草。如果不放心,你们用此草熬了水给各位夫人送去喝了,便无事了。” “唐三。马上就去安排,今日来府中赴宴之人,人人一碗药水。” “是。” 好在前来参宴的夫人只有二十几位,二十几双筷子胡羽很快查验完毕,果然从中挑出一双扔到了地上。 “就是它们了。” 姜沐夏一双冷眸扫了过去,彩云浑身一哆嗦,脸上无一丝血色。 彩云知道此事事大,如今找到了原凶,这双筷子是她取来的,她的嫌疑直线上升。 她心中的侥幸荡然无存。 她冲着姜沐夏就跪了下来,“娘子,不是我下得毒,您要信我,我真的没有下毒。” “我问你,筷子你是从何处取来的?” 彩云浑身哆嗦,眼泪无声地落下,“我……我去取时,筷笼中……只剩下这一双筷子了,我……” 唐仲白眸光一沉,冲着唐四抬了抬下巴,“去把后厨的人全部请到这里。” “是。” 彩云嗓子里哽得说不出话来,青云跪在她身边,替她求情,“二公子,娘子,不可能是她下得毒,我敢以项上人头替她担保。” “就凭你们。楼夫人一条命,你们用十条命也赔不起。” 唐四去了片刻便还转了回来,他脸色阴沉,来到唐仲白面前禀报,“二公子,后厨的主厨死在了房中,他床头留了张纸条。” 第363章 一根长针 唐仲白眸光一沉,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纸条,展开借着灯光看去。 纸条上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至亲大仇得报,愧对主人以死抵命”。 唐仲白同胡羽相视一眼后,便让唐四带他到主厨住得地方去。 姜沐夏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你们两个起来先回院子去吧。” 她不等她们的反应,跟在唐仲白身后离开了秋风院。 桂芝院正房,灯火通明。 刘缨屏退了房中侍奉之人,向唐时彦发问,“这么大的案子交给儿子,你不怕他被人报复吗?” 唐时彦喝了口茶,叹了口气道:“你以为让他置身事外,别人就不会冲他下手吗?昨日清欢居的案子就是冲着他们两人去的。现在他们待在郡城,还有咱们为他们做后盾,回了酸枣县,只能是他们孤军奋战喽!” 刘缨眼眸微垂,面带忧愁,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开口,“你说咱们这种钟鸣鼎食之家,如果让老二回到咱们身边做一个富贵闲人……”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唐时彦打断,“你趁早打断这个念头。不说老二同不同意做白身,他那个处处把媳妇放在首要位置的性子。你让他眼睁睁看着媳妇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他心中会怎么想?怕是你儿子后半生会活在自卑之中,在媳妇面前抬不起头的。” “可是这件案子明摆着就是针对你的,目的就是挑起楼家同咱们之间的关系,如果儿子查不出个所以然,楼家就抓到把柄了。” “有胡羽在,你放心吧。这一回那些人一个也藏不住,必要把他们连根拔起。”唐时彦眸子一收,用力拍了下桌子,杯中的茶水被震了出来,湿了半个桌子。 夜黑如墨,头前领路人手持的灯笼照亮的那一点昏黄的灯光,为众人指引了前往的前路。户外的风越发大了,风中夹着一点水气和花香味,扑了往正往厨房后头一排房子里疾步而行的一众人一身。 主厨的房门没有关,他一人住在此屋,屋中陈设简单,一床一柜一桌,门口还有一个立着的木架子,上面搭着几件脏衣服。 放眼望去,屋内打扫得很是干净。 主厨是一个做事有条理的洁净之人。 他安详地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痛苦,身上盖着被子,就像是正在梦中酣睡。 床边跪着两个年纪约在十五六岁的小厮,看他们的样子哭了有一会儿了,双眼红肿一脸悲戚,如今只剩下抽抽噎噎,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们是主厨的徒弟,是我把他们叫起来的。”唐四说道,提高了嗓音冲着两人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等等。”姜沐夏叫住了他们。 两人相互搀扶着起身,抬头望向她。 “你们是他的徒弟,想来对他十分了解。你们可知他家中还有何人,他遗书上所说为至亲报仇,这位至亲你们可知是何人,同楼夫人有何仇何怨?”姜沐夏问道。个子略高的小厮吸了一下鼻子,说道:“我听师父说过。他的妹妹曾被卖到曹家,后来做为楼夫人的陪嫁丫头去了楼家。师父曾多次到楼家找过她,每次回来都闷闷不乐,一个劲喝酒。这个时候的师父脾气很差,我们不敢问他。三个月前吧,有一天师父是快到天亮才回来的,他身上浑身脏污,眼睛通红。回来就一个劲磨菜刀,那日的饭菜没做他就不见了人影。天快黑时是三公子把他带回来的,这件事府里人都是知道的。” “没错,当时三公子还骂他没长脑子,只知道莽撞行事。骂他如果觉得心中有冤就到衙里告状,别因着个人行为,让唐家背上恶名。师父没有去告状,只是喝酒更加频繁了。从他的醉话里,才知道他妹妹被楼夫人打死了。他上门要说话,楼家人反把他打一顿,幸而被路过的三公子瞧见把他带了回来,不然……。” 两人眼泪又落了下来,扑通一声冲着他们跪了下来,“公子,大人们,我师父死得冤,能否让我们把他安葬?不把他的尸身送到楼家受辱。” 唐仲白叹了口气道:“你们先起来,此事还未查清原委,等我们查清你师父的死因再做打算。” “多谢公子。”两人从地上爬起来,向他们深深一揖便离开屋子。 在他们走到屋门口时,唐仲白突然开口道:“无论如何,你师父是唐家人,我都不会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 “是。”两人身子一震,声音哄亮心中似是有底气。 胡羽已上前为主厨开始验尸,唐四伴在他身边,帮他打着下手。 片刻后胡羽便停下了手,站直身子抬起头,斟酌了语言后方道:“他与曹氏中的同样的毒。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 唐仲白问道:“什么?” “你说一个正常人就算是自已饮下的毒,在毒发之时,他还能保持如此平静的表情吗?要知道见血封喉之毒发作起来可是五脏六腹如同刀搅,他是如何做到表情如此安详的,就算他是心志坚毅之人也不可能。可我翻遍了他的周身也未发现有伤口,太奇怪了。” 唐仲折眉头一拧,脱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是他杀?” 胡羽不确定,摇了摇头,“我不敢妄下结论,但我敢肯定的是,他的死并不像表面上的简单。” 屋中安静下来,大家都不知从何处找出突破口。 “要不,看看他的发中可有异常?”姜沐夏突然说道,“我听说,有人用长针或者铁钉打入人的头颅里。这种杀人手法,隐秘又能帮人逃过律法。” 胡羽愣怔片刻后,快步回到床前,“唐四帮我把灯光拨亮些。” 他把主厨的头发散开,从后脑开始一点一点地验看。 众人手举着灯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寸一寸地在主厨头上仔细翻看,突然他的手顿住。 他抬头看向唐仲白的眼中带着惊喜,“找到了。” 他手中的捏子用力一夹,往外扯着,一根长长的细针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蒋皮子大声呼道:“我操,这么长的针,谁干的?” 唐仲白和姜沐夏相视一眼,他们对这根长针非常眼熟。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岭王余孽。” 第364章 疑窦丛生 两人惊呼后同时看向胡羽,却见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姜沐夏却捕捉到了他一闪而逝的慌乱,她心中狐疑脑中却敲起了警钟。 胡羽脸上有任何情绪都是正常,唯恐惊慌是从何而来,为何听到‘岭王余孽’四个字,他会生出惊慌的表情,太反常了。 顿时,她对胡羽的怀疑陡然升起。 原本想着他在郡城中生活多年,衙中任职多年,对岭南王会有颇多了解,借他之力,能查出岭南王安插在此地暗桩。他这一个眼神,让她打消了想法。 “这就难了。今晚府中赴宴之人如此之多,要找凶手岂不是大海捞针。”唐仲白道,他把希望寄托到了胡羽身上,问道:“胡大人可有法子?” 对胡羽有了疑心的姜沐夏沉默着不再吭声,她心中虽有顾虑,并未拦着唐仲白,只是静静待在他身边,听着胡羽口中能说出什么。 “如你们所说这根长针出自岭王余孽,姜姑娘猜测清欢居的纪狄是岭王的人,那么这两件案子可以合并了。”胡羽目光瞥了姜沐夏一眼,坚定地笑道。 她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接他的话茬。 “但是……”胡羽面带严肃,认真地道:“有一件事我要跟你们说清楚。曹氏死在太守府中,楼大人必会借机找大人的麻烦。我会对外宣称,真凶是主厨,并把曹氏虐杀婢女之事放出去。希望你们理解我,等到水落石出后,我会还给主厨清白。” 他目光扫视着众人再次坚定地说道:“郡城不能乱。”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姜沐夏满腹狐疑地望着他看了两眼,胡羽突然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她连忙笑道:“多谢大人为唐家考虑。” “麻烦二公子找几人帮我把尸体送到衙里。” “好。” 出了屋门才发觉,风已停,天空落起了细雨。 送走了胡羽等人,唐仲白同姜沐夏撑着伞往竹林苑走去。 走至半道,她突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无人后,才道:“仲白,我发现胡大人有异常。” 她把对胡羽的怀疑说于他听,却见唐仲白笑道:“你的怀疑没有错。只是……” “只是什么?” 唐仲白的反应倒是让她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胡羽此人是有问题的,可是他怎么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呢? 胡羽可是岭南王的人呢? 她迫不及待的问道,急切地想知道原因。 “只是你的性子何时变得这么着急了。”唐仲白刮了一下她的鼻头笑道:“他来衙里任职半年后就向父亲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搜集岭南王的罪证时,他可是出了大力的。” 唐仲白的话如一个惊天巨雷一样丢在她头上,把她炸得四脏俱裂。 她缓了半天才缓了过来,只叹自己见识太少,在唐仲白面前失了态。 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便直接问道:“衙里不可能只有他一个细作吧,还有府中……。” 唐仲白点了点,“你说得没错,胡羽投诚后,根据他的指认,揪出了好几个。可我相信,暗中定还藏有,只是他们藏得太深,至今没有发现端倪。今晚之事,少不了细作的手笔。”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直到今日今时,姜沐夏才知道唐家在郡城里外表看着风光,内里却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苦楚。 这就应了前世恩人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欲戴其冠必承基重。 她总算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你明知太守大人行事艰难,为何不留在郡里帮他?”姜沐夏问道。 这个问题纠结了她两世,唐仲白一个世家子弟,就算回不了京城做官,在自己父亲手底下,怎么着都能得一个不错的官职。他为何跑到百里之外的酸枣县吃苦受罪,看冯念的脸色。 仅仅是看着冯念,可以找一个心腹,为何把他丢过去? “父亲早就察觉出冯念的异心。那段时间,我一直做一个梦,后来我查到梦中的地点就在酸枣县。所以我就来了,一为查探冯念。二来吗,为了找到梦中的人。” “那你找到了吗?” 唐仲白低声一笑,牵起她的手,“傻瓜,她就在我眼前呀!” 姜沐夏眉头一蹙,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梦里的人是我?” 得到他的肯定后,她苦笑,两人还真是缘分天定。 “多谢你的梦,把你送到了我身边,我还以为……” 她想说得是,我还以为重来一世,两人再无可能。 现在想来,前世他在两人相见的第一年回京过年后再也没有回来后,就预示着她的悲剧。前世唐仲白是她一切悲剧的因,唐家的覆灭算是还给她的一个果。 所以前世唐仲白在她的后半生都守在她身边,是为自己赎罪吧。 唐仲白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 看她的眼神中柔情似水,认真道:“多谢你愿意入我的梦,多谢你答应做我的妻子,多谢你做好坚强的后盾为我排忧解难助我良多。沐夏,此生遇到你,是我的福气。” 姜沐夏心底温暖,他何必谢她,两人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姜红欣说过他们是佳偶天成,她说得没错。 街上响起了打更的声音,雨声更大了。 姜沐夏笑着拉着他的手快步往走去,“丑时了,我好困。明日我还想到堂兄家呢,这个天气,怕是难了。” “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好几个月呢,有的是机会。” 竹林苑的大门紧闭着,她手推大门之时,突然想起还有一件要事未办,便停下脚步。 “唐三唐四他们呢?有一件事还得他们帮我完成。” 说完,她附在唐仲白的耳边低语一番。 唐仲白脸色一凛,以口型问她,“你怀疑她们?” “没错。是不是她们,今晚一试便知。” “你放心。我去交待,你快回去休息。” 唐仲白快步离去,她推开大门,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院中有了积水。 四周都是幕色,雨声打在植被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廊下昏黄的灯光下,青红和彩云面朝大门跪着。 青红跪得笔直,彩云东倒西歪昏昏欲睡。 姜沐夏沿着碎石小道走到廊下,看着她们,脸色冷了下来,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让人看到,给我安上一个虐待婢女的恶名吗?” 第365章 同榻而眠 青红深深一叩头道:“娘子误会了,今夜是我们让娘子丢了面子。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用项上人头作保,毒肯定不是彩云下的。” 彩云眼泪汪汪地看着姜沐夏,一脸委屈的样子,她随着青红叩头,口中念念道:“娘子,你要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 姜沐夏背对着她们,目视着从廊檐下流下的雨水,半晌也没有回应她们的话。 青红不明她的态度,又要磕头时,姜沐夏突然开口了。 “嗯……,我让得你们两个是从南边逃难,来到陈留的?我可有记错。” 她突然调转话锋,跟眼前之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让两人一懵。 彩云下意识便回道:“没错,我们老家在南郡宿州。” “宿州?好地方。”她忽然伸出手接住雨水,原本成为一条直线的雨帘被她的手掌斩断,檐下的水凼子中的落水声马上消失。 她停了一瞬,抽回手掏出帕子把手擦干,弯腰一手扶起一人,笑道:“好了。今夜之事已过,以后谁都不能提起此事。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洗把脸早些休息吧。” “多谢娘子相信我们。”青红向她深深一揖,面上似有感激。 彩云跟着她行了一礼后,姜沐夏能感觉到她松了口气,脸上的委屈收了回去。 “奴婢伺候娘子就寝。”见她往屋里走,青红连忙上前打开了帘子。 姜沐夏停住脚步,回头笑着看着两人,“我乡野出身,凡事喜欢亲力亲为,你们在我不自在。听话,早点休息吧。” 青红并不纠缠,见状曲了曲膝带着彩云离开了。 姜沐夏在关门的那一刻,脸上笑容收敛,眸中带了几分锐气。 洗漱完,她躺进了床上,合上帐子。周边一下子安静下来,她眼前一片漆黑,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头千头万绪。 今夜过后,她心中的疑虑便可解了。虽然仅仅是个开头,但揪住这根线头,以后的路不会太过被动。此事了结后,她便可安心在郡里做自己的事。 心中有了期待,脑子中兴奋起来,眼皮子虽沉重,她却睡不着了。 她静静躺在床上,想着心事。不知何时,外面又起风了。耳边树木的沙沙声伴随着雨水的哗哗声,就像一首催眠曲,有节奏地打着拍子,渐渐地把她疲惫的身躯送入了梦中。 恍惚中,她听到屋门门闩咔哒一声,门被人轻轻推开。有轻微脚步声缓缓走向她的床榻,拨开她的床帐闯进去,一股寒意直达向她浑身一颤,有冰凉的东西贴着她的脸一瞬之间突然抽离出去。一阵慌乱的窸窣之声后,帐子中没了威胁,接着就是压得极低的争执之声。 是女子的声音,声音虽低,她还是猜出来者何人。 她想睁开眼,可眼皮像有千斤重,她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打开一条缝。她又试图活动手脚,让她心惊地是,她就像被人使了咒法,浑身上下除了脑子是清醒的外,其余部位一点都动弹不得。 她急出一头汗。她在里面动弹不得,外面是随时都能要了她命的内贼。里忧外患之间,让她心中万般无助,她又想起了前世大火自烬的那个夜晚。 绝望无助,甘愿赴死。 可这一次,她脑中出现唐仲白的身影。千呼万唤着他能听到她的求救声,及时赶来救她。 帐子外面的争执声戛然而止,帐子突然被人扯开,她胸口一疼,有利器刺入。 她大叫一声,双眼突然睁开,她浑身咒法被破,她能动弹了。 外面一道闪电划过,她看清了刺她的人,是面目狰狞的青红。 青红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尖声叫了一声,“去死吧。” 握着刀的双手用力一压,刀身完全刺入她的体内。她惨叫一声,耳边传来彩云声嘶剧烈的哭吼声,“不要呀。” 她疼得双手撑起床,上半身躬起,双目圆睁,口中呜咽着浑身发抖。 仅仅维持了一瞬,她便摔到了床上,疼痛抽去了她所有的力气,在气若游丝之时,她凝聚了所有力气,问出了她最后一句话,“你……为何我杀我……” 她没等来青红的回答,意识消散的一刻,屋门被人大力踹开,她听到了唐仲白的声音,“沐夏,等我……” 接着就是唐三的声音,“拿下。” 她心中一甜,扯起嘴角,这一次终于等到他来救我了。 她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万物俱静。 “沐夏醒醒……” 姜沐夏突然睁开了眼,下意识地向对方发出攻击,双手却被人握住。 “乖,是我,别怕。” 她的床边不知何燃起了灯,她往胸口摸去,衣物干燥,一片平坦,没有刀,没有疼痛感。 她深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总算回过了神。 原来是一场梦。 她终于想了起来,唐仲白出现在屋中,是她要唐三唐四办得事有了着落。 “事情办妥了?”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压低了声音问道。 唐仲白点头,一脸担心地问她,“你没事吧?” “做了个恶梦,我被人杀死了。”她抬眸笑道,越过他看向屋外,大门开着,屋外依然是风声雨声,一片漆黑。 “什么时辰了?” “寅时中。天色还早,看这雨势明日要下一天了,你睡个懒觉。”唐仲白抬手用指腹摸着她的眼睛,语带心疼道:“你看你的眼底都发青了,跟我回家,让你受苦了。” 姜沐夏抱着他的手放到心口,娇嗔道:“我喜欢你家。能帮到你,我愿意。” 唐仲白刮了刮她的鼻子,满眼宠溺地把她拥入怀中。 “你的猜测是对的,但只猜对了一半。” 姜沐夏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认真道:“你的意思是,她们中有一人是……” 唐仲白点头,“就是最不像的那位,另一个应该只是被其利用了而已。” “好,你叮嘱唐三唐四要不动声色,就当昨晚之事没有发生过。特别是唐四,让他沉住气,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嗯。你睡吧,我回去了。”唐仲白起身要走。 姜沐夏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抿了抿嘴轻轻道:“我害怕,要不你留下陪我?” 她一双小鹿潮湿的眸子,一副委屈的样子,看得唐仲白吞下一口水,浑身燥热起来。 他使劲掐了把手心,“咝……”,疼痛让他清醒。她是她珍视的人,在成婚之前,绝对不可以越界。 “乖,听话。跟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我把持不住的,你……” 他话还未说完,姜沐夏从背窝里起身一把抱住了她,“我不管,我就要你留下陪我。我答应你,绝不骚扰你还不行吗?” 姜沐夏就像中了魔一样,一反往日躲着他的态度。 唐仲白心中一疼,她定是被恶梦吓坏了。再也不敢提要走一事,温声劝道:“你先放开我,我把门关上,我不走。” 唐仲白怕自己把持不住,和衣而卧躺在了她身侧。 吹灭灯盏,他刚一躺下,姜沐夏就扑到了他怀中。她紧紧抱着他,让他一动也不敢动。她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便不动了。 果然如她所说,她只是抱着他,一会儿的功夫,便传来她平缓的呼吸声。 睡着了。 这是两人相识两年,第一次挨得如此之近。同榻而眠,是他梦寐以求之事。 他却睡不着了,在她额角轻轻一吻,抱着这个软香的身体,用力甩了甩头把杂念抛走,也闭上了眼睛。 第366章 邵氏漆器铺 次日一早,彩云小跑着来到廊下,抬手叩门时,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唐仲白身衫整洁,眼底却是青黑一片,满面疲倦的从屋内走了出去,反手合上了门。 彩云看得一脸惊诧,他们这是睡在一起了。 唐仲白盯了她一眼,“让她睡吧,不许任何人打搅她。” “是。”彩云屈膝行礼后退回到自己房中。 唐仲白看着她一脸八卦的样子,出声喊住了她,“我只是在她房中陪了她一晚,不许胡说八道。” 彩云脸色一凛,忙回了声,“是。” 他刚走,姜沐夏就起了床。这时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在未来公公婆婆家中,面子还是要的。 小雨还在下着,到处泥泞,她到桂芝院给刘缨请过安后,便回到自己院中。 雨天哪里都去不得,早上醒来她发现身侧空着,唐仲白为了她的名声早早离开。现在她想起昨夜求着他留下陪她,脸颊蹭得红了。 暗恼自己的唐突,定是给他带来了困扰。她不敢到青松院找他,一人待坐在房中百无聊赖地想着心事。 院中有人踏雨而来,脚步沉重,步履缓慢。 她诧异地拉开屋门,这才发现竟是张嬷嬷。 她心中咯噔一声,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闲话,过来教训她的吧? 她吸了口气,做好了被批的准备。 “娘子在呀。有一事不知娘子可愿帮忙?”张嬷嬷来到廊下,收起雨伞,笑问。 竟然还能笑脸相迎,果然是大户人家里的婆子,来训人都能保持这么平和的心态。 姜沐夏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道:“您尽管说,我能做到便尽力帮忙。” 张嬷嬷有些不好意思,“娘子昨日做得月饼,夫人吃着不错。今日是十五的正日子,她随口说了一嘴。我抖胆请求娘子可愿把月饼的做法教于老婆子,日后夫人想这一口时,老奴也好让夫人解解馋。” 她终于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来教训她的。 卸下紧张的担子,她爽快地应了下来。 跟着张嬷嬷来到厨房,每种样式的都重新做了遍。因着今日是中秋节的正日子,她们重新做出许多,一部分留着晚上用餐时吃,一部分分发给府里的下人,让他们也过一个丰盛的节日。 等她做完月饼走出厨房,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她提着一包为堂兄家备下的月饼,快步走向青松院。 青松院大门紧闭,她叩了叩门,里面出来一个小厮,告知她唐仲白早饭后便出去了,现在还未回来。 她心中失望,还打算让他带路到堂兄家一趟,却扑了个空。 正午时分,唐仲白一脸喜色来找她。 进了院子拉着她就走。 “怎么了?去哪儿?” 青红和彩云急急地跟了上来,唐仲白停下脚步,“你们不用跟着了,我带她出去一趟。” “这……”青红犹豫着,“夫人让我们……” “夫人那里我去说。”唐仲白看向姜沐夏问道:“我带你去姜千岗家里,你有要给他的东西吗?” “有。”姜沐夏快步来到屋中取出了她做得月饼,小跑着出了院子,“走吧。” 姜千岗家住在城西西市。他当年机缘巧合被到酸枣县访友的师父一眼看中,缠着姜令夜花了十两银子,才把他收到自己麾下。 他师父看出了家里对他的不重视,把人带到郡里后,尽心尽力的把自己毕生所学的一手漆器手艺全数教给了姜千岗,在弥留之际把唯一的女儿托付于他。 如今姜千岗在西市守着师父留给他的铺子,跟师娘和妻子一家五口生活在铺子的后宅里。 马车停在一家名为邵氏漆器铺前,姜沐夏掀开车帘便见到姜千岗笑呵呵地站在门口看着她。 他同一年前变化不大,唯一多了分成熟稳重。 大房的变故早就写信告诉于他,他接到信并未回去,简单附上银子回了几句话,把人托付给了她。 他在家受尽了欺凌,尝尽了委屈,难为他不计前嫌肯管他们。 “二哥。”姜沐夏跳下车,把手里的月饼递给他,“一点小心意。” 唐仲白让人把车上的礼品搬到铺子里,便让马车走了。 “你看你,你来郡里,我还没有好好款待你,倒要你破费了。” 姜沐夏不悦道:“二哥这话说得,我是妹妹,理应先过来看你。嫂子呢?孩子们呢?我还没有见过她们呢?” “她们在后院准备饭菜呢,快进来。” 姜千岗把人往里迎,他故意落后几步,拉着唐仲白小声问,“家里没事吧?” 唐仲白诧异,“我家能有何事。” “我都听说了,楼夫人死在你家。全城都在传,是沐夏同她发生冲突,心中不忿,下了毒手。我担心……” “你相信是她杀的吗?” 姜千岗声音陡然一提,“当然不相信。我妹妹脾气虽差了点,但她不可能做出杀人的勾当。” 唐仲白笑出声来,见姜沐夏停下脚步看过来,忙收回笑容。 压低了声音道:“放心吧,真凶已经找到了。是楼夫人自己的做得孽,遭人报复了而已,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就好。”姜千岗如释重负,今日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把他吓得不轻,楼家家大业大,唐时彦虽是太守,很多时候也得看楼家的脸色。 如果楼家把这口黑锅扣到妹妹头上,唐家也难保住她。 堂屋里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和一清秀的女子在摆着饭桌,院子里两个孩子在嬉耍玩闹。见到有人来,好奇地看着她。 姜沐夏笑着向她们打招呼,她屈腰弯腰道:“大娘好,嫂子好。” 屋内之人听到声音,忙抬头向她望来,邵氏笑着向她走来,“妹妹终于来了,你哥日日盼着你,都快望眼欲穿了。” 她大大方方打量着姜沐夏,夸赞道:“妹妹果然是个妙人,看得我都喜欢上你了。” 姜沐夏忽然觉得有人拉她的裙摆,低头一看,是一个白团子一样的小姑娘拽着她的衣角,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瞧着她,小嘴一张叫了一声,“姑姑。” “哎。”姜沐夏清脆地应了一声,弯腰抱起了她。 从怀中取出两个精巧的粉蓝色荷包,一个给了小姑娘,一个塞到了躲在邵氏身后的小男孩手里。 “姑姑第一次见你们,送给你们一个小玩意。” 小姑娘手一松掉在了地上,邵氏忙捡了起来,荷包已经开了口,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邵氏惊呼着把东西塞了回来,要还给姜沐夏。 “不行,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男孩已经打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金黄金黄带着红绳的小苹果,足有大拇指般大。 第367章 又死人了 姜千岗送他们出门时,隐隐约约听到路边摆摊的摊主交头接耳地聊着楼夫人曹氏之事。 他们驻步听了半晌,这才听出了门道。 唐仲白与姜沐夏相视一眼,脸上展出笑容。唐家已从曹氏之死中脱了身,楼家这回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唐家头上,反给自己家抹了一层灰。 曹氏谑杀仆从,楼主簿多次纵容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人尽皆知。曹氏之死,百姓们非但没有把职责扯到唐家身上,反拍手叫好,敬唐家主厨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唐家能收留了这样一人,反而显示出唐家的厚道来。 …… 十五这日,楼晓风并未上衙。 他只身一人待在书房,脸上虽是平淡,可如细瞧,能从眉眼中看出一丝喜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忍了这么多年,总算摆脱了那个恶妇。 他冲门外喊了一声,“楼全。” 书房门推开,进来一个小厮,“老爷,有何吩咐?” 他走出书案,在屋中徘徊须臾,声音轻快道:“你悄悄去告诉夫人,让她静等些时日。等到尘埃落定后,我为她安排清白身份,风光把她迎进我楼家大门。” “是,奴才这就去。”小厮喜滋滋地跑出了书房,出了书房后直奔府门而去。 在他没注意的角落,一道粉蓝色衣角滑过。 等到楼全走远后,那道身影从屋角走了出来,她看向楼全的眼中饱含着浓浓的恨意。她脸色阴沉,双手紧紧握紧。 她目光一转,透过窗户看到书房中坐在书案前美滋滋喝着茶的父亲的半边身子,眼中有泪光闪出,咬着牙把一腔怨气强压到心底。 她突然转了个身,往后宅奔去,口中却喃喃说着,“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楼全出府不久,打后宅驶出一辆青灰色篷布的马车,向着城西而去。 楼全走至半道,忽觉身后一辆车子急驶而来,他一个闪身躲到道边。马车擦身而过,令他一阵后怕,只要躲闪的再晚一步,他得被马车撞个粉身碎骨。 等他反应过来时同车夫理论时,只能看到车辕上半边着黑衣的人。 他不禁追了几步大声骂道:“赶着奔丧去呀,小杂种。” 坐在车辕上的人扯着嘴角冷笑,暗道:“你说对了,我就是奔丧去的。” “驾……”她冲着马扬了两鞭子,马车加速,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 唐仲白两人从铺子里出来,直接返回家中。晚上有中秋家宴,他们得尽早回去。 姜沐夏回院子里换衣服,脚刚踏进门,便见两个丫头看她的目光躲躲闪闪。她不明所以,只道昨日发生之事,让两人对自己心生隔阂。便也未放在心上,直接推门而入。 等她换好衣服,青红敲了敲门,在外问她,“娘子可需要帮忙?” 她正在挽发,发丝不听她的使唤,却怎么也挽不好,正要放弃,打算编个辫子便出门时。 听到青红的询问声,应声道:“你进来吧。” 她把梳子递给青红,“你帮我挽个发吧。我太笨了,怎么也挽不好。” 青红接过月牙梳,打量片刻,方才动手。 发丝在青红手中上下翻飞后,铜镜中终于出现一位挽着单螺髻,发髻端插了根白玉珍珠簪。配上她一身水粉色的流仙裙,使得她身子轻盈,浑身散发着少女的朝气。 她透过镜子看到青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脑中突现昨晚的梦境,接过月牙梳在手中把玩,不动声色问道:“有话直说吧。” 青红见她没有生气,缓了口气道:“我听彩云说,二公子昨晚在您……房中歇息。”她顿了顿抬眼偷看一眼,感觉着姜沐夏情绪并未有变化,才继续道:“您休怪奴婢多言。您二人还未成婚,如此太过不合适。府里有人同京城家中下人有书信来往,如果把您同二公子未婚便同房之事传到京城。我怕……改日你到京城家中,他们会……看您不起。” 姜沐夏心中一软,把梦中情景忘了个干净,抿嘴一笑道:“难为你替我着想,不过是你想多了。我们虽在同一屋中,却并没做出越矩之事。” 她抬头看青红,见她眼中充满怀疑地一眨也不眨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不禁笑出了声。心想她自然无法理解,一对年轻男女,孤男寡女地待在一夜睡在一张床上自然可能会什么也不做。许是在她眼中,自己跟那种伤风败俗的浪妇并无二别。无奈摇头,不禁反思自身,这次的做法确实失态了。让人误会,不全是别人的错。 她站起身来,看着青红的眼睛认真道:“你提醒的对,以后我会注意分寸的。” “今晚你们两个留在院中,不用等我,你们吃过晚饭便歇息吧。” “娘子,这……”两人追着她走到院门口,见她态度坚决,不得不停下脚步。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又阴了下来,风吹动院中树木。一场秋雨一场寒,她只穿了身单衣,风吹透她的衣衫,让她打了个寒颤。 唐仲白站在桂芝院的门口等着她,见到她眸中一亮,伸手牵她。 姜沐夏笑道后退了一步,“注意分寸,让人看到了,该说闲话了。” 唐仲白脸一沉,“谁敢?” 姜沐夏笑而不语,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先他一步抬步进了院子。 张嬷嬷见她们相伴而来,忙急步迎了过来。 她拉着二人来到暗处,苦口婆心地先劝姜沐夏,“老奴有句话要叮嘱娘子……”她的话还未说完,唐仲白脸色便沉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 “是彩云告诉您老的吧。您老放心,我们和衣而卧,从未做过越矩之事。” 张嬷嬷叹口气,“二公子是男子,如您真的爱重姜姑娘,得为她的名声考虑。府中人多口杂,污水只会泼到姑娘身上。当年的姑奶奶之事,让府中草木皆兵。这事传到老夫人耳中,只怕对姜姑娘心中生厌。” 姜沐夏并未对她的劝告产生不满,心中只有感激。只有真心为她着想的人,才会说出此番肺腑之言。 这里是唐家的地盘,太多人看不上她出身低微的身份。她的一言一行会被府中的下人放大数十倍传出去,成为众人谈论的笑料。 是她考虑不周,忽略了人心不估,府中的下人并非人人都如张嬷嬷这般,时时对她耳提面受,盼着她好的。 她屈了屈膝,向张嬷嬷道谢,“嬷嬷,我错了,以为我会注意分寸的。” “无妨,以后注意吧,我已经叮嘱彩云不得外传,夫人那里我也没说。” “多谢嬷嬷心疼我。” 张嬷嬷苦笑,丢下两人走了。 姜沐夏看着唐仲白,抱歉道:“对不起,昨晚是我的错。” “还好还好,再等两个多月,我就能把你娶回家了,看谁还敢说闲话。” 唐家中秋晚宴,只有唐家四口人外加一个姜沐夏,身边有几位女侍伺候着。 宴进行到一半,唐三在外禀报有要事要报。 唐仲白出门,却见唐三身边还跟着一人。 蒋皮子向他拱手作揖后,“城西出现命案,舅舅让我前来请二公子前去一趟。” 第368章 楼晓风的外室 “城西?” 城西是平民区,里面住的都是三教九流,死个把人不在话下,唐仲白不明白胡羽特意派人请他前往,意欲何为。 “怎么回事?”唐仲白心中犹豫,今日家宴,饭桌上气氛正好,他不好丢下姜沐夏把她一人留下,自行离去。 蒋皮子见他犹豫,有些着急,只好道:“要不咱们边走边说,死得人像是衙中官员的外室。” “外室?谁的?” 见蒋皮子不说话了,猜到其中有难言之处。他叹了口气,回到屋中说明原委,便跟着蒋皮子走了。 他们一出门,风势转大,雨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府中的晚宴因着唐仲白半道离开,姜沐夏心中担心,无心饭食,刘缨见状,便早早了散了。嘱咐张嬷嬷,如果发现她离开府去找儿子,让人不必拦着。 刘缨同唐时彦在房中闲聊,说起最近的案件,也觉诧异。 自从老二回到家中,郡城中便没有安生过,日日死人,要说没人针对儿子,说什么她也不信。 “唉,本想着让他们回来,陪在我身边,让儿子也休息休息。怎么还比在酸枣县还要忙。” 唐时彦喝了口茶,“当务之急,你把老二的聘礼备好。我们回京城顺路送聘礼,把儿媳妇迎回京城成亲。都拖了两年了,是时候操办了。” 刘缨白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我总觉得有人针对儿子,你多给他们派些人手,早日把背后之人揪出来,我也放心不是。” “夫人多虑了。说不定咱们还能提早些回京,两年没有回去了,不知老大在京中境遇如何。” 刘缨看着他,沉思了半晌才道:“你还没有死了调回京的心吗?要我说,在这里挺好。远离是非之地,家中还是朝中如何乱,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有时候我就想呀,要不咱们两口子找个山清水秀之地隐居,随他们如何争抢。” 唐家主支如今在朝为官的只有他们这一房。大房和二房败落的靠着变卖家业为生。如此糟糕的状况,那两房后宅不时的进新人。庶子庶女一大堆,人一多,得宠的同原配争银钱。无往不利,后宅乱得完全没了礼数,没了尊卑长幼嫡庶之分。 这样的家风,不败落岂不是天理不容。 那些人却不知耻辱地日日缠着他们三房,要钱要官,都被三房老太爷和老夫人骂了回去。 刘缨不喜在京中居住,她厌烦大房二房死搅蛮缠,带累的他们三房名声也坏了。离开京城对她来说,不可谓不是好事。 因着大儿子不帮他们,这些恶人在外没少说他们的坏话。 想起这些人,刘缨就心中气结,半天缓不过精神来。 让她最担忧的是二儿子回京办喜事,这些小人不知如何嘲笑儿媳妇呢。 想到此,她就头疼。 …… 姜沐夏从桂芝院出来,回房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便叫上唐四往城西去了。 两人穿着蓑衣,唐四头前带路,非常顺利就找到了案发现场。 案发的巷子被街坊转得水泄不通。 院门前只是堪堪挂了两盏灯笼,门口有官差把门,街坊们撑着伞围在门口探着头往里瞧,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两人挤进人群,把门的官差认识唐四,便放人进去。 堂屋内躺着三具尸体,用白布盖着。胡羽领着官差在勘验现场,唐仲白把玩着餐桌上的一只酒杯,神色凝重。 院中站着一个微胖的白脸小厮,弯腰塌背,凄凄然地落泪。 蒋皮子看到她来,忙迎了过来。 “姜姑娘,你来了。”蒋皮子见她的目光一直在白脸小厮身上,开口解释道:“就是他报得案。这个人真是奇怪,一个劲地要舅舅把真凶抓出来,不然舅舅吃不了兜着走。只说死者是衙里大官的外室,却死活不肯说出究竟是谁的外室。” “他当然不肯说。人都死了,说出来丢得可是他家主人的脸。” “可,他不说,怎么查出真凶呢?一刀毙命,看样子就是仇杀。她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怎么可能有仇人,定是她背后的男人招惹的人。”蒋皮子道。 “你们没有发现一丝蛛丝马迹吗?我看孩子的尸身像是成年人的体型,他们生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暴露身份的物件都没有吧?” 蒋皮子摇头,“没有。” 姜沐夏沉默不语,慢慢走到了唐仲白身边。 唐仲白放下酒杯,惊道:“你怎么来了,风大雨大的,多不安全。” “可有眉目?” “只听街坊说起,申时三刻有辆青灰色篷布的马车在转角处停了多时,驾车是位瘦小的黑衣小厮。他走后不久,这位小厮就进了院子,接着就听到院中的尖叫声。有邻居跑来帮他到衙里报案。” “我能看看尸体吗?” 胡羽走来,帮着把白布揭开。死者是一女两男。 女人三十多岁,保养的很好。两个少年,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十岁的样子。他们脖颈处一道深深的口子,浑身衣衫被血迹浸透,女子还大睁着眼,死得极其不甘。 姜沐夏盯着年纪大些的少年,觉得他的面容有些面熟,最近她在哪里见过与其相似的一张脸。 “仲白,你有没有觉得他像一个人?” 她猛一抬头,却发现现场众人欲言又止,把目光都转到了院中小厮身上。 唐四却脱口而出道:“他长得好像楼大人呢!” 院中小厮正是午后从楼家出来的楼全,他听到唐四的话,突然变了脸色,怒道:“胡说八道,你不要平白污人清白。” 他这声怒吼,打消了众人的疑虑,确定了这三人的真实身份。 胡羽却头疼起来。 楼晓风与曹氏只生了一个女儿,年方十七。这个女儿跟曹氏的性格正好相反,平日话少,安静。日日待在家中,极少见她出门。楼晓风和曹氏关系不和,连带着这个女儿也不受他待见。 没想到曹氏闹得那样厉害,看他看得那么紧,他竟然还是早就在外面养了外室,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从三人的粗布麻衣上看,楼晓风把三人保护的极严密,任谁也想不到,这个院子里过得寒酸的妇人竟是楼主薄的外室。 官差们都不识院中的小厮,想来楼晓风安排他守着此处,极少让他露面。如果不是曹氏死了,这个秘密要守到曹氏入土后才能得见天日。 可是,曹氏昨夜刚死,这三人马上就要见天光了,怎么会被人杀死在家中? 此时还不见楼晓风出面,只怕这三人已经被他舍弃掉了。 “看见马车停留的证人可在?”姜沐夏问道,她心中有疑问要问。 蒋皮子朝大门口喊道:“乌凡可在?” 言毕,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后生顶雨跑了进来。 “乌凡?”姜沐夏一怔,“这不上雪灵姑娘的相好吗?他住在此处?” 真是无巧不成书,能在这个地方见到此人,让她有了片刻的稀奇。 她倒要看看乌凡是个什么样子的薄情寡义之人。 第369章 乌凡的证词 眼前出现一位中等个头,身材略瘦,身着一身绛蓝色暗纹绸衣,皮肤白净的二十出头的男子。 他来到众人面前,邀功似的五官乱飞,神采飞扬地讲述着他看到的。 “大人,小人申时一刻从家中外出办事。刚出家门便见到一辆青灰布篷的马车停在巷口,驾车的人身形不高,很瘦,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衣。” “小人只是瞥了他一眼,当时并未在意。可就在小人穿过巷口时,无意之间却发现,他的手揣着怀里,怀中似是有匕首一样的凶器,他就站在这家门口叩门。” “小人当时好奇心就生出来了。要知道小人在这儿住了两年多,从未见过这家的人同街坊邻里打过交道……” 他说到此,楼全忍不住出口骂道:“无知小儿,谁说我们不与人打交道,只是不同你家来往罢了。再敢胡言,我打……” “住口。”唐仲白厉声喝住了他。 他自身的嫌疑还未洗净,无故在这里打断证人,唐仲白十分怀疑他别有用心。 瞪了他一眼,让他闭了嘴。 唐仲白示意乌凡继续说下去。这人话太多,太啰嗦。叙述起案发前的情形太自我,可为了早日查出真凶,不得不听下去。 “所以,所以小人就停下脚步躲在暗处观察他的举动,想知道他意欲何为。果然叩门不久,有人把门打开。是一位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小人清楚地听到少年问他,要找谁。我一听,原来他跟这家人不认识呀。小人提高警惕竖着耳朵听了下去,黑衣小厮却把声音压得很低,他的声音小人听不清,小人只看到少年脸色突变,惊诧着把门合上从里面上了锁跑回院中。” “那小厮在少年走后,眼中带着杀气,小人看着都却害怕。片刻后,妇人把门打开,恭恭敬敬把人迎了进去。因着小人还有要事要办,见他进了院子,也赶紧离开了。等到傍晚回到家中,才听说这家死了三人。所以小人猜测杀人的,可能就是那个黑衣小厮。” 他说完,偷偷抬眼瞥了瞥面前几人,见他们一时无言,便躬着腰立在廊檐下,静等着他们的回话。 灯笼的微光照在他谄媚充满贪欲的脸上,姜沐夏望过去,只觉此人面目可憎。 姜沐夏侧身低声询问唐仲白,“你觉得他怕话有几分可信。” “这个简单,把他说得几个时间点证实后,便可知了。” 乌凡和此事没有利益关系,他说得几个时间点均有同人打交道,只要问过同他接触之人便可知。 胡羽会意,向乌凡要了案发时间点同他接触过所有人的名字和住址,便让官差前往打听去了。 立在院中的楼全,自知无法向主人交待。他存在的唯一价值便是照看母子三人,人死如灯灭,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下场要么被抛弃,要么被灭口。 他心中既惊恐又害怕,心狠手辣又薄情寡义的楼晓风对他可不会客气。他脑中千回百转,想不出万全的法子。 想到马上就要身死,他浑身发颤,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姜沐夏看到他惊恐的样子,心中感叹,他只是一个无辜之人,主子一死,他的命运只能跟着消失。 唯一能安全脱身之法只有他找到真凶,戴罪立功才会有一线生机吧。 谁又知道呢,但愿楼晓风有些良知,能留他一条小命。 案发现场勘探完毕,唐仲白正要带人回去时。 乌凡突然又开了口,看他的样子像是思索了良久,“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说出来也许对大人们办案有帮助。” 唐仲白脚步一顿,问道:“何事?” 乌凡皱着眉头,不敢确定道:“小人回到家中静下心来,想起那个黑衣小厮体形和举手投足间,发现了不对劲。他过于瘦小,走起路来……身形挺得很直,显得腰肢很细。他,他走路的样子很像一个女子。” “女子?”胡羽凝眉自语,“街里人都说妇人同外人很极少接触,两个孩子在学里读书,行事低调,从不与人发生口角。这个女子是谁?谁会同她们有这么大的仇,要致三人于死地?” 已经撑着伞走到东厢房廊下的楼全,不禁停下脚步,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咬着下嘴唇,身子一抖,他脑海中闪出一个身影。可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他要自己找到此人,也许这就是他的生机。 他立在廊下低着头,静等着官府中人离去。 他却不知,他的这些小动作早已入了姜沐夏的眼里。 她不动声色,跟着唐仲白离开了安成坊。 回到府中,须臾之间,打府中后门走出两个身着黑衣之人快步进了安成坊,守在巷子口,注视着楼全的一举一动。 过了亥时,院门一响,楼全果然从里走了出来。 他先是探出头朝门外仔细观察了少许,见街上空无一人,便蹑手蹑脚合上门匆匆往城东而去。 两个黑衣人跟随而去,果然来到楼家后门,楼全扒开墙下一堆杂草,趴到地上钻了进去。 黑衣人冷笑一声后,一个跃身上了墙头。只见楼全从狗洞里钻出来后,蹑手蹑脚往后宅走去。 两人诧异,怎么跟他们想得不一样。他不是应该来找楼晓风的吗?怎么跑到后宅去了。难不成要夜会情人? 黑衣人中一人一脸八卦之色,另一人瞪了他一眼,小声道:“快跟上。” 楼全脚步停在后宅的一处院落门前,借着门前的灯光,门头的匾额上题着香荷院。 院中静悄悄的,只有促织“唧唧”有节奏且清脆明亮的悦耳之声。 院中亮着灯笼,从门缝中挤出来的一点点微黄光芒同门口的亮光糅杂在一起。风雨吹动着门外的植被显出影影绰绰的光影,夜里一人走在这里,不禁让人心中发毛。 “三哥,像是女子住得院子。” “嘘,别说话,看着。” 楼全在门前徘徊片刻,四处张望,像是在找如何进入院中的办法。 他的目光落到了侧墙边的一棵半大的歪脖子树上,只见他脸上一喜,小跑着来到树下,撩起衣摆掖到腰间,抱起树杆往上爬。 他来到歪脖子处,调转方向顺着歪倒院中的那一枝树杆爬了过去。 躲在墙角的两人等到楼全差不多进了院子,来到暗处上了墙头。 院子的廊下点着灯,很容易便找到了楼全的身影。 楼全悄悄来到堂屋门前,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捅开了堂屋门。 就在他闪身进入放屋内时,屋里的灯亮了,有女子问道:“谁呀?” 接着就是女子的尖叫声和男子威胁的声音,“别叫,不然,杀了你。” 第370章 父女反目成仇 许是上房的动静太大,东西厢房同时亮起了灯,有三四个女侍身着中衣从屋里跑了出来。有人一边叫着一边往堂屋跑去,有两个慌忙地打开院门往外边跑边喊,“快来人呀,有人要害大姑娘。” 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把缩回了身子,藏得更加隐蔽。 两人对视一眼后,决定留下来观察接下来楼全如何应对。他不可能无故跑到楼家姑娘房中,说不定今晚顺藤摸瓜便能找出杀害安成坊母子三人的真凶。 府中很快就灯火通明起来,脚步声震天,往香荷院跑来。 两人躲在侧墙的拐角暗处看着蜂拥而至的家仆,举着火把快步进了院中。 人群中间簇拥着一位面容冷峻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直入堂屋。 两个黑衣人跃上堂屋屋顶,揭开了侧面的两片瓦,将屋内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地上躺着两个身着白色中衣,中衣上血迹斑斑的女侍,她们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楼全手中的刀刃架在一位妙龄少女脖颈上,少女眉清目秀,皮肤白净吹弹可破。楼全声嘶巨咧地喊:“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他们就是你杀的,你好毒的心,他们可是你的亲弟弟呀。” 原本一脸轻松淡然的少女,在看到楼晓风进屋的一瞬间,眸子闭了闭,脸色转换上一副惊慌害怕的。她眼泪扑簌簌地如外面的雨水一样,瞬间成了一条线,“父亲救我……” 屋顶两人目瞪口呆,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那三人之死定是同她脱不开关系的。 楼全见到楼晓风脸上竟有几分惊喜,他手中的刀掉到地上,松开了少女,扑通跪倒在地。 他指着跌倒在地的少女大吼道:“大人,人是她杀的。她亲口承认的,我亲耳听到的,她说了,只要她活着,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她楼家嫡女的位置,楼家的钱财以后都是她的。这是她亲口说的,大人您信我呀。” 楼晓风盯着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上下打量楼全后嘴唇一动,“来人,此贼夜半闯入姑娘房中,杀害女侍,诬陷姑娘,其罪不可恕,拉出去就地正法。” “是。” 一群人冲进来,拿下人。 楼全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楼晓风,一边挣扎着束缚一边大叫着,“大人,您不能这么对我。我为您鞍前马后效劳了这么多年,您这是要舍弃我吗?我死不足惜,您想想同夫人多年的情份,想想两位公子,他们博学多才是您的希望。他们是无辜的呀!您要为他们报仇呀,不能让凶手得逞啊……” 人已经被拖出去很远了,还传来他嘶鸣不平的声音。 楼晓风的脸色黑如墨汁,眼神阴毒,他站在堂屋中间,大声吼道:“都退出去。” 心中很快便只剩下父女两人,少女从地上爬起来,手捂着脖子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父亲,我疼。” 却不想楼晓风冲过去对着她一记响亮地耳光打了过去。 少女痛呼出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喉头一甜,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屋顶上的黑衣人吓了一跳,身子一动,脚下的瓦片一松动。旁边的人连忙稳稳拽住了他,一手扶住了身后往下滑的瓦片,才没有发出声音惊动屋中人。 黑衣人呼出一口气,使自己身子稳定,冲同伴抱歉地笑了笑。 “楼舒棠,我问你,你可是你杀的?”楼晓风是真的气极了,压低了声音呵斥地上的少女。 少女坐在地上眼神一转,带着阴毒之色,她抹去嘴角的血丝,再也不想装了。 冷笑道:“是我又如何?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心疼你的小情人了,还是舍不得你的儿子?” 楼晓风咬牙道:“你,同你那该死的娘一样,你们不得好死。” “楼晓风。”少女直吼出父亲的名字,双眼血红,怨气冲天,“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你别忘了,你如今的这一切是谁给你的。你又是如何回报母亲的?” 楼舒棠像发了疯一样细数楼晓风的过往,“当年你多次上门求亲,母亲才同意嫁给你的。她用尽了所有能用的财力物力帮你打通关系,助你登上如今陈留郡的二把手。没有我娘,就凭你一个楼家最不看好的旁支庶子,你会有如此成就?可你又是如何回报她的?” 楼舒棠放声大笑,眼角有泪流出,声音哽咽,指着楼晓风骂道:“你升为主簿的第二日,便把青楼里的贱人带到家里,逼着母亲喝下了她敬的茶水。如此三番五次,后院里你带进来多少人你还记得吗?母亲忍下了,你又是如何做的?” “你纵容那些贱人骑到母亲头上,随意欺凌。母亲说出斥责的话,你便大骂母亲不贤,不配为当家主母。你可知道,那时母亲已怀了弟弟五个多月了。就是因着你的无耻偏帮,她气得小产,流下了一个男胎。弟弟如果活着,有十岁了吧。跟你外室生的那个小杂碎相同的年纪。” “楼晓风,我就是要为母亲,为弟弟,为我自己报仇,为我们讨回一个公道。” “楼晓风,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不人,畜生不如的东西。逼死原配,薄待亲女,残害亲子。我咒你断子绝孙,夜夜梦魇。”她发泄完,一脸悲悯地跌坐在地盯着楼晓风放声大笑。 笑得酣畅淋漓,涕泪横流。 听着亲女一句句接连不断的骂声,楼晓风哑口无言插不进话反驳,被气得在屋中来回走动着寻找合手的物件,发起狠心要打杀这个逆女。 屋顶上两人听着楼舒棠声声撕裂对楼晓风的讨伐,对她产生了同情。他们要知之事已经尘埃落定,忙把瓦片重新盖好。在走之前帮着这个苦命的姑娘做了最后一件事。 一人故意哑着嗓子大声喊道:“楼主簿要弑杀亲女了……”这道声音随着他在屋顶上的游走,一声一声响彻在半空中。不消片刻,四周居住的邻人便都听到了他的呼救声。 楼晓风手中动作一顿,气急败坏地把手中棍棒扔到地上,冲院中大喊道:“来人,姑娘疯了,你们小心看着,出了岔子,小心你们的狗命。” 他踏出屋子命人朝着声音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楼府的丑闻,他不能让人流出去。 第371章 邻居乌凡 风雨飘摇,夜色浓密漆黑,唐府青松院堂屋内室。 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窗下的榻前,向榻上之人汇报着夜间探查的细枝末节。 “二公子,咱们猜得没错,跟着楼全果然找到了真凶。”唐四道。 唐仲白听完沉默了半天后才问出一句话,“你们是亲耳听到楼家姑娘说自己亲自动的手?” “是啊!”唐四拧眉,声音坚定的音量都提高了三分。 “唐三,你认为呢?” 唐三思量后,得唐仲白提醒他才觉得一切都来得太简单了,忽然想到在他们没上屋顶之前,楼全就到了屋内。在这段时间他们两个还在外面,不知屋内情形。 两人被找到真凶的喜悦冲昏头脑,忽略了这个小小的细节。 他忙道:“二公子,有半盏茶的时间,我们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您是怀疑楼家姑娘是被楼全言语逼迫,情绪失控才说是自己杀的人吗?” “楼全呢?能找到他吗?”唐仲白问道。 只要找到他,一问便知,可现在只怕…… “他……他被楼晓风的人带走了,不知……,完了,只怕楼晓风要灭口。”唐四惊恐地抬起头看向唐仲白,愣怔了半晌才惭愧道:“对不起二公子,我没把事办好,楼全被带走时,我应该跟上的……。” 唐仲白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眸子却越发的深沉,“算了,现在已经晚了,你们累了一夜,早点休息吧。” 两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回到郡中的第一件差事,他们没有办好,心中懊恼不已。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离开屋子。 合上门的那一刻,传来唐仲白严肃的声音,“你们两个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两人身子一凛,对望一眼,心中苦涩,公子果然心思缜密,他们的一点小心思还是被他看穿了。 唐仲白侧耳听着西厢房的门推关之声后,才调转思绪,把唐三唐四的从头到尾细细思量了一遍。 有一点是明确的,被杀的母子三人证实是楼晓风的外室和私生子,并且杀害她们的人定然不是楼晓风的人,当然楼家姑娘先排除在外。 人死如灯灭,以楼晓风好面子的性格,这三人他定然是不会认下的。可他也不会坐视不管任由真凶逍遥。 现在的问题是楼家姑娘认下了此罪,如果楼晓风信了。一个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的女儿,因着曹氏的关系,加之杀死的是他护得严严实实的颇为珍视的儿子,他必不会放过她的。 楼全和楼家姑娘现在恐是两具冰冷的尸首了。 此案的重点不在楼家,楼家姑娘常年身处深宅大院之中,她身形瘦小。现场并未有打斗痕迹,她一个人不可能如此利索地杀掉三个她都打不过的对手。 帮她的人会是谁? 唐仲白从榻上起身,正欲往外走,抬头看向漆黑一片,风大雨大的院子。突得脚步一停,苦笑摇头,自己真是一刻不见她如隔三秋。 他抬手把屋门关严,吹灭了蜡烛,倒头便睡。 下了一夜的雨,吹落了一地的枯叶。到了清晨时分,雨水还未停,只是较昨日小了许多。 唐三和唐四一脸焦急地在唐仲白门前来来回回不停走动。 回到郡中公子还没有好好休息过,他们害怕打扰到他休息,不敢冒然敲门吵醒他。 辰时三刻,终于等到唐仲白打开屋门的声音。 两人忙迎了上去,“公子出大事了。” 唐仲白睡眼惺忪问道:“发生何事?” “楼家传出消息,昨夜有贼人潜入楼府,杀害了楼家姑娘。楼晓风放出风来,谁能帮着找到贼人,必重金相谢。公子,现在怎么办?” 唐四气恼,昨晚他们离开时丢下的话一点作用也没有起,楼晓风那个畜生还是把亲闺女给杀了。 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怎么配得上人字。 唐仲白心口剧烈跳了两下,这个消息出乎他的意料,原想着从楼家姑娘口中套出一二有用的信息,没想到楼晓风提前一步要了她的命。 楼晓风如此做得唯一目的只是为了掩盖住做下的丑事,避免污了自己的名声。 可见他对母子三人之死,毫不在意。 唐仲白当即做出决定,吩咐下去。 “唐四你快到衙里找到胡大人,让他派出几人到城北乱坟岗找楼全的尸首。唐三你跟我重新回安成坊案发现场。” “是。” 三人兵分两路各自行动,走到府门口唐仲白停下脚步,向门房交待道:“一会儿你找个人到竹林苑知会姜姑娘,让她到来聚酒舍等我。” …… 安成坊案发院子中,唐仲白同唐三直接来到了楼全的屋中,开始翻找起来。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旁边院子里传来,接着就是一阵污言秽语的咒骂声。唐仲白皱眉,楼晓风怎么会给这母子三人找这样一家邻居。 骂声越来越大,他听到骂声中带着雪灵二字,,这才反应过来,想来隔壁就是乌凡的家。 他心中不禁厌烦,这一家子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楼全的屋子布置精巧,床柜桌椅皆是上等的红木家具。他一个下人,屋中挂着三四幅名家画作,博古架上摆放的物件皆是上品。 看来楼晓风往日里对他还算不错,不然他定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放到明处。 可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把他毫不留情的舍弃掉。 唐仲白停在屋中的书案边,书案上砚台里还余有墨汁,毛笔胡乱扔在桌上,桌面上铺着的一摞宣纸上有点点墨迹。 他拾起最上面的一张宣纸,在到光影处仔细观察。只可惜墨点稀疏,看不出写了什么。 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接着便见胡羽带着两个差役身后还跟个蒋皮子。 “蒋兄弟,你不回酸枣县了,打算跟着胡大人做事了?”好几个场合都见到胡羽带着他,他心中狐疑,一个来走亲戚的人,为何会处处跟着查案。今日又见到形影不离的两人,他不禁好奇问了出来。 胡羽替他回应了他的疑惑,笑道:“二公子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外甥的脾性,我怕他重操旧业。故而带着他让他看看我办案是如何的辛苦,让他亲身体会体会,免得将来给我惹下天大的麻烦。” 蒋皮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处。 唐仲白点头笑笑,继续翻找起来。 楼全是个心思还是单纯了些,唐三很快便从衣柜里搜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唐三一剑劈开箱子,里面散落下许多纸张,唐仲白和胡羽捡起,上面都是些日常采买的单子,对他的案子帮助不大。 胡羽看后笑道:“这是楼大人的字迹,看他这回还如何反驳。” “胡大人,可否移步到来聚酒舍?咱们边吃边详谈案情。” 胡羽知他有了想法,便点头应承,一行人出了安定坊往来聚酒舍走去。 第372章 乌凡被抓 唐仲白来到来聚酒舍之时,没有见到姜沐夏的身影。 他拉住一位小伙计询问后才得知,姜沐夏来到酒舍只待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匆匆离开了,给掌柜的留下话。她出去办件小事,让他在此等候着她。 唐仲白有些担心,她在郡城人生地不熟,能去哪里? 正要带人外出寻找时,远远地便见她带着青红和彩云撑着伞,从东边的巷子里拐了个弯,急步向酒舍走来。 唐仲白顶着雨快步迎了过去,一脸紧张地问道:“你去哪里了?” 说完上下打量她,唯恐她受了伤。这才发现她衣衫上沾染了些泥水,眼角瞥到彩云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包袱。 两个丫头身上和泥带水,一身的狼狈。 姜沐夏连忙上前一步把伞举到他头顶,看着他紧张的表情,不禁笑着安慰他,“放心吧,我们没事。找到了几件好东西,快去酒舍,让你掌掌眼。” 唐仲白心中狐疑,虽是不明白,还是很听话的把她拉到伞下往酒舍走去。 几人上了二楼,要了间最大的包房。在胡羽惊诧的目光注视下,姜沐夏把包袱放到桌上摊开。 几人见到里面的东西,一头雾水,不知她是何用意。 胡羽指着包袱里的几件颜色鲜艳的旧衣服和几样看着就不值钱的饰品,不解地问她,“姜姑娘,你这是何意?” 姜沐夏没有吭声,上前掂起一件红色的氅衣,翻开衣领拽出一小块儿写着字的名牌展示给众人看。 看到这个清晰无比的字,让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他们原本的猜测都是错的。 彩云气道:“原来那个畜生早就攀上了高枝,怪不得弃雪灵不要。真是报应,现在人死了,看他还敢嚣张。” 青红拽了拽她衣袖,给她一个眼神,让她不要多言。 场面安静下来,见无人开口,姜沐夏才道:“我只所以得了楼家姑娘身死的消息,马上跑到她家后巷,拾到这些东西。是听青红说过,乌凡给人送礼物时喜欢在物品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或者姓氏。于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跑到楼家后巷,没想到真让我找到了。” 胡羽眉头紧蹙问道:“姜姑娘的意思是此件凶杀案同乌凡有关?可是,他怎么会把楼家姑娘杀人前的行踪暴露出来?” 姜沐夏看向唐仲白,他明白她的意思帮她开口道:“所以这个人心机深重,几句话便把所有疑点转移到别人身上。这更证明他自身的问题之大。” 唐仲白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件母子三人凶杀案,大概也有乌凡的手笔在。 楼舒棠一个深闺女子,心中就算再恨,大约也不会有杀人害命的心计。 乌凡这个人在其中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只有问过他才知道。 胡羽揉着眉间,他还是想不明白,乌凡这么做,他还怎么同楼舒棠相好。官差早晚顺藤摸瓜会找到楼家姑娘,楼家姑娘事败不是等于他也暴露了吗? 伙计把饭菜送上桌,“大家不要想了,先吃饭吧。”唐仲白招呼大家。 青红和彩云返回府中,几人坐在饭桌前开始吃饭。 姜沐夏离开酒舍之前,到酒舍后院井边打了水准备净下手。她洗完手离开时,见到一个身着灰衣的妇人抱着个大木盆慌慌张张跑去了侧院。妇人背影有些眼熟,她正要追过去一看究竟时,唐仲白催促她雨要大了,要尽快去往衙里。 她只好折返回去。 胡羽早他们一步带着官差直奔安成坊乌家。 进了门捞起躺在被窝里的乌凡押着他就往衙门走。 “你们凭什么抓我?”乌凡用力的挣扎着,不可思议地瞪着胡羽。 胡羽并不同他辩解,从怀里掏出一件质地普通的银簪子,亮出上面写着的一乌字给他看。 “这又如何,它能证明什么?”乌凡见他拿着自己送给楼舒棠的银簪子,有些吃惊他是怎么找到的。 他还不知道楼舒棠已经死了,她的所有物品被楼晓风下令全部扔掉,如果不是姜沐夏提前一步赶到,这些东西只怕早已葬身火海之中了。 他同楼舒棠的关系随着她的死,无人知晓。他也能逃过一劫。 可惜,造化弄人,老天并没有放过他。 “证明你自作聪明,想要转移视线,却把自己暴露了出来。”胡羽脸色一凛大声呵道:“带走。” 乌家父母何曾见过这种情形,哭吼着拽着儿子,一边求着胡羽,让他放过自家儿子。 乌凡无话可说,他硬生生地被官差拉走,风雨中只留下乌凡声嘶剧烈的求救声,“你们快去找青红,她一定有办法救我的……” 人被带到衙里直接上了刑。 姜沐夏和唐仲白早早提前一步在刑房等候。 乌凡看到唐仲白,拼尽全力的挣脱束缚,扑跪在唐仲白的面前。 哀求道:“唐家二公子,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您看在青红的面上,替我说句话,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昨日说得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没有杀人呀,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呀?”他说着说着,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姜沐夏看着他没骨气的样子,心中鄙夷,心想雪灵姑娘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软骨头的人。真是不值。 胡羽抬了抬下巴,官差们上前把他拉开,紧紧绑到了刑架。 刑房中血腥味混合着臭味,刑架上黑乎乎的,走起路来,鞋底一片粘腻,姜沐夏皱着眉头捂住了口鼻。 胡羽从架满了刑具的墙上抽出一支短鞭,在手中掂了掂,慢慢走到乌凡身边。 眼瞅着他的脸色变的煞白,浑身用力挣得刑架随着他的身体摇摆不停,还未出手,他两腿之间便湿透了。 “我是好人,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们不能打我……”他挣着身子呼唤着唐仲白,“唐公子,求求您,救救我,我做牛做马报答您……您救救我……救我……啊……。” 胡羽听着他的叫声,心中烦躁,把鞭子丢给官差,扭头走回到唐仲白身边坐下。 官差会意,抬手冲着乌凡重重地抽了一鞭子。 “啊……。”一声惨叫传来。 胡羽一抬手,他身边的官差便厉声呵问。 “说,那母子三人是不是你杀的,同伴还有谁?劝你尽早交待,不然让你尝尝所有的刑具的滋味。” 他话音一落,乌凡身上又落下了一鞭子,他大叫一声,额间的冷汗冒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只是,这一次他咬紧了牙关,死活也不肯认罪。 谁都知道,他只要一认罪,就完全没有了活命的机会。不出今晚,牢里只会多一具尸首。他死也是白死,无人理会他究竟是被暗杀还是自杀。 他现在后悔不已,以为凭着这个把柄拿捏住楼舒棠,没想到令自己陷入了深渊。 他悔呀! 两鞭子下来,他如梦大醒,想起想要活命只有救助于楼舒棠。 于是,他抬起头,艰难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你们把楼家姑娘喊来,见了她的面,我什么都说。” 胡羽冷笑,“晚了,楼家姑娘你再也见不到了。” 乌凡心中咯噔一声,心想,难道是楼大人发现端倪,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出门了?事到如今,他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坚定地道:“我不管,你们必须把她带来,不然,我什么也不会说得。” 第373章 偶遇故人 胡羽冷笑,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悲悯。 “你见不到她了。” 乌凡不解,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见不到她了?是不是楼大人发觉了我和她的关系,不让她来见我?” 乌凡认为定是他和楼舒棠的关系被楼晓风发现,认为他一个穷小子配不上自家闺女,从源头上阻断了他们的来往。 可事至今日,如果楼舒棠不来见他,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有开口向胡羽祈求,让他把想法子把人带来时。胡羽又发话了,此言一出,让他顿时陷入了崩溃和绝望,身子彻底瘫软了下去。 “收起你的妄想吧,楼舒棠今早被人发现死在自己房中。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胡羽挥手,官差会意,挥起鞭子朝他身上继续招呼了下去。 刑房里凄厉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姜沐夏不忍看下去。刑房里的血腥味、臭味令她头脑发昏,胃中翻滚嗓子里涌起一股酸腐之气,她急忙起身冲向屋外。 她站在廊下,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雨水如线,又大了几分,凉风吹动她的衣袂,让她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扶着栏杆干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她吐出一口浊气,刚一抬头,一只白瓷杯出现在她眼前。 “没事吧。”来人问道。 她接过杯子漱了漱口,重新递了回去,“里面太闷了。” 唐仲白又道:“忘了告诉你。尹兄向唐四知会你,这几天牙行的人带着他看了好几个庄子,有大有小,他确定不了,让你抽空跟他到这些庄子里瞧瞧,他要尽快安排。怕是迟了,错过麦子地耕种。” “好,我知晓了。” …… 他们在刑房里审问乌凡之时,城北荷韵桃园后宅书房里,一中年男子同一身着妃红色织锦暗纹留仙裙的女子在房中密谈着什么。 中年男子一身的威严之色,看着女子的神情颇为严肃。 “真是天助我们,此事你想个办法推到唐家身上,其余的交给我来。” 女子摇头,“晚了,唐仲白同那贱人怕是已经查出来是何人所为,我们得到消息时已经迟了一步。” 男子用力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大骂道:“乌凡那个蠢货,早就提醒过他,几事要听指挥。谁给他的胆子,让他擅自行动后不禀报的?” 他的怒吼无人回应,女子坐在窗前的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桌子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吵得男子眉头缩到了一起,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女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屋中半天都无人开口。女子起身,盯着男子面无表情地道:“如果张大人不信我,以后没必要一起合作,王爷的仇,我自己也可以报。” 男人慌忙躬身请罪,“纪护卫言重了,您能来,对我来讲堪称如虎添翼,咱们的大业还需要纪护卫鼎力相助呢!” 此女子正是纪狄。她并未理会这位张大人,直接问道:“唐家还有咱们的人吗?人可信吗?” “有,绝对可信。她人极聪慧,极善变通。最近她传来信息,她被分配到了新进府中的唐家二公子未来娘子身边伺候。听她说,那位女子极其敏感,为恐被她察觉,最近的行动先将其排除在外。” “好。听说楼夫人之死便是她的手笔,能够做得如何不动声色,顺利推到别人身上,她还算有二把刷子。让她静待时机,好钢就要用到刀刃上。” “是。” 纪狄抬脚往外走,边走边道:“楼家外室之事交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利用呢?” 她走到门边,突然变了脸,甜笑妩媚地笑着向屋中人撒娇,“郎君,下次还找我噢,奴家定把郎君伺候着飘飘欲仙……” 男子嘴角抽了抽,脸上挂着淡笑,冲外面喊道:“张历,好生送纪姑娘回去。” “是,郎君。” 纪狄走了,屋中男子瞅着她远去的背影,双拳紧握,眼中显出狠毒的神色。 口中喃喃道:“事成之后,我便送你们下地狱同老主人相见。” 直到人消失不见,他才坐回榻上,嫌弃地把纪狄用过的杯子从窗子里扔了出去。 窗外风雨声越发地大了,男子坐在榻上小憩,却没有发现屋子的后窗底下有人悄悄地离开。 傍晚时分,从荷韵桃园后院狗洞里跑出来一只半大的柴犬,它脖子上挂着一只哑了的铃铛。钻出狗洞耷拉着脑袋往城南跑去。 …… 胡羽从刑房中出来,唐三迎了上去,急问道:“胡大人,他招了没有?” 胡羽面色沉重,摇了摇头,不解道:“说来也怪,他能被吓得尿裤子,却在连番用刑下不吐一字。要么人不是他杀的,要么他背后的人比让他死还让他害怕。” 唐仲白点头沉思,不知为何,隐隐有种感觉,乌凡的背后之人同雪灵之死、曹氏毒杀案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有种感觉,这三起案子背后为同一人,针对的便是他们唐家。 整个陈留郡唯一同和唐家不对付的便是楼家,可安成坊母子三口之死却把楼家排除。 那么会是谁呢? 他忽然想到了姜沐夏一直怀疑的清欢居新进花魁——纪狄。 “胡大人,先告辞了。” 他带着人离开衙门,直奔来聚酒舍而去。 掌柜的把他带到二楼雅间,上了茶点,躬身离开。 “唐二公子稍等,小的这就请家主前来。” 姜沐夏不言不语,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她知道,他心中已然有底。 “唐四回来了吗?”唐仲白招呼唐三问道。 “公子,我听胡大人的人说,在乱葬岗上找到了楼全,还有一口气在,唐四把人安排好,一直盯着等着他转,便来禀报您。” “好。”他心中一松,楼全还活着。死过一回,有些事情便可着落在他身上。 虽然猜测他知道的并不多。 门口有人相撞到一起的声音,小伙计尖声叫唤了起来,“方婶子,你怎么走路不长眼呀,撞翻了贵人的餐食你赔得起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卑微的连声道歉。 姜沐夏听着这个略显熟悉的声音,与唐仲白对视,“姓方?” 她赶紧离开凳子,“呼啦”打开了屋门。 小伙计抱歉道:“贵人。打扰到您了吧,我这就把她赶走。” “等等。”姜沐夏拦住小伙计,走到低着头的妇人身边。 妇人不等她开口,故意哑着嗓子向她鞠了一躬,“对不起,我这就滚。” 姜沐夏伸手拦住她,淡声道:“方桂枝,是你吗?” 第374章 恩怨了结 妇人以手捂脸,半掩着身子压低声音躲躲闪闪地说道:“姑娘认错人了。” 不想一旁的小厮一句话戳穿了她的身份。 不知他是故意报复还是有口无心,一开口便把妇人的身份倒了个干净。 “方婶,你再说什么?你的本名不就叫方桂枝吗?我听人说你是酸枣县人,原来跟姜姑娘是一个地方的。没想到你们还是旧相识呀,还真是巧。你也真是有福,当初落魄成那样,掌柜的一听你是酸枣县人,跟我们家主是同乡,便收留了你,没想到你还认识贵人呢!” 小厮说完噔噔噔下楼去了,他把人的脸皮揭开,不顾她是否愿意,自己反倒走了个干净。独留方桂枝一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侧着脸不知如何面对姜沐夏。 “你也不必躲着我。如今落得背井离乡,也算遭到报应了。既然在酒舍里干得不错,就安心留下来做事,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再也不要做了。”她说完便要离开。 与方桂枝的相遇完全是意料之外,她并未有幸灾乐祸之心,也不打算落井下石。之所以走出来同她打招呼,仅仅只是同在异乡,让同乡人打个招呼道声好而已。 看到如今的方桂枝活的低眉顺眼,对人不似先前那般刻薄。 她反而有种欣慰的感觉,人嘛!只要知错就改,便是好人。 “沐夏。”方桂枝叫住了她,嘴唇嗫嚅,她看着眼前这位青衫黑辫眉目如画的少女,没了先前的嫉妒。可看着她这张清冷的脸,想问的话却又不敢问出口。 唯恐她一张口,迎接她的便是冷嘲讽刺。 她不得不承认,她打心底里是怕她的。 姜沐夏看出她的意图,想了想还是把实情告诉了她,她应该知道,她曾经的善举让一个小女孩在她被人欺负后,毫不犹豫地为她报了仇,这份情她应该受着。 “在你被赶出村的当天晚上,姜家大火,姜和南一家三口都死于火中。尸骨无存。”她抬眼看向方桂枝,但愿她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能宽慰释然。 方桂枝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欣喜再到失落,沉默了良久她才结结巴巴地问,“所以他们在家里只过了一天。报应啊,真是报应,连老天就看不下去了。” 她说着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悲怆。 姜沐夏淡淡地道:“你错了,并不是报应。是有人看不得你被人欺负,帮你报仇,放了一把火。她已经正法了快一年多了。” 方桂枝双眼圆睁,此消息如一道惊雷劈到她头上,把她震得外焦内嫩。她想破了脑袋,实在想不出谁会为她抱打不平? 她上前一步,拽住姜沐夏的衣袖问道:“谁?你告诉我,是谁?” 姜沐夏看着她定定地说出了三个字,“姜来娣。” 方桂枝呆愣片刻,慢慢松开了手,她想不通,老二家的闺女怎么可能替她报仇。她对她并没有很好。 “所以你看,当年你帮过她,她记在了心里。你出事,她帮你出气,虽然方法极端了些。但是从中可以看出,做好事是有人记得的。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记得这个世上善恶分明,因果报应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屋里唐仲白再唤她,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离开了。 她说:“此间酒舍的家主是酸枣县同乡,为人不错,只要你在这里不惹事,他不会赶你走。以后好自为之吧。” 她推门而入,两人以后大概是不会碰面了。 她合上门的那一刻,方桂枝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今日得到的消息,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也算正常。 方桂枝忽地抬头看向她,叫了一声,“等一下。” 姜沐夏不知她还有何事,合门的手顿住,静等着她开口。 方桂枝上前一步,冲她深深一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直起身子紧闭嘴唇。 姜沐夏冲她点点头,表示接受,正要把门合上之时,方桂枝又开了口。 “对不起,我为我以前对你,对你们家所做之事,向你道歉。对不起。”她眼圈泛红,说完便小跑着冲下楼梯,姜沐夏听到了她压着声音的抽泣声。 姜沐夏合上门,淡然一笑。 方桂枝下楼时同上楼的曹君安和尹玉生撞了个满怀,尹玉生认出了她,只是好奇地看了两眼,并未出声。 曹君安脸色沉了沉,并未出声呵斥,随她去了。 曹君安进了雅间后,吩咐酒舍小厮在门前看守,不许任何打扰他们谈话。 “有发现了?”唐仲白为他们斟了酒,见他的架势如此夸张,便问道。 曹君安把纪狄的所有行踪详述,重点提出了她刚刚去过的那座荷韵桃园。 “她在那儿待的时间并不长,我找人查过座园子的主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世代靠耕种为生。十年前才改种桃子,随后便建了这座桃林。主人老实本份,并未有过任何不轨行为。” “所以纪狄为何要去桃林?桃园主人把人招到家里偷腥?太奇怪了吧!”姜沐夏奇道。能做出这种事,要么是此人妻子无能,要么是无妻。 “不不不,我查到的消息是此人不但家有悍妻,且他很是惧内。只是他家在村中,离桃园有些距离,往常他也有过此行为。只不过是招别家楼里的姑娘,清欢居的姑娘他还是头一回请。” 姜沐夏和唐仲白皱了眉,这么大的破绽不让人发现也难吧。 这些人要么蠢得可怜,要么就是故意为之。 “我让人盯着桃园了。”曹君安喝了口酒,问唐仲白,“雪灵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你得给我一个交待呀,清欢居经此一事,生意清淡了很多。老兄呀,我还要养活一大帮人呢,凶手不落网,客人不敢上门,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吗。” 唐仲白瞪他一眼,冷笑道:“你少哭穷,清欢居就算一年不开张,你曹大公子依然能吃香的喝辣的。” “我不管,明天我就宣布雪灵是她的贴身女侍杀得。怕事情败露,畏罪自杀。” “只要你高兴,随你。”唐仲白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把曹君安气得不轻。 几人在酒舍里斗嘴之时,一辆马车从衙中后门缓缓驶去,绕着府城转了一大圈后进了唐家隔壁空宅。 第375章 空宅中人 街边的树被风吹得摇曳不定,雨哗啦啦地下着。 姜沐夏与尹玉生约定好明日如是天晴,便一同前往城郊相看田庄。 他们离开酒舍时,刚好二更的锣声响起。 因着风大雨大,街上好些铺子门前的灯笼并未点燃,天色一片漆黑。 曹君安和尹玉生站在酒舍门口送别两人,看着远远离去的马车,就像被黑夜吞噬一般,一点亮光拐了个弯便消失不见。 酒舍对面二楼窗户一角,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各自散去。这时,天地间只余风雨之声。 她放下窗帘,快速换了身黑色劲装,悄然从窗中蹿出朝着城东疾步而去。 她前脚离开,曹君安和尹玉生便出现在酒舍大门口,眼光瞟了一眼即将消失在夜色之中的纪狄,冲对面二楼挥了挥手。 两个身着蓑衣的持剑男子朝着纪狄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酒舍门前的两人转身回了酒舍二楼。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半个时辰后,身着蓑衣的男子推开酒舍二楼雅间房门,向曹君安禀报。 “郎君。楼大人府中戒备森严,我们只探听到少许。” “说过听听。” “纪狄到楼大人府中联盟去了。我们听到她在游说楼大人借着安成坊母子三人之死,把祸水引到唐大人身上,他们好做收鱼翁之利。只有除掉唐家,京中便会另派他人来郡中任职,只要拿捏住新上任之人的软肋,以后陈留郡便还是他们楼家的地盘。楼家便是一家独大独霸一方。” “我们看楼大人像是动心了。” 曹君安冷哼一声,讥讽道:“他当然动心。贪心不足蛇吞象,楼家人太自作聪明了。你当皇上为何看着唐楼两家相争而不管不问,还不是两方相争才能相互制衡。如果唐时彦是个软弱可欺的,京中早就把楼家除了。可笑他们还在做独霸陈留的春秋大梦,照我看,唐太守还是太仁慈了。” “要不要知会唐兄,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尹玉生道。 曹君安大笑道:“尹兄,别小瞧了唐太守,说不定这会儿人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正等着楼晓风往套里钻呢。” “郎君,还有一事向您禀报。”护卫抱拳道:“我们两个能探听到这么多的消息,是因为还有另一波人同楼府里护卫纠缠,才给我们争取了偷听的机会。” 曹君安沉思半晌才道:“看来还有人监视着楼府,听你的意思他们应该是友军。” “是,他们并没有同我们发生龃龉,反而引着我们到了楼大人的书房后,他们便引开了府中护卫。我们离开之时,并未见到他们身影。” “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一晚。” 两人稍坐片刻,往酒舍后院歇息去了。 再说姜沐夏回到竹林苑,青红和彩云忙迎了上去,一人递上干净的帕子一人接过她手中的雨伞。 “娘子,我烧了水,您洗洗吧。” “好嘞。你们不用伺候了,我洗好唤你们,有话对你们说。” “是,娘子。” 姜沐夏坐入浴桶,只觉浑身舒爽。这一天虽没有干体力活儿,但在城中来回奔波也是件累人的事。 她闭上眼睛享受着温热的水温暖着她的身子,赶走周身的寒气,任由皮肤喝饱水,洗去一天的浊气。 她换上轻薄柔软的寝衣,头发擦个半干,便出声把人喊了进来。 青红见她皮肤微红,一身的水气,发梢不时滴出水滴。 急道:“娘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头发必须要擦干的。不然湿发入眠会留下头疼病根的。” 她边说边从门前的木架上扯过一条干燥的巾帕,不由分说便为姜沐夏擦拭头发。 姜沐夏笑着未动,任由她上手。 彩云眨巴着雾蒙蒙的大眼睛问道:“娘子,您不是说有话同我们说吗?” 姜沐夏垂眸敛眉,再抬起头便是一脸笑意。 “是啊,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只是不知你们两个可否愿意?” 青红为她擦拭头发的手一直未停,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娘子做何决定,我都同意。” 彩云瞥了青红一眼,好奇地问道:“是何事呀?” “夫人征求我的意见,如果你们两个愿意,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如果你们不愿意,也没事,也可以继续留在府中。” 彩云惊喜道:“真的吗?我当然愿意了。我听唐四说,娘子所在的酸枣县有很多连郡城都见不到的吃食,景好人也好。” 姜沐夏笑着打趣她,“我看你不是想跟着我,是想吃好吃的吧。” 彩云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娘子,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主仆三人在房中说说笑笑。 唐仲白却通过秋风院石景山下的暗门来到了隔壁空宅中。 “公子,楼全醒了,可他不吃不喝什么也不肯说。怎么办?” 唐仲白撑着伞脚步未停,冷声道:“他会说的。” 唐三推开门,唐仲白站在门口迟迟未进。他的目光看向通往侧院的小门,盯着地上的清晰的脚印,问道:“谁在侧院?” 唐四摇头,思忖后才道:“好像是老爷送来的人,我没敢问。” 唐仲白转身往侧院小门走去,唐三唐四连忙阻拦。老爷安排进去的人,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染指的。坏了老爷的大事,他们长几个脑袋都不够砍得。 “公子,不可呀。求您别难为奴才行吗,老爷不会饶了我们的。”唐四死死拦在他面前,不肯放他过去。 “慌什么?你们在这儿好生看着楼全,我去看看是谁便可,不会让爹知道的。” “公子……”唐四一张脸苦兮兮的,眼瞅着唐仲白再往前一步他便要哭出声来。 唐仲白无奈,只好暂时歇息了想法,转身返回。 这时紧闭的小门吱吜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人手持灯笼站在门前,唐仲白定睛一看,竟是父亲身边亲信,他身后还跟着两人,竟是胡羽和蒋皮子。 “你们怎么会……?”他一下子想通了,父亲这是把乌凡接到此处,防止楼晓风杀了他。 第376章 死在梦中 “二公子请吧。”胡羽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把唐仲白往侧院带。 两人一下子转换了角色,胡羽变客为主,让唐仲白哑然失笑。 唐四留下看守楼全,唐仲白带着唐三见到了躺在床上休息的乌凡。 有人为他清洗过,此里的乌凡身上仅有一身白色中衣,身躯裹在被子里,他睁着眼目光空洞地盯着屋顶。 “说吧,是谁怂恿你撺掇楼舒棠杀人的?”唐仲白坐在床对面,直截了当地开始问话。 乌凡如同没有听见,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见他半天没吭声,蒋皮子看不下去,上前斥责道:“你少装死,打你的时候用了巧劲,你身上只有几处皮外伤。你要知道我们是在帮你,你知不知道,今晚不把你带到这里,你都活不过今晚。别忘了你父母还在家等着你呢!” 乌凡仍然置若罔闻,如同一具没了生机的死尸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蒋皮子皱了皱眉,心中疑惑,不由上前推了推他,这时乌凡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气得他骂了一句,“呸,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说句话,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乌凡一脸的绝望,眼神迷离无半点希望,他抿了抿嘴唇自嘲地咧开嘴巴,“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吗?你们能让我活着吗?” 蒋皮子气不打一处来,正欲上前骂人,唐仲白一把拉住了他。 唐仲白看了胡羽一眼,得了他的首肯才道:”饶你一命不是不可能,但我们得从你口中得到真话。事情尘埃落定后,你们一家三口离开陈留,我保证绝不追究。你看,我的这个想法如何,你可肯接受?“ 乌凡听到他肯放过自己,眼神一动,一道光重新回到了他的目中。 他挣扎着起身,盯着唐仲白的眼睛再三确认,“你说得是真的?” “当然。给你吃个定心丸,我胡羽也答应你,只要你说出背后之人,我可保你一家三口性命无忧。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你的父母在我来这里之前,便让人前去带到了一个安生的地方。他们现在只等你平安与他们团聚,你可别做让你们失望之事。” 乌凡得了他们的双重保证,得知父母双亲也已经安全,全身如释重负轻松了下来。沉默半晌,才重重点头。 几人听得面色凝重,胡羽自知兹事体大,他提前一步找唐时彦汇报去了。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侧院之时,雨已经停了,风却更加肆虐起来,把人吹得东倒西歪。 唐四跑过迎上他们,语气中带着轻快,他跟在几人身后,边走边说,“公子,楼全都告诉我了。安成坊母子三人……” 唐仲白摆手拦住他,示意他隔墙有耳,回房再说。 侧院里胡羽安排人手留下看守,他跟着唐仲白来到了他的青松院。 早有小厮早已点了灯,屋中亮如白昼。合上门,拦住了追着他们不放的大风。 待到人都坐定,唐仲白这才示意唐四接着说下去。 唐四拍净身上尘土,理清头绪,这才重新开口。 “那母子三人就是楼晓风的外室私生子。三人死之前,楼全去了一趟楼家。具他所说,楼晓风让他知会妇人,一个月后把她以正室之名迎娶过门。所以他回到家中发现人死之后,惊恐万分,自知楼晓风肯定不能放过他。因此他不敢告诉楼晓风,想着自己找到真凶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他没想到,他找到了楼舒棠,却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蒋皮子接过他的话说道。 众人不语,这才是真相。 楼晓风为了面子,为了前途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何况他一个奴才,在他眼里连个蝼蚁都不算。 但凡他顾念一丝情份,他同曹氏的夫妻关系不会烂到形同仇敌的地步。 这种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人都可以舍弃的。 毕竟他的背后还有庞大的楼家家族虎视眈眈,只怕拿到他的一点错处,楼家族人很快就会另有比他更有能力之人取而代之。 他怎么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切阻碍他前路的绊脚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清除掉。 “拍”地一声,蒋皮子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碗被他拍得跳将起来,落在桌子上滴溜溜地转动着身子,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 “这种人怎么配做官,百姓在他的手里岂不日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气得横眉冷对,一张糙脸看着凶神恶煞如同恶鬼。 唐仲白看他一眼,心想,如果楼晓风在这里,只怕他能把人撕得粉碎。 “行了,我们在这里义愤填膺没有意义。如今母子三人之死已经落定,我们把所有精力都放到绊倒背后之人身上才是正道。”唐仲白起身,接着道:“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明日我们聚在一起,好好商定如何对付这些人的法子。” 送走蒋皮子,唐仲白来到院中站定,院中水光点点,一袭凉意扑了他一身。 唐三为他披上一领披风,他抬头望天,漆黑的夜空中无半颗星。院中的花树如发了狂的野兽,张着大口冲他嘶吼,一口口的寒气扑他一脸。 他抬步往外走了几步,忽地停了下来。 他想去见姜沐夏,可街上的更声敲醒了他。太晚了,她恐怕早就睡下了。这些日子让她跟着自己担惊受怕,他不忍打扰她。 他转了个身,慢慢往屋中走去。 “你们两个也去休息吧。” 合上门的刹那,唐四向他请示。 “公子,明日姜姑娘同尹玉生要去乡下看庄子,您要去吗?” “不用了。明日你跟她们一起,保护她们的安全。” “是。” 合上门,院中仿佛进入了两个世界。屋内温暖如春,屋外如同寒冬腊月。 府中人进入梦乡之时,几个黑衣人潜进了院中。他们并未在唐府多加逗留,来到秋风院一处角落,此处早有人等候着为他们指明道路后。这些人快速进了唐府隔壁的侧院,稍顷,几声微不可闻的惨叫隐匿在风中。事成之后,黑衣人跃过院墙消失在茫茫的黑影之中。 一夕之间,原本对未来颇多憧憬的人在美梦中死得悄无声息。 他们总算还是为自己的曾经的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第377章 颠倒黑白 次日辰时,刮了一夜的大风吹落了唐家院中的花花草草。廊下道上落了一层的带着露水的花朵和绿叶。淡淡的花香味飘浮在空中,带着一股冷冽闯入人的鼻腔之中。 门房把府门打开刚要离去,楼晓风便领着一队官差直冲秋风院。 惊得门房小跑着往院里跑,边跑边冲着打扫的小厮喊:“快去请老爷,楼大人带着官差闯进来了。” 楼晓风根本不理会他们,连唐时彦的面都没见,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冲入秋风院。 各院主子听到消息纷纷奔往秋风院,只见官差们在院中吹灰找缝般搜查,楼晓风目光冷峻,一脸严肃站在院中盯着石景山,似是要盯出个洞一样。 秋风院还没来得及打扫,地上落了厚厚一层花瓣和落叶,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十几位的官差紧促的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伴着如此压抑紧张的气氛,这些声音如同催命刀一样让人毛骨生寒。 院子正中两条白布盖着两具尸体,微风吹动左边的白布一角,一张惊恐惨白的面孔,很是熟悉。 如果唐仲白在的话,一眼便可认出此人正是藏在隔壁院的楼全。 不用猜,另一具便是乌凡。 “楼大人,一大早冲进我家,你要意欲何违?”唐时彦冷肃质问的声音传来。 使得楼晓风收回视转过身面对他。 楼晓风冷眼望去,直直地盯着他,不急不缓地道:“唐大人好大的胆子,身为一方太守,竟敢动私刑,草菅人命。你把大武朝的律法放何位置?” 唐时彦冷声呵道:“楼大人何出此言?”他目光瞥向地上的尸体,脸色未有丝毫改变。 在楼晓风看来,他此时的样子只是假装淡定,他心中发狠,这一回抓他个人赃并获,让他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杀人害命、杀人灭口的罪责。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着两具尸体给唐时彦安时让他永不能翻身的罪名,置他于死地而后生。 赶走姓唐的,陈留郡以后就是他的地盘,还不是他说了算吗? 想到此他便兴奋地想笑,他掐了掐手心,疼痛使他忍住笑意。故做关心道:“唐大人,今日卑职接到消息,说是府中发生命案,这才不得不带人上门。没想到……。哎呀……唐大人,恕卑职帮不到你了。” 唐时彦的亲随上前一步道:“楼大人的意思是,这二人是我家老爷所为?” 楼晓风看着他一脸同情,越过亲随把目光放到与唐时彦并肩而立的刘缨身上。 冲她拱手一辑后无比惋惜道:“郡主,真是对不住。卑职应该早些告诉你的,唐大人在外早有了外室,因着乌凡与你们家两个女侍是旧相识,在府外找她们时,无意间看到了唐大人。”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是对这件事无比痛心。嘴巴一撇,表现出对唐时彦心狠手辣的不满。 带了十足的正义感斥责唐时彦,“你知自己藏了这么多年的外客室和私生子要暴露,不得不狠下心来先一步找到乌凡。可悲的是这个乌凡是个见钱眼开的,得了你的钱财,冒死杀死母子三人。你见自己的心头大患除掉,花言巧语把这二人哄到你家,趁着夜深人静,除掉他们。” 他提高嗓门,大声道:“唐大人,你可知人算不如天算,有正义之士看到了你的所做所为,把你做得龌龊事上报于我,这才让你的罪行大白于人前。你还不认罪?” 他向左右的官差递了个眼色,官差提刀上前要拿人。 唐三唐四挡在头前,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一个少年冲上前指着楼晓风骂道:“你胡说。我同子辰是同窗,对他再熟悉不过。今日与你相见,你们两个相貌倒是七八分相似。难不成楼大人要倒打一耙,祸水东引,颠倒黑白栽赃到我父亲头上?” “就是,我家老爷人品贵重,怎会做那种腌臜之事。” “没错,听说楼大人同楼夫人关系极差,难不成真是你做的,为了陷害我家老爷,故意做局害我家老爷的吧。” “楼大人心术不正,当年借着楼夫人家钱财上位之事,陈留人人皆知。上岸便斩枕边人,当年楼大人后院多少乱七八糟的小妾,为此城中盛传楼大人宠妾妻。楼大人糊涂了不成,以为我们都忘了吗?” “我们老爷夫人伉俪情深,感情好得很,从没有红过脸,你把这种事安在我们老爷头上,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缺心眼,会信你的话吗?” 唐府的下人们指着楼大人,七嘴八舌地守护在唐季泽身边,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刘缨淡笑着看着他,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楼晓风面沉似墨,藏在袖中的双拳攥出血来。 怪他不自量力,诺大的府里出现两具尸体就想把罪名安在一府之主身上。 他当别人都跟他一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呢。 “人是死在你们府上的。唐大人是一府之主,没有你的命令,谁敢把他们带到府里,谁敢杀了两人。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亲自动的手,可杀人的命令是你下的,杀人害命的罪名自然也是你担着。唐大人,你以为你京中有人,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吗?”楼晓风不甘落于下风,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楼大人一不验尸,二无人证物证,就凭你上下嘴皮一碰,就给我父亲定了罪。楼大人如此武断办案,把百姓们的公道放到何处?陈留郡的百姓岂能有公平可言,百姓们怎么敢相信公门中人?” 唐仲白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接连奔波了数日,今早一睁眼已是大光大亮,起身后在院中唤了半天不见一个人的影子,这才走出院子。直到听到秋风院有争吵的声音,这才顺着声音走了过来。 不想,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楼晓风的无耻之言,忍不住出言反驳。 他看也不看楼晓见径直走到尸体跟前,蹲下身子伸手揭开了白布。 下人们可曾见过无故妄命的死尸,见状掩面往后退去。 “乌凡、楼全,他们竟然死了。”唐仲白神色淡然,似乎对他们的死并不意外。 楼晓风气焰旺盛,崩着脸道:“死在你家,是你爹,唐大人所为。” 唐仲白两手轻掀白布,重新盖好尸体,笑看向楼晓风道:“楼大人如此笃定,请问您可有亲眼所见,谁是人证,物证可在?” 第378章 偷桃换李 对于唐仲白的质问,楼晓风毫不畏惧,他唇角勾起,面上扬起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走近唐仲白对他灿然一笑,右手一抬,他带来的官差中走出一人。 此人中等身形,小鼻子小眼长着八字眉,如此奇特的长相,让在场唐家的下人一眼便认出了他。 这不是后厨新上任的大厨李小眼吗?他还是杀害曹氏的凶手那位主厨的徒弟。 他这是要叛主? “我可以做证。昨晚子时,我看到唐大人的心腹带着五六个帮手,把地上两人扔到院中。先是打了一顿后,便把人按在地上,一刀割了他们的脖子。”他气焰嚣张地指着地上的两个人,坚定道:“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让仵作来验尸,看我说得可对。人死后被他们藏在假山石头缝中,我跟着他们取得了凶器,你们看。”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个包袱,扯开层层包袱,两把还带着血迹的利刃出现在人前。 他的话并没有起到说服力,唐家下人没有人相信他,反而指责起他卖主求荣。 面对众人的恶言恶语,李小眼又站出语重气常地诉出了自己这些时日的遭遇。 “我知大家都骂我不是东西,出卖主家。可你们以为我想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吗?你们知道昨夜我看到他们杀人时,如同打杀一只鸡一样,既无惧意又无愧疚。” 他浑身抖得厉害,说话时低着头,盯着地面,他许是想起了可怕之事,大口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又道:“我想到师父,他那样一个遇事无争做事勤恳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定是他发现了什么,被他们给灭口的。” 说着他的身子又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双手在袖中用力握紧,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闭了闭眼接着说道:“我想起十四日那晚的后半夜,我起夜回屋,听到师父房中有打斗之声。吓得我躲了起来,后来没了动静,屋中却亮起了灯。我看着杀人凶手把师父的屋子里里外外打扫清理了一遍,可我胆小呀,我怕呀,我不敢出声。只敢等到人走出屋子,才敢壮着胆子借着我月光清晰地看出了就是他,就是他杀得我师父。我是真怕呀,我怕我这条小命死得不明不白,我家中老母该怎么办。” 他说着说着,似是满腔的激愤,师父和自己的委屈涌上心头,让他涕泪横哭得甚是伤心。 有些心软的下人,被他的情绪带动,眼圈禁不住泛起红来。无意间瞥到站在唐时彦身后挺身而立的随从,眼中露出惧意来。 官差们脸上显出得意,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楼晓风指着唐时彦背后,目光却落到了李小眼身上问他道:“你确认带头之人是他。” 李小眼忍住悲伤,抹了把眼泪,从怀中摸出一块做工精巧的玉坠展示在人前。直到看到唐家所有下人的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才扑通跪到他面前,声音哽咽的强挤出一句话,“这是他们走后,我在地上捡得。府中人人都知,这是谁的东西吧!请楼大人为我做主,为我师父做主。” 这块儿玉坠是他的随身之物,全府的人都识得。 下人们都往一旁退开,离那人远远的,唯恐他发起疯来祸及其身。 可被指认真凶的凶手,一脸平和,像看戏一样看着他们。 不反驳不辩解,就那样事不关己地面上带笑,静静地看着。 唐仲白目视李小眼问道:“你说完了吗?” 李小眼点点头。 “好。张老伯,麻烦你过来验尸。” 这时从人群后面走来一位瘦小的老者,蒋皮子提着一个木箱子跟在他身后。 大家这才回头看,这才发现,胡羽不知何时带着数十个官差站在人群后面。不知他们是何时来的。 胡羽身边并肩站着一位身着青衫,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斜垂在胸前眉眼如画的姑娘。 如果不是看到她身后的青红和彩云,没人认出她就是姜沐夏。 她来郡里时,依着姜嬷嬷的意见,改变的装束使她起来温婉了许多。 今日是要去看田庄,她觉着还是原来的打扮舒服。早上起床她刚收拾完,便听到秋风院吵闹的声音,这才走出来查看,半道上正好遇到前来的胡羽,这才相伴而来。 张老伯来到乌凡身边,揭开白布,开始验尸。 他手指触碰到尸体的脖颈,翻看此处的划伤停下,眼中百思不得其解。转而翻开尸体的眼皮,仔细查看后。直起身子,苍老有力的声音问李小眼,“敢问人证,你敢决定,他们是死在昨夜子时?” 李小眼坚定地点头,“我敢肯定。” “那就不对了。这个人死了有两日以上,他面上的皮肤颜色也不对。人死后两天左右,脸上便会出现青色或灰黑色尸斑。他的脸上怎么是苍白的?” 张老伯走到楼全的尸体前,揭开白布,抬眼望去,却发现两具尸体形态相同。 他并未查看,重新盖好了白布。 “他们都是病死的,死了两天以上,且身上没有伤痕,是死后被人割喉的。” 他的话惊起了千层浪,令在场之人一片哗然。 别人不知道,这些官差却是知道的。 昨天胡羽大张旗鼓地把乌凡带到了衙里,很多人都看到了。就算他昨日是被打死的,也不是张老伯口中的死了两天的人。 楼晓风目光瞪向身后的官差,张老伯是衙里多年的验尸官,从业几十年来从未出现过差错。 他给出的结论必不会错。 他突然怀疑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根本就不是楼全和乌凡,他们很大可能是被人耍了。 唐府的下人却把目光放到了李小眼身上。这下子什么都明白了,这个人就是一个卑鄙小人,被人收买伙同他人陷害主家的小人。 楼晓风心中恼怒,痛恨纪狄办事不力,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失去了。 他把所有过错归到了李小眼身上,用力踹了他一脚,骂道:“好一个恶奴,陷害主家试图把我拉进来,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人拿下,投入狱中。” 他不顾李小眼的苦苦哀求,换了张笑脸来到唐时彦面前,冲他行了个大礼,向他赔礼道歉。 “是我误信了小人之言,误会唐大人了。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唐时彦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大手一挥,表示谅解。 “楼大人秉公执法而已,咱们衙里官员们都应该像楼大人一样不畏强权,敢为百姓出头,我也就省心不是。” 几句话说得楼晓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只能打着哈哈讪笑。 楼晓风把尸体带走,扔到乱坟葬上。后来官差们向他禀报,他才得知,那两具尸体脸上戴了假面。是前两日牢里病死的两个死囚。 楼晓风气得摔了杯子。 第379章 买庄子 秋风院只余唐家几个主子和胡羽。 “你们果然猜得没错,他们还是沉不住气出手了。”唐时彦笑道。 胡羽笑着恭维,“不是大人提醒,我们定然想不到。只是我没想到这些人睁着眼说胡话的本事竟能如此之强,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卑职猜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如何做,还请大人明示。” “胡大人客气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我便不插手了。” 他说完,便携着刘缨离开了秋风院。胡羽一脸无奈看着他们离开。 姜沐夏猜到唐仲白还有后续之事要处理,便躬身告退。 “唐四,我把她们的安危交给你。”唐仲白确实想陪着她一同前往,可一早发生了如此大事,他实在不好脱身把一摊子事情丢给胡羽。 尹玉生早就驾了马车停在府门口等候,牙人单独驾了一辆驴车跟在她们的车后,一行人不急不缓地往乡下赶去。 先去的几处近郊庄子,姜沐夏走了一圈,只觉田地太少,庄头面目看上去一脸凶相,庄户们也是一脸惹不起的样子。她心中腹诽,她买庄子是种庄稼赚钱的,不是跟人执气的,以后她们都要离开郡城的。把庄子交给这些手里,得被他们吃干抹净。 果断排除掉这些庄子,牙人只好带着他们往远处驶去。 走了十多里,乡下的空气越来越清新,她在车厢里坐不住,丢下两个丫头蹿出车厢,同尹玉生坐在车辕上。 连日下了两天的雨,昨夜的大风把路面吹得半干。空气中满是泥土湿润的潮气和青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充满生命力的味道。 姜沐夏微眯着眼睛,非常享受空气中的味道侵蚀着她的全身。她喜欢土地,喜欢沐浴在大自然中,享受着大自然带给她的一切馈赠。 这一刻她想,她姜沐夏就是属于大自然的,她的生活就应该包裹在土地里。 眼前的视线慢慢地由一片荒芜到出现一片林子。林子很大,一眼望不到头。她定睛细瞅,才发现竟然是桃树。 树上零零散散地挂着不多的半红不绿的青色桃子,地上落有烂了半边已经熟透的。 这时前头带路的牙人高声向她们介绍了起来。 “郎君,这就是我为你们介绍的最后一个庄子了。因着原来的庄主家中出了事,他急着出售。这处庄子足有一千多亩,咱们看到的这片桃林也是庄子的产物,有一百多亩呢。今年的秋桃摘得差不多了,其余的田地种得都是稻子谷子豆子之类,我看也收割得八九不离十了。你们入了手,就可以直接种冬小麦了。” 尹玉生没有吭声,他等着姜沐夏拿主意。 “大叔,可否带我们在四处转转,回头见见庄头,我们再下决定,可好?”姜沐夏笑道。 可怜牙人领着她们转了快一天,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未吃,还得带着她们继续转。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单生意真成了,他的提成银子可是不少。 看在银子的面上,他忍了。 牙人强挤出一丝笑来,应声道:“好,今日必陪着郎君姑娘们看个够。” 田里还有人在忙着收割谷子,见到有马车经过,好奇地向地头张望。 姜沐夏看完田地,对此处非常满意。 牙人最后带着她们来到一处院落,三进的院子,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同四周的房子如出一辙,统一的青砖乌瓦。过了垂花门,便是主院,院内铺着青石地板,错落有致地种植着几棵花树,经过昨夜大风的摧残,树上只留少许残瓣。地面上却打扫的干干净净,无一片残花残叶。 给姜沐夏的感觉便是干净清新,浓浓的朴实之味。 牙人道:“这是卖家的院子,他们平时在这儿住得不多。” 他抬眼偷看姜沐夏,一路走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姑娘才是主事的。 他张了张嘴,见她心情正好,这才道:“有件事,小的要同姑娘说明。这处庄子的庄头是卖家的家生子,庄子卖掉,他也要跟着主家走。所以不知姑娘……” 庄子的收成好坏,就在于庄头的引领,有个好的的庄头比什么都强。这个庄子的出产丰厚,刚才走得一圈,姜沐夏也能看得出来。 牙人就怕她忌讳庄头一走,下面的庄户乱了心,临时找一个庄头压不住他们,这个庄子可就废了。 如果她们介意,这单生意便泡了汤,今日便是白忙活。 “无妨,庄头我早就找好了,他们就在村口等着。”尹玉生开口道:“唐四,麻烦你到村口把人带过来,人你认识。” 牙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姜沐夏完全不知他竟有如此安排,可她对尹玉生有十成的信任,便由着唐四请人去了。 “不知姑娘心中合适的价位是多少?”事到如今,只剩下商讨价格。牙人认定他们连新庄头都找好了,定是十分心仪庄子。想着把价格抬高一些,他也能从中赚取更多的佣金。便试探着问。 他的这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姜沐夏的眼睛。 她笑道:“不知卖家打算多少银钱卖掉,如果价格合适我便要了。如果不成也没关系,反正我来郡城游玩,买庄子只是一时兴起,以后有机会再说也可。” 牙人知她是想要压价格,便来了个直接的。 “卖家给出了五千两的底价,这是他们再三叮嘱的最低价。我看姑娘诚心买,人也实在,就把底交给您。这个价格您看……” 姜沐夏勾唇一笑,抬眼环视了四周后,无比可惜的叹息。 “可惜了,看来我是同此处没有缘分。青红。”她抬了抬下巴,青红马上上前掏出一个荷包递到牙人手中。 牙人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这就完了。 “多谢大叔辛苦带着我们走了一天,这点小钱您拿去喝茶,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告辞。” 姜沐夏说完,带着她们就往外走。 把个牙人留在院中,呆愣半天后才回过神来,他何曾见过这样的买家。 他报出价格,她连压也不压,抬脚便走? 这是什么路数? 牙人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叫住了她。 “姑娘留步,咱们好商量吗?您说出你的价位我听听,生意就是要有来有回的商量嘛。” 姜沐夏故做奇怪状,“您不是说是最底价吗?原来是可以商量的?” 牙人嘴角抽搐,暗道,这个姑娘真是个奇人。 面上却讪笑道:“我可以帮姑娘争取的嘛。” “好,大叔实在,我也实在,三千两。”她伸出三根手指,表情认真。 “这……。”牙人心中叫苦,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竟能一口道出实价。这个价格比卖家要求的最低价仅仅少了二百两,他从中斡旋后,卖家倒是能同意。只是他的赚头少了很多。 他低头思索,权衡利弊后,咬牙同意。 “好。” “好,明日一早,咱们便到衙门里过文书。” 第380章 新庄头 “沐夏,这样吧,你同唐四待在这儿熟悉下环境。我同大叔到衙门里过了文书,早些接手,我才好早点回县里。”尹玉生眼中带着坚定,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想着要早点到酸枣县。 姜沐夏看着他,半晌没有吭声,确实难为他了,他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在郡里无亲无故。做起事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受人刁难。 只是不知他找得庄头会是何人。 庄头靠谱,就算他不在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她点头同意,眸中有愧色,“玉生哥,这些天辛苦你了。” 尹玉生苦笑摇头,“我不辛苦,只是咱们来到郡城发生了太多事,我一点忙也帮不上,着实无地自容。” 姜沐夏一愣,没想到他竟然生出此种念头。那么他突然提出反返回,也是自觉自己帮不忙心中失落吧。 她无奈摇头,这个人何时这般敏感了。 得知了他要回家的原因,她反而笑了,“说什么呢!你帮我买下这般好的庄子,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她故意提高了嗓门,打趣他,“难不成玉生哥是嫌我给你的工钱少了,心中不忿,这才提出要返家的?” 尹玉生无奈失笑,看向眼前清丽脱俗的姑娘,眸中宠溺中带着无限的温和。 她早已褪去青涩懵懂,如今的她成熟稳重,处事游刃有余,已经不需要他的帮扶了。 她已名花有主,所托之人待她极好,他是时候从她身边抽离了。 尹玉生走后不久,唐四带着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院子。 看到来人,姜沐夏才明白尹玉生说得那句,请来的人他们都认识是什么意思了。 前些天她在清欢居见到的熟悉身影果然没有看错,真的是他们,张三虎兄弟三人。 只是她不明白,一年前,她们把大趸船清除了,那片海域鱼产丰富,他们怎么跑到郡城来了。 “张家兄弟们,好久不见。”她收起狐疑的心思,同他们打招呼。 “姜姑娘好久不见。” 她只知他们打渔在行,对于种地他们涉猎过吗? 张三虎虽是粗人,此时从她游弋的表情里也猜到了她的担忧,便开口道:“不瞒姜姑娘。我们对于种地确实不太在行,可我们在家中也是种过地的。这种眼见的活儿,干惯了农活的糙汉学起来很快的。庄户们都是靠种地吃饭的,只要我们不克扣不祸害他们的粮食,同他们打交道,我倒是十分在行的。” 他说完憨憨大笑,一双大手捏紧了衣角,表情略显紧张。他眼中却是有些担忧,唯恐姜沐夏不用他们。 看着他一个膘型大汉,一副小女儿的神态,站在姜沐夏身后的青红和彩云不禁暗暗发笑。 姜沐夏弯唇一笑,“好吧,你们可以留下来。但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何来到郡城了。你们家乡可是跟郡城相隔千里,到底家中发生何事?” 她想着只有家里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他们才会抛家舍业的远离故土,到他乡讨生活。 从他们衣衫褴褛的样子看,他们在此地过得并不好。 张三虎面颊涨得通红,似是不好意思说。 他身边的张四虎却是面不红心不跳地道了出来,“不怕姜姑娘笑话,如今海上风浪越来越大,六七月份村里出海的好几家一去不返。父亲担心我们也出事,家中留下大哥二哥只在近处打捞些小鱼小虾,把我们哥三个赶了出来,让我们出外讨生活。只有一条,不许作奸犯科,不然,永不许踏入家门。” 姜沐夏并没有笑话他们,她理解老人家一片舐犊情深,对老人家来说,只要孩子们活着有口吃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冲他们点了点头,“你们就在这儿住下来吧。不过,只能住在前院,后面的院子,我另有安排。你们也不用种地,帮着看着庄子便可,我按月给你们发工钱。农忙时多发些,农闲时少发些,你们可愿意?” “当然,多谢姜姑娘知遇之恩。” 姜沐夏给了他们三人十两银子交待着先把生活安排好,便带人离开。 张三虎送她们到村口,临别之际,他问如果有事到哪里找她。 这倒是个问题,姜沐夏想着让他们直接去唐府不合规矩,想来想去,便让他们到来聚酒舍找曹君安。 “你们到来聚酒舍找曹家主吧,他有办法找到我。” 回到府中,已是傍晚。街上灯火点点,映得街道一片昏黄。 马车停在府门口,她一跳下车,便看到了等候良久的尹玉生。 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府门口的灯下,背对着她们抬头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府门口的墙柱阴影落在他身上,灯笼被风一吹,光随风而动,让他一会儿显在亮处一会儿显在黑暗之中。明明暗暗之中,她看着他坚挺笔直的身躯,像不似人间烟火的谪仙,让她不敢接近。 不知怎得,姜沐夏有种错觉,自从来到郡城,尹玉生便刻意同她拉开了距离。联想到今日他提出要提前返回酸枣县,她总觉得他似是要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了。 两人再次相遇快两年了,这两年他帮她良多,可细算下来,她好像从未关心过他。 尹海棠都成亲生子了,他作为哥哥连亲事都没有。他不许父母为他安排婚事,她以为他的心还在自己身上。明里暗里躲他如洪水猛兽,可他对她从无怨言。只要她需要帮助,他必挺身而出。事情解决,便不声不响地远离。 这一世,她是希望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和和美美地过一生。 这一世她不想欠他太多。 她深深叹气,自己还是太自私了,是时候放他过自己的日子了。 她吸了口气,抚平心情,上前一步劝拍他的肩头,笑道:“玉生哥,让你久等了。” 尹玉生转过身子,面上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没事。” 他从怀中掏出白色封皮递给她,“办好了,办得红契。” “多谢玉生哥。” 她收好契书,再抬头,看着他澄亮的双眸,她突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尹玉生笑道:“事情已办妥,我便回去了。” 姜沐夏一愣,脱口而出,“玉生哥,你现在就要回县里了吗?” 尹玉生被她紧张着急的样子逗笑,“我要回酒舍。明日我便住到庄子里去,看着麦子种完才会回去。” 姜沐夏松了一口气,尹玉生敛了敛眸又问:“明日你也去吗?” “我……”她刚想说也去,想起自己不能耽误他,让他早早断了念想,便转了口风,“我不去了,最近仲白忙着查案,我想陪在他身边帮他。” 尹玉生抿嘴,笑道:“好。” 说完,转身离去。 姜沐夏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瞥在心中很久的一句话冲着他的背影喊了起来。 “玉生哥,这次回去,让婶子给你说门亲事,你成亲吧。” 肉眼可见尹玉生身子顿了顿,他脚步未停,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加快脚步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第381章 隔壁的打骂声 姜沐夏将庄子全权交给尹玉生和张三虎,全副心力投入到了陪伴唐仲白查案的行列。一伙人把来聚酒舍二楼的雅间当成了商量事宜的聚集点。 在衙里查了一天的文书案卷,胡羽提前离开回家陪老婆孩子,蒋皮子便跟着他们一同来到酒舍。 已经接近傍晚,天色一片绯红,整个郡城被包裹在彩色的光影中,恍如仙境。 即将进入夜色,热气随着太阳的下山,跟随着它的脚步,一前一后的消失,随之而来接替它的是秋日的凉气。 昼夜温差这个时候便显了出来。午间日头太毒,姜沐夏穿得过于单薄,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唐仲白起身把窗子合上,阻断了窗外街边摆摊叫卖的嘈杂声,雅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唐仲白倒了杯酒递给她,温声道:“快喝一口暖暖身子。” 曹君安冷笑着嘲讽他,“唐兄,喝冷酒没用的,热酒才管用。” 唐仲白瞪他一眼,“原来你知道呀,还不提前为我们备好,真够小气的。” “……” 他话音未落,屋门一响,有人推门而入。 柳絮儿信步走了进来,她手臂上搭了件素色桃花纹半袖,“听说有人冷了,我带了件半袖,谁穿呀?” 蒋皮子故意咳了两声,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屋里除了刚进来的她就只有姜沐夏一个女子。说不是专门给她带的,谁信,难不成要拿给男人们穿吗? 姜沐夏伸手接了过来,“柳姐姐,你真好。” 她拿到手里才发现这件衣服竟是夹了薄棉的,穿在身上,不一会儿功夫浑身温和起来。 这时伙计已经把饭菜送上桌,特意上了壶温过了的桃花酿。 她小酌了一口,“嗯,竟然是甜的,还有浓浓的桃子味,真好喝。”她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回味无穷。 “这是用桃子的果肉做的,家主向你义兄讨来的方子,我酒舍里做了好多,我给你备了一坛,等会儿你走时带走。”柳絮儿笑道。 “竟是桃子做的。”姜沐夏脑子一转,想起了自己庄子里那片桃林,生出了想法。 “柳姐姐,酿酒需要桃子,不如明年从我的庄子拿货呗,价格好商量。” 柳絮儿哑然失笑,指着她戏谑道:“你们瞧瞧,请她喝了一杯酒,倒叫她拉了一单生意,好一个心思灵巧的姑娘。” 众人谈笑之时,只听隔壁一女子尖叫声传来,随后一个男子大声的咒骂和撕打声。 女子哀嚎声不断,听得姜沐夏心头火起,腾得站了起来,直冲隔壁而去。 柳絮儿伸手要拉住她,“沐夏别冲动。” 奈何姜沐夏跑得太快,她的手同姜沐夏的衣角擦边而过,只好起身跟了过去。 屋中男人怕她吃亏,跟着来到了隔壁,雅间只剩曹君安事不关己坐着自斟自饮,仿佛没听见隔壁喧闹的声音。 隔壁雅间布局同她们那间一样,只是多了件四扇侍女图的屏风。屋中一男一女,女子穿得花枝招展,倒在地上,看她的装束便知是楼里的姑娘。男子体形微胖,脸颊绯红,身子踉踉跄跄,看样子就知道喝多了。姑娘不知那句话未合他的心意,便招来他的拳脚相踢。 屋门被姜沐夏一脚踹开,却也未能阻挡男人踢向女子的动作。 “住手。”姜沐夏冷喝一声,男子这才醉眼惺忪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男子看到眼前站着位亭亭玉立相貌明媚的小姑娘,猥琐地笑了起来。 姜沐夏板着的一张小脸,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竟然伸出手想要掐她的脸。 “好嫩的一张脸,让爷们掐一把,看看能不能掐出水来。” 姜沐夏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刚要抬脚踢他。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男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疼……疼……”他咧着嘴倒吸着凉气,唐仲白一步一步往屋内走,逼得他步步倒退。 趁着间隙,姜沐夏上前扶起了女子。不扶不知,扶起她才看清楚她的面容。 女子竟是纪狄。 姜沐夏惊掉了下巴,她竟然会被人欺负,太过匪夷所思。 “纪姑娘,你怎么会……” 此刻的纪狄哭得梨花带雨,看上去楚楚可怜。她今日的妆容娇媚可人,没了半点英气。 姜沐夏暗骂自己多管闲事,早知是她,才不会冲过来打抱不平。 她就不信纪狄会躺在地上任由人打骂,不信她会放过打骂她的男人。 纪狄冲她行了一礼,“多谢姑娘相救。” 柳絮儿帮她整理好衣衫,温声相劝后让她回清欢居。 “柳姑娘,我还没吃饭呢。”纪狄擦干眼泪语带哽咽说道。 柳絮儿一怔,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想着吃饭,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出声斥责。 姜沐夏笑着接下了她的话,“好啊。这里是不能吃了,要不你跟我到隔壁,刚上桌的饭菜,我们还没有动筷子呢。” 姜沐夏冲着要发火的柳絮儿轻轻摇头,她要看看这个纪狄打得什么主意。 她胆子倒是大,换做别的女子,早就逃也似的跑了。 雅间只余唐仲白和打人的男子,男人疼得醉意全无,浑身哆嗦着向他求情。 “唐二公子,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愿意向纪姑娘道歉。” 唐仲白无视他的求饶,压低了声音问他,“你们为何会在这间屋子,是你请她来的还是她引你来的?” 男子愣怔,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问。 唐仲白见他不答,扭着他手腕的手加重了一分力气。 “说实话,不然,我扭断你的手。” 男人疼得直叫唤,“您轻点,我说我说。” 唐仲白用力一甩,男人跌坐在地上,“嘶,我说……是我,是我提议待在楼里太没有意思,开始她还不同意,我加了一百两银子,她才免为其难地跟我过来。” “那你为何要打骂她?” “呸,还不是那小婊子不识抬举。我花了那么多银钱,她坐在这儿,一言不发,不吃不喝,只知发呆。我说了她两句,她竟然敢瞪我,我一气之下,就……就动了手。” 唐仲白盯着看,他的眼神清亮,不躲不闪,不像说谎。 他抬脚往外走,“趁我没生气之前,快滚。” 第382章 手指印痕 梅香阁中,姜沐夏为纪狄加了个座,众人喝着茶等着唐仲白。 “纪姑娘稍等,我们这些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必得等到所有人都到齐了才能动筷子。”姜沐夏笑着跟解释。 曹君安自独自地小酌着桃花酿,对纪狄的到来既不欢迎也不反对,蒋皮子则是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不时偷觑她一眼。 反观纪狄如整以暇,一脸淡然地坐着,没有半分不奈。 片刻后,唐仲白返来径直坐在姜沐夏身边,递给姜沐夏一个无事的眼神便执起筷子招呼众人,“大家吃饭吧。” 饭桌上一片安静,恍若无人之地,静静地吃着面前的食物,纪狄轻咳一声打破了局面。 “我看你们日日在这儿聚餐,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议吗?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无人应声,她却并未觉得尴尬。 姜沐夏放下筷子,问道:“听说纪姑娘功夫不错,怎会被那种登徒子打?”她盯着纪狄,留意着她的表情。 “啊……”纪狄很是惊诧,手中的筷子重重放到了桌子上,“谁说的?我一个弱女子哪里会什么功夫。传闲话的人真是该死,这种名声传出去,以后谁敢去楼里去找我。” 她眼圈泛红,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似是十分生气。 姜沐夏的目光移到了她的手上,纤细的手指上带着珠宝戒指,两只手的手指除了大拇指外均带着不同样式的宝石金银戒指。 她还真是豪气。 姜沐夏目光一凛,真是欲盖弥彰。 她笑道:“纪姑娘手上的戒指真好看。你看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姑娘手上的倒是样式新奇,不知能否让我试戴一下?” 纪狄眼神暗了暗,却笑着把右手食指上的玉蝴蝶戒指退下来递给她。 接戒指的瞬间她一把牵住纪狄的手,不由轻声叫了一声,“哎呀,纪姑娘常年戴吧,你们看她的手指都起了茧子了。” 纪狄一把抽出,淡淡道:“是啊,爱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姜沐夏细细观着玉蝴蝶戒指后意味深长地道:“要我说,还是少戴戒指。这种东西不同于别的首饰,常年戴会落下印子,不好看不说,万一吃胖了,摘不下来,嵌在肉里,那得多疼呀。” 她把戒指还给纪狄,叹了口气,“唉,我是无福享用了。 纪狄一眼望过去,果然如她所说,她身上无半件首饰,一张脸素面朝天可也掩盖不住她天生丽质的面如桃花,目似秋水,抬眸谈笑之间的顾盼生辉。这样上等的资色,任何男人见到她,都移不开眼。 她突然有种冲动,想掏出刀子划花这张让人生厌的俏脸。 她弯唇一笑,“姜姑娘真会开玩笑。我可不能同你比,我一个青楼之人,早年在戏班子里混,学了些戏台上用的把式。不过都是些花架子罢了,不想如今倒成了阻碍,身处楼里真是步步为艰呢。” 说完起身,向众人躬身一揖,“多谢郎君娘子请我吃饭,奴家酒足饭饱不打扰各位了。” 她扭着腰肢离开,合上门的那一刹那,姜沐夏正好抬头看去,纪狄眼中的肃杀之气让她捏住了腰间的鞭子。 屋门“哐当”合上,两人分隔两个空间,危险暂时隔断。 “唐四。”曹君安大声朝外面喊了一声。 唐四推门而入,“把这套餐具扔了。” 唐四愣了片刻,这才瞅见空出的一个座位上放着的杯盏茶碗。 “好嘞。”他从门口的木架上扯过一条巾帕垫在手上,把这些杯盘包在帕中擎着快步离开了屋子。 柳絮儿早早把窗子打开,散去纪狄在此留下的气味。 唐仲白无奈摇头,此人一如既往的厌恶一个人从来不藏着掖着,当着别人的面都敢摆臭脸。今日倒是把他憋得不轻。 …… 自从发生楼晓风带人闯入唐府兴师问罪反被将了一军之事后,这些人如同冬日的蛇,彻底蛰伏了起来,再也寻不到他们的一丝踪影。 唐仲白和胡羽信守承诺,派人把楼全安全送回老家。乌凡杀人是事实,他的罪不可恕,胡羽为他求了情,让他带着父母发配到北地苦寒之地去了。 北地虽然日子艰难,可他还活着又能跟着父母生活在一起,算是另一种成全。 一个月后,姜沐夏的四季庄子千亩田地全都下了种,幼苗已经冒出,看上去郁郁葱葱长势极好。 这一日,天气晴朗,无风。 她带着青红、彩云驾了马车前往庄子。 三日后,尹玉生要返回酸枣县,她备了一车的郡城特产让他带回去分给大家。 马车不急不缓地路过桃林,只见一位身着灰布粗衣,一身短打打扮的中年男人手中掂着铁锹,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持大剪刀的少年,在林子里转悠。 “娘子,他们要糟蹋咱们的桃树。”彩云扒开车帘指着他们大吼,“你们干什么的?这些树招惹你们了吗?你们要祸害它们。” 青红想捂她的嘴,被她用力甩开,反被瞪了一眼。 姜沐夏让唐四停下马车,跳下了车。彩云抢先一步冲到林子里,叉着腰要跟他们理论。 青红还要拦她,姜沐夏抬了抬手,任由她去了。 中年男人并未与彩云一般见识,远远望向路边,见路边站着一位气质超然的姑娘,猜出她就是四季庄子的新家主。 他把铁锹扔到地上,遥遥向姜沐夏拱了拱手。 姜沐夏回礼,笑着站在路边,一言不发。 “娘子,要不要把彩云拽回来?” “无事,都是误会。”她回过头吩咐唐四,“你先去吧,我们走路回去。” 姜沐夏带着青红走在乡村小道上,入了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她说话时口中会冒出白气。田间地头空无一人,她看着这片广袤无垠地土地,心中怅然,两年了,她靠自己的努力挣出了近三千亩田地。手头还有别的小生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待到来日见到那个人,她不会让她失望的吧。 心头思绪万千,十一月中旬,她就要跟随唐家的提亲队伍一同返回酸枣的家中。 过完礼,她便换了个身份正式成为唐仲白的妻子,提亲队伍变为迎亲队伍向京城出发。 京城,她自重生过来,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 恩人在的地方,她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去找她了。 第383章 桃林匠人 “娘子,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呀,让我闹了个大笑话。”彩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噘着嘴一脸委屈。 姜沐夏回过神来,笑道:“我如果告诉你了,怎么让你改掉莽撞的毛病呢?“ 青红用力点着她的脑袋,怒其不争。 姜沐夏看着她们两个打闹的状态,想起了唐三和唐四。 同样的一个稳重,一个跳脱。他们两人对唐仲白忠心不二,是他得力的帮手。她曾经也想着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两个活宝,得多轻松快乐。 可眼前这两个人,她心中一寒,可惜了。 “你们两个喜欢乡间吗?”她低垂着眉眼问道,相处这么久,对她们有些感情,她想给她们一个机会。如果现在收手,这片庄子便是她们的容身之所。日子虽没有府里富贵,却是自由的。 就看她们如何选择了。 “当然喜欢。我们都是从村里出来的,打小便同泥巴为伍,对乡间再熟悉不过。”彩云蹦蹦跳跳边走边说,她越走越远,直奔着春馨院而去。 青红一如往常的沉默,她抬头看着姜沐夏心中有了猜测。 “娘子,您是要把我们留在庄子里吗?夫人把我们给了您,将来的日子是跟在您边服侍的。您……” 姜沐夏抬手打断了她,“你想多了,我只是随口问问,我身边缺人的很。只要你愿意跟着我,自然不会放过你的。” “是。”青红眼圈有些红,向她行了个曲膝礼,快步跟了上去。 院中早已忙活了起来,张家三兄弟把车上物资卸了下来,张三虎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与他接触后才知,他做饭的手艺可以同李吉意媲美。 在庄子里一个多月,三兄弟身着整洁,比初见他们时精气神足许多。 三兄弟自从知道她是太守未来的儿媳妇,回回见到她大气也不出,对她恭敬了许多。 青红很有眼色地去厨房帮忙,彩云早不知跑哪里去了,不见人影。 “张三哥,今日午饭就交给你了。青红,我去后院看看我种得菊花,饭好了记得去喊我。” “家主,说过多少遍了,您直接喊我们的名字就好。”张三虎颠着锅,无比认真地要求她。 “你就别说了,我让你喊我姜姑娘,你怎么家主家主的叫。咱们都是村里出来的,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要不是骂人的话,怎么顺口怎么来。” “哎……”张三虎见她走远,不由叹气。 心中暗道,这位姜姑娘可真是实在。隔别人身上,发了迹早抖起来了,她却一如既往待人诚恳。他心中感激,不由湿了眼眶,庆幸自己没有跟错人。 另一旁摘菜的青红抬眼看他,扯了扯嘴角。她眼中淡然,心中却是幸福的,自从跟了娘子,让她看到了富贵人家另一面,她是那样的接地气踏实。 姜沐夏来到后院,花圃中她种下的冬菊已经开了花,姹紫嫣红的争奇斗艳,她摘了朵蓝色的在手中把玩。 此刻日头正好,她坐在廊下的躺椅上,悠闲自得的晒着太阳。 不知不觉间,眼皮微沉,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感觉有双毛茸茸的手在她身上游走,一个激灵,她从梦中醒来,忽得睁开了眼。 “你醒了,外面再暖和,也入了冬了,小心生病。” 唐仲白站在她身边,为她盖上一条带毛的厚毯子。 她坐直了身子,轻拍着胸口,“你吓死了我了,我还以为有动物在摸我。”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太无聊了。” 她抬起小脸委屈道:“要不,我先回县里等你?” 唐仲白捏捏她的小脸,一脸宠溺,眸中的心疼直达眼底,这些天自己在衙里忙着,她待在院中无事可做,堂兄表兄家来回走,走动太过频繁她都不敢再去,生怕打扰到人家。 “乖,再等等好不好,等事情了结,如果你不想留在郡城,我陪你回去。” “好吧。” 她伸手让他拉她起身,“咱们去前院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尹玉生向他们举杯,“这杯酒我敬大家,三日后我离开就不同你们作别了。咱们有缘再见。” “好,你在县里等着我们,一个月后,我还要请尹兄参加我们的送亲礼,你做为娘家人还得跟着我们一道到京城去。” 尹玉生一饮而尽,“好。” 姜沐夏旧事重提,“等我从京城回来,便为你寻找温婉合你心仪的姑娘。玉生哥,你该成亲了。” 尹玉生敛眸笑道:“再说吧。” 姜沐夏要苦口婆心地劝他,唐仲白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 一场送别饭吃得各怀心事,不甚畅快。 临走时,还未见彩云的踪影。 青红眼中焦急,正要出门寻她,却见她同桃林中那两位伙计打扮的男人往春馨院走来。 青红皱眉,她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了。这个丫头越发的放肆,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跑得没了踪影。 彩云献宝一样直奔姜沐夏,“娘子,我跟着他们学了不少修整桃树的技巧。” “好啊,等你再学多一点,你就留在庄子里管理桃园,让你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好?”姜沐夏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心思机灵的自然能听出话中的意思。她说这句话时,目光看向的不止她,还有她身后的青红。 彩云摇头如波浪鼓,“那可不行,我还要服侍娘子一辈子呢。” 姜沐夏心头一沉,语气温和,吐出一字,“好。” 张三虎把中年男人介绍给她,“这位是负责修整桃树的张庆师傅。他有自己的桃园,只有春秋之季才会亲自前来帮忙查看桃树的长势,做事的是他这位徒弟。” “有劳张大叔。” “本份之事,有何劳累。” 张三虎带着他们回屋中吃饭,姜沐夏一行人准备离开。 “公子,您驾车还是骑马。”唐四在院外喊唐仲白。 唐仲白目视着张庆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并未听到唐四的喊声。 “仲白,”姜沐夏扯着他的衣袖轻声唤他,“唐四喊你呢,你怎么了?” 唐仲白回过神,像是自言自语,“许是我看错了。走吧。” 姜沐夏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张庆的背影什么也没有。 第384章 赎人 十月二十八傍晚,陈留郡天气阴沉,刮起了大风。 姜沐夏和唐仲白被曹君安邀请来聚酒舍里吃寿喜锅,梅香阁里一众人围着炉子热热闹闹地吃着饭,这时屋门被人撞开。 酒舍里的伙计拿着一张带血的纸条,慌慌张张跑进来,“家主,不好了……” 柳絮儿上前接过纸条,快速浏览后,面沉似水,目光落到姜沐夏的身上。 “姜姑娘,你堂兄家女儿被人绑走了。信上说让你带一万两银子到城西二十里的桃林里赎人。” “二十里的桃里,那地方不是四季庄子的桃林吗?” 姜沐夏哪里还吃得下去,接过青红递过来的大氅,就往外走。 “等等,我跟你去。”唐仲白吩咐唐三,“快去备马车。” “我去通知舅舅,让他带人前去营救。”蒋皮子先他们一步,离开了酒舍。 姜沐夏目光瞟向青红和彩云,沉思了半晌,才道:“你们两个回家等着我,一个时辰我们没有回家,你们马上找到老爷,让他带官差到桃林里寻我们。” “不行,我不去,我要跟着娘子。”彩云站了出来,盯着姜沐夏的眼神坚定,“让青红姐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我要跟着娘子。” 青红倒是没有反驳。 姜沐夏目光在她们二人之间来回打量,青红神情如平日里一样沉稳,等着她发号施令,彩云则是跃跃欲试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好,青红你先回去,待在院里锁好门,哪里也不准去。” “是。”青红匆匆离开。 姜沐夏这才带着彩云下楼找唐仲白去了。走出雅间之前,她回过身状似无意地给曹君安递了个眼神。 冽冽寒风,吹得车厢摇摆不定。马车行走得很慢,半刻钟的时间,才走到西城城门口。 远远地他们便听到妇人的哭求声,“大人,求求您,我们的女儿被人绑到城门,我们要去找她,您就通融通融,开开门吧……” 姜沐夏心中一酸,如果不是受自己牵连,他们何苦受此无妄之灾。 马车停到他们跟前,姜沐夏跳下马车,唐仲白已经掏出令牌命令官差开门。 “堂嫂堂兄,对不起,都怪我。你们放心,我一定让小师安安全全回到家。” 邵氏噗通朝她跪下,痛哭流涕,拉住她的手,“沐夏,求你一定把她带回来,她是我的命,没了她我可怎么活。” 姜沐夏把她拉起来,当下就下了决定。她这副悲痛的样子,不能让她跟着,吩咐彩云,“我把她交给你,你负责平安把人送回去。” 彩云有些犹豫,姜沐夏冲她喊道:“还不快去。” “是。” 邵氏挣扎着不肯走,要跟他们一同找孩子,被姜千岗劝住,让她回家照顾好老太太和儿子。 提到儿子,邵氏这才同意。 彩云扶着邵氏往家走,她们转身走出不远。姜沐夏脸色沉了下来,眸中的冷峻似要把人冻成冰块。 唐仲白拍了拍她的肩头,眸光晦涩不明。 “快走吧,耽误一分,孩子就受一分的罪。” 马车行走太慢,姜沐夏等不及,夺了唐四的马,快速往桃园奔去。 桃林深处点点灯光,四五个身着黑衣的壮汉被冻得瑟瑟发抖。 挂在树上的灯笼下,扔着一个破麻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 领头的男人走向麻袋,踢了一脚,“不会死了吧。” 他踢了一脚没有动静,又重重踢了一脚,麻袋动了一下,随即发出哭声。 “娘,娘……” “哼,叫祖宗也没有用。你就祈祷你家里人拿上银钱来赎你吧。” “哈哈哈……”这些人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大声笑了起来。 这边姜沐夏已经到了桃林,她跳下马,在林子边驻足。这片林子足有百亩,她要到哪里去找他们? 狂风掩盖住了所有声音,她耳力再好,也无济于事。 唐仲白快马加鞭的终于赶上她,跳下马,跑到她身边。 “我知你着急,可此时不是着急的时候。静下心来,我们陪你一起走。”唐仲白朝空中吹哨子,不多时,一只鹰落在他的肩头,“还好,我知道最近要出事,早早把疾风接了回来。” 他与疾风耳语一番,疾风长啸冲入空中,不见了影子。 “咱们就在这里等它吧。” 姜沐夏一双眸子红通通的,眼中带泪,强忍着不让泪珠掉下来。 等待疾风的时候,她抽出腰间鞭子,掏出随身短匕。 “它好久没见血了,但愿他们善待小师,不然……”短匕的锋芒映射在她的眼中,唐仲白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熊熊烈火燃烧。 唐仲白紧紧握住她手,冰凉毫无温暖的手使他浑身一激灵,她只有狂怒这会是这个状态。 他怕她伤到自己,温声唤她,“沐夏,我在。” 空中又是一声长啸,疾风重新落到了唐仲白的肩头,一人一鸟对视后,疾风又冲入空中。 姜沐夏不等他开口,追着飞在树顶的疾风飞奔而去。 唐仲白紧随其后,两人一鸟跑了一刻钟才远远看到点点灯光在风中摇摆。 姜沐夏手中的鞭子挥得虎虎生风,短匕被她咬在口中,她加快了速度往灯光处冲去。 唐仲白见拦不住她,只好紧紧追着她,生怕她做出过激行为害了小师。 以她的性格,小师出事,她后半生就得活在自责中。 林子里那五个汉子也听到了动静,四周巡视后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领头的汉子骂道:“什么时辰了,他们再不来,老子就刀了小畜生,让他们尝尝惹怒老子的下场。” 姜沐夏在离林还有两丈远的树下停住了脚步,唐仲白这才放下心来。 给疾风打了个手势,让它落到了远处的树下。 “你看。”姜沐夏指着灯笼下的麻袋,“小师应该就在里面,这帮畜生,这么冷的天,他们竟把孩子塞进麻袋里。” 两人正商量着如何拿下这五人时,带着的汉子走到麻袋跟前,用力踢了一脚。 小师又冷又怕,她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早就被他们折磨得晕死了过去。 这会儿再怎么踢也不见她有反应。 “呸,真是晦气。” “大哥,人死了,我们怎么办?” 男人朝说话之人的脑门上重重一击,骂道:“娘的,再等一刻钟,他们再不来,我们就走。老王八蛋给咱们找这么个苦差事,他待在温柔乡里倒舒服。” 第385章 城中动乱 “领头的交给我,你守好麻袋快速救出孩子。唐三唐四他们马上就到,这五人不是我们的对手,记得留活口。” 唐仲白盯着前方,为她指引着路线。 “好,行动吧。” 唐仲白先冲了出去,他身影极快,直奔领头人。 领头人听到狂风中出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劲风,抄起钢刀挡在了自己面前。 大声喊道:“有情况,防卫。” 其余四人马上警觉起来,背靠背成防御姿态。 唐仲白手中剑直直刺入领头大汉胸口,他抬起刀,只听“哐当”一声,火花四溅,逼得大汉连连后退。此时的麻袋跟前空无一人,姜沐夏脚尖连连一点,一跃之间,身子落到了麻袋跟前。 唐仲白大喝一声,“疾风,啄他们的眼睛。” 落在远处的疾风得到召唤,展翅飞起,直冲其中一人的面门而去。 那四人以为眼前的女子名叫疾风,把矛头指向她,正要对她出手,冷不防的从空中冲下一只大鸟,一人的眼睛生生被它啄出一个血洞,血喷了出来。 汉子嘶吼着捂住眼睛,瘫倒在地。 “老四。”眼见大鸟在空中翻了个身又直直地冲了下来,三人持刀挥向疾风。 疾风身子灵巧,怎可能让他们得逞。 姜沐夏已经撕开麻袋,里面果然是小师。 孩子嘴唇青紫,面无血色。她抱她在怀,感觉不到她身上一点温度,急忙伸手探她脖颈脉搏,只感觉出细微的颤动着。 她双眼布满血红,拳头砰砰直响。 她解开大氅,把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抄起短匕,移动脚步,冲到正砍向疾风的三人,大喝了一声,“残害幼童,畜生所为。死。” 她身形晃动,电光火石间,三人被抹了脖子,倒地而亡。 此时唐三唐四带着姜千岗赶到,看着一头一脸,一身血迹的姜沐夏,她立在林子间被大风吹散的头发高高扬起,微弱灯光晃动,一明一暗间,她的身影恍若鬼魅。 唐三唐四出手帮唐仲白拿下领头的汉子,卸了他的双臂,押着他和地上的那个回城去了。 姜千岗一把抱住女儿,他为孩子没了气息,放声大哭起来。 姜沐夏把孩子从他怀里抢过来,“别哭了,孩子还有救,快跟我来。” 三人抱着孩子直奔春馨院,唐仲白把院门拍得山响。 “张三虎,快开门……” 这三人平日早睡早起惯了,今儿大风,三人无事可做,喝了些小酒,带着醉意刚刚睡下。 此时正是困倦的时间,虽听到敲门声,天寒地冻的无人愿意起身开门。 唐仲白扒着院墙一个纵身跃过墙头,跳进了院中。他打开院门,反身快步来到张三虎的门前,正要踹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张三虎举着风灯,脸颊绯红,一看就知喝的不少。 “张三虎,哪间屋子暖和?” 听到唐仲白怒吼的声音,他的酒意醒了三分,急忙让开,“我屋里生了炉子,我屋里暖和。” “好,你现在马上烧锅热水,煮锅小米粥。” “是。”他虽然弄不明白是什么状况,可他看唐仲白的脸色甚是急迫,猜到有重大事发生。 姜沐夏抱着孩子快步进了屋子,合上门,把孩子塞进温热的被窝。 “她是被冻僵的,我把火炉移过来吧。”姜千岗道。 “不行,冻僵的人烤火死得更快。”唐仲白马上拦住他。 “我去找一个大桶来,让她用温水泡澡才能快速恢复。”唐仲白快步走出屋子,到厨房中找到一个盛水用的小水缸扛进了屋中。 张三虎提了少半桶热水倒了进去,唐仲白往里兑了凉水,试了试温度。 “温度正好,接下来交给你了。” 孩子再小,也是女孩,他一个未婚男子不方便,拉着姜千岗出了屋到厨房帮忙做饭去了。 姜沐夏小心翼翼帮她脱了衣服,这才看到她小小的身子上青紫一片,想来是被那人踢的。 她恨得咬牙,痛恨自己没有一刀结果了那个畜生。 孩子轻轻入了水,她时刻注意着温度,不时往里添水。 轻轻揉搓着她的皮肤,小小的身子才渐渐有了温度。 一刻钟后,她的体温恢复了正常,小脸上泛出了血色。 姜沐夏吐出一口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人终于救了回来。 她把孩子从水中抱出来,擦拭干净,穿好衣服,重新塞入了被窝。 轻轻在她耳边唤她,“小师,小师,醒醒……” 孩子终于在她的声声呼唤声中睁开了眼,她看清眼前人的容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乖,姑姑在,爹爹也在,我们小师不怕……”她轻轻拍着孩子,孩子真是被吓到了。只怕命是救回来了,少不得害一场大病。 姜千岗听到哭声,跑回屋子扑到女儿身边。 父女两个抱着痛哭,姜沐夏退出屋子。孩子受这么大的惊吓,只有至亲之人守在身边才能缓解情绪。 “家主,要不你去换件衣服。你这个样子太吓人了。” 刚才见到她浑身血污的样子,着实将他吓了一激灵。 这几个人遇到了什么事,他也不敢问。 “没事,我穿得多。” “啊。” 在张三虎的疑惑眼神中,姜沐夏脱了外衣扔进了灶里,衣服一下子就被火舌吞噬,瞬间化为灰烬。 “彭……”,打城中传出一声巨响,一道火光直冲天际。 三人快速跑到院中,“天呢,城里发生何事,这么大的动静?”张三虎惊呼出声。 唐仲白与姜沐夏对视后,他们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今日这场绑架案,分明就是为了把他们两个引出城。 “张三哥,明天可能要封城,他们要在这里住几天。我把他们交给你了,拜托你照顾他们。还有,孩子受到惊吓,又冻了一夜,夜里可能要起热。我记得咱们庄子有郎中,劳烦你跑一趟。” “好说,好说,你们有急事快忙去吧。” 唐仲白牵来马,两人来不及同姜千岗打招呼,骑马疾速回城去了。 城门头上灯火通明,多了许多全副武装的官差在上面巡逻。 唐仲白掏出令牌,冲城楼上喊道:“我乃唐府二公子唐仲白,劳驾上官打开城门。” 城头之人是位陌生面孔,那人冷着脸完全不理会他,只轻飘飘丢给他一句,“城中逆党发动动乱,张庆祥大人下令封门,任何人都不得进出,你们快快离开。” “张庆祥?张庆祥。”唐仲白低头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这个名字,无比的熟悉,难道是那位回乡丁忧的刑事决曹张庆祥吗? 他这个时候回来,是巧合吗? 第386章 城开 张庆祥只是负责郡城中的刑案官员,他有什么权利命令城门的开关。 唐仲白眉头皱成了一团,沉下脸喊道:“我再说一遍,我是唐家二公子,快快开门,我要进城营救父亲。唐大人出了事,你们负担的了责任吗?” 城楼官差被他的话动摇,盯着他沉思迟迟不敢下决定,正在犹豫之时。有一位面孔陌生的玄衣官差跑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一番后。 官差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指着唐仲白大喝道:“无知小辈,敢冒充太守公子,好大的胆子。来人,放箭。” 城门上突然出现一排弓箭手,虎视眈眈瞄准城下两人。弓箭离手,直冲两人而去。 两人从马上跳将下来,驱走马匹,一人挥剑一人挥鞭,数十支箭未伤到两人分毫。 玄衣官差冷笑着一挥手,箭如雨下,再次冲两人发起进攻。 这次的进攻中间没了停顿,一支接着一支射了下来,势有将两人置于死地的架势。 这个时候,大风倒起了作用,有些箭支被风吹偏了风向,为两人争取了片刻的喘息生机。 “换火箭。” 玄衣官差命令刚下,两人脚边“嘭嘭哐哐”落下数十只陶罐,陶罐落地即碎,有黑色液体流出。 “是桐油。” 两人步步后退,却躲不及桐油流向的方向。 瞬息之间,他们周边落满了碎陶罐,流出的桐油在地上流淌,汇成了条条小溪。 两人情急之下,欲要退出城门地界。可惜晚了一步,陶罐碎声刚停,带着火团的箭矢如激流而下的流星,瞬间他们四周燃起了火花。 火花被风一吹,如摧枯拉朽般形成一片火海将两人包裹在内。 火势盛起,城楼上的箭雨并未停歇,唐仲白心急如焚,眼瞅着姜沐夏衣衫上沾染火星。他顾不得自身安危,一边挡住上面射来的利箭,一边拼尽全力把她推到城门下的暂时可遮挡的弹丸之地。 “仲白……”姜沐夏冷不防被他推出来,反手要拉他时,两人中间突起冲天火光,她的身子已经飞了出去。 “好好活着……”唐仲白跌倒在地,大脚上中了一箭,有了视死如归的打算。 “不行……”姜沐夏反应过来,甩出鞭子越过火炎,鞭梢缠在了唐仲白手臂上,她大喝一声,双手合力拼命往回一拽。 “咔嚓”一声,唐仲白咬牙闷哼,身子随之拖着快速滑向城门檐下。 他衣衫沾了桐油,快速地燃烧起来,到姜沐夏身边时,他整个人成了一个火球。 “脱衣服,快脱衣服……”姜沐夏顾不上灼热,上手扒他的衣服。 手忙脚乱之间,唐仲白配合着她,一把拔掉腿上箭矢,双手一扯解开系带,瞬间扒得正剩下贴身的单衣。 燃烧着的衣物总算是全数脱净,姜沐夏一脚踢开火团。 唐仲白喘气如牛,额间冷汗如柱。 “对不起,把你的胳膊弄脱臼了。你忍一下,我给你接上。”她捞起他的左臂,猛得往上一抬,又是一声“咔哒”。 她回头再看唐仲白,他的下唇咬出斑斑血痕,脸色惨白。 见她眼中蓄满泪水心疼地看他,他忙换上笑脸,“不是很疼。” 姜沐夏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披裹在他身上,两人浑身脏污,一身的异味,如同从泥坑里爬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松了一口气,总算躲过一劫。 唐仲白脸色一变,只觉右腿上如万千蚂蚁撕咬,酸麻之后,疼痛感袭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身子缩成一团,咬着牙不肯发出痛呼。 姜沐夏见状,忙得撕开他的裤腿,中箭的伤口黑紫一片。 “箭上有毒,这些畜生……”姜沐夏恨得牙根痒痒,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倒出几颗红色的药丸塞到了他的口中。 “这是张艺叔给我的百毒丸,快咽下去。”她扔掉瓷瓶,抱他入怀。 箭雨早已停下,她十分清晰地听到城墙上脚步混乱往下走的声音。 她嘴角微微扬起,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仲白,这一回我们死定了。不过,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多有福气呀!” 她攥紧他的手,泪水从眼角滑落,听着越来越近杂乱的脚步声,心沉如水。 如果说她有后悔之事,便是没有尽早同他成婚,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唐仲白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她的话迷迷糊糊传入他的耳中,他下意识地回握紧她的手,口中如呓语般断断续续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有过……一次……终身的……遗憾,这一回……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说完,便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杂乱的脚步声已来到城门前,“哐当”一声门闩落地巨响,城门下一刻便会打开,那些人冲出来,他们两人无论如何都活不到天明。 她手中多了把短匕,上面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 她惨然一笑,“你帮我这么多次,再帮我最后一回,可好?” 她下定了决心,决不落入到这些人手中被折磨死。就算死,他们也要死得有尊严。她先杀死唐仲白再自杀。 城门终于被人打开,她举起短匕刺向唐仲白时,高呼一声,“我不会让你们自逞的。仲白,我陪你一起死。” 她刀尖就要落到他的心口时,一声惊呼在她耳边炸起,使她兀自收回了手,她抬眸看着来人,手一松短匕落到地上,她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公子……,姜姑娘住手。”是唐四带着人救他们来了。 “快救他,他中毒了。” “来人,快把公子送到来聚酒舍。” 唐仲白被人送上马车上,快速驶往城内。 他一走,姜沐夏浑身松驰下来,想起了导致他们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那个玄衣官差。 她要找他算账。 “城楼上的那个玄衣官差呢?”她眸光冷峻,鞭子重新攥在了手中。 “他已经被就地正法了,听从他命令的官差也以同乱党勾结之名被斩了。” 姜沐夏一怔,“你都杀了?” 唐仲白身上中得毒,还要给他们要解毒之法,人都死了,唐仲白怎么办? “姜姑娘放心,解药已经到手,我让送公子的人带到酒舍找郎中验过,才敢给公子吃。” 姜沐夏松了口气,“那就好。” “回府。” 唐府还有一场血战等着他们。 第387章 突变 唐府中火光四溅,刀剑厮杀声斐然,如果不是四处皆是亭台楼阁,还以为此处就是战场。 姜沐夏和唐四带人冲进来之时,迎面撞上一袭黑衣,身材纤细以黑巾遮面的女子,两手之间持着手指虎,近身同府中护卫战得正酣。 护卫被她打得连连后退,身中数刀,要坚持不住了。 姜沐夏停下脚步,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纪狄,这回我必扯掉你的面巾让你的真面目展现在众人面前。 “唐四,你快去后院找护着夫人。” 姜沐夏抬起鞭子冲了上去,鞭梢直冲纪狄的后脑而去。 眼看就要得手的纪狄突觉身后一股劲风直冲她而来,调转方向,弯腰闪身躲了过去。 她站稳身子,定睛便见一身红装,以一木簪挽发,一双澄澈妙目在夜色中炯炯有神的少女。她腰背挺直,一脸穆色手中鞭子挥舞如蛇,朝她扑来。 纪狄脸色一凛,心中升起一股怒气,她为何没死? 她暗骂一声废物,弯腰拾起一剑,挡住了冲过来的鞭子。 她眯起眸子,冷笑,没死又如何,谁死在谁手,还不一定呢! 鞭子缠在剑刃上,纪狄试图将她的鞭子割成数节。没了趁手的武器,空手肉搏,她定不是自己的对手。近身搏斗才是自己的擅长的。 她把所有力量倾注到剑刃上,双手用力往怀里一扯,果然如她所愿,鞭子断做数节,纷纷落于地上。因着惯力,姜沐夏往后一跌,她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纪狄眸光一寒,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扔了剑,亮出手指虎扑向她。 姜沐夏反其道而行,一个后空翻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手臂一伸,直直刺向纪狄扑来的方向。 纪狄来势汹汹,根本没想到她会来这手,眼看就要撞到剑上,她咬牙将身子一侧,剑身还是在她身上划出一道口子。 滴血成冰,她眸中泛红,怒意滔天。 姜沐夏收回长剑,淡然一笑,“纪狄,到了今时今日,不如扯掉你的面巾,咱们坦诚相待。你不是不服吗?”她把剑扔到地上,亮出手中短匕,“我用它,你用手指虎,咱们来个近身相搏,生死勿论,可好?” 纪狄冷哼一声,扯掉面巾,摆好攻击架势,“谁怕谁?” 姜沐夏眸光紧缩,短匕执于胸前,脚步一闪,直击纪狄面门。 纪狄右手肘反击,挡住她拿着短匕的手,左手手指虎刺向她的手肘。 姜沐夏左手成拳,狠狠打在她左手臂肘处。 两人双臂翻飞,数个回合下来,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便宜。 姜沐夏突然后退数步,拍手叫好,“纪姑娘果然功夫超然,在下佩服佩服。” 纪狄双眼一眯,不知她耍什么花样,警惕心升起。 “怎么?你要甘拜下风吗?那就拿命过来。”不由分说,她冲了上去。 姜沐夏左脚一动,踢起地上长剑向她砸去。 纪狄轻松躲过,不想,她抬头之时,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她耳边划过。她绑头发的丝带随势断开,她的头发散开,被大风一吹,齐腰长发随风舞动,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卑鄙无耻,用这种下作手段,你枉为君子。”纪狄破口大骂,猜出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头发烀了一脸,她什么也看不见。就在她慌乱扯头发之时,果然如她所想,姜沐夏已经冲过来,将长剑架到了她脖子上。 在火光的映照下,纪狄双眼血红,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吃了她。 “我是女子,君子关我何事。”姜沐夏笑得灿烂,唯恐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附在她耳边大声说道,震得纪狄脑子轰轰直响。 “放下刀剑,你们的头儿已经被我制服了,识实物的,认罪伏法,还有命活,不然,岭南王的下场便是你们的结局。” 黑衣人面面相觑,再看纪狄,顿时不知要做何选择。 纪狄惨然大笑,“兄弟们,死又如何,为主赴死,与有荣焉。” 这些人正不知如何选择时,打后院涌出众多黑衣人,唐府护卫手执长剑紧紧跟随在后。 两方为对峙状态,姜沐夏一眼便看到了走在前头的唐时彦。 让她惊掉下巴的是,胡羽手执长匕架在他脖子上,挟持着他要往府门口走。 唐三领着一众护卫紧紧在他们身后。 这是什么情况?胡羽怎么成了对方的人? 胡羽看到姜沐夏制服住了纪狄,迅速退到二门口,大声喊道:“姜姑娘,我劝你把纪护卫放了。我保证不伤害唐大人,待到我们脱身之后,定保他安全无恙。” “呸。”唐时彦沉着脸怒骂,转眼看向姜沐夏坚定道:“不用管我。这种逆贼,为祸朝纲,祸乱百姓。你们将他们伏诛,我死也瞑目。” 场面一时陷入两难,纪狄不能放,唐时彦也不能任由着胡羽将他掳走。 纪狄哈哈大笑起来,“姜沐夏,他可是你的未来公爹。你敢不管他?唐仲白会不会怨恨你呢?要不,咱们来试试?” “别动。我的刀子可是不长眼的。” “那又如何?”纪狄眼中癫狂,她冲着胡羽狂吼,“胡大人,反正我们逃不出去了,不如手刃了这条看门狗,咱们一同下去见王爷。” 纪狄已有了必死的决心,在最后时刻,不防就来个鱼死网破。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队官差从府门直冲而入,身后一中年男子身着官袍,浑身灰头土脸冲着唐时彦一抱拳,“唐大人对不住,我先到楼家救完火,来晚了。” 他看着胡羽目带不解地道:“胡大人,您这是为何呀。唐大人对咱们天高地厚之恩,您可不能伤他呀,听为兄一句劝,快快放下刀。” “张大人,你不是回家丁忧了吗?怎么回来了?”唐时彦问道。 “小人无意中听说有逆贼要对您和楼大人不利,顾不得礼数,连夜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楼大人他……他被人害死家中。” 众人一惊,以为他们的目标只是唐府,没想到先对楼晓风下手。 张庆祥正要劝解胡羽,被他兜头骂了一顿。 “滚开,你这小人,惯会趋炎附势,手刃了他,下一个就是你。”胡羽呸他一脸。 姜沐夏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纪狄身上,原本是防着她撞了剑刃,直到张庆祥冲进来,她突然发现纪狄的眸子亮了亮,似是升起了某种希望。 第388章 大局定 “我再说一遍,放开纪狄,让我们离开。今夜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不然,别怪我不念往日情份。”胡羽边说边架着唐时彦往大门口走,唐三跟在他们身后寸步不让。 张庆祥带来的人,把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想杀就杀吧,一个乱臣贼子,一个挡我升官道路又不中用的太守。杀了他们倒让我省心了。不防告诉你们,他死了,陈留郡便是我的了。你们放心,我会上书朝廷,为你们封赏的。” 纪狄看傻了眼,他说得怎么和做得不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刚要张口质问张庆祥,嘴刚刚张开一条缝,一物蹿了进去,她喉头一紧,咽了下去。 接着她便发现自己张不了口,胸口一疼,令她倒吸了口凉气,接着嗓子一痒,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浑身发软,只觉眼冒金星,全身如火灼一样疼痛。 姜沐夏发现她异常,扔掉手中的剑,扶住了她。 纪狄用尽全力指着张庆祥,张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身子像失了重一样直直往地上滑,姜沐夏完全扶不住她。 纪狄瘫倒在地,口中不住地往外吐血,不消片刻,便没了气息。 “她死了。” 她看向胡羽,冲他点了点头。 胡羽会意,架着唐时彦往张庆祥身边走去。 “张大人,不如咱们来谈一桩生意如何?”他的脚步离张庆祥越来越近。 “你还不配同我做生意。”他还未回身,胡羽以掩耳盗铃之势把刀子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唐三见势冲过去护住唐时彦,手刃了身边几个黑衣人。 张庆祥笑道:“胡大人这是做什么?唐大人帮你脱不了身,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胡羽没有搭理他,把目光投向唐三。 唐三冲着空中大力喊了一声,“兄弟们出来吧。” 话音一落,唐府的墙头上屋顶出现了密密麻麻身着甲胄的战士。从堂屋屋顶跳下身着铠甲的少年,他活动活动了身子,不满道:“唐伯父,你们怎么这么慢,让我好等。” “辛苦了。” 少年扬声道:“嫂子,府里暗藏的炸药我都带人清除了。这儿交给我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姜沐夏看着她不羁的样子,笑道:“好啊,这里就交给你了。” 她刚才看到转角处一个人影往后宅去了,担心此人对夫人不利,她得赶快去看一眼。 如五雷轰顶的张庆祥什么都明白了。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胡羽,想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投诚的。 “胡羽,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王爷最器重的就是你,你怎能背叛他。” “什么叫背叛?我是武朝的子民,忠得是武朝的君,领得是武朝的俸禄。他一个乱臣贼子,也配让我为他效力。”胡羽讥讽他的愚蠢。 张庆祥仰天长叹,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暴露在明处,所图之事怎么可能成功。 今日兵败垂成,唯有死路一条。 今夜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网,就等着他们往里闯呢。可惜了,他筹谋了这么多天的计划功亏一篑了。便也不再抵抗,闭上眼道:“烦劳胡大人送我一程了。” 姜沐夏往后宅走得途中,大风把前院的厮杀声传到她的耳中,风中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似曾相似的场景,一次是被奸人虐杀,一次是清除乱臣贼子。 后宅静悄悄的,她朝着桂芝院直奔而去。 大风呼啸而过,风中夹杂着一点点哭声,声音正是桂芝院方向来的。 她心中惶然,不敢耽搁,加快了脚步。 内宅没了火光的照应,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院门前的两盏灯笼烧得只剩下一个铁钩子随风而荡,她想起唐仲白曾经给她的夜明珠,忙从怀里掏了出来。借着月白的光,她推动院门。门从里面锁上,她用力拍了几下,无人应答。 她顿感不妙,跃过墙头,跳了进去。 院中一片漆黑,堂屋窗中映出一点亮光,里面有隐隐约约地哭声和求饶声。 里面果然出事了。 她一脚踹开屋门,屋中所有女侍婆子把刘缨护在中间。青红挡在唐季泽身前,她半跪在地上,胸口一片血红,死死抓住一人的手腕。 门一开,风“呼啦”闯了进来。 女侍们被冷气一吹,打了个激灵,屋中的灯烛熄了。 姜沐夏顺手把门关上,亮出了手中的夜明珠。 她的脚快准狠地踢向了青红对面的人,“哐当”一声刀子落在地上,她把刀子踢到墙角,一脚踏在倒地之人的胸口。 “张嬷嬷掌灯。” “哎,是。”立在窗对面的二十四枝灯柱全数点燃,屋内亮如白昼。 她盯着脚下的人,“我给过你机会的,可你依然死不悔改,今日你们所图之事都已经败了,你还敢企图伤害夫人。”她伸手拽起彩云,冷声道:“在夫人房中杀你,脏了夫人的屋子,跟我走,我送你见你的主人。你们到阴曹地府见面去吧。” 她押着一声不吭地彩云往外走。 “娘子。”青红一把抱着她的腿,泣不成声。 姜沐夏无声叹息,“你是要为她求情吗?她所做之事罄竹难书。曹氏是她下得毒,府中主厨是她杀的。仅凭这两条人命她就罪不可怒。” 她想了想,还是把清欢居雪灵之死的实情告诉了她。 “雪灵,你们的好姐妹,也是她杀的。” 屋中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彩云,她一个瘦弱单纯的小姑娘,竟然杀了这么多人,太让她们太意外了。 青红不肯相信,挣扎着起身,一脸悲痛地盯着彩云的眼睛,认真地问她,“娘子说得不是真的,对不对?她们都不是你杀的,对不对?” 彩云一改往日单纯模样,声音低沉且坚定,“是我。你们这些人只不过是我掩藏身份的工具而已,别跟我来这套姐妹情深,你们都不配。” 青红无力的跌坐在地,抱头大哭起来。 姜沐夏拉着彩云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又扔给了青红一个炸弹。 “乌凡也是他们的人。” 她开了个门缝,先把彩云推了出去,反手关门之时,刘缨和唐季泽叫住了她。 “沐夏……” “二嫂……” 她回过头,冲他们一笑,“放心吧,都没事。” 她目光看向张嬷嬷,“麻烦嬷嬷帮青红上药,小泽照顾好夫人。” 屋门关上的那刻,她的眸子变得冷若冰霜。 姜沐夏把人带到了竹林苑前的甬道,彩云神情自若,若无其事望着她。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曹氏死后决定的。” “好心机,我认输了,不过。”她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黑色药丸,伸到姜沐夏面前,“免得脏了你的手,不必你亲自动手,我吃了这颗毒药自会死去,算是尽了咱们主仆最后的情份。” 姜沐夏没有吭声,看着她把药放到口中,喉头一滚咽了下去。 姜沐夏背过了身子,不再看她。 “多谢娘子成全。彩云还有最后一件事求您。青红看着稳重,可她内心胆怯。她吃过太多苦,希望娘子善待她。”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噗通”一声,人倒在了地上。 姜沐夏头也不回地离开。 彩云躺在风中,大风吹散了她的发,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第389章 相约永世 唐府前院乱哄哄的,姜沐夏从后院侧门出了府,快步朝来聚酒舍奔去。 她不知道百毒丸有没有用,不知道唐四从官差身上搜出来的解药是否对症,不知道郡城有没有名医。 郡城里没有楚若和张艺这样的神医和用毒高手,万一……,她不敢想。 大风越来越小,天上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是那么的恰如其分。 就让这场雪洗去城中所有罪孽,还郡城一片清明世界。 唐仲白所在的屋子烧了炉火,暖烘烘的。炉子上熬着药,“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烘得整个屋子充满了药香味。他躺在床上面色通红,嘴唇干裂。 曹君安正坐在炉子边,一边看着药一边守着他。 “怎么样了?”姜沐夏的手放到他额头上,有些烫手。 揭开被角,撸起他的裤腿,伤口包扎的整整齐齐,不见黑紫。 她长吁一口气,毒解了,命保住了。 “遭了这么大的罪,毒是解了,有些发烧。郎中说了,他是急血攻心受了凉,加上中毒,三管齐下引发了体内热气。烧退后休养几日便无事了。” “多谢。” 曹君安苦笑,起身把药端下来倒到碗中放凉,“你这声谢我受之有愧。咱们把所有事情都想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出了茬子。庆幸的是各个城门都有我们安插的眼线,不然,你们两个今夜便成了两具尸体喽!” “是啊,世事无常,还好结果是好的。除了乱坟网上多些无名尸体,并未改变什么。”姜沐夏坐在床头,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顿觉恍若隔世。 冷静下来,她回想城门外发生的大战,不禁后背发凉。 万幸,真是万幸。 夜已深,曹君安让人往屋中送了一床被褥后便离开了。 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唐仲白睡得并不安稳,呼吸粗重,身子不时扭动,双手胡乱抓着,不知要抓住什么。 姜沐夏握住他的手,右手轻轻拍着他的肩头,不时以脸贴面,安抚他的躁动。 她知道他在担心她,她猜他的梦还停留在城门外昏迷前的那一刻,把她护在身后跟官差们打得不可开交吧。 她紧紧贴着他的脸,感受着他的温度,体会着他的情绪,右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安抚他。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他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等她抬起头再看他时,灯光穿过缝隙闯进床帐里,昏黄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双亮亮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两人四目相对,她惊喜握紧了他的手。他弯弯唇,嘴巴张开,发出嘶哑的声音。 “都结束了吗?” “嗯,都结束了。大家都很好,你放心。” “楼晓风怎么样了。” “他死了。” 唐仲白点了点头,拉住她的手,“你呢,有没有受伤?” “你把我保护的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受伤。”她端来了药,将他扶起半卧,把药送到他嘴边,“温度正好,快喝了吧。” 他的脸扭成一团,苦着脸跟她商量,“能不能不喝?” “不能。我还盼着你早点痊愈,陪我看雪呢。” “嗯……好吧,你喂我。” 姜沐夏暗自发笑,这样一个杀伐果决之人竟然有孩子心性,着实可爱。 “来。张——嘴。”她捏着他的鼻子,一碗药径直灌了进去,唐仲白双眼圆睁,憋着气大口大口吞咽。 碗底见空,她马上松开捏着鼻子的手,笑着看着他。 唐仲白咽下最后一口药,大口大口喘着气,故意板起脸,“你是要谋杀……” 他的牢骚还没发泄完,姜沐夏俯下身子,含住了他的唇轻轻的吮吸了一下。趁他愣怔之时,直起腰笑望着他,问道:“还苦吗?” 唐仲白回味着温软香甜的触感,抬手摸了摸留有她痕迹的唇,无措而又可怜巴巴地望向她。 “很甜,我能还要吗?” 姜沐夏“噗嗤”一笑,“你还病着呢,等咱们成婚后,日日给你,好不好?” 她脸一红,尴尬地转身,自己这都说得什么虎狼之词。 她不敢看他,来到炉子跟前,往里添了煤。磨磨蹭蹭地不敢走近床边。 唐仲白“哎呦”了一声,脸拧作一团,一脸痛苦的样子。 她赶紧跑到他跟前,紧张地问,“怎么了,腿又疼了吗?” 他狡黠地一笑,一把扯过她,拥她入怀。 姜沐夏气极,却怕碰到他的伤口,在他怀中不敢乱动。 他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闻着她发丝的馨香。这一刻才是真实的,才感觉到她真真切切地在自己身边。 “乖,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 姜沐夏身子舒展开,伸手揽住他的腰,紧紧地贴了上去。他浑身滚烫的温度,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大火炉,化开了她一直紧绷的心。怀中的人肩膀宽大结实,让她心中莫名的踏实。她的心随着她的动作贪婪地索取着他身上的味道,她想一直牢牢地抓住他,一刻也不分开。 她的头搭在他的肩头,渐渐泪湿了他的衣领。 经历过流血断臂的生死,她才知道自己爱这个男人胜过爱自己,她愿意为了他舍掉自己的命。 从他今夜的表现,她知道,他比自己想象的更爱自己。 她想,前世,她们的感情也是如此的吧。 唐仲白肩头一片冰凉,他慌张地捧起她的脸,“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姜沐夏一把抱住他,声音哽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不准离开我,好不好?” 唐仲白轻笑,抚摸她的头发,“傻瓜,我们都要成亲了,我还有机会离开你吗。” “我不管,你答应我。” 唐仲白无奈摇头,可他心里是甜的,“好好好,我唐仲白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好,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唐仲白附在她耳边轻轻求她,“今夜陪我睡,好不好?” 姜沐夏心中的弦一绷,马上抬起头,直起身子,“不好。你是病人,得好好休息。我躺在你身边,你怎能安生休息。” 她有她的坚持,有些事情必须按照流程走,她的身后还有父母弟妹,如果婚前有孕,她无脸面对父母。更无法给未来的孩子交待,一个婚前便有的孩子,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她与唐仲白怎样都行,但最后的底线她一定要守住。 唐仲白见她难为的样子笑道:“傻瓜,我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做什么。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好不好?” 他小鹿一样的眸子湿漉漉的,噘着嘴可怜巴巴的样子,终于让她心软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吐出一字,“好。” 第390章 小雪 次日一早,姜沐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被雪掩住的屋门。这才发现,透过窗子看到的白,是白雪映射出来的灰白。现在天色还早,大片大片的雪花扬扬洒洒,微风一吹,落了她一头一身。 酒舍里静悄悄的,院中的白茫茫的一片,她对这里并不熟悉,不敢冒然走动。 正欲转身回屋,突然对面的屋门打开,走出一个包裹的严实的妇人。 两人对视,她看着那双布满沧桑的眼睛,便知是方桂枝。 方桂枝先开口问道:“是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做。” “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卯时。要不你再睡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 “不用了,屋里有糕点。我只是以为天亮了而已,天色还早,你也回去睡吧。” 说完,她退回了屋内。 唐仲白的烧已经退了,现在睡得正熟,她躺到榻上盖好被子渐渐进了梦乡。 再醒来时,院子脚步杂乱,一阵阵“哗哗”的扫雪声。 她抹了把脸,翻身而起。来到唐仲白床边见他睡得正香,便蹑手蹑脚地往炉子里添了些煤,出了屋。 大雪完全没有要停的样子。院中厚厚的积雪铲得干干净净,不知运到了哪里,这会儿地上又积了薄薄的一层。两三个小伙计拿着竹扫帚清扫廊下的余雪。 见她出门,一个小伙计喊道:“姜姑娘,蒋大哥唐大哥他们在前头铺子里等着您呢。” 她应了一声,径直往铺子里去了。 几人坐在桌前正在吃饭,唐三看见她的身影,连忙站了起来,问道:“公子怎么样?” 她在他们旁边坐下,笑道:“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他没事了。郎中交待卧床休养几日便可。家中都安排好了?” “差不多了。不过,我们出府之前,楼家族老找到老爷,只怕老爷有得烦了。” 城中人人皆知,楼晓风得势后,处处暗中打压楼家族中适龄的男子。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怕这些人起了势,族中联合起来将他换掉。 这些年楼晓风委实把族中得罪了个干净。 楼家除了几个仗着他吃饭的族中兄弟,无人同他来往。 如今楼晓风死了,楼家族老甚是雀跃,早早找到唐时彦,试图将他们早就培养好的后生,送到衙里接替楼晓风的主簿之位。 “哼,他们想到美。楼家虽不是大恶之家,但这么多年妄想骑到老爷头上不说,他们家为了争权,祸害了多少百姓。趁次机会不如就把楼家拿下,让他们再也进不了官场。” 唐四想起楼家所做所为,仗势欺人欺男霸女,抢夺百姓的田地之事层出不穷。明得不敢,暗得来。试问城中百姓谁人提起楼家不恨得牙根痒痒。 唐三瞪他,“衙里的里,你我不得多搅口舌,给老爷惹祸。” 唐四不服,却也不敢反驳,只好“噢”了一声。 伙计往姜沐夏面前放了一碗热气腾腾面,众人看着一脸惊奇。 面上扑满一层层薄薄的肉片,碗边躺着两枚金黄的荷包蛋,一颗绿油油的青菜点缀,汤里点了香油,香气扑鼻。 姜沐夏扭头喊住伙计,“帮我给方婶子道声谢。” 转头便见几人投来的异样眼神,她“噗嗤”一笑,“怎么?你们想吃吗?” “她做得饭你敢吃?”蒋皮子反问道。 姜沐夏早前在村中的事情他打听的一清二楚,这个方桂枝没少找她麻烦。两人的关系极差,后来听说此人被休赶出家门,他还替姜沐夏高兴过。 冤家路窄,两人在郡里遇到,这个方桂枝反倒改变了态度,处处讨好起了她。 他担心方桂枝打坏主意,要害她。比如,给这碗面里下药。 “有什么不敢的。她毒死我,对她有什么好处,泄愤吗?不至于。” 她拿起筷子就要吃,唐三一把推开了碗。 蒋皮子的话提醒了他,方桂枝什么德性,他亲眼目睹过的。 万一……,自家公子怎么办? 姜沐夏无语,放下筷子,望着他们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走开,谁家的狗,喂了你一次,到沾上我了,你再不走,我打你了。” 酒舍门口,“吭吭叽叽”的狗吠声,听着有气无力,应是饿了很多天。 姜沐夏寻声找去,果然见到门口雪地上趴着一只又瘦又脏的小白狗,它脖子里挂着一只哑了的铜铃铛,脑袋俯地骚眉搭眼地哼唧一声,瞥一眼伙计,面对伙计的恐吓,死活不走。 她蹲下身子,盯着它的眼睛,冲伙计挥挥手,“它交给我,你回去取一只不用的旧碗给我。” “姜姑娘,它来路不明,万一身上带病……” 伙计认定了它就是害了病被主人扔了,好意提醒她。 “没关系,我有办法,按我说得去做吧。” 姜沐夏翻看它的眼皮,掰开它的嘴仔细查看。小狗感受到她的善意,趴着不动,任由她摆弄。 她点点头,小声安慰它,“你乖乖听话,我帮你擦掉身上的灰,就拿饭给你吃。” 她抓了把雪,在小狗身上揉搓,直到浑身雪白才停手。 “哎呀,你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以后就跟着我吧。” 她抱起它回到桌前,将它放到脚边。 待伙计把碗送来,她将那碗面拨了一半,“咱俩一人一半。” 说着将碗放到小狗面前,冲它点了点头,小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还是姜姑娘有办法。” 姜沐夏淡淡一笑,看着小狗吃完,在她脚边躺下打起了瞌睡,她才抄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一回,再无人拦她。 小狗是在雪天捡得,她给起了个名字叫小雪。 唐仲白在酒舍待到傍晚,刘缨便吩咐唐三唐四把他接回府中,安排到自己院中,衣不解带地照顾。 她眼中满是心疼,口中却日日埋怨他。 “你说你个臭小子,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找这么好的媳妇。如果不是她,你小命早就没了。日后你敢对她不好,我打断你的狗腿。” 唐仲白只得笑着提醒母亲,“娘,不用您打断。儿子的腿伤得这般重,有可能会瘸。万一沐夏不要我了,您得养儿子一辈子。” 刘缨俏脸一板,呸他一脸,“你恶心谁呢?沐夏才不是那种人。人家为了你三番五次的豁出命,你得尽快好起来,好生把她给我娶回家。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姜沐夏看着母子两人斗嘴,弯唇发笑,只觉心中温暖。 第391章 曹君安的婚事 傍晚时分,唐府前院。唐时彦被楼氏族老吵得脑子昏昏沉沉,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府里。 他双脚刚一踏进院子,便见一个雪白的小东西在他脚边匍匐,“吭吭叽叽”跟着他一步不离。 “雪儿,你怎么在这儿?”唐时彦弯腰抱起了它,叹了声气,“可怜的小东西,你的主子没了,这些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可有人给你投喂吃食?” 小雪哀怨地冲他哼哼了两声,趴在他怀里不动了。 门房见状上前一步,低声道:“老爷,是姜姑娘抱它回来的。” 唐时彦垂眸,它能遇到她,天意所为。 他把小雪递给随身仆从,嘱咐道:“你把它送到竹林苑,交给姜姑娘。告诉她,这是故人之物,曾立下汗马功劳,让她好生善待。” “是。” 桂芝院西厢房中,姜沐夏喂他喝完汤药,回到自己院中。 她回到竹林苑,青红正在给小雪喂饭。 现在她的房中只有青红一人服侍,刘缨本要再拨一个女侍给她,被她强烈拒绝。 姜沐夏洗漱完,抱起小雪,掏出帕子为它擦净嘴巴,低声夸它,“没想到你这么小,还做过探子,真是好样的。” 跟它玩闹了会儿,将它放到床边新搭的窝里,便上床睡了。 …… 纪狄之流全部伏诛,眼瞅着就要进入十一月,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无事时,姜沐夏开始准备回县里要带得东西,在十一月中旬,他们要赶回酸枣县。 唐家要行纳征之礼,婚期是两家在她来郡城前就通信说明了的。 之后便是唐仲白上门迎亲到京城唐家行婚礼了。 酸枣县到京城顺利的话要半个月,两人婚礼吉日是腊月初八,他们得在十一月下旬从县里出发。 伤筋动骨一百天,唐仲白的腿伤到了骨头,不知他恢复的如何,会不会耽误行程。 当中有太多变数,不得不提前准备,留给他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娘子,这些料子要带走吗?”青红打开箱子,里面都是她来到郡中夫人和嫂子们送得,她随手放到了箱子中,还没来得及查看。 她随手翻看,各种绸缎锦布,都是些上等的料子。她以后是常住县里的,她喜欢穿棉织的布料。这些东西拿回去也是送人罢了。 “啪。”她合上盖子,“算了,放这儿吧,以后咱们还会回来的,到时候再说吧。” “那,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了。” 青红看着空空的屋子,她来时只带了些秋冬衣服换洗衣服,夫人给她做了几件冬衣,已经装好箱子放到门口。别的,再没什么了。 她外出不喜欢带太多东西,一个小包袱足矣。 “没有,就歇着吧。” 她托曹君安买得郡中特产,在他们走之前备好便可。 “娘子,夫人日日外出采买,咱们要不要去帮忙。”青红试探着问。 自从彩云死后,她求了夫人,本要将青红送回老家的。她跪在姜沐夏面前,苦苦相求,才得以允许她留下来随身伺候。 经此一事,她的性子也变了些。以前性子耿直,主子说过的话如命令一般连弯都不拐地必须严格执行下去。现在的她学会了变通,遇到拿不定主意,便跑过来请教姜沐夏。 她由以前的面无表情变得有了几分颜色,肯低头,肯服软。 可只有姜沐夏知道,很多个夜里,都听到了她在外间的榻上躲在被子里哭。 她虽心疼,并未想戳破她最后的自尊。 世上仅存她自以为的亲朋好友,不是死就是流放。世间之大,只留她一人独自面对。 姜沐夏对她再好,两人身份不同,主仆有别,始终都隔着心的。 姜沐夏浅浅一笑,冲她摇头,“傻丫头,夫人现在做得事,不适合我们插手。” 当然不适合她插手,刘缨在准备求亲的彩礼。她一个待嫁之人,掺和到里头,岂不让人贻笑大方。 青红不懂,眼神有些迷惑。 “等你以后出嫁,便知道了。” 十一月初八冬至日,唐时彦早早起床,去衙里带着众官员城郊观景台行过祭祀大典后,放了半日假,各自回家过节去了。 唐仲白已经可以借助拐杖之力下地行走,吃过午饭后,曹君安派人驾了马车请他们两人到酒舍一叙。 酒舍二楼雅间,曹君安摆了一桌丰盛宴席,请来与他交好的一众好友。 路新宁和姜千岗赫然在列。 唐仲白诧异,问道:“这是有大事要求我们呀,说吧,在我走之前,能帮你办得便办了。” “你?”曹君安打量他,满眼的嘲讽,“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真瘸了,小心人家姜姑娘不要你。” 众人咬唇忍笑,蒋皮子轻轻咳了一声,替他打圆场,“今日这事谁都帮不上忙,曹公子的人生大事,除了他自己谁能帮他。当然,除非他不行……” 蒋皮子在除逆贼案上出了力,胡羽求了唐时彦,将他安排到衙里礼房做了一名文书。 曹君安执起一双筷子扔到他身上,骂道:“姓蒋的,大好日子,别逼我揍你。” 大家哈哈大笑,却都倍感意外。他与柳絮儿的婚事,同家里胶着了好几年,这是家里松口了? 不管如何,一对苦命鸳鸯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一件苦尽甘来的大喜事。 这么一个混人为了柳絮儿的名声,多年与家中抗争,倒是没越雷池一步。 是条汉子。姜沐夏对他另眼相看,也替柳絮儿开心。 “你这是不打算办婚礼了?”姜沐夏问道。 “她跟着我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委屈,我自然是不会亏待她。三日后,城南家中,宴请全城亲朋好友。在座之人,一个也不准缺席。”曹君安未喝酒便有了三分醉意,他脸颊通红,一双幽深的眸子水汪汪的。 宴席结束,马车上,唐仲白小声对姜沐夏说道:“这小子付出的代价挺大的,他父亲提出三年内他们没有孩子,必须纳妾。三年之内他不得出陈留郡城一步,否则他另外过继子嗣,将他剔除曹家族谱。” 姜沐夏不以为然,曹君安什么出格的事没做过,曹父拿他怎么样了? 最后还不是妥协了。 “我看呀,老爷子提出这么苛刻的要求,是为了想要早些抱上孙子罢了。我看柳姐姐身轻体健,如果不是他们一直拦着,孙子孙女早就抱上了。” 唐仲白看着她目露期盼,眼神暧昧不清,“嗯……,这样算起来,我与他相差一个月成亲。不知明年的此时,我是不是可以抱上儿子了呢?” 姜沐夏脸一红,嗔笑道:“没脸没皮。” 扭过头不再看他。 第392章 离开郡城 日子转眼即逝,曹君安的婚宴,城中跟曹家沾亲带故的都到了场,一场流水席办了三天三夜。人人不畏严寒,顶着寒气前来赴宴。 来去都不忘在曹父面前露脸,讨好。 整个喜宴倒成了各方人士拉拢曹家,以便同曹家扯上关系,在生意上分一杯羹。 婚宴结束后,唐仲白他们就要离开郡城。 唐时彦早早把衙里的事交待给新任主簿胡羽,回家帮忙整理要带回去的礼品。 离开的前一天,季氏和邵氏相约到府里为姜沐夏添妆。 他们都回不去为她送亲,提前把礼送了,以全兄妹之情。 季氏命女侍把礼盒放到桌上,“妹妹,你成亲,我和你表哥都回不去,这点薄礼你就收着。这次来,我们也没好好招待你。改日再来郡里,带上孩子,咱们三家好好聚一聚。” 姜沐夏汗颜,她本身性子极怕麻烦别人。刚来那几日,季氏日日陪她逛遍了郡中所有景点,她感激不尽。今日她说出此番话,倒叫她无地自容。 “嫂子,你也说咱们是一家子,是我打扰了。” 邵氏看着两人在这儿客气上了,笑着打圆场。 “这有何难,以后咱们回县里,缠着这个丫头日日陪我们逛她的庄子,岂不正好。” 姑嫂三人在房中闲聊半天,两人怕打扰她收拾行装,找了借口告辞。 出发的头天傍晚,曹君安命人往唐府里运了两车郡城特色物品。另外给唐仲白备了一套京城文轩阁的文房四宝,柳絮儿特意为她送了份锦盒装得礼物。盒子用红纸封着,叮嘱她到县里再拆。她只当是件贵重些玉器,交给青红收好,便没在理会了。 次日卯时,府中各院灯火通明,下人们端盆送水,服侍主子们洗漱完毕便开始摆饭。 辰时正,所有物品装上马车,从唐府正门开始出发。 天寒地冻,以防马车打滑,路上不能走得太快。三日的行程,他们得晓行夜宿地赶路了。 西城门口,路新宁、姜千岗携家带口,站在寒风中为他们送行。 寒暄过后,众人拜别,马车又行动起来。 唐仲白四处观望,没见到曹君安的影子,他暗忖又耍什么花招。以前他每次离开郡里,他都会跑来送别,这次是真听了曹父的话,安生待在家里生孩子? 城门外,张三虎三兄弟立在门口,姜沐夏远远瞧见他们,命人停了车。 她早就嘱咐过,三人不必劳师动众跑来送她,数九寒天的,这三人太不听话。 “张三哥,庄子就拜托你了,咱们来日再见。” “姜姑娘保重,我们张家兄弟必不负所托。” “多谢。”车轮滚动,慢慢驶出了城西,向着酸枣县的方向行去。 她在郡里足足待了三个月,终于踏上了返家的行程。 家中那群孩子,不知想她了没有。 车轮刚起步之时,唐季泽抱着锦被跳上了她的车子。 唐仲白斥责他,“你这小子,好生在母亲车上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唐仲白要把他赶下去,他恼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无端跑来打扰他们。 “二哥,你好意思说我。母亲明明给你备了车,你怎么跑到嫂子车上来了,别忘了你们还没有成亲,你就不怕坏了嫂子的名声。” 十二岁的唐季泽相貌同唐仲白如出一辙,两人站在一起,不用人介绍便知是两兄弟。只是他比唐仲白稚嫩了许多,还未褪去少年的青涩。 个头却跟唐仲白相差无几,他正处于成长期,声音变得沙哑低沉。 此时正理直气壮地同唐仲白辩解,下定决心要赖在车上。 唐仲白长吁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咬牙道:“行,你厉害。” 他闭上眼睛假寐,不再理会他。 车厢本就不大,再进来一人更显拥挤。 唐季泽把被子往身上一裹,滔滔不绝地向姜沐夏夏发问。 从乡村生活转到功夫的一招一式,说到激动处,他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闹得唐仲白心烦意乱,他只想安安静静同她待着,怎么就这么难。 他豁地睁开眼,瞪着唐季泽。见他不理会自己,转换了态度,和颜悦色求他。 “好弟弟,你安静会行吗?三天的路程呢,你先回你自己的车上睡会儿行不行。” “行。”他爽快地应下来,唐仲白立马作出一个请下车的手势。 他却话锋一转,认真道:“你也得回你自己的车上去,要不跟我一辆车。二先一,没得商量。” “你……” 姜沐夏看着两兄弟斗嘴,不禁头疼得揉着眉心,在府里她怎么就没发现这两人还有这一面? “仲白,我困了,你们都走吧。”她故意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让两人都走,实在是吵得她头发昏。 车里只剩下她一人,瞬间耳根清净,浑身都舒爽了。 车队走到郊外,官道上的积雪无人清扫,天长日久,在路面冻得结结实实。马车一上去,一走一打滑,行走的甚是缓慢。 姜沐夏打开车窗,探头往外看,这条道一眼望不到头,如此缓慢的速度,今日怕是要宿到野外了。 天寒地冻的,这么多赶车人怎么受得了。 “大叔,可还有别的路?” “姜姑娘,官道都如此难行,旁得路只怕更难。” 前方有个胖车夫大声喊道:“大家请放心,这条道我常走,前方五十里便有一小镇,咱们晚间可在此落脚。现在刚过午时,就算咱们走路,天黑之前,也一定能到。” 姜沐夏这才放下心来。他们这一行十几辆车,车上还有贵重物品,留宿荒野,万一遇到盗贼,难以招架。 车子晃晃悠悠虽行得缓慢,但一刻未停,终于在天黑之间走出了这条冰路。 下了冰道,进了土路,车子加速,越行越快。 天色一点一点黑了下来,四处荒野,不见车夫说得小镇子。 后头的车夫都有些着急,吹了一路冷风,大家都迫切需要一个安身之所休整进食。 “大家不要慌,快到了。”胖车夫喊道:“大家想想晚上吃什么,镇上的客店里有酸汤扁食,阳春面,葱花饼子蛋花汤,运气好的话还有大碗的羊汤。” 有人附和他,“胖哥,有没有暖被窝的小娘子呀?” “哈哈哈……” 车夫们都哄笑起来,气氛缓和,大家反倒不那么焦虑了。 又行了一刻钟,果然看到前方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镇子中不时有狗吠的声音传出,开始只叫几声,片刻后狗吠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显得很是急切。 姜沐夏蹙眉,这个叫法,定是镇中发生了什么。 这时胖车夫喊道:“兄弟们坚持住,前方就到了。” 第393章 客店 马车加速往前行驶了有数十丈,终于在镇东头一处柴扉掩门的农户家门前停了下来。 门前只竖立了一杆布幡,上书“云来客栈。” 姜沐夏从车上跳下来,院中屋檐下挂着昏黄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她抬眼望去,院子宽敞,一排造型粗糙半砖半土坯的房子矗立。 这些房子里没有灯光透出,不知是睡了还是家中无人。 “老沙,来客了,快开门。”胖车夫冲里面喊道。 院中半天无人应声,胖车夫讪讪一笑,推门而入,站在院子中连喊数声,还是不见人影。 他急得在院子里转圈,小跑到东厢中间屋子敲了敲门,依然无人应声。 他不甘心,转身往后院跑去。 门外所有人都下了车,车夫们在地上来回蹦跳取暖。 刘缨坐了一天的车,车厢里的炉子早就烧尽,她又冷又倦。此时站在车前脸色发白,姜沐夏上前搀扶她的时候,感觉到她身体微微发抖。 刘缨白着一张脸冲她笑笑,“你怎么样,身体受得住吗?” “我还好。” 唐仲白两兄弟已经进了院子,发现院子西边有口大黑锅,里面星星点点还有些未烧完的灰烬。 他心中一喜,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生个火堆让大家去去寒。 “老三,抱些柴来。”他指着西边角落已砍好的木柴。 木柴扔到锅里,冒起阵阵黑烟,锅底渐渐燃起,火苗一下子就窜了上去,锅炉的四周被火光照得通红一片。 “大叔大哥们,快来烤烤火。” “我们不用了,让老爷夫人烤吧。” 姜沐夏没同他们客气,扶着刘缨便往院里走去。 青红眼疾手快地搜出一个长条凳子,用帕子擦净,放到大锅跟前。 姜沐夏扶着刘缨坐下,面前立马温暖了起来。 这种在户外的烤火方式,面前灼热,背后凉如冰。 刘缨只想来一碗热热的汤水喝下去,她心中叫苦不迭。往年冬日里也有过行长途路程的经历,为何今年天气如此之寒,才行了一百多里地,身子便受不住了。 张嬷嬷怀中的小雪挣扎着跳下来,冲着后院跑去。 这时,胖车夫同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从后院快步走出。 小雪围在中年男人身边,不住的狂吠。 “小雪,回来。”姜沐夏追了过去,一把抓住它,将他捞在怀里,向中年男人道歉。 她再抬头看中年男人之时,不禁让她想笑。 看来是胖大叔催得太急,他的衣服都穿反了,头发也只是胡乱挽了个髻。 两人走到东厢,打开门,点上灯。众人这才看到门口有柜台,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着几坛子酒水。屋子里靠墙摆着几张陈旧的桌椅。 这间小店还真是简陋。 中年男人瞥了眼院外,语中带有埋怨,“我说老吕,你不是到大官家做车夫了吗?怎么又做起了老行当。这么多人,我这小破店也招待不下呀。” “沙老弟,澄清一下。我家老爷可不是大官,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家,比咱们手头宽裕些罢了。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吗?主子们要回老家,路过咱们铺子,我不把他们往你店里带,还能便宜了别人不成。” 他指着唐时彦向店主介绍,“这位就是我家老爷。” 又朝唐时彦喊道:“老爷,他就是店主,姓沙。” 唐时彦冲他拱了拱手,“有劳了。” 唐仲白则快步走到厢房,抱拳问道:“店里有没有吃的,简单饭食就好。住的地方我们不讲究,有张床睡便好。” 店主面露难色。 胖大叔气急,殷切地盯着店主,催着他快快安排。 “咱们不是有大通铺吗?我们这些赶车的都是糙汉,吃饱饭一倒便呼噜震天。” “行吧,我去安排。只是店里只有我和伙计,做这么多人的饭要费些时间,你们等得了吗?” “这有何难,我来做饭。”姜沐夏自告奋勇,她是想着大家赶了一天的路,疲乏得很,有美食犒劳犒劳他们,“厨房都有什么食材?” 店主尴尬一笑,“最近店里没有生意,没有备菜。米面倒是有的,菜嘛,只有几颗大白菜。” “镇中可有菜铺肉铺?” 店主眼睛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向他们建议。 “镇中有家食肆,这个时辰还未关门。要不你们就到哪里应付一顿,明日我买些肉菜,再做于你们吃可好。” 姜沐夏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店主是怕麻烦,根本就不想留她们在店里吃饭。 她心头犯起了嘀咕,商者图利,他这番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同唐仲白对视后,她果断应下,“好。” 店主把客房门打开,车夫们一间,姜沐夏与仆妇女侍们共住一间,唐仲白兄弟们一间,好点的一间房留给了唐时彦夫妻。 他们一共住了四间房。 安顿好,大家结伴往镇中走去。 天早已黑透,犬吠声已经消失。 镇中一家铺子门前立着一个挂满灯笼的柱子,将铺子门口照得通亮,白底红字的布幡甚是显眼,迎客来食肆。 铺子里没有食客,一个伙计在收拾桌子,见到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忙迎上前狐疑地问:“客官是要吃饭?” “你这小伙计,我们来食肆不为吃饭,难道闲逛不成。”胖车夫语气不善,今日他丢了面子,心头正不顺,伙计便撞了上来。 伙计连忙陪着笑脸把人往里迎,“大叔别生气。小的见过大世面,以为你们是来问路的。” “少废话,有什么吃的快报给我家老爷。”他一伸手,把伙计往唐时彦身边请。 伙计恭敬地报上菜名,“店里常备的有葱油饼,蛋花汤,大肉扁食。今日赶巧,白日里正好杀了只羊,贵人们可要炖好的羊肉?” 唐时彦思忖后才道:“这样吧,我们就这么多人,你看着把你们店里所用吃食都上了,够我们吃饱就行。你说得羊肉剩下多少都给我们端上,另外把你们的好酒每桌上一坛。” “哎,您就瞧好吧。” 伙计喜滋滋地往后厨跑去,这单生意抵得上他们十天的收入。 半刻钟后,热气腾腾的饼子和扁食成盆成盆地端上桌,蛋花汤更是连锅端到柜台,伙计现场给他们舀到碗里。 最后一道才是羊肉,看着盆里的份量,足足有大半只,这是把后厨里所有存货都煮熟了给他们上了桌吧。 饭菜皆是家常味道,不难吃,也好吃不到哪里去。胜在热汤热饭,数九寒冬里吃完身子暖和。 车夫们狼吞虎咽吃完,提前一步回店里休息去了,几个主子慢慢走着消食。 此时刘缨面色已经缓和过来。 刚一出门,唐仲白便同一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手中的油纸包撞落在地,“啪”地发出发出闷声。 两人相互致歉,后生拾起地上油纸包匆匆离去。 姜沐夏走在后面,路过油纸包掉地的地方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惊呼出声。 第394章 一双断手 油纸包落地的地方,有一滩红通通的血渍,姜沐夏忙蹲下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鼻下嗅了嗅,淡淡的腥味,浓浓的铁锈味。 “是人血。”姜沐夏猛得抬头,看向唐仲白,“快追上他。” 后生走出一箭之地,那里没了灯光照射,一片漆黑。后衣领被人抓住摔到地上,手中的油纸包被人一把抢走。 他一个咕噜翻身而起,定睛一瞧,认出是刚才撞到自己的人。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唐仲白骂道:“我都给你道歉了,你怎么还抓着我不放,你抢我的东西做什么?” 他伸手要抢,唐仲白将油纸包高高举起,沉声喝问,“这里是什么?” “要你管。” 唐仲白不与他废话,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拽着他往食肆门前的灯光处走。 后生一边挣扎一边骂人。 到了灯光处,唐仲白松开手,扯开油纸包,血淋淋地双手滑落在地。 手又黑又粗,满手的厚茧。 是双男人的手。 刘缨尖叫一声,躲在了唐时彦的身后。 后生目瞪口呆,口中嗫嚅着连连后退,“怎么可能,我明明买得是猪脚,怎么变成人手了,不可能,不可能……” 他六神无主的跌坐在地,像是毫不知情。 姜沐夏蹙眉,看他的反应不像是装得,可这双手怎么到了他的手里? “我问你,你口中所说的猪脚是哪里买得?” “巷子里头赵大叔家买的,我看得分明,包裹得明明是两个猪脚,怎么会变成人手呢?赵大叔你可害死我了。”他以拳捶地,痛哭流涕。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队手持灯笼的人,领头人身着锦衣,高个子,一脸严肃。 来到他们跟前站定,“你们几位是生面孔呀,哪里来的?” “你是?”唐仲白不答反问。 “我是镇长,巡夜到此。夤夜在此喧哗,所为何事?”他径直朝唐仲白几人走来,还未看到地上的断手。 唐仲白指了指地上,“我们发现他夜里拿着一双断手在街上行走,戳破他的罪行,正要审他。您来得正好,人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带着人就要离开,镇长却让人拦住去路。 “事情还未问清楚,你们不能走。” 镇长目光转到在地上坐着的后生身上,“张生,他们所言可属实。” “镇长啊,我明明买得猪脚,怎么就变成了人手,您可要为我做主呀。” 镇长这才看到地上的人手,惊得后退一步,指着他大喝,“张生呀张生,你家娘子都快要生了,大好的日子在前头等着你,你怎能做下此等恶行。快快招来,其作的尸块儿你扔到哪里去了?” 镇长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人定了罪,糊涂至此也姜沐夏皱了眉。 听镇长说他家娘子要生孩子,此人被无辜定罪,他的家人怎么办? 本想着把人交给镇长,镇长的一番操作,让他们下定决心要找到罪魁祸首,还他一个公道。 “镇长,他刚才说了,东西是在一位姓赵的人家买的,要不要先去问问此人呢?”唐仲白打断他。 镇长白他一眼,“你一个过路人在这儿捣什么乱?人赃并获,不是他还能是谁?定是他杀了人,趁着夜色往外抛尸,慌慌张张之下与你相撞露出马脚显了形。张生,是也不是?” 后生吓得面如土色,怎么转瞬之间,他倒成了杀人凶手。 他明明就外出买了对猪蹄,祸事砸到头上,令他不知所措,口中只是重复着两句话。 “我没有杀人,明明买得是猪脚,怎么就会变成人手,我冤呢……” 唐仲白只好从怀中掏出证明身份的令牌,“我是酸枣县县令唐仲白,回乡探亲返回,遇到命案不得不管,还请镇长协助我查清真相。” 镇长浑身一凛,拱手揖礼,“原来是唐大人,愿听从您的差遣。” 唐仲白反身让唐三唐四送父母回客店,他要留下查案。 “公子,您怎么又赶我们?”唐四不肯走,唐时彦身边的亲随笑着打圆场道:“不如这样,我护送老爷夫人回去,让他们两个陪公子断案。” “也好。” 唐时彦对儿子的断宁能力有十足的把握,拽着刘缨放心离开。现场只留唐三唐四和姜沐夏陪在他身边。 “请镇长带我们到赵氏人家问个明白。” 巷子尽头一间小小的铺子还亮着灯,一个矮胖的汉子在柜台前收拾。 见到镇长和她身后跟着的张生,先是惊诧接着转变笑脸迎了过来。 镇长并不与他废话,直接问道:“刚才张生在你这里买了什么?” “一对猪脚呀,他说他家娘子想喝猪脚汤了,我只剩下两个想着做个下酒菜,看他心疼媳妇才卖给他的。怎么了?”赵屠户转而看向张生,“发生什么了?” 姜沐夏盯着他的表情,自然真诚,没有异常。 这就怪了,猪脚变人手,莫非见了鬼不成。 张生跺脚气恼,“赵大叔,您可害惨我了,油纸包里明明是人手。” 赵屠户一愣,反应过来大骂,“张生啊张生,亏得我见你心疼媳妇才便宜卖于你,你竟红口白牙的栽赃陷害我。早知如此,我就是扔了都不会卖给你。”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唐仲白抬手阻止。 “既然你们两个都说油纸包里是猪脚。张生我问你,你从肉铺出来,到食肆之间的这段路可有发生过什么异常?比如,遇到什么人,或者你手中的油纸包可有离过手?” “这……”张生一时被问住。 赵屠户急道:“你可得好好想想,不然咱们两个都成了杀人凶手了。” 张生拧眉沉思,好半晌才眼睛一亮,大呼出声,“有。出了巷子的三岔路口,我与一人相撞,手里的油纸包脱手而出。我摸了半天才摸到。可是那里没有灯,太黑,根本就没看清撞我的人是谁?” “带我们到你被撞的路口。”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赵屠户虚惊一场,呆愣当场,目送着他们离开。 唐三点了火把,寻着张生所说之地,火把贴着地面仔细寻找。 果然,在他所说之处,找到一片血迹。 张生嫌疑排除,可要找他口中所说之人,难如登天。 第395章 床下碎尸 唐仲白既然接了这个案子,凶手未到案,死者身份未查明,他做不出扔下案子不管,轻松抽身。 “回去吧,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好好休息。如果你想留下查案子。明日让他们先走,我留下陪你。” 姜沐夏拉了拉他的袖子,眼中困意渐显,她声音柔和,言语中尽是对他的心疼。 她知道他的为难,他想着今夜找到凶手,不耽搁明天的行程。 早早赶回县里送了礼好尽早上京城,对于成婚,唐仲白比她更迫切,更心急。 他等这一日,等了一年多,好不容易等到她吐了口应下婚事,他不想在路途上出了岔子,错过大好日子。 唐仲白回看她,她眼神坚定,朝他重重点了点头。 “是啊。”镇长开口劝道:“天黑人困,不如明日再查。” 镇长暗暗叫苦,如果不是遇到他们,他早就回家睡觉去了。天寒地冻地冬日里的夜间巡视,本就是应付差事,他是打算到迎客来食肆小酌一杯后,打道回府的。 反倒跟着唐仲白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他早就不耐烦了。姜沐夏劝他的话一出口,他便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温暖的家中。 回到客店,唐三到后院打水为唐仲白洗漱。 后院厢房里亮着灯,没有动静。他进了厨房,吹亮火折子,舀了一盆锅里有留给他们的温水。吹灭火折子,出了门。 刚走出几步,身后厨房里“哐当”一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往后看,厨房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是老鼠吧。”他小声嘟囔。 继续往前院走,走至转角处,一团雪白的物什从他脚步飞也似地往厨房跑去。 “小雪。” 他担心它出事,无奈地将铜盆放到地上,转身追小雪去了。 刚才进来时,他看到灶台前有烛台,点燃烛台。仔细环视厨房,这才发现入门左侧竟然还有一间隔间。隔间的门关着,小雪前蹄“刺啦刺啦”扒着门,不住地吠叫。 唐三警惕心起。他忽然发现,刚才厨房里发出的声音其实就是从隔间里发出的。 他断定里面有人。 他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地来到隔间的门口,冲着扒门的小雪作出“嘘”声,从腰间拔出了刀子。 他对准屋门,渐渐往后退,小雪机灵地随着他往后退。 唐三抬脚一踹,屋门“哐”得一声巨响,打开后遇到墙壁回弹又合上了。 唐三上前推开,借着外间的光看去。环视屋子,此间狭窄逼仄,门口和对面的架子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后窗底下是一张仅供一人躺下的小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地下倒扣着一个破了洞的旧铜盆,刚才的响声应该是铜盆落地的声音。 地面湿潮,像是刚洒过水。 床上人被踹门的声音惊醒,翻了个身揉着眼睛不耐烦地吼道:“谁呀?有病吧。大半夜的找茬吗?” 是一位二十来岁的男人,长相同店主有七八分相似。 小雪跟着唐三踏入里间,他忙捂着了鼻子。 陈年的霉味,人体的汗臭脚臭,血腥味。 唐三盯着面前的人,疑惑他是怎么睡着的,他又是怎么受得住的。 屋外脚步声杂乱,店主、唐仲白,没睡得都跑了过来。 “唐三,怎么回事?” “公子,小雪跑过来扒着门叫唤,我怀疑里面有贼,便踹开门看看。没想到里面竟然住着一个人。” 店主赶紧笑着挤进来,“他是我远房侄子,在店里帮忙。最近生意不好,我们吵了两句,他负气跑到这里睡觉。实在对不住大家,让你们担心了。” 里面的气味一股一股跑出来,众人纷纷后退。 真相大白,唐仲白招呼大家回房休息。 姜沐夏站在厨房门口,口中唤着,“小雪,快来咱们回去休息了。乖,听话。” 小雪回头看看她,再看看隔间的男人,挺起脖子吠了起来。 姜沐夏眉头皱起,小雪从来没有这么倔强过,里面定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店主却不等它自己跑出来,已进了隔间,弯腰要把它抱出来。 小雪机灵地闪身,反身跑到姜沐夏身边,叫一声扭头看一眼隔间,再叫一声再扭头看一眼隔间。 如此反复数次,姜沐夏已经确定,这间屋子里定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店主已经把隔间里的男人骂出了屋子,他拿了把铜锁就要锁上屋门。 小雪叫得更欢,店主此举让她下定了决心。 这个门不能锁。 她上前一步拦住店主,“等等。” 唐仲白示意唐三唐四将出去的男人的拿下,男人从他们身边路过,身上有浓重的铁腥味。 他想起那双断手,两者联想起来,心中有了猜测。 店主手一顿,身子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他笑得牵强,眼神躲闪故作轻松地问道:“怎么了?” 姜沐夏从他手中抢过钥匙,店主欲上前抢夺,唐仲白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盯着他。 店主脸色铁青,“你们是强盗吗?为何抢我钥匙?” “你在心虚什么?” 店主梗着脖子冲他吼,“我何时心虚了?” 姜沐夏已经打开铜锁,小雪从门缝跑了进去,冲着床下狂吠。 她冲过去,一把掀起垂到地上的床单,唐仲白举着烛台放到床边。 床下的情景触目惊心,两个大木盆并排而放,盆里满是跺碎的尸块儿,另一只盆里是还没有处理的两条腿和人头。 就连杀过人见过血的姜沐夏见到这般惨状,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胃中翻江倒海。 她冲出屋子,寒风一吹,她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吐了个干净。 “唐三唐四,将这两人全部拿下。” 唐仲白怒火中烧,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杀人分尸,罪大恶极。 店主磕头如捣蒜,“真不是我干的,等我发现之时,这个畜生已经把人杀了。我没有办法呀,人死在我店里,以后的生意就没法做了。所以才,才听了这个畜生的话,分尸抛出去,没人发现是我们干的。饶命啊,大侠饶命啊。” 唐仲白一脚踹了过去,愤然道:“饶命,他被杀时,是不是如你这般求饶呢?你们放过他了吗?说,他是何人,为何杀他?” 店主恨恨地瞪了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男人一眼,不敢不回答唐仲白的话,“他是打尖的客人。” 他突然狂躁着跳起来,扑到男人身上撕打,唐三拉住他狠狠地按在地上,店主捂脸痛哭,“我就不该收留他,到头还是他害了我。” 唐仲白不着急,等他哭完,又问道:“说,为何杀他。” 店主抹了把眼泪,瘫坐于地,他眼中无神,神情颓然,“也怪这人露了白,被小畜生看到,生出歹心,这才……。我悔呀……” 院中,唐四已经把尸块儿拼到一起,唯独少了一双手。 “你有什么好后悔的,分明就是你伙同他分得尸。我们刚到之时,你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就是在等着我们知难而退,尽快离开。让你没想到的是,胖大叔从前是你店里的常客,他径直找了过去,这才将你逼了出来。原本我以为你是刚睡醒才穿反了外衣,现在想来,应该是分尸时弄脏了你的里衣,你慌乱之下才穿翻了外衣。侧间地上潮湿,是在我们外出吃饭时清洗过吧。你们二人见财起意,杀人分尸,罪不可赦,你们两个就等着上断头台吧。” 两人被绑得结实,扔到了厨房侧间,两个大木盆也一同搬了进去。 唐三在厨房里搜凶器时,在隔间窗外底下发现两只早已冻得硬邦邦的黑狗尸体。 事实越是遮掩,暴露后回弹的杀伤力越大。 这就叫天作孽有可违,自做孽不可活吧! 就让他们陪着碎尸共渡一夜吧。 第396章 拦道的妇人 卯时初,唐仲白起身带着唐三唐四,押着两人来到镇上设立的衙门。将证据交接清楚,从店主屋中搜出来的荷包一并转交给了镇长。 以防他中饱私囊,言语间暗示已经给郡衙主薄通过信。 这些银两送不到苦主的手中,胡羽会拿他试问。 胖大叔得知店主做出来的勾当,痛心疾首,连骂他糊涂。 唐三唐四从镇中早点铺子带了些包子馒头,众人胡乱吃了些,便驾车上路。 接下来的路途顺利,刘缨也适应了颠簸。 一队马车浩浩荡荡,终于于在十一月十六日午后到达了酸枣县。 到达家中,早已等候多时的路朝云拉着闺女打量了半天,眼圈泛红,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娘,我不是好好的吗?您哭什么呀。”她拥路朝云入怀,紧紧抱着她。 唐仲白回来后,马不停蹄地去了衙里。衙中事务交给李长吏,他是放心的。 从郡城里带回的特产,交于路朝云打包分了出去。 她唤上福子先去了提灯作坊,后去团圆居,最后才带着大包小包回到了清风别院。 尹海棠见到她,便将人拉到屋中合上门,把她离开的这三个月姜家大房发生之事一一详述。 在她去郡城的半个月后,周槐花从家里偷跑出来,三天都没返家。 齐氏满村子寻找,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直到三日后,杨老太早起到河边放羊,在河边的草丛里发现一人躺着不动不动。 她以为是醉汉,扒开草丛上前查看,这一看将她吓得连日做噩梦,生了一场大病。 周槐花被人发现的时候,浑身泡得发白肿胀,眼爆嘴突,样子甚是吓人。 她是被淹死的。 在徐达的帮助下,当天就将人埋了。这个人作了一辈子,到头也没得个好死。死后更是无人为她送终。 姜玉常日日待在家中醉生梦死,姜令夜瘫在床上,一个小曾孙傻傻呆呆的。家中开销全靠齐氏帮工。 冬天没有活儿做,她就待在家中织布赚些小钱。 “周氏死了,为何没有通知二堂兄?”姜沐夏不解地问。 以姜令夜的性子,他不但会将姜千岗叫回来,还会让逼迫他全家从郡城回来,好生伺候他。 “还不是你奶奶拦着。她同你爷爷大吵了一架,晾了他两天,老头子才安生。”她知道,齐氏是不想给姜千岗添麻烦。 姜沐夏冷笑,她一点也不同情他们,反倒要谢谢他们。不是他们闹得厉害,她家和二大爷家也不会从火坑里爬出来。他们今日的下场,连前世她一家子的半成都不及。 这一家子总算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齐氏心甘情愿燃烧自己成全他们,她无权也不想干涉。 她成亲之事也没有打算告诉齐氏。 “后天你就要出嫁了,紧张吗?” “说实话,还是有点的。虽然在郡城里跟着嬷嬷学了些规矩,但还是怕给他丢脸。” “是啊,唐家是京中世家。可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咱们沐夏是人中龙凤,并不比京中的那些贵女差。她们到死花得每一文钱都不是自己赚的,依附于父母夫君过活。那里比得上你,靠自己双手挣得了男子都挣不到的家业。” 尹海棠认真劝她,她听人说京中水深得很,就怕她生出胆怯被人拿捏。唐仲白对她再好,也不可能日日守在她身边,万一着了别人的道,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姜沐夏淡然一笑,她才不担心贵女们的刁难。前世跟在那人身边,看多了贵女圈的蝇营狗苟。如此拙劣的把戏,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如今她唯一担心的是,前世那人身边的贴身女侍曾告诉过她一件事。 元和十二年冬腊月二十三小年,那人在府中被宠妾算计落入湖中生了场大病,人差点没了。正待将她装入棺中时,她竟突然醒转。醒之后的她,性子发生巨大改变。 用了两个月便把府中妾室收拾的服服帖帖,用了三年的时间,置下多处产业,身价翻了数倍。 重活一世,她多次想起那人的突然变化,怀疑她见到的那人同她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姜沐夏不知今世她的命运会如何,她不敢赌。 她想帮她,帮她躲过那场灾难。 姜沐夏抓紧尹海棠的手,语重深长地道:“咱们女子嫁人靠运气,如你我这般可以嫁给心怡之人,整个武朝寥寥无几。所以呀,在未出门前便要学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自己能赚到钱,到了婆家他们也不敢轻看了。” 她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出现。 是一个好主意,只是现在不是时机,等她从京中回来再做打算。 日头西沉,她得回城了。 马车走到村头轿上,“吁”的一声,福子将马车来了个急刹车。 她身子一晃,伸手抓住了车窗才没栽倒。 车厢外传来他怒吼的声音,“想死吗。” “怎么了?”姜沐夏撩起车帘,顺着福子的视线看去。 马车前一对母女跪在路中间,涕泪横流地哭个不停。 “她们突然扑到路中间跪下,还好我反应快。”福子气恼,脸色变得铁青,朝她们吼道:“你们有事说事,没事就快快离开。挡着我们的路,既不离开也不说话算怎么回事,好像我们欺负你们一样。” 姜沐夏看着眼前的妇人有些眼熟,可实在想不起她是谁,只好发问。 “你是谁家的媳妇,是有事求我吗?” 妇人这才抹了把泪,冲她叩了个头,“姑奶奶,我知道你心善,求你收了我家闺女吧。她身体好,人也机灵。您就当是救她一命,算我求您了。” 姜沐夏目光冷了下来,她终于想起她是谁了。 妇人正是姜和水家的儿媳妇薛草儿,那个夫君早死和自家公公传出桃色事件的妇人。 她大多时候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村里人极少来往。 今日这是发生何事,让她要把唯一的亲闺女送人。 看她的神情,颇有种誓死如归的决心。 “你家公公……” 她话还未说完,妇人便疾言厉色地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从来没有,那个老畜生是打过我的主意。不过被我打了出去,我拉着他在孩子爹灵位前发誓。如果他敢打我的主意,我就杀了他,带着孩子再自杀,让他断子绝孙。” 姜沐夏点头,倒是个烈女子。 “你这日这般是为何?” “老畜生要将我卖了,好女不嫁二夫,我死也不会答应的。唯一念想便是我这还未成人的闺女,将她托付于姑奶奶,我死也没了遗憾。”妇人眼中坚定,身边的女孩抱着她大哭不止。 “你是没了遗憾,可她呢?没了娘的孩子你知道会过得有多惨吗?”姜沐夏看着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孩子是女人的心头肉,却不是别人的心头肉。 “我问你,你连死都不怕,你怕丢面子吗?” 妇人一愣,不知她是何意,还是回答了,“不怕。” “好,既然你不怕丢面子。我有一个法子,既能让你留在村中,又能陪着闺女长大,姜和水以后都不敢打你的主意,你可愿意照做?” 妇人面露惊喜,低头看向怀中孩子,再抬起头时,满脸的坚定。 她重重的点头,“您说,我照做。” 第397章 薛草儿自立门户 再听到薛草儿的消息是在她启程上京的前一天。 几位表嫂堂嫂相伴来为她添妆,顺口说起了前两日薛草儿带着闺女头裹白布,身着麻衣,跪在村长家门口哭吼姜和水的所做所为,要村长为她们母女做主的凄惨模样。 “村长管了吗?” 路朝云惊呼,闺女前两日同她提起过薛草儿带着闺女拦她马车之事。先前她对这个妇人是有成见的,经过闺女为她分析后她才后知后觉得醒过神来,她是村里的流言带偏了。 今日听到此言,她一想也算正常,人被逼到绝境,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从前她是信了村里的流言,坚定不移地认为她日日待在家中不出门,是因为同自家公公搞到一起没脸面对外人。 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姜和水还真是该千刀万剐的老畜生。 江宁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都闹到周转几个村都人尽皆知了,他再不管,村长也没脸当下去了。” “可他能怎么管,找到姜和水骂一顿,警告一番。再好声好气劝草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证姜和水不再找她麻烦而已,咱们村长嘛?惯会做和事佬。” 西岗村这个村长接他父亲差事,村中发生大小之事,他先找到受伤一方,苦口婆心,从两方的祖上开始谈起,口头禅是‘看我的面子,或者不看僧面看佛面。’直到受害方听得不耐烦接受他的建议,一场纠纷才算完。 遇到不好说话的,他便拉出衙门来,口头禅换作——‘我好心好意劝你们不听,要不经官吧。’ 民间流传着一句俗语,‘平民遇到官,无事也要掉三层皮’。平头百姓路上遇到差人,恨不能钻到地缝里,避之如蛇蝎。 村民们虽然心中不服,往往能轻松被此言震慑住。 事虽平了,当事人双方却结了梁子,从此之后,老死不再来往。 路朝云反问,“薛草儿能同意?” 李家二儿媳妇王溪开了口,眼中流露着对她的敬佩,“要不说老实人较起真来,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她提出让村长重新为他划分宅基地,她要同姜和水分家。如果村长不答应,她就带着闺女吊死在他家口。那视死如归的气势,着实把大家吓得不轻。母女两个连哭带威胁,在村长家门口闹得鸡飞狗跳的,把村长媳妇气得跳着脚的骂她不知廉耻。” “薛草儿吃了秤砣死了心,掏出绳子拴到他家门口的树上,就往里伸脖子,还好被围观的村民给拦下。大家看她可怜,帮着劝说村长,这才应了下来。” “给她在村西头划了半亩荒地。娘俩已经从姜和水家中搬了出来,在荒地里搭了棚子住着。可怜两母女在这数九寒天里,不知她们怎么过活。” 王溪说完,心中感叹,同为女人,得知了她的境遇,一边庆幸自己嫁到了好人家,一边同情可怜她。 “是啊!”江宁也感慨万分,刚嫁到村里的时候,她也以为薛草儿是个放荡的女人。直到亲眼看到她当众扒开衣服,露出身上的新旧交加的伤疤,她才明白,流言真能害人。 如果不是挂念幼女,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在家受着公公的打骂和时不时的骚扰,外面尽是她委身是公公的肮脏流言。 日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竟有些佩服她的内心强大。 路朝云思忖半晌才道:“要不,咱们帮她一把?一个寡妇带着闺女生活不易,帮她垒个遮风挡雨的住所,就当是为孩子们积福了。” “小姨这个建议好,在村里建个院子十两银子足够了,这两年借着妹妹的光,家里日子好转了许多,帮她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白氏积极响应,觉得这是好事。 “可,现在地都上冻了,没法子动工。”江宁提醒道。 “我倒有个主意。老四养鸭子的场地有好几间空屋子,可以让她们先住进去过度,等开了春再动工。正好老四那里缺人手,让她帮着做事,给她开份工钱,岂不一举两得。”王溪看向一旁跟姜沐夏收拾装箱的姜枣花,地方是她们两口子的,得征求她的意见。 “行不行呀老四媳妇?” 姜枣花合上箱子,上了锁笑道:“二嫂都给我找好帮手了,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回去我就把房子收拾出来,你们负责把人带来就成。” 几人围着炉子,闲聊着天,就帮薛草儿把将来的生活规划好了。 姜沐夏听着她们的交谈,看着眼前亲人忙着帮她收拾装箱,幸福的暖流流淌全身。 亲人们心中有爱,眼中慈悲,能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是她之幸。是整个家族之幸。 所有箱笼收拾停当,在门口码好。想到就要离开家的闺中密友,姜枣花有些伤感。 她拉着姜沐夏的手坐下,双瞳泛红,语带哽咽,“我同海棠成亲都有你在身边。如今轮到你了,我们却无法陪着你,我这心里头……”说着她眼中泛出泪花,喉头一下子哽住说不出话来。 姜沐夏噗嗤笑出声来,“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明年开春咱们又能见面了不是,你现在怀着身子呢,你这个样子,吉如哥见了怕是要心疼死了。” 姜枣花脸一红,打了她一下,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人家都这么难过了,你还取笑我。” 姜沐夏故做惊讶问道:“我哪里取笑你了,你们两口子三年抱两,证明你们感情好呀!” 姜枣花眼泪掉得更凶了,指着姜沐夏不知是恼了还是羞得说不出话来。 王溪上前抱住她的肩头,笑道:“好妹妹,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脸皮厚啊!你这位四嫂子脸皮薄,禁不起逗的。” 掏出帕子帮着她擦干眼泪,温声安慰她,“好妹妹,不哭了,反正她也要成亲了,等她回来,嫂子帮你好好奚落她。” “嗯,让她欺负我。”姜枣花破涕而笑,恨恨白了姜沐夏一眼。 顿时,屋子里笑作一团。 笑声传到隔壁唐家,刘缨抿唇淡笑,“姜家挺热闹的吗!” 姜嬷嬷打帘而入,笑着接话,“姜家村里的亲人来为姜姑娘添妆,她人缘向来好,大家都在拿着她打趣呢!” “听睛云说,她家亲戚怕她的嫁妆太少被咱家轻视,一个个恨不能把家搬过来给她添上。晴云粗略算了下,姜姑娘的嫁妆备了八十多台。对于她这样的小门小户着实不少了。” 姜嬷嬷抬眼偷觑刘缨,她同姜沐夏相处久了,心里是偏向她这一边的。想当年大公子娶亲之间,大娘子的嫁妆可是足足有一百三十六台,十里红妆,为唐家挣足了面子。 如今二公子成婚,足足较之少了近一半,她甚是担心刘缨会下看姜沐夏。 “你这老货,这般眼神看我,别忘了你曾经可是我的贴身女侍。”刘缨笑骂道,她都这么想了,外人不是想得更歪? “如果看不上她,根本就不会应下这门亲事,我什么时候在你眼里这么狭隘了?” 姜嬷嬷赶紧俯身认错,应付的姿态明显,“是老奴狭隘了。” 刘缨叹气,“家里人自然是不会为难她的,可,外人就不好说了。但愿丫头能应付得过来,不枉我对她的一片心。” 第398章 客栈遇故人 在出发的前一天直到入夜,姜沐夏也没有等到尹玉生。 他就好像从未在她身边出现一样,问遍了身边所有人,都斩钉截铁地对她说,一个月前他从郡城回来,仅在家待了三天,便匆匆离开。尹母仅知道他要外出一趟,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 至于到哪里了,所为何事,无人可知。 姜沐夏心中失落,她心中有种深深地预感。他这一走,只怕再也不回来了。 她没有兄长,尹玉生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帮她解决了不少麻烦。 从重生回来见到他的第一眼,自己心中便一直是忐忑的,原本她以为是对他的愧疚。可两年多的相处,她终于明白,他的稳重和坦然,才是让她不安的原因。 他从一开始就坚信她必有大好的人生。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重生的,助她走向坦荡的人生路后,便功成身退。 那么他们一定是一样的吧!这一世,他是来成全自己的。 “走吧,他不会来了。” 天色昏暗,微风浮动,吹动她的发丝在风中飘扬。 唐仲白将她额前的碎发拨至耳后,牵起她的手,温声劝道:“也许,在京城你能见到他。” 姜沐夏眸子一亮,盯着他问:“他告诉你的,你决定?” 她心中狐疑越来越重,尹玉生和唐仲白之间好像总有种说不出的默契,像经年的老友,像莫逆之交。 她知道,唐仲白很多时候会背着她向他请教心中困惑。尹玉生又像一位长者,为他答疑解惑。 所以,他的消失,唐仲白一定知道原因。 唐仲白摇头,眼神暗淡,言语中带着释然,“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尽了,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对方面前的必要了。沐夏,我们同他的缘分快要尽了。放下心结,彼此都能心安。” 姜沐夏眼中星光点点,口中喃喃,“为何缘分尽了,他的家就在西岗村呀,他连父母妹妹都不要了?” 唐仲白一言不发,看着她的眼中尽是哀伤。 她失去了一个兄长,他也失去了一个挚友,他的心情比她并没有比她好多少。 “姑娘,咱们上车吧,他们都走远了。”青红上前搀扶她。 “好。” 她抬腿上了车,缓了缓,收回忧伤情绪。 这次上京,家中很多人都陪同她一起。父母弟妹全部陪着她,送她人生路的最后一程。村里叔伯家去了姜和喜和姜和新,其他亲戚全全由李吉福作为代表前往京城。就连楚若和张艺因着路途遥远,天寒地冻留在村里并未同往。 徐达说,“反正你从京中回来,还要在县里补办一场,到时候我们再参加也不迟。” 就连常常跟着她的福子和周越也被徐达拦在了家中,两人甚是郁闷不解。 徐达只在背后暗暗叹气,“傻孩子们,她成亲了,你们是时候同她保持距离了。” 去往京城的车队较从郡中来的车队多了八九成,大多都是姜沐夏的嫁妆。 由卫东的镖局无偿护送,封百川押运。 一路上相安无事,路种程行至一多半的一天傍晚,车队来到一个较大的镇甸。 舟车劳顿,大家都疲惫不堪,凑合着吃了些东西,便洗漱休息。 姜沐夏姐妹两个一间房,她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沾枕便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她睡得正酣,忽觉有人推她,“姐,醒醒……” 她闭着眼,半梦半醒中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隔壁有个男人在哭。” 姜沐夏困乏的厉害,实在不想理会,便翻了个身随口说道:“哭就哭呗,难不成让我去哄他吗?” “不是。”姜沐桃着急,用力将她拉了起来,“你听,他口中打打杀杀,说着要杀什么人。姐,人命关天呀!” 姜沐夏长吁一口气,这才勉强睁开眼睛,屏息听了下去。 果然如妹妹所说,隔壁男人像是在喝酒。喝过多一杯后,用力将杯子顿在桌子上,骂一句。 她越听越皱眉,越听越觉得世事无常不可思议,隔壁的声音她可太熟悉了。 她的这身功夫便是此人倾囊相授。前世,两人一同经历了血雨腥风,待他们在蜀地安顿下来后,这个人丢下她们浪迹天涯去了。 他的不告而别,让她恼了他许久。 没想到这一世,她还没有去找他们,他自己撞上来了。 她听出了他骂得是何人,要杀的是谁。 “不过是借酒发发牢骚罢了,别怕。”她安抚好妹妹,下床穿衣,准备会会他。 她心中气恼他护不住她,又气他前世的不告而别,‘前仇旧恨’涌上心头,她要同他一并算。 “姐,既然无事,你还出去做什么?” “你好生睡着,我去去便回。” 她快步出屋,眼中带火,脚下生风,来到隔壁抬脚踹开了房门。 屋内男子靠窗而坐,醉眼迷离地抬头看她,一身青衫,一头乌发齐齐披在脑后,一双妙目中带着火气,她嘴唇紧抿,大步流星地踢开他的门毫无愧意地朝他走来。 他闭了闭眼再看,不是幻觉,女子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 可他不认得此人呀! 姜沐夏上前给了他一记耳光,脆声响起,就连隔壁的姜沐桃浑身都哆嗦了一下,感觉事情不对,起身叫人去了。 男子被这一巴掌打得呆愣当场,很是莫名其妙,怒视着她,却并未有所动作。 他以为她是个疯子,醒过神来,正要将她赶出去。 却见她双眼通红,豆大的泪珠滑过眼眶砸到地上。 姜沐夏抢在他头前开口,“柳清元,你是个孬种。” 男子一愣,她竟然认识自己,他电光火石般在脑中过了一遍,没发现有这女子的身影。 他就是再不济,被人当面骂孬种,也激起了他心头火气,“啪”地一拍桌子,咬牙道:“我认识你吗?你凭什么骂我?” 姜沐夏步步紧逼,将他的种种不作为滔滔不绝道出,“你护不住血亲,任由她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管不问。你自己立不起来,让她无傍身之人。出了事,你远遁他乡,置她不管不顾。你说,你是不是孬种?” 她骂得酣畅淋漓,虽然无头无脑的,可他听出来了,眼前这个女子是姐姐的故人。她的字字句句都是在维护姐姐,替姐姐打抱不平,这一巴掌,他该。 此时,得了信的唐仲白赶了过来。看到姜沐夏满脸怒气,眼中带泪,坐在桌前的男人一脸死灰。 还以为姜沐夏被人欺负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教训他。 姜沐夏赶紧拉住了他。她发泄一通,心中的气出了大半,向唐仲白解释道:“你还记得我说过要找得恩人吗?” 唐仲白大惊,忽得扭头看向男人,眼眸中似是在说,“难道是他?” 姜沐夏苦笑摇头,“不是他,是他的姐姐。我气恼他护不住她,反倒跑到百十外借酒消愁。借着醉意大骂他姐夫,真让他动起真格来,却是个怂货。” 唐仲白拧眉认真看向男子,原来如此,就是这人的姐姐,让她迟迟不肯应下他的提亲。 唐仲白打量他,此人相貌丰俊,身姿挺拔,一脸的正气,怎会对唯一亲人不管不问? 第399章 到达京城 柳元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角,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管吗?你以为我没有管过吗?我……” 他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双手捂脸,不住的啜泣。 唐仲白回身将门关好,慢慢走到柳元清身边,缓缓开口道:“兄弟。前院大堂还未关门,要不咱们到那里谈吧。” 刚才姜沐夏踹门的那一脚力量之大,只怕早已惊动车队随行同伴了。 他出门时看到了父母房中亮着的灯。 客栈房屋简陋,隔音极差,父母已经知道她半夜踹人门,跑进去兴师问罪。 一个即将为人妇的女子大半夜踹一陌生男子的门,二话不说便冲着人家又打又骂。如此让人咂舌的行为,唐仲白心中惶恐,唯恐父母对她生出龃龉,婚事生变,他怎么办? 姜沐夏情绪已经缓和过来,她抬眼望去。面前的人憔悴颓废,跟前世见到的柳元清完全不像是同一人。 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这两姐弟曾经还有过这么艰难的处境。在恩人大病之后醒来之后开始反击之前,两姐弟原来生活的并不如意。 她理解了那个时候的柳清元,姐姐自己立不起来,他就是将府里的人挨个教训一顿。等他走后,后果反弹到姐姐身上,她只会更惨。 柳清元的姐夫唐宜是家中庶子,在家本就不受重视。他房中受宠的小妾是主母送来的,岂能让他房中过得舒坦。 所以才看上了郊县已故县丞之女柳元禾的老实巴交,好拿捏,奈何唐宜是个拎不清的,被个妾室哄得昏头昏脑。将原配踩到地上,闹得整个后宅不得安生。 唐宜任职于礼部的一个小小书吏,在衙里不受重视,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 前世姜沐夏来到柳元禾身边时,她已从那场病中醒来九年,天南海北的产业浩如烟海。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花了不少银钱走动关系,让唐宜的官位得以升迁至员外郎。这个时候他看到柳清禾的价值,房中小妾又被她借故发配到庄子上,唐宜这才把目光转到原配妻子身上。 上一世,姜沐夏一直都不喜欢唐宜,认定他就是一个踩高捧低的伪君子。 柳清元情绪缓和后,再抬起头,他的双眼通红,眼中绝望。 “谢谢你们的关心,咱们素不相识,没有必要吧。” “好。”姜沐夏答应得很干脆,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清禾姐姐以前帮过我,如今我回京了,我不会看着她不管。你回京吧,就当帮我了。” 柳清元又醉眼朦胧地抬起头,上下打量两人后,朝两人挥了挥手。 这是明确拒绝她了。 “算了,先回房休息吧,改日再说。” 姜沐夏点头会意,此时越逼他越适得其反,不如等他酒醒后,自己想明白,自然会主动找到她的。 房中姜沐桃还未休息,坐在被窝里提心吊胆地等着她。 她看到姐姐回房,不由坐直了身子,圆眼微瞪,急切地问她,“姐,没事吧?” 姜沐夏脱了外衣,钻到被窝里,一股暖流直袭她全身,她伸手将妹按入被窝,笑道:“睡吧,一个故人喝多了,发泄情绪呢!” “噢。” 次日一早,前院大堂里,大家坐在桌前吃早饭,刘缨冲她淡淡一笑,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饭后路朝云拉着闺女到一处隐蔽安静角落,压低声音质问她。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客栈里都传遍了。” 姜沐夏无奈抚额,叹口气解释,“没事,仲白也在的。” “你呀,”路朝云恨铁不成钢地戳她的头,“你未来公公婆婆还在呢。咱们两家的门第本就天上地上的,你这么胡闹,人家怎么能看得起你呀,祖宗。” “我错了。” 姜沐夏抱着母亲撒娇,她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昨晚太冲动了,应该先叫上唐仲白敲门进去。 成婚之后,更应该知道注意男女大防,她不是一个人了,她说话做事代表着唐家。 她做错事,丢得不是她的脸,是整个唐家。 那个时候,就算唐仲白在爱她,刘缨那里就过不去。 世家大族的脸面比命都重要。 他们出发之时也没有见柳清元从房中出来,不知是宿醉未醒还是根本就不想见他们。 封百川骑马来到唐仲白的车前禀报,“唐大人,最多三日,我们便可到达京城。” 唐仲白颔首点头,“好,辛苦封叔。” 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襟,语带哀求,满眼渴望,“二哥,我能去找姜姐姐吗?我有问题想问她。” 唐仲白闭着眼假寐,“不能。” 他心中腹诽,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改的口,不叫二嫂叫姐姐了。 “为什么?” “男女有别。” “哼。”唐季泽用力推他一把,他险些摔倒,“你的脚抬起来,我要睡觉。” 不等他反应,气呼呼地背着他躺下了。 唐仲白咬牙握拳,朝他身上挥了几挥,还是忍住了。 自已的亲弟弟,还得自己疼。 姜沐夏车中,此时的她正抱着弟弟,躺在温暖厚实的棉花被窝里睡得正香。 昨晚她一夜几乎没有合眼,弟弟人小被马车颠得昏昏欲睡,她便揽住他进了被窝。 跟她同乘一车的姜沐桃只好跑到父母车上坐着打络子。 腊月初四,车队到达京城,唐姜两家告别各自出发。 唐家车队直奔城西成乐坊唐府,姜家则在唐仲白的带领下往城南来聚酒舍驶去。 曹君安在他们离开郡城时,便手书一封交于唐仲白,让他拿着信到京中来聚酒舍下榻。 做为恭贺他新婚大礼,他们在此处吃住全免。 京城夜间是有宵禁的,唐仲白得在宵禁之前赶回成乐坊。 来聚酒舍在城南五昌坊,现在街道两旁灯火通明,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姜家人看得眼花缭乱,叹为观止,此生可曾见过如此繁华之景。 “吁……”,车队停在一处装饰的富丽堂皇古色古香的铺面门前,姜沐阳瞪着一双大眼睛惊奇地问姐姐。 “大姐,这里就是京城了吗?这里好漂亮,是皇宫吗?”姜沐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这种地方人多口杂,说错一个字被有心之人利用,他们这些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连来聚酒舍都难逃罪过。 这里是皇宫,那曹家人是什么? 姜沐夏吓出一身冷汗,四顾环视发现无人注意她们,这才蹲下郑重其事地叮嘱他。 “乖,这种话以后一个字也不要说,会被杀头的,还会连累到唐家和曹家,你明白吗?”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姜沐夏补了一句,“你记住,任何时候,皇家的威严都不可以亵渎,我们要用敬畏之心对待它。” 小家伙看着姐姐严肃不容质疑的表情,重重点了点头,“大姐,我懂了。” 第400章 不速之客 姜沐阳似乎是被吓到了,小脸委屈,一副要哭得样子。 封百川的人被人引着往后院去了。人群散去,姜沐夏这才看见酒舍门前站着两对璧人。 她把姜沐阳塞到母亲怀里,快步迎了上去。 “柳姐姐,梅姐姐,你们也来京城了?”她笑着迎上去,反瞪了曹君安一眼。 卫东两口子来京城她是知道的,曹君安出现在这儿,让她诧异,曹父不是让他待在郡城的吗?他竟然带着柳絮儿偷偷跑了出来,这人胆子还真是大。 “你成亲,我们岂有不来的道理。放心,我们做为你的娘家人出席,哪个敢欺负你。” 梅昭笑意盎盎地看着她,她家中没有姊妹,早就把这个恣意洒脱的姑娘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了。 这次上京也是她提出来的,卫东乐意陪同,一家三口先他们三天便出发了。 “那就太好了,有两位姐姐陪在身边,我才不怕呢。” “唐兄,你就放心回去吧。记得,成亲之前你们两个不许见面。”曹君安好整以暇地嘱咐他。 唐仲白舍不得走,府中有许多事要她处理,他好几年没有回来过,祖母和祖父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他待在这里也是不合礼数的。 姜沐夏羞红了脸,躲闪着他的目光,声音如蝇蚋,“回去吧,别让老爷夫人担心。” 唐仲白万分不舍,他们两个何曾有过这么多天见不到面。 他抿了抿唇,抬眼看她,想着三日后便可迎娶她进门,成为自己的妻子,没来由的喜上心头。 “等着我。”他向众人抱拳后转身便走,上了马,唐三唐四护他在中间,三人三匹马向城西奔去。 酒舍掌柜的给众人安排好,三日后姜沐夏便从酒舍出嫁。 曹君安厚颜无耻地将姜沐夏列为自己的妹妹,宣布他做为娘家人,在迎亲当日要好好难为难为唐仲白。 梅昭为她添了妆,各地的织绵布匹共六匹,一副玉石头面,礼不可谓不重,姜沐夏感恩万分。又为她的嫁妆增添了色彩。 卫东两口子在京中有自己的院子,同属五昌坊,就在酒舍后头的第三个巷子。 姜沐夏同梅昭相约明日晨起,去家中小聚。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青红服侍她洗漱完毕,正欲到前头大堂吃早饭,便听到叽叽喳喳的几个姑娘的声音传来。 封百川慌慌张张跑到后院,与主仆三人相遇。 “封叔,怎么了?” “有几个姑娘说要找你,我说你一早就出门了,她们不相信,非要闯进来瞧瞧。姜姑娘,我拦不住她们……,你看这……” 封百川为自己没有帮上忙,一脸的歉意,手脚都无措起来。他是真担心这些人是找她麻烦的,此时不知如何是好。 说话间,几位姑娘已经到了后院,彼此都已经看到了对方。 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还看到了一位前世故人,那位见到柳元禾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的唐宜嫡妹唐容。 她淡然一笑,安慰封百川,“无事,您忙去吧。” 共来了三位小姑娘,除了唐容,其他的两位她不认识。但有一点她是确定的,有唐容在,她们三人必没有安好心。 唐容与唐宜的宠妾是一丘之貉,害柳元禾落湖的人当中就有这个唐容。 封百川经过她们身边,其中瘦高个的姑娘对他翻了个白眼,故意提高了声音指桑骂槐,“果然是土包子,没见识不说,还撒谎成性。二哥怎么看上这种人,一股子小家子气。” 封百川脚步一顿,一脸恼怒,转过身要同她们理论。姜沐夏冲他摇头,示意他快快离开。 三人的目光落到了姜沐夏身上,不禁眉头皱起。 眼前之人只穿了身青色素面绸袄,发髻上只插了只梅花玉簪。如此朴素的着装也无法掩盖她的清丽之姿,那双含春带水的眸子恍若会说话,秀眉轻挑,不怒自威。 看得她们心头火气,恨不得上前抓花了这张招人的勾魂脸。 姜沐夏打量三人,不禁暗自发笑,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来找她的麻烦,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开口说话的瘦高小姑娘身着淡黄色如意袄裙,梳着随云髻,一张俏脸张狂得,不知道的还以为酒舍是她家的。 与她并肩而站地是位体态略丰的姑娘,外罩棕色绣金的灰鼠皮袄子,一张圆脸陷在毛绒绒的围领中,使她整个人显得很是可爱。 她双眼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姜沐夏,眼中有惊诧之色。 最后一个便是唐容,目光落到她身上,姜沐夏眸子眯了眯,她一身半旧的月白素色罗衣袄裙,只简单挽了个垂髻。 她心中冷笑,家中落魄到如此地步,还跟着别人耀武扬威,岂不知人家只把她当跟班的。还真是愚蠢。 姜沐夏唇角一弯,淡笑道:“我们身上是泥土的味,三位姑娘身上什么味。让我闻闻,嗯,好重的狗味?” 她伸手在鼻前拼命的扇着,不忘回头问青红和晴云,“你们闻到了吗?好难闻。” 说着她连连后退,两个女侍不知她的打算,只好跟着她往后退。 瘦高姑娘气得小脸通红,指着她大吼,“你说什么?你骂谁是狗?” 晴云上前一步,附在她身边你声道出了瘦高和微胖姑娘的身份。 瘦高姑娘是大房三子的嫡次女,名唤唐芸。因性格活泼嘴巴甜,大房老太太很是宠爱她。 微胖姑娘是二房二子的嫡女,名唤唐静。人如其名,性子沉静,知书达理。 用晴云的话说,她是大房二房孙辈中唯一一个没有废掉的姑娘。 晴云认真端详唐容,她冲姜沐夏摇了摇头,抱歉道:“对不起,这个姑娘我从未见过,不认识。许是两位姑娘的贴身大丫鬟吧!” 晴云的话清晰无误地传入了唐容的耳中,气得她指着晴云便是一顿斥责。 “不长眼的东西,虽是丫鬟。擦亮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唐家旁支嫡出姑娘。” 睛云看也不看她,冷哼了一声,“旁支呀,怪不得。” “你……。”瘦高姑娘瞪了她一眼,唐容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姜沐夏与人有约,急着出门,不想理会三人。 “你们三个,有事快说,我还要出门。” 唐静冲她屈膝行了一礼,她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对这个姑娘心生好感。 唐芸白了唐静一眼,盯着姜沐夏硬气地直接发问,“我问你……” 姜沐夏脸色冷下来,盯着她步步逼近。唐芸毕竟是小姑娘,看着她强大的气势,顿时心生怯意,被她逼得步步后退。 姜沐夏忽然停下,视线落到她的脚下。姜沐夏突然弯腰,唐芸唬得一个踉跄,唐静伸手一把扶住了她。 只见姜沐夏从地上拾起一粒小石子,在手中捏了捏,突然亮到唐芸眼前,扭头看向对面树下的麻雀。 “你说,它是想活还是想死。” 不等唐芸吭声,手中石子丢出,麻雀“扑棱”了下翅膀,径直掉了下来。 三人脸色一白,这才知道自己惹错人了。 她们刚刚开口,便被打击得如丧家之犬。 姜沐夏一言不说,带着女侍走出后院。 她就是要当着她们的面露出功夫,就让她们回去报信去吧。不管来多少人,她都让她们灰溜溜地滚出去。 第401章 嫁二弟? 柳絮儿同姜沐夏一同去得卫家。 卫家三进的院子,小但装潢的精巧,以便利为主。因着很少在此居住,宅子中的下人除了常年守院子的一对老夫妇,便是从酸枣县带来的三五家仆女侍。 梅昭的贴身女侍梅花笑意盈盈地将两人迎入正院正房。 “梅花姐姐,我还没有恭喜你呢,”她一抬手,青红将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递到她手中,她打开后放到梅花手中,“祝你和卫兰大哥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梅花脸色一红,大大方方接过。她瞅了一眼,眼露惊喜。盒子里是以她的生肖雕刻的玉兔子,通体雪白,一双通红的眼睛机灵的警示着别处的动静,甚是可爱。 她弯唇一笑,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姜姑娘。” 把人带到暖阁,她们这些随身的女侍便退到阁外。 “小豆丁呢?” “睡了。”梅昭指着内间,脸上带着嫌弃,眼中却是闪着慈爱的光,“来得路上臭小子闹腾得太厉害,到了京城便倒下了,这两天一直怏怏的没精神,饭也不好好吃了。请了郎中,说是身子过于疲乏,要卧床休息。” 柳絮儿“噗嗤”笑出声来,“两岁多的孩子,正是玩闹的时候,路上新奇闹腾,过了劲就蔫了。” “唉,等你们当了娘就知道了。自从他生下来,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你们看我,精气神较之前差了很多。臭小子还日日缠着我要妹妹,再来一个,我还不得累死。” 姜沐夏深有体会,当了娘,自个就不是自已的了。 夫君再不抵事,一个家中女子是最辛苦最出力不讨好的。 可梅昭商贾巨富之事,谁让她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真是有福不会享。 再一想到她生豆丁时的九死一生,她便理解了。 姜沐夏怕谈起往事引得梅昭的伤心,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今早唐芸和唐容找她麻烦被怼之事。 “昨日你刚来,我怕打扰你休息便没说。”梅昭唤来梅花,将一个小册子交给姜沐夏,“这是我找人打听的姜家的三房人员详情,三房是唐仲白的爷爷,自从分家单过后,家风清正,内宅干净。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就是唐仲白的父亲,女儿是……” 她顿了下,抬眼觑了姜沐夏一眼,见她认真翻看册子,未有任何反应,这才继续要说。 姜沐夏从册子里抬起头笑着打断了她,“梅姐姐,你说得这个姑姑我知道,楚若是她的夫君,也是我的义父。她呢,也算是我的义母,她们母女早就不在了。一个为爱离家的女子,就算离世,夫君依然守着她不离不弃,她这一生是值得的。我们同为女子,是能理解她的。对吧,两位姐姐。” 梅昭一怔,楚若她是知道的,当年一剂药便解了县中瘟疫,是大武朝有名的神医。没想到他同唐家还有如此深的渊源。 柳絮儿朝她点了点头,她这才笑着回应道:“当然,如此重情重义的郎君,当然值得。” 她又把唐仲白夸了个底朝天,“怪不得唐县令对妹妹如此深情厚意,原来他们家都是情痴。妹妹以后有福喽!” “你家大嫂出身世家,性子温和待人亲厚。再说你又不常住京中,唐仲白于你,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至于另两房的蝇营狗苟,不必放在心上。那些个愚蠢玩意,早晚把自己玩死。” 姜沐夏“啪”地合上册子,“多谢梅姐姐,册子我就拿走了。” 回过头来,再说昨晚回到府中的唐仲白。 他下马直奔福寿堂,他到时,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围在暖阁中同老太太老爷子闲聊。 唐季泽贴着老太太坐在榻上,亲力亲为帮祖母斟茶倒水,小嘴抹了蜜一样哄得老太太不时大笑。 唐仲白立在门口良久,听着里头的笑声,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祖父靠自己的能力做到礼部尚书之位,在最风光之时,果断致事,退回家中守着祖母含饴弄孙,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大哥家的三个孩子除了睡觉学习功课,大多都待在祖父母院中。 祖父母都是花甲之年,却是头发漆黑,身体健壮,不见一丝老态。 唐仲白听大哥说过,祖父的同僚向他讨要养生之法,他只淡淡地给人家回了句,“早日致事。” 气得人家再也不理他,他自已倒乐得落个耳根清净。 唐伯安瞥见门口有人影,猜出是他,出口喊他,“二弟,怎么不进来呀。祖母盼着见你呢。” 唐仲白眼圈一热,深深呼吸压下激动情绪,掀帘进了屋子。 他看到坐在榻前的慈祥望着他的祖父母,冲他们跪下磕了个头。 他语带哽咽,身子颤抖,“孙儿不孝,请祖父祖母宽宥。” “哎呀,你这个孩子。”老太太不由得红了眼睛,指着身边的两个重孙,“你们两个快快把你们二叔搀起来。快让我看看,我的孙儿瘦了好多。” 老太太毫不留情的把唐季泽推到一边,挪了个位置给唐仲白。 气得唐季泽噘着嘴,气吭吭地埋怨,“祖母,您好偏心。二哥一来,您就不要我了。” 他的样子逗得在场之人个个忍俊不禁,想笑又怕伤了他的自尊。 “你呀,这也争。以后你是要留在我身边的,你二哥他……”老太太没有说下去。 唐仲白以后常住酸枣县,像是家里一个说不得的秘密,虽认同但舍不得。 “噢。”唐季泽懂事地坐到母亲身边,乖得像个看透一切的孩子。 屋中气氛有些沉闷,仿佛家中即将迎接的不是喜事,而是分离。 老太太一双保养得当的细润手指抚上唐仲白的额头,用力为他舒开额间拧眉的沟壑,乐哈哈地劝他,“傻孩子,愁什么?什么时候想祖母就什么时候回来,这是永远都是你的家。沐夏这个孩子,我听你母亲说过了,是个知冷知热一心为你着想的好孩子。当年家中一意孤行,害了你姑姑一生。到了你们这一辈儿,你们婚事我们就不管了,只要人品端正,一切都不是问题。” “你呀,成了婚就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要挂念我们。” 大娘子看得有些困惑,家中是娶媳妇,怎么感觉要把二弟嫁出去一般? 她知世事无常,倒是不认为二弟两口子,以后就一定待在酸枣县不回京城。 第402章 僧人破尘 姜沐夏从卫家返回到酒舍,在门口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唇角弯,停下脚步,回头朝着身后的人说道:“柳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同熟人说句话。” 柳絮儿默默打量立于马前的清俊男子,不留痕迹走过她身边悄声低语,“注意分寸。” 姜沐夏暗笑,这个人可是她师父,她怎么可以对他生出想法。 她笑着点点头,抬步走到柳清元面前。 “想好了?” 柳清元换了整洁干净的衣衫,面部轮廓流畅,眸光清明,“多谢你提醒我。你一个外人都想着要为姐姐出头,我是她亲弟弟,怎敢退缩。不知姑娘何时有空?我好筹谋。” “嗯……”姜沐夏在心中算着时间,忽然勾唇一笑,向他发出邀请。 “初八是我的大喜之日,不知郎君可否赏脸做为我的娘家人送我出嫁?” “什么?”柳清元怔住了,他一直以为她同唐仲白是兄妹,他们一家子上京寻亲的。要不,怎么会住在酒舍之中?万万没想到她来京中是为了嫁人。 “所以,那天的他……” “他是我未来夫君,我们就是来京中成婚的。” “可,他怎么会将你安排到酒舍里?就算是小门小户,也会租个院子暂时过渡。姑娘,你不会是被骗了吧?” 柳元清眼露同情,几乎要打消了要她帮忙救姐姐的打算。 他可不相信一个自身都保不住的姑娘,能救得了她人。 “怎么?我家酒舍很寒酸吗?我家妹妹从自家酒舍出嫁,还要被人耻笑。”曹君安冷峻的声音传来,盯着柳清元的目光尽是探究,甚是不善。 自家酒舍?他在胡说什么?姜沐夏知他是替自己长脸,可这种不切实际的虚名,她不需要好吗? 当初刘缨提出要在京中为他们两个置办一处小院,让她风风光光从小院中出嫁。 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同唐仲白早就商量好了,以后不会在京中常住。 府里,唐仲白有单独的小院,足够他们居住。 万一以后动了来京定居的想法,她可以自己出钱买座院子。 夫家都没人嫌弃,这些人倒是在意她是从哪里出嫁,她无奈摇头。 想要反驳,曹君安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柳清元却是不好意思起来,怪自己没弄明白便大惊小怪。 “对不住,再下失言了。向郎君姑娘道歉。” “你是何人,找我妹妹何事?” 刚才柳絮回到房中便告于他,酒舍门外有位俊俏的小郎君拦着姜姑娘,让他快出来看看。 曹君安的心思很简单,他单纯怕是撬兄弟墙角的。 边走边嘴中嘟囔,“这个姜沐夏还真是不省心,先是徐达,又是尹玉生,这次凭空又蹦出来个。兄弟啊兄弟,我还真是可怜你呀!” 故此看到柳清元,他一直没有好气。 “噢,我是为姐姐之事,求姜姑娘帮忙的。” “你姐姐?” 曹君安疑惑,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姐姐? 姜沐夏将始末简单说于他听,不想曹君安勃然大怒。 “窝囊玩意,被个小妾玩弄于股掌,打压原配,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曹君安再次确认,“是唐家哪房的?” “出了五服的旁支。” “哈哈哈。”曹君安大笑,笑得两人莫名其妙。 曹君安指着姜沐夏对他说,“你找她还真是找对了。这个人最爱管闲事,靠着管闲事,经历过两次牢狱之灾。再说,两日后她就是唐家人了,还是你姐夫的长辈,管起你姐姐的闲事来,也算名正言顺。” 曹君安如同开玩笑般,完全不顾姜沐夏一直递过去的眼色,将她的底倒了个干净。 姜沐夏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信口开河。 虽然她不觉得管闲事丢人,可也不想让人到处宣扬。 柳清元惊诧地瞪圆了眼睛,一会儿的功夫,眼前这个表面柔弱的姑娘让他颠覆了对她的偏见。 不由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他抱拳一揖,“是再下小看姑娘了。姑娘侠义心肠向人佩服。” 天色渐暗,冷风吹来,姜沐夏打了个寒颤。 “两日后,你过酒舍直接找他。等归宁宴过后,我们坐下来细细商量。” “好。”姜沐夏告辞,裹紧了衣领大步向后院厢房走去。 剩下的两天,唐家再无人上门闹事。 姜沐夏被路朝去拘在屋中,求着姜嬷嬷把世家礼仪再三教授,百遍温习。她自己也甚是用心,练到最后,就连姜嬷嬷都夸她步态稳重,举止有度,比自小在世家长大的姑娘更像世家子女。 婚礼的前一天傍晚,封百川前来通报,酒舍门口有人寻她。 同她一同知晓消息的曹君安心中腹诽,“哎呦,这个丫头有完没完,一个两个的都来找他,这回倒好,来了个……”他甚是好奇,此人会是谁? 两人前后脚地来到酒舍门口。 曹君安先她一步见到来人,他脚步未踏出大门便顿住了,站在原地定定注视了好久,心中五味杂陈。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姜沐夏心中猜到一二,她相信玉生哥答应她的事不会不信守承诺。在她出嫁的最后一日,他总算是出现了。 她心中欢喜地跑到门口,可看到寒风中站得人,她傻眼了。 眼泪不听使唤地顺着脸颊流淌,一直护着她的玉生哥,此时一身褐色常服,手执佛珠,头上十二点菩萨戒刺痛着她的眼。她静静地立在寒风之中,面不改色,一脸淡然。 “你……为什么?”姜沐夏缓缓走到他面前,她不明白,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到头来,他还是同前世一样,最终与青灯古佛相守一生。 可是,一切都变了呀,他不用如此的。 为什么呀? 她满脸泪水的质问着他,“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这是拿着钝刀子一下一下拉她的心,她接受不了。 她以为她能改变他的命运,这一世让他儿孙绕膝,和和美美地寿终正寝。 可是到头来,他的结局竟同前世一样。 “弟子破尘见过姑娘。各有各的命数,沐夏,归于佛祖是我的命数……。” “你胡说。”姜沐夏提高声音吼道:“我不信什么命数,我只知天道酬勤,人定胜天,我只知命运应该掌管在自己手中。” 她的眼泪散落在风中,模糊了视线,“你,能不能……” 尹玉生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温声劝道:“沐夏,我们要接受自己的命运。如果你不是提前得知他人要做什么,提早做了预防,还会有今日的你吗?有些事情看着改变了,其实没有改变。” “今日我来,一是兑现承诺,二是想要告诉你,莫要强插手别人的因果。对她,对你都未必是好事。” “言尽如此,我要走了。祝你和唐施主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等等。”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尹玉生叹了口气,认真而坚定地回了她一句,“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他念了声佛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她一人在风中凌乱。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屋中的,她只知道那一夜她蜷缩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夜。 第403章 出嫁 酒舍里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曹君安还真是把姜沐夏当做亲妹子一样送嫁。 天还未亮,晴云便要将姜沐夏唤醒。 昨晚她哭了大半宿,待到寅时哭累了,才刚刚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晴云姐,要不让娘子再睡会吧。今日得忙一整日,她得累得什么样子。等会儿我尽量上妆快些,不会耽误吉时的。” 青红手臂上搭着已经备好的嫁衣,叠好放在姜沐夏脚边。无意间瞥到她眼角还带着泪,咬破的嘴唇。 她心疼不已,整个酒舍都知道尹玉生看破红尘,出了家,这次一别,以后就再也见到他了。 两人同住一个村,自幼相识,尹玉生待她比自己的亲妹都好。他一声不吭地做出如此石破惊天的行为,心思多的只当他是爱而不得,无人知晓两人之间两世的牵扯,终在这一刻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同为一个村的姜和喜和姜和新等人得知他如此选择,不禁心中唏嘘,替他感到惋惜。村里为数不多出类拔萃的好后生,不知尹叔尹婶得知后会如何? 路朝云同姜沐桃陪着她坐了良久,说不出劝人的话,只是叹息。 晴云心中却思忖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于刘缨,思忖良久,最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心道算了。 姜沐夏这一觉直睡到日头初升,路朝云才匆匆赶到将她唤醒。 “都快辰时了,怎么还不起来。”同唐家商量的迎亲时辰是辰时中,还一半个时辰,她脸未洗,衣未穿,妆未上,耽误了吉时,可怎么了得。 姜沐夏从梦中醒来,这才想起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睡了一觉的她,精气神回转,昨晚之事恍若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用力揉搓脸颊,翻身而起,接过青红递来的帕子胡乱抹了把脸,便问她,“水备好了吗?” “二姑娘已在净房等候。” “好,你在此等我,马上回来。” 她跳入浴桶,走马观灯般片刻便转了回来,等她再出现在屋中,青红再看她的眼,已没了红肿模样。 不等她反应,姜沐夏已经坐到妆凳上,半闭着眼睛,“上妆吧。” 青红赶紧上前,手指在她面上来回游走,等她最后一次端详时,妆容已经好了。 路朝云心中泛着嘀咕,走上前看,这一眼把她也看呆了。 闺女额间一朵梅花花钿,螓首峨眉,目若秋波,眼波流转间尽显高贵气质。 低垂发髻上插着一支白玉梅花簪,一对红翡穿珠金步摇垂于两鬓之间。 姜沐夏红唇微启,微微一笑,“娘,可以吗?” “姐姐好美。”姜沐阳着了一身新衣,白玉冠发,小脸认真肃穆,俨然一个美少年。 姜沐夏垂眸浅笑,摸了摸他的小脸。 “当然可以。”路朝云拿过嫁衣,帮闺女穿上。 一切准备妥善,青红扶着她坐到床上,等着迎亲队伍上门。 做完这一切,她们才用了半刻钟。路朝云暗暗为青红的能干竖起了大拇指。 柳絮儿和梅昭相伴而来,进门便夸她的妆容。柳絮儿往她怀中塞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拿着,寓意平平安安。饿了也可以将它吃掉。” 院里乱糟糟的,人来人往。她知道,这些人都在为着迎亲做准备。 柳絮儿握着她的手,温热干燥。她问她,“紧张吗?” 姜沐夏笑着摇了摇头,“不紧张。” 来京之前,她的那些出了门的嫂子们诉说着自己当年成婚当天,紧张的身子僵硬,走道都是被人推着,脑子里浑浑沉沉的,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更有甚者,在成亲后的很长时间都无法适应新的生活。李家三嫂子还笑称,她刚成婚那时,常常会在夜间觉得身边有异物,多次惊醒,半年后才好转。 让大家一阵好笑。 可是,姜沐夏坐在床上,心中平静,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 她突然不明白了,跟自己心爱之人成亲,不应该是期待且渴望的吗?迫切希望快快走到他身边,怎么会浑浑沉沉的? 这时,大门外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锣鼓声齐鸣。众人闻之纷纷起身,迎亲的队伍来了。 姜嬷嬷喜气洋洋地跑进屋中,“娘子,快准备好,二公子来迎亲了。曹郎君和卫郎君正在二门外拦人呢!” 姜嬷嬷和晴云、青红做为她的贴身嬷嬷和女侍跟着她一同嫁入唐府。 还好姜沐夏早就叮嘱住两位堂兄,盯着曹君安和卫东让他俩不要闹得太过分。今日她只想安安全全,顺顺利利入了唐家,让自家亲人不被街上的人指指点点。 唐家护她再好,必有别有用心之人将她农家女的身份散扬出去。 这么些人辛辛苦苦陪着她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因为她被人指点,她会良心不安的。 她不会让他们受人非议。 门外有人高声喊道:“新郎官破了谜局,放入内宅了。” 唐家特意在京中请了官媒,这时打了帘子进来了。 “青红,团扇。” 在媒婆看到她面容之前,团扇已挡在了她面前。姜沐夏微垂着头,看着一双穿着大红鞋子的大脚迈着小碎步向她走来。 室内外红锦铺地直通大门外,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声。 “小娘子,时辰已到,咱们出发吧。” 青红和晴云分别立于她身侧两旁,伸手搀起了她。 “妹妹,我们先到前院,咱们唐家见。”梅昭和柳絮儿笑着冲她点头,快步离开。 媒婆挑帘洪亮的声音朝着院外喊道:“新娘子出门了。” 姜沐夏走到院中,面朝父母,有人在她面前放了个软垫,她撩衣跪下,冲两人磕头告别。 “女儿不孝,无法陪在双亲身边服侍。” 路朝云眼眶微红,她捂着嘴,扭过头不敢看她。 姜玉舟虚扶了她一把,“好孩子,快起来。” 青红上前搀起了她,她转身便看到面前有双脚,她移动团扇,透过边角,看到他的一双深邃幽深的眼睛出神地盯着她。 她脸一红,遮住了面容。媒婆把一条大红的缎带塞到她手里,高声喊道:“新郎新娘出门了。” 她被他牵着,跟随着他的步伐往大门处走。 她能感受到四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唇角微勾,心中平静恍若无人般缓缓而行。 酒舍门前人山人海,唐三唐四守在朱金森雕纹大红花轿前。 “新娘子上轿了。” 轿夫压轿,青红和晴云扶起她,唐仲白伸手挡住轿顶,看着她安全入了轿,这才翻身上马。 随着媒婆的一声,“起轿……” 迎亲队伍开始走动,缓缓往城西而去。 姜沐夏只觉轿子一晃,离了地,轿身平稳移动。她放下团扇,肚中饥肠辘辘,记起袖筒里有一只苹果,她忙掏了出来忍不住咬了一口。 第404章 一只小团子 迎亲队伍顺着官道向而行,天寒地冻时辰尚早,街上人并不多。 一路畅通无阻,半个时辰后到了唐府大门。 花轿落地,鞭炮锣鼓又海一样喧闹起来。坐在轿子里的姜沐夏听到了外面的叽叽喳喳杂乱无章的说话声。 一阵鞭炮声过,媒婆亮堂的嗓音又起,“新娘子下轿了。” 轿身一倾斜,轿帘被人揭开,她一抬头,又对上了那对黑亮的眸子。青红小声在她耳边提醒,“娘子,团扇。” 她忙遮住面,慢慢下了轿。 “出来了。”声落花下,片片绯红的花瓣如雨滴一样落下,落了两人一头一身。媒婆在前方带路,唐仲白引着她踏上了红锦铺满的地面。 她无视周围动静,脚步稳健地跟着人到了她们的新房,送到喜床上,坐下静静等待吉时拜堂。 唐仲白到前院招待客人去了,顺便带走了围在屋门窗下看热闹的族中年轻后生们。 她耳根子一下清静下来,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坐在轿子里太憋闷了太压抑,拘得她无法动弹,一路下来,浑身酸疼。 这会儿,她才明白嫂子们说得僵硬是什么滋味了。 屋中只剩青红和晴云,姜嬷嬷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边活动身体,边扫视着喜房。 入目通体的红色。屋中的桌子上摆着玉盘里精致的糕点、果子,银酒壶配着两只小巧的银杯。桌上床前双喜红烛静静地等着人将它点燃。床上鸳鸯喜被靠墙而放,吉祥如意双花枕摆放整齐地放在床头。大红的织锦绣彩金祥云纹帷幔用金钩揽起。 房门一响,姜沐桃走了进来。 她手中端着托盘,上面一饭两菜。她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手的小小少年,小嘴噘得老高了。 “姐,姜嬷嬷让我端来的,到傍晚还有很长时间,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两姐弟放下东西,就要离开,姜沐阳扑到她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大姐,是不是以后我都见不到你了?” 他跟到了唐家才明白过来,最疼他的大姐以后就成别人家的人了,以后见她还要像这次一样坐着车千里迢迢的来京中。他反应过来,才知道难过。 姜沐夏捧着他的小脸,为他擦干眼泪,笑道:“好弟弟,过了年大姐就回县里了。不过以后大姐要住到隔壁的唐家,咱们离得还是挺近的嘛,你想什么时候找大姐,就什么时候到隔见我就成了。” “真的吗?咱们拉钩,谁骗人谁就是小狗。”他瞪着大眼睛伸出了手指。 “好。”姜沐夏勾起他的手指,向他发出了承诺。 两人走后片刻,门又响了,门缝缓缓打开。三人望去,发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团子探头探脑透过门缝往里瞧。他一双黑葡萄样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一身红衣的她甚是好奇。 姜沐夏向他招招手,“来。” 小团子从门缝里挤进来,迈着小短腿朝她跑来。 姜沐夏蹲下,小团子歪着脖子奶声奶气地问她,“您就是二叔新娶的二婶?” 姜沐夏恍然大悟,他是大哥家的老三。 “是呀,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你娘呢?” “我娘在忙,嬷嬷帮我拿点心去了,我看这个院子打扮得好看,就进来了。”他眨了眨大眼睛,又道:“我娘说,二叔和二婶走到一起不容易,让哥哥姐姐对您好些。” 他拍拍胸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府里有我罩着您,您不用害怕。有人欺负您,跟我说,我帮您报仇。” 青红和晴云都被他逗笑。 “哎呀,好孩子。二婶好喜欢你呀。”她抬手示意,晴云递给她一个荷包,她从里面掏出一个比大拇指略大些的金丝织镶黑玉点晴的金蝉。 “二婶送给你。” “谢谢二婶,我也很喜欢二婶。” 院外传来呼唤“二小公子”的声音,姜沐夏怕嬷嬷担心,忙让晴云将人送了回去。 小团子不忘挥手向她告别,“二婶,我先走了,得空再来找你玩。” “好。” 日光西斜,宾客纷止踏来,她坐在房中都能听到外院的人潮涌动闹出的动静。 这时姜嬷嬷也来到了屋中,“娘子,准备一下吧,不到半个时辰,就要行礼了。” 青红和晴云走过来帮她收拾妆容,衣着。 天色暗下来,府灯点起。 姜沐夏所在的玉昭轩灯火通明,酉时一到,院中涌入人来。媒婆和府中婆子前来请人。 步入前院大厅,两边站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待到她和唐仲白走到堂前,四周鸦雀无声,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 堂上唐时彦和刘缨已经坐定,看前面前一对璧人,心中感慨,老二终于成家立业了。 拜堂仪式开始,“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礼成,请新郎亲娘入洞房。” 仪式结束,姜沐夏又被簇拥着重新回到喜房。 这趟流程对她不算辛苦,最辛苦的是唐仲白。他要迎客敬酒,招待客人。 唐仲白想得周到,以防有人打扰到她,让唐三唐四守在玉昭轩大门口,死死盯着。 天色越来越晚,姜沐夏想到今晚她就是他的妻了,两人夫妻一体,合二为一。心口禁不住狂跳了起来,今晚注定是个特殊的夜晚。 正当她愣神之时,门“哐当”一声,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快速合上了门。 青红和晴云看着一身黑衣劲装打扮的女子,惊呼出口,“你是谁?这里是新房,容不得外人闯入,快快离开。” 两人挡在姜沐夏前面,唯恐此人伤害到她。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堂姐。”姜沐夏笑道,还以为她不会出现呢。 “你们先到外间,我同她说会儿话。” 两人对视一眼,虽有担心,还是退下了。 “好久不见。”姜沐夏看着她,她较之前清瘦了不少。 “见过和新哥了吗?” 姜红欣点头,“你的恩人找到了?我还以为你还要等上两年再成亲呢。” “想通了,成亲后再找也是可以的。”姜沐夏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问她,“军大娘见到我就问,明明你的十年之期都到了,为何还不肯回家。她很想你,家里人都很想你。” 姜红欣苦笑,眼中带着失落,“你也知我的情况,这辈子都回不去了的。” “要不,我让仲白去求……” “千万不要。”姜红欣站起身,“我过来只是向你恭喜的,我的命数已定,如果你为了还我自由,做出我不愿看到的事。沐夏,我会怪我自己的。” 她放下一下礼盒,转身便走。 姜沐夏无言摇头,又一个至亲对自己说命数。 第405章 洞房 前院的嘈杂声越来越小,渐渐地安静下来。 姜沐夏知道,宴席已散。他要回来了。 她正襟危坐,收拾好心情,眼睛盯着屋门。 院门外一片嘈杂后,传来脚步杂乱离开的声音。 唐仲白推门而入,他的脸颊泛红,身上有浓重的酒味。 “郎君、娘子请喝合卺酒。”青红和晴云立在姜沐夏身侧,待唐仲白坐好,奉上酒杯。 酒杯已空,整个婚礼全部完成。 青红和晴云退出婚房,守在隔壁等着她们的吩咐。 屋中安静下来,床榻两侧的红烛摇曳生辉,映在她脸上一明一暗,衬得她整个人娇俏可人。他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让姜沐夏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他。 “沐夏,你可知,等这一日,我等了多久吗?我终于等到了,你终于是我的了。”唐仲白充满迷惑性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她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她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应声道:“我也是。”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他眼中的热烈和浓浓的欲火在燃烧,下一刻,他便低头吻住了她,双手环住她的腰。 他吻得如痴如醉,就像久旱逢甘露,贪婪而又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她的甘甜,吻得姜沐夏要喘不气来。 这一回,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肆意妄为地索取。 他将人轻轻放倒,褪去她的外衫,手一动,帷幔落下,将两人围在一个封闭而又私密的空间。他扑到她身上,又吻了上去。他边动情地亲吻她,边脱去自己的衣衫。 他的气息越发粗重,情到深处情难自已。 屋外寒风凛冽,疾风趴在枝头,盯着屋内浮动的烛影,不屑地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屋内一丝若有若无的娇喘之声传出,直响到了后半夜。 帐子里一片春色,两人仿佛入了仙境,云山雾罩共赴云雨。 次日一早,院外鸟叫声将她唤醒。 唐仲白已经不在床上,她动了动身子,浑身酸疼。想到昨夜的疯狂,她脸颊滚烫。 这时,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娘子醒了。二公子让我们备了水,您起床洗洗吧。” 晴云挑开帷幔,用金钩钩住,帮她更衣沐浴。 她挥挥手,让人退下。这个时候,她可不好意思让外人看到她身上的点点痕迹。晴云看穿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拉着青红退出屋子。 姜沐夏拿着要换的衣物,走入后间浴室,坐在浴桶中,她看着身上片片青红,禁 不住又是脸颊一红。 唐仲白还算知分寸,避开了她的脖颈,让她今日才不至于出丑。 穿好衣物她才唤青红和晴云进屋。因着一会儿要向长辈们敬茶,她特意穿了身素面的藕粉色锦衣罗裙。简单挽了个随云髻,描了眉毛用了唇脂。 早餐送过来,满满摆了一桌子。 精致的小盘子装着各色小菜,主食是粳米枣粥配着三花卷子。 “二公子呢?” 她坐在餐桌前,看着摆好碗筷的空位上问。 “二公子在后院练剑,马上过来。” 话音未落,院中响起稳健的脚步声。 “来了。”青红连忙挑起帘子,唐仲白满头大汗的进来。 姜沐夏赶紧起身拿起软帕子帮他擦汗,一边责怪他,“怎么弄了一头的汗,小心生病。” 唐仲白接过帕子擦着汗,一边说道:“刚才同大哥比划了几招。” 吃过早饭,唐仲白牵着她的手往福寿堂走去。 路过的小丫头和婆子见到他们亲密的样子,抿着嘴憋笑跑开。 姜沐夏欲要挣脱,唐仲白攥得越发紧。 “怕什么?咱们是正经夫妻,我看谁敢嚼舌根。” 姜沐夏无语,自然是无人敢嚼他的舌根,那些人只会说自己不检点。 唐仲白应是也想到了,妥协着扯住她的袖口。 所有人都等在了屋中,两人进去的时候,目光都盯到了她身上。 昨日见到的那个小团子挣脱婆子的怀抱,朝她跑来,“二婶,你来了。” 姜沐夏冲他一笑,牵起他软软糯糯的小手。 “朝儿,快过来,二婶还有事要忙。等她忙完,再找你玩儿好不好。” 一个年轻的妇人向小团子招手,姜沐夏看去,妇人一团和气,眉眼温和中透着一股坚毅。 这位定是大嫂张氏,父亲是户部侍郎,同大哥青梅竹马,两家门当户对。 成亲后夫妻和睦,膝下有三个孩子。 姜沐夏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将牵着小团子的手递到了赶来抱他的婆子中。 女侍端上茶,姜沐夏跪在蒲团上,先让老爷子敬了茶,再敬老太太。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连连说好,她见老太太眼中有泪光,便知看到自己,她想到已故的闺女。老太太将腕中镯子褪下套到她手上。 “这是我出嫁时母亲送我的,本是一对,给了老大媳妇一只,这只给你。” 姜沐夏接下,“多谢祖母。” 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祖母果然偏心。只有一对,分别给了大嫂二嫂,以后我成亲了,祖母给我媳妇什么?” 场中发出笑声,老太太被小孙子逗乐,笑骂道:“你这皮猴子,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了?祖母手中好东西多着呢,自然有你媳妇的。”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哄堂大笑。 只有唐时彦以手抚额,觉得小儿子忒丢人。 一闹一笑之间,老太太的眼泪收了回去。 “母亲请喝茶。” 刘缨接过小口饮了一口,身后女侍接过,递过一个锦盒。 刘缨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双环蝴蝶式白玉圆佩,“母亲祝你们如上面的蝴蝶一样,伉俪情深,如影随蝶。” “多谢母亲。” 长辈们敬茶完毕,张氏送上了她们两口子的礼物。 最后才是小辈向姜沐夏见礼。 她送给三人一人一件金丝织翠玉的金鱼。 见完礼,唐仲白便以两还有要事要办,将人带走。 走出福寿堂,姜沐夏才问他,“有什么要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又牵起了她的衣袖,笑道:“哪里有要事,我看你困乏难耐,找个借口帮你脱身,让你回去睡个回笼觉而已。” 第406章 入宫 小夫妻两个折腾到三更才睡着,堪堪睡了两个多时辰,便被门口的争执声吵醒。 透过窗棂看去,外面灯光昏黄一片漆黑。 唐仲白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二公子,刚才宫里公公传了太后的懿旨,让您和二娘子辰时后到宫中一趟。” “我知道了,下去吧!” 唐仲白翻了个身抱住软香温暖的身子,听着她在怀中低声问了句什么,他低头吻她,嘟囔着回了一句,“乖,睡吧,还能睡一个多时辰。” 他在心中埋怨太后,为何不在午后召见他们,大早上的扰人清梦。 迷迷糊糊中屋门被人大力敲响,两人从梦中惊醒,“公子,娘子,时辰到了,起床梳洗后便要出发了。” 两人用冷水洗了脸,姜沐夏穿了乡主的品服,在唐仲白的陪同下入宫。 马车还未出发时,刘缨令人唤住了他们。 “夫人让婢子知会二娘子,太后待人向来温和。今次召见,只是要见见二娘子真容,并不会为难。夫人让二娘子从容面对太后即可,不必紧张。” “我知道了,替我谢谢夫人。” 车轮滚动,朝着皇城驶去。 天已大亮,冷风肆意地刮着,车厢里生了火炉,姜沐夏怀中还抱着手炉。 两辈子里她是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到皇家的真人。心中说不上的忐忑,手心里的汗就没落过。 唐仲白帮她拢了拢狐狸毛披风,触及她的手一片冰冷,便知她紧张。 他拉起她的手,将其包裹在手中暖着,“没关系。我会陪在你身边,太后是我舅奶奶。因着爱屋及乌,幼时常在宫中游走,她待我是极好的。只是后来随着父亲到了陈留,再也没有进过宫,也就没有再见过她老人家。” 姜沐夏圆眼微瞪,竟不知他家同太后还有这层关系。 可有些事她反而疑惑了,太过不通情理。 婆母刘缨同皇上是亲表姐弟关系,老爷子又早早致事,唐家三房根本不可能成为任何一方势力的威胁,可岭南王为何紧抓着唐家不放。一而再,再而三,非把唐家置于死地。难道岭南王吴俊同唐家某个人有私仇? 对于岭南王的陷害,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相信,皇上不是傻子,怎么就对一封来路不明的书信深信不疑,让人抄了唐家。从而给了对方机会,抄家之时寻了借口血洗唐家满门。 她眸光微沉,如今已嫁到唐家,她的命运同唐家紧密相连。 她隐隐觉得不安,岭南王虽死,可他针对唐家的原因不得而知。这就是埋在了唐家一个随时可以炸掉的炸弹,不找出来,唐家也许会如前世一样重蹈覆辙。 她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姜沐夏闭上眼睛,将前世今生有关岭南王、唐家之间的联系人串起来。关键人物冯念早已被斩,他死,就切断了拉唐时彦下水的路。 “不对。”她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想明白了,岭南王能收编唐时彦身边的人,当然也能在唐家其他人身边安插眼线,细作。 “夫君,当初岭南王伏发时,咱们唐家除了揪出冯念外,可还有发现其他帮岭南王做事之人?” 唐仲白狐疑望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了早就了结的案子。 他想了想,给出了明确的回答,“没有。当时大爷爷和二爷爷为了此事还找到家里来闹过。指责父亲管下不严,险些将整个唐家搭进去。” 竟然没有。她的心咯噔一声落入谷底,这下麻烦了。一年多了,细作没有动静,要么认了命,收了手。要么就是蛰伏待机,时机一成熟,将整个唐家如前世那样,血洗满门。 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一阵后怕。 她想到了纪狄,如果细作如她一般有为岭南王复仇的计划,以其他细作多年身份未暴露来看,此人心机比纪狄不知强了多少。 她坐直身子,正要将心中所想全数告知于唐仲白,马车却停了。 车外唐三的声音传来,“公子,东阳门到了。” 她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外人不得进宫,唐三唐四和青红在宫门口中等着他们。 两人被等候在宫门口的小太监,引到了太后所在的寿康宫。 到了寿康宫小太监便停下了脚步,躬身行礼后指着宫门口立着的另一位太监说道:“公子,娘子,奴才只能送你们到此了。接下来由太后宫在的李内侍引二位见觐见太后,奴才告退。” 姜沐夏还了礼,塞了个荷包于他,小太监面不改色谢过,匆匆离开。 姜沐夏往李内侍手中塞了个大些的荷包,微微使了一礼,笑道:“劳烦李内侍。” 李内侍笑着接过塞到袖袋里,引着两人便走便提醒着他们,“太后娘娘刚刚起床,这会儿正在洗漱。待会儿,太后会邀公子娘子一同用早餐。对了,怡亲王比你们早来了一步,此时在正殿等着呢。奴才带二位先拜见怡亲王。” 两人脚下一顿,都从眼中看出了诧异,怡亲王怎么一大早也过来了,是故意的还是碰巧遇到的? 李内侍见他们停下了脚步,这才笑着悄悄告诉他们。 “奴才偷偷告知二位。怡亲王刚来那会儿,奴才中见太后笑骂他,跟个市井娘们一样,大早上得就跑来看外甥媳妇。直骂他老不正经呢。” 他偷偷抬眼看向他们,发现两人脸色并未有不同,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看在那袋银钱上,他才不会多嘴,但愿他提醒的这番话,不会引起麻烦。 姜沐夏只觉好笑,这个怡王还真是够闲的。 唐仲白脸色却沉了下来。 殿门打开,一位身着团花锦袍的嬷嬷走出内殿。 她朝唐仲白两人屈了屈膝,抬头笑道:“太后等候多时了,请唐二公子同二娘子随奴婢来。” 内殿中金黄金黄的,宽敞明亮,一进门便见正中的榻上坐着一位穿着宝蓝色祥云纹蜀绵常服的微胖老太太。 姜沐夏偷觑了一眼,太后完全符合她相象中的白白净净慈眉善目的形象。 有婢女在地上放了两个蒲团,两人跪在地上向太后行礼。 “快快起来,一家子人不必如此。” 太后招手让姜沐夏坐到她身边,姜沐夏辞了辞就式坐下。 太后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口中夸赞不停。 “早就听缨丫头说自家老二找了个多么得力能干,长得又好的媳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白子,你可有福了,以后她背后可是有我撑腰,欺负她就等于欺负我,你可明白。” “是,孙儿不敢。” 唐仲白惯会察言观色,听着太后如此满意媳妇,就坡下驴地唤了亲近的称呼。 太后笑笑,牵着姜沐夏的手往旁边餐间走去。 早有人在此等候,唐仲白见到此人,向他行礼。 此人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星眸中闪着一股冷厉,通身一股贵气。 这哪里像是四十岁的人。 “卑职见过怡亲王。” 姜沐夏跟着屈膝行礼,怡亲王目光飘到她身上,片刻的惊?后,他抬了抬手,挨着太后坐下。 姜沐夏自然不敢大大咧咧坐下就吃,她立在太后身侧接过贴身嬷嬷的金筷子,眼疾手快地为太后布菜。 太后对她的识趣甚是满意,无意间瞥见怡王悄悄打量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开始往外哄人。 “小白子呀,我看你们两个吃得差不多了,偏殿有几盆新开的兰花,要不你们去观赏观赏?” 唐仲白才吃了两口,听到此言,便知其用意便放下了筷子。 怡亲王苦笑,自己这个母亲还真是…… 两人走后,太后拉着她坐下,“左右无人,我老太太吃得不多,咱们就坐下说说话。” 姜沐夏将在村中生活的趣事,来京途中沿路所遇奇事,编成一个个小故事讲与太后听,直把太后逗得哈哈大笑。 第407章 陈年往事 偏殿的暖阁中,唐仲白同怡亲王坐在太后单独隔出来的一间小小花房中饮起了茶。 怡王小酌一口,放下杯子,“过了年就走。” “嗯,与父亲同路。” “你父亲离开京城好些年了,年岁大了,来回奔驳颇为辛苦。如今朝中人材凋敝,皇兄有意调他回京,不知他可有意愿回京?” 唐仲白摇头,“怡王可有合适的人选到陈留任职?” 怡亲王抬头看了看他,再没有说话。 这家人向来对自己下手极狠,就怕唐时彦同他家老爷子一样。一封致事折子上去,不管同意与否,再不会出现在朝中。 太后压着姜沐夏不肯放她离开,恨不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身边多少年没有这么既可心,又让她心情愉悦的人了。 “太后,天色不早了,唐二公子在外等候多时了。您再不放人,郡主可就要来寻您哭了。”嬷嬷笑着劝着太后,给姜沐夏递了个眼色。 她会意,蹲下帮太后轻揉腿,“孙媳得空便来陪着您可好?您老人家陪臣妾一日了,累坏了身子,叫臣妾怎么心安。” “这个缨丫头真是有福气,我一个老太婆都嫉妒她了。”太后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唉,让你陪着我这老婆子一天了,是时候回去了。锦玉。” 太后身边的嬷嬷马上取回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嵌珠五彩宝盒。 “我呢,爱好不多。唯有养花和收集各种珠子,赠你花儿季节不合,给你也养不活,这盒珠子是我亲手挑出成色不错的,你拿着玩儿吧。” “多谢太后娘娘恩赐。” 回到府里已是傍晚,来到福寿堂给老太太请安。 “太后可有为难你。”老太太在家中担心了一天,见她毫发无伤地回来,忙拉住她的手问。 平时里命妇进宫,不稍半个时辰便出宫,孙媳一待就是一天,还以为太后抓住她不放,好生磋磨呢。 她将在太后宫中一天发生之事讲与老太太听,老太太眼圈一下子红了,眶中湿润。 姜沐夏以为她对太后生出了别的不好想法,忙安慰道:“太后是看在母亲的面上,给了孙媳一点薄面而已。并没有半分为难,祖母不要难过。” 屋中人却没有回应,个个面上表情复杂。 等回到玉昭院,唐仲白告诉她,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太后对她好,很大一方面是她这张脸为她带来的福利。 老太太跟太后是闺中密友,两人成婚后,各自有了孩子,关系反而更近了。 太后隔三岔五邀请老太太到宫中游玩,唐梨每次都被她带在身边。 唐梨聪慧可人,小嘴甜长得也好,太后就打趣她,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唐家老太太和老爷子也心照不宣地默认了唐梨同幼年怡王的亲事,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刚及笈的唐梨竟然同楚若私奔了。 老太太对太后心生愧疚,这么多年再也无脸见她。 如今听到跟女儿长相七八分像的孙媳得到太后如此厚爱,她老人家怎么可能不激动。 “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姜沐夏感叹,忽然想到怡亲王一大早便出现在太后宫中,想来是特意跑去看她同唐梨长得像不像吧! 她更加佩服唐梨,一个皇家嫡次子她都看不上,转而投到一穷二白的楚若怀中。爱情这个东西可真是奇妙!就像唐仲白一个世家子弟,竟能看上她一个村姑一样。 风水轮流转,转来转去一切都归落到了姜沐夏身上。 这一夜姜沐夏躺在唐仲白的怀中,睡得甚是甘甜。 三日归宁宴,摆在来聚酒舍。 日头一如既往地灿烂,干冷干冷的,无风。 刘缨备了一车绫罗绸缎,京中时兴玩意,各种干果糕点,唐三唐四各赶着一辆马车先他们而去。 姜沐夏和唐仲白则特意到京中最大的笔墨轩,买了些酸枣县买不到的文房四宝和书籍,让姜玉舟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读书用。 他们踏入酒舍大厅,发现了一个本不可能出现在此的身影。 “红欣姐,你怎么来了?你家主子舍得放你出来了?” “他放了我一天假。” 宴席丰盛,既是归宁宴,也是送别宴。 吃完这顿饭,明日一早姜玉舟他们就要返程,在过年前赶回家中。 宴席结束,路朝云抽出空同闺女说些知心话。 她打量着闺女,语带哽咽,“唐家人有没有欺负你,才三天我看你都瘦了。” 姜沐夏想笑,哪里看出来她瘦了,她吃得香睡得甜好吗! “娘,你闺女我是什么人,一人打倒十几个壮汉的人,谁能欺负得了我。您就放一万个心吧,必会好模好样地回到您身边。” 路朝云脸色沉了下来,教训她,“你可不能这样,长辈们说你一两句不好听的,你受着就是。觉得不入耳,左耳进右耳出便是,绝对不可以反着来。你还动手,你把你夫君往哪里隔?” “是是是,母亲大人说得对。”姜沐夏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母女两个说了些体已话,她抱着弟弟妹妹嘱咐了几句。 帮着路朝云收拾完行装,日头已经西沉,路朝云催着她回家。 姜沐夏在离开之前,找到封百川,交给他一个小箱子。 “封叔,这个箱子麻烦您在明早出发前交给我娘。另外,这二百两银子您拿着,当做路费,有剩余的便给兄弟们分了吧,算做我给兄弟们的买酒钱。” 箱子他收下,银钱却怎么也不肯收。 “姜姑娘,你这里打我的脸。来回费用,卫家主已经给过我了。你在京城无亲无故的,手里多些银钱方便些,快收回去。” 两人在这儿你推我往,唐仲白看不下去劝道:“封叔,大过年的让你们千里迢迢的跑一趟,这钱您再不收,我们以后哪里还敢用您。天寒地冻的兄弟们跑一趟也是辛苦,您就帮着分给兄弟们,算做我们两口子的一点心意。” 封百川刚要说话,唐仲白抬手拦住他,“再说下去就伤了情份,这是您和兄弟们应得的。” 银两躺在封百川手中,压得他心情沉重。 他点头,“好,我收下,以后唐大人和姜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必不负重托。” 第408章 唐府细作 唐府侧门的大树下,不远不近地立着一男一女。 姜红欣送姜沐夏回府刚下马车就瞅见唐三将马匹交给唐四,走向了远方的树下。 她看着小两口进了府门,笑着向回头瞧她的姜沐夏挥了挥手,欲转身离开。 唐四却在她背后唤住了她。 她不知其意,直到唐四朝着唐三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努了努嘴,示意唐三寻她有事要谈。 她眉头微皱,心中诧异,不知唐三找她所为何事。 快步走到树下的阴影处,她淡淡地问他,“不知唐护卫寻我何事?” 两人所在之处为府门口的灯光边界,她故意站在黑暗之中。唐三看不太清她的面容,抬眼望去,只觉黑暗中她的眸子亮得星辰,声音如以往一样平淡,不带一丝情感。 他的心情失落而低沉,看着好久未见的人,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他最想知道她的近况如何。 “你过得好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一时将她问得呆愣住了。 两人只是合作过几回,因着妹妹的关系,多次见过面而已。 他们只能算是认识,从未有过深入的交往。 一见面他问出此话,让她觉得怪怪的。 她反应过来,只当是他惯常的客套话,顺着的他的问话说了下去。 “挺好的。如果无事,我可就走了。” “别,那个……我……,”唐三眼神飘忽,不时穿过她往府门口飘。 姜红欣扭头顺着他的视线往府门口看,只看到一片衣角一闪而过,眉头越发拧起来。 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 她瞪了唐三一眼,语气硬了起来,“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那个……”唐三手忙脚乱,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姜红欣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再理他,抬脚便走。 唐三这才着了急,快步追上她,往她怀里塞了个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 “送给你的。” “哎……” 姜红欣一时懵住,等她反应过来唤他时,唐三已经跑回府中,府门哐当一声从里面关上了。 姜红欣盯着怀里的雕花木盒,后知后觉地拿到手中,轻轻打开,盒中是一枝白玉梅花簪。 玉质盈白温润,清冷红梅挂在枝头,倒是符合自己的气质。 可他送自己簪子?男子只有给自己心仪的女子送簪子,难道? 姜红欣被自己脑中蹦出来的想法惊得瞪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一向稳重,不苟言笑的唐三为何吞吞吐吐,面红耳赤的。 原来是要向自己表白。 她眉目轻舒,唇角勾起,噗嗤笑出声来。不知为何,心中还有些甜。 不过,开心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 她眉眼冷了下来,自己的将来未知。虽然对他并不反感,可也给不了他任何承诺。簪子她不能要。 将簪子轻轻放回盒中,她望了望紧的大门,攥紧木盒,大步流星离开。 透过门缝看了半天的唐四,见人走后,气得指着唐三开始指责。 “我说你还真是笨,好不容易见到了,你怎么不将人留住,多说几话。你平时骂我的劲头都到哪里去了?这回完了,下次再见不知等到何时了?” 唐三耳尖通红,抿唇不语,他能将东西塞到她怀里已是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让他张口对人家姑娘说肉麻的话,打死他都说不出来。 他心情在愉悦和失落间转换。她看到簪子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本来是开心的,怎么就一下子冷下脸来了呢? 唐四追着他不停在他耳边为他支招,唐三低着头不言不语,朝着玉昭院走去,在灯光的映射下,两人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玉昭院中,姜沐夏和唐仲白都已歇下。廊檐下仅有几盏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疾风将脑袋埋在羽毛中闭上了眼睛。 姜沐夏窝在唐仲白的怀里,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低低笑着。 “没想到唐三竟然看中了堂姐。你说,如果他们真成了,你该如何称呼他?” “主仆有别,他依然是我的护卫,这个身份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唐仲白抱紧她,话锋一转,“不过,他们两个就算有意,走到一起也难。” 姜沐夏叹口气,“是啊,怡亲王那里不会放堂姐离开的。你可有法子,让怡亲王吐口放人。一个护卫对他来说,并不是非她不可吧。” “你不知道,怡亲王不仅仅只是王爷。圣上非常信任他,朝中重要的军务,朝中官员的任命调动,收集情报,都在怡亲王的手中。他手中培养了许多得力的护卫,有暗中的,有在明面做事的。你堂姐原是暗卫,岭南王之事后她立了大功才转为明卫,如今是他身边最力的干将。他培育了她这么多年,才成为主力,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将人放走?” “嗯。”姜沐夏忽觉肩头一片冰冷,往他怀中钻了钻。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在入宫的车上她分析出唐家浅藏细作之事。 她想如果她将细作从唐家揪出来交给怡亲王,以此向他提出一个条件,能不能让堂姐脱身。 她顾不上冷,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拉过一条厚毯子裹在身上,正襟危坐地坐在床上看着唐仲白。 床头的灯盏透过纱幔闯入,微弱的光线使她看着他的面孔模模糊糊。 “怎么了,太冷了,快过来。”唐仲白赶紧起身将温热的被子裹在她身上,自己长臂一环,将她拥入怀中。 姜沐夏并未拒绝,在他怀中将心中的猜测说于他听。 唐仲白神色凝重起来,世事无常,她所说之事虽大胆,也许真实存在。自家府里的人都是老人,年轻的都是府中家生子,细作存在的可能性不大。 可,其他两房,内院乱七八糟,细作隐藏在他们身边轻而易举。 他眉头紧皱,如此一来,反倒麻烦了。 大房二房当家做主的是大爷爷和二爷爷,他一个小辈如何插手他们的家务事。 “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吧。我听大嫂说,每逢年节,咱们三家在大年三十晚上会聚到一起吃团圆饭。今年轮到在大爷爷家办了,你看机会不就来了吗?” 唐仲白眸子一亮,“你是说?” “嗯,没错。”姜沐夏冲他点头。 唐仲白将被子全都裹在她身上,在她耳边吻了一下。 “乖,你先睡。如此大事关系整个唐家,我找父亲说明,由他帮着周旋,我们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 “好,小心隔墙有耳。” 第409章 脱困的柳清元 姜沐夏重新躺回了被窝,睁着眼盯着床帐顶上的梅花花瓣,她想起了柳清元。 已经三天了,这个人的影子也没有,他到底到哪里去了? 说好了的,等归宁宴过后便想法子将柳清禾从大染缸里解救出来,这人反悔了不成? 她想着想着,困意上来,进入梦乡之前唐仲白还未回来。 在她沉醉在梦乡之中时,来聚酒舍后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将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后,用毡布裹好麻绳绑得结结实实。 车队走到城门正巧到了开城门的时辰,直到全部车队驶出东城门,封百川跳下马,快步来到路朝云所在的马车将一个木盒子递给了她。 “嫂子,这是姜姑娘托我转交给你的。” 任务完成,封百川快步离开,跨上马前头开路,带领车队往前驶去。 路朝云打开盒子,两颗小脑袋好奇地凑了过去。 “娘,这是什么?” 盒子里一沓文书,她识字不多,转手递给了姜玉舟。 姜玉舟翻看后沉默不语,面色越发沉重起来,有愧色,有无地自容。 姜沐阳看着上面的字念了起来,“房契文书,酸枣县城南晓月巷10号院子,房主姜玉舟……” 路朝云赶紧夺过,眼睛盯在姜玉舟三个字上久久未能离去。 大闺女一直对他们说,这个院子是徐达帮他们租的,什么时候成为他们家的了。 路朝云快速翻看着其他纸张,问姜玉舟,“这些是不是都是落在你的名下?” “这个傻孩子。她将食肆的产权过到了吉意和你的名下,房子和村里一百三十亩地过到了我的名下,就连徐达给她的房子也给了我们。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是失败,什么也给不了她。” 姜玉舟的神情有些颓然,这时姜沐桃道出了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食肆和城南的院子都是姐姐靠自己的双手挣得,自始至终都跟徐大哥没有关系。先前她那样说,只是为了怕大娘他们得知上门闹。在姐姐心中,这两处地方从始至终都属于家里的,她只是代为看管而已。” 姜沐桃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所以现在才说出来,只是不想让父母认为这两处地方是徐达送给姐姐的,抹灾了她的辛苦。 夫妻两个互相看向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羞愧。 他们做为父母太不称职,谁家闺女的嫁妆还要自已赚不说,还为父母备下了安身立命之所。 “爹,娘。儿子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做姐姐强有力的后盾。” 车队向东而行,不消片刻,化为一道长长的黑影消失在荒野之中。 姜沐夏陪同老太太吃过早饭,借口有事,出了门直奔来聚酒舍。 “姜姑娘,姜叔姜婶他们早就走了,你这会儿过来是?”酒舍掌柜地问她。 “我来找你们家主,向他打听一个人。” “那姑娘找错人了。家主在京中人生地不熟的,找他不如找在下。不知姑娘要找何人?” 姜沐夏瞥他一眼同,他说得没错,掌柜多年盘居中,酒舍又是各方消息的来源,找他的确比找曹君安来得快。 她抬眼望着他直接问道:“不知您可听说过柳清元此人?” 掌柜一听笑了,“您说得可是五日前的傍晚,在酒舍门口跟家主斗嘴的那位郎君?” “正是。” “不瞒您说,自从那晚见过他以后,便在未见过他的身影。家主让人到他家中找到,灰尘遍布,他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听说此人常年天南海北的游荡,姑娘想找他,只怕是难喽!” 掌柜说完便离开忙去了,只留姜沐夏待在风中凌乱。 她眉头皱起,眸子眯起,心头升起一丝怒火。暗骂此人太不靠谱,游山玩水比自己亲姐姐的安危还要重要吗?说定的事,他竟然又临阵脱逃,丢给自己收拾。 呸,她气得朝地上吐了口中唾沫,转身离开了酒舍。 被她骂得人,此时正在京郊天暮山脚的灵云寺后院打坐。 他打个了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听着对面向他传经的年轻僧人絮叨。 僧人的念叨像催眠曲一样,使得他浑浑欲睡,不住地打着哈欠。 僧人无奈摇头,以一句“阿弥托福”结束了今天的传法。 “施主,因果循环自有定法,放下你的执念,归于本真才是正道。” “行行行,您说得都对。我可以走了吗?我还有正事要办呢!”柳清元被这僧人骗到寺里,每日晨起暮落便被他强压着,为他念两个时辰的经。他念得不累,他听得都快要累瘫了。 走也走不得,留下又难受,他真想敲晕了僧人跑掉。 可他对僧侣向来存在敬畏之心,做不出大逆不道的行为来。 僧人摇头,“说好了的,你得为家人祈一个半月的福,现在才五日。” 柳清元气得咬牙,只恨自己当天脑子被驴踢了,怎么就答应了他的话。 一个半月,等他走出寺院,什么都晚了。 僧人盯着他语重心长地劝他,“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在你眼中看得是苦难,你自知苦难过后不是彩虹呢?你怎么知你的盲目出手掺和,不是破了她的福缘,再次将人推入深渊?” 柳清元猛得站了起来,眸中泛着红光,手指发抖,指着僧人骂道:“在你眼里别人日日受他人的刁难是在度劫,你一个僧人说出此话可有半点慈悲为怀的善心。我真够蠢的,在这里听你白活了好几日,真是浪费我的生命。告辞。” 柳元清抬脚便走,僧人并未拦他,在他走后眸中深沉,喃喃道出一句,“天意呀,天意。你们强扭了别人的果,岂不知也会自己埋下了祸根。” 姜沐夏在梅昭那里待了大半日,陪着小豆丁玩到他困了才告辞离去。 两人约好明日拉了柳絮儿逛西市,姜沐夏才一身疲倦地坐上马车回了府。 她一下马车便看到倚着侧门等着她的柳清元。 她对他心中有气,没好气地问道:“怎么?舍得冒出来了?我都找了你一天了。” 柳清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被一人骗到寺院里待了好几天,今儿刚逃出来。” 她好奇多问了几句,才得知带他走的人竟是尹玉生。 想起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劝说自己的话。联想到他同样揪着柳清元不放,他是在顾忌什么? 第410章 再见柳清禾 姜沐夏低语了一阵后,柳清元眸光一亮,转而发出疑问,她坚定点了点头。 柳清元思忖后,面色沉重地离开。 “哎,你现在住哪里?有要事去哪里寻你?” “城北雪兰坊甜水巷,大门口有棵梧桐树的,就是我家。” 姜沐夏弯唇一笑,果然,他一直都在那里住着。就连前世柳清禾发迹后,要给他置办新宅子,他都没同意。 他说了,那是母亲生前用尽全部积蓄,为他们两姐弟购买的安身立命之所,他必须守好了。 她转身回府,却发现唐仲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背后。 “准备行动了?可要我帮忙?” 唐仲白为她紧了紧氅衣的衣带,见她小脸冻得发红,顺带着将棉帽子为她戴好。棉帽厚实软和,帽带一系,将她一张小脸护得只剩下一双带着长睫毛的大眼睛扑闪。 唐仲白噗嗤一笑,好一个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 “小事,我自已可以应付。” 小夫妻携手入了府,唐仲白边走边说着京中的趣事,逗得她咯咯直笑。路过的仆从婆子无一不羡慕两人感情深厚,虽然大公子两口子感情也不差,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手牵着手,大公子更不可能当众将大娘子逗得直乐。 次日一早,卫府的马车等在唐府门口。 姜沐夏身着一身水红色袄裙,腰间同色系双环如意腰封,脚踩一双黑色小羊皮靴子,头上只简单插了只素银簪子,通身看着俏皮又朴素。 她同车上的梅昭和柳絮儿打过招呼,带着晴云和青红上了唐府的马车,由唐三驾着往西市而去。 一刻钟后,姜沐夏的马车跟随前车一起,停到了一间名为玲珑阁的首饰铺子。 逛首饰铺子是两世中的头一遭,前世她遇到这种地方都是避而远之的。一是不喜,二是穷。 她惯常用的是陪伴了她一生的一支荆钗,结实又好用。后来柳清禾送给过她几支金银玉簪,大多被她扔到箱子里落灰。最终还是葬送在了大火里。 这一世,她不是一个人了。为了唐仲白的脸面,她也得对自己上心一些。常用的一些钗环还是必须得备着的。 唐四驾着车回去了,一个时辰后再来接她们。 在铺子门口,梅昭拉着两人的衣角,神神秘秘地对两人说道:“玲珑阁是自家产业,你们尽管挑,今儿我买单。” 柳絮儿笑道:“好啊,今儿我可不客气了。沐夏,咱俩将她这铺子给搬空可好?” 姜沐夏连忙摆手,“不不不,今儿我可是有求于两位姐姐。只求两位姐姐抬抬小手帮我一回,别得可不敢多想。” 说着三人进了铺子,掌柜的殷勤地迎了过来。 “你先去忙,等会儿不管谁来,你就假装不认识我们。明白吗?” 掌柜的何等机灵,家主夫人这是不愿暴露身份。他忙应下退到一边,吩咐伙计去了。 梅昭将两人领到柜台前,指着一支喜上眉梢流苏步摇让伙计拿了出来,她接过便插到了姜沐夏头上。 “嗯,灵动活泼,好看。你刚刚大喜,这支钗子正合适你戴。”将铜镜放到姜沐夏面前,笑道:“妹妹觉得如何,姐姐送你。” “梅姐姐,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你就不怕我起了贪心动不动就朝你要这要那?” 梅昭白她一眼,嗔笑道:“怕什么?我拿你当亲妹子处,你也不是那种贪心之人。再不济,不是还有你家唐仲白吗,找他要银子补上就是。” 三人相视一笑,柳絮儿指着梅昭笑她鬼主意真多。 三人认真地挑选,铺子里开始上人。 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携着三五仆妇走了进来,入门目光往三人身上一瞥,冷哼一声转身走到她们对面柜台。 她从三人身边经过,都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劣质香粉呛人的气味。三人不约而同地闭着气,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崔姨娘,如前世她见到的那位整日可怜巴巴伏小做底的素面妇人判若两人。原来她得宠时是这番趾高气扬的模样。 姜沐夏的眼神自从女子进来后便冷了下来,她留意着铺子门口,期待着她想要见的那个人出现。 果然,崔姨娘进来不久,一位面色焦黄,一身素色紫衣半旧裙袄的妇人身后只跟着一个穿得单薄的秋衫,小脸冻得发青的十三四岁小婢女踏入了铺子。 姜沐夏心中咯噔一声,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能想象出她过得不好,却没想到却是这副惨样。唐府里洒扫庭院的婆子穿得都比她强些,她可是一房正头夫人,通身的打扮连个小妾都不如。 唐宜是眼瞎的吗? 柳清禾见姜沐夏一直盯着她看,从她眼中瞧出了可怜同情,竟然还有一丝,心疼? 她未多想,冲姜沐夏颔首一礼后,找崔姨娘去了。 崔姨娘选了好几样,大声向伙计下了命令,“今日不是半价吗?把你们铺子里最新的样式拿出来让我挑挑。” 伙计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向她解释,“这位娘子,半价的是对面柜台里新出的花样,这边是旧款式,卖得不好,准备收回重造的。” “你不早说,让我白忙活半天。”崔姨娘将手中饰品随手往柜台上一扔,转身走向姜沐夏三人这边。 柳清禾盯着扔在柜台上的花色各异的金银饰品,手捏了捏腰间的荷包,忍住跟随着崔姨娘来到了对面柜台。 梅昭和柳絮儿早她们一步撤退到店家为客人准备的茶座,坐下边喝茶边观察着她们的动静。 姜沐夏将一切看在眼里,对站在她身边的崔姨娘起了杀心。她微微眯眼,暗呼一口气,将怒意强行压了下去。 柳清禾如今的性子不改变,就算她弄走了一个崔姨娘,还会有无数个张氏、李氏、王氏。就算唐宜身边只剩下她一人,她也入不了他的眼。 看来,她得下猛药了。 她在愣神的瞬息之间,头上一轻,步摇被崔姨娘拔了下来。 青红要上前说理,被她拦下。 她就是要看看今日崔姨娘有多张狂,这里可不是唐宜的后宅。 崔姨娘见她不敢拿她如何,尖酸刻薄的话便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这么精巧好看的饰物,戴在你个土包子头上真是糟蹋了。只有我们这种大户人家才配戴,我劝你们还是到路边小摊上捡便宜货去吧。” 她嫌弃的样子就像赶一只惹人厌的臭虫。 柳清禾觉得她太张狂,想要劝,“崔……” “催什么催,我刚来,你就催我走。姐姐,我不是你,夫君看不上你,你也用不着首饰。我就不一样了,夫君一会儿看不到儿,就差人到处寻我。我自然是要打扮的好看些,让夫君心情好。夫君心情好了,在衙门里做起事来便会事半功倍,得了上官的青眼,你跟着也沾光不是。” 她将喜上眉梢流苏步摇拍到柜台前,大声道:“这个我要了。” 姜沐夏并未生气,不怒反笑,“夫人说得对。夫人国色天香,这步摇您戴着显得雍容华贵,衬得您这个气质如同少女。实在是让我嫉妒。” 第411章 宠妾灭妻 “还是你有眼光。”崔姨娘笑起来。 姜沐夏见势忙做出谄媚状,指着一枚蝴蝶流苏发夹道:“夫人您看,这枚发夹蝴蝶体用得是翡翠,下面的流苏采用金线串玉珠,必趁得您清丽婉约,温柔似水。您皮肤白,再配上这枝八重梅花翡翠发簪。啧啧啧,那里是凡人,分明就是从天而降的仙女嘛!” “真的?”崔姨娘不敢信她,反身问随行的仆妇。 “这位娘子说得对,这些饰物戴在您发上,必能将郎君迷得从您房中出不来。”这番话过于粗俗,姜沐夏三人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以色侍人的小妾,终究是上得台面的。她身边跟着的人自然同她一样粗鄙不堪。 崔姨娘大手一挥,“我都要了,再将这对荷花耳环帮我包上。” 姜沐夏狗腿子一样躬身上前,殷勤地小声劝她,“夫人来到来了,这么好的机会,何不配成一套?您看这只花丝铜钱纹玉珠镶嵌的玉镯,戴在您的玉臂上,显得您多高贵呀!” 她抬了抬下巴,让伙计取出来,她帮着套在崔姨娘的手腕上。 看她的表情,甚是喜欢的样子,可她似是有所顾虑,有点犹豫。 姜沐夏偷觑柳清禾,只见她脸色阴沉,嘴唇紧抿,手死死地攥着衣角。 “夫人,要不要为你身后这位夫人也挑一套?” “她?”崔姨娘不屑撇嘴,“她一个黄脸婆也配,只管安安生生付钱便可。” 姜沐夏嘴角牵起了一丝讥笑,原来拉她过来竟是让她帮着付钱的。柳清禾还真是个软柿子,这般无理的要求她竟能应下。她是软弱还是太蠢? 姜沐夏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气,怪不得柳清元跑到外地喝闷酒。柳清禾这个性子亲人能气死,仇人可随意拿捏随意欺负她,任由着人家踩扁了捏圆了,生生变成别人手中的撒气的玩物。 她还记得前世的柳清禾曾告诉过她一句话,她觉得很有道理,这句话让她受益匪浅。 她说,“别人如何对你,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换个说法便是,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软了他们欺负你,你硬气了他们害怕你。 姜沐夏抬眸瞥了柳清禾一眼,她如今的样子可不就是一软再软,都软到了尘埃里去了。 崔姨娘挑得差不多了,便唤伙计,“帮我包起来。” “好嘞。”伙计用精美盒子一一包好,用了块锦布包裹起来,一脸笑意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麻烦夫人随小的到门口柜台前寻掌柜的结账。” 这时铺子里不时进来客人,有些身份高贵的让人请到了二楼。有些妇人从她们身边经过,眼露鄙夷。 崔姨娘站着不动,她随身的仆妇板着脸冲柳清禾怒斥,“夫人怎么这般没眼色,难不成还等着我家主子请你吗?” 姜沐夏三人一旁冷眼旁观,看她如何反应。 青红和晴云摇头无语,不敢相信一个妾室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原配夫人当下人使唤,这在整个京城还是头一遭,真让人大开眼界。 柳清禾身边的小婢女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怒斥道:“她买得东西凭什么让我们夫人付钱。明明是夫人外出她非要跟过来的,一个小妾仗着得宠就爬到夫人头上了。想要,就自己出钱。” “啪”的一声脆响,婆子的巴掌打到了小婢女脸上,小婢女非但没有丝毫畏惧,马上站在了柳清禾身前,反瞪了回去。 姜沐夏对小婢女刮目相看,她小小年纪倒是比柳清禾有气节。 婆子冲上去要动手,被人呵斥住。 “住手,要打回家打去,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在此撒野。”梅昭早就看不下去,怒声呵住。 她眸光在铺子门外的一点衣角上飘过,声音中不怒自威。 “我还当是什么贵不可攀的身份,原来竟是小门小户的小妾。自己手中无钱,就不要在外穷显摆,免得丢你家主子的脸。”梅昭走到崔姨娘身边,居高临下地上瞅了她两眼,故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就是唐家旁支那位小书吏的妾室。啧啧啧,原本我还不信传闻,今日一见竟是真是。” “梅姐姐,什么传闻呀,我刚来京城竟不知。”柳絮儿笑问,一脸好奇。 “她。”梅昭笑着指着崔姨娘,“本事大得没边,让一个小书吏为了她得了个宠妾灭妻的罪命。人家小书吏不以为然,不惧流言,将她捧在手心,处处打压正妻。你看看,这位正妻都被打压成什么样子了。你看她这身衣服,我们小门小户的商贾人家都看不上眼,她竟还穿着上街来了。” 柳清禾脸色涨红,低垂着头。 “啊,梅姐姐,咱们小县城里为人妾的,将服侍大娘子为第一要务。这京城这么开放的吗?她家夫君还是当官的,就不怕同侪们笑话他吗?那他家后宅不就乱了套了呀?”柳絮儿圆眸微睁,骇得脸色竟有些白。 梅昭轻嗤一笑,眼中满满的讥讽都快溢出来了。 “自然是不怕,他家有嫡母守着。乱得是他自己的后宅,跟人家正经嫡主子有什么关系?”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只怕人家正盼着乱呢?” “啊,经梅姐姐一说,我明白了,原来她们的夫君竟是个缺心眼的。” 两人一唱一合,将唐宜后宅之事当笑话一样倒了个干净。 其她客人听闻两人状似无意的谈话,好奇地看向她们。 柳清禾只是沉着脸,攥着衣角,不敢发一言。 崔姨娘何时受过这种气,指着梅昭骂了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置喙我家后宅之事。你可知我家大老太爷是谁,我家六奶奶是何人?让他们得知你们敢如此毁我唐家名誉,他们定饶不了你们这些宵小。” 三人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铺子众位客人见她们未将侯府和宁安郡主放在眼里,有些讶然地看向她们。 侯府形同虚设,大家不愿理会唐家其他两房和旁支,忌讳的是宁安郡主。她可是圣上的亲表姐,太后的亲外甥女。 “道歉,向我跪下道歉,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我家老夫人可是最得郡主心的,她一句话,让你们全族陪葬。” 梅昭挑眉,摊摊手,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样子,让崔姨娘气得跳脚。 她反身指着柳清禾大骂起来,“你是死得吗?她们都骂到脸上了,你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个窝囊废。” 她上手就要推柳清禾,打门口进来两个男子。 “住手。” 崔姨娘不敢动了,看清来人,她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扭着细腰便扑了上去。 第412章 当众指责 唐宜。姜沐夏眸中冒出火星子,这个是非不分,嫡庶不明的狗东西。 崔姨娘小鸟依人般靠在他身上,恍若无骨的蛇。 看得在场之人脸色一红,眼中尽是不屑。娼妓所为,丢人败幸。 唐宜也觉不妥,温声劝她,“先站好了。” 柳清禾脸色惨白的不成样子,她眼中显出悲意,立在堂中一动不动。 唐宜冷眼瞥她,厌弃的撇过了头,将矛头指向了梅昭和柳絮儿。 姜沐夏同他身后的柳清元对视,两人不动声色别过了头。 姜沐夏就要看看唐宜如何对待他的正妻和宠妾。 “你们是谁,为何故意挑衅?为何插手我的家事。”唐宜怒视着梅昭斥责道,转头又骂柳清禾,“你如此模样给谁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姐弟两个合谋将甜儿哄骗到此,诱导着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就是让我看到这场戏,心中怨了她,好对你另眼相看。如此下三烂的手段你这毒妇竟也敢用,别逼我休了你。”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呆愣当场。 天啊,这个人脑子是被驴踢了吗?蠢成这样。 梅昭瞪大了眼看着他,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那些世家夫人姑娘看到此,纷纷为柳清禾叫不平,她如今的处境还不如一纸和离书,带着孩子们自立门户呢。 姜沐夏冷若冰霜,心情沉到谷底。她万万没想到唐宜竟如此维护崔姨娘,柳清禾在他心中一点地位也无。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责骂正妻,是一点面子也不想给她留,简直是将柳清禾的面子踩在地上,重重踏了一脚。 她看到了崔姨娘得意的表情,就连她身边的仆妇都气焰嚣张地蔑视着柳清禾。 柳清元拳头紧握,死死地咬着嘴唇压着自己的情绪。 姜沐夏冲他摇头,让他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不然以他的功夫,唐宜早死在他手中百回了。 她看着柳清禾欲哭无泪的样子,走上前挡在了她面前。 “唐书吏好大的官威,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发妻大吼大叫。我问你,你小妾口中之言,是柳夫人教她说得吗?还是你有家传的规矩,小妾买首饰必须发妻掏银子。发妻不掏,小妾便可以当众撒泼,以郎君治发妻的不贤之罪为要挟。这么荒唐的家规,我家没有,两位姐姐家可有?” “当然没有,正经人家谁会有这么不要脸的规矩,简直人神共愤。”梅昭骂道。 “各位夫人,请问你们家有吗?” 大家面面相觑,因着他是唐家人,无人敢回应。 唐宜冷笑,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正欲训斥她。 二楼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我成阳侯府没有……”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身旁的女侍捂住了嘴。 姜沐夏顺声望去,只见是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穿得粉雕玉琢,一双清亮的眸子不忿地盯着下面。 她用力掰开女侍的手,气道:“鸳鸯姐姐你捂我做什么,我有说错吗?你们都怕宁安郡主,可宁安郡主我见过,她待人可温和了。如果她知道这么个玩意打着她的名号在外胡做非为,只怕第一个要发落的就是他们。” 小姑娘一张小脸气得通红,说到激动处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 这时一个妇人从三楼上下来,边走边问,“熙儿怎么了?” 小姑娘跑过去抱着妇人的腿,委屈地掉眼泪,“祖母,底下有人公然欺负正妻维护小妾,我看不过去,帮着说了一句话。鸳鸯姐姐捂着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名唤鸳鸯的女侍无奈刚要说明,妇人笑着挥挥手,让她退下,自己抱着小姑娘走到二楼围杆前面情严肃,朗声道:“让我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惹了我家宝贝。” 妇人一身弹花暗纹锦服,瘦腰窄肩,皮肤雪白,柳眉微挑,不怒自威。 唐宜看到她,马上躬身行礼,“见过成阳侯夫人。” 成阳侯夫人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唐家八杆子打不着的庶子。小娘养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出息。可怜柳娘子嫁过去才几年,便被磋磨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是可怜。” 成阳侯夫人话说得不留一分余地,将唐宜损得一文不值。 唐宜黑了脸,出言反击。 “并非如此,侯夫人慎言。家事难调,她们不该置喙我的家事。甜儿她……” “唐书吏不必解释,我长了眼会看。不像某些人空长了一对招子,可惜是个瞎的。这人吧,眼睛瞎了不可怕,心瞎了,可就没救了。”成阳侯夫人懒得理会他,招呼掌柜的,“本想为小孙女挑几样时新首饰,遇到这种东西,真是晦气。我改日再来吧。” “是不的招待不周。您不必亲自登门的,让您府中下人过来通传一声,小的上门也是可以的。” “那敢情好,那你明日便上门吧。” “是,多谢夫人赏脸。” 成阳侯夫人带着女儿走了,经过柳清禾身边时顿住了脚步,“我同你母亲算是旧相识,她那样一个蕙质兰心的人儿,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没有骨气的姑娘。” 柳清禾低头不语,成阳侯夫人看着她满眼失望。 她走到柳清元身边叹了口气,便带着小姑娘走了。 “一个髻年小儿都知道的道理,你竟不知,唐宜,你还真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姜沐夏骂道。 唐宜也觉丢了脸,不敢在此待下去,扫视三人恨道:“我不跟你们女子一般计较。”说完,拉着崔姨娘便走。 “夫君,我想要……“崔姨娘目光盯着柜台上摆放的她挑出来的首饰,恋恋不舍。 唐宜摸了摸干瘪的荷包,脸一沉,拉着她就走。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唐宜脸挂不住,丢下她便要独自离开。 姜沐夏自然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给伙计递了个眼色。 伙计会意,小跑过去将铺子大门锁上了。 “你干什么?”唐宜怒道。 “我这人天生受较真,将你留下理论理论。”姜沐夏走到大堂正中,提高声音安抚其他夫人姑娘。 她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无论如何这对渣子都会折磨柳清禾,不如今日把事情说明,她自会替柳清禾做主,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夫人们,姑娘们,你们这儿捡了大便宜了,让你们看场好戏。伙计们,给贵人们上茶上点心。” “好嘞。”伙计雀跃着跑去安排。 唐宜揪着柳清元的脖颈,骂道:“你搞什么明堂,是不是不想……”他的话没说完,可从他眼中的狠毒不难猜出,他是要拿柳清禾做要接挟。 第413章 你家世低贱 柳清元看着他那双阴毒的眼睛,心中真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何不在得知姐姐被他薄待时,硬将人带走。白白让他们折磨了她这么多年。 他抬手打掉唐宜的手,“我如果搞鬼,你唐宜早化成白骨,还由得你欺负姐姐这么多年。” 他走到柳清禾身边,捞起她的胳膊展示于人前,“你们看,这就是他口中我姐姐欺负他的小妾。你们看看她们两个的身着,手上的皮肤,我姐姐一个正妻还要为小妾洗衣服。一日不做,便会被指责珂待妾室。我请问,一个下贱的小妾还得正妻供起来吗?唐宜,你猪油蒙了心吗?” “那是她自己愿意的。”崔姨娘身边的婆子回击道。 “正妻愿意为小妾洗衣,你说这话不怕闪了舌头,她受得起吗?” 众人一片哗然,这个唐宜真是烂到了骨头里。 唐宜无言辩驳,只是冷冷盯着他们。 “现在,马上把门打开,不然,别让我知道你们的底细。” 梅昭冷笑,这人还真是不自量力,“知道又如何,我家夫姓卫。” “我家夫姓曹。” 唐宜一愣,卫,曹,都是武朝财力雄厚的商贾,姓卫的同怡亲王有些关系。 他一个小小的书吏可惹不起他们。 他面色一讪,不肯输了气势,“那又如何?就管是当今太后,也不会公然插手别人家事。你们可知这个女人对甜儿做过什么罄竹难书之事?她给甜儿下了绝育药,倒置甜儿再也不能生育。如今她所受得,就是她应得的。” “我没有,不是我干的。”柳清禾摇头否认,面无表情,这应该不是她第一次否认,可惜无人信她。 “贱人还敢说不是你,我都亲眼看到了,药是你亲手熬的,是你亲手端到她嘴边的,你还不承认。” 柳清禾眼泪滑落,再不反抗。 “下了又如何,小妾就是家里的玩物,难不成你还要把她当做正头夫人供起来。”二楼又有一位妇人不屑开口,“要我说,是她亏心事做多了,老天惩罚她不让她有孩子,遭报应了。” “就是就是,小妾有几个是好的,这个唐宜是不是缺心眼。这个崔姨娘臭名在外,就算她生出孩子,也是同她一样,是个搅家精。” “可不是吗,我听说他一直升不上去,就是上官看他脑子蠢笨,连个后宅都处理不好,谁敢将衙里重要的事交给他。他办砸了,整个衙门都得遭殃,这个人早把他岳父留下的那点子好名声败坏完了。” 原先大家因着刘缨的身份对他有些忌讳,自从小姑娘说了那样一番话。 她们汗颜,竟然还没有一个小姑娘看得通透。 安宁郡主是何方神圣,家宅干净得整个京城都挑不出错来。整个唐家就她家混得风生水起,老人慈祥爱护小辈。小辈敢拼敢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还不是他们这些当长辈的在前面树立了好榜样,将后辈带到光明大道上。 唐宜同郡主沾一点边,都是在亵渎人家的名声。 姜沐夏赞赏的目光望向她们,让自己记住她们样子,改日需要帮忙的时候,必不吝出手。 崔姨娘嘤嘤地哭了起来,众人厌烦。 “你们让我留下,到底意欲何为?”唐宜心疼她,急着带她离开。 崔姨娘也不再吵着要首饰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个女的就是冲着她来的。 “简单,让你的小妾跪头向夫人道歉。不然,今日我们就报官,你家小妾偷盗饰品,这一大包少说也得千两银子,定什么罪,你比我们清楚。” 唐宜脸一寒,骂道:“白日做梦。大家都看在眼中的,岂能让你们红口白牙的冤枉。” “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我们到的时候,只看到这三位夫人同伙计抓住这位小妾,从她和几个婆子身上分别搜出了首饰。” 姜沐夏不要太开心,她只以为这些贵妇人姑娘装作不知,没想到还帮着做证。这回看唐宜和崔姨娘如何狡辩。 “你们胡说,明明是你帮我挑的,你为何要诬陷我?”崔姨娘气得跳脚,指着姜沐夏大骂。 见姜沐夏不理她,她反手指着柳清禾,“你是看到的,你来帮我说话。” 柳清禾看了看唐宜,又看向弟弟。 正欲开口,柳清元拉住了她。 “姐姐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我来处理。” 崔姨娘撒泼冲过去要打柳清禾,姜沐夏冲过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柳清元是唐宜娘舅,他不能动手。可她能,不论从女子身份上,还是唐家辈份上,她都能打得理直气壮,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 “胆大包天的小妾,竟敢冲撞正妻,好大的脸。” 她用了十分力气,崔姨娘一张脸顿时红肿起来,扑到唐宜怀里,让他替她做主。 唐宜气极,咬牙欲找她算账。 “我劝你想清楚,你动她一根手指头,你们一家子跪着求情,有人都不会放过你们的,京城再无你们的容身之地。” 唐宜抬起的手,停在半空顿住。 他在想,另两位女子分别卫家和曹家的。 只有这个女子没有报家门,她年纪最小,长得也不错,会是什么高门大户他猜不出来。 “你是谁?报上姓名。” “我的姓名你还不配知晓。” 就连在坐的贵妇和姑娘都好奇起她的身份,这位小娘子年纪不大,气质脱俗,言谈举止颇有贵女风采。可她们在京城都未见过此人,她到底是谁? “哼,不敢报上名来,必是家中低贱,怕说出来让人笑话吧。” 得知她身份的三人冷冷地看着他,还真是不知死活,为了个低贱的小妾,得罪了这么多人。 两人还真是真爱呀! 柳清禾要说话,她还要在府里立足,她不想同唐宜撕破脸。 柳清元一把将她按下,示意她不要开口。 这时,铺子门响,里面的人清晰地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刚才还开着门的,怎么关门了。”是唐四的声音。 梅昭让伙计开门。 唐四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唐仲白。 唐仲白脸色不好,他边往里边问,“刚才是谁说我家低贱?站出来,让我看看他是有多高贵?” 第414章 七婶 在场的夫人姑娘都站了起来,对突然闯入的唐仲白冲人发怒有些惊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夫君,你来了。”姜沐夏眉眼弯弯看着他笑。 夫君,仅仅两个字,让大家反应过来,她竟然是唐家三房最近新娶的二娘子。 她是宁安郡主刘缨的二儿媳妇,按辈份是唐宜的婶娘,怪不得她面对唐宜毫惧色。 就冲崔氏拿着刘缨的名头威胁她们,这位二娘子就能以亵渎皇家名誉,将崔姨娘就地打杀了。她还是留了余地的。 可是,转念一想,大家对姜沐夏的村姑身份又生出了几分不舒服。 谁让人家有本事嫁给了唐仲白,随之水涨船高。可就算如此,人家是清白人家出来的正经姑娘,如今更是唐仲白的原配正妻。还是皇上亲封的乡君,她们这些没有诰命的世家夫人姑娘铜陵到她也是要行礼的。 小小崔氏不配同她相提并论,教训她于法于理都是理所应当。 她们就是要看看这个一心护着小妾的唐宜,如今要如何选择? 唐宜先是给唐仲白行礼,转身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姜沐夏行礼,“不知是七婶,多有冒犯,请七婶见谅。” 姜沐夏瞟了他一眼却没有出声,唐宜躬着身子气恼,不知是起还是不起。 柳清元呆愣愣地站在姐姐身边,他只知她是唐仲白的妻,完全没想到她竟是早前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某个不知名的小村里出来的无知村姑,竟被皇上破了格亲封为乡君。为此,当年还有许多人心中不平。 现在他明白了,这样一个气度超然,做事果断的女子,无论在哪里都是一颗耀眼的明珠。唐仲白能娶到她,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获此殊荣吧! 崔氏眼中的鄙夷满得就要溢出来了,姜沐夏冷笑,看不清时局,果然是个蠢的。唐宜把她惯得无法无天了,她这是要拿自己的出身说事了吧。一个奴籍出身的贱妾竟要同自己比身份,还真是可笑。 姜沐夏抬眼望向柳清元,试探着问。 “不知谁知道崔姨娘的户籍在何处?” 她此言问出,崔氏和唐宜脸色都白了起来。唐宜心中恼恨,早两年他就向嫡母讨要过崔氏的卖身契书。却被一句,她的身契放在我这里合规矩,再不济也得放到柳清禾那里,断没有自己的身契自己保存的道理。 一句话便把他要为崔姨娘转良籍的念头破灭了,为此崔姨娘同在他面前不知哭了多少回。 今日倒让一个出身乡野的臭丫头拿住了。 “我听姐姐说过,小妾身契在姐夫嫡母手中。” “好,多谢柳郎君解惑,我明白了。”她意味深长地盯着唐宜。 唐宜气得有苦说不出,将怒火转移到了柳家姐弟身上,看向他们的目光似是能喷出火来。 唐仲白回头温声问姜沐夏,“完事了吗?娘还等着你回家吃午饭呢,她亲自下厨做了你最爱吃的葱油面,正等着你夸她手艺好呢!” “母亲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 众位夫人姑娘闻听此言,无比羡慕,试问她们在场的夫人们,有哪一个吃过一口婆母亲手做的吃食? 梅昭冲着崔姨娘呵道:“快点道歉,耽误了郡主用餐,你担待的了吗?” 崔姨娘身子一凛,可怜巴巴的看向唐宜,看得唐宜一顿心疼。可如今唐仲白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不敢说一个不字。 “去吧。”唐宜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看懂了,是让她演戏,等回到家中自是会为她讨回来。 两人一来一往的眼神,被众人看得明白,不屑嗤笑。 活像一对奸夫淫妇,姿态丑陋粗鄙不堪。 崔姨娘冲着柳清禾噗通就跪了下去,“姐姐,我错了,以后定不会同你抢夫君……” 说到夫君二字,姜沐夏冲着身边的晴云抬了抬下巴。 晴云会意,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宽半臂长的枣红色木板,冲着崔姨娘的右脸就是重重一板子。 “啊……”这下子她两边脸都挨了打,倒是肿得对称起来。 崔姨娘瞪着眼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我是良藉,清白正经人家的姑娘。打得就是你这没规矩的小妾,打你,还用同你商量吗?” 姜沐夏在成亲之前,就将青红和晴云的契书还给了她们,让她们自已选择,想回家或者自谋出路,她都会给银钱放她们走。 两人无父无母,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留在她身边,以表忠心将契书还给了她。 姜沐夏当着她们的面将契书烧了,她说人心难测,靠一张纸是留不住人的。她们是自由的,不该被一纸文书困住。以后就是她身边的得力帮手,按月拿工钱。 “凭你主仆不分。你一个贱妾,当着主母的面喊夫君?那她是谁?” “你……”崔氏疼得抽了抽嘴角,立马换了称呼,她不是傻的,知道再犟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姐姐,我错了,以后我好生服侍你,对不起,对不起,您能原谅我吗?” “我……”柳清元碰了碰姐姐,柳清禾顿了顿,看了弟弟一眼,“以后看你表现吧。” 唐宜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瞪了两姐弟一眼,“可以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这话说得冰冷无情,好像柳清禾同她是陌生人。他只是为自己人解决了麻烦,事情一了,双方各奔东西。 柳清禾一脸悲苦,眼中难掩得痛苦,似是还有一丝期盼。 姜沐夏及时出声,“在你们走之前,我再说最后一件事。晴云,你跟着柳夫人走,这些天陪在她身边。”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儿小小的玉牌递给她,“这是皇上赐于我,象征我身份的乡君牌子,你拿着。他家谁找你麻烦,直接打回去,他们如果不服,让他们到府里寻我要说法。” “去吧。” “是,婢子定不负娘子使命。”晴云眉眼恭敬地立在了柳清禾身边。 柳清禾身边的小婢女感激地冲姜沐夏屈膝行了一礼,挺直腰杆贴着晴云站直了身子。 “行。”唐宜咬着牙挤出一字,拉着崔姨娘的手快步走出了玲珑阁。 柳清禾随后跟上,经过姜沐夏身边时,冲她行了一礼,“多谢七婶相助。”说完,便匆匆离去。 姜沐夏听着这声七婶,甚是不适。 她想过柳清禾得境不好,却没想到如此恶劣。再一想到前世的唐宜在她面前谄媚的样子,她就想吐。 柳清元没走,似是有话要说,挨于人多,他不好出口。 此时,梅昭大手一挥,高声道:“多谢众位夫人姑娘相助,今日我玲珑阁对各位所有首饰打八折。” 众人心照不宣地决定,这三位娘子颇讲义气,同她们相交不可为不是好事。 姜沐夏婉拒了梅昭送她首饰的想法,将她为崔氏挑得首饰全部买下。 “多谢两位姐姐出手相助,这些首饰算做我的谢礼,您二位留着打赏下人。” 半日的功夫,京城就传出姜沐夏带着姐妹将京城最得宠的小妾的收拾了一顿,各家正妻们都大呼痛快,对姜沐夏好感倍增。 第415章 雪夜的小姑娘 “走,我请大家到来聚酒舍吃饭去。”唐仲白站在马车旁,向柳清元发出邀请。 “啊,不是说要回家吃葱油面吗?”柳清元愣怔,他本是要回家的。 大半年没有回去了,他得将今晚的住处收拾出来,要不晚上就没有睡处。 “嗨,那是晚上。走吧。” 已到了正午,天气晴朗,干冷干冷的。接近年关,西市人头蹿动,百姓们忙着购买过年要用的用品吃食。 整个西市上空都飘着喷香的饭香味,唐四的肚子应景地咕咕叫起来。 唐仲白带着人到酒舍去了,他们男人四人在二楼雅间饮酒闲聊。 柳絮儿带着两人来到了她厢房的客间,不多间,女侍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了屋。 “夫人,先将药喝了吧。” 柳絮拧着眉,轻声道:“你先放下,晾会儿我再喝。” 坐在她对面的姜沐夏都能闻到汤药的苦怪味,皱着眉头问她,“你身子不爽利吗?怎么喝起药来了?” 梅昭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问。 柳絮儿苦笑,“没什么不能说得。老夫人见我一直没有动静,就让人配了药,日日熬了看着我喝下的。今日是你们在,她不好多说。” “你这才成亲一个多月,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折腾你了。简直胡闹,压力越大越怀不上。”她端起碗将药倒进了一旁的花盆中,“如果你身子真有问题,过了正月跟我一块儿回县里,我义父可是神医,就没有他瞧不好的病。” 姜沐夏将门外守着的侍女喊了进来,“你告诉老夫人,酸枣县的楚神医精通各种疑难杂症,他一剂药便可让夫人怀上,以后不用给她熬药了。” 女侍看看她再看向柳絮儿,面露难色。 “我让郎君同老夫人说,你下去吧。” 柳絮儿笑道:“一个月后,你也没有动静,唐夫人说不定比我家那个逼得更紧。” “不会的,母亲孙子孙女都有了,她才没功夫管我。” 柳絮儿同梅昭笑得意味不明。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 从昨日傍晚开始,天色就阴沉了下来,夜间伴着呼啸的大风。 到早上推门时才发现后半夜竟落起了雪。 “娘子,昨儿接到晴云姐姐的消息。崔姨娘回府后便被老夫人禁了足,派了人把守她的房门,唐书吏一步都进不去。他便把气撒到了柳夫人身上,碍着晴云姐姐的身份,他又不敢动一根手指头。着实把他气不轻,这些天都住在书房里。”青红笑得眉眼舒展。 “更解气的是,唐宜日日被老夫人叫去训斥,每次回来都是黑沉着脸。” “娘子您说,柳夫人是不是出头之日不远了。” 姜沐夏暗想,那里是出头日子不远了,分明是离死不远了。 如此一来,只怕唐容同崔姨娘联手害人计划要提前了。 “青红,你派人告知晴云,让她跟紧柳清禾。任何人邀她外出统统拒绝,特别是唐容,不用留一点情面,直接赶出去。” “可,如果晴云姐姐拦不住柳夫人呢?” 姜沐夏眸子一沉,是啊,柳清禾在家里窝囊惯了,这些向来骑到她头上的人邀她,她定是不敢拒绝。晴云只怕拦住一回,拦不住多回。 “那就叮嘱睛云,让她寸步不离开柳夫人身边。” “是。” 青红心中郁闷,娘子本身是个性格明快之人,做事果断。柳清禾窝窝囊囊的样子,她都看不上,为何拼了命的要帮她呢?图啥呢? 再说她一个远房婶子,插手人家的家事,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她却不知,姜沐夏已生出了让柳清禾和离的想法,那样一家子人配不上她。 她早早让人放出消息,柳清禾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看着她过得凄惨,抛开自己的名声不要也要帮恩人度过难关。 如此一来,别人只会说她是个感恩之人。 “唉!又是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之事。” 她手指敲着小几,心中想着柳清禾的软肋是什么?有什么法子既能让她同意和离又能让她将三个孩子带离? 难,她揉着眉心,一阵头疼。 唐仲白一身寒气进了门,身后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婆子。 “怎么提了火炉?这是……” 唐仲白手中的红泥小炉里已然燃起了小小火苗,他放到窗下的榻上的小几上。 婆子将食盒放到窗台上退下,她闻到阵阵肉香味飘出。 “是寿喜锅。”姜沐夏欣喜道,伸手揭开了盒盖。 食盒顶端摆着一只小小的锅子,里面是熬制好的锅底。 她一闻便知是姜嬷嬷做得锅底。 “青红,快跟着婆子们到厨房去,今日老太太开恩,人人有纷。唐三唐四早就去了,帮你占好位置了。” 姜沐夏笑着摆手,“快去快去。” 院中只剩两人,唐仲白将杯盘摆好,支好锅,斟满了酒。 “来,喝一杯。恭祝来年风调雨顺,百姓们丰衣足食。” 砰,两杯相碰。屋里炉火烧得正旺,他感到浑身躁热,支起了窗子。 风夹着雪吹了进来,空气中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味,还有若有若无的寿喜锅的香味。 雪花落到她的额间,唐仲白笑着伸手过去帮她抚掉,的还碰触,雪花便化开,变成水滴沾在他的指尖。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姜沐夏笑他矫情,见他一杯酒下肚脸便红了,她将酒收了起来。 “还没喝便醉了。” “什么也查不出来,干净得像张白纸。” 她听懂了,他说得是隐藏在其他两房的细作完全查不出任何端倪。 “没事,也许是咱们想多了,也许他们看清局势歇了心思。” 唐仲白可没有她这么乐观,回想起最后见到尹玉生时,他留下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希望你带着她找一处静谧之地,安稳过后半生,再也不要回京城了。” 他当时不理解,后来姜沐夏说出她的猜测之时,他一下子想通了,尹玉生果然知道些什么。可他为何不言明呀,如今再也找不到他,他到底去了何方? 他通过各种手段,将两房下人查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他心中的不安更重了,怕她担心,每次回府之前在府外调整好情绪再回来。 姜沐夏微微抬眸,她心思敏感,早就看穿了他。 他不说她便不问,她再想有什么法子可以帮他。 唐仲白还是喝醉了,昏昏沉沉睡到傍晚。 唐三在廊下唤出青红说了些什么,青红便回屋禀报。 “娘子,府外有个小姑娘找你。她说有要事要见您。” 她在京城认人不多,梅昭和柳絮儿根本有要事不可能找她,这个小姑娘会是谁。 她加了件厚披风,冒着大雪快步往府门口走。 第416章 雪夜黑衣人 姜沐夏匆匆跑到府门口,大风大雪迷得她看不清事物。她躲到屋檐之下,一处避风之处,抬眼望去。 白茫茫地一片,雪花被风卷得旋起,在地上打着一个个旋。几棵柳树肆意地摇晃,张牙舞爪像个扎了根的巨兽。 入目之处哪里还有一个身影,难道等不及走了? 她往地上看去,门前的雪地上被雪覆盖了一双小脚印,脚印后面一双大脚印,向着相反的方向远远离去。 她再晚来一会儿,脚印就被完全覆盖住了。 府门口的灯光被风一吹,地上有光闪了闪,她眯了眯眼,走到发出光的位置弯腰捡了起来。 是枚小小的珍珠发夹。她翻看着发夹,在内侧发现一行小字,‘玲珑阁’。 她将发夹攥到手心,转身去了门房,“林叔,府门口的人呢?” “我让她进屋温和一会儿,小姑娘死活不进来。如果不在就是走了吧。” “她是一个人还是两个?” “一个呀,就她一个。捂得严严实实,我都看不见她长啥样。” 一个小姑娘。离开的脚印却是个男人的。 定是出事了。 “唐三,去趟玲珑阁,查查这枚发夹的主人是谁?” 唐三领命出府,她快步回了玉昭院,准备叫醒唐仲白。 他要得契机来了。 她掀开纱幔,唐仲白睡得正香。她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这些天他太累了,让他睡吧,等唐三回来再说。 放下纱幔,她坐回榻上,多点了几盏烛,与青红在灯下做针线活。 她手指翻飞,一只活灵活现的金蝉跃然于白绸布上,这是她为唐仲白绣的帕子。 眼睛有些酸胀,她放下绣绷,抄起小剪子剪了灯花,“噼啪”一声发出脆响。她揉了揉眼,将绣绷扔到一边。她从箱笼里取出好久没用的鞭子来到灯下,让青红帮她寻了根小手指粗一指长的钢钉。她将钢钉磨得明亮尖锐,嵌到了鞭子尖上。用力扯了扯,结实牢固,这才放心系到了腰间。 一更的更声响过,唐三身影出现在院中。 “进来说话。” “二娘子,查出来了,是二房的唐静。” “是她。” 姜沐夏放下针线,腾得站了起来,“快去二房,唐静出事了。” “晚了。”唐三道。 “什么意思?” “属下刚从前院过来,二房来报丧了,十三姑娘自尽了。” “自尽?不可能。” “唐三,有没有办法让我见到她的尸体。” 唐三顿了一下,未多言,“想见她怕是要尽快了,等会儿就要下葬了。” “好,你去安排一下。我现在就动身,咱家谁去了?” “大公子和大娘子已经去了。” “青红备车。” 她到的时候,二房全家都围在院子里。院中搭起了棚子,唐静的尸体已经入了棺,棺木静静安放在院中一角。一个灰布衣裙的妇人抱着棺木哭得死活,她身边一个微胖的嬷嬷半抱着她边哭边劝。 家里的男人站在一起,面色极为不善。人群中有位上了岁数,头发花白的老人,将手中柺杖“咚咚”地杵着地,口中骂骂咧咧。他身旁面皮干净的老妇人穿着一身绸衣,头上戴着大红绒花,温声劝着他。 “你怎么来了?二弟呢?”是大嫂张氏,将她拉到背风处,“咱们这一房,我们来了就行了。大风大雪的,你来做什么?” “大嫂,到底怎么回事,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张氏压低声音,“听说是跳井死的。婆子从她身上搜出了遗书,上面写着,她心上人另娶她人,她受不了,才走了绝路。” 姜沐夏冷笑,还真是恶毒,害人性命还要毁人名声。 “大嫂,没这么简单。唐静傍晚到咱府上找过我,未见到我便被人带走,她定是被人杀的。” “啊……。”张氏被吓到了,她自觉事情太大,忙让一女侍将唐伯安喊了过来。 张氏将姜沐夏说于她知的话,转述给了他。 父子三人正为查不出丁点消息发愁,突然得到这么大的消息,有些小兴奋。 “大哥,她现在不能下葬。咱们也不能打草惊蛇。”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吧,我来想办法。” 姜沐夏让唐三留下帮忙,她驾着马车往家驶去。 两府同在一坊,相距不过三里路。雪厚前行艰难,大风裹着大片大片的雪往她身上砸来。天色黑沉沉的,白雪的光芒使她认准路线,缓慢往府里驶去。 路程行了一半,来到一处宽广的平地,风变得急驰起来,她勒住马,闭上眼屏住呼吸细听。 风中有人带着肃杀之气朝她们而来。 车厢中的人喊她,“是路不好走吗?怎么停下了?” 姜沐夏翻身而起,大吼一声,“青红保护好大嫂。” 她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双脚陷入雪里。 车内的青红小声劝张趴下,将厚棉被裹在她身上,她弯腰钻出了车厢。 马车周围一圈黑衣人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青红脸色一白,扯了马鞭在手,“娘子,婢子帮您。” “你护好马车。” 姜沐夏脚尖点地,一个纵身跃上车厢顶端,一手持鞭一手执短匕,居高临下盯着黑衣人。 她暗中细数人数,对方有九人,身手不知,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以一敌众,必须先等他们动手,她才能见招拆招。她就怕自己先了手,这些人将矛头转到车厢里。她分身乏术,救不了她们。 对方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站着一动也不动,静等着她动手。 姜沐夏秀眉一拧,心中有了打算,她目光转到离劝匹最近的两个黑衣人,高呵一声,“青红听令。” 她眸子一眯,盯上了车尾的黑衣人,手中鞭子瞬息间出手,直冲对方的脖颈。 “嗖……噗……”,异物破空刺入肉体之声,白雪上一片血色。 人没来得及尖叫,倒地死去。 “驶车跑。” 马车蹿了出去,黑衣人也反应过来,一半挥刀砍向姜沐夏,一边朝着青红和张氏奔去。 雪太厚了,马车根本跑不动。姜沐夏虽是占了先机,可架不住对方人多,这些人身手都不差,她应付起来颇为艰难。 眼瞅着黑衣人将车上两人砍于马下,她不敢恋战,向马车奔去。 黑衣人一刀砍向马头,马惊叫一声,四蹄乱蹬摔倒在地。 青红左臂挨了一刀,黑衣人举刀朝她头砍去。姜沐夏手中短匕脱手而去,击中对方的手臂。堪堪躲过一劫。 黑衣人已经将车厢毁去,张氏躲在棉被下面瑟瑟发抖。 她正欲奔过去将两人护在身后,两个黑衣人蹿出挡住她的去路,三人打斗到一起。 她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举起刀砍向张氏,“啊……”一声惨叫。 姜沐夏奋起一击,鞭子勒住一人脖子,一脚踹飞一人。 等她脱身后,只见青红扑在张氏身上,将她护了个密不透风,自己身上挨了数刀。 黑衣人们举起的钢刀再次落下。 第417章 青红的右手 姜沐夏眼中血红一片,她大吼一声,“啊……,拿命来。” 手中鞭子出手,一个黑衣人应声倒下。她从地上抄起钢刀,拦在了青红前面,暂时挡下了危险。 “敢动我的人,死……”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响彻在风雪之中。 姜沐夏气血上头,一鞭一刀,大杀四杀,无人可近她身,打得黑衣人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力。 黑衣人只觉眼前的女子恍若疯妇,完全没了战下去的必要,这疯妇已经杀了他们五人。 剩下的四人节节败退,寻找机会脱身。 姜沐夏一连番的激战,大风大雪刮着,寒气穿透她的身体,她浑身冻得僵硬,力气越来越小。 四人对视,团团将人围了起来。 “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不过如此。兄弟们,她缷了力,杀了她好向顾主禀报。” “你们三个足够,我去解决车上那个。” 一个黑衣人朝马车走去,张氏何时见过这种场景,早已吓昏了过去。青红气息微弱,已经没了下刀的必要。 黑衣人挑开棉被,淫笑一声,“娘子长得不错,可惜喽!” 他举着刀向挥向张氏,姜沐夏双脚如千斤重,两只手拼尽全力挥动,却一步也走不得。 她一脸悲色,泪水大颗大颗滴在雪地上,如滴入大海毫无变化。大朵大朵的雪花扑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渐渐模糊。 突然后背一痛,后背被人砍了一刀,撕裂痛让她浑身颤抖。接着她双腿被人踢了一脚,她扑倒在地。倒下之时,她看到一把闪着寒光的钢刀朝她面门砍来。 她再也没有力气了,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脑中闪过唐仲白的身影,她勾唇一笑,他一定会帮自己照顾好父母的。 疼痛感并没有袭来,耳边传来几声惨叫。她再睁开眼时,只见四个黑衣人捂着脸在地上蹦跶。雪地上有被滴下来的血染红的朵朵血红花朵。 她扭头望去,打街角跑来两人,直奔她们而来,她笑了,他怎么每次都在她生死一线才出现。 还好,她们的命保住了。 她挣扎着起身,拖着两条麻木的腿往马车跑去,身下一条点点血路,让人触目惊心。 “唐四,快去查看马车。” 原来睡醒的唐仲白发现屋中无人,问了姜嬷嬷才知,她们主仆二人去了唐家二房的宅子。 听闻唐静无故而亡,他暗觉不妙,便带着唐四往城西北赶去。 赶了一半的路,还未到转角,就听到这边空地的打斗声。 唐仲白暗叫不好,两人冲出街角,及时出了手,才保住了姜沐夏和张氏的命。 唐四一剑结果了马车前的黑衣人,“娘子,大娘子只是昏倒了。” “青红呢?她怎么样?”她推开唐四,青红身上的衣裙被血水浸透,手摸上去,沾染一片血色。 姜沐夏将手放到她的脖颈处,还有细微的跳动。 “她还活着,唐四,快请郎中,快救她。” 姜沐夏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泪直往下淌,瞬间打湿了衣襟。 唐四站着不动,他不敢说,她已经没救了,不如让她安静离去。 可这话,他说不出呀。与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相处了几个月,早已将她当成妹妹看待。如今人死在他面前,他心里也不好受。 唐仲白已经解决了另外三人,他大步上前掐住张氏的人中,将人掐醒。 “大嫂,已经没事了,你现在能自己下地走吗?” 张氏愣怔地点头,她低头看着成为血葫芦的青红,不禁捂住嘴哭出了声。 这个孩子是为了救她而死的,她欠她一条命啊。 “唐四,你先到城南请胡太医,我不管是绑还是扛,必须将人给我带到玉昭院。” “是。”唐车得命快快离去。 “沐夏,听我说。你扶着大嫂,我背上青红,咱们得快些回家,她还有一线希望。” “好。” 张氏从车上跳下来,她腿软脚麻,差点摔倒。姜沐夏扶住她,唐仲白将青红背后身上,三人快步朝唐府奔去。 张氏怕耽误了青红的救治,强撑着一股气,两妯娌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才能跟上。 好在离家不远,唐仲白直冲玉昭院,张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步也走不动了。 门房老林见到浑身是血的三个主子,二公子身上还背着一个血葫芦。他慌得瘸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叫人去了。 姜嬷嬷声音颤抖着叫着她,“二娘子,您这是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你们把大嫂护送回院里。她被吓到了,麻烦嬷嬷帮着熬碗安神汤。” 说完,她小跑着回院子去了。 唐仲白将人放到青红她们住的耳房,屋里的炉子还有点点火星,他往里添好炭。姜沐夏就进来了。 “青红,醒醒,你不要睡。咱们的好日子才开始,我还没有给你找到好人家呢,你不能离开我。醒醒……” 握紧她冰冷的左手,双手护在掌心为她捂热。她声音哽咽,一遍一遍呼唤着她。她再去拉青红的右手,入目血红肉茬子往外翻动,她一声尖叫,险些昏死过去。 唐仲白闻声跑过去,也吓了一跳,慌忙取来白药,整瓶倒在伤口上,撕了块儿雪白的里衣帮她包好。 青红生生被人砍掉一只手。她发现之时,齐腕而断的切口还在往外淌血。 姜沐夏一时接受不了,一边哭一边骂自己,不该将她带出去,为什么护不住她。 唐仲白脸色阴沉的厉害,他陪在她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 胡太医是被唐四扛到家里的,到了院中才将人放下。胡太医是个瘦瘦的白须老头,个头不高,被颠得扶着墙一阵干呕。 唐四很有眼色地递去一杯清水,老头接过漱了口水,指着唐四就要大骂。 “老人家,您先别骂我了行吗?里面的人快没气了,就等着你救命呢。把人救活,您就是打我一顿,奴才也认了,行吗?” 唐四不由分说,拉着老头进了耳房。 房屋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老头皱了皱眉。 唐仲白将人引到床前。 “怎么伤成这样?你们打得?” “不是,杀手砍得。” 老头不语,这种事情他见过太多,京中人员复杂,利益关系牵连甚广,就知哪一日就会遭到他人的报复,血溅当场。 青红的伤都是皮外伤,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 姜沐夏看他伸出的手不知放在何处,忙道:“医者,不必在意男女。只要能救她性命,求您动手。” “唉,拿剪刀来。” 姜嬷嬷端来了一碗人参熬得水,给她灌了下去。 等胡太医为她清理好伤口,刘缨扶着老太太过来了。 第418章 扔到乱葬岗 “母亲……”姜沐夏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眼睛哭得红肿,“对不起,你把人交给我,我没有保护好她。对不起,对不起……” 此刻的姜沐夏被愧疚和自责深深地包裹,情绪近乎崩溃。她想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平安顺遂,以前的她做到了,便放松了警惕,自己心底也觉得靠自己的能力便无所不能。 可是眼前青红身上的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的断手切口,犹如当头棒喝,敲醒了她。 她太自大了,在这波谲云诡高手如云,处处盘踞利益关系的京城大网里,她算个什么? 蝼蚁而已。 刘缨一脸心疼,将她护在怀中温声安慰,“好孩子,跟你没关系,这是她的命。” 姜沐夏趴在她的怀里呜呜地哭,刘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言不语地安抚着她。 老太太看过青红的惨状,不禁红了眼睛,“胡太医,她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唐家定不遗余力救她,拜托你了。” “老姐姐,她身上的伤都好说。只是她这个手……,唉,如果再止不住血,早晚会流血而亡的。” “可有法子?需要什么止血的圣药?” 姜沐夏后悔没将义父带来,如果他在,青红一定能保住命。 “不对,姜嬷嬷在,她是义父的师妹,她一定有办法。”姜沐夏从刘缨怀中猛得抬起头,她抹了把眼泪。她不能在陷入无穷的悲伤情绪之中,她得想法子救青红才是正道。 “姜嬷嬷呢?”她记得刚才还送过来一碗药,这会儿人跑到哪里去了? 门帘被人掀开,一个女侍端着托盘,托盘上有两只碗。一只碗中黑乎乎的不知何物,另一只碗中是绿色的浆糊。她进门后帘子落下,姜嬷嬷随后而入。 姜嬷嬷神情严肃,胸有成竹的样子,“二娘子,我做了五汁饮,现在给她灌进去。” 这剂药在止血效果上,屡试不爽,但愿用在青红身上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小红,过来帮忙。” 胡大医连忙收好东西,腾出位置给她们。 姜嬷嬷清空了床前的人,让小红扶起青红,掰开嘴,将药一点一点灌了进去。她马上执起右臂查看,断口还在渗血,胡太医撒得药粉变成糊状。 姜嬷嬷用软帕子将创口清理干净,青红有轻微的扭动,她手上的力道更回轻微。被血浸透的帕子扔到托盘上,姜嬷嬷麻利地将捣成糊糊的草药厚厚在创口处摊平,最后才轻轻放平在床上。之后拉了个凳子坐下,静静地等待着效果。 胡太医开完药方并未离开,他抚着胡须静等着药起了效,再离开。 他的目光不时偷觑姜嬷嬷一眼。 这两人算是故交,先前姜嬷嬷在京城时。一次偶然切磋,两人成了莫逆之交,时常聚在一起交流医术。唐家老太太因着唐梨之事迁于姜嬷嬷,不仅坏了她的姻缘还害得她一生不育。 老太太心中一直存在愧意,见他们两个情投意合,试着搓和胡太医纳了她。却被姜嬷嬷严词拒绝,自此断了同他的来往,不久唐时彦到陈留上任,姜嬷嬷跟随而去。 十几年后两人在青红房中再见,胡太医早已没了往日对她的儿女情长。 她就是曾经的故人。 他相信她的医术。 姜嬷嬷无意间转头,这才注意到屋角静坐的胡太医,她愣了一下,面色淡然地冲他点了点头。 他笑着颔首。 老太太问胡太医,“这孩子还……,什么时候能醒?” 她想问‘这孩子还有救吗?’,此话太重,她不敢出口。 “如果她身上的血能止住,安全度过今晚,便可性命无忧。可……”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屋中一时沉默了下来。 姜沐夏依然守在她身边,双眼盯着青红的右手一眨不眨,心中不停念叨,“快止血,快快凝固……” 上天像是听到了她的召唤,不多时,伤口果真不再渗血。 “好了,等伤口凝固后,正常上白药便可。”姜嬷嬷松了口气,“老太太,夫人,你们回去吧。屋里血腥味太重,小心冲撞了。” 婆子扶着老太太离开,刘缨冲唐仲白使个眼色,示意他将姜沐夏拉走。 唐四将胡太医送回家中,此时的耳房只剩夫妻两个和小红、姜嬷嬷。 “二公子你带二娘子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和小红守着她。” “不行。小红你去打些水,青红爱干净,她身上到处都是……太脏了,我帮她清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 姜嬷嬷无奈叹气, 唐仲白将姜嬷嬷叫出屋来,暗暗叮嘱了她好生照顾。 他等唐四回来,两人匆匆往城西北唐家二房去了。 此时的唐家二房,院子里只留了几个精壮的男子和守着棺材啜泣的唐静母亲周氏。 因着她不是好死,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在家过夜的。 棺木盖子已经钉死,二老爷子发话,装上车拉到城外随意寻个地方埋了。 唐仲白到的时候,院子里正乱做一团,周氏大吼着老天开眼,女儿是冤死的,她要报官。 唐仲白一眼望去,棺材侧翻在地,棺盖崩裂成碎片,唐静衣衫凌乱地躺在地上。 她双眼大睁,一只手抬起,手掌成拳,只有食指笔直而坚挺指着主院方向。 周氏跪在唐静身边捶胸顿足地哭天喊地,口中嚷嚷着,“我要报官,我闺女是被人害死的。闺女啊,娘没用,让你死了也不安生,娘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大家远远地看着,谁也不敢上前。 唐仲白走上前,拉了个人,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往马车上搬时,棺材掉到地上就成这个样子了。四婶子死活不让人碰十三,大家都没了法子,都在等着二爷爷来拿主意呢。” 唐仲白在人群中寻找大哥,他猜到是大哥做了手脚,只是可怜了十三。 唐二老爷子被人搀扶着来到前院,抬起拐杖指着周氏大骂,一个老公公骂儿媳之言让在场的小辈面红耳赤。 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听得唐仲白眉头紧锁。 “小娼妇养出的小贱货,下贱东西,有什么脸待在家里。做下这么不要脸的事,没给她扔到乱葬岗上是我老头子仁慈。再闹就休了你,滚回屋去。” 周氏瞪着通红的双眼,“她是我闺女,我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她是什么样子,我这个做娘的比你们清楚,她是做不出那等不要脸之事。” “哼,就算是又如何,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家从你这个老不死那里就没正过,你个淫荡的老畜生,都快死了,还将房里的小丫头睡了,死得怎么不是你?你们父子两玩一个,可真是光祖耀祖……” 周氏气冲脑门,将多年吞下的气,一吐为快,不管不顾地骂了出来。身边的婆子又拉又扯,劝阻不住,只差捂她的嘴。 “你……”老头子气得手抖,“来人,把这个疯妇给我关起来。” 冲上来几个小厮将周氏拉了起来,往后院拖去。 周氏口中骂骂咧咧,又踢又咬,状若疯妇。 老头子怒吼道:“把这个小贱人扔到乱葬岗上,棺木劈了烧火。” 他扭头晃晃悠悠地走了,只留下唐仲白这些人面面相觑。 第419章 纸条 “六哥,七哥,怎么办?我们不能把十三妹妹扔到乱葬岗吧。”说话的唐家排行老九,二房的庶子唐星。他是庶子中为数不多还算明事理的孩子,他自己也有孩子,看到爷爷对亲孙女下手这么狠,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为何不能。要我看,她能为个男人自杀,只怕早就不是清白之身,这种有辱门楣的脏东西,趁早扔出去,省得碍眼。” 唐仲白瞥了他一眼,大房老三家的嫡子,穿得花红柳绿,一副放荡子的样子。仗着是侯府嫡孙,在外惹了不少祸事。外人不是看着自家母亲的面,此人早被送进了牢里。 唐仲白初到院中,便在人群中寻找唐静的父亲,没见他的身影。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不会露面了吧? 早就听说他在外面养了外室,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 他脸色阴沉,周氏说得没错,上梁不正下梁必歪。庆幸祖父当年一成亲便分家单过,远离了这些烂人。 现在是抓细作的关键时刻,他们两兄弟不敢轻举妄动。暗中向唐静道声歉,事成之后,必将她风光大葬。 大家见唐伯安和唐仲白都不说话,他们两个在唐家同辈众兄弟中算是最有成就的。 两人的沉默,大家认定为默认。 纷纷指示小厮将唐静从雪窝里扒了出来,找了张旧草席胡乱一卷,丢到车上,吩咐小厮扔到城外的乱葬岗上。 “散了散了,真是的,折腾了大半夜,冻死人了。” 人一下子都散了,唐星眼中带着怒气,大步走到两兄弟跟前。 “你们为何不帮十三妹妹说句话?她一生清清白白,待人温和从不与人争抢,她不可能与外男有染,我坚信是他杀。” “那你为何不报官?”唐仲白眸光一寒,咄咄逼人,“你有功夫在这儿闲扯,为何不去报官?如此,十三妹妹也不会随意被人扔到乱葬岗。你是怕被二爷爷责怪,想拉我们出头达成你的愿望吧?” 唐星面色一凛,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他说得对,他一个毫无话语权的庶子,哪里有资格提建议。父亲常年不归家,姨娘们为了一点子蝇头小利打得不可开交。 他自己做账房先生的差事还是唐伯安帮着找的,每月赚的那点子银钱,一半被自家姨娘抢去买衣买物,自己的孩子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 他好多次都看到这个嫡妹,背着人给他孩子塞几块小点心,几块儿糖。每次都跟孩子拉勾,约定是她们姑侄之间的小秘密。 今日听到她死的消息,他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他坚定地相信她。 可他只是个毫无地位的庶子,他无力反抗,更不敢反抗。 他眸色一沉,低下头,“对不住,是我无用。” 唐伯安拍拍他的肩头,“与你无关。以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如果你想搬出府单过,去家里寻我,我帮你。” 他不想看到二房为数不多心思正的兄弟落个不得善终,尽他微弱之力帮点小忙。算是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多谢六哥。”他早就想搬离这处污秽之地,可他没有勇气,他姨娘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已近子时,风小些了雪还未停,两兄弟出了二房宅门,便让唐三唐四寻着车辙印子追了过去。 唐仲白将姜沐夏三人被人刺杀之事告诉兄长。 唐伯安顿住脚步,眸光如冰,“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这下可以确定细作就藏在他们两家。十三到底发现了什么?让他们不顾暴露身份也要将人除掉。” 唐仲白回到房中,发现姜沐夏还待在耳房。她不在,唐三唐四还未归家,他无法安心入睡。 他打开屋门,走向耳房。 屋内打扫过了,床铺也换了,屋中血腥味少了许多。 床前放着一盆清水,姜沐夏正拧干软帕往青红额头上摊。 青红的脸通红,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锦被。 “起热了?” “嗯。”姜沐夏抬头,眸子红肿,眼中还噙着泪,“你歇息去吧,今夜我守着她。” “好。”唐仲白知她愧疚,不想劝她,“那个,她的右手我……捡回来了。埋在耳房外的雪窝里,等她醒后……” 此话说出来实在残忍,看着她眼角有泪流出,他及时闭了嘴。 “我知道了。”她伸手摸了摸帕子,又投了一张入水,捞出来拧干换上。 唐仲白回到屋中,点亮了灯架上所有蜡烛,他半卧在榻上手中拿着本书看了两眼。心乱如麻,根本看不进去。 今年这个小年过得实在不怎么样。 两个时辰后,唐三唐四回府,交给唐仲白一支素银发簪。 “二公子,这是十三姑娘的。那些小厮胆大包天,竟把十三姑娘身上的饰物拿了个干净,连衣服都要扒了。”唐四愤恨道。 唐仲白伸手去接,一接一送之间,唐四还未松手,唐仲白握住簪头就往回撤。 “噔……”的一声细微的声响,银簪子竟然暗有玄机,一半在唐仲白手中,一半在唐四手中。 唐仲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簪子是空心的,里面有张纸条。 “二公子,快看。”唐四惊喜万分,抽出纸条交给他。 唐仲白快速展开纸条,纸条数寸长,三寸宽,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娟秀工整楷书,他的神情越看越是凝重。 他啪地合纸条,起了身。 “你们两个快去休息,还有一场大战等着我们。” 父子三人坐在唐时彦的书房,唐时彦目不转睛地看着纸条上的字。 “唐静这个孩子真是好样的。事成之后,必要为她正名。” “父亲,纸条上已经确认了两个人,接下来如何行动。”唐仲白问。 唐时彦将纸条重新卷好,递给了大儿子。 “先不要轻举妄动,明日我派人将这两人底细查个明白。”他转头嘱咐大儿子,“三更后,你带上纸条找怡亲王。岭南王的余孽一直是他负责在查,人虽是我们发现的,但是这个功我们还是不要沾的好。” “是,咱们主动将消息交代出去,免得把我们整个唐家都搭上。”唐伯安将纸条放入怀中,快步离开。还有一刻钟就过了三更,他得抓紧了。 “父亲,我能跟着大哥一块儿去吗?”唐仲白问,他要同怡亲王做个交易。 第420章 画卷上的少女 城南怡王府,两兄弟上门求见。 怡亲王刘和的书房,唐伯安将纸条交给了他。 “好,我知道了。余下的事你们不必参与,我自有安排。”他目光瞟向唐仲白,眸光一闪,问道:“你有事?” 唐仲白冲他长揖一礼,“下官有一事相求,还请王爷成全。” “噢?”刘和讳莫如深,“说来听听。” “下官想向王爷要一个人。” 刘和眉毛一挑,面上似笑非笑,神情甚是好奇,他目光瞟了瞟门外,收回了视线。 两人心思各异,唐仲白抬眼觑他一眼,知道他是误会了。 姜沐夏早就在他耳边说过,唐三对姜红欣有情。难就难在,如果姜红欣一直在王爷身旁,他们二人永无可能。 今夜听到父亲要将消息通知刘和时,他便起了一番心思,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不管成功与否,算是帮唐三努力了一把。 “贱内的堂姐在王爷府上做事。她自幼被拐,同家人骨肉分离多年,她母亲思念过及,病痛缠身。王爷仁慈,不知可否……” “不可以。”刘和冷下脸来,断然拒绝。他眼中竟带着几分狠厉。 姜红欣从酸枣县回来后就向他禀报过,已与家人相认。她能做得仅仅是往家里拿钱,让父母生活好些,其余的什么都不可能做。 ‘一入侯门深似海’,用到她一个女护卫身上也是非常合适的。 只要王爷不吐口,她到死那一天都是王府的护卫。何况她是怡亲王身边最得力的干将,放她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唐伯安赶紧屈膝跪下,向刘和请罪。唐仲白随后跟上,两兄弟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中惶恐。 刘和看似和善,做事也算公正。可得罪了他,轻则被放弃,重则拉全族下水。 唐家如今在水火两重天之际,拿捏不好分寸,潜藏在唐家的余孽就会成为灭了唐家全族最好的借口。 “王爷恕罪,家弟爱妻心切,口出狂言,请王爷不要同他计较。” “王爷恕罪,下官失言。”唐仲白心中倒是不以为然,他不相信刘和小肚鸡肠,一个女护卫会让他动了害唐家之心。 ‘千面王爷’的雅称那就太廉价了。 刘和噗嗤一笑,“我说你们两兄弟这是做什么。你家父子三人是肱骨之臣,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本王何时在你们心中这么小气了。我说得不可以,是指……” 他将目光放到唐仲白身上,神情暧昧不明,接下来的话让唐仲白握紧了拳头,顿觉奇耻大辱。 “我的意思是让唐二公子的爱妻亲自上门向我要人,只要她答应我一个条件,人嘛,你们可以随时带走。”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挪动之声。 唐仲白猛得抬起头来,双眸怒气翻滚,如果不是面前人的身份是王爷,他早已将此人打翻在地。 就连唐伯安都认为王爷怕不是失心疯了吧,竟提出如此下作的条件。这还是他认识的怡亲王刘和吗?他对臣妻动了邪念? 唐仲白不由提高了嗓音,声音冰凉语气生硬,“王爷是何意?” “怎么?想从我手里拿东西,难道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都不愿意吗?”刘和皮笑肉不笑,眸中饱含着让人看不明白的意味。 唐仲白怒视着他,两人视线相交,电光火石间,似乎都想将对方杀死。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姜红欣大步流星走进来,朝地上一跪,神情严肃态度坚决,“奴婢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甘愿为王爷做牛做马,请王爷成全。” 她叩首在地,久久不起。 刘和面色沉了下来,看也不看她直接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滚出去。” “是。” 唐伯安以天晚不敢打扰之名,拉着弟弟告辞出了王府。 “唐大人。” 唐仲白愤恨瞪了一眼王府大门,抬步就走。这时身后有人喊住了他。 “多谢唐大人帮奴婢说话,心意领了,以后你们不必为了我求王爷。还有,今夜之事,万万不可让沐夏知晓。多谢。”她抱拳道谢后,头也不回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府,王府沉重大门咣当关上。 唐伯安看着弟弟,心中叹息,王爷此举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只怕弟弟已经恨上他了。 “走。”唐仲白一个重重的走字,只怕同刘和形同了陌路。 两兄弟冒着大雪往家走去。 王府书房,刘和净手后掏出钥匙打开书案最下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幅用锦布包裹严实的卷轴。 揭开层层锦布,卷轴被他轻轻打开,一张美人图出现在他面前。 图上的少女十二三岁年纪,一身水绿色纱裙。她明眸善睐,身处一处水塘边,白皙小手执一柳枝,半弯着腰轻轻点在水面,水面跃出一金色鲤鱼,惊得她圆眸微睁,险些跳将起来。 不远处的柳树上,郁郁葱葱的枝叶里露出一个俊美少年面孔,他口中衔着一根狗尾草,眼睛被少女吸引过去,好笑地坐直了身子。 画卷陈旧,边缘起了细小的毛边。 “阿梨,你在那边还好吗?我找了你这么多年,终于不久前见到了一个同你七八像的姑娘。我知道不是你,你那么柔弱,那么善良,她一分都比不上你。” 刘和眸中柔情似水,手指轻抚在少女的面上,“可我还是羡慕你那个傻侄子,竟可以娶到和你长得如此相像的姑娘。你说,你是不是以另一种身份重新回到了唐家。” “你放心,他们是你的亲人,我不会伤害他们半分。” “只是试试臭小子对那姑娘是否真心,就把他吓成那个样子。只怕,臭小子已经记恨上我了。” “听说姓楚的是她义父,我只是想从她口中打听到你跟他……在一起时,是真的开心吗?他对你好吗?” 刘和眼神黯淡下来,带上了无限的悲色,他无奈苦笑,“是我的话吓到他了。只怕我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盯着画儿,一会儿沉思,一会儿絮絮叨叨,听得门外值守的姜红欣皱紧了眉头。 这不是第一次听到王爷在书房里自言自语,却是第一次听出他带着绵绵情意的自言自语。 第421章 调虎离山 丑时中,唐仲白回到玉昭院后直接进了耳房。 耳房多了两个女侍,是大嫂贴身的婢女春红秋紫,小红和姜嬷嬷不在。 姜沐夏守在床边,以手杵腮在床边打盹。 青红的烧已经退了,呼吸变得均匀。 春红上前行了一礼道:“二公子,青红刚才醒了一回,姜嬷嬷说她性命无忧。我们在这儿看着她就行,你劝二娘子回房歇息吧。” 春红想到她醒后第一句话说得是,“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大娘子。” 她的声音就禁不住哽咽,当晚她与秋紫本要跟着去的,被大娘子以雪大路不好走,她同大公子去去便回,两人留在家中看护孩子。 如果她们也在,事情会不会有转机。或者,她们会不会已经死在贼人的刀下。 终究是青红一人挡下了所有的苦难。 为着她舍身救大娘子,她们也得用心照顾好她。 唐仲白上前抱起姜沐夏,她身子颤了一下,忽得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乖,没事,青红很好,咱们回屋睡去。” 姜沐夏点点头,将头窝在他怀里,任由她抱着出了耳房。 她很快睡去,只是睡得不甚安稳,时不时的抽动身子。唐仲白只能将她拥入怀中,以手轻拍她的后背,不时地安抚。 次日清晨,雪还在洋洋洒洒地下着,无风。出门便是白皑皑地一片,纯净的白色刺得人双目不适。 一位紫衣素袄裙的姑娘跌跌撞撞地跑进玉昭院,进了耳房,抱住青红放声大哭起来。 春红和秋紫无论如何也拉不动她,只好放弃苦口婆心地劝她,“她生命无忧,就算是……,活着不就有希望吗。” 活着就有希望?她都成为残疾了,以后该怎么办,她怎么这么命苦。 姜沐夏一挑帘进来了,主仆二人相视都红了眼眶。 青红已经醒了,白着一张脸挤出一丝笑容望着她们。 “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嘛。两位娘子没事就好,咱们做奴婢的本就应该替主子分忧。晴云姐,我好厉害,我中了那么多刀竟然还活着。人人都说,苦尽甘来,你说我以后是不是净等着享福了?” 春红和秋紫听着她故作轻松的话,不由得背过身子去,双肩抖动的厉害。 姜沐夏坐到床边,苦笑着摸了摸她苍白小脸,突然想了什么,转身问晴云。 “你是怎么知道青红出事的?” 事情是昨夜发生的,现场除了他们唐家人外,无人知晓。大雪天的,街上人迹罕至,遇刺之事是谁传出去的? “我听一个小厮说得。他是外出采买,听街上人说的。奴婢特意问了他,他告诉奴婢是有人看到昨夜打斗,今早到茶楼喝茶当闲话传了出来,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传到了集市上。”晴云感觉事情不妙,让她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奴婢问了门房林叔,这才得知青红她……” “你马上回去,我怀疑崔姨娘借此事将你支走。她们要对柳清禾出手,不然一个小厮怎么可能将话传入你的耳中。” 晴云闻听此言,表情生出了一丝厌烦。她犹豫片刻后才道:“娘子,柳娘子那么愚钝的人,唐宜都将她踩到脚底下了,她还日日舔着脸上门嘘寒问暖。每次都被骂个狗血淋头,可她一点心不长,下次还继续上赶子寻人。我都看不下去了,这种女子哪个男人能看得上,一点骨气都没有。我能不能不回去?” “不能。”姜沐夏也看不上柳清禾软弱的性子,可她不可能放任不管,“你就当帮我好不好?” “嗯……,这样,这次我跟你一块儿去,如果她一点反省都无,你也没必要守着她了。” 她叮嘱青红好好休息,给春红和秋紫交待几句,她便带着晴红去了城北迎春坊唐宜家。 京城主道上的雪有人清理干净,唐四驾着马车驶入城北,便遇见了上街的柳清元,听闻是到唐宜家,他马上跳上车辕一同前往。 柳清元压低声音问唐四,“听说府里有人遇袭了,没事吧?” “没事。”唐四不想多话。 唐宜家除了院子大了些,与普通百姓家中并无多大区别。家中嫡子在外坐官,府中只有两个庶子,在衙里做着连品级都排不上的小官。府中日常花销靠着几间撑不了饿不死的铺子和二三处小庄子过活。 因而府中下人不多,除了唐宜嫡母院中,其他主子身边只有一个贴身的女侍婆子,两个负责打扫的,便再没了多余之人。 四人下了车,在门口拴好,门房见状便来赶人。 “快把马车牵走,不然……” “不然如何?”唐四上前一步抽出腰间长剑,厉声呵问,“我乃城西成乐坊唐家三房护卫,这位是我家二娘子,你还要拦吗?” 门房听到‘唐家三房’四字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让开了路,“是小的狗眼看人低,贵人里面请。” 晴云前头带路,往柳清禾所在的倚兰院走去。 他家院墙高大壮观,没想到里面房屋陈旧,连廊破破烂烂,处处可见天光,院与院之间墙体低矮,花草树木只余光秃秃的枝干,一路走来,一处绿色皆无。不知是被压在了雪窝里,还是本就是一片颓废。 “娘子,小心脚下,前面路面坑坑洼洼,路面无人打扫。”青红搀扶住她,几人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艰难前行。 柳清元皱眉,好歹家中有下人,竟无一人清理。 远远地便听到着吵闹打骂哭喊的声音,声音忽高忽低,好不热闹。 “坏了,真被娘子猜中了。” 四人加快了步子,柳清元甚至跑向了前方的倚兰院。他一脚将院门踹开,入目的一眼,让他气血喷张,冲着指手画脚的妇人就冲了过去。 姜沐夏赶到之时,崔姨娘已经被柳清元用尽了力气的一脚踢到墙上滑落在地。正躺在地上可怜巴巴眼中含泪看着安唐宜。 今早她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将晴云打发了出去,等人一走,她便给守门的一人塞了二两银子。 迫不及待地来到书房同唐宜哭诉这些天受不到不公,两人臭味相投,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柳清禾身上。 先是崔姨娘故意找上门挑衅,不仅骂了柳清禾,打了孩子。还让人喊来了唐容,除了还在襁褓中的老三,将大人小孩拉出来站在院中。以她们母子三人上不敬嫡母,下不体恤弟妹为由,让其着单衣在雪里立规矩。 姜沐夏听着屋中哭哑了嗓子的老三唐亦辰,她怒火中烧。 前世,这个孩子可是她当亲子亲手养大,为他娶妻看着他生子的。 第422章 一道血痕 姜沐夏瞪了一眼唐宜,这个畜生连自己的亲子都不管不顾,冷眼看着他们被人欺负。这样的人柳清禾竟还护着,今日不骂醒她,她就无能为力了。 唐宜被她瞪得缩了缩脖子,一个闪身躲到廊柱后面去了。 她快步进了屋子,屋里没有生炉子,吹气成冰。 孩子裹得严实躺在被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红,满脸泪痕。 她伸手将孩子从被窝里捞出来,打开包被,手伸进里面,黏腻潮湿,身下热呼呼潮湿一片。 她在床角寻到尿布,为孩子换了干净衣服和尿布,扯了一条厚毯子包上。 “晴云,将孩子们带进屋里。” 青红一手牵着一个,两个孩子身着单薄,冻得直打哆嗦。 “晴云你去取些煤来,将炉子生上。孩子们的衣服在哪儿?” 稍大些的姑娘马上跑上前,从柜子里拿出她和弟弟的衣服交给姜沐夏。 小些的男孩,吸着鼻子抽答着说,“没有煤了,崔姨娘向人将煤拿走。她说,我们不配用这些东西。”孩子心中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姜沐夏怒意渐盛,越发恼怒柳清禾,“你娘就任由着让人拿走,为什么不给你们穿厚衣服?” 男孩子哭得更大声了,小姑娘咬牙道:“她说了,是爹下得令。” 她抿住嘴唇,眼圈通红,“娘向来以爹爹为命是从,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愚蠢。” 晴云气冲冲地跑到崔姨娘屋中将煤筐端了过来,炉子生好,姜沐夏将孩子们交给晴云,她起身来到院中。 崔姨娘被人扶了起来,此时正依偎在唐宜身上,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 柳清元怒视着唐宜,唐容。他站在姐姐身边,将身上的暗纹厚披风披在姐姐身上。 柳清禾如一具木雕一样,站在院子当中,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她木讷如死灰一样的神情,同娇媚妖艳的崔姨姨一比。一个是柔情似水灵动活泼的娇美人,一个是状似木头的呆子。难怪唐宜看不上她。 姜沐夏看着她那副不死不活的都生气,何况本就看不上她的唐家人。 “柳清禾。”她突然提高嗓音怒呵了她一声。 柳清禾缓缓抬起她死鱼一样的眸子,像失了魂的傀儡。 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宠,想起前世这张明媚如画的脸,她心中一疼。 柳清禾本来的性子就内敛不善言语,加之唐宜常年打压侮辱,身边还有一个崔氏日日在眼前晃荡,让她一日日心灰意冷,渐渐变成了这副样子。 “你还要过这样的日子吗?”姜沐夏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得一个踉跄,强迫她抬头看廊下的那些人,“你看看他们,个个都看你的笑话,就连下人就觉得你软弱可欺,不把你放在眼里。欺负完你再欺负你的孩子,你愿意一直过这种生活吗?” 柳清禾呆呆地愣怔了片刻,摇了摇头。 姜沐夏听到唐容小声嘟哝,“窝囊废。” 她皱了皱眉,却没理会,人家说得没有错。 “既然不想,为何不反抗?” 柳清禾目光扫向唐宜,见他瞪着自己,忙垂下头,声如蚊呐地说道:“他是夫君,我不能……” 姜沐夏气得抬手给了她一耳光,打得她一个趔趄,柳清元伸手将人扶住,怒视着她。 “你可知我为何打你?”她指着唐宜,只见站在廊檐下的三人一脸幸灾乐祸,一副活该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夫妻情份。 “对妻尊敬,爱护孩子的夫君,你可敬他。唐宜这种见你挨了一巴掌,站在一边幸灾乐祸的东西,不顾三个孩子死活的败类,他配吗?” 唐宜脸色一沉,张了张嘴却是不敢反驳。 “他待你们娘四个如同仇敌,你还敬他,你敬他什么?敬他不将你当人看吗?” “可父母教我要以夫君为天,孝敬公婆,体恤下人,家中才能和睦。我就是按照父母教我的做的,难道我错了吗?”柳清禾死死地攥着衣角,她不是傻的,怎么会看不出唐宜唐容这些人从来都不拿她自己人,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她一直认为这是她为人妻为人嫂子的本份。就连崔姨娘她都觉得她是夫君宠爱的人,自己理应给她几分面子。 她也不知道事情就怎么发展了这一步,到头来怎么什么都不对了呢? 自己倒像不得宠的妾室,为他们做什么都成了应该的了。 日子久了,她便接受了,只要让他们高兴了,自己怎么着就行。 可是经过姜沐夏两次的诉说,让她如打开了新世界,女子遇到不平之事竟是可以反抗的。妾室对她不敬,身为正妻的她也是可以斥责的。 她突然糊涂了,父母教她的那些都是错的吗? “对啊,七婶,她那么蠢。您可不知她办了许多丢人的事,现在老夫人都不敢让她跟着外出应酬,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做错丢了我们的脸。”崔姨娘讥笑道。 她以为姜沐夏打了柳清禾,便是对她彻底失望,以后再不会管她。添油加醋地奚落起柳清禾。 姜沐夏附和点头,“是啊,这么蠢的人,确实不应该带出门招摇。崔姨娘,你家老太太可有带上你。” 崔姨娘一怔,哑了火。她一个妾室,就算再得宠,也不可能外出应酬。 唐容拍了拍身上的雪,边往外走边讽刺,“既然知道自己又蠢又笨,就待在自己屋里别出门。再作,就休了你。” 她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母亲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从母亲对崔姨娘的纵容便明白了,唐宜过得越惨,母亲越开心。 姜沐夏冷眼看过去,不能放她离开,要把根上的人逼出来,想着便迎面朝她走了过去。唐容警惕地盯着她,姜沐夏一笑,两人身子相错时,只听姜沐夏一声轻呼,转而怒视着唐容,“你敢伤我。” 她抬起手,左手一道血痕,往外渗着血,她抬手冲着唐容就是一巴掌。 “好大的胆子,当众对长辈下手,真是好教养。” “你……,我没有。”唐容捂着脸,气得脸通红,指着姜沐夏大骂,“你个乡野村姑,在我家还敢诬陷我,我,我……” 她想说我要打杀你个小贱人,却不敢说出口。她向目光向唐宜求助,唐宜这才开口,“七婶,会不会是误会,许是她衣服上的饰物刮伤了您的手,一道小口子,二三天便好了,无大碍的。” “好一个无大碍,”唐四走到唐宜身边,抬起手在他脸上划了道细长的口子,“唐书吏,一道破了皮的口子而已,连血都没有,过两天都好了。” 第423章 离开地狱 “你……”唐宜捂着脸目眦欲裂,大骂唐四,“你一个看门狗,也敢动我,请七婶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崔姨娘捧着他的脸哭吼起来,“老天爷呀,这些人仗势欺人,追到家里将人打伤,没有天理了吗?” 姜沐夏目光在柳清禾身上游走,她见到唐宜受伤准备上前帮他清理,可看到他脸上只有道白印子,皮都没划破,这二人便开始指责要说法。 她的心思动了动。 对面姜沐夏手上的那道划痕可是血淋淋摆在大家眼前的,只是被这三人一句误会搪塞过去,她脑子一片混乱,谁对她好她自然看得明白。可父母的教导言犹在耳,那可是她心中一直坚信的信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柳清元看出姜沐夏的意图,她一直再摆事实,讲道理,将这些人的面皮扒下来给姐姐看。如此苦心,他甚是感激。 门帘一响,大姑娘从屋里走了出来。晴云给她梳了个少女发髻,发髻上别了枚柳叶点翠珠钗,同压襟用的翠玉禁步上下呼应,一身月白色的锦衣袄裙穿在她身上更显出少女的娇俏可爱。 柳清禾不由看呆了,女儿何时打扮过如此好看过。不由心中酸涩,她的无能,连带着闺女儿子都跟着遭受白眼,日常穿戴连下人都不如。 小姑娘面无表情,站在门边向唐宜发问,“父亲,我们三姐弟是您的亲生儿女吗?” 唐宜一怔,没想到女儿会向他发难,眼一瞪吼道:“你胡说什么?” 柳清禾的脸一白,虽然闺女的话这句属实难听,可她明白为何会如此发问。 孩子心里苦啊。 崔姨娘眼珠一转,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了。 唐宜脸色越来越阴沉,等她说完,他狠狠地瞪了柳清禾一眼,咬牙道:“是不是我的儿女,得问你娘,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好事。” 柳清禾脸色惨白,柳清元气得要上前打人,被姐姐一把拉住。 “哈哈哈……”大姑娘仰头大笑,直笑得眼泪流出。 柳清元见她不对劲,不由担心,出口劝她,“姝儿,你娘不是那种人……你……” 唐亦姝惨然一笑,抹了把泪看向柳清元,“舅舅,我当然知道母亲克己克守,从不敢越雷池半步。可有些无耻的畜生就是可以随意往人身上泼脏水。” 她目光扫过唐宜、崔姨娘、唐容,语气生硬地问,“我只不过想问我们既然是您的亲生儿女,为何您从未正眼看过我们一眼?您既然看不上母亲,为何一连生下了我们三个?难不成是母亲强逼着您生了我们吗?” “我……” 还未等唐宜反驳,她提高嗓门继续说了下去,“你不过看中了母亲书香世家,想要她为你生儿育女。又一边嫌弃她木讷不如小妾会哄人,唐宜,请问世家大族哪家的正妻一副狐媚样子。还是你娘就是小妾出身,你从小耳濡目染,觉得崔姨娘同你生母一副作派,特合你心意。” 十岁的小姑娘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惊掉了在场所有人的下巴。 柳清元见势头不对,当即挡在外甥女面前,唐宜举起的巴掌几乎快要落下时,被柳清元一脚踹了过去。他只用了一分的力,唐宜摔倒在雪堆里。 唐容好笑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不疼了。 真是痛快呀,狗咬狗,一嘴毛。她这会儿不着急走了,她要留下来看笑话。 “这话是谁教你的?是不是……?”唐宜瞥向姜沐夏,骂晴云就是骂姜沐夏。他不敢,只能将怒气撒到闺女身上。柳清元挡在她面前,他气撒不出去窝在胸前憋闷难耐。 就连姜沐夏也没想到这孩子跑出来道出这样一番话。 前世她到柳清禾身边时,这个孩子已经出阁了。她嫁给了一家小门户的商贾之家,做事手段比现在的柳清禾绝断有头脑,夫君房中干净,一个妾室也无。只是她很少同娘家来往,就算柳清禾发迹后补给了她许多嫁妆,都被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元和二十二年春,唐亦姝跟随夫家全部搬到了江南,切断了同娘家的联系。 这个闺女是柳清禾一生的痛,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大姑奶奶。 如今姜沐夏想来,许是很小的时候她就对母亲失望透顶,对这个向来不拿她们当人的父亲更是半分情份都没有,才会断得干净彻底。 “这话我可教不出来。”晴云抱着老三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唐宜,“你种下的因,如今结这样的果子正合你意。唐宜,你做人夫君不合格,做人父亲更是失败,我一个婢女都看不上你这种一无是处的败类。” 她上前一步,将手里的枣红木板塞到唐四手里,伸手将唐亦姝拉回了屋子。 “唐四,你打他时帮我多扇几下。” 唐宜骇得步步后退,这些人个个都不正常,一言不合真敢动手。 姜沐夏走到,被闺女之言惊得瘫倒在地的柳清禾身边,伸手将人拉起来。 “地上凉。你的忍耐为你带来了什么?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应该看清了吧。姝儿已经恨上你们了。我可以想到你老了的日子,儿女一个个离你而去,你要为这对‘璧人’做牛做马,还有这位小姑子,三不五时上门嘲笑你一番。你想如此悲催过一生吗?” 柳清禾猛得抬起了头,姜沐夏的话在她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她想象着那们的画面,不由打了个寒颤。她不想,她想过等孩子们都大了成了家,她就可以儿孙绕膝了,她就可以苦尽甘来了。 “不想有什么用,你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难不成你还能破了天去。”唐容非常合时宜地打破了她的幻想,“七婶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家,你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替她撑腰。再说,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呀,我们可从来没有强迫她。” 姜沐夏眉头一皱,是啊,她自己立不起来,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没用的。 “娘,我们走吧,您带我们离开这个地狱吧,儿子好怕。”这回是唐亦之满脸泪痕地跑了出来,往雪地上一跪,哭求着她。 柳清元将人抱了起来,他心中酸涩难耐,孩子们都经历了什么?小小年纪生出脱离生父的想法。 这时院门被人推开,一道苍老有劲的声音的传来。 “是谁要离开?” 第424章 扔到柴房 两三个婆子扶着一位花白头发,面容冷肃的老夫人慢慢走入院中,她一双带着试探的眸子在姜沐夏身上打量,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姜沐夏唇角勾起,忽略她的不屑,面上笑容更盛,冲她屈了屈膝,唤了声,“老嫂子。” 唐容绷着一张小脸,嘴巴噘起,上前扶住她,声音轻缓拉着长音唤了声,“娘,您看。” 她指着红肿白脸颊,冲姜沐夏翻了个白眼,暗自得意发笑。 谁知老太太点着她的头,用严肃的口吻训她,“是不是你又说错话了。你七婶虽然年轻,但她经历的事多,又有郡主教导,她同各色人打交道都游刃有余。被她教训是你的造化,你只需记得哪里错了,虚心改正便可。“ 姜沐夏冷笑,这是说她身为女子惯会在外抛头露面,是个不安分的。 唐容噘着嘴哼哼着,虽有不满却是不敢反驳,崔姨娘则是笑着迎上前支开婆子换她搀扶老太太。 “雪大路滑,母亲怎么来了。” 姜沐夏和柳清元挑眉,好一个母亲,一个小妾直呼当家老太太母亲,竟无一人斥责。这个家是烂透了。 “我再不来,你们岂不要翻了天。宜儿,你做人夫君的,做出如此宠妾灭妻的丑事,连带着你兄长在外为官都遭人非议。你不该呀!虽说你非我所生,可你生母离去的早,你算是在我膝下长大的,家中三个男儿。正儿与你同为庶子,人家院里为何干干净净,嫡庶分明,尊卑有别,为何只有你做出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勾当。”老太太将手中拐杖‘咚咚咚’地杵在雪地上,越说越是气愤,话里话外透出唐宜如此品性都是随了生母。 唐宜沉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太太将矛头转而对准了柳清禾,“宜儿媳妇你也是,身为正妻被一个小妾踩在头上,着实是软弱了些。你受了这么多年的气,为何不说于母亲听。如果不是街上传得如此难听,你们兄长从千里之外写信告知于我,老婆子还被蒙在鼓里。你糊涂呀。”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老太太,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妾是她送来的,唐宜宠妾灭妻是她纵容的。说她不清楚,骗鬼去吧。 如果不是梅昭和柳絮儿将唐宜宠妾灭妻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御史也不会弹劾她亲生儿子唐廉,她这才后知后觉惊觉,自己只图痛快忘了这个庶子同亲子同气连枝,他做了有辱家风之事,自己亲生儿子也是要受牵连的。 自一早接到书信,她便头晕目眩,痛风发作,躺在床上歇息了半日,还是门房上报姜沐夏来府里寻柳清禾,她才挣扎着起身。 憋了半日的火气终究是要发在这两口子身上。 柳清禾瑟缩着不敢吭声,老太太暗骂她是个蠢货。 “刚才是谁说要离开家里这个地狱的?”她明知故问,说此话的分明是小儿稚嫩的声音,院中只有唐亦之一个幼儿,除了他还能是谁? 唐亦之躲在舅舅身后,小脸惨白,小小身子颤抖不止。 “乖,舅舅在,之儿不怕。”柳清元面无表情,替他回道:“小儿之言,何必挂心。难不成你做为祖母要与孙子计较不成。” 老太太冷哼一声,“无知小儿懂什么?这话他自然是想不出来的。柳氏,怕是你常常当着孩子的面无所顾忌,他将话记在心中,今日发出来只怕也不是偶然。” 她将拐杖用力往地上杵,痛心疾首地骂道:“柳氏,我看你老实,竟早生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心。身为母亲,如此言传身教,你可知错。” 柳清禾身子一抖,老太太的吼声像一道咒语,使她脑子发昏,顺从地要跪倒在地向她求饶。 姜沐夏一把扯住她,冲她摇头。 她转身笑着道:“老嫂子这是做什么?子不教父之过,你怪错人了吧?还是说,儿媳妇是外人,凡有过错都可以不问青红皂白胳膊肘往自家人拐。我可是听人人都说,崔姨娘是老嫂子送到房里来的。按你这个思路,唐宜宠妾灭妻,根是在你这,如今闹成这样,是不是外人都要把责任算在你头上呢?” 唐容怒视着她,开口就要反驳,被老太太抬手挡下。 她眸光一沉,声音沉稳有力,“七弟媳慎言。我往宜儿房里送人,只是想为柳氏分担。正儿房中我也送了人,人家妻妾相处融洽,帮着正儿将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你看看他们,日日闹得鸡飞狗跳,还不是他们自己无能,如何能怪到我老婆子头上?” 姜沐夏长叹口气,“那是人家唐正心思纯正。” 她冷笑一声,瞥向唐宜,“你口中的宜儿却是个糊涂蛋。” 唐宜怒视,被她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姜沐夏拉着柳清禾的手,“你们看,她的手变成如今这副红肿满手疮疤。你再看崔姨娘的手。” 崔姨娘心虚似的将手往袖子里藏,她觑了一眼,不屑扭过头。 “柳夫人嫁给你们家时不是这副样子吧,不然你们也不可能看上她。崔姨娘纵然是个祸害,这个祸害先是老嫂子送来的,然后是唐宜将她纵容成这番样子。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看到小妾让正妾清洗衣服,只会将小妾斥责一顿,唐宜倒是会装聋作哑。如今倒是责怪起受害人来了,真是好笑。” “母亲,您看都这个时候,还有人为她说话,您看……”崔姨娘一边挑唆,试图转移视线。 姜沐夏几句话将老太太怼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姜沐夏句句直捅她的肺管子,气得她胸口一闷,险些缓不过气昏过去。 “闭嘴。李婆子,将这个祸害精给我绑起来,扔到柴房去。” 她想起儿子信中写的,皇上命人将他绑起来,当着全衙门的同侪们痛打了三十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远隔千里,她都能感觉到一股屈辱感兜头扑来,使她眼冒金星。恨不能活剐了这一房人。 “母亲。”唐宜刚出口劝解,老太太一个冷眼刀扔过来,他就闭了嘴,垂着头不敢看崔姨娘。 婆子们下手干净利落的样子不像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崔姨娘手脚乱踢,挣扎的厉害,口中一边向唐宜求助,一边大声骂着婆子。 那婆子环视院子,见墙角的雪窝里露出一块布头。 冲过去一把拽了出来,也不管是什么东西,就往崔姨娘嘴里塞。 崔姨娘水眼大睁,人已经被绑得结结实实,婆子拉着人就往外走。 唐宜眼睁睁看着最心尖上的人被拉走,一个屁也不敢放。 “要不说老嫂子英明呢,还是您做事决断,一下子就除掉一个祸害。”姜沐夏明夸暗贬,明明是她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她偏偏纵容到如今,板子落到自己儿子身上她才知道疼。 第425章 灰色衣角 “还有几日就是年关,老七媳妇可真够轻闲的。” 老太太扫视着满院子的人,那一对垂头丧气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看着唐宜那个窝囊的样子,她心中痛快,等她惩罚完崔姨娘再将人送回来,就让他们窝里斗吧,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她恨不得他们死光。 “谁让我命好呢,婆婆心疼我,嫂子照顾好,夫君更是没得说。闲来无事可不得给自己找点子事做吗,可巧了,幼时曾得柳夫人相助。如今同在京城,知她受了委屈,可算让我找到报恩的机会。我家晴云就拜托老嫂子照应了。”姜沐夏温声笑道。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家的闲事管到底的。老太太气结,一口老牙几乎咬碎。 柳清禾身边有这么个会功夫的丫头守着,许多事她无法动手。 可她也不能翻脸,讪讪一笑,挤出一句看似真诚相劝的话给柳清禾。 “宜儿媳妇,我帮你将麻烦赶走了,能不能将人心收回来,可得看你自己的了。”这话她是看着唐宜说得。 姜沐夏冷笑,这话分明就是给唐宜挑明,是柳氏看崔氏不顺眼,她为了家中和睦,不得不帮着她将人带走。 这话一出口,唐宜只会更加讨厌柳清禾。 姜沐夏给唐四递了个眼色,唐四会意,故意咳了一声,接着老太太的话说了下去。 “二娘子,今早我上街无意听到一消息,正好老夫人在此,便向您求证一下真威?” 老太太不知其意,眼中带着警惕回道:“你说。” “街上人人都在传,前些时日,唐书吏在玲珑阁护妾骂妻之事被御史听到,上书弹劾了大公子唐廉身为长兄教弟不严,做不到以身做责的榜样。皇上大怒,让人传昭当众打了令公子三十大板,至今还下不得床。所以今岁无法回京过年节。不知是否属实?” 老太太刚缓过的气,听闻唐三当着庶子之面将儿子当众被打之事当八卦之言问出,眼前一黑,手中拐杖脱手掉在地上,顺着台阶滑落到雪窝子里。 她身边婆子和唐容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唐宜闻听此言,一下子便明白了老太太为何会冒着雪来他的院中。 往日里,就算他的院子打成一团,将整个家揭了,她都不屑踏入一步,原来竟是因为兄长因着他被罪,她是来兴师问罪的。碍于有外人在,她才拉着崔姨妨当了伐子。 如此一想,他对柳清禾的恨意少了些许。 唐容指着唐四大吼,“你胡说。” “走。”老太太拽着她,带着下人灰溜溜地离开倚兰院。 姜沐夏打听到这个老太太把面子看得很重,她向来在庶子面前高高在上,虽是因着庶子的原因让亲生儿子受了惩处,她面上依然挂不住。 便将一早从曹君安那里得来的消息告知于唐四,让他在合适的时候说出来。 姜沐夏上前牵起柳清禾的手,就如前世她牵起自己的手一样,朝屋中走去。丢唐宜一人傻站在廊下,无人愿意搭理他。 屋中烧得暖烘烘的,唐亦姝目光淡然地坐在炉子前,怀里抱着睡熟的小弟弟。晴云用软帕子为唐亦之擦着眼泪鼻涕,一张小脸皴得裂了许多道小口子。晴云用温水为他净完手脸,将油膏涂抹上。 门帘响时,晴云抬头瞥向柳清禾,语带不满道:“柳夫人也真是的,自己受苦也就罢了,连带着孩子们也受罪。这是我又回来了,我不回来,你就任由孩子们吃苦受冻吗?既然护不住他们,何苦将他们生下来。” 放下手中小瓷瓶,将从唐家带来的云片糕拿了两块儿给唐亦之,“去吧,给姐姐一块儿。” 姜沐夏并未制止晴云,只有她在的这几日,柳清禾和孩子们才过了几日不受气的好日子。 柳清禾臊眉耷眼低着头不吭声,听完晴云的数落,向姜沐夏道谢,“多谢七婶。” “不用谢我,要谢你自己。当年你种下了善因,如今收了善果,你应得的。” 柳清禾抬头仔细看她,越看越迷惑,对于她说得幼年有助过之事完全没有一点印象。据她所知,她娘家在千里之外的酸枣县,那个地方她从未听说过,幼年从未离开过京城,难道是在京郊遇到过? 姜沐夏见她苦思冥想,眼中迷雾遮掩。 她面带温和笑意,“往事已过不必纠结,助人者从来不会记得助过何人,我记得就好,你如需介怀。” 姜沐夏将唐亦辰抱在怀中好生稀罕,前世见到时已经九岁,今日见到他在襁褓中小小瘦瘦的模样,她甚是心疼。 她眼中流露出来的疼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孩子的亲娘。 眼看已近午时,她怕唐仲白等着她吃午饭,也担心青红的伤情起变化,便起身告辞。 “七婶在这儿吃了午饭再走?”柳清禾留她。 “改日吧。”她走到院中,提高嗓门冲晴云喊道:“晴云,你好生照顾孩子们,过几日我再来。” 唐宜已经不再院中,东厢房的门大开着,院中一个下人也无,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姜沐夏摇头,这个家是不成了,母子四人日子只会越发艰难。 另一个庶子唐正,从她们踏入家中,不见他们一房半个人影。 她记得前世唐正一房也是如此,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妾室早早被正妻下了绝育药,将身契握在手里,将其当做一个下人使唤,拿捏在手心里,一点浪花也翻不出来。唐正在郊县做县丞,十天半个月回来一趟,俸禄全数上交妻子。 柳清禾发迹后,他们也不上赶子巴结,如平日一样。家中有事了,便出门应酬,平时就待在自己小院里,拉着院中的女侍婆子做针线活贴补家用。 柳清禾说她这个三弟妹性子冷淡的厉害,两个人坐到一处,坐多久便沉默多久,根本没法子聊到一块儿去。 姜沐夏对唐正一家说不上有好感,但也不厌烦。 三人出了倚兰院,拐了个弯上了座桥,河里结了冰,冰面积了厚厚的雪。站在桥上往西眺望,便是府里的荷花池。 前世,柳清禾便是在那里落的水。 过了桥往右走一箭之地有处院落,便是唐正的住所。此时大门紧闭,门前的小径上刚清理干净的雪此时又落了厚厚一层。 雪面平整光洁,一丝痕迹都无。 三人上了廊桥,经过一处分岔口,从他们眼前划过一道灰布影子往北急步而去。 此人步履匆匆,只见到一个衣角,如果记得没错,那边正是府里的厨房所在。 她并未细想,跟上两人步伐,离开了迎春坊。 第426章 刺客 姜沐夏一入玉昭院,唐仲白便将她拉到屋内关好房,神秘兮兮要同她说一件要事。 “什么事呀,你说就是,怎么这副模样。”姜沐夏好笑地望着他。 他现在样子如同做贼一样,给人一种偷偷摸摸,要做不光彩的事情。 唐仲白趴在窗台上支起窗户,雪花飘了他一头一脸,“阿嚏”一声,他赶紧关上了窗。 “他们都不在。”唐仲白揉了揉鼻头,给她倒了杯热茶。 “你先喝口茶,我再说。” “好……。”姜沐夏一饮而尽,杵着下巴眨着眼睛,看从他嘴里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怡亲王上门寻祖父,让府里帮他做件事,他便应下你我一个条件。” “真的?”姜沐夏一下坐直了身子。 她的耳边中回荡着‘应下你我一个条件’几个字上,天意啊,姜红欣的事有着落了? “你先说什么事?” 唐仲白将唐静留下纸条的内容并将纸条交给怡亲王之事说于她听,现在他有一个迫切要做之事需要府里帮他做了。事成之后,岭王余孽全数落网,他便可兑现承诺。 因着年关已近,城中采买年货的人众多,刘和最为担心的便是这些人跑到市集闹市堆里,必将牵连无辜百姓。 因此他想出了一个法子,让唐家配合才可顺利完成。给了他们一天的考虑时间,家中其他人都已同意,他只等着姜沐夏回家同她商量过后便给人家一个决切的回信。 “王爷让咱们唐家配合他演一场大戏,明晚子时派人夜袭府中,除了父亲,我们四个男丁全数中命悬一线刀伤。这些人认为他们的人动了手得了惩,便会行动起来。他们的目标是冲着唐家来的,接着便会有人告发大爷爷。王爷行动抓人之时,另一波人便会将名单上的余党抓个干净。” 姜沐夏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她怎么感觉像是怡亲王对唐家下的套呢? “你确定不是王爷下得套,万一这是他找的借口,这一家子老小可就全搭进去了。” “不可能,祖父和父亲都觉得可行,明日会让大嫂带着孩子们到娘家住一晚,你就放心吧。” 姜沐夏暗道,你们就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虽然应下了,可她这一日都是惴惴不安,心中犹如一颗大石压顶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将鞭子和短匕修整一番,寻出合身的劲衣,为青红和姜嬷嬷安排好安全的住处才算心中踏实了些。 入夜,她将唐仲白抱得紧紧的,生怕他跑了似的。唐仲白感觉出了她的担心,将她护在怀中,亲吻着她的面颊,沉沉地入睡。 次日一早,雪已经停了,日头红彤彤的,万里无云。 张氏亲自来到玉昭院,苦口婆心劝说才将青红和姜嬷嬷一块儿带到了她的娘家。 青红一走,她的心彻底松弛下来。夜间就算刺客是真的,以她和唐仲白,加上唐三唐四,对付十几个刺客还不是手拿把掐。 吃过午饭,她便拉着唐仲白开始睡午觉,争取养精蓄锐,夜里有精神应对。 晚饭聚集在福寿堂。大家对付吃了一口,饭桌上沉默无语,大家都在调整心理,准备迎接夜里的来的风雨。 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唐老爷子一声令下,各自回屋。唐仲白让唐三唐四守在祖父院中,以防事情有变。 大家按往日的作息,按时上床。 唐仲白吹灭了灯,和衣躺在姜沐夏身边,侧卧着盯着她亮亮的眸子。 “乖,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像你还是像我?我希望像你,你长得好看,我们的孩子定也是个机灵聪明的灵巧孩子。” 他声音柔和完全不像一个马上要陷入九死一生的人。 姜沐夏眨了眨眼,脸一红,笑骂道:“怎么说这些,咱们成亲才一个月,哪有这么快。” 唐仲白一把将人捞入怀中,惊得姜沐夏轻呼出声。 “你看不起谁呢?你是在说我没用吗?”唐仲白吻了上来,直将她吻得喘不上气,她有些气恼,今夜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分寸了。 唐仲白吻到她的泪水,这才觉出她的情绪不对,便停了下来,在她身边躺好。 “对不起,我没有控制住。知道你担心,可我们应该相信王爷。” 姜沐夏钻进他的怀里,声音有些抽噎,“我好怕。” 这种感觉就像明知道自己身患绝症,今日就是病发身亡的日子。没错,就是等待死亡的感觉,煎熬,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乖,我在,不要怕。”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渐渐的她的呼吸均匀,睡着了。 今夜的玉昭院只有他们小两口,疾风躺在唐三唐四的耳房里睡得正香。 突然,唐仲白睁开了双眼,他屏息听着屋顶上细微脚步的声响,暗自皱眉疑惑起来。 好像哪里不对,同王爷约好子时,王府护卫从后花院跳入府里,大哥在那里等候为他们带路,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做戏。怎么从屋顶上过来了。 他轻轻唤醒姜沐夏,她一个激灵坐直身子。 “嘘……”唐仲白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地。 借着窗外的雪光,穿戴整齐,一前一后来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查看。 西厢房与耳房相交之处的雪地上,有东西轻轻飘下。 “来了,小心。” 姜沐夏将鞭子和短匕执在手中,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院中出现四个黑衣劲装的汉子,手中执着长刀。长刀被雪光一映,一道寒光在他们面上闪过,一双双阴毒的眼睛让两人一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些人果然来者不善,难道真是王爷要对他们家灭口? 唐仲白心生怀疑。 “先将人解决了吧,父亲母亲院里只怕出事了。”姜沐夏已经安奈不住了,青红的仇她正愁找不到人算帐,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好。” 唐仲白将门一把拉开,亮出了手中的剑。 “来者何人?” “奉王爷之命,要你们命的人。” 两人心头一紧,直骂刘和是卑鄙小人。如此下作之事,他一个堂堂手握大权的王爷还真做得出来。 “想要我们的命,你们还不配。”姜沐夏扬起鞭子直冲对面之人的眉心。 第427章 交待 黑衣人一个侧身躲过,手中刀一伸鞭子缠在了刀身上。两人相互拉扯,对方将力蓄到刀刃上,试图将她的鞭子割为数节。 姜沐夏手一松,对方一个趔趄,后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她趁机抽回鞭子,转而向对方的双脚击去。 对方一个后空翻,堪堪躲过,身子还未落地,姜沐夏的鞭子直冲他的后心击去。突然冲过来一人一把将他推开,鞭子缠在此人的刀柄上。 她心中暗想,这些黑衣人比县里的那些功夫高了许多,应付起来颇为艰难了些。 想来,这些便是他们的主力了。 此时,唐仲白这边已经刺伤一人,他正另一人缠斗,刀剑相击发出点点火星子。 姜沐夏有鞭子在手,黑衣人近不了她的身。 她将手中鞭子挥得呼呼生风,依然伤不了对方半分。 这样不是办法,她暗道,得想个法子一击必命,他们没有功夫同他们在此纠缠。 她迅速做出一个侧翻动作,双手快要俯地之时挥出手中鞭子,伸手从地上抓了把雪朝对面扬了过去。 她要得就是对方被雪迷眼的短暂反应,这个反应便是她的机会。她双眸微眯,瞅准对方的要害,手中鞭子直击而出。 只听“扑”的一声,鞭子尖端刺入皮肉的声音,“腾”的一声闷响,刀从对方手中滑落,掉在在雪地。她右手往回一扯,一股殷红的鲜血撒到雪地上,红扑扑的一片。黑衣人双手捂着咽喉,大睁着眼睛,直直倒地而亡。 见同伴已死,另一黑衣人举起刀目眦欲裂地冲她砍了过来。 解决掉一人增加了她的士气,姜沐夏用鞭子抽走他手中的刀,将鞭子往腰间一缠,举起匕首同对方近身肉搏。 对方先是一脚踢向她的面门,她仰身一躲,扫向他的下盘。对方一个侧翻来到她的后背。 “小心。”唐仲白惊呼,手上劲道一紧,刺入黑衣的腹部,马上抽出剑,上前帮忙。 两人前后夹击,对方退无可退,拼了命冲向姜沐夏。唐仲白在他身后飞起一脚,将人踢倒在地,姜沐夏瞅准时机,手执短匕割了喉。 两人喘了口气,相视一眼,“快去桂芝院。” 福寿堂有唐三唐四在,府中护卫一半在此守着,他们不担心祖父祖母。桂芝院里安排的人手不多,唐时彦和刘缨还有三弟都在,万一……,他们不敢想。 还未到达桂芝院,便听到院里有激烈的打斗之声。 院门敞开,雪地上血迹斑斑,护卫首领唐路带着护卫奋力拼杀。桂芝院的黑衣人比他们那里多了数倍,这是打着必杀唐时彦的心思。 唐路也很纳闷,怎么跟原定计划不一样呢?这些人进来就大打四方,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路叔,我大哥呢?”唐仲折挥剑加入了战斗,姜沐夏瞅准空隙进了正房。 “大公子到老爷子院里去了。二公子,现在怎么办?” 唐仲白目光一凛,显出肃杀之气,大喝道:“还能怎么办?杀了乱党,王爷的救兵马上就到。” “是。”原先这些还以为黑衣人是王爷派来的,颇有些放不开。现在得了二公子的令,才知这些人是乱党,他们这才敢用尽全力,将对方斩杀殆尽。 他们哪里知道,唐仲白只是随口胡绉,现在的局势他还没搞清楚,心中一团怒火蒸腾。就等着完事了,必上门兴师问罪。 姜沐夏冲到屋里,将屋门关死。 屋中亮着灯,唐季泽手执长剑虎视眈眈挡在父母面前。张嬷嬷和两个女侍手中举着棍棒和鸡毛掸子,神色慌张地立在屋门左右。 “二嫂,外面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她看向唐时彦问,“父亲,会是王爷吗?” “不会。”唐时彦说得斩钉截铁,他神色肃穆,坚定地道:“定是有人露出了消息,先王府暗卫一步。动用了这么多高手,他们这是想血洗咱们家。” “做梦。”唐季泽声音尖利,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请二嫂保护好父亲母亲,我去帮二哥。” 他不顾刘缨的阻拦,提剑冲出了屋子。 刘缨追到门口,冲着他的背影喊,“一定要小心啊。” 姜沐夏急步上前将门关上,扶着身子微颤的刘缨坐回到榻上。 “孩子大了,让他历练历练是好事。”唐时彦喝了口茶,劝妻子。 刘缨捏着眉心,只觉一阵头疼。她无意间抬头,这才看到姜沐夏前胸衣摆到处都是血迹,她惊呼出声,“孩子,你受伤了?” “母亲,我没事,这是对方的血。”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京城竟然都不安全,这些乱党到底要做什么?” 无人回应她,姜沐夏守在门口,从腰间抽出鞭子查看。鞭子中间有几处刀割的豁口,断裂之处皮子卷起。她得趁此机会快速将鞭子修好。 “母亲,您这里可有针线?” “有,奴婢给您找。”张嬷嬷扔了棍棒,在榻上小几下层的笸箩里翻了几下,便将穿好线的针递给了她。 唐时彦看着她认真缝补鞭子的样子,目光微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小几。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院子里打斗声还在。姜沐夏熟练打了一个结,歪头咬断了线,将针还给了张嬷嬷。 张嬷嬷看着好奇,她从未见过随手用的兵器还能缝缝补补的,这位二娘子还真是——可爱的妙人。 姜沐夏打开门,趴在门缝里往外看,地上七七八八地躺倒了不少了。唐仲白两兄弟背靠着背,同四五个黑衣人缠斗。 正房的门口被唐家护卫守得如铁桶一样,黑衣人根本没有机会入屋。 姜沐夏心一横,吩咐门口的女侍,“你们两个把门锁好。” 她直接冲了出去,鞭子出手,直击对方面门,一人应声倒地。 黑衣人越来越少,唐仲白同护卫将余下之人团团围了起来。 这时,府外传来了三声更声,唐伯安领着大批的黑衣人涌入了桂芝院。院中的黑衣人见状,自知没了退路,欲引颈自杀。“ “留活口。” 唐仲白带着一脚将对方的刀踢落于地,将他们双手反扣,押到了对面黑衣人面前。 带头的是姜红欣王府护卫头领刘欣,对唐仲白抱拳一揖。 “唐大人何在?今夜之事,王爷一定给唐大人一个交待。” 第428章 树下密谋 唐时彦立在廊下,表情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怡亲王的计划失败了,黑衣人除了几个被抓的,尽数折在唐府。 “回去告诉王爷,我们信他。” 王府暗卫押着黑衣人离开唐家。 唐家下人们从房中出来,将院子清理干净。 夜袭让唐家多名护卫受伤,唐伯安安排府医为他们医治,加强了府中守卫,命其余人回房休息。 一场恶战历经一个多时辰总算结束。 王府书房,地上杯盘狼藉,一地的纸笔,织锦团花的地毯上突兀地显着一大片漆黑的墨迹。 姜红欣和刘欣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查,到底是谁透露了风声。” “是。”两人得了令,快速离开书房。 刘和手捂胸口,胃里一阵翻滚。今夜的行动,他筹谋了两天,这两日里水米未打牙。他旧病复发一阵一阵的疼痛袭来,疼得他冒出一身冷汗,脚下一软,他赶紧扶住了书案。 他长长舒了口气,等痛感退去,他想喝口水却发现杯子早已被他给砸尽。 刘和穿上灰褐色狐皮氅衣,拉开房门,径直往府门外走去。 书房门外两名护卫快步跟上,“王爷,马上五更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唐家。”他料定唐家父子几人同他一样,不可能睡下。 与其一人在书房苦恼,不如到唐家同他们一起排查出细作。 桂芝院书房,屋中炉火正旺,烧得屋子里暖烘烘的。父子三人连带姜沐夏分坐两侧,分析今夜计划失败是他们唐家出了细作还是王爷里有人将消息透了出去。 这时,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书房而来。 唐三敲了下门,将门推开,禀报道:“老爷,公子。王爷来了。” 几人连忙起身迎接,正要行礼,刘和摆了摆手。他进屋脱了氅衣,扔到门边的椅子上,直接坐在了唐时彦的对面。 “你们找到细作了吗?”刘和刚坐下,胃中又是一轮撕裂般的疼痛袭来。他脸色一白,右手成拳抵在胃部,憋着气强行压下痛意。 “王爷,您怎么了?” 刘和左手一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老毛病了,缓缓便好。” “王爷是胃疼吧?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姜沐夏见他捂着胃部,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猜道。 痛感缓过来,刘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确实是这两日没怎么吃饭。” 她给他倒了杯热茶,放到他身侧的桌前,笑道:“王爷可有忌口,我去为王爷做碗吃食可好?” 刘和愣了一下,心中温暖,他的正妃妾室从未有一人为他下过厨。她一个下官之妻才见了第二面,便能瞧出他的病因,不禁让他高看一眼。 “多谢,并无忌口。” 姜沐夏温声对屋中人说道:“今夜大家都辛苦了,我给大家做碗汤面。” “好,我来帮你。”唐仲白起身,两人相伴走出书房。 守门的唐四跟了过去,“二娘子,有我的吗?我的那碗能多加些肉吗?” “好。” 等人走远,唐伯安笑道:“二弟果然找了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娘子,同他绝配。” 刘和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听说二娘子的功夫不错,二公子可真是捡着了。” 唐时彦未吭声,暗自点了点头。 几人排查来排查出,也未发现可疑人,只有一点,唐时彦断定细作不可能出自唐家。家中下人都是跟着老爷子经年的老人,年轻的都是家生子。老爷子可不是好糊弄之人,看似他不过问家中事务,可家中但凡有些风吹草动,第一个知道的肯定是他。 “好,我心里有数了。” 天快亮时,刘和才从唐家出来。 上了马车,他伸手摸了摸胃部,吃了一碗热呼呼的汤面,这里温和多了。 想到姜沐夏给他们上面时将每一个人的口味都考虑到了,她记得唐时彦不吃葱花,知晓唐伯安爱吃芫荽口味重,特意在他碗里加了胡椒。知道他有胃病,他的那碗面里清淡少油少盐。 如此心细如发的女子怎么就让唐仲白那个臭小子遇到了呢?为什么自己不早点遇见她。 他想,如果他见到她,以她们相似的相貌,第一眼便会被她吸引。 可惜了,终究是错过了两次。 他咧唇苦笑,这辈子他同那人注定无缘。 就像那日在宫中母后劝他的那句话,“命里有时终许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闭上眼,心中酸涩,想他堂堂怡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一的遗憾便是她了。爱而不得,人生一大憾事。 第二日午后,姜沐夏窝在床上补觉,唐仲白兴冲冲地跑来推醒了她。 “沐夏,好消息。王爷夜审黑衣人,有一人招出了一个重要消息。还记得纸条上的第一个名字吗?他有一个女儿,姓崔,你猜是谁?” 姜沐夏听到崔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圆眼大睁,颇为惊喜,“难道是唐宜的小妾?” “没错,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乱党余孽,但有一点可以确信,二爷爷身边的崔善只要落了网,她也保不住。” “真是天助我也。细作可查出来了?” 唐仲白笑容收起,摇头,“不过,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这些人在京中的头儿手里有份名单,只要找到这份名单,便可按名单抓人。” “头儿是崔善吗?” “应该不是,此人行踪隐秘,黑衣人从未见过。” “那可就能办了。” 两人在房中闲谈的这个时间点,唐家二房后院侧门的大树下,一男一女相对而立,压低了声音密谋。 “老大说了,怡亲王和三房那边已经发现端倪。以他们的速度,不日便会查到我们身上,没想到那死丫头死前因留下了线索。通知春红,让她按兵不动,不到最后时刻,这颗棋子原地待命。”男人黑沉着脸,双眼不时扫视四周,接着说了下去,“今日我会让证据放到二老爷子的房中暗阁里,老大那边会同时行动,明日一早,你将唐家勾结岭南王的消息传给周御史。” “是。”妇人转身离开,男人久久未动。 “姓唐的,这一回看你们如何逃脱。你害我们主子,我让你们全族陪葬。” 他们不知的是,暗处早有双眼睛盯上了他们。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已经往唐家三房赶了。 第429章 密信 唐星一溜烟跑入唐家三房,门房还不看清楚面貌,他已经拐了个弯不见了身影。林唐大惊失色,大声唤了起来,“快来人呀,有人闯进了府中……” 唐星不敢冲入内宅,跑到垂花门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林叔,您老别喊了,我找六哥有要事,劳烦你老人家帮着通报一声。” 林唐已经跟了过了,指着他气道:“你这个孩子,纵使有天大的事,你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吗,吓得我……,算了,我帮你通报。” 他到二门上唤来了礼房的管事嬷嬷,交待一二便回门房去了。 前院待客的厅里,唐伯安听到他的告知,神色肃穆起来,“你先回去。记得,你什么都不知道。今日来寻我,只是为着追问十三妹妹遗体安放之事,切勿打草惊蛇。” “我懂。快到年关了,铺子里事忙,这几日我吃住都在铺里。六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等人离开,唐伯安急步找到父亲,唐时彦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带着他到福寿堂找老爷子。 老爷子猛地拍了桌子,杯盏跳起在桌上打转。 “好大的胆子,细作都安插到眼皮子底下了。”老爷子眸子锐利,快速做出决定。 “今日是二十六,是我们三兄弟聚餐的日子。今年聚餐地定在侯府,伯安你同仲白分两路到他们两家的书房和寝室搜查。务必在聚餐结束前将他们口中说得书信找到。” “祖父,万一……” “万一……,我们唐氏一族便从世上消失喽!当今圣上对岭南王的余孽甚是忌惮。如果从外人口中得知消息,不管真假,都是我们唐氏一族的催命符。” “孙儿明白,就是将两家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书信找到。” 唐伯安推门而出,找唐仲白商议行动路线去了。 傍晚时分,由护卫首领唐路带着一队人马护送老爷子到侯府赴宴。 宴席设在前院中堂,屋内炉火正旺,檀香袅袅,老哥三个按主次分别落座。 老爷子在进屋之前,给唐路递了个眼色。唐路会意,带着兄弟们拉着侯府和二房的随从老管事,到侧院喝起了大酒。 天色刚一黑透,唐伯安带着唐三唐四穿上行动便捷的着装,直奔侯府后院。他对侯府还算熟悉,很快找到了老侯爷的书房。 唐家大房二房后宅管理向来松散,天一黑,下人们早就跑得没了影子。因着老侯爷在前院待客,老侯爷住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静谧的像是多年沉寂的无主之宅。 对他们三人翻找起东西来说,倒是件好事。 “唐三,你负责翻找书架。唐四,你负责寻找书案博古架。” “是。” 唐伯安自己在四周的墙上敲击起来,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书房和寝室里都会藏有暗阁,暗室之类,藏些重要的文书,贵重物品。 三人翻找了近半个时辰,各处翻个底朝天,暗阁找出两三个,却是连个封皮都没有找到。 “大公子,怎么办?” “走,到寝室。” 寝室的桌子上落了一层灰,看来很久无人在此居住了。 唐伯安思忖半晌,眸子在屋中环视,尘土密布,纱幔四周结了团团蛛网。 “走吧,密信不会藏在此处。” 那些细作不是傻的,此处常年无人居住。老侯爷不会傻到将信藏到此处,不是日常待的书房,便是常年居住的地方。 会藏到哪里呢? 唐伯安蹙眉思忖,大祖母死了好些年了,他最宠爱的妾室是雪姨娘,这么多年大多时候都住在她的院里,会不会? “去锦秀院。” 三人趴在锦秀院的屋顶,揭开瓦片往里看去,雪姨娘同几个婆子坐在屋中打牌。 “九点,我又赢了。你们几个,手气太差。”上首一位身着紫衣,一头乌发随意披着,灯光将她的肌肤映得雪白透亮,笑时双眼弯成月牙状,四十多岁的年纪了,状若少妇。 唐三将瓦片放回原位,低声道:“怎么把人给引走?” “我听说这位雪姨娘有位爱子,常年缠绵病榻,如果借由他病情突然加重之名,可不可以?”唐四询问唐伯安。 “可以。” 现在最生重要的便是找到书信,哪里还管得着其他。 “好,我来执行。”唐四道。 为了方便照顾爱子,雪姨娘将儿子安排在侧院,儿子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马上就能到他身边。 唐四踏瓦而去,侧院灯火通明,他听到屋中有男女打闹的调笑声,娇喘之声。 唐四脸色一黑,骂道:“呸,烂人。” 他揭开瓦片,只见屋内一男一女衣衫不整,正在榻上做那不可描述之事。唐四脸一红,对着一脸病态的男人后颈掷去一粒石子。男子只觉后颈一疼,两眼一翻,浑身剧烈抖了起来。 他身下的女子见他不动了,娇笑骂道:“怎么了,又不行了。公子,要奴婢帮你吗?” 男子口中吐着白沫,从榻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不住抽搐。 女子翻身而起,见到这一幕,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瞬间,女侍婆子冲进屋里,婆子上前帮他把裤子提上,一边让人去喊雪姨娘,屋里一下子乱了起来。 唐四在屋顶上看得目瞪口呆,他的本意是将人打昏,让女人以为他发了病将雪姨娘引来的呀。是自己下手太重,竟将人打得旧病发作了吗? 他将瓦片放好,快速回到正房屋顶。 这些跟他没有关系,这种病秧子,气都喘不匀还干这种事,真发病死了怪不到他头上。 雪姨娘房中一下子走了个干净,三人快速进屋将门从里锁好,分好工开始翻找起来。 只是让三人失望的是,雪姨娘的房中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他们离开之时,只听到雪姨娘在大发雷霆,“将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杖毙。” 一阵哭吼求饶声响起,接着就是一片混乱。 唐伯安和唐三看向唐四,他两手一摊,“跟我没有关系,他正好发病。” 三人一无所获,失望而归,唐仲白和姜沐夏这边却是收获颇丰。 他们两人直接进了管事的房中,轻而易举便从他的褥子下面搜出了一封写着唐家二房老爷亲启的信。顺便将从唐静母亲贴身嬷嬷房中搜出一箱子价格不菲的金银珠宝。 两人干脆将管事和嬷嬷绑了,暗中扔到王府大门,看着护卫将两人拖到府里。 第430章 夤夜入宫 夫妻二人回到福寿堂书房,只有唐时彦一人在书案前写书法,唐伯安还未归来。 “父亲,找到了,我们还将他们的经费带了回来。” “好,一同交给王爷。” 唐时彦接过信,越看越发脸色发白。吴俊的字迹他是见过的,他可以确认这封信是出自吴俊之手。 信中字字句句皆将皇上贬得一文不值,痛骂怡亲王刘和仗着扶持皇上上位之功,把持朝政,将兵权握在自己手中,为祸朝政。夸赞二老太爷乃武朝大才,不但得不到重用,反将其官位一削再削。话锋一转,将他上了位,必让唐氏一族享尽荣华富贵,称霸整个京城。 “父亲,如何?” “你没看?” 唐仲白摇头,“信是吴俊劝你二爷爷归于他,让他做京中的眼线。” 两夫妻对视,果然如他们所料,只是他们不知道二爷爷答应了没有。 “不管他应不应,就凭这封信,二房一家保不住了。” 唐仲白心惊肉跳,手心冒汗,无比庆幸先他们一步做出了行动。现在就等着大哥那边了,他现在有些后悔一时莽撞将人交了出去。 他应该等等大哥,在做决定的。 姜沐夏捏了捏他的手,她已经不担心了,最坏的结果只是公公和唐仲白都成为白身,逐出京城。 这个结果正合她心意,她一直都觉得世家大族固然风光无限,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还是待在乡村田舍回归大自然才是最好的生活。 屋中一时安静,三人看似表面平静。唐时彦久等不来大儿子,坐不下去,起身在屋中来回走动。唐仲白不停地喝水,目光不时往门外瞟。 只有姜沐夏是真的早已将生死置身事外了。 夜色越来越深,外面起了风,风吹动着烛台,灯烛摇曳的几乎要熄灭。 唐仲白将门关上,院中‘哐当’一声,他慌忙将门打开,伸手往院里看去,见是廊檐下的雪掉落在地。他失望收回目光,重新关上了门。 “父亲,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用,你大哥向来稳重,他定不会出事。” 过了亥时,老爷子已经回来了,唐伯安还是没有归来。 老爷子坐在上首,笑道:“放心吧。我回来之时,侯府没有任何动静,老大并未被人发现。迟迟不回,怕是没有找到书信。” 老爷子话音刚落,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唐仲白忙起身将门打开。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父子二人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唐伯安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恭恭敬敬递给老爷子。 老爷子伸了伸手,缩了回去,“给你父亲。” 唐时彦未推辞,接过信,抽出信纸,快速浏览。他的脸色发白,手抖得几乎捏不住信纸。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看完一封,又抽出另一封,嘴唇抖动,声音中带有滔天的怒意,“糊涂呀,真是糊涂……” 两兄弟接过信看完,不由脸色惨白,这才将信递到老爷子手中。 “祖父,大爷爷他竟然一直跟岭南王有联系,他竟是岭南王在京中的眼线。京中朝中发生的大事小情,他一一写信告知。我们现在怎么办?是毁了信,保他们,还是……” 唐仲白瘫坐在榻上,他一直坚信唐家是武朝忠臣,坚定不移地维护着刘氏江山。他怎么也想不到大爷爷不仅好女色,还为了让子孙继续承袭侯位,做出了同逆党勾结的勾当。 只这三封书信,就可以将唐氏全族送到地狱里去。 姜沐夏这会儿才终于想通了所有的事,原来岭南王抓着唐家不放,竟是因为他要拉拢唐家三房无果,起了诬陷之心,用诬陷来逼唐时彦就范无果后,才痛下杀手。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大房的无用侯爷,而是他们三房这一家子。 真够心思歹毒,吴俊打定了主意,无论他是成是败,只要这些书信在,唐家一个都跑不掉,唯一的一条路只有陪着他下地狱。只是时间的迟早而已。 今时今日,怎么可能保得住那两房,只有将书信交出去,唐家其他人才有救。 老爷子猛得拍了桌子,“糊涂,你以为他们只有这一封信吗?乱党的头领还未揪出来,他们肯定还有后手的。毁了这三封,还有三封、五封、十封,你毁得完吗?”老爷子起身,将书信收好,“时彦与伯安同我去找王爷,夜长梦多,只怕去晚了我们将信交出去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祖父,我也去。” “你将家守好,如果我们在天亮前未回,你带着你母亲入宫求太后给府中妇孺留一条活路。” 三人神色庄重肃穆,大步走出屋往王府出发。 “祖父,父亲,大哥,我们在家等着你们回来。”唐仲白冲他们的背影喊道,声音哽咽地发不出声来,他冲着姜沐夏惨然一笑,“对不起,你刚嫁过来就遇到了这种事。沐夏,我写封和离书,你趁着夜色离开……” 姜沐夏笑着上前一把抱住他,“夫妻同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会走的。” “可是……” “没有可是。”姜沐夏起身,握拳往他胸口重重击了一下,笑骂道:“唐仲白,你看不起谁呢。咱们打个赌,咱家一定会没事的。只是大哥的官位要不保了。” 她知道只要太后和怡亲王在,他们这一房就不会有生命之忧,大不了带着全家回县里种地去。正合她意。 “但愿吧!” 怡亲王书房,刘和看完书信只问了老爷子一句话,“你可知情。” “今夜拿到书信才知。” “好,我信你们。”刘和起身将书信装好,“你们三个随我入宫,将你们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皇上。我只提醒你们一句,皇上最忌讳岭南王余党,但凡有一丝牵连必除之。你们要做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然,我与太后也保不住你们。” “多谢王爷提醒。” 唐仲白守在前院,一夜未眠,姜沐夏陪着他等着宫里的消息。 他们从王府出发入宫之时,王府便派人知会他们,让刘缨入宫寻太后。不用做其他,只要皇上对唐家三人发难,才让太后出面相劝。 除此之外,一切静听消息。 这一夜整个唐府无人入睡,院中灯火通明。护卫下人们不畏严寒,都在翘首以待,欲同主子共存。 第431章 遭人威胁 刘和带着人到宫门下车,远远看到两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跪在宫门口向宫门守卫请求,“求大人通报,我二人有罪,向皇上请罪,求皇上见我们一面。” 刘和看清对方的面容,猛然回头,盯着唐家三人,怒目圆睁,指着远处两人向他们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唐时彦父子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只怕是老爷子从家里出来之前,便让人通知这二人,说明了利害关系。这两人才会夜闯宫门,欲要求见皇上自白。 老爷子还是放不下骨肉亲情,给两位兄长争取求生的机会。 “爹,您糊涂呀。” “老朽知罪,请王爷责罚。” 刘和气得想转身想走,可他知唐时彦是被蒙在鼓里的。他这一走不要紧,这一家算是全完了。 他气恼地丢下三人,快步走向宫门。 两个老头无论如何求情,书信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参与谋逆之罪是跑不了的。 两个老头见他们走来,只觉见到了救星,膝行到刘和面前,一个求道:“王爷,你救救我们。我知道错了,在吴俊死前,我已经同他断了联系。我对武朝还是忠心的呀,你帮我为皇上说些好话。” 一个哭求道:“王爷,吴俊确实给我书信让我帮他,可我根本就没有同意呀,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从来也没有给他写过回信。请王爷查明真相还我公道。” 刘和后退一步,冷声道:“既然如此,接到吴俊的信,为何不向皇上禀报,如今说些冠冕堂皇之言,晚了。” 他绕开他们,走向宫门,掏出金印展示给守门士兵看过,宫门打开。 祖孙三人在两人面前停留,叹了声气,抬步跟上了刘和。 “老三,你帮我们在皇上面前说些好话,帮我们求情。不然,我定要把你拉下水,你们这一房也别想逃过。” 二老爷子拉了拉一脸凶相的大哥,觉得他的话太重了。 老侯爷恶狠狠地威胁,老爷子猛然回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忽而发笑,暗骂自己是真蠢,早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紧要关头还想帮他一把,结果帮出一头狼,扭头就要咬自己的脖颈。 “可以。你想说什么随你的便,我唐行顺立于天地间,无愧于朝廷,更对得起整个唐家。你想想自己这些年做过的事,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完,大步流星跟上了刘和的脚步。 自老大口中说出那句要挟之言后,他跟他们就没有关系了,各自子孙的后路各自寻去。他,唐行顺的子孙,他自己守着。 二老爷子埋怨着自家大哥,身子却是在发抖。他知道,自从老三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他们这两房已经没有退路了。 老侯爷从地上爬起来,“你走不走,已经没有跪得必要了。还是赶快回去收拾细软,趁着皇上没有发怒抓人之前跑路吧。” “跑路?”二老爷子被他气笑,这个大哥脑子还真是缺根弦,这是什么地方?京城,皇上的地盘,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现在跑路只有死得更快而已。 “你不走?哼,那就别怪大哥不顾手足之情了。” 老侯爷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远处他的老管家守在马车跟前等着他,上了车绝尘而去。 宫门口只剩二老爷子跪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他身子单薄,上了年纪,身子缩成一团,迎着寒风发抖。 他悔呀,当年收到岭南王的信,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随手丢给崔善烧掉。没想到被他摆了一道,竟将信留下。藏了这么多年,如今被人搜了出来。他当时就应该拿着信向三弟求教,也不会落此下场。 他知道他活不成了,可他还有那么多的儿孙,他荒唐了一辈子,临死也得为孩子们挣一份前程。想起被他气死的苦口婆心劝他的老妻,他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光。 他跪了一个多时辰,身子冰冷发僵,感觉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眼前迷迷糊糊快要倒下之时,宫门再次打开。 御林军头领白首善全身武装,他身后两排训练有素的御林军手执兵器,快速出宫分做无数小队,向城内四散。 “唐家二老太爷,正愁找不到您呢。来人,拿下送入刑部大牢。其余人按照名单上的人名地址快速将乱党拿下。” 他被人拖走,并未有一丝反抗,他相信白头领会将他跪在宫门口请罪之事禀报给皇上,也相信三弟和怡亲王会给他一个公道。 他是清白的,他从未同岭南王勾结。 唐家祖孙三人从宫里出来时,天已大亮。唐行顺走出宫门后,抬头看向天空。 他呼口气,一脸悲戚地冲着上空发问,“父亲,您总算为您的偏心付出了代价,您地下有知,可会后悔。” 老人家老泪纵横,,一夜的提心吊胆,让他一下子老了许多。 唐伯安上前搀扶住祖父摇摇欲坠的身子,温声劝道:“大风大浪都已经过去了,回家吧。” “好。” 三人往马车前走去,这才发现自家府里的马车多了一辆。 身后传来刘缨的声音,“父亲,夫君。” 唐时彦笑中带泪,“多谢夫人。” 刘缨含笑摇头,一场本就不该存在的风波终于过去了。 唐府大门口,守在巷口的唐四大喊着往家跑,“回来了,老爷夫人公子都平安回来了。” 唐仲白跳起来往大门口跑,鞋子都跑掉一只,姜沐夏跟在后面为他捡着鞋,苦笑,她就知道会没事的。 几人从车上下来,除了脸色因着一夜未睡差了些,周身同离府时相差无二。 “没事了,今日府中闭门,休息一日。” “多谢夫人。”下人们纷纷道谢。 唐行顺挂念着老妻,径直回了福寿堂。 危机解除,下人们也都放了心,各自散去。 “娘。”唐季泽抱住刘缨,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吓死孩儿了。” 刘缨宠溺地捏了捏他的小脸,“没事了,都没事了。” 唐伯安心情重重地告别大家,回了自己院子。 姜沐夏推了推唐仲白,小声道:“你去看看大哥,他好像不高兴。大嫂还未回来,你好生陪着他。” 他们从宫中回来,虽然说是没事了,皇上不会如此简单毫发无损地放过他们。 第432章 自由身 婆媳两个拉着手边走边说着知心话,府门口又有一辆马车停下。 张氏从车上跳下来,连孩子们都没管,往府里跑去。 “父亲,二弟妹,我家夫君可在。”张氏声音中带着哭腔,神情慌乱,哪里有平日的半分稳重。 “怎么了?”张氏眼圈一红,泪水滚落,“母亲,我闯祸了,我对不起祖父祖母,对不起父亲母亲,对不起弟弟二弟妹,更对不起夫君。”她用帕子捂着脸,哭出了声。 张氏的反常让两人摸不着头脑,回娘家两日,怎么哭着回来,回来了就请罪,莫非她娘家对唐家做了什么? 秋紫带着孩子们快步跟了上来,朝儿牵着二姐姐的手,看着母亲眼中有泪。 “母亲,您怎么哭了,是为了春红姐姐吗?她还会回来吗?” “呸,以后不许提她。” 姜沐夏见她面带怒意,知道这个春红定是出事了,出得还是捅破天的大事。 她示意秋紫将孩子们带回院中,冲着刘缨摇了摇头。 昨夜京中世家大户中发生那么大的动静,今早全京城的百姓怕是都知道了。大嫂娘家已经被御林军搜过,春红定是他们的目标。 原来那夜的计划是她透露出去的,大嫂愧疚,为的也是此事吧。 “大哥刚从宫中回来,他们在宫里待了一夜,我看他脸色很差,仲白现在在他身边陪着。大嫂既然回来了,快去瞧瞧吧。春红之事,并非大嫂过错,既然事已了结,不必再提。”姜沐夏温声劝她。 她理解张氏的担忧,无非怕唐伯安知道了春红之事,怪罪到她身上,影响两人的夫妻感情。 “多谢二弟妹。母亲,儿媳先告退。” “去吧,进屋前先洗把脸。”刘缨叮嘱道,她看着张氏远去,这才叹了口气,“你大嫂平时看着稳重端庄,可她心思太过敏感。虽然咱们家有不准讷妾的家规,可她心里就是担心。” “她那个娘也是个不省心的,嫁过来刚怀涛儿时,就明里暗里撺掇着她往你大哥房里送人,送的就是春红。你大嫂为此背地里不知哭过多少回。” “还好你大哥态度坚定,为此专门跑到张家,当着张家父母的面,严重警告。如果再掺和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就让他们将女儿领回家。这才消定。” “啊,那大嫂也是命苦,幸亏嫁到咱们家了。” 姜沐夏诧异,天下还有这种见不得女儿好的父母。大嫂出身她,也有说不出的苦。 刘缨笑着打趣她,“你就不担心日后你家那个?” 姜沐夏笑着摇头,“如果真有那天,我就带着孩子离开他,让他再也找不到我们。” 刘缨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想,这个孩子真能做出这种事。 儿子呀,你这辈子就被媳妇拿捏着吧。 后来姜沐夏才知道唐伯安之所以脸色那么差,是因为皇上将他调到涿州任参军。从户部侍郎一下掉到一个没有官级的小官,他心中不适而已。 “其实大哥没必要担心,王爷一定会找机会把他调回来,时间的早晚而已。”唐仲白说。 午后卫东递了帖子邀他们两口子到酒舍小聚。 唐家如此关键时刻,唐仲白写了帖子回绝,称家中一切都好,不必挂怀,便同姜沐夏窝在院里,等着刘和传来案子的进展。 傍晚时分,刘和传来消息。 因着快过年了,旧年事旧年了,皇上下令,唐家大房全门抄斩,侯府充公。唐家二房唐行亮斩首,因二房嫡孙女唐静在这次事件中冒死传出重大消息,才让岭南王余党全数归案,二房妻妾子女逐出京城,永世不得返京。二房唐静封为五品惠人,准许风光葬于唐家祖坟。其他族人对此事一无所知,不予追究。 唐家三房这是功过相抵了。 尘埃落定,姜沐夏淡淡一笑。十年,整整提前了十年。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结果。 她坐在青红床前,剥了甜桔,掰了一瓣塞到她口里。 青红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前两日多了几分活力。 她咽下桔子,还有些后怕地向姜沐夏讲述,昨晚发生在张氏院子中之事。官兵突然闯进去,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正屋的门,开口便向张氏要人。 那个春红还算有些良心,直接站了出来,“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家姑娘对我的身份一无所知,请你们不要为难她。” 等把人带走,张氏父母跑进来,这得知这个春红竟是岭南王安插在张氏身边的细作,目的便是陪着她嫁到唐家,拿下唐伯安。 “娘子,你不知道,当时大娘子父母都吓瘫了。庆幸大公子没收她入房,不然两家都折进去了。” “是啊,她还算有良心的。” 张氏对她不错,她本性也不坏,只是跟错了人。 “大娘子还说,让我跟着她,她养我一辈子,我没有答应。” “没答应就对了。在她心里,你是施恩的人,日子久了。本来挺好的关系,会变味的。” 人性啊,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你跟着我,看上谁了,我给你准备嫁妆。你实在不想嫁呢,我也可以养你一辈子的。” 青红红了眼睛,她相信她说的,可她想靠自己挣口饭吃。 亥时,刘和从宫中出来回到府中,径直去了书房。 姜红欣和刘欣守在房门两侧,刘欣不时的扭头看她,看得她莫名其妙。怕吵到王爷,不敢开口说话,便瞪了他一眼。刘欣笑笑,站着不动了。 屋内有焚烧东西的焦味传出,两人相视一眼,随后站直了身子。 刘和自从进到书房,便取出了那幅画,打开画卷注视了良久,忍痛扔到了火盆里。 “阿梨,是时候放下你了。如果有来世,让你先遇到我,好不好?”他鼻头发酸,吸了口气,强压了下去。 “刘欣,去喊账房的刘管事过来。” “是。” 刘管事怀里揣着个珐琅描金盒子,进屋放下后便离开。 刘欣看向姜红欣神情有些不舍,姜红欣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姜红欣,进来。” 她走进屋,刚要领命,刘和将盒子往她面前一推。 “拿着。我答应过那两口子,他们帮我找出乱党,我便放你自由身。他们做到了,现在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姜红欣眸子一亮,随后又暗了下去。这两个笨蛋,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竟用来交换她的自由身,缺心眼吗? “王爷,卑职说过,生是王爷的人,死是……” 刘和直摆手,“停停停,我是你主子,不是你夫君,用不着表忠心,快拿下盒子,收拾你的东西离开王府。以后我们这间没有任何关系,过你的小日子去吧。” 第433章 等我 姜红欣并未过多纠缠,她跪下朝刘和磕了三个头,“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多谢王爷悉心教导之恩,多谢王爷知遇之恩。您多保重!” 说到最后,她眼圈泛红,语带哽意,将头叩在地上半天未起。 “起来吧,你可以走了。” 刘和离开书房,往后宅走去。 刘欣一步跨入房内,将人扶起来,“能得到王爷的恩典,多好的机会。王爷虽然对咱们不错,可身在王府做护卫日日活在刀尖上,能有机会脱身是你的造化。你不是想多陪你母亲吗?还有一个臭小子等着你。以后那个臭小子敢欺负你,我们这么多的兄弟是会为你撑腰的。用不着伤悲,离开王府好好过日子吧。” “多谢大哥这么多年的照应,有机会到酸枣县看一看。告辞了。”姜红欣瞧了眼书案上的盒子,并未打算将它带走。 姜红欣将自己的衣物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将一个长条小盒,塞到了怀中,挺身立背坚定地离开了王府。 夤夜时分,坊中落了锁,她随便找了间客栈暂住一宿。 次日天一亮,她就退房去了唐家。 当姜沐夏听到刘和放她自由身时,惊喜又激动,在外漂泊多年,她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归家了。 “红欣姐,你可有打算?” 姜红欣沉默摇头,“回去再说吧。”她如今归心似箭,离开王府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归隐山林的心思有些动摇,她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了那只木盒。 “沐夏,帮我将它还给唐三。告诉他,我给不了他要想的。” 姜沐夏没有接,反问她,“你是对他无意还是有别的顾虑?” 姜红欣沉思片刻后摇头,眸中有迷茫,有怀疑,有犹豫,她斟酌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词语说明白自己的感受。 姜沐夏勾唇一笑,将盒子往她手里塞了塞,“你自己都没想明白,怎么还给他?等你想明白了,做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好,我现在回县里,你可有书信要捎给三叔三婶?” “还有两日就过年了,你现在回去,就要在路上过年了,要不等过了年咱们一块儿回?” 姜红欣笑着摇头,“不用了,我骑马会快些。年虽然过了,但可以一起过元宵节。最重要的是,我想我娘了。” “好,稍等一下,我写封书信你帮我交给徐达。” 唐府大门的柳树下,唐三得知她入府后就一直等在那里。 “姜姑娘。” 姜红欣低着头解缰绳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忙扭头看去。 见是唐三,她内心一阵狂跳,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有些慌乱。 她强装镇定,躲开了他的视线,“有事。” 唐三走过来,将手中包袱系到马背上,“听说你要回县里去了,备了些干粮。年节客栈开门的不多,万一……,你可垫垫肚子。” “多谢。”缰绳拿在手中,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那双亮亮的眸子。她有点怕,怕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眸子将她的心吸进去。 “那个,我走了,你多保重。” 她跳上马,冲他抱拳,“告辞。” 唐三抱拳,“一路平安。” 姜红欣打马离开,她的心突突直跳,她要尽快离开他的视线,她怕她被他热烈的视线烧化了她冰冷的心。 出了巷子拐个弯,就脱离他的视线了,她突然心里空落落的。 身后清晰传来唐三的喊声,“姜姑娘,等我。” 姜红欣身子一顿,眼泪喷涌而出,“驾”,她扬起马鞭,快马加鞭奔城外而去。 唐三站在府门口,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唇角微微上扬。他看到了她见他时的慌乱,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唐四说了,姑娘家喜欢一个人,是很害羞的,是不敢看他的。唐三心中窃喜,原来她也是喜欢自己的。 身后突然传来轻笑声,“我家铁树终于开花了。要我说,你就应该跟她一块儿回去,一路相处下去,感情增长的可快了呢。” 唐三吓了一跳,脸色微微一红,扭头就往府里走。 他边走边想,这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怎么懂得这么多? 唐伯安和唐仲白两兄弟一大早就去了二房。 二房大门敞开,院中物什乱丢,地上乱七八糟扔着缺胳膊少腿的家具,摔碎的瓷器,破衣烂衫随处可见。 唐三领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在打扫院落,原来热闹的家里现在寂静的可怕。 “六哥七哥你们来了。” 唐仲白指着杂乱的院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唐星一脸淡然,笑道:“自从昨日下了圣旨,各房都抢了细软走了个干净。现在这个家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嫡母和弟弟妹妹们。我们将十三妹妹安葬后一同离开,以后我带着嫡母弟妹过活。” 唐仲白惊道:“五伯呢?他……” 唐星苦笑,“他跟柳姨娘卷了房里所有细软,跑了。不重要了,离开这些烂人,我们的日子只会比以前更好。” 两兄弟无语,二房男丁只剩下这么一个靠谱的人了。 “你们是来带我见十三妹妹的遗体吗?” 将他们带到城郊亦庄,帮着将人下葬祖坟,唐静母亲带着她的弟弟妹妹在坟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抱着她的牌位返了城。 “我听说你在铺子做账房先生,我家娘子有好些农庄铺子,缺了一个擅长管账的。如果你没有去处,可愿帮我们做事?” 唐星眼睛一亮,却又犹豫了,“我就怕给你们添麻烦。” “你一个白身能有什么麻烦。这样吧,你先到城郊租个地方暂住,过了元宵节,会有一个姓卫的去找你,到时候你跟他走便可。”唐仲白掏出二十两银塞到他手里,“虽然家没了,但年还是要过的。” 唐星未推辞,向两人深深一揖,“多谢二位兄长多次相助,再造之恩,必结草衔环报答。” 唐伯安虚扶一把,“好兄弟,以后二房就靠你撑着了,有困难随时找我们。我们始终是同根连枝的一脉血亲。” “好。”一个简单的好字表达了他的所有感激,他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表示感谢只会用行动来表达。 第434章 不得离京 年三十的晚上,刘缨奉召入宫参加宫宴。 年前发生如此之大的岭南王余孽案,唐家本打算低调在家过年,等过完年,一家子离开京城。该离京上任的上任,老爷子夫妻决定要跟二孙子去酸枣县找处依山傍水的住处,安享晚年,暂时远离京城。 三十午后,太后宫里的贴身宫女锦玉亲自上门传太后口谕,务必带上平乐乡主晚上到宫中参加宫宴。 刘缨无法拒绝,她猜不透太后究竟是何意,唐家正是躲避锋芒之时,太后召她作甚?傍晚时分,她们身着命服上了马车。路上刘缨一再叮嘱姜沐夏,宴席上不可多言,散席后尽早回府。 入了宫,刘缨领着姜沐夏先去拜见了皇后,再去见太后。 “你这傻孩子,年年宫宴都来。偏偏今年不来,不正是让人当做噱头,认定你们唐家彻底失去君心了吗。知你想躲避锋芒,我让锦书锦玉跟在你们婆媳身边。” “多谢舅母体恤。” 刘缨眼圈泛红,是她糊涂了。多亏有太后帮她铺路,不然等过了年,唐家主子走空,京中人人都当他家惹了圣人,同唐家二房一样被逐出京城了呢。 “还有一点,我需得提醒你。你家公婆可以到庄子上住个把月,但是不可离京太久。我这儿子我还是了解的,你们走了个干净,只会让他觉得你们心中不服,向他挑衅。小心弄巧成拙,因小失大。”太后叹了口气又道:“人人都道皇家没有半分真心,可他们不知,身处高位,各方虎视眈眈,如果他心思不多些,早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你可明白。” 刘缨跪下叩头,“太后大恩,臣妇谨记。” 姜沐夏跟在她身后跪下,心中暗道,这是将老爷子当作人质押在京中。唉,这跟坐牢有何不同。 可,这话她说不得,她也不能说。 宴席戌时开始,锦玉先带她们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灯花通明,各色彩灯笼琳琅满目,三三两两的贵妇聚集在一处扯着闲片。年轻的小姑娘三五成群的围在一处,你夸她衣服穿得好看,她夸你一句,你头上发簪是哪里买的。 众人见到刘缨到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纷纷上前见礼。 刘缨并未同她们多言,寻着自己的位置坐下等着开宴。 众位夫人贵女将视线放到刘缨身后的姜沐夏身上,她身着四品乡主制式服,梳着随云髻,鬓两侧各别了一只珍珠流苏发夹,发髻上插了只蝶扑海棠花步摇。眼波流转间宛若秋水盈盈,嘴角含笑,显得端庄又温婉。她朝着众位夫人盈盈一拜,忽略她们眼中的不屑,落坐于刘缨的下首。 姜沐夏能感受到她们的目光,不屑,指指点点。她暗自发笑,世家福祸相依,她们如今风光,来日不知如她不如。 但凡拿人身份做口舌的,这种人她也看不上眼。今日捧你,明日踩你的人里必定有她。 世家大族?真正的世家出来的姑娘,知书达理,做不出狗眼看人低的勾当。 “怡王妃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现场一下无了声音,“见过王妃。” 姜沐夏顺着声音看去,一宫装女子莲步轻移低眉垂眸直奔刘缨而来。 两人赶紧起身行礼,“见过王妃。” 怡王妃浅笑轻扶,“表姐多礼了,快快请起。”说着将目光转到姜沐夏身上,“这位是二公子新娶的娘子吧。像,真像。如果当年……。小白子还真是个孝顺孩子,为老太太寻了个念想回来。” 怡王妃眸中的讥讽一闪而过,她想起王爷时时独自待在书房看那贱人的画像,嫉妒得恨不能将画当着世人的面烧了。看着眼前这个同那人长得相似的脸,她手指甲都要掐断了,真想划花了这张脸。 怡王妃这话说得犹如一巴掌打到姜沐夏脸,分明在说她只是唐家睹目思物的玩意,上不得台面。众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盼着她如何回应。 刘缨冷了脸,锦玉刚要开口请她落坐,姜沐夏不咸不淡地回了话。 “王妃说得对。如果不是夫君从犄角旮旯里寻到我,我怎么能嫁到唐家,更不可能与唐家生出如此深厚的缘分。姑姑得知家人对她的爱护之心,定会欣慰。” 怡王妃冷哼一声,语带不屑,“但愿如此吧。” 御花园的一角,刘和同刘欣站在暗处,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眸子暗了下来。 “回去告知江嬷嬷,王妃旧病复发,让她待在房中好好休养。” “是。” 戌时一到,皇后搀扶着太后来到宴席,坐于上位。等太后落座,皇上随后坐于主位。 历经两世,姜沐夏还是第一次见皇上。皇上正值中年,黄面皮,不怒自威,带关家的威严。 众人行了礼,先是宫蛾来了段舞蹈,丝竹声起,翩翩起舞。 完毕,便是众人的喝彩声。 皇上一声令下,宫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宫宴正式开始。 臣子夫人们只是拿了拿筷子,略吃一口,便放了筷子。 宴席进行一半,太后借口上了年纪身子疲乏,提前离了席。 皇上皇后说了些吉祥话,让给各贵女的礼物分发下去后,也离了席。主子皆离开,这场宴席就散了。 “郡主,乡主,请跟我们来。”锦玉带着两人往宫门外走去。 有想找姜沐夏麻烦的,见太后身边的亲信在,不敢上前自寻麻烦。眼睁睁看着她们离了宫上了唐家的马车,扬长而去。 几个世家姑娘心中气恼,错过拿这位乡里村姑逗趣的机会,真是可惜。 回到玉昭院,姜沐夏连衣服都没换,便四仰八叉躺倒在床。 “累着了?”唐仲白抱起她帮她脱掉繁重的衣服。 她一个侧身钻入他的怀中,“好累呀,人累,心也累。我再也不要去参加宫宴了。” 唐仲白拉起被子裹在她只着了中衣的身上,笑道:“没关系,反正过了年我们就离京了。” 两人温存了会儿,姜沐夏坐直身子,将太后警告之言详述给他,“你说,祖父祖母就真的离不开京城了?” “如果大哥还在户部为官,他们无论去哪里都无妨。太后说得对,这个关键时刻,咱们全都一走了之,皇上一定会多想。” “唉,祖父祖母一直困在京城,啥时候是个头啊!” 唐仲白眸光深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435章 辞官 过年这几日,唐府关门谢客,遇到同唐家关系不错找上门来的。男客由唐时彦在前院招待,女客被刘缨带到后宅。总算过了破五。 正月初六一大早,晴云慌里慌张的跑回玉昭院见姜沐夏。 姜沐夏见她跑得发髻凌乱,上气不接下气的,便知出了大事。 能让性子稳重,向来不动声色的晴云做出如此反应,只怕事情还不小。 “娘子……出……出事了。” 姜沐夏猛得站了起来,手中筷子都扔了出去,险些掀翻了桌子,庆而唐仲白一把按住。 “谁出事了?” “不是,不是柳夫人。”晴云见她紧张,便知是自己太慌乱的神情让她误会了。 姜沐夏一听不是柳清禾,心放到肚子里,换了双筷子,开始吃早饭。 “不要着急,坐下慢慢说。” 晴云缓了缓,这才将唐宜家年前年后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腊月二十六那晚,御林军将崔姨娘从被窝里揪出来带走,二十九斩首。尸体都没有见到,自此唐宜便如同失了魂,日日以酒当饭,喝的烂醉。柳清禾好心劝过两回,都被他又打又骂,赶了出来。柳清禾对他彻底失望,再没有管他。 老太太任由他喝,府里下人对他不管不问。本来这样相安无事,昨日傍晚,唐廉给老太太来了封书信。 老太太看到信后,大发雷霆,当时头风病就发作了,将醉得烂泥的唐宜喊到她的院里大骂了一顿。 据偷听到消息的下人传,唐廉受崔姨娘的牵连,被皇上贬为庶人,终身不得为官。他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盼着升了官早日调到京中与他团聚。这下倒是团聚了,以这种丢人的方式回京的,她如何不气。 见唐宜一副不死不活毫不在意的样子,老太太更气了,拿拐杖砸他时用过了劲,一下瘫倒在床。 唐宜从老太太院中出来,想起了崔姨娘的娇媚可人,悲痛交加,被冷风一吹,酒意上头。昏昏糊糊瞧不清路,失足掉到湖里。被人发现时,已同湖里的水冻到一块儿,人死得透透的。 老太太听到唐宜死状之惨,惊得昏死过去。她本就有沉疴痼疾,气血攻心加之又惊又怕,今早人便没了。 “因果报应,崔姨娘是老太太寻来的。她儿因崔姨娘丢官成为白身,她自己也因着崔姨娘这个因丧了命,她种得恶因得了如今的恶果,也是咎由自取。” 姜沐夏放下筷子,坐回榻上。 “老太太不在了,唐宜也死了,柳清禾可有对你说过她有何打算?” 晴云摇头,“我听婆子说,三郎君做好了将老太太安葬后,带着他们那一房搬出去的打算。” “他做得没错。唐廉同唐宜之间生出了这样大的间隙,你劝劝她,让她尽早收拾东西做好搬家的准备吧。不然,最终定会落个被人赶出家门的下场。” “娘子,那你……” “我现在不方便插手,等她们搬出来再说吧。” “好,奴婢这就去办。”晴云到耳房看过青红的伤口正在慢慢结痂,放心离开。 唐宜和老太太一死,很多事情就很好办了。 柳清禾出自书香门第,自是比她明白,家中长辈全都故去,这个家大多是要分掉的。更何况唐廉罢了官,起因是她这一房的小妾之因。 只怕唐廉已对他们恨之入骨了,要在同一屋檐下过日子难如登天。 她写了封信交给姜嬷嬷,在府里找了个小厮将信送到来聚酒舍,让曹君安找到柳清元。她们娘四个最好的去处便是柳家。 正月初七,唐时彦身着官服,早早起床到宫里上朝去了。 等家中人知道之时,他已经一脸从容的从宫里出来。 午饭摆在了福寿阁。饭桌上,唐时彦宣布了一个重要消息,他辞去了陈留太守之位,以后再不登官场。同刘缨常居京城。 众人皆沉默不语,纷纷放下了手中筷子。孩子们被大人严肃的表情吓到,张嬷嬷和姜嬷嬷将孩子们带走。 刘缨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同你父亲背井离乡多年,极少陪伴父母,老大倒是比我们这当父母的做的都多。是时候回来,让你们祖父祖母外出走一走了。” 唐仲白泪目,父亲才四十多岁,正是出政绩的时候。他一封辞呈退回家中,太不值得了。 “好了,你们谁也不要说什么了。我已经决定,老大初十上任,一定要将妻儿带上。老二选个日子带上你祖爷祖母尽早出发,老三就留在我们身边。过了元宵节到百川书院读书去,操劳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歇歇了。”唐时彦笑呵呵地说。 回到玉昭院,姜沐夏见唐仲白神色怏怏,便不言不语地陪在他身边。 她对唐时彦辞官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当官被人算计来算计去,甚是厌烦,不如买上几亩地,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来得简单。 可人人都想当官,当官发财成了世间男子的至理名言乃至终身奋斗的目标。 如唐仲白父子这般为一心为民的官,放眼望去,寥寥可数。他们当官既发不了财,遇到大灾大难,还要往里贴钱。他们这种官是最不好当的,却是最得民心的。 姜沐夏推开窗子,冷风吹来,零星雪花飘来。她伸手接住一朵,笑道:“你看,又下雪了。今年的雪还真是多,瑞雪照丰年,百姓今年的定会大丰收的。” 唐仲白一把拉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祈求,让姜沐夏心头一疼。 “沐夏,我们,要不要过两个月再走?” 她莞尔一笑,一口应下来,“好啊,我都听你的。” 她理解他,他只是想让祖父母同父母多相处一段时间。就算他们年关回京,一年时间不见,他们两个身边无一个亲人,夜间想起儿孙,该是多凄凉的场景。 祖父母在京时,好歹还有大哥一家,儿孙绕膝,总是心情舒畅的,感觉不到孤独的。 “谢谢。”伸手将小脸冻得红红的她揽入怀中,闻着她身的清香,他的心情好转了许多。 “还好身边有你陪我。” “不止我,还有他。”姜沐夏笑着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你要当爹了。” “真的?” 第436章 柳清禾搬家 唐仲白将人抱住稳稳放在榻上。从年前他的心情便是沉闷的,头脑迷迷糊糊的。突如而来的惊喜唤醒了他的理智,他是要当爹的人了。 “嗯,这几天我有些嗜睡。姜嬷嬷便给了把了脉,才知道的。还不到一个月,我想是新婚夜,孩子便来了。”她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晴云走后,她困得不行,姜嬷嬷看她脸色疲倦,以为她生了病,便拉着她把了脉。 “我告诉母亲和祖母去。” 姜沐夏想要拦他,人都已经跑了没了影子。她苦笑摇头,手摸着小腹眼中露出慈爱之色。 京城连着下了三日的雪,唐仲白日日将人箍在屋里,连地都不让她下了。 姜嬷嬷笑他,就差将饭菜喂到她嘴里了,小心将人宠坏。 梅昭和柳絮儿得知她有孕,登门道喜。 柳絮儿羡慕地盯着她的小腹,摸着自己的小腹连连叹气。 “柳姐姐不必着急,听母亲说,有些时候越是想要偏偏不来,你放弃了反而来了。我这是运气好。”她将一枚酸梅子塞到嘴里,看得梅昭牙酸的不行。 柳絮儿看着她得意的样子,恨不能撕她的嘴。 梅昭噗嗤笑出声来,压低了声音取笑曹君安。 “沐夏你是不知道,你家夫君将你有孕的消息告诉我们后。我上门寻絮儿,可是连也进不了门的。曹君安像是受了刺激,日日拉着絮儿妹妹待在房中。都已经成为酒舍的笑谈了。” 柳絮儿一张脸如红透了的柿子,拽着梅昭就要捂她的嘴。 三人在房中打打闹闹时,城北迎春坊驶出两辆马车拐了个弯朝北面的雪兰坊驶去。 车辕上坐着神色轻松的柳清元,看他那兴奋的样子,就差开口吼上一嗓子了。 唐廉昨日傍晚到京,直接喊了唐正商量老太太的丧事,完全没有要搭理柳清禾的意思。 老太太丧事简单到了,封了棺木装上车直接拉到墓地,将她同老爷子埋到一起。 柳清禾这回听了晴云和女儿的话,从坟地回来,去了主院,知会了唐廉一声,将早已打包好的东西装车离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院里的下人都是他们家的,平日对她不好,她一个也没有带走。 从此以后,柳清禾跟那个家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回到阔别多年的家,柳清禾心中百味杂陈。在出嫁前的半年里,她同母亲和弟弟住在这里。半年后母亲病逝,她怀了孕出门不便。怀胎五个月时,老太太将崔姨娘送到了房里。 自此唐宜便日日夜夜守在崔姨娘的房中,连生孩子他都未看上一眼,一句知心的话都没问过。 弟弟上门理论,院里鸡飞狗跳。可能是弟弟看她太窝囊了吧,大多时间漂泊在外。她也再没有回过娘家。 回到熟悉的环境,想起母亲送她出嫁那日哭得双眼通红。母亲盼着她过的幸福,可她将自己放到尘埃里,过得凄苦。 如今想想她都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蠢,真蠢。 “娘,以后我们就住在舅舅家吗?” “不是舅舅家,是咱们共同的家。”柳清元捏着他的小脸,牵起他的小手往屋里,“姐,屋里收拾好了,炉子也点上了,快进屋外面冷。” 柳清禾笑着应声,院子不大,屋子也不宽敞,但是温暖。 将物品各自归位,柳清元准备了一大桌子可口的饭菜。 “吃过这顿饭,我们就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我们没有钱,靠什么生活?”唐亦之眨着大眼睛问。 “我和娘都会刺绣,饿不着你的。”唐亦姝放下筷子,目光坚定地道。 柳清禾看着这个孩子有些发怵,就连唐宜死了,她一滴眼泪未掉。初时听到唐宜的消息,她连连冷笑,着实把她吓到了。 她心中酸涩,都是自己的无能,唐宜的对孩子的不管不问,让孩子对他们生出厌烦。 可能,在孩子心中,他死了是罪有应得的。 “还有舅舅。舅舅会的可多了,随便一找,便能找到活儿干,保证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晴云从厨房走来,端着一笸箩白面馒头,看着这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她勾唇微笑。 真心相待的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才有奔头。 她是时候离开了,二娘子有孕,是时候回去照顾她了。 还有青红,这么多天了,她虽然能下地了。可她日日盯着自己的断手伤神,府中无人同她说知心话,怕她憋得太久想不通再做傻事。 “柳夫人柳郎君,如今你们一家团圆,奴婢也该回去照顾我家娘子了。奴婢就此别过。”晴云朝几人屈了屈膝,辞别离去。 唐亦姝起身向她深深一揖,“多谢姐姐这些天的照拂。” 唐亦之则拉着晴云的手眼泪汪汪地劝她不要离开。 柳清元将人抱起,轻声安抚着。 “代我向姜娘子道声谢,日后定登门道谢。”柳家姐弟道。 将人送到大门外,目送她离了视线,几人才回院。 明日就是元宵佳节,京中连着三日解除宵禁,百姓们可玩个通宵。 姜沐夏在房中同唐仲白商量,她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可不想错过如此盛大的节日。她还想上街看看花灯,从中发现新奇的样式,用到自己的提灯作坊里。 唐仲白怕街上人多,死活不同意她上街。 “唐仲白,你怎么回事?”她噘着嘴,气鼓鼓地指着他吼道:“你当我是泥捏的吗?别忘了,咱们两个过招,你不一定打得过我。我姜沐夏的孩子岂是那么轻易……” 她话还未说完,唐仲白一身冷汗地捂住了她的嘴。 这个傻丫头什么话都敢说,真是服了她了。 “你陪着我去好不好,我绝对不乱跑。”姜沐夏可怜巴巴的竖起两根指头,向他发誓。 晴云也来帮着她说话,“二公子,要不让她去吧。不然,您耳根子清净不了,奴婢们也得受牵连。” 姜沐夏暗中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唐仲白终于松了口,勉为其难地答应,“好吧,不过只能待一个时辰。” 他转身时,晴云分明从他眼中看出得逞的得意。 姜沐夏咬牙道:“也行。都听你的。” 姜嬷嬷听着两人拌嘴,暗中发笑,这小两口恩爱的样子是想气死谁吧。 第437章 红衣女子 天色刚一擦黑,姜沐夏就催着上街。 唐仲白将她裹得跟粽子一般,紧贴着她,不让任何人碰到她。 唐三唐四一左一右走在他们身后,目光警戒着四周。 晴云和青红并肩走在唐三唐四中间,青红的伤还未好利索,不让她跟来的。她泪眼汪汪地盯着姜沐夏不说话也不开口求她。 姜沐夏心一软,“算了,以后不知有没有机会赶上灯会,你跟在我身后。”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十里长安街,街两边皆是贩卖花灯的摊子。整个街道亮如白昼,唐仲白拉着她的手,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 姜沐夏的目光左右环视,她想从中发现花样新奇的,来年用到提灯作坊。 她边看边摇头,这些灯还没有自己作坊里做出来的好看。京城里的工匠也不过如此。她不死心,继续在一堆凡物中寻找遗珠。 走至街中,她忽然发现前方有一盏造型结构从未见的新奇花样。灯成树状,红色的花苞含苞待放,个个花苞里发出点点灯光,树的枝头挂着一只只拳头大的铜钱纹灯笼。它站立在街边甚是惹人眼。她朝着灯摊走了过去。 “老板,这盏灯有名字吗?” “贵人,这是寒梅怒放招枝灯。” 她十分好奇一个个小小的花苞里的灯光是怎么发出来的,蜡烛再小,只要放进去花苞便会燃了。她细看后摇头,不是蜡烛,光亮还会动,她实在想不出此乃何物。 她直起腰开口问老板,“里面发光的什么?” 老板笑而不语。她明白了,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怎么可能轻易透露出去。 “你喜欢?我买给你。”唐仲白低头温声问道。 他看出了她的意图,将灯带回家让她仔细钻营。 姜沐夏连忙摇头,“不用了,只是好奇而已,家里可没有地方放。” 老板笑着劝她,“娘子放心,占不了多大地方,您诚心想要,我给你打个折帮您送到家里。” 姜沐夏刚想说不用了,身后有人高声接话。 “老板,这盏灯我要了。” 她们转身望去,身后站着一位一身红衣戎装的英气女子,她身后还跟着四五位锦衣少女,其中就有唐容。她神气傲慢,眼神带着嫌弃在姜沐夏身上打量。 “呦,这位不是唐家二公子吗?听说在偏远小县当上县令了,这是领着你那位村……里出来的乡主逛灯会。小地方出来的能见到京城的灯会,是不是看什么都新奇,要不要我们帮你介绍介绍?”女子转身朝少女们笑喊道:“姐妹们,反正咱们闲来无事,就帮着她们带路可好。” 唐仲白脸色冷淡,正要出言训斥,姜沐夏拉了拉他的袖子,“夫君,我饿了,那边有个卖糕饼的小摊,你帮我去买一块儿,可好?”她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又将唐三唐四支走给晴云她们买小馄饨去了。 “呦,胆子不小,人都走了。看来唐仲白并不看中你嘛,看你可怜,看中哪个了,我来帮你买。” 她朝姜沐夏走了两步,个子还没有她高,气焰倒是嚣张的厉害。 姜沐夏微微浅笑,对她的挑衅毫不在意。 “好啊。”她笑着应下,面朝老板说道:“老板,你这里的花灯我都要了,这位姑娘付钱。” 说着,朝着红衣女子盈盈一拜,“多谢姑娘慷慨解囊。” 然后做出一个请付钱的姿势。 红衣女子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怔住,她真是没想到此人脸皮如此之厚。她随口的一句客套话反被她当了真,将所有灯都买下了让她付钱。可话一出口,她不好当着身后姐妹的面赖账。她黑着脸掏出荷包,掏出一把散碎银子扔到地上。 晴云俯下身帮着捡起,老板清点完毕,讪笑着道:“一共三百八十八两,这里只有三十两,不够。” 女子脸一拉,骂道:“几个破灯笼怎么这么贵,你是坑我的吧?” “姑娘那里话,这盏寒梅怒放招枝灯就要八十两。这五盏同它价位一样的,算下来可不就这么多吗。我给姑娘抹个零头,给三百八十两便可。” 女子胸前剧烈起伏,早已没了初时轻松傲慢的神情。她一把扯下荷包从里面揪出两张银票扔了过去,姜沐夏一眼扫去,两张都是一百两的。她的银子不够了。 老板捡起,笑道:“还差一百五十两……” “闭嘴,等着。” 姜沐夏朝远处望去,只见前方的馄饨摊子前,唐仲白主仆三人吃得正欢。她唇角微扬,果然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女子语气生硬,“你们谁带了银钱,先借给我,回去还你们。” 少女们一脸涨红,纷纷掏出荷包,女子不等她们掏出来,一把夺过。翻了一个,仅掏出一个小小的银锭子,“怎么就这么点?真是小气。” 她看到唐容犹犹豫豫万分不舍的捏着半旧的荷包,一把夺了过去,倒了个干净,里头只有几块散碎银块,唐容赶紧弯腰捡起。 她眉头一皱眼露鄙夷,骂道:“你从我手里得到了何止这些,用你的,是给你脸。” 一位眉目清秀的蓝衣少女递给了她一张银票,“婉华姐姐,我只带了一张银票,都给你吧。” 红衣女子将手中银票和一把碎银子扔到老板脸上,“这下够了吧。” 老板弯下腰边捡边道:“够了够了,多谢姑娘。” “麻烦老板您等我家小厮过来,您跟着他走。”晴云叮嘱道。 “好嘞。”老板开始收摊,坐等人来带路。 红衣女子付完账,气势一下子又恢复到傲慢的样子,她朝着姜沐夏紧走两步。 晴云和青红站到了姜沐夏两侧,晴云的手都在腰间,准备随时出手。 女子身后的一位蓝衣鹅蛋脸的姑娘有些担忧地劝她,“婉华姐,她身上可是有封号的,咱们还是不惹她了。” 一盏小小的灯笼就让她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银子,继续纠缠下去,只怕会吃大亏。 “怕什么?唐家都落败到如此程度了,怕她做甚。我就是要为姐姐出口气。下贱的村姑勾搭上唐家不算,还想勾引我姐夫,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姜沐夏蹙眉,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何人,她姐姐又是谁?自己又勾搭上谁了,怎么自己不知道。 “不知姑娘是何人?” 第438章 熟悉的身影 红衣女冷哼一声,一抬下巴,唐容跑上前得意洋洋地道出了她的身份。 “这位是礼部尚书嫡次女徐婉华,她嫡长姐可是怡亲王妃。” 姜沐夏眉目一转,竟然是她。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竟然是为此。 她以为刘和看上她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刘和的年纪都能当她爹了,再说两人只在宫里见过一次面。 她在胡说些什么?怪不得宫宴怡王妃对她冷嘲热讽,这些话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真是疯了。 “噢,原来是尚书大人的闺女,所以呢?” 徐婉华压低了声音恨恨道:“所以我警告你,以后不准见我姐夫。姐夫为了你,将姐姐禁了足,现在还没有解禁。你这个惹人厌的狐媚子,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有没有好下场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们家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你口中的什么姐夫,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你姐姐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应该去问问你姐姐做了什么好事惹了你家姐夫,而不是在这里向我一个外人兴师问罪。简直无聊。” 她弄清的事情的原委,顿觉无语。这些人还真是可笑,跟一个假想敌在这里置气,纯属脑子有病。 她带着人就走,徐婉华从她身后一把扯住她的狐毛氅衣,力气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晴云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你还没有答应我,不准走。” “松手。”这件衣服是年节太后送的,她珍而重之,不想被一个无赖脏了它。 “你答应,我就松手。” 姜沐夏怒气上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拇指用力按在了她的神门穴。 “啊……”徐婉华手指松开,惨叫连连,“疼疼疼……” 姜沐夏甩开她的手,目光冷峻,看着她认真道:“你们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我可不是软柿子。今儿是最后一次,如有下次,小心你的爪子。” 徐婉华抓着手腕轻揉,眼神依然是一副不服气的要同她不罢休的样子。姜沐夏不再理她,朝馄饨摊走去。走了这么久,她确实饿了。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她抬头朝馄饨摊望去,眼睛瞟过前方人群。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在她不远处,此人虽着禅衣,他的身形,他走路的姿态太像尹玉生了。她心中一紧,追着此人而去。 不想,她刚走两步,唐容带着那些少女拦在了她面前。 她哪里有心思同她们纠缠,冷眉一扫,“晴云。” 晴云上前将人拨开,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姜沐夏挤进人群,朝前方的身影追去。青红左手死死地拽着她,她反手牵起青红的手,两人很快淹没在人潮之中。 在她不知道的背后,刘和看完了徐婉华为难姜沐夏一幕,眸子带着狠色,转身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刘欣,你带两个人暗中护着唐家二娘子。” 他都已经放下了,这些人反倒找上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这个王妃之位她是坐得太舒服了些。 刘和回到王府,喊来管事嬷嬷,“你带上人将王妃送到大安寺,没有我的命令她不得出寺。” “王爷,现在吗?” 刘和一个冷眼扫过去,嬷嬷浑身一凛退了出去。 他心情烦躁地提笔在纸上随意乱涂,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纸上显出同他烧掉画卷上一模一样的清晰线条。 他苦笑着揭开纸张,揉成一团扔到了火盆里。 纸是烧了,可她的模样早已刻在了心里。 唐仲白发现人不见,跑到摊子上问老板,才得知她被人群挤着往西去了。 三人往西追去,背后老板喊道:“公子,灯笼送到哪里?” “送你了。” 老板兴奋得只觉今日天上掉馅饼,这些灯的成本也就十几两,幸亏那位面容严肃的姑娘帮她捡银子时偷偷告诉他,让他把价格喊得高高的。 白捡了三百多两不算,还可以重新摆摊将这些灯笼卖出去。 姜沐夏追出一里多地,人群渐渐散开,那道人影却不见了。 她急的站在原地转圈,拉着过路人询问,无一人知晓。 他定是看到她了的,为何不同她打招呼呢? “姜娘子,你们也来逛灯会呀。” 她转身,只见唐亦之坐在柳清元的肩头手里举着一盏兔子灯,嘴里嚼着麻糖,看到她,亲热地唤了声,“七奶奶好。” “好,过年好。”她随口应付着。 “姜姑娘是在找人吗?您是同唐二公子走散了吗?” “不是,是一个身着禅衣的年轻男子,个子体形同你差不多,是个僧人,浓眉大眼,样子很稳重和善。你有见过他吗?”姜沐夏觉得自己说得不明白,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急出了一头冷汗。 “娘子别急,咱们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的。”青红怕她着凉,掏出帕子帮她擦汗。 柳清元将她描述之人的相貌在脑子中重绘,脑中样貌越清晰,他越觉得她找得人怎么那么像破尘。 “他是叫破尘吗?”他试着问。 “对。”姜沐夏眸子一亮,追问道:“你在哪里见过他?” “他在城郊天暮山顶的灵云寺,上次我被他诓骗到寺里,好不容易逃出来。你们认识?” “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助我良多,我只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噢,这样啊。” “娘子,既然知道了确切的住址,改日我们直接找过去。你坐下歇歇。”青红扶着她坐到路边的一处小食摊上。 “好。” 小摊卖得是烂肉面,她叫了四碗。 晴云和唐仲白找到她时,面前的碗已经空了。 柳清元背上困得睁不开眼的唐亦之先行告辞,唐仲白沉着脸有些生气,“不听话。罚你现在跟我回家。” 街角一道身影静静地看着她离开,姜沐夏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回身往他这边看来,他赶紧躲到了阴影处。 等人走远,此人双手合十,“阿弥托福,大势已去,贫僧是时候离开了。” 破尘缓步走在夜色中,脚步轻快从容,脸上是看透一切的大彻大悟,慈悲坦然。 身后热闹喧哗,身前静谧安详。 第439章 破尘圆寂 第二日卯时三刻,天色微微亮,唐三唐四驾着马车往城郊天暮山台驶去。 迎着朝霞一路朝东,城郊官道两旁树林茂密,高耸入云,道上人迹罕至。道边的枯草上团团未化的积雪里,露出来的草叶随着微风拂动。 官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一辆宽敞的蓝色云纹锦布围得严实的马车,从西向东缓慢驶去。 车厢中铺着厚厚的垫子,唐仲白抱着昏昏欲睡的姜沐夏,他伸手将滑落的锦被往她身上裹了裹。尽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使颠簸缓和些。 他看着她沉静熟睡的脸,心思飘到了刚回到京城的第三天。 那一日,他刚吃过晚饭,在后院同大哥过招时。小厮跑过通报,门外有人找他。 见到人后,他才知消失了很久的尹玉生竟然遁入了空门。他说他的名字叫破尘。 破尘,看破红尘。 惊讶之余,他突感头痛欲裂。尹玉生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按了一下,脑子中闪现地画面消失殆尽。 他说,“前尘往事,命中注定,三生之缘,两世梦魇。” 唐仲白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尹玉生道声佛号,“唐兄,你我缘份本已结束,可我大限已到,唯有一心愿未圆。” 他抿了抿嘴,继续说道:“她性子执拗,遇事容易进死胡同,唯有你能劝她一二。人之命运天注定,让她不要太过执着别人的命运。强扭他人命运,会让自己的命运突生变数,她之变化自然改变你的命数。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他转身便走,任凭唐仲白如何挽留,怎么追问他的落脚地,他再也没有回应。 唐仲白如同做了一场梦,望着空荡荡的巷道,尹玉生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夜间他久久未能入睡,支起身子思忖何为命运? 自己的命运难道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吗?她助人也有错了吗?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助了那么多人,救了那么多生命。积了那么多的福,要改,只会往好的方面。 可他斟酌尹玉生话中的意思,她管得越多,她的命运越差。为什么?他不信邪。 因而后来姜沐夏管柳清禾,他不但没有拦阻,非常支持她。 今日来寻他,他心中有太多疑惑要向他当面请教。他还想问,他们两人之间有何缘分,为何初次见面,他就觉得尹玉生非常面熟,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他从尹玉生眼中也看出来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同尹玉生之间发生的这一切,他从来没有同姜沐夏提过。 “吁……”马车停了。 “公子,到了。” 到了山脚下,到达灵云寺还要爬数十丈的台阶。 唐仲白为她裹好氅衣,戴好风帽,搀扶着她踏上了台阶。 “走不动了一定要跟我说。”他捏了捏她的手。 姜沐夏点头,“好。” 台阶又高又陡,灵云寺像浮在云中。真怕来场大风,这座寺院便消失在云中。 上至半途,寺中响起三声钟声。 唐仲白“哎”了一声,停下脚步,“不对啊,晨钟都是敲三遍,每遍三十六下,为何只敲了三下?” 钟声落,西边冲天而起,七彩祥云盘旋在灵云寺上空久久未散。 四人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顿觉神奇,如此天生异象百年难见。 “我听人说,天生异象,要么出现大圣人,要么是大灾。这七彩祥云,应该是吉兆,莫非寺里出现了得道高僧?”唐四瞪大了眼说道。 唐仲白同姜沐夏对视一眼,不敢再耽搁,相互搀扶着踏阶而上。 灵云寺大门紧闭,唐三上前叩门,等了半天无人回应。 “公子,要不我跳墙进去将门打开?”唐四道。 “佛门重地不得造次,等着。” 唐三再次叩门,四人等了约有半上时辰,才有一个小和尚缓缓将打开。 “阿弥托佛,四位施主见谅。今日寺中有大师圆寂,不对外迎客,四位请回吧。” 小和尚反手就要关门,姜沐夏连忙喊住他问道:“敢问小师父,是哪位大师圆寂了?” 她胸口扑通扑通地跳,在看到七彩祥云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在我们寺中挂单的破尘师父。” 姜沐夏腿一软,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她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心口针刺一样的疼。 一个鲜活的人,就这么没了? 唐仲白扶住她,眼中饱含悲色,开口求道:“小师父。我们就是来寻破尘大师的,不知可否通融一下,让我们送他最后一程?” 唐三唐四惊得张大的嘴巴,尹玉生突然出家就让他们不可思议了。明明四个月前,还同他一起吃茶喝酒。三个月未见,他就看破红尘落发为僧,这才几天,他便成了得道高僧化为七色祥云了? 唐四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咝”真疼,不是梦。 “我得请示了师父后才能给您答复。” 四人继续等着,姜沐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唐仲白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姜沐夏心中难过。前世,他为了自己被人打成残疾,不得不落发为僧,守着青灯古佛过了一生。今世,他帮完自己达成心愿,主动落发为僧。如果他一直好好的活着,她的心是安的。 可,这才几天,他才二十岁,怎么就去了呢? 寺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开门的是位中年僧人。 “尹师叔临终之前有交待,如有唐仲白姜沐夏两位施主来寻他,将他的化身舍利赠于二位一人一颗。改日贫僧差人将舍利送到二位府上,今日不便待客,施主请回吧。”说完,将寺门关上。 姜沐夏止住哭,呆愣了片刻,朝寺门正中跪下,唐仲白挨着她跪下,唐三唐四在他们身后跪下。 四人朝寺内重重磕了三个头,“玉生哥,来生你定要投生到富贵和睦的家中,一生平安顺遂,娶妻生子,安享晚年。” 她半天没有抬头,唐仲白担心她的身子将她拉了起来。 “地上凉,咱们回吧。” 山脚下,姜沐夏回头凝视着灵云寺,庄重威严,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严肃感。 两世她都不信佛,但打心底里是敬畏的。 路边的树轻轻摇了起来,动静越来越大,风吹到她脸上,像刀子一样打得她生疼。 “起风了,上车吧。” 第440章 梦回 姜沐夏回到家中,心中悲痛,晚饭也没用便睡下。 半夜已入梦乡的唐仲白,翻身时无意触到她的身子,顿觉烫手,他惊得起了身,点了灯。 她脸色通红,面带痛色,通身烫得不成样子。慌得他连忙出门去喊姜嬷嬷为她断脉。 “娘子是中了风寒,加上心中郁结,两相交合,这才烧了起来。二公子不必着急,奴婢去煎药。” “可会伤到腹中孩儿?” “公子放心。” 姜嬷嬷走后,唐仲白投了冷帕子敷到她额间,试图让她舒服些。 得了信的晴云推门而入,接过帕子,劝他道:“公子歇息去吧,奴婢来照顾娘子。” “不必,你去帮着嬷嬷煎药。” 晴云怕他为着娘子因他人生了病,会不高兴。反观他的神情倒没有半分不耐,照顾起娘子来尽心尽力,她这才放心离开。 唐仲白拉着她的手,喃喃自语,“傻丫头,我知你当他为亲兄长。他在世时日日盼着你过上好日子,如今达成心愿,他放心而去。你怎么就病了呢。” 他不知道此时的姜沐夏在梦中重新走进了,前世尹玉生的后半世。 她看到他行走在人世间,看到他到了蜀地,走过一条潮湿的青石板路。下了石阶,路过石阶下第一家铺子,那耀眼的四个大字使她既惊诧又惊喜。 ‘姜家灯笼’,四个红红的大字。 尹玉生站在石阶之上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好半晌,道了声佛号便径直往前走去。 等她从铺子里送客人出去时,只见到一位僧人的背影。 尹玉生走到她家隔壁推门而入,很久没有出来。 忽然她的眼前一黑,来到了她重生前三天的场景。 傍晚了,小红见她迟迟不回,牵着孩子的手到铺子接她。 回家的路上,小红告诉她,“娘,隔壁好像出事了。我听见有僧人诵经做法事的声音,难不成那家老伯去了。咱们要不要上门问候一声?” 头发花白的她点头,声音苍老却沉稳,“好,比邻而居住了半辈子,从未打过交道。如今人都没了,上门问候一声全了邻居的情份。” 可是他们家的大门紧闭,敲门无人回应,从门缝看去,屋中有灯光映出。 她叹了口气,“许是他们不想被外人打扰,咱们回吧。” 这声问候终究没有送出去。 姜沐夏看着干着急,可她站在大门口硬是进不去。她看到老了的尹玉生一脸凝重的提了个很大的包袱,在天色还未黑时便进去了。 她猜出唐仲白定是出事了,在门口来回走动,用力的推动无人应声的门。 她双眼在他家院墙上打量,突然发现有一棵树紧挨着墙体长着。她心中一喜,顺着树爬上墙头跳入了院中。 她在亮着灯的窗纸上戳了个洞,趴上去往里看。 里面的场景将她吓了一跳。屋中无甚家具,屋子中间摆着一块长木板,上面躺了个老人。 老人的对面摆着供桌,上面摆满了吃食糕点,一个大大的香案靠墙而放。香烛燃得正旺。 和尚坐在香案下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断臂的老年唐四立在唐仲白身边,一脸哀色。唐仲白瞪着一双清明的眸子,他并没有死。 “公子,您真要这样做吗?值得吗?”唐四眼中含泪,双唇哆嗦着张了张口还是将心中的不甘说了出来,“您守着她这么多年,比邻而居却从不敢与她相认。她将您忘了个干净,倒是过得轻松自在。如今您们要用自己的血肉让她重活一回,她,她配吗?” 窗外的姜沐夏惊得捂住了嘴,泪水湿了眼睛。 原来自己能重活一世,是他们两个用血肉换来的。 他们怎么能?她何德何能,唐四说得对,她怎么配? “唐四,我是真心愿意的,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破尘大师找到一古法,我们便试一试,也许不成呢。” 唐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姜沐夏看不下去,想要离开时,时光一转转到了最后一日。 依然是傍晚,天光微微亮着。 她忍着巨大的恐惧,瞪着眼往里面看去。 两人的手里都有一把短匕,屋内贴满了黄符纸,唐仲白躺着的四周画满了红色的线条,她不懂那是什么,但是可以猜出是事成必要的东西。 唐四站在线条之外,面色憔悴,背着身子不看他们。 尹玉生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忽然大呵一声,“起。” 她看到唐仲白手起刀落,划在自己的手腕处,深深一刀,血流如柱,流到地上的红线条上。红线上发出红色耀眼的光,尹玉生的血也流了过来,红光更盛。 她再也看不下去,大声喊着让他们住手,里面的人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沐夏,沐夏……”有人在她耳边呼喊,她的身子越来越轻,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疼,她只觉身上滚烫,有人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想睁开眼,眼皮沉重,脑子昏昏沉沉。 “沐夏起来喝药了。”有人扶起她,她能感觉到被人半抱入怀中,她终于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她有短暂的迷糊,不知眼前之人是真是假。 她张了张嘴,嗓子干涩生疼,说不出话来。 “乖,把药喝了再睡。” 唐仲白接过药碗,轻轻吹着让药变温些,才送到她口边。 一股浓重的苦味传入她鼻腔,让她有些恶心。她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她想起白天刚从灵云寺回来,她的玉生哥被上天收走了。 她心中悲伤渐起,转头看着年轻真实的他,脑中闪现白发苍苍的坚定划破手腕,只是为了重新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她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她压下恶心,就着他的手,将药一饮而尽,晴云连忙往她口中塞了块饴糖。口中含着糖块,甜甜的。 “什么时辰了。”喉咙疼得厉害,她的声音含糊不清。 “快卯时了,你再睡会儿吧。” 姜嬷嬷和晴云退下,唐仲白欲将她放平。姜沐夏抓住他的手,眼中含泪,“仲白,对不起,我只想着我自己,从未顾忌你的想法,对不起。”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他拼了命让自己重新来过。可她多次伤他的心,多次将他推出去。 她辜负了他太多次。 唐仲白摸摸她的头,温声笑道:“你从未对不起我,遇到你是我的福气。” 将人揽入怀中,自从有孕后,她的情绪越发的惆怅伤感。 第441章 柳清禾的困境 经历了尹玉生之死,姜沐夏的心情着实沉寂了很长时间。梅昭和柳絮儿带着孩子隔三岔五来逗她开心,转眼之间到了春暖花开,阳春三月。 天气一日较一日暖和,卫东和曹君安要离开京城返回酸枣县,走之前,梅昭提议带着他们到城郊庄子里来场春游。 庄子不大,四五百亩地,一半种了冬麦,一半栽了些果树。 庄子是早些年怡亲王为了犒劳,卫东初次出海顺利返程而赠给他的,这些年他将庄子交给庄头,大多产物送到了王府,剩下的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庄头,一半分给了庄子里庄民。庄头以消息做交换,这些年没少将他打探到的京城里的消息传给他。 庄头听说他们要过踏春,早早将客房收拾干净,吃食酒水备好。 主仆寒暄片刻,卫东带着人来到庄子的桃林里。 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粉红的花瓣落的满地都是,一眼望不到头,恍若画中一般。唐仲白寻了块干净平整之地,将厚毡子铺到地上,扔上三四个又软又厚的坐垫,只等她们玩累了方便休息。 春日的午后热气袭来,大家找到阴凉处,男人们支起了炉子烤肉,女人们围坐在毡子上喝茶聊天。 姜沐夏看着远处绿油油的麦田,很是欣慰,她出自农家最稀罕的就是粮食。苗子长得好,收成便差不了。她暗想,卫东找了个不错的庄头。 “小姨,给您。”小豆丁手心里卧着一只小小的奶油果子,“嬷嬷一大早给我做的,我吃着好。娘亲说小姨肚子里有小弟弟,我拿给小姨吃。小姨吃了,就等于小弟弟吃了。” 小小的人儿说着可心的话,让她心中温暖。 她接过,笑道:“谢谢我们小豆丁。” 他看到不远处的花丛中有蝴蝶翩翩起飞,小跑着抓蝴蝶去了,丫鬟怕他摔着,追了过去。 “我们沐夏自从有了身子,性情变了许多。从前风风火火的,你看她现在,眼中的慈爱都快要溢出来了。”梅昭笑着同柳絮儿打趣她。 随着身子越来越重,她日日觉得睡不够。这不,刚坐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打起了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晴云往她身上披了张毯子,小声劝她,“娘子,要不您躺下歇会儿。” 柳絮儿担忧劝道:“要不回房休息吧,你这个样子太让人担心了。我见过的孕妇,人家过了头三个月,什么症状都没了。你也过了三个月了,怎么精神越发不济了呢?” 她同梅昭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担忧。 姜沐夏打起精神来,用力眨了眨眼,冲她们直摆手,“我没事,不必担心。” 两个月了,她早就从尹玉生之死中走出来了。她想明白了,自己身边还有这么多爱护她的人,她不能辜负了唐仲白对她的真心。 兄妹之情与她跟唐仲白的夫妻之情,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她扭头看向正满头大汗,脸颊上蹭了几道黑印的唐仲白,正在烤着她最爱吃的鸡翅,不由得唇角上扬。 她强撑着吃了午饭,大家准备回客房休息后,起程返回。 走过田埂,发现庄子北面的麦田稀稀拉拉的,麦苗参差不齐,高高矮矮颇为潦草。 姜沐夏皱了眉,这块地的主人也太不用心了吧。 她指给唐仲白看,“你看那边的地,如果是在咱自己的田地里,我非要找到责任人骂他一顿不可。” 梅昭笑了,“妹妹,那是隔壁毛叶庄的地。听庄头说,毛叶庄的主子早就不想要了,庄头也是个不着调的,这才将田地几乎荒废掉了。” 毛叶庄? 姜沐夏眼睛一亮,困意全跑。 她可太熟悉这个庄子了,前世柳清禾常常带她们到这个庄子里小住。 她的义女小红,也是在这个庄子被她收养的。 她知道这个庄子的底下有温泉水,当时柳清禾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将庄子拿下。 既然庄子的主人不想要了,她何不将此地买下。 “卫大哥,你可认识毛叶庄的主子?” “怎么?你想拿下?”卫东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打算,只是他不建议买。 毛叶庄的庄头和庄户懒散惯了,对他们来说有口吃的便可,根本没有心思打理。她又不长住京城,人一走,这些人更是肆无忌惮了。 她同自己不同,这个庄子的收成他从未放在心上,只是他偶尔来京城解闷的一处地方。 可她不一样,她买庄子不就是为了种好庄稼,得了好收成赚钱吗? 毛叶庄除了会让她白白损失银钱外,没有一丁点好处。 “卫大哥放心,我自有法子。” 她会在离开京城之前将庄子交给唐路,庄户和庄头都是签了契书的,真想挑事,唐路一根小手指便能收拾了他们。 她还有一个心思,同前世一样。将温泉水挖出来,修些房屋,将庄子打造成世家公子贵人们游玩的场所。 卫东看着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答应帮她问一问。 回城之后,她让唐仲白将车驶向城北。 她们最多在京城待到月底,走之前,她想将柳清禾一家四口带走,特意过来询问她们的意见。 柳清元听完她的建议没有吭声,将目光落到姐姐身上。 柳清禾犹豫着,她知姜沐夏既然开了口,便绝对不会亏待她。 她自小从未离开过京城,酸枣县对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适应便是个问题。 “娘,七奶奶说得对。与其在这儿忍受街坊四邻的白眼,指指点点,不如换个环境重新来过。我们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吗?”看着母亲犹豫,唐亦姝开了口。 自从住进迎春坊,街坊四邻里便传出柳清禾克死了夫君和老太太,被家里赶出来,骂她是个灾星。有些胆子大的婆子趁着舅舅不在,跑到她家门口让她们滚出去,免得将晦气带到整个巷子。 那些天母亲日日抹泪,就连她们绣好的绣品送到铺子里都会被人死命压价。 母亲怕舅舅知道了与那些人发生争执,捂住她们的嘴不让说话。 她气这些人不给她们母女四人活路,她恼母亲性格软弱遇事只会缩进家里,她恨自己年纪小帮不上一点忙。 如今姜沐夏提出这么好的机会,让她们脱离因境,为什么不答应? 第442章 春日宴 柳清禾看向女儿,见她目光坚定,弟弟则在一旁一言不发。 二儿子拉着她的衣摆,“娘,晴云姐姐对我们这般好,我想日日同她待在一起,好不好?” 柳清禾心动了,她再次向姜沐夏确定,“七婶,您说得都是真的吗?我们到了就有地方住?就有活儿做?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之儿还能入学堂读书?” 姜沐夏认真地点了头,“我为我所说得每一个字负责。” “阿弟?” “我尊重阿姐的选择。” 唐亦姝见母亲还有一丝犹豫,有些着急,这个京城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不想听到四邻恶言恶语,不想看到大伯三叔,她只想远远地离开这个散发着恶臭的地方。 “娘,您为我们三姐弟想想。” 柳清禾一咬牙,下了决心,“好,我们去。” 柳清元松了一口气,唐亦姝抹了把眼泪,抱起三弟弟回屋去了。 唐亦之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又可以常常见到晴云姐姐了。” “三日后,我来送你们。你们同卫家和曹家一同上路,一路上他们会护着你们。” 姜沐夏不确定柳清元是否同往,没有将他算进去。她清楚地知道,但凡柳清禾一家子安顿下来,这位闲不住的柳清元定会重蹈前世的覆辙,周游山河去了。 她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柳清元冲她深深一揖,“多谢唐二娘子,我会与阿姐同往。” 她想问,然后呢?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来,他自己的人生,无论如何选,她都无权干涉。 她在心中喊了一声师父,但愿你同前世一样,看开一切放下心结,踏上游历的路程中只有舒心。 离开迎春坊,唐仲白吩咐唐三唐四提前同卫东和曹君安知会一声,便驶着马车回府。 三日后,在京城东门送走了他们一行四家人。 卫东将毛叶庄子的红契文书给了她,庄子里的庄户大多数都留了下来,庄头和一小部分庄户随着原来的主家走了。 唐仲白将银票给了卫东,他欣然接下,打马而去。 姜沐夏回到府中,日日待在房中。困了就睡,醒了就拉着晴云和青红为孩子做衣服。小到袜子,大到衣服外衫。姜嬷嬷将衣物归整时,正正收拾了两大包袱。 “娘子,您就歇会吧,做太多孩子穿不完的。小心您的眼睛。” 青红却笑道:“嬷嬷说那里话,娘子以后还会生很多孩子的,这才几件,那有穿不完的道理。” 晴云觑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抢过姜沐夏手中的针线,劝道:“娘子,您日日待在房里也不是个事,后花院好多花儿都开了,奴婢陪着您去瞧瞧可好?” 姜沐夏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笑道:“好啊,正好歇歇眼睛。” 主仆几人走到半道遇到张嬷嬷,嬷嬷冲她行了礼,笑道:“可巧了,夫人正让奴婢到玉昭院请二娘子呢,夫人和老夫人都在后花院凉亭里赏花呢。” “好。” 凉亭中摆着茶水糕点,婆媳两个差丫鬟剪了些开得大朵的放在石桌上,取了瓷瓶正在插花。 “哎呀好孩子你总算是来了,日日待在屋里,真怕你憋坏了。快来坐下,帮着我们剪枝叶。” 老太太一如往常地慈祥和善,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可有插过花?祖母教你。” 姜沐夏摇头,“这么高雅的事,孙媳一个乡下丫头做不来的。” 老太太故意板起了脸,“不许妄自菲薄,咱们唐家的媳妇,个个好样的。不会就学,你这么聪慧的孩子,什么事能难倒你?” 刘缨看着她不感兴趣的样子,笑着为她打圆场,“母亲,来日方长。到了酸枣县,您日日守在她身边,您这一身本事何苦找不到机会教她。如今她怀着孩子,身子疲乏没有心思学这些。” 说起肚中孩儿,老太太问她吃得可好,睡得如何? “多谢祖母,其他都好,就是老爱犯困。” 刘缨噗嗤一笑,将桌上最后一枝花插入瓶中,笑道:“看来这个孩子是个安静的,八成是个闺女。” “闺女好,闺女贴心。你看咱家这几个小子,除了小老三年纪还小,那两个还不是跑得千里之外,见上一面费老鼻子劲。”老太太有些神伤,目光盯着姜沐夏不放。她这是又想起了唐梨,她那个闺女也是个不省心的。 刘缨赶紧转了话题,“母亲,成阳侯老夫人下了帖子,邀咱们府上参加三日后的春日宴。她特意交待让带上沐夏,本不想掺和的,奈何她言词恳切,媳妇不好拒绝。” 老太太点点头,“说起来,我同成阳侯老夫人年少时还是闺中密友。虽然我们都嫁到了侯府,但她嫁得是成阳侯府的嫡长子,是可以承袭爵位的。而我虽然嫁给了你父亲,但他早早托媒人告知于我,此生只我一人,决不纳妾。我只当笑话听听,并未当真。没想到他还真的信守了承诺,任凭老侯夫人如何逼迫,他宁愿分家单过,也决不纳妾。这才有了咱们家家规第一条,凡是咱们一房的子孙,决不准纳妾,破了规矩遂出家门的规定。” “我那老友都不同了,成阳侯在她怀第一胎后,一连纳了三房妾室。如今倒好,她那个大儿子同他爹一个德行,背地里做起了宠妾破妻的勾当。不是她压着,府里早就翻了天了。” 姜沐夏听到此,才明白那日在玲珑阁,那位小姑娘为何听到唐宜将柳清禾贬损的一文不值时,主动站出来帮她们说话,原来如此。 她的母亲同柳清禾有相同的境遇,她替柳清禾说话,也是在为母亲打抱不平。 这些个男人真是可悲,她很是不屑。 夜间,她躺在唐仲白的怀中,将老太太的话说于他听。 “这些人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既然不喜嫡妻,为何要娶,娶了又不善待,真不是个东西。” 唐仲白轻抚着她的后背,让她不必生气,“高门大户不都是如此吗,只不过大多数人家表面功夫做得好,将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那些妾室自然不敢闹腾。如唐宜那种四六不通的,还是极少数。” 她在怀里轻轻点头。 第443章 找茬 三日后的京城,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春日的微风细细吹着。 唐府驶出三辆马车,唐仲白在前面骑着马带路,一行往城南而去。 唐家人到得早,城阳侯府老夫人让人快快将人请到了她的院中,好茶招待着。城阳侯夫人带着刘缨和姜沐夏到后花院先睹为快,屋中的老夫人拉起了唐老夫人聊起了家常。 “你这位孙媳妇可真不错,我怎么就没有这个福气。你看看我们家这几个,一个个看着似模似样的,都是些外强中干的。真遇到事了,一个都指望不上。如果我家老大媳妇有你这孙媳妇半分硬气的性子,都不至于搞得家宅不宁。老姐姐呀,说起来我这老脸都没处放呦。” 她越说越发觉得心里苦,辛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将老侯爷熬走了。整个侯府轮到她说了算,可大儿子又昏了头,不知从哪里带回一个女人,当成祖宗一样宠着。大儿媳妇冷心冷肺的,对他不管不问,任由后院妾室闹到她房中。 人家只一句,有本事找她闹去,再闹到她面前,全都赶出府去。 让她在一众庶子庶女跟前也没了脸。 侯老夫人越说越难过,禁不住眼圈泛红,唐老夫人别无他法,只能小声地劝着。 老侯爷虽风流,但对于家中子女得得极严,他在时大儿子不敢造次。 可老大的心思必不是一天两天,怕是早就将那人养在了外面。只等孝期一过,就紧赶着将人带回了家,这岂能是一个内宅妇人能管得住的。 她家大儿媳出自百年望族徐家,兄长如今是礼部尚书,亲侄女还是怡亲王妃。但凡如今的城阳侯有所顾忌,都做不出这等宠妾灭妻的勾当。 可这话,她一个外人说了只会让人厌烦,就算是幼时手帕交,也只能点到为止罢了。 “儿孙自有自孙福。你操再多心,他们要不听,咱们当老人的能有什么办法。要我说,该劝得也劝了,该说得也说了。咱们年纪大了,就放开了手让他们随意折腾去吧。好歹他们还是有分寸的,外人只是扑风捉影,你家大儿媳在外将你们府里的面子护得紧。再不济,但凡儿子在家里真做得太过出格,还有咱们这些老家伙兜底的嘛。” 唐老太太提起徐氏,眼中尽是赞叹,这个孩子纵使自己心里如何,在外是个顾全大局的。 城阳侯府老夫人见她提起大儿媳,眼中柔和了些,两婆媳相处得颇为融洽,她打心底也是心疼她的。 虽然眼中尽是心疼,口中却是不住的埋怨,“她哪里都好,就是对我儿不够强硬,如果她……” 唐老太太打断了她,劝道:“老妹妹,这话可不敢再说。你我都是打年轻过来的,如果男人自己管不自己,媳妇再厉害也没有用。您说,是不是?” 城阳侯老夫人想起自己,心中发苦,拉起唐老夫人的手,“还是老姐姐知心,咱们应该常常聚一聚,听你一席话,我这心都畅快的不少。” 唐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幼年聚在一起诉说小女儿私密话的情境。 巳时三刻,夫人贵女们络绎不绝被下人们带到后花院。城阳侯夫人笑着告退,招呼客人去了。 刘缨被几位夫人带走,“郡主,咱们找到一处安静地方坐下聊会儿天。就让她们年轻的小娘子在一处玩儿,院子里有婆子丫鬟的,只咱们守在这里,孩子们玩得也不尽兴。” 刘缨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怀孕的儿媳,回头叮嘱道:“晴云,照顾好你家娘子。” “是,夫人。” 刘缨一走,一群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围了过来。 自从不知那位大侠,将她痛斥宠妾灭的唐宜一事大大肆宣扬出去以后,她就成了这些世家嫡姑娘们眼中的女英雄。 世家之中,哪家男人房里没有三二个妾室,总有那么一二个仗着得宠在主母面前施些性子。体面人家,表面功夫做的极好,心底里有几个不讨厌妾室。 有那胆子大的,竟出口向姜沐夏请教起如何对付小妾的秘籍,听得姑娘们面红耳赤。 姜沐夏苦笑,她哪里有什么秘籍,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功夫不错。就算惹恼了人家,他们也不能把自己如何。 要说秘籍,就是在自己占理的情况下,凭着一股蛮力打杀四方。 这话她可不敢说,万一哪一个实话眼儿的听了回家照办,轻则挨顿骂,重则被人揍一顿。她们不敢对家里人发火,只会记恨上自己。 思及此,她只是笑着随口说些有的没的应付她们。 “唐二娘子,你不用顾忌什么,有话尽管说,就算不成功我们也不会怪你的。”一位圆脸身着如意云纹绸裙的娇俏小姑娘,睁着大眼睛望着她问,那副认真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姜沐夏一看便知她家父亲定是宠妾室宠得紧。 小姑娘目光警惕地看着四方,确认身边都是嫡出且家宅中都有得宠的妾室,才敢问出此话。 还未等姜沐夏开口,一个声音打远处传来,随之脚步声越来越近。 “齐家妹妹,这种事情你问她倒是问对了。不过你问错了问题,你应该问她如何将男人的心勾得只放在自己身上。在这方面,她的手段可不谓不高。” 圆脸姑娘一怔,心中了然,淡淡一笑,看向姜沐夏坚定冲她点了点头。 她并不觉得女子花心思,让自己男人心疼自己是件羞耻之事,她惯看不上明明在意,还要装大度,背后掉眼泪的。比如自己的娘亲,明明是正妻,为了所谓的面子非让自己过得痛苦不堪。 姜沐夏一愣,没想到这个姑娘竟对徐婉华之言毫不在意,她抱以微笑,静静地坐着看对面的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冲她而来的正是元宵灯会被她戏耍过的徐婉华,今日她身后依然跟着三四个小姑娘,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人群中有人问道:“徐姐姐,你这话是何意呀?” 姜沐夏冷笑,这一唱一合的,倒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院子中看花的姑娘们,听到凉亭这边有热闹看,纷纷走来,不远不近地看向凉亭。 徐婉华今日穿得素淡了些,只用了根素银的簪子在脑后挽了个发髻,略施了粉黛。虽如此,也遮盖不住她周身散发出的英气。 姜沐夏多瞅了她两眼,看她的装束,是个果断利落之人,为何非要咬住自己不放?两姊妹口中的勾引刘和之言从何说起,单单只为当年刘和与唐梨定过亲,而她又同姑姑长得极像吗? 第444章 道歉 徐婉华看着她那张平静似水,娇美明媚的脸,因着有孕,眸中带着淡淡慈爱之色,她心中怒气升腾。 她凭什么害了别人,自己过得如此幸福。 想起元宵灯会的第二日,大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偷偷往家里送了信。她们才得知大姐连夜被王爷发落到寺中关起来,她便想到定是这个贱人在王爷跟前说了什么。这些天一直想找机会找她算账,奈何她一直待在府里不出门。为数不多的外出,身边跟着唐仲白和很多护卫,她不好出手。 今日在侯府春日宴上遇到她,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她定然让她身败名裂,在京城没有立足之地,乖乖滚出京城。 徐婉华冷笑一声,接过那人的问话,“京中谁人不知她出身乡野的粗鄙村姑。一凭着几分姿色,见到人家唐二公子便能让人家对她死心踏地,非她不娶。谁敢说她没用手段,心机不深。定是她打听到,唐大人有一妹子同她相差无二,她便抓住机会勾引人家唐二公子。” 她想将姜沐夏勾引刘和之事说出来,让她颜面扫地,可脑子一转,大姐还是王妃,她不能将徐家同王爷拉下水。唐家的死活与她何干,谁让他们家出了两个不要脸的女人。 姜沐夏笑意更浓,抬眼望去,大多贵女对她指指点点,眼露鄙夷。她淡淡地盯着徐婉华,不发一言。 她的沉默让人认定她是心虚,对徐婉华的话深信不疑。 原本名声就有暇的唐家,如今更让人瞧不上眼。 “哎呦,这是怎么了?”一声豪放的笑声传来,环佩叮当,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绝色女子身着丝制水绿留仙裙,腰间系一同色真丝腰带。腰肢盈盈一握,像一道清风吹来。 她径直走到凉亭,直接坐在了姜沐夏的身边。 姜沐夏抬眼望向晴云,晴云附耳低声说,“这位就是侯府大爷的那位宠妾方姨娘。” 方姨娘望向众位姑娘们,笑道:“怎么了?为着一个男人为难人家一个小娘子,值得吗?你们到是出身高贵,无凭无证的,当众骂人家一个身怀门甲的小娘子。又是出身乡野,又是将男人勾引得只宠她一人。难道这就是你们出身世家的教养?还是说你们希望将来你们的夫君不将你们看在眼里,把你们当空气?我这人心眼小,我是做不到的。” “呸,不要脸。”徐婉华骂道。 “呦,脸我不要了,送你了,正好你没有。”方姨娘笑着反击。 “你……。”徐婉华气得跳脚,却想不出话来反击她。 姑娘们对方姨娘指指点点,果然为妾者没脸没皮。老夫人办得春日宴,她一个妾室出来闹腾什么? 姜沐夏对这位令人非议的方姨娘好奇心生,她活得可真够恣意的,难怪侯爷把她当成个宝一样护着。 方姨娘又道:“我不管你们如何看我,反正我就是这么个人。你们损我骂我都可,可今日是老夫人办得春日宴,万不可让你们给搅和乱了。” “我是侯爷的人,自从踏入侯府那一刻便同侯府的命运锁在了一起。出了侯府大门,你们怎么都行,但是自踏入府一步,就将你们那点子害人的心思收起来。今日你们是客,又是你们口中的体面人,下面的话不必我说了吧。” 贵女们并未将她放在眼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在这里大放厥词,侯府还真是没落了。 方姨娘简单几句话,将老人一番心血毁得所剩无几。世家之中,举办宴席哪家姨娘敢明目张胆抛头露面? 不过她有句话说得没错,今日她们都是客人,在人家的地盘对人兴师问罪,确实不太合适。 贵女们纷纷离开,观赏花儿去了。 徐婉华不忿地瞪了她们一眼,转身便要走。 “等等。”姜沐夏出声喊住了她,眸光深沉,“你说了,我还没有说话呢,就想一句交待没有便要离开,你们尚书府便是这样教养女儿的。” 徐婉华目光一冷,“你想如何?” “当着大家的面为你今日行为向我道歉。”她声色俱厉起来,一次次被她污蔑,真当她好性儿,可以随意欺负。 徐婉华不屑,笑出了声,刚要骂她你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晴云从凉亭里出来,手中持着一只精巧的木牌,亮到徐婉华眼前,“我家娘子是御封的乡主,你屡次对我家娘子不敬,便是对圣上封赐不满。” 徐婉华脸色一白,她没想到姜沐夏会拿出乡主的身份压人。 可现在她不道歉就是对皇上的不满,她记起郡主同皇上是亲表兄妹,怡亲王也是她的亲表弟。 她满心的不甘,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姜沐夏起身走出凉亭站在台阶,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开口,“你口中我勾引怡王爷,让他将你大姐关到城外大安寺中不得回王府。” 人群中一片哗然,坊间流传王爷王妃伉俪情深原来都是假的,王妃原来已被王爷关到了城外的寺中。 徐婉华惊骇,她们家一直隐藏的秘密竟被她直白地讲了出来,大姐以后还怎么见人。 姜沐夏完全不顾她的脸面,继续说了下去,“当年王爷同我家姑姑只是两家长辈随口玩笑了一句,八字婚书皆无。姑姑长大后,遇到心仪之人,祖父祖母便做主为两人换了婚书。他们两人明媒正娶,何来你们口中的私奔一说。同为女子,往她人身上泼脏水只为了显得自己清白,龌龊。” “今日我可将怡亲王请到此地,咱们当着众人的面当面对质,我姜沐夏平生只在太后宫中见过王爷一面,何来勾引一说。” 亭子里的方姨娘向她投来敬佩的目光,她喜欢这位娘子的性子,干脆利落,抓住重点,一击必命。 圆脸姑娘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徐婉华噗通跪倒在地,声音低沉,“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听信谣言,误会了唐二娘子,对不起。” 她当然不敢当着王爷的面对质。王爷一来,大姐就更没有回王府的可能,她们徐家也会被王爷厌弃。 别说大姐饶不了她,父亲母亲都得将她的脚打折。 此时她跪在地上,感受着众人的目光,一种深深的屈辱感袭来。她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该不听母亲的话,当众冲姜沐夏发难。 “对不起……”她口中像是施了咒一样,一个劲不停说着。 姜沐夏走到她面前停住脚步,“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 她转向众人,高声说道:“我虽出身乡野,可我姜沐夏从不靠男人吃饭。夫君敬我,我便回以尊敬。夫君背叛我,我也会毫不回头离开。遇到唐家二公子是我的荣幸,家中长辈仁善和睦,是我之大幸,谁人敢往我唐家泼脏水,我第一个不扰她。” 她眸子往子徐婉华身上瞟了瞟,扶着晴云赏花去了。 身后一位圆脸姑娘,寸步不离地跟了过去。 众人定定注视着她的身影,被她的行为,被她的话惊到。 好一番离经叛道之言。 第445章 齐思芳 主仆二人来到一处含苞待放地牡丹花丛边,晴云从纷杂的花苞中翻找到一朵绽放的紫红色花朵,笑着让她看。 “娘子您看这朵开了。” 姜沐夏轻哼了一声,转过身看向一直跟着她的圆脸姑娘,小姑娘正踮着脚伸着头看向晴云指得方向。 见姜沐夏看向她,她大方的一笑,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齐思芳,我姑母是侯府六爷的夫人。” 姜沐夏轻轻点头,昨晚她拉着姜嬷嬷将侯府几房出身和娶妻何家问了个明明白白。 眼前的这位姑娘的姑姑齐六夫人,嫁得正是侯府庶出的六爷。 齐家是武朝的商贾巨富,商家之女能嫁到侯府,看似是高嫁,实则是这位薛六爷占了大便宜。齐夫人可是家中嫡女,带过来的嫁妆颇为丰厚。 薛六爷对这位齐夫人可是言听计从的,在外也有份自己的小生意,房中倒是干净,侯府他这一辈中属他的日子最好的。 “齐姑娘跟着我所为何事?” 小姑娘脸色通红,结结巴巴不好意思说出口。 姜沐夏并未催促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这个小姑娘生了双澄澈的眸子,心思单纯。第一眼见到她便对她生出了好感,她愿意听她说话。 小姑娘环视四周,红着脸问出了一句,“我想问唐二娘子,如果对一郎君生出心思,如何让他注意到自己,如何让他对我忠贞不渝。” 齐思芳说完小脸红得如熟透了的果子,低下头再不敢看她。 晴云倒是被她的直白吓到了,也仅仅是惊诧了一瞬,并未显出轻视之神情。 “你同那位郎君可有打过照面,他对你的反应如何?” “这……”齐思芳脸色一紧,想起自己跟那人打招呼,他只是冷冷看了自己一眼,连句话都不愿意同自己说。 姜沐夏看她的脸色便明白了,分明就是妾有情,郎无意。 看着小姑娘难过的神情,她不好说出过重的话让她更加难过。 “嗯,我这么说吧,如果他对你有意,定会想法子寻到你跟前。如果无意,就算你日日守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多看你半分。姑娘,缘分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你还小,定能遇到一位将你捧在手心里的如意郎君。” 齐思芳目中带着伤感,怀疑地问道:“会吗?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才……” “不,你很好,我很喜欢你。傻孩子,不要觉得一个人对你反应冷淡就忽略了更好的人。我看你是个真诚的孩子,定然倍受家人的宠爱。只要你真诚待人,其余的交给时间。” 姜沐夏因着喜欢她,很是耐着性子同她讲了好多。晴云怕她累着,劝她到廊下的懒凳休息。 齐思芳见她面上带有倦意,向她道谢后告退。 姜沐夏没想到,过了几年在酸枣县又见到这个姑娘。 她是带着弟弟上门提亲的。 她坐在廊下看着满院的花花草草,感受着春光的温暖,笑着同晴云商量回到酸枣县将后院的那片空地收拾出来,也种上花花草草。等到花开的季节她们也组织一场赏花宴。 两人正说得热闹,一道阴影笼罩在她身上,一只手将她从身子扳正。 闻到身后人的气味,她便知是唐仲白。 她面上带着惊意,问道:“这是后花园,都是女眷,你怎么来了?” 唐仲白面色紧张,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 姜沐夏为他掸掉衣襟上沾的草叶子,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放眼整个侯府有几个能近我身的。” 唐仲白看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沉着脸训她,“以后遇到这种事直接交给晴云便好。何必同她们啰嗦,惹自己生气。” 他一抬头,发现园中的贵女夫人都朝这边看来,他眉头蹙了起来,一道冷眼刀子扫了过去,低下头温声对姜沐夏道:“要不,我带你回去吧。这种宴会实在无趣。” 姜沐夏正要开口劝说他,那道熟悉的清脆声再次响起。 方姨娘带着两个丫鬟从游廊一头走来,远远的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脂粉香,呛得她轻咳一声,抬手揉了揉鼻子。 不过一会儿没见,方姨娘又换了身水粉芙蓉花纹罗裙,头上只戴了只金海棠流苏步摇。妆容较之先前更为精致了点,眉眼重新描过,樱桃小口重新上了大红的口脂,衬得皮肤更为白皙了些。 不知为何,姜沐夏对这个女子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 今日是府中的老夫人设得宴,她一个小妾无论如何都不该抛头露面。先前她说得冠冕堂皇为侯府撑面子,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真在意城阳侯,便会处处为他着想,今日应该安生待在自己院子里。 可她还是大张旗鼓地出来上蹿下跳,就是仗着得宠,认定老夫人和夫人拿她没办法。 这种不知进退的东西在此现眼。 姜沐夏见她眸中含春地在唐仲白身上毫无顾忌的打量。 让她生出几分厌恶。 方姨娘咯咯一笑,“听闻唐二公子将媳妇捧在手心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真让人羡慕。” 晴云抢先一步挡到主子两人身前,笑道:“请方姨娘谅解,我家娘子有孕在身,闻不得太重浓烈的香味。姨娘身上太过香甜,奴婢怕伤着我家娘子肚中孩儿,我家娘子便不奉陪了。” 说着,她便要搀扶着姜沐夏离开。 方姨娘面不改色地道:“嗯,今日家中有宴,特意往身上多扑了些香粉。是我大意,竟忘了唐二娘子怀着身孕,你们别动了,我到别处走走。” 她走之前不忘冲唐仲白眨眨眼睛,对姜沐夏说了句,“我很喜欢姜二娘子的性子,改日到府上拜访。” 唐仲白一下子黑了脸。 见人走远,晴云冲着她的背影骂道:“呸,不要脸皮。“ 姜沐夏想起她怼徐婉华的话,噗嗤笑出声来,打趣起晴云,“这话可千万别在她面前说,小心她将自己的脸皮送给你。” 晴云脸一垮,啐道:“呸,我嫌脏。” 将唐仲白打发走,主仆二人坐了一会儿,刘缨便差人唤她到老夫人的院子吃饭。 在席上没有见到方姨娘和徐婉华,徐夫人再见她表情淡淡的,想来姑侄二人通了气,徐婉华自觉丢了人提前离开了。 她并不在意,被老夫人拉到主桌上。她陪着在他们身边,将说于唐老夫人的笑话说于她听,将人逗得开怀大笑,直夸她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刘缨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比在府中多用了半碗饭。 第446章 回到酸枣县 春日宴的第二日,姜沐夏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回县里。 她看着晴云麻利收拾打包的样子,不由打趣她,“怎么,这么着急,是怕方姨娘真找上门来?” “呸呸呸,好的不灵坏得灵,娘子快摸摸木头。” 青红看着晴云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弯了腰。 姜沐夏听话地伸手摸了把小几,笑着摇头。向来无知无畏的晴云,一个方姨娘竟将她骇成这个模样,真是有趣。 夜间唐仲白回来告诉她,初春天气乍暖还寒的,老爷子和老太太毕竟上岁数,父亲的意思是等天气彻底暖和起来再让他们出发。让他过来同她好好商量,以免再次让她失望。 这已经是第二次延迟行程,第一次是刘缨怕她胎未坐稳,等过了三个月再走。 唐仲白看她并未生气,小心问她:“娘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抬起头莞尔一笑。 她明白母亲有意让他们多留些时日,多陪陪老爷子老太太。同为儿女,她怎么不理解。 要说走,唐仲白应该比她还急。县衙里的公务托付给李长吏已经半年了,这些天他日日接到来信,处理公务到半夜。 唐仲白归心似箭,就怕自己的不能亲力亲为耽误了正事。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公务,唐仲白才是最难的那个人。 看着他发青的眼底,她心中一疼,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回到京城为官便可时时陪在家人身边。 可酸枣县的亲人怎么办? 等他们回到酸枣县已是一个月后,四月的天气真正暖和了起来。 唐仲白回到县里,日夜守在衙里处理积压下来的公务,就连姜沐夏见他一面都得亲自到衙里寻他。 唐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到了清风别院,再也不愿离开。虽与楚若同在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三人相处还算融洽。 只是楚若那句岳父岳母一直叫不出口。 徐达一家早在一个月前从别院搬到了尹家隔壁新盖的院子,尹玉生之死,姜沐夏早已写信告知于他。 知道的人都瞒着尹家父母和尹海棠,就让他们有个念想吧。 柳清元不出所料地外出云游去了,走之前,为姐姐在城北团圆居隔壁买了处院子,母女两个从李家作坊拿回原料在家做好,将成品送还。日子也已走上正轨。 唐星一家选择了在村子里定居,他家娘子被安排到了李家作坊,唐母在家照看孩子。日子虽然安定下来,唐母的身子却是越发衰弱。 楚若诊过脉后说,她这是心病太甚,已经没了救治的必要。让唐星回家准备后事,她的日子不多了。 唐星心中难过,也知嫡母不仅仅只是为着十三妹妹被害,伤她最重的是那个不知所踪的生父。他唯有让嫡母在为数不多的日子过得舒心些,求着到了地下见到妹妹,她心结能打开。 姜沐夏刚到家,柳絮儿便迫不及待地登门拜访。 见她走路缓慢,一脸羞涩模样,便知她心愿达成。 “柳姐姐可是有了。” 柳絮儿笑着点头,“多亏你为我推荐楚老神医。他可真是神,一副药下去便有了效果。” “真好,我的孩儿多了一个玩伴。” 一阵和煦的微风吹来,暖暖的,风中带着花香的恬淡。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一只鸟儿急速滑过。 她微微一笑,顿感幸福。身边有友人,家中有情意相通的夫君,父母年轻身体健硕,弟妹茁壮成长。 人生还有何求? 这时,一人小跑着进了院子,唐四一头大汗地驻了步喘着粗气问她,“二娘子,可见到唐三?” “今日不曾见他。” 唐四愤恨地啐了一口,“这个臭小子,将一堆活儿丢给我,又跑到西岗村帮姜姑娘下地薅草去了,我非得将人揪回来不可……” 他嘟嘟囔囔地急步离开,院中几人相视一笑。 看来唐三的好事就要近了,唐四这是没了着落心中不舒服,拿人家撒气呢。 早在卫东回来之前,唐仲白就托他在城南买下两处相邻的院子,就等这二人成亲之后,住得近些好相互扶持。 唐三有了姜红欣,这个唐四连个意中人也无,将唐仲白愁得直叹气。 姜沐夏听唐四说,唐三从京中一回来便直奔西岗村。姜红欣躲着不见他,是军大娘见这小郎君长得走丰神俊朗,一身的正气,将人请到家中吃了顿饭。饭桌上见人,坐有坐相,吃饭时不发一点动静。心中更是喜了三分,暗中让儿子提醒他请媒人到家里提亲。 姜沐夏帮他备了礼,请了官媒,军大娘两口子便擅自替女儿做了主,定下这门亲。 自始至终姜红欣都没有露头,唐三再见她时,是在定了亲后的当天傍晚在姜沐夏的房门外。 一个要走,一个刚进院,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有羞涩。 唐三看到她手里拿着那只条形木盒,伸手接过,将白玉簪子插到她的发髻里。 他说,“真好看。” 她说,“谢谢。” 两人相视一笑,一对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唐四躲在屋里透过门缝看着两人,羡慕得牙根直痒痒。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来,姜沐夏直叹息,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些人到底在家里做了什么,她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 请柬送到她手里时,她是又惊又喜。 曾经那个夜半跑来食肆报信的小丫头刚及笄就要嫁人了。 “兰草啊兰草,你同吉意哥将我瞒得好苦。以后我见到你就得喊声嫂子了,你这个小丫头……” 兰草年纪虽小,性子泼辣,做事果断,跟李吉意性子正好互补,是一份良缘。 后来她才知道,早在前年兰草在食肆帮忙之时,两人就互生了好感,只是当年兰草太小,便没有告知任何人。待到今年年后兰草及笄,李吉意才将两人之间的事告诉了路朝霞。 路朝霞这才明白儿子为何频频推掉上门提亲的姑娘,一度她以为小儿子身子不正常,暗中给他喝了不少补药。没想到人家心里早有了人。 李吉意已过了二十,实在拖不得。 这才请了媒人,纳采,问名,纳吉一路走下来,成亲的日子便定在了四月二十六。 而姜沐夏的一桩心事总算落了地。 第447章 难产 唐仲白胡子拉碴地坐在她的床前,双手紧握,盯着她惨白的脸,一声声的哀求。 门外传来婴孩的啼哭声,他恍若未听一样。 “公子,您都坐了一天一夜了,回去休息休息,看看孩子吧。”姜嬷嬷红着眼劝他,看着颓废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疼。 公子自小朝气满满,长大后也是位风度翩翩的俊俏郎君。自从娘子生产昏睡不醒后,他日日守在床榻,对一切事情都不管不问。县衙里的公务堆积如山,人家李长吏本来要去隔壁县上任的,不忍心丢下这堆乱摊子,只好等他缓过来到衙里处理公务时才敢离开。 唐仲白嘴唇爆裂泛白,张了张嘴却一字也没有吐出来。 姜嬷嬷叹了口气,只好退下。 姜沐夏是八月十三在田里巡视时发动的,在上马车的那一刻她还在不停嘱咐着姜和喜。 “谷子收后,将地里的杂草烧掉。一来免了人工,二来燃尽的草木灰能当肥料,三来可以烧死地下的虫卵。点火时一定让人看好火势,千万别烧了道边堆积的棉花杆子。谁家需要柴草,可以让他们将棉花杆子拉走,烧火做饭能用一个冬天。” 她扯着嗓门在喊,将姜和喜和晴云吓得不轻,赶紧让福子将人送到县里。 将人送入了提前备好的产房,福子火急火燎地寻来了稳婆。 青红在厨房烧水备些温补的吃食,晴云跟随着姜嬷嬷入了产房。 姜沐夏是午后发动的,生生疼到傍晚,孩子还是一点要出来的意思都没有。稳婆急得满头大汗,姜嬷嬷对妇科一知半解,看她疼得脸色惨白,浑身衣衫湿透,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姜嬷嬷跑到院子里拉着福子急道:“你快去村里将楚若请来,要快……” 路朝云拉住姜嬷嬷急声问道:“老姐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生下来。” 姜嬷嬷叹了声气,又冲回了屋子。 姜玉舟两兄弟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干着急没有法子。 李吉意问道:“要不要到衙里将妹夫请回来?” 先前大家都以为姜沐夏是练武之人,身子强壮,生产定会顺利,便没有打算喊唐仲白回来。等到想起他时,又担心耽误衙里的公务,便无人去衙里喊他。 现在都戌时了,过去了近四个时辰还没有动静,他们不敢不喊唐仲白。万一……,唐仲白得恨死他们不可。 半个时辰后福子将楚若请来,在屋子中间摆了张屏风,楚若隔着屏风指点她们。 匆匆自衙门回来的唐仲白要入产房,被院子里的人拉住。 路朝云劝他,女子生产都是要经历生不如死的疼痛的,里面有姜嬷嬷和楚若在,让他不要担心。 “生不如死?” 唐仲白喃喃自语,他知道女子生产不易,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妻子也要经历这样的磨难。他突然想起,有很多女子就是在生产中过世的,不由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唐仲白打了个冷颤,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自己只知道要当爹了,却从未想过她要经历的生死一线。 唐老爷子和老太太得了信也赶了过来,路朝云将两位老人安排到西厢房休息。直到天亮,孩子依然没有动静,老太太和路朝云跪在佛堂前祷告。 姜嬷嬷一身疲惫的从产房里出来,眼中带着血色,无奈冲着围住她们摇头。 “宫口都开了,胎儿在肚子里的位置正常,老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是生不下来。” 姜沐桃泪珠滚落,声音哽咽,“那我姐她,她怎么样。” “娘子无事,只是脱了力,虚了些。青红,让你熬的粥呢,快端进来喂给娘子吃。” 她在外缓了口气,转身又进了屋子。 唐仲白终于等不下去,抬脚就往屋里冲。唐三唐四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放开。” “公子,里面血腥味太重,你得为二娘子想想,免得冲撞了胎神,受苦的还是娘子呀。” 想到天快亮时,从里面端出来的一盆一盆的血水,让人触目惊心,浑身发寒。 唐仲白还是闯进了屋里,楚若和徐达将他强行拦在了屏风后。 楚若告诉他,现在羊水没有破,孩子没有事,她除了累点外也无事。只要有他在,他确保母子平安。唐仲白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眸子抬头看看了他们,点了点头,抱着头守在了屏风前。 整个白天,得了姜沐夏恩惠和帮助过的人家纷纷赶来守在院子里,等着消息。到了傍晚,这些人才被唐三唐四劝走。 尹海棠和姜枣花被强拉到了隔壁姜家带着孩子们休息,姜红欣和青红在厨房里忙着烧水,做饭。 唐老太太和路朝云带着姜沐桃守着佛堂一步也不敢离开。 院子里姜玉舟和姜玉清两兄弟,福子小虎周越几个小兄弟守着,任凭唐三唐四怎么赶也赶不走。 大家心都悬在一处,静静地坐在屋檐下,一步也不敢离开。 又入夜了,姜沐夏吃了点东西,有了些体力,她透过屏风看到坐立不安的唐仲白微微一笑。又一波疼痛感袭来,她轻呼了一声,双手死死抓住被子。 她想不通呀,前世生了两个孩子,都没有这回生得艰难。她暗想,是不是老天看她过得太幸福,让她在生产时吃一回大苦。 她硬生生地疼到了子时,子时一过,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 唐仲白听着她一声声的痛呼,一盆盆的热水送进来,端出去的是一盆盆刺眼的血水。整个屋子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唐仲白咬着嘴唇,将手指掐出血来,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这份罪。 丑时一过,稳婆一声惊呼,“羊水破了……” 羊水破了,孩子再不出来,才是两人真正的危险。 楚若却是松了口气,他起身就要离开,“咱们出去吧 ,孩子马上就要降生了。” 徐达伸手拉唐仲白,见他一脸双手攥紧衣角,嘴唇发白,双眼直直盯向里面。他叹了口气,在他肩头拍了拍,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去。 姜沐夏又被疼痛折磨了近一个时辰,力气即将要用尽时,只听稳婆大呼一声,“头出来了,娘子在加把劲。” 姜沐夏咬着牙,双脚用力蹬着床板,“啊……”痛呼一声。 她感觉一摊东西自体内流出,她浑身一松。 “呱……”的一声,孩子洪亮的哭声传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孩子总算落了地。 唐仲白不顾一切地冲进里间,他未看孩子一眼,冲到了姜沐夏身前。 她累脱了力,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大手握着自己的手,她拼尽全力抬下眼皮,冲他一笑,昏睡了过去。 这一昏睡,竟睡了近一个月。 第448章 梦醒 姜嬷嬷抱着孩子让他给取个名字,他只瞥了孩子一眼,白胖白胖的婴儿躺在襁褓里睡得香甜,他心中一软,这是她拼了命为他生下的儿子。 他想了想,说道:“他是八月十五生的,小名便叫十五吧。” 姜嬷嬷愣怔住,这个名字也太过随意了吧,可再看唐仲白,他将全副心力放到了姜沐夏身上。她叹了口气,抱着孩子离开,反正是小名就先唤着吧。 姜枣花带着四个月的小儿子住到了隔壁姜家,她奶水还好,只是喂养两个孩子还是吃力了些,只好熬了些小米粥喂自己儿子。 她说,“喜宝大些,吃些米粥无事,小十五是难产生下来的,得让他吃饱了才行。” 小十五出生的三天后,姜玉清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只刚下了崽的山羊,奶水很足,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孩子口粮问题。 姜沐夏一直在昏睡,她的意识在梦中走走停停,看着眼前的画面一一滑过,她泪如雨下。自己口口声声的因果果然存在,她同唐仲白之间的因果,原来早在前世就定下了。 他们相约的三世情缘,这一世就是第三世。 原来她遇到的所有人和事,大多都是前世便定好了的。最后一世,了结了同他们的因果,她和唐仲白之间历经千难万苦总算是可以幸福生活一世了。 唐仲白看着她眼角流下泪来,兴奋地轻声唤她,“沐夏,你听到我说话了?你醒醒,千万别丢下我。没有你,我怎么活得下去。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姜沐夏耳中嗡嗡直响,直到看到唐四将尹玉生身上的大火泼灭,她浑身一松,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她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记得自己躺在产房里生孩子,生了两天两夜,在孩子落地那一刻,唐仲白冲进来握住她的手后,她便再也不记得了。 唐仲白见她睁眼,欣喜若狂,慌忙起身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饿吗?身上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沐夏抿唇一笑,张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干涩的厉害,半天才道出一个“水”字。 唐仲白马上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到她嘴边,她指了指他,做出一个要坐起的动作。 “好。” 唐仲白半抱着她将一个软软的素面大红色大抱枕放到她身后,直到他觉得是个舒服的坐姿,他才问她,“可以吗?有没有不舒服?” 她只是觉得身子虚的很,浑身轻飘飘的,除此之外都还好。 她笑着点了点头,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完一杯水。轻轻清了下嗓子,抿了抿嘴唇,抬手抚摸着他半寸长的胡子,这才重新开口。 “怎么才一天不见,你的胡子竟长了这么长了。孩子呢?他好吗?” 唐仲白将头埋在她怀中,无声啜?,口中喃喃自语,“你醒了真好,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直到姜嬷嬷和晴云听到屋内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她们跑进来看到她醒后潸然泪下,她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一个多月了。 人已醒转,唐仲白终于听劝,到西厢房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梳洗换了干净衣服来到她身边。 得了信的路朝云抱着孩子过来,得知她身体已安然无恙后,才总算放下心来。 她抹着眼泪,将养得白白胖胖的孩子放到女儿怀中。 母子两个心有灵犀,往日这个时辰已经熟睡的小人儿,这会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看,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呓语,好像在问她怎么这么久对他不管不问。 姜沐夏抱着温热娇软的亲儿,心中柔软化开,眼中慈爱浓得快要溢出来一样。 将脸贴在孩子的小脸上,奶香奶香的,热热的软软的。 这是她和唐仲白的孩子,这是她和最爱的人生的孩子。 孩子盯着她看了许久,伸出小手摸她的脸,刚一触摸上。不知怎么的,突然小嘴一瘪,“哇”的哭了出来,哭得甚是委屈。 路朝云眼圈通红,语带哽咽,“你看看你。睡了这么久,连孩子都觉得是你不管他了,看把孩子委屈的。” 她怕孩子的哭声打扰刚醒来的女儿,将孩子从她怀里接过来。 温声劝她,“你刚醒,身子虚得厉害。别人做月子用四十天,你还得在床上躺上一个多月。现在天气凉了,安生待在床上躺着,那里也不准去。” 姜沐夏这才发现她的屋中已经点上炉子,想问今日初几,被母亲打断。 路朝云又想到了什么,又道:“孩子的奶够吃,有枣花和你二大爷寻来的山羊,饿不着他的。你得先将你的身体养好才行。” 姜沐夏在生孩子之前就决定自己喂养,没想到生产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现在就是想喂,奶水早就回去了。 “枣花呢?” “喂完孩子回村一趟,估计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中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姜枣花推门而入,在火炉边去了寒气。这才跑到她身边,将她一把抱住,“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路朝云将孩子抱走,给小姐俩留下空间说会知心话。 夜间,唐仲白躺在窗下的榻上,熄了灯,在黑夜中睁着眼睛,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心中思绪万千。 人人都寻求荣华富贵,他怎么觉得只要爱妻小儿在身边常伴,才是最大的幸福。 “仲白,三年了。” 他以为睡着的姜沐夏突然冒出一句他听不懂的话来,他反问道:“什么三年了?” “我们认识三年了。你还记得三年前九月初八的午时,在东岗村李家作坊,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唐仲白唇角上扬,语气轻松,声音中满满的回忆。 “当然记得。你一身青衣,油亮的大辫子,那双水汪汪会说话的大眼睛一下子就让我着了迷。你可知道,自那一眼,我如同见到了久别重逢的爱人。一眼万年,沐夏,从那个时候我就认定了你就是我要陪伴一生的妻子。” 他声音一沉,有些委屈,“可是,我不明白。那个时候,你为何老躲着我?我好伤心呀,夜夜都在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姜沐夏沉默了,她哪里是躲着他。她只是不敢见他,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的感情,重蹈前世的覆辙而已。 往事如过眼云烟,她只想将以后的日子过好。她要将曾经失去的,全部都弥补给他。 第449章 唐老太太病危 四海食肆的布幡在迎风招展,鲜亮的红色字体在风吹日晒下早已褪去底色,变得稀薄灰白,字迹浅得几乎识不出来。 唐四怀中抱着崭新的一卷黄底红字的布嶓,将旧的换下,新的绑上,微风一吹,迎风招展。 “哎呦,唐四今儿破费了。” “娟姐笑话我不是,我家小公子可在?” “在呢。皮猴一样,带着一群孩子在后院不知做什么呢?” 常娟笑着将切好的卤肉装入盘中,盘子放入托盘让人送入了屋中。 这时,一个四五岁的男童从食肆里跑出来,一头撞到了唐四身上。男童身后跟着五六个浑身是土的小破孩,每人手里攥着一把土,见他撞到人不动,将手中的土一股脑撒向了男孩的身上。 “哎呀,小祖宗们,可不敢呀。主仆有别,他可是主子。”唐四手忙脚乱地将人分开。已经晚了,男孩身上被孩子们撒了一身的土。 从屋里又出来一个满脸泪痕三岁左右的小姑娘,看到唐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指着男孩告状,“四叔,哥哥欺负我,您给我报仇。” 唐四看着脸上画得红红绿绿,花猫一样的小姑娘,自己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常娟在门外直摇头,这群孩子每天不闹出点新花样,必是不肯罢休的。昨日是将兰草家大儿子的外衫剪成一条一条的,每条染成不同颜色,每人一条系在头上,被前来寻人的晴云,挨个打了手心。 这才一天不到又犯事了,真是一点心都不长。 食肆里的食客都知道这二位是唐县令家的孩子,还是不管不顾的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见状哭得更伤心了。 唐四无法,只好板起脸来训人,“十五,怎么能欺负妹妹呢,小心你娘揍你。” 十五做个鬼脸跑没影了,唐四只好抱起小姑娘哄,“小月儿乖,四叔帮你洗洗,咱们还是漂亮的小姑娘。” 唐四叹气,这两口子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将两个孩子塞给他和青红。青红那个样子,只好将她留在家中,帮着姜嬷嬷给孩子们做各种花样的食物,一边还要照顾马上要生的二娘子。 他堂堂护卫,倒成了孩子头,日日带着他们在渡口疯玩。这两日他有事将人交给李吉意,两日便闹出了两起乱子。 哎呀,真是头疼。 晚间回到家中,他见到从衙里下值的唐三便发起了牢骚,“管好你家小崽子,看今儿把小娘子脸上画得跟个花猫一样。” 小月儿拉拉他的袖子,小声说,“四叔,不能说谎,不是柱子哥哥画的,是十五哥哥画的。” 唐四尴尬,唐三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正房内,姜沐夏正在训十五,看着吊儿郎当的儿子,她就一肚子火气。 “站好。说,怎么欺负妹妹的,你可有当哥哥的样儿?” 小家伙一脸不服气,抬起头直视她,直问,“娘,请问什么是哥哥样?” “你……”姜沐夏被他问住,一口气没喘过来,眼冒金星,忙扶住了腰,手捂住了胸口。 姜嬷嬷及时出现帮着解围,笑着给男孩打了个眼色,他慢慢往后退,趁姜沐夏不注意溜了出去。 她要出门追去,却被姜嬷嬷拦住了。 “娘子,他这年纪正是皮的时候,管不住的。我家二公子在他这个年纪比他还皮,成日将夫人气得不轻,只有大公子能治住他。” “嬷嬷……”姜沐夏拉长了声音,“您又惯着他,现在不管,长大了可还得了。” 姜嬷嬷一笑,回她,“您管得住吗?孩子虽小,他是有分寸的,不信您看。” 姜沐夏顺着她的手指慢慢走到门边,灯光下,儿子正拉着妹妹的小手,似模似样的教她扎马步。不时的给她指点纠正,小姑娘身子虽不稳,小脸绷着咬着牙坚持着。 “妹妹,你的腿岔开些,重心往前点才不会累,对对,就是这样,妹妹可真聪明……” 姜沐夏看着兄妹两个相互照应,互帮互助的样子,甚是欣慰,气一下子消了。 夜间,夫妻俩躺在床上。唐仲白将耳贴在她肚子上,听着肚子里的动静,感觉着里面的小人儿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他是既感动又担心。 五年前儿子出生让妻子昏睡了半个多月,他下了决定再也不生了的。 可姜沐夏一定要生够三个孩子才行,看着她坚定的小脸,他知道犟不过她。 还好生闺女时很是顺利,一个时辰不到,孩子顺利落地。 眼前的第三胎马上要生产,他落下的心又要提起来了。 姜沐夏感受到他加速狂跳的心,将手轻放到他面颊上,温声道:“我还要陪着你白头到老呢,我还要看着咱们的孙儿出生呢。” 唐仲白帮她盖好被子,将人拥入怀中,淡淡地笑道:“会的,我们不但要看着孙儿出生,还要看着曾孙儿出生,我们的子孙在这片土地上绵绵流长的开枝散叶,他们提起他们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是自豪的。” “嗯。” 黑夜中,他听着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摸向她隆起的高高的肚子,如往常一样小声说道:“小家伙,你要听话,母亲生你的时候,乖乖的,不要让母亲受苦好不好?” 肚子鼓了一下,似是回应他一样。 唐仲白向鼓起的地方轻轻击了下掌,就当他应下了。 他怀中的软香人儿唇角勾起,翻了个身往他怀中钻了钻沉沉睡去。 又是一年桂花香,姜沐夏和唐仲白难得齐齐在家休息,学里休沐,唐恩成待在家里帮着母亲照顾弟弟妹妹们。 一年的时间,原本调皮成性的小十五,倒像个成熟的小大人一样,指点妹妹习武。摇篮里的弟弟睡醒,他便趴在摇篮边哄着瘪着嘴要哭得弟弟。 夫妻两个倒是乐得清闲,坐在院中饮茶闲聊。 六年的时间,由姜沐夏出钱,唐仲白出力,由徐早带队,为全县每个村都挖了十口防旱井。村与村之间全部修通了石板路、河流,河流由县西通到县最东头延伸至东江,河流尽头修了水坝。 旱时通水用于灌溉,涝时用于泄洪。 姜沐夏这些年的棉布、染布、粮食、蔬果,挣得大部分银钱都用到了县里改善民生之上。每到逢年过节,知恩的百姓自发将吃得用的摆到唐家门口。 唐仲白只好让人将东西送到城北育幼院。 元和二十年秋,京城来信,身子一向硬朗的唐老太太病危,唐仲白不得不回京。 第450章 戳破慌言 唐老爷子和老太太五年前在酸枣县只住了小半年,确认姜沐夏身体完全恢复之后,便起程回了京城。老两口回府陪自己儿子和儿媳去了,三年前唐伯安被怡亲王破格重新召回到户部任职,小儿子唐季泽无心官场,如今在官办的明心书院任教习先生。 家中的日子越过越好,唯一让唐老太太伤神的是二孙子待在酸枣县不愿回京。 唐伯安时常来信明里暗里询问,怡亲王非常看好他。他在酸枣县做出的功绩早已传到圣上耳中,唐伯安信中偶尔提起圣上有意将他调回京中为官,唐仲白每次都很明确地拒绝。 如今老太太突然病危,唐伯安招他回去,是打定了主意将人留下的。 唐仲白将大哥的信递给妻子,面色有些沉重,“咱们得回去一趟了。” “好,我去准备。” 唐仲白一把拉住她,“不急,我想先走,你们随后跟上便好。” “不行,夫妻要同进退。”姜沐夏白他一眼,拿开他的手,“你又想丢下我。” “祖母年纪大了病情随时都有变化,咱们两个得快马加鞭。我让晴云唐三唐四带着孩子们坐马车随后到,只是……” 姜沐夏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把义父带上?” “咱们去趟西岗村当面问一下吧!” 两人不敢耽误,牵了马直奔西岗村。进了村路过第二个十字路口,她看到老宅子门前停着两辆马车,二大爷抱着一个大包袱从里面出来。 她叹了口气,马不停蹄地往清风别院驰去。 姜令夜在四年前便去了,姜玉常在老爷子死后的半年后喝酒喝死了。整个大院里只剩下齐氏带着一个痴痴傻傻的小重孙过活,日子过得甚是凄苦。好在两个儿子的在吃穿上接济,生活上无了后顾之忧。但随着狗蛋年纪越来越大,一个不留神便不见了人影。 齐氏常常找两三日才能将人找回。这几年,齐氏越发老得不成样子,头发全白,身子佝偻,腿脚不利索,眼神也不如以前好了。 二大爷姜玉清六年前收养了团圆居最小的男孩,父子两个日子过得红火。不忍心见老娘劳心劳累,便想着将老娘接到身边过几天安生日子。 狗蛋今年十一岁,在村里谁人都不怕。也许就是天意吧,他见到姜玉清如同老鼠见了猫,大气也不敢出。 到了城里,有姜玉清镇着,他是不敢到处乱跑,齐氏也能轻松一些。 另外,妹妹、妹夫同二大爷家住得不远,平时也能照顾一二。对齐氏来说,搬到城中二大爷家是最好的选择。 清风别院,楚若听闻老太太病危,马上进屋收拾了一二件衣物,“我跟你们走,阿梨不在了,我是她夫君,理应替她尽孝。” “老楚,我也去。”张艺手中拎着一包袱,这架势想将他抛下是不可能的了。 “你去做什么?留下看家。”楚若瞪他一眼。 张艺已经跑到隔壁酒坊唤人套车送他们一程,“有什么好看的,徐婶子和一刀在这儿住着,你的那些宝贝丢不了的。咱们两个老光棍何时分离过,你休想抛下我。” 将他们送到县里的,是从雾泉山庄前来心若酒坊送酒的覃军。 多年过去,雾泉山庄已换了全新的面貌,随着他们将小岛重新修改,盖房子种地。周边许多百姓搬到了岛上,种地打渔,日子过得很是热火朝天。雾泉山庄所在的小岛早已改名为雾泉小岛,听前两年去而复返的七叔和冬至讲,岛上形成了一个足有两百来户的小城。饭庄酒肆应有尽有,早已开辟出了一片新天地。 徐达前几年去了一趟岛上,得知他们的果梨酒因销路不好,近些年做得少了些,便同覃军和刘传达成合作,将他们酿得果梨酒送到心若酒坊,他来负责销售。这不,果酒刚送到,就赶上楚若要去京城。 回到城里,晴云和青红已经将行装收拾得差不多,唐仲白和姜沐夏准备连夜出发。 孩子们随后。 “沐白,这次就不让唐三跟去了吧。他常常跟你在衙里做事,对衙里公务十分熟悉,要不让他代县令之责,胡大哥一旁辅助。” 唐仲白细思后点了点头,他明白她的意思。这次回京,只怕他们…… 可事与愿违,他们正要出发时,打京城来了一波人找上门来了。 一年轻妇人进门便向她下拜,“见过唐二娘子,多年未见,您还是这般风姿绰越。” 姜沐夏看她小脸圆圆,眉眼弯弯,身上衣着不俗,一副娇俏可人的样子,只觉面熟,实在想不出她是谁。 她一脸歉意问道:“不知娘子来我家所为何事?家中还有要事必须要出趟远门,如无事,便不奉陪了。” 妇人神情有些失落,“您怎么还没认出我来。姜姐姐,我是齐思芳呀,当年在城阳侯府您还劝我来着。多亏得您相劝,不然,我也不会遇我的夫君。” 姜沐夏飞速在脑中过了一遍,终于将人对上了号,笑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我来帮弟弟提亲的。” “提亲?”姜沐夏一怔,十分不解地问她,“你们家在京城,为何跑到我们这小县城提亲?” 她不记得县里有京中来的贵人,这是要向谁家提亲? 齐思芳笑道:“还是叫您姐姐顺口一些。五年前柳家婶婶被您带到此地,我们要提亲的人家就是她家。” “你是说亦姝?” “正是,弟弟同她自小相识。这臭小子年少时就认准了她,母亲在京中为他寻了那么多姑娘,他死活都不肯同意。如果我不问他,臭小子还不肯讲出实情呢。我一想,姜姐姐不正是酸枣县的吗?我在县里可是有人的,便自告奋勇带着媒人来了。” 齐思芳看着院里堆积的行装,“姐姐这是要出外门吗?我来的这么不巧。” “老太太病重,我们得赶回京里。实在抱歉,我陪不了你了。” “姐姐是说唐老太太吗?”齐思芳同身后的嬷嬷相视一眼,不解地道:“可是我从京中来时的前一天,还同老太太一同赴过宴。她老人家红光满目,精神头比我都好。我才离京不到十日,她老人家怎么就病重了?” 书信在路上要用十多天,齐思芳才用了十日便到了酸枣县,唐伯安根本就没想到京中有人突然出现在酸枣县。 唐仲白往马上搭包袱的手一顿,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打着老太太病重的名义催他回京呢。 他脸色一沉,气道:“胡闹,大哥怎敢拿祖母的身体开玩笑。” 第451章 回京 姜沐夏敛眉垂眸,陷入了沉思。 唐仲白离家八年了,陪了她八年。 每次见他接到唐伯安的信后,从他微微皱眉的脸上,她便可知老太太思念的紧,催着他回京团圆。 如今她在县里的产业都走向正轨,发展的蒸蒸日上,有管事的在她不必时时盯着。唐仲白在酸枣县八年,七年县令,百姓们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们,是时候离开了。 唐仲白将马上的包袱卸了下来,吩咐晴云将行装放回原处。 他这是不打算回去了? 姜沐夏冲姜嬷嬷抬了抬下巴,将楚若和张艺安排到后院客房里。 楚若一反常态没有动怒,他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向后院。 她见唐仲白要去衙里,便出声唤住了他,“仲白,你得回去一趟。你听我说,不管真假,祖母思念你的心是真的。我们也有三年没有回去了,是时候回京了。你先走,我带着孩子们随后就到。” “可,我答应过你的……。” 他答应过她余生陪着她长住酸枣县,他也做好了在酸枣县当一辈子县令的准备。 姜沐夏回头看了看齐思芳,她自知自己失言,正一脸尴尬地看着他们。见姜沐夏回头看她,不好意思讪笑。 姜沐夏将人往屋里推,“你先回屋,晚上咱们好好商量。月儿快去哄哄爹爹。” 小姑娘拉着唐仲白的手掀开了门帘,“爹爹,不生气。月儿想吃酸枣糕,爹爹拿给月儿可好?” 唐仲白见到宝贝闺女神似姜沐夏的那张小脸,怒气化为温柔,弯腰抱起了小小人儿,进屋陪闺女吃糕点去了。 姜沐夏抱歉的将齐思芳迎到院中的石桌前,让人上了茶点。 齐思芳将京中发现的大事小情一一讲述给她听,怡亲王妃三年前因病去世。太后最近逼着刘和迎娶新王妃,将人都逼的躲到灵云寺去了。 “当年徐婉华从春日宴上离开,怡亲王就宣布了王妃是生了病才被送到大安寺修养的。以后的很多天,他都被人看到带着食盒新奇的玩意到寺探望。” “怡亲王还真是痴情,自从娶了徐家嫡长女后,府里再也没有立过一个侧妃通房小妾。就算王妃不能生育,他依然守着她,直到三年前她因病去世。他身边便再没有一个女人。” 齐思芳偷觑她一眼,见她并无太大反应,接着说道:“姜姐姐,从那以后,京城贵女圈便传出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如果您回京,得做好心理准备才好。” 姜沐夏听闻她之言才恍然大悟。三年前他们回京,她只在府里待了一个月,刘缨帮她把所有请帖都给拒了。当时,她还以为是刘缨心疼她刚刚生完月儿,没有精神应付那些夫人贵女,原来当中还有这些缘由。 她并未在意,反正她又不打算同刘和打交道,别人想说什么,她也管不住的。 做好自己便好。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们打算在县里待多久。如果你不嫌弃,我们一块儿回京。” 齐思芳兴奋地跳起来,“当然愿意。明日便上门提亲,只要姐姐准备好,我们可以随时出发。” “好。三日后卯时,我们准时出发。” “没问题。” 次日天色未亮,唐仲白便带着唐四骑马回京,唐三留下处理衙中事务。 姜沐夏一大早到了村里,将各个管事召集到清风别院,将田庄和作坊托付给各个管事。 她起身冲他们深深鞠了一躬,“拜托各位了。这次回京,怕是,要长住了。” “回去也好,你放心,我们会尽心尽力看顾好染布作坊的。”周如意说道。 她们私下早就备好了她离开的准备。女子嫁人后,一直同娘家住在一起,不是长久之计。何况唐家在京城是世家大族,唐县令做出如此大的功绩,早晚会调到京中为官。 “放心去吧,县里有我们看着,你不必忧心。” 起程的前一天徐达和李家人备了些吃食物品,让她回京带上。 尹海棠和姜枣花抱着她哭了很久,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想我了,就去京城看看我们。得了空,我也会带着孩子们回来探亲的。” 两人哽咽着点头,再次抱紧了她。 路朝云自从得知了闺女这次回京,大概是要长长久久待在京城,她便夜不能寐。刘缨当年可是答应了她的,让唐仲白留在酸枣县,这才几年,怎么就反悔了? 这些天她连食肆都不去了,日日守在唐宅里,抱着外孙,拉着外孙女,怎么看也看不够。 在她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铁蛋和小虎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到家里寻她。 孩子们将自己手工做得小玩意送给她,临别时眼中带泪地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头。直把姜沐夏的眼泪逼了出来,她背着孩子们偷偷擦干眼泪,笑着将人都扶了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小虎,大奇,你们都长大了,遇到合适的姑娘就成个家。以后遇到困难就到酒馆去找徐大哥,或者到衙里找胡大哥。” “铁蛋,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不在,别忘了练功。等到阳阳和酸枣成了亲,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是个踏实的孩子,我对你很放心,等你成亲时,一定带着媳妇到京城让师父瞧一眼。” 孩子们哭声一片,万般不舍。晴云几人看得眼泪直掉,这些孩子们都是知恩感恩的好孩子,二娘子那么费心费力的帮他们,值得了。 回京的人中加上了唐亦姝,应下齐家的婚事,齐思芳提出将婚事定在三个月后,时间太赶,柳清禾有些犹豫。 唐亦姝却一口应了下来,提出回京待嫁。柳清元在外游荡了好几年,半年前回到了酸枣县,这回正好护送她回城。 柳清禾手中并无贵重物品,几乎将家中存银用尽,买了各色白叠布给闺女做嫁妆。 一大早她依依不舍送走闺女,此一别母女恐是再也无法再相见,柳清禾抱着闺女哭得涕泪横流。 辞别了亲人,母子四人上了马车,青红和姜嬷嬷上了另一辆车,马车滚动,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福子和晴云骑着马跟在身后,远远地送她们到出了城西。 姜沐夏掀开窗帘,冲他们挥手,“回去吧。福子,照顾好虎子他们。晴云,跟一刀好好过日子。” 她放下窗帘红了眼睛,小月儿帮她擦干眼泪,奶声奶气地问她,“娘,为什么晴云姑姑不跟咱们走呢?” 姜沐夏将闺女揽入怀中,轻声道:“你晴云姑姑嫁人了,她得跟自己的夫君在一起。” “为什么一定要和夫君在一起儿……” 姜沐夏头疼,不得不为女儿解疑答惑。 城门口,晴云跳下马朝远去的马车磕了三个头,跟随而来的刘一刀下马将人扶起来。 “姜姑娘的性子要强,功夫高强,她到哪里都不会过得很差,你就放心吧。” “嗯。” 刘一刀掏出帕子帮她擦干眼泪,柔声劝她。 福子看不惯两人卿卿我我,打马回城去了。 唐仲白比她们提前五日回到了京城。到唐府时已是傍晚,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唐四,他小跑着去了福寿堂。 院子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全家都在。 老太太精神矍铄,声如洪钟,怀里抱着大哥家还不到一岁的小儿子哄着。 唐仲白站在门口,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心中郁闷压下。 大哥果然是骗他的。 调整好心态,他强挤了一脸笑容抬步入了院子。 “给祖父祖母请安,见过父亲母亲,你们身子都好我便放心了。孙儿不多陪,先回院了。”他打过招呼便要离开,怕自己忍不住冲大哥发火。 “站住。”老太太将手里的孩子交给张氏,沉着脸喊住了他。 第452章 城楼上的身影 唐仲白不得不停下脚步,老太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他。 “小白子,我老了,只想让你们哥三个,我的子子孙孙陪在我身边,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逼着你大哥写的信。” 唐仲白无语,他可以理解老人的想法。可,用这种法子将他们一家五口骗回来,他心中不舒服。 刘缨两口子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问道:“老二,怎么回事?不是说过年才回来吗?怎么现在就回了,沐夏和三个孩子呢?” 唐仲白回身瞪了大哥一眼,唐伯安躲开弟弟不善的目光,讪笑道:“我写信让他提前回来了。” 虽未细说,两口子从老太太和儿子们的表情和反应中猜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刘缨无奈,她当初答亲家之事现在失了言,不知亲家会怎么看待她。 她刚想说话,老太太一个眼刀子扫过来,她便闭了嘴。 刘缨同夫君相视一眼,唐时彦对她摇了摇头。 虽说此法不光彩,可儿子既然回来了,他们心里是很开心的。 以后这个家算是真正团圆了,她不用担心老二夜夜睡不安稳。 既然回来,唐仲白便安心下来,到吏部求了文书,任命唐三为酸枣县县令。他被安排为刑部主事,到刑部上差去了。 姜沐夏一行比他晚到五日。 到京城东城门时,已近申时。秋风微微吹着,郊外黄叶落了一地,马车走在上面嘎吱嘎吱地响。 东城门外,梅昭和柳絮儿等候多时。 他们两家在三年前搬到了京城,从唐仲白口中得知这次回来要长住下去,两人兴奋的日日掰着手指头算着她到达京城的日子。从昨日清晨便在此等了一日,今儿一大早又携手前来,翘首以盼的脖子都长了。 齐思芳和柳清元先行告辞,先她一步入了城。 梅昭二人远远见到在车队前领路的封百川,两人起身扬起手臂向他们打招呼。 姜沐夏掀开车帘,探出头做出回应。 她满心欢喜,在京中她有故友相伴,想来日子不会太过无聊。 马车到达城门口,她跳下车,三人抱在一起。 梅昭拉着她上下打量,眼角湿润,“比上次见你胖了点,气色也不错。小卓儿呢?快让我瞧瞧。” 这时车帘掀开,三颗稚嫩娇俏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唐恩成脆脆亮亮的声音传来,“大姨好,二姨好。” 小月儿打量两人后发现不认识,满是疑惑的眸子自听了哥哥的问候后,她反应过来,这二位便是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两位金兰姐妹。 便扬起一张明媚的小脸向两人问好。 只有老三唐恩卓瞪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流着口水,伸出小手让母亲抱。 梅昭伸手将人薅了出来,用软帕子将孩子口水擦干净,抱在怀里稀罕。 柳絮儿将月儿抱在怀里,禁不住的感叹,“日子过得可真快,咱们沐夏都有了三个孩子了。小月儿我喜欢的紧,做我儿媳妇可好。” 梅昭从袖袋里掏出个小荷包塞到卓儿手里,边哄着他,边白了柳絮儿一眼。 “柳妹妹又胡说了,小月儿她爹在朝中为官,身份不同。这话传出去,万一让人上了心,你看……”她冲楚若的车子上抬了抬下巴,“这不是前车之鉴吗?咱们以后在孩子面前,说话一定要注意。” 柳絮儿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怡亲王妃死时,京中一度疯传是王爷思念先未婚妻思念的紧。一日喝多了酒,爱恨交加,失手将王妃掐死。 只有她们知道唐梨和刘和只是口头上开了句玩笑,刘和却当了真,唐梨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放不下。 柳絮儿忙伸手打自己的嘴巴,“对不起,是我多言了,妹妹莫要同姐姐计较。” “无妨,我家不讲究门第。将来只要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我是不会反对的。只是,我们家的家规姐姐们是知道的。” 两人点头称是,都未将今日小插曲放在心上。 姐妹三人寒暄一盏茶的功夫,打道回府,相约三日后到毛叶温泉山庄相见。 车队缓缓入了城,在她们未注意的城楼之上,一个长身玉立锦袍玉冠的中年男人淡然地盯着向西远去的车队,陷入了沉思。 “王爷,天马上要黑了,回府吧。” 刘欣站在他身后,表情不解。 人人都传王爷对唐家二娘子特别另眼相看,以今日王爷听到她要回京的反应来看,此话非虚。 王妃都去了三年了,太后催着他迎娶新王妃,将京中适龄姑娘挑了一个遍,他一个也看不上。如今一听说唐二娘子回京,他快马加鞭来到城楼上迎接她。 王爷到底是要做什么?莫非他真对已婚的唐二娘子有了想法? 刘欣蹙眉,王爷这是在玩火呀。他这心思一露出来,只要太后听到一点风声,唐二娘子小命就没了。 他想劝,可抬头便见王爷眸中的厉色,缩了缩脖子,将话咽回了肚子。 直到看不到车队的影子,刘和突然转身朝刘欣吩咐道:“你马上回府知会李嬷嬷,明日到徐家下聘,三日后迎娶徐家嫡次女为侧妃。” 刘欣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是。” 他松了口气,只要他答应娶亲,什么流言蜚语都会消失殆尽。 王爷人到中年,是时候要个孩子了。只是徐家次女性子刚烈,将人娶回府冷落,她可是会闹的。 他叹了口气,暗叹王爷可真命苦。 姜沐夏回府之时唐仲白还未下职,她带着孩子到福寿堂见过老太太后去了桂芝院。 走在去往桂芝院的甬道上,小月儿十分好奇地东张西望。 “娘,好香啊。”小月儿嗅着空气中的桂花香问母亲,“这是什么香味呀?” “这是你祖母种的桂花树开了,记得你爱吃的桂花糕吗?做糕点的花儿就是来自于桂花树。” 说着话便到了桂芝院,刘缨笑容满面迎了出来。 先是抱了抱两个大的,最后才伸手接过一脸困意的唐恩卓。 “我的小乖孙,让祖母瞧瞧。这眉眼同你爹小时候一个样子,大些只怕也是个皮猴子。” 一行人进了屋,刘缨摸着小卓儿裤子有些湿,笑道:“李嬷嬷,快将我给孩子们做得衣服拿出来。” 一边摆弄着小人儿,一边笑道:“给我们小卓儿换上新衣服,让你干净清爽些的。” 衣服解开,从里面掉出两个红色元宝纹荷包。 她捡起递给姜沐夏,看向她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将荷包放到孩子衣服里,硌疼了我的宝贝乖孙儿怎么办?” 姜沐夏接过荷包微微一笑,将荷包打开,一只硕大的碧玺嵌在纯金螃蟹背上的碧玺金螃蟹,另一只是纯金的蝉附在玉石绿叶之上的金枝玉叶。 她暗叹,两位姐姐出手真是豪横,只这两件小玩意,就够儿子嚼用一辈子了。她得收好了,将来交到老三媳妇手中。 刘缨瞥了一眼,淡淡问,“是你那两位姐姐送给孩子的见面礼?” “嗯”。 第453章 绝嗣之法 刘缨抿唇不说话,逗弄小孙子去了。 姜沐夏抬头看婆母一眼,猜出了她的担心,笑道:“母亲放心,儿媳就算在京中开铺子,也会提前找好掌柜的,儿媳是不会抛头露面的。” 刘缨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是个知分寸的好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家里有我们,是不是呀小卓儿?咱们当你娘的靠山好不好?” 老太太的意思是,二孙子好歹在刑为官,夫人在外抛头露面终归让人说嘴。京中的世家大族但凡同商贾占上边,都会让人耻笑。那些家中有铺面庄子的人家,会选得力的帮手在外照应。主家只要在家看看账目,得空巡查便可。 老太太明里暗里让她劝姜沐夏待在家里好生看孩子,府里不会缺了她们的吃穿。 可她有不同的想法,二儿媳同大儿媳不同,让她日日待在家里必是待不住的。 可京中与酸枣县不同,京中世家大族多如牛毛,多看重出身。先前她便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应下老二可长住在酸枣县。她做为一位母亲,只要家中孩子生活顺遂便是她所求,在哪里居住并不在她考虑之中。 如果大儿子写信诳老二之前同她说一声,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祖孙两个出得馊主意的。 如今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二儿媳在京中毫无根基可言,她得做二儿媳强有力的靠山。 “多谢母亲。” 毛叶山庄的温泉在四年前修建完工便开了业,唐路经营的很好,自开张以来,生意火爆。特别是到了冬日,往往要提前预定。山庄里有雅间有大池,男女分开。在宣传温泉山庄时,唐路加入了养生的噱头,为招揽生意一下子打开了门路。 光毛叶温泉庄子就为她的营收带来了近一半的功劳。 刚开张时,唐路时常守在庄子,人人都得知庄子是郡主的产业,自然无人敢上门找茬,倒是免去了许多麻烦。 唐仲白下值回到家中已是巳时,三个孩子已经睡了。姜沐夏坐在灯下做着针线活等着他。 他风风火火冲进玉昭院,透过窗子看到她的剪影,他的一颗心才落了地,面上扬起了笑容,一身的疲倦除尽。 轻轻推开门,姜沐夏放下针线,抬头看着他笑道:“夫君回来了。” 她下了榻,帮他脱掉外衫挂在木架上,笑问:“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定然没有吃晚饭,稍等一会儿,灶上温着鸡丝粥,我去端来。” 她还未走出屋子,唐仲白便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头埋在她的脖颈处,轻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答应你的没有做到。” 姜沐夏转过身捧着他脸认真道:“记住,你从来都不欠我的,更谈不上对不起。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遇到你,是我的幸运,何谈委屈?” 她反手抱紧他,感受着他周身的温暖,柔声又道:“我反而觉得你喜欢我才是最委屈的。仲白,以后我们守着彼此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唐仲白被她说得有些动容,将人紧紧环在怀里,下巴轻抵她的发丝,温声回道:“好。” 小别胜新婚,两人自相识从来没有分别过这么久的时间。 夜间放下帷幔,唐仲白将娇软温热的身子拥入怀中,低头含住了她柔软香甜的唇。夜深人静之间,玉昭院正房中发出隐隐娇喘之声,直到街上传来三更的锣声,才恢复到寂静之中。 三日后,她按约起程到毛叶庄子去。 她身边伺候的除了姜嬷嬷便是缺了一只胳膊的青红,人手实在不足。刘缨得知她来京之时,早早挑了三四个长相周正,做事麻利的丫头送到她身边伺候。 唐仲白特意请了一天假陪她们一块儿到庄子上去。 唐仲白扶着她上了车,姜嬷嬷和桔梗麦冬带着孩子们坐到后边的两辆车子。 楚若和张艺昨日拜见老爷子老太太后,见他们身子骨硬朗,知道她有处温泉庄子,便连夜跑了去。 车轮滚动,她无意间抬头发现唐仲白直直盯着她看,她脸一红,嗔骂道:“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唐仲白回过神,不好意思挠头,转而又认真看向她,小声问她,“娘子,昨夜会不会又让你怀上?” “呸,不要脸。”姜沐夏整张脸红到了耳根子后,再不愿看他。 车厢内静了半天,她才开口道:“怀上就生呗,难不成你不想要?” 唐仲白起身坐到她身旁,长臂一环,将人拥入怀中,悠悠地道:“我怕。” 唐仲白只要想起她第一次生产时经历过的风险,夜半都能将他惊出一身汗来。后来他找到楚若。提出要开个让他绝育的方子,被楚若劈头盖脸大骂他缺德,拿着大棍将人赶出了清风别院。 卫东和曹君安更损,出主意让他将布袋给系上。 梅昭说给她听时,笑得岔了气。 姜沐夏却是感动的,他宁愿想出让自己受苦的法子。从来没有提过让她喝避子药。 他知道避子药极寒凉,常年喝对女子身子有损。他们两个感情又极好,做夫妻情爱之事避无可避,一度唐仲白憋着住到书房。 后来他们又接连生了两个,他也没有找到彻底解决之法。 她看着他惶惶不安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发酸。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怎能不让她心疼他。 她知道他怕生产时出意外,就像她怕他外出公干时出意外时一样。 “仲白,你太紧张了。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你看大哥大嫂,他们都生了五个了,大嫂不是好好的吗?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好不好,困难都过去了。”她在他脸颊上轻啄一下,让他放松下来,“我很喜欢孩子,你就当帮我,有了咱就生,好不好?有姜嬷嬷和义父在,我不会有事的。” 唐仲白抿了抿嘴,将人抱得更紧,却是没有吭声。 姜沐夏看着他表情凝重的样子,心中一阵忐忑,忽得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坐直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别让我知道你伤害自己的身体,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唐仲白一怔,苦笑着又将人拉到怀里,“放心吧,我不会的。” 车子一顿,马一阵嘶鸣,唐四掀开车帘禀报,“二公子,前方有迎亲的队伍,我们的车得让一让。” 第454章 夜会楚若 “好,让。” 马车往前走了一丈远后拐进了一条巷子,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已经走到了跟前。 一缕秋风吹过,吹动他们的车帘,刘和骑着高头大马从侧面而过。 刘和见到眼前的马车上有唐家的标识,猛得扭头看过去,正好瞟到被风吹开的车帘看到那张熟悉的皙白面孔。她两眼含情盯着身旁的男人,手臂攀着对方的臂膀,头放在他的肩头。 刘和心中一酸,袖中的手紧紧握起,眸中带上几分伤悲。 他想,如果他同阿梨成婚,他跟阿梨的闺女应该有她这般大了。他手心里长大的美娇娘一定也如眼前的人一样同夫君和和美美,他和阿梨一定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可惜!他的阿梨那么好的一个人,被一个浪荡子生生带累的送了性命。 刘和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眸光一紧,夹紧了马肚子继续往前走去。 他眼神幽深,眼底带着狠意。 心中暗道,楚若,我知道你来京里了。夺妻之仇,是时候找你算了。 一行人到达毛叶庄子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姜沐夏带着两个小的去了她们约好的甲字一号雅间,唐仲白带着唐恩成到了甲字二号。 初秋的天气凉爽,雅间中有些凉意,炉火还未生起。 姜嬷嬷担心孩子们受凉,同桔梗和麦冬带着孩子们到户外的花园游园去了。 池子里只余她们姐妹三个,身着薄如蝉翼的纱衣坐在池中台阶之上,身子埋入热气腾腾的温泉水中。姜沐夏将打湿了的软帕盖在面上,舒服地倚着池壁,很是惬意享受着泉水浸润着每一寸肌肤,洗去这些天在路途中奔波的疲乏。 梅昭不合时宜地开了口,说出的消息使她坐直了身子,扯掉了面上的软巾。 梅昭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道吗?怡亲王这棵铁树终于开了花,今日是他和徐家嫡次女成亲的日子。哼,之前还有人说,他一直不成婚是记挂着,同未婚妻长相神似的姜妹妹,呸,简直胡说。” “他们这些皇家子弟有几个真情实意的,不说妹妹已有了唐二公子,就算在闺中待嫁,他这种人也是万万嫁不得。要我说,他之所以记挂着人家,还不就是心中意难平,过不去当年人家姑娘选了别人没有选他的不甘。” “当年真嫁给了他,不见得他如此情深意重的念着人家。” “为着一个不甘心,害了人家先王妃不说。又吊了人家妹妹这么多年,听说徐家嫡次女今岁都过了花信年华,因着他的关系,徐家次女不敢外嫁,等了他这么多年,不是太后催得紧,只怕徐家姑娘要老在家中了。” 姜沐夏心中感叹,当年那位当众质问她的徐家嫡次女看着性子如此烈,没想到最终落为帮家族拉拢怡亲王的牺牲品。如此一来,她只怕更恨自己了吧。 但愿刘和对她好一些,将来在宴席上她才不会处处针对自己。 柳絮儿叹了口气,偷瞟了一眼姜沐夏,见她半未不悦,才开口道:“梅姐姐这话说得过于绝对了。要我说,那徐家不过是见大闺女没了,怕失去怡亲王这位靠山,才将小闺女送了虎口。” “这位嫡次女如果是位聪慧之人,事事顺着王爷,她的日子应该好过。如果还如她姐姐那般性子急躁,做些令王爷不快之事,她一个侧妃的下场只怕连她姐姐都不如。” 姜沐夏一直未开口,她实在想不通刘和到底要做什么。他万一发疯,唐家可就遭殃了。 还有义父,身处京城,刘和想要找他的麻烦,简直易如反掌。 她突然生出了要将义父送回酸枣县的打算。只是这个倔老头,早就放出话来,她在那儿,他就跟到哪儿。 她突觉头疼,被人粘上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三家人在庄子上打算住一晚。 夜深人静之时,姜沐夏拉着唐仲白将心中想法说出。 唐仲白沉思片刻才笑道:“放心吧,我相信王爷有分寸,姑父不会有事的。”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 姜沐夏看了他一眼,心道不好。 唐四便跑来侧院,在门外急声向他们禀报。 “二公子,王爷来找楚神医了。” “什么?”夫妻俩个从榻上惊起,姜沐夏白了脸。 唐仲白一边安慰她一边披了外衫往外走,他拉开房门,问道:“怎么回事?今夜是王爷的洞房花烛夜,他跑来找姑父做什么?” 主仆两个往楚若院子里快步走去,姜沐夏不放心,疾步跟了上去。 等他们到时,楚若的院子里站着卫东和曹君安,两人陪着在院中来回走动面色沉重的张艺。 刘欣怀中抱着长剑守在房门前,似笑非笑从容不迫的看着他们。 卫东冲他摇头,“别慌张,我见过王爷了,他虽然什么也没讲,可我从他淡然的表情可以猜出,他不会把楚神医怎么样的。最多,骂他两句。或者,打他两下。毕竟当年抢了人家妻子,让王爷撒撒气也是应该的吗!” 姜沐夏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卫东闭了嘴,她压低声音骂道:“卫大哥,这话我希望再也不要从你口中听到。当年姑姑和王爷的婚事,只是两家长辈口头上说了那么一句,姑姑和义父可是有婚书在的。” 卫东表情讪讪的,后退两步,再不敢出声。 他们在院子里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屋内的两人却是表情平静,悠然地喝着茶。 刘和来时是带着火气的,誓要将楚若收拾一通,阿梨因他而死,他有什么脸活着。 直到见到楚若,见到他一头白发,面上细纹遍布,俨然一形消枯骨的糟老头。 再看自己,发如黑锦缎一样柔滑,面白且细滑,说他二十多岁都完全可以让人信服。 刘和心中畅快,不禁言出讥讽,“你害死了阿梨,是不是日日梦魇?你娶了她,为何不好好保护好她,让她碧玉年华便离开人世,你的满腹真心还真是对得起她对你的一腔深情?” 说完,哐得一声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第455章 刘和的执念 楚若呆呆抬起头,双眼空洞无神,茫然地盯着他。刘和神色一凛,瞪了回去。 楚若忽而一笑,淡淡开口,“你说得对,是我害死的她,是我对她不起。你看,我也得到报应了不是。女儿早殇,老来孤苦,是我活该。” 刘和愣住了,他以为他会反驳,会同他争辩,甚至会嘲笑他。骂他阿梨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他有何资格质问他。 可楚若除了将阿梨之死怪到自己身上,诉说自己落何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未迁怒到任何人身上。 刘和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惨。眼前这人得到了阿梨又如何,他护不住她,两人在一起短短三年,她便先他而去。 他们两个失去至爱之痛是相同的,唯一不同,是楚若得到过她的心,两人还有一爱女。而他只是远远见过她几面,连句话都未曾同她说过。 楚若切肤之痛过两回,而他只有一回,一回一厢情愿的很可笑的痛失所爱。 是啊,他同阿梨之间连张婚书都没有,他有什么资格跑来质问楚若。 刘和无力跌坐回椅子,突然发现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当年他不敢勇于追求所爱,到头来让自己痛苦了这么多年不说,将明媒正娶的发妻日日晾在屋中独守空房。他突然理解了发妻为何会发疯,为何日日夜夜诅咒他,徐婉华为何替姐姐出头。一切根源都在他,在他因着心中不甘迁怒到她人身上。 他想起在,徐婉华得知要纳她为侧妃的次日傍晚,她在王府门口将他拦下,朝他重重一拜,含泪说得那句,“王爷之命徐家不敢不从。可徐家从不欠王爷,姐姐和我,都不欠王爷。” 他辜负了两个女人,一个本来他可以勇敢将其拦下,就算嫁给他过得不开心,可她至少会一直活下去。 一个被他冷淡,活活逼疯,忧郁没了奔头,愤然自戕。 这一个从襁褓之中被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为了家族嫁于他,他不能再辜负了她。 思及此,他突然起身,朝楚若抱拳道:“保重。” 说完抬腿便走,抬眸见到院中站着这么多人神情紧张担忧着楚若,他心下了然,楚若并不孤独。 自己如果一味固执下去,孤独终老的那人便是自己了。 他大步离开,刘欣匆匆跟上,冲众人点了点头,快速跟上了刘和的脚步。 唐仲白将姜沐夏护在身后,刘和瞥见之后,苦笑不语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姜沐夏小跑着冲进屋里,见楚若并无大碍,放下了心,将唐三留下,他们各自回房去了。 刘和打马回府。王府灯火通明红绸遍布,到处喜气洋洋。 他下了马直奔后宅喜房,房中一片漆黑,门外无人值夜。 这是他走后,李嬷嬷将下人遣出院子,只留了徐氏从娘家带来的婆子丫鬟,想来已经休息去了。 他站在门口思忖良久,下定决心后轻轻推门而入。 借着院中的灯光,他看到徐婉华合身躺在拔步床上,床上的人并未入睡。听到房门响动,开口道:“嬷嬷,我不需要人服侍。您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着吧,王爷是不会回来了。” 刘和闻听此言,心有愧疚。 他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先前是心有不甘,执念太重。今日见过楚若才知,执念害人不浅。不但害了自己,还会祸及他人。 他轻声开口,一边掏出火折子点亮了原本要彻夜点亮的红烛。 “是我。” 徐婉华瞬地从床上坐起,眸中又惊又有些期盼,“你,你怎么回来了?” 刘和走到床边站定,看着她认真道:“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如果你不愿意嫁于我,我可以写放妻书放你自由……” 徐婉华小脸一沉,眼圈一红有泪涌出,语带哽咽道:“王爷是在羞辱我吗?嫁进王府不到一日,便被您休回家。您让父母姊妹如何看我?让族人怎么看我?让外人怎么看我?谁人还敢要我?如果王爷实在看我厌烦,不如赐我三尺白绫,让我同姐姐一样死了干净。” 她泪如雨下,心中凄苦,只叹自己同长姐一样命苦,逃不过王府寒彻体骨的黑暗地狱。 刘和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哭得涕泪横流的委屈样子,一张俏脸因着委屈和不忿使得她楚楚可怜。他暗骂自己不是东西,他将人娶进家门,却不要人家,岂不是将人往死路上逼吗? 刘和取出帕子塞到她手里时同她指尖相碰,一丝冰凉激得他如同电到一般,猛得将手撤了回去。 可,在徐婉华看来,此动作是刘和极其厌烦她,连碰她指尖一下也觉恶心。 心中委屈铺天盖地而来,哭声更盛。 刘和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办才好,他言语颠三倒四,“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碰到你的,哎呀,这……” 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想劝又不知如何劝,急得在床边直打转。 “你别哭了,夜色已晚,我让人打水为你净面后,咱们……早些入睡……可好?” 门外早有婆子丫鬟听到喜房动静起身,在外听了半晌,得知王爷回来,早就准备好洗漱用品,只等王爷最后一句话。 刘和话音一落,婆子丫鬟鱼贯而入,徐氏贴身嬷嬷赵嬷嬷笑道:“侧妃盼着王爷回来呢,老奴为侧妃净面。” 徐婉华听闻他要夜宿在她房中,止住哭声,呆愣了很久,直到嬷嬷进屋她才缓过神来。 昨晚父亲和母亲守了她一夜,父亲更是如发号施令一样,责令她定要将王爷拿下,徐家的命运就在她身上。如果她得不到王爷的垂怜,徐家她也不用回去了。 母亲抱着她大哭,就怕她同长姐落得个相同下场。 她抹了把脸,抬眼偷觑刘和,见他面有红晕眼有愧疚,她是又惊又喜。 他这是——接受自己了。 见他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连忙下了床,洗漱一番后,拿起温热的帕子走向刘和。 “多谢,我自己来吧。”他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 徐婉华帮他脱了外衫放好,自己拆了发髻脱外粉红嫁衣先躺到了床上。 刘和缓缓走到床边,看着她身下那道刺眼的白,他伸手放下了大红帷幔。 帷幔内一阵窸窸窣窣的褪衣声后,帐内温度如春色,白丝帕上点点红。 多年痴儿初偿胭脂色,花信女苦熬经年终达心愿。 第456章 柳家女出嫁 楚若和张艺在毛叶庄子安安生生住了下去。 秋去冬来,姜沐夏已经来到京城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中,李吉福专门来了趟京城,在唐路的帮助下在西市开了三间铺子。一间姜李布铺,一间姜氏干果铺,还有一间姜李杂货铺子。 布铺主要经营白叠布和鸭绒鸭被、棉絮棉被,针对京城贵人。 干果铺子是为姜沐夏田庄里的果子设立的,归属权归姜沐夏个人。 杂货铺子是二哥李吉利和三哥李吉祥常年在外搜罗的新奇物件,和自家质量有些瑕疵的布料棉被棉絮,主要针对京城中中等水平的家庭。 唐路将店铺文书交给姜沐夏,“二娘子,这是李郎君交给你的。他说了,布铺同以往一样,您占四成,亲家公占一成,李家占五成。他还说,如果您对这个分成不满意,可以找铺子里的掌柜,他会按照您的意愿重新分配。” 姜沐夏点了点头,文书看也没看便让青红收了起来,“我知道了。” 她怎么可能会有意见,虽说布铺是两家合开的,可分工是明确的,她提供棉花。棉花是按市场价两家平摊的,工匠们的工费也是两家平摊的。她怎么好意思提出将自己的分成往上涨。 冬日的午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姜沐夏在房中看着庄子和铺子里送来的账本,温和的日光透过支摘窗打在她小几的账本上,屋子里生着炉火,让她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桔梗挑帘进来,手中捧着单子,恭敬向她禀报,“二娘子,给柳家大娘子的添妆都备好了,可要送去?” 她掏出丝帕拭去汗珠,接过单子细细查看一遍后,点了点头。 “今儿是初八,后日便是阿姝的婚期。你叫上唐七,咱们去趟柳家。”姜沐夏心中感叹,这个孩子性子也是倔强,齐家上门求亲之时,她便提出,她已经改为母姓。如果齐氏嫌弃,便当齐家从没来过。 齐思芳倒对她增加了三分好感,唐宜是什么好东西吗?担着他闺女的名头嫁到齐家并不能增光添彩,反会被人低看。 做柳家女挺好的,齐思芳当即便拍了板,她们齐家娶得就是柳家女。 马车停在柳家门口,院内静悄悄的,柳清禾母子三人并未回京。 她是怕自己的名声不好带累了闺女,将闺女全权托付给了弟弟。柳家在京中独门独户,并无外亲叔伯。 柳清禾自立门户,自然同唐廉一家再无关系。 如此一来,倒也干净。 姜沐夏与在房中为嫁衣收尾的柳亦姝说着贴心话,“阿姝,你娘不来,你会怪她吗?” 柳亦姝低头咬断了绳头,微微一笑道:“小姨多虑了,娘亲苦了半生。虽说她已放下心结,可她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就算她要来我也会拦着,长途奔波,她的身子受不住。两个弟弟还在学堂读书,虽然小姨给免了束修,弟弟们吃穿书笔都要用钱。娘亲一人之力,着实难了些。做为女儿,我帮不上她也不能添乱。” 十七八的大姑娘容貌秀丽,本该是活泼撒娇的年纪,却是一副冷静看透一切的沉稳性子。 姜沐夏伸手将她额间散落的头发掖到耳边,喃喃道:“你是个好孩子。” 嘱咐了她几句成婚的要事,她便要告辞。 唐七已经带着人将她送来的两大车添妆搬到了屋子里,柳清元打趣她,“唐二娘子莫非是想认了我家阿姝当干闺女。” 姜沐夏噗嗤一笑,“我如果有阿姝这般好的闺女,夜里都得偷着笑醒。明日我会差姜嬷嬷过来,后日我也会早早过来。” 柳清元冲她深深一揖,谢道:“多谢唐二娘子。” 姜沐夏大大咧咧一挥手,“自家孩子,何需道谢。” 屋中的柳亦姝将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瞬间红了双眼。在她十八年的人生中,除了娘亲同舅舅,这位突然出现的唐二娘子不求回报,不知缘由的将她们从火坑里拉了出来。 有很长时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呀?她为什么平白无辜的对她们那么好? 她问过舅舅问过母亲,她们都说不明白。 在回京的路上,她还是忍不住,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她清楚记得,小姨只是微微一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出了一句让她铭记一生的话。 小姨说,“因为凡事都有因果,是我上一世欠了你娘一份恩情。这一世,再见到她,颇感投缘,让我忍不住的想要帮你们。所以阿姝,人活一生,多种善因,就算这辈子没有收获,来生或者再生一定能得到善果。” 种善因得善果,就算没有结果,有可能你以为种下的善因,对得到你帮助的人来说,是你还别人的善果。 只要心存善念,其他不必纠结。 她索性将心中疑惑统统问了出来,“如果遇到了坏人,比如说我生父唐宜那种恶人呢?” 小姨反问了她一句话,“你觉得同这种人在一起过得开心吗?” 她摇了摇头,“何止不开心,简直烦躁恶心。” 小姨又问,“如果你手臂之上生了一块烂疮,你会怎么办?” 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是忍痛也要将它清理干净。” 小姨敛眸低头喝茶,唇角上扬,看着她笑。 她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很多事情都是通的,只要学会融会贯通,看似无解之事,其实答案就在日常的生活中。 思及此,柳亦姝如比感谢母亲,是母亲种下的善因,自己也惠及到了善果。 她将嫁衣叠好放在床头,唤来舅舅为她买来的两个小丫鬟,主仆三人开始收拾装箱。 三日后的天还未亮,姜沐夏带着孩子们到了柳家。 柳家里里外外披红挂绿,一派喜气之色。 梅昭一家和柳絮儿一家先她一步到齐,卫东和曹君安在院里忙前忙后,帮着柳清元生火烧茶准备茶点。 梅昭将新婚之夜要注意的细节说于她听,柳亦姝听得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看她们。 辰时,齐家迎亲队伍到达。新郎官身姿挺拔,同齐思芳眉眼极像,温润如玉风光霁月,一双含情眼见到柳亦姝再也挪不开眼。 柳亦姝冲着她们跪下磕了三个头,红着眼道:“姝儿多谢三位姨母偏爱,多谢舅舅将姝儿视如己出,护在羽翼之下。” 梅昭含着泪将人扶起,柳清元则背过身子不敢看她。 柳絮儿双眼通红,将柳亦姝衣角掸平,声音哽咽,“好孩子,今儿是你大喜之日,别难过,咱们来日方长。” 姜沐夏欣慰,前一世没亲眼送她成亲,这一世,自己亲自送她出嫁。并化解了她们母女间的矛盾,就算离得再远,母女两个也不会如前世一般,老死不相来往。 第457章 短暂的返乡 元和二十六年冬,武仁帝薨于天和宫,太子登基,改年号为天初。 天初二年,唐老爷子和老夫人相继离世,三年孝期满后,唐时彦做主,将唐家三兄弟分家。原宅老大归于唐伯安,他们两夫妻跟着老大过日子。 唐伯安已是封疆大吏,远赴西北,妻儿留在京中服侍父母。 唐仲白一房搬到城南永兴坊,老三唐季泽搬到隔壁的安庆坊。 次年唐仲白大儿子唐恩成大婚,在刑部做一小吏。 分家后,唐仲白将岳父岳母接到京中小住。奈何老两口日夜思念孙儿,住了不到两个月便闹着要乡。 “娘只心疼弟弟一家,做为你们的女儿,还真是辛酸。”姜沐夏看着无端落泪的母亲,毫不留情的奚落。 路朝云这些年生活富足,儿女孝顺,她几乎没有被岁月摧残。脸上平展无一丝细纹,眉眼舒展,性子温和柔软,早没了当年的急躁性子。 路朝云抹着眼泪,骂道:“你少没良心,当年你生小四伤了身子,还不是我跑来帮你照看的孩子。至到孩子能撒手了我才离开,如今你和你妹妹的孩子都大了。你弟妹开了医馆,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几个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像没娘的孩子似的。我做人奶奶的,还不能心疼心疼了。” 姜沐夏头疼,这些话翻来覆去不知说了多少遍,听得她耳根子就要起茧子了。 她揉着眉心无奈道:“是是是,您老说得对,是我没良心。现在正是酷暑,要不您再等一个多月,天气凉爽些,我带着孩子们陪您和父亲一起回去,可好?” “真的?”路朝云眉眼弯弯,一副得逞的样子,让一旁的青红笑出了声。 青红和唐四本打着孤独过完一生的,姜沐夏想起他前世英年早逝,发觉他对青红不同于身边其他几个丫鬟。便拉着唐仲白明里暗里将两人搓和到了一起,如今两人的孩子都七八岁了,唐四将她们宠得像块儿宝,连唐仲白都感叹自己对妻儿的宠爱连唐四都不如。 当年那个莽莽撞撞的少年自从成了家,完全变了个人一样。稳重且有担当,青红嫁给他,倒是歪打正着。 一个多月后,再次回到酸枣县的姜沐夏站在渡口环视四周,现在的渡口跟当年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卫东将渡口东边的一大块儿空地改造成仓库,冬季河面上冻,便启动仓库,改为路运。 渡口的这些店铺便一年四季营业,李吉意早已另开了三四家食肆,他只坐镇于四海食肆柜台里做掌柜。二十几年过去,他早已褪去少年青涩,成长为中年大叔。 “妹妹,吃午饭了。”李吉意在她身后喊她。 她一回头,笑道:“来了。” 酸枣县及其周边大力发展棉花和果树种植,早已脱去贫困的帽子,家家户户青砖乌瓦。 唐三依然是酸枣县的县令,唐仲白早些来信询问过他,是否愿意调到京中为官,被他严辞拒绝。 唐仲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他答应姜红欣永世陪她待在酸枣县,他做到了。 吃过午饭,她在妹妹的陪同下,从渡口走到城东南,见到关叔一家,铁蛋跟着封百川在卫家镖局做事,关叔早就关了铁匠铺子,在家含饴弄孙,日子倒也舒心。 阮芬芳带着儿媳在食肆里做活儿,她回来的几日倒是日日相见。两个孩子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生活不愁吃穿。 妹妹将她带到二大爷家里,已过半百姜玉清躺在日头底下,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半睁着眼。只比父亲大了两岁的他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如老树皮,沟壑纵横,双眼浑浊。 齐氏十几年前便没了,狗蛋在她死后的半个月被人发现死在齐氏的坟上。这个孩子许是知道最疼他的人没了,在世上没了盼头,便跟随而去。 对他来说,死了倒是解脱了。 “金子两口子对二大爷挺好的,他老人家也挺知足,就是岁数大了有些糊涂。” “金子是个好孩子,不会亏待了二大爷,你们住得近,多照顾些。” “嗯。” 等两人走出院子,姜玉清睁开眼,重重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 两姐妹走到了团圆居驻了足。 当年的孩子们依然住在这里,不同之处在于房子全部翻了新,房子后面的青竹更加郁郁葱葱。十几年前,大奇和小虎便将后面的空地买下,如今竹林随风摇摆,一大片林海颇为壮观。 孩子们都成家立业,将团圆居重新修整,无一人离开。 只有大门还是当年的黑漆木门,姜沐桃推门,两人缓缓走入。如当年一样,院子里十几个孩子戏耍玩闹。地面铺了青砖,清理的颇为整洁。 孩子们看到有陌生人来,纷纷停下脚步,各自散开到家里寻父母去了。 堂屋的门哐得被人推开,一位身着青灰布衣的三十来岁汉子大步冲了出来。 姜沐夏看着他微微一笑,开口喊道:“小虎。” 当年那个性子执拗的孩子,如今做了父亲,看着倒是平和了许多。 汉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眼中含有泪水。 “您回来了?还走吗?” “走,夫君和孩子都在京里,我这次回来想看看当年的老朋友。” “好。只可惜大奇哥看不您了。” 大奇年幼时伤了身子,不管楚若如何调理,也只是延缓了他的死亡,根本无法根治。可怜这孩子在死前新各种树木的习性种植条件,如何改善详写下来交给她。 姜沐夏将他埋在了青霄台,让他看着长成密林的林子,许是会有些欣慰吧。 从团圆居出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去育幼园和提灯作坊吗?” “算了,改日吧。” 姜沐夏想起了姜来娣,不知她改头换面后过得可还如意。 “姜来娣如何了?”当年帮她治好了脸上的胎记,送到育幼坊后再也没有过问过她的消息。 姜沐桃轻咳一声才道:“忘了给姐姐说了,当年你离开京城不久,她就去了郡里投奔方桂枝去了。就怪我多嘴,在她跟前露出了方桂枝的下落。” 姜沐夏白了妹妹一眼,她是故意的吧,姜来娣就算改换了样子,熟识她的人还是能认出来的。让她远远离开,既能帮她重新开始,方桂枝老了也可多份依靠。 分明就是用心良苦。 姜沐桃扭过头不敢看她。 第458章 大病不起 唐家老宅一直空着,路朝云不定时过来打扫,她还盼着闺女一家回来,一直细心照料着。 姜沐夏在酸枣县住了一个多月,在天气彻底转凉前返回了京城。 这次回去,徐达姜红欣福子一行人送她时,不知为何,福子哭得不像样子,好像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姜沐夏帮他擦干眼泪,笑着对一旁他媳妇说道:“你看看你家夫君,跟小时候一样爱哭。怎么着,还想让我拿糖哄你吗?” 众人哄堂大笑,福子面不改色,“我是舍不得姐姐。”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回去吧,有缘再见。” 天征十年初冬,到了知非之年的姜沐夏毫无征兆的一病不起,身子一日一日的瘦弱下去。 已升为刑部尚书的唐仲白放下公务,日日夜夜守在老妻床前。 她连着两日都没有醒转,唐仲白派人到毛叶庄子将楚若请了过来。 楚若为她把完脉后面色沉重,直摇头。 唐仲白急问,“姑父,她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楚若沉思片刻后才道:“她腹脏衰竭的不成样子,时日不多了,尽早为她安排后事吧。” “不可能。”唐仲白呆愣在当场,拉着楚若让他重新诊脉,“您重新为她诊脉,我不相信她突然就变成这样。” 张艺上前将抖得走不得路的两人拉开,他听闻楚若的话后,断定她是中了剧毒,便想把脉一试。 “我来吧。” 花白了头发的张艺,将手指探到姜沐夏脉上便皱了眉头。 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就是正常身体到了岁数的衰竭。 可她才五十岁呀,身子不如他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怎么会?张艺百思不得其解。 唐仲白看到他表情,抱着的一丝希望一下子掉到了谷底。 青红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唐仲白缓缓走到床边牵起了她的手。 “你们都出去吧,这些天不要让外人打扰我们,我想陪他最后一程。” 所有人都被他打发了出去,唐仲白静静守在床前,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注视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手,他的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她十七岁嫁给他,十八岁生下两人第一个孩子。如今她五十岁,两人相守了三十三年,他以为还可以相伴三十三年,她怎么就突然倒下了。 他悔呀,半年前,她就对他说,她太累了,太疲倦了。 就是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的吧,自己只以为她是操持家务累着了,只是轻飘飘劝她累了就歇歇。 他那双生了斑的手轻轻抚在她的面上,“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你走了,我怎么办?” 这时,姜沐夏悠悠从梦中醒来,“天黑了吗?怎么不点灯?” 唐仲白一惊,这可是白日,外头艳阳高照,她这是看不到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动,她眼神迷茫,伸手乱摸。 唐仲白压下情绪,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在,我在呢,你等等,我马上点灯。” 姜沐夏笑嗔道:“你说你,越老越糊涂了,天黑了怎么不点灯呢。” “点,马上点。” 唐仲白双手哆嗦,半天都没有将火折子打开,姜沐夏却是等不及了。 “哎,真是老了,半天功夫连个灯都点不着。你慢慢弄吧,我再睡会儿。”说着,她闭上眼又陷入了沉睡。 唐仲白捂着嘴,双肩抖得厉害。 孩子们听闻母亲的病情,纷纷赶了回来。 唐恩月一眼瞧见不过堪堪几日便瘦得脱了相的母亲,跪在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向来沉稳的大儿子将憔悴不堪一夜头发花白的父亲扶出屋子,向他请示。 “父亲,母亲怕是……不成了,儿子这便准备去。” 哭干了眼泪的唐仲白叹了口气,“多准备一副。” “父亲……” 唐仲白挥挥手,走向屋子。 前些日子写信给酸枣县的亲人,徐达带着姜沐夏的弟妹子侄快马加鞭的赶到。如今都候在府里前院,等着见她最后一面。 夜间,姜沐夏又醒转一回,鬼使神差地她的双眼又能见到天光,唐仲白这才怕起来,他以为她是回光返照。 “你,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她挣扎着坐起身,笑道:“我好得很,你怎么了,衙里公务很忙吗?怎么一下子憔悴了这么多,你的头发……” 唐仲白一把抱住她的手,“我老了,头发怎么会不白。你睡了两日了,饿了吗?我让麦冬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酸枣糕。” “都半夜了,不吃了。还真是老了,我竟然睡了这么久。这会儿也睡不着了,咱们说说话。” “好。”唐仲白将她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脱鞋上了床,坐进被窝里将人拥入怀中。 姜沐夏絮絮叨叨将他们从认识到如今在京中的三十六年,回忆了个遍。她说得高兴,唐仲白听得心酸,她每说一句,他“嗯”一声。 突然哐当一声,将唐仲白吓了一跳。 窗户被风吹动,吹掉了支撑的木棍,窗子一下子合上了。 “起风了,天要凉起来了。要不咱们搬到温泉庄子去吧!”姜沐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不行,不行,庄子离衙里太远了,等你沐休再去也可。” “不用,你想去,咱们明日便去。” 他已向皇上告过假,这点子体恤还是有的。 姜沐夏狐疑看向他,他重重点了点头,“你才是最重要的。” 她看着他盯着自己灼灼的眼神,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不觉老脸一红。 唐仲白在屋中陪着老妻回忆过往之时,徐达和楚若在前院分析她的病情。 徐达听着师父将他把完脉下得最终于结论告诉他时,他沉思片刻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唐四,你还记得当年你们在酒馆痛打周深之事吗?” 年代久远,唐四想了半天才想起此事。 他点头不明白和夫人的病情有何关系。 徐达又接着说,“当年她情绪偏执,怒火高涨。我看她双目血红,等她情绪平缓后为她把了脉。” 徐达的表情奇怪,楚若接过他的话问道:“你想说,跟我的诊断相差无几?” “对。” 福子和姜沐阳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第459章 缘终 两人面露喜色,异口同声地问道:“也就是说大姐没事了?” 徐达却摇了摇头,面带犹疑思忖了半晌才吐出三个字,“不好说。” 他以为她是练武之人,这么多年身体康健,从未生过大病,她的身体早就调整过来了。直到十几日前接到京城的书信,他才恍然回神,他担心的事情还是还是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让他无法理解的是,按照她当年的身体状况,她的身子应该就是垮了的,为什么拖了这么多年才发作。 连师父都无法判断出她的身体状况,无从下手,可见她的身体有多奇怪。衰而不竭,是什么支撑了她这么多年?她的病情究竟会如何发展,他自己也疑惑了。 他在想,她的身体到底只是敲响了警钟,让她珍惜余下的日子?还是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没有多少日子了? 他不懂。 “不好说是什么意思?”姜沐阳神色又沉了下来,他手足无措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大姐如果不在了,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怎么承受得住。 徐达不敢冒然下决定,同楚若对视后,见他点头,咬了咬牙试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五日,如果过了五日,她平安无事,那么这一关她便度过去了。” 这一关过去了,然后呢?他也不知。 突然的茫然,让徐达心生烦躁。 屋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以姜沐夏现在的嗜睡且消瘦的速度,五日,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徐达讲出此言的第二日一大早,姜沐夏竟能在人的搀扶下下地走动了。 她得知家中亲人来到府中,略微惊讶了片刻。稍后会意的淡然一笑,让青红将徐达等人请到府中会客厅。 唐仲白嫌儿女们聒噪,将人都遣了出去,他扶着她缓缓来到会客厅。故人相见,少不得说些伤春悲秋之言,顺带着将家里人都问候一个遍。 姜沐阳抬眼见姐姐和姐夫头发花白,因着瘦削,脸上多了许多细纹,早不负年少时的韶华。只是他们两人似是比同龄人老的快了些,五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像六七十岁。 身子好转的大姐除了身子虚弱些,精神还算好。 他心中酸涩,自小将自己呵护在身后的大姐,如今看着比父母都老些。 “知道你们担心我,如今已无大碍,你们若无事,便回吧。” 每年的冬日是他们最忙的时节,快到年底,要盘账,要清点一年的库存。 她身子已好转,实在不该在她这里浪费太多时日。老了老了,她越发怕给人添麻烦。 姜沐阳脸一沉,不满道:“我们刚来姐姐就赶我们走,这是有多厌烦我等。” 姜沐夏抬手指着他发笑,这个孩子现在都敢指责她了。很好,没忘了对他的好。 几人等到过了五日,见她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在临走之前,楚若和徐达重新为她把了脉。 其他并无变化,只有脉搏比先前跳动的有力了些。徐达暗想,以前她能撑三十多年,现在怎么着也能再撑个十多年吧。 他实在搞不明白姜沐夏奇特的身体,别无他法,只有带着狐疑和不确定离开了京城。 等人走后,唐仲白彻底放下公务,陪着姜沐夏来到了毛叶庄子。 唐仲白清晨陪着她泡完温泉后,两人便坐在躺椅上手拉着手晒太阳,日子倒是过得悠闲。 只可惜,这样美好悠然的生活刚过完元宵节便戛然而止。 回府后姜沐夏再次病倒,这一回较之前更为猛烈了些。 嗜睡的时间更长,清醒的一时半刻她眼神空洞地拉着唐仲白说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只有一句她反反复复唠叨的话让他记忆犹新,她说,“我们的三世情缘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都要回归自己的来处,咱们三生三世都彼此尊重,相互陪伴,值了。夫君,今生同你做一对恩爱夫妻,为你生了四个孩子,我没有遗憾了。” 每次她说完此话,唐仲白都会紧紧握着她的手,郑重地向她承诺,“娘子,我们有生生世世的缘分,老天不会将我们分开的,你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姜沐夏听他说完淡淡一笑,再次陷入沉睡。 唐仲白衣不解带地日夜守护在她身边,帮她擦身子,喂她喝药,眼瞅着身子越发虚弱。儿女的相劝,他恍若无闻。 只丢下一句,“你们的母亲需要我,如果你们是孝顺孩子就不要阻拦我。” 等到阳春三月,一日春和日丽,姜沐夏身子再次好转起来,能起身陪着唐仲白在院子里坐很久。 孩子们大多时间都待在府里,以防万一,他们不至于手忙脚乱。 青红暗地里抹过太多泪水,唐四面带哀伤,背地里跟她说,“你多多留意夫人老爷,我瞧着不好。” 青红啐他,骂他没有长人心。 仲春的一日早上,青红如往常一样带着丫鬟服侍两人更衣洗漱,伺候姜沐夏喝药。 门轻轻一推便开了,入目便是两人身盖锦被手牵着手同榻而眠。两人还在沉沉地睡着,就连往日容易被风吹草动惊醒的唐仲白依然闭着眼睛。 她先将窗子支起一条缝,任由微凉春风吹散屋中浓重的草药味。 “夫人,老爷,该起床了。” 两人一动不动,青红以为自己声音太轻,两人睡得太沉,便提高了声音喊道:“夫人,老爷,起床了。” 床上两人依然没有动静,青红这才觉得不对,她看向床上。 两人神态和详,嘴角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 青红心中咯噔一声,脚步迟缓地往床榻之前迈去,她每走一步都似走了千年,她左手微抖,嘴唇瑟缩,眼中升起了一层水雾。 终于走到了床边,她左手缓缓抬起放到了姜沐夏颈处,触及她肌肤之时,一丝冰凉袭来,激得她突然缩回了手。 青红的眼泪落下,手指又快速探向唐仲白。 她手一抖,扑通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夫人,老爷,你们……一路走好……。” 她身后的小丫鬟手中的药碗落地发出一声脆响,跟着跪了下去,发出呜咽之声。 后窗突然被风吹开,一片粉红花瓣飘然而入,落到了姜沐夏额间,为她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一抹颜色。 生同寝,死同穴。 三世情缘,饱尝颠簸, 以他人血,换一世圆满, 种因必结果,因果循环, 你种此因,他还你果,终落下帷幕。 第460章 番外:姜沐夏 同夫君成婚三十三年的初冬,姜沐夏在院中躺椅上盖着厚羊毛毯,闭着眼晒太阳。唐仲白在衙里处理公务。自从五年前他升任刑尚书后,鲜少在家陪她。大多时候,她陪着梅昭、柳絮儿到毛叶庄子住上几日。 她们都年岁大了,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三人将中馈交于儿媳,躲个清闲。 这一日,姜沐夏送走姐妹,她让青红将躺椅搬到日头底下,打发她回家去了。 青红的小儿媳刚生完孩子,如今还没有出月子,她做为婆婆必得随时支应着。姜沐夏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了,让院里一个婆子跟了过去。 姜嬷嬷年纪大了,两口子劝她荣养,在毛叶庄子给她安排了一间房。同楚若张艺生活一个屋檐下,她倒是生活的惬意。 桔梗,麦冬四个丫头到了年纪,早早被她打发出去嫁人去了。如今她身边都是后来大儿媳为她精挑细选的年轻小丫头,被她指使着在院子忙活着打理要搬入暖阁的花木。 她半阖着眼,想着她同唐仲白儿孙满堂,携手相伴一生。如今子女们婚姻美满,日子过得都不错,她唇角禁不住的上扬。温和的阳光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眼皮沉重困意上来,渐渐进入了梦乡。 她这一睡过去,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她见证了前世的自己和唐仲白自幼到分别的全过程。 两人是同村人,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两家父母交好,两人自小一块儿玩耍。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时时护着她,她跟在他身后唤他,“平安哥哥。” 这一世的她叫杨柳,他叫平安。 平安有三兄弟,他排行老二。 两家父母见两个孩子情意深重,平安自幼时便将杨柳护在身后,容不得别人说她半个不字。便生出了结亲的心思。 姜沐夏在做为一个旁观人,看着两人从孩提年岁眨眼间成长为少男少女,一个亭亭玉立,眉眼恬静。一个长身玉立,风光霁月。 村民都道两人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 少女及笄,两家父母将两人的婚事提上日程。 画面一转,只见一身形高大面容刻薄的妇人拉扯着一媒婆直冲她家宅院。 半晌后,被少女母亲打着扫把打了出去。媒婆狼狈而出,挤着笑脸向少女母亲赔不是后,甩开妇人的手忿然而去。 高个妇人一脸厉色站在她家门口,跳着脚同少女母亲对骂,满口恶言秽语,引起街坊邻里围观。 身处世界之外的姜沐夏听明白了,妇人为儿子向少女提亲,少女母亲告知她女儿已定下婚事,成婚日子已经选好。 妇人却道:“这有何难,退了便成。我儿绝世之才,不是我儿指名点姓要娶你家闺女,她一个粗鄙丫头哪里能配得上我儿。” 一句话将少女母亲惹恼,抄起竹扫把将两人赶走。 妇人心中不忿,觉得自己受到了侵犯侮辱,便跳着脚在少女家门口同母亲对骂起来。 邻人听清事情原委,纷纷指责妇人不讲道理。有那同杨柳家关系不错的村人抄起家伙围在了家门口中。 妇人见村民面色不善地将矛头都对准了她,生出惧意,骂骂咧咧地逃离。 一场闹剧结果,在他们的生活中只掀起了一点小小风浪。好在两家都不惧流言,两人很快成了婚。 成婚前三日,平安偷偷找到她,往她手里塞了根做工精美的红枣木发簪。 他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只送得起……,我一定好好干,以后送你一根白玉簪子,好不好?” 她羞红了脸,将簪子小心地握在手心,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成婚后的小两口,男耕女织,农闲时平安捡起锯子刨子走街穿巷的做起了木匠生意,小两口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 姜沐夏看着他们一连生下了四个孩子,同她和唐仲白一样,三男一女。 可随着孩子们的降生,他们的生活里多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大哥大嫂家生了五个闺女,婆婆对孙子关爱了些,引起了大嫂的不满,平时的生活中少不得言语暗刺。 杨柳自然知道因由,大嫂嫉妒她生了三个儿子是一方面,大嫂的妹妹没有顺利嫁给夫君才是让大嫂对她不喜的主要原因。 好在婆婆是个明事理的,未等姑娘反应,她就开口训斥。引得大嫂越发不满反将怒气撒到大哥身上,反而引得老大两口子夫妻不和。 公婆果断做主,在小儿子成婚后把家给分了。在村口重新盖了房子,带着老二一家搬了回来。 门前的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当年搬新家时种下的枣树也从幼苗成长为参天大树。 孩子们都大了。 可,世道却变了。 一日傍晚,不知从哪里窜入家中四五兵丁,将公公、平安以及三个十多岁的男孩全部押走。 一夜之间,村里皆余妇儒幼小。 村里火光冲天哀嚎声不断,哭声连天。 到了天明才知,村里男人和十岁以上的男人都都抓了壮丁,连夜送到了边疆。 杨柳家中只留下婆媳加孙女三人,老太太日日活在悲伤之中,先是哭瞎了双目,身子也跨了下去卧床不起,不到半年人便没了。 祸不单行,一年后的一天夜里,家里闯进五个盗贼。她将女儿藏在床下,只身冲出去阻挡。 盗贼从家里没有搜出任何贵重财物,气急败坏下要冲她下手。 大刀举起,寒光刺目,眼看大刀落下,她下意识伸出手臂阻挡。突然一位身着粗布细麻衣的男人冲出来挡在她面前,硬生生替她挡下了一刀,温热的血溅了她一头一脸。耳边响起她的尖叫声,男人冲她一笑,头一歪,咽了气。 这时隔壁邻居同一妇人跑来,见到眼前情景,妇人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两人是邻居大嫂远房亲戚,昨日来家里走亲戚,天色晚了,便在家中暂住一晚。男人半夜入厕,听到这边有异动,便跑来查看,谁料竟遭遇此横祸。 天亮之后,她才知昨晚的妇人竟是多年前带着媒人上门提亲的那个妇人。她细想之下,后背发凉。 妇人在她家哭骂了三天,杨柳请人到衙里报了官。经官府查过,确定是盗贼所为,村长呵令邻居将人强行送走,此事才算罢了。 斗转星移,五年过去,战争胜利,村里被抓的壮丁一个接一个的回来了。 可她家的五个男人仿佛消失了一样,总也不再踪影。再后来,女儿成了亲。家中只剩下她一人,女儿不放心,便带着夫婿孩子住到家里陪着她。 她不相信公公夫君以及三个儿子一个都没活下来,日日站在门口的枣花下向远处眺望,风雨无阻。 她日日从日出东方等到夕阳落山,从黑发等到了头发花白,等到了外孙女出落成大姑娘从家中出嫁。 女儿劝她不要等了,她恍若无闻,依旧如故。 又是一年冬日的清晨,她打开院门,踏出院子。一眼便见门外柴堆里趴着一个秃头和尚,他双眼紧闭,面色青紫,全身冻得僵硬。 杨柳急忙唤来女婿,将人背回屋里,烧热了炕,喂了细米粥,才将人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和尚是云游的高僧,三天没有进水米,夜间路过村子眼前发黑,昏倒在柴堆里。 高僧得知她家遭遇,给出了一句话,“你家儿子还在,只是被人困住,无法回家。你公公和夫君早已不在人世,无需再等。” 女人身子一僵,泪水无声落下。 高僧又道:“女施主无需担忧,你与你家夫君有三世情缘,他会等着你的。” 高僧休息好告辞,杨柳将家中仅存的面粉做成饼子包好塞到了他怀里。 杨柳带着女儿女婿为公公和夫君立了衣冠冢,继续立在村口等着儿子们归家。 日落月升,女人银发佝偻了身子。 头发花白的女儿为她搬来了椅子放到枣树下,小重外孙在她身边嬉闹。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满眼慈祥地看着孩子们。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瘦骨嶙峋的身子慢慢从椅子上滑落于地。 她手中紧紧捏着成亲时夫君送她的红枣木发簪,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女儿手中拿着薄毯从家中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母亲,手中毯子滑落,眼泪无声落地。 姜沐夏眼前情景一转,又来到了她前世唐仲白尹玉生布法的那间屋子。 她清晰地看到在尹玉生陷入火中之中,眼瞅着马上就要消失之时,是唐三端起门口的铜盆,一盆水泼了过去,尹玉生全体迸发出金光,金光波及到唐三身上,将他击得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躺在木板上的唐仲白手腕的血一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在地上形成一道沟壑流向尹玉生所在的蒲团前。 金光迸发之时,沾染上他的血迹,突然冲出天际。 姜沐夏双目被金光刺得生疼,她抬手捂住双眼。 再睁眼,却看到了头发花白的唐仲白一脸殷切地坐在床边盯着她。见她醒转,他甚是欣喜,坐直身子握紧她的手放在胸前,眼中点点星光。 她抬起手帮他抹掉眼角的泪水,笑道:“怎么了?” 唐仲白将头埋在她怀中,她眸光渐深,想起了梦中的情景。 原来她们是三世情缘,现在的这一世是他们的第三世。 也就是说,他们的缘分马上就要到头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 她感觉胸膛一阵憋闷,失落感铺天盖地袭来。望着他花白的发丝,她心中万般不舍。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们两个的三世情缘,世世都不得善果。是第一世她救的那位老僧为报她一饭之恩,投生在成了尹玉生。在第二世为了帮她,被人打成废人,落到寺中得师父教化后,如她一般得知了前尘往事。 继而生出帮他们圆梦,助两人得以一世圆满。 她脑子一片清明,原来上天在让她梦到前尘往事,是在警示——她的日子不多了。 她无奈一笑,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觉眼前发黑,胸腔刺痛。她咬着牙,脸色丝毫未变地将疼痛压了下去。 双脚踩到地面,身子有种虚浮感,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了棉花之上。 她一个踉跄,唐仲白上前一步将人扶住。 她回头微微一笑,声音有些嘶哑,“没事的,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了。” 她让丫鬟为她上了妆,打起全部精神去见远道而来的亲人。 青红待在院里,手脚不停地忙着整理衣物打扫屋子,她眼圈泛红,不敢跟随而去。 唐仲白搀扶着她,她半倚在唐仲白肩头。 见到岁月在亲人们的面上留下的印记,想起年少时鲜活的面孔,让她生出些恍惚。她强压哀伤拿出最好的状态,笑语嫣嫣地同他们交谈,心中同他们做了最后的告别。 将人送走后,她日日粘着唐仲白。 她的日子不多了,就让她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任性一回吧。 趁着唐仲白回衙里交待公务,她偷偷找了义父,取回一个药方。 唐仲白看向她目光中的情意越发深厚和不甘,她笑着叹息,早已不是昳丽的年纪,他的目光火热如初见的少年。 唐仲白的话很少,陪在她身边多数注视着她,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 女儿来看望他们,直言,父亲看母亲的眼神就像青葱少年,真令人羡慕。 姜沐夏往往淡然一笑,心中苦涩。她知道,他应该是有所感觉,只是不知她走了,以后的日子,他要怎么办。 今年是个暖冬,大多时天气晴朗,碧海蓝天。 每日吃过早饭,唐仲白便扶着她到后花园散步,冬日的梅花红红绿绿,淡淡梅香在园子里游荡。 每到这时,姜沐夏就问他是否记得当年在酸枣县梅家别院,夜抓林宵时的惊心动魄。转而又是感叹,当年被他们拐走的孩子除了被人救起的姜红欣,一个也没有找回来。 林家的家产虽然全数补偿给了受害家属,可失去孩子的伤痛却是无法用银钱弥补的。 元宵节前,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一双满是皱纹的手仅一张薄薄的皮包裹着,青红将屋子里烧得温暖如春,四个孩子要日日守着家中陪她,被她冷着脸赶了出去。 夜间,每每被胸腔中的疼痛折磨醒,她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就怕吵到身旁的唐仲白。 她强压着一口气,锁在喉咙里打转,丹田频繁起伏,任凭冷汗将衣衫打湿。 每到这时,唐仲白便翻个身,抓住她的手放到她胸口处。 虽是上了年纪,他的大手如年少时一样灼热。正是这份温暖化解了她的疼痛,让她能稍微舒服一些。 正月十五元宵节,她央求着唐仲白带她上了街。 街上灯火通明,十里长街两侧到处都是贩卖灯笼的摊位。唐四和青红远远跟着,青红眼中的担忧快要溢出,每见姜沐夏停下脚步,她都恨不得冲上去将人扶住。唐四拉住她跃跃欲试的身子,冲她直摇头。 唐仲白在一处摊位下停下,为她买了盏红眼长耳朵的兔子灯。 “夫人,这盏兔子灯会帮你挡掉所有苦难。” “多谢夫君。”她笑着接下,将灯笼举到眼前。 “老爷夫人感情真好。”摊主笑着夸赞他们,许是他也是头一回见到他们这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还能做出如年轻夫妻一样的举动。 他们逛了一会儿,她体力便不支,唐仲白拉着她到路边的小摊上吃馄饨。正巧遇到带着孙子上街的刘和夫妻,还是一头乌发的两人见到他们甚是惊讶。 刘和眼中情绪复杂,徐婉华一瞬的震惊后冲两人点了点头牵着孙子的手离开了。 元宵节后,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唐仲白一改往日的沉默,拉着她讲自己幼年时的趣事,讲认识她后被她拒绝的那些日子他是如何过,讲被她拒婚他的失落,讲她主动提出成婚时他的雀跃,讲同她成婚后他的幸福他的满足。 直到他哽咽着说出,是他让她生了这么多孩子才伤了身子,如今才导致她身子急转直下。 姜沐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还没有放下当初的心结。 “仲白,你还记得我生小四时,姜嬷嬷为我端来的那碗发黑的药吗?” 她拉着他的手,道出了实情,不等他反应,她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我早就备好的绝子药。我想着生孩子时疼,喝下绝子药也是疼,就让疼痛一块儿来,我受一回罪便好了。”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如今身子如此,同生子没有关系。你看大嫂,她生了六个,身子不也好好的吗?还有母亲,她老人家都快八十了,身子骨康健的很。” “一切都是我的造化,你这个样子,我会心疼的。” 姜沐夏指腹滑过他的脸颊,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头。 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后,大地复苏,世间一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姜沐夏拉着唐仲白在后花园忙活了一日,为花木除草剪枝,松土移植。 两人都出了一身汗,闹了个满脸花。 晚间,两人共同沐浴后,换上小儿媳新送来的细棉布里衣双双上床歇息。 青红放下帷幔,吹灭灯烛,小心退出。 两人互道晚安,牵起手一同入了梦。 这一梦,千年万年,睡得深沉。 第461章 番外:唐仲白 “笃笃笃……”木鱼声响起,一面容青俊和尚手持犍稚,节奏均匀地敲着面前的木鱼。他口中念念有词,声微却如洪钟一般,传入了一人脑中。 床上的少年一头大汗,辗转反侧却又深陷梦中不肯醒来。 他脑中嗡嗡直响,完全听不清声音中的字眼,渐渐的声音淡去,木鱼声随之消失。他眼前一片黑暗,成串的雨水踏砸向大地,天际中一点点的光让他隐隐看清眼前的情景。一大片荆棘之地,半人高的荆棘树之上还挂着红色椭圆小果,高高低低,天地间哗啦啦的雨声冲斥着他的耳朵。 他眼中禁是茫然,不明白这片陌生之地会何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的双脚落在平坦的泥地上,身边是黑压压的荆棘丛。雨水浇在他身上冰冷刺骨,瞬间让他脑子清醒。 他抬起脚往前迈,脚边的荆棘刺入他的衣衫,扯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弯腰低头欲用手拉扯开带刺的枝条,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在不远处响起,响动中还带着人粗重的喘息声。 此时枝条脱离他的衣衫,他猛得直起身子,目光向着声音处探去。 那此似是一处高坡蜿蜒而下,荆棘枝丫微动,他大步走了过去,低头往坡下望了过去。 让他惊讶于,一位衣衫褴褛脸上手上满是被荆棘划伤的血道的少女。她双手死死拽着荆棘的主干,奋力往上爬。 唐仲白见她爬得吃力,大声喊了声:“姑娘,我来帮你。” 说着,他整个身子趴到地上,将右手往下伸去,拼命地够着少女一双带伤泥泞的手。 少女似是没有听到,对他的喊话置若罔闻,继续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爬。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顿住动作缓缓抬起了头,往坡上看去。 唐仲白注视着那双冷峻坚毅的冷眸,心头一颤,好熟悉的一张脸。许是被雨水浇了太久,她一张小脸惨白中带着一点青色,她紧紧咬着下唇,一双妙目明媚澄澈。两人眼神短暂交替后,她如看不到他一样,吐了口气,接着往上爬。 唐仲白狐疑,以为雨声太大姑娘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故而提高了嗓门喊道:“姑娘,你将手往上伸,我可以将你拉上来的。” 他不喊还好,少女虽攀爬的艰难,但步步为营,眼瞅着就可脱离苦海。 他这一嗓子下去,只见少女身子一僵,果然如他所喊,双手从荆棘干上脱离,两只手一同伸到他。 他一喜,就在要接触到她的手指时,少女一声轻呼,她身下如被人泼了清油一样,直直滑了下去。 少女脸色大骇,惊恐万分地抬起头伸着手向他发出求救。 “救我……” 他双手奋力往下捞,手划到荆棘,他“咝”了一声,转眼便见姑娘没了影子。 “姑娘……”他大声喊道。 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空气中散发着安神香的气味,他用力眨了眨眼,再抬头才发觉此时身在自己熟悉的床榻。 听到他的喊声,姜嬷嬷推门而入,见他满头大汗,忙投了帕子帮他擦去额间汗水。 “二公子这是又做恶梦了吗?怎么得吓成这个样子?” 唐仲白想起梦中的情景依然后背发凉,重重吐出一口气,胡乱回着姜嬷嬷的问话。 “没事,没事,我真的没事……” 如今夜情景相差无二的梦境,他做了多次,每次醒来便如当下一般,伺候他的奴仆早已见怪不怪了。 姜嬷嬷瞥他几眼,让人将熬好的安神茶端来给他喝了一碗。 “天色还早,二公子喝了安神茶好好休息。” 唐仲白放下碗下意识地点头,他脑中梦里女子的身影清晰有加,她滑落深渊时那双茫然无措无助的样子,让他心生出愧疚。 姜嬷嬷走到门口,伸手拉门时突然被他唤住。 “嬷嬷留步,有一事向您请教。” 姜嬷嬷回过头,满眼慈爱地看向他,笑道:“公子尽管问,何来请教一说。” “嬷嬷可知何种植物满身带刺,还长着红色的椭圆小果?” 唐仲白想着梦中荆棘丛,将植物的全貌说于她听,眼神渴望而急切希望能从嬷嬷口中得知答案。 他心下已然决定,一定要找到此地,寻一寻梦中少女。他坚信,如此反复梦到此情景,此姑娘,两人定是有着特别的缘分。 他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解除心中的疑虑。 姜嬷嬷敛眸沉思了半晌才道:“如公子描述,与之相合的植物可是不少,如枸杞、酸枣……” “说起酸枣,咱们陈留郡有一县唤做酸枣县,冯念便在此县为县令。” 姜嬷嬷眸光一闪,话锋一转,转换了话题。 “酸枣县……” 唐仲白垂眸沉思,姜嬷嬷见状,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郡城来聚酒舍二楼雅间,香烟袅袅,琴声婉转,一绝色温婉女子手指在琴弦上流动。 “你们二人的婚事,曹伯伯还是不同意吗?” 唐仲白瞥了眼女子,问道。 对面男子摇头,毫不在意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了。 “那老古董……算了,不提他。我有的是时间等他低头服软,只是委屈了絮儿。”他抬头望向女子,女子抬眸冲他温柔一笑,一番行云流水后琴声停下。 她起身走向曹君安,执起酒壶为二人酌酒。 曹君安摆手让人退下,这才问道:“说吧,找我何事?” 唐仲白也不同他客气,向他打听酸枣县的状况。 “你找我可是找对人了,虽然我在县里仅待了两年,可那种穷地方,百年不变。我想,现在的酸枣县同我年少时差不了多少,冯县令一个昏官,他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见鬼了。” 听他说起冯念,唐仲白皱了皱眉,想起父亲最近时常招来心腹在书房议事,常常提起的名字里就有冯念。 父亲对他寄于重望,他却将人失望了。 如今确定了要去酸枣县,他突然生出要帮父亲查清,冯念这些年在酸枣县的所做所为。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我要去酸枣县,曹兄可要同行?” 曹君安目光晦涩暗不明,举起酒杯敬他,“兄弟是条汉子,我佩服你,祝你一切顺利。” 这话带着浓浓的讥讽,让唐仲白忍不住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唐仲白饭也未吃完,便离开回府寻父亲去了。 唐时彦坐在书房,听着儿子请求到酸枣县的为他排忧解难。 他半晌未吭声,唐仲白见父亲犹豫不定久久不肯下决定的样子,心中有些着急。每每想到梦中那双绝望求救的眼神,他就禁不住心中的悸动想要尽快找到那名少女。 “你确定了吗?这条路可是不好走。” “父亲,您就放手让我去吧,儿子定不会负您的重望。” “好。你等一个月后再启程,我给你大哥去封信。”唐时彦提笔就要写信。 他看着站着不动的儿子,抬眸问道:“怎么了,还有事吗?” “父亲,冯念毕竟看着我长大的,您给我一个底线。” 唐时彦眸光一凛,一道寒光扫了过来,“没有底线。” “你到衙里找到胡羽胡大人,他会告诉你如何做。” 一个多月后,从京城来了两个少年,唐时彦将两人放到唐仲白身边,交待儿子可以出发了。 “见过二公子。”唐三唐四向唐仲白拱手作揖。 唐仲白看着两人,心中激动,他们只是幼时见过,如今发小重逢让他欣喜若狂。 喜悦之色过后,唐仲白有些伤悲。 “可惜唐一唐二不在了。” 刘缨为三兄弟培养了十个年纪相防的护卫,放在曹家军中跟着军队操练。早几年唐伯安回京任职,唐一唐二回到他身边做护卫。前年,唐伯安异地办案时遇刺,这二人为了护着他双双陨命,现在大儿子身边跟着的是唐五唐六。 三人在元和十年九月初六到了酸枣县。 他们三人前脚离开,姜嬷嬷后脚就到刘缨的房中禀报。 “夫人,二公子走了。” 刘缨叹了口气,颇有些担忧地道:“也不知让他去酸枣县是对还是错?” 姜嬷嬷会心一笑,上前安抚道:“夫人多虑了。二公子何等聪明之人,冯念不会是他的对手。二公子大了,是时候帮老爷分忧了,这不正是夫人期望的吗?” 刘缨用帕子点了点眼角,叹气道:“是啊,孩子大了,是应该放开手脚,让他自己出去闯荡了。” 三日后到达酸枣县的三人被冯念卑躬屈膝地迎入了城,唐仲白拿着胡羽给他安排好的决曹令牌,顺利在县衙里就职。 他给冯念要了三日的时间,带着唐三唐四骑着马在县里各处走动,寻找他梦中那片荆棘之地。 后来的很多年唐仲白想起他下了来酸枣县的决定都备感庆幸。 来到酸枣县的第三日,他打马去了县东,他本想着直行的,马儿不知被什么吸引,在十字路口拐了个弯往东北方向奔去。 当他听到村头两伙人气势冲天,眼瞅着马上就要爆发一场械斗,唐仲白催马上前。一声大呵唬住了两伙人。 他跳下马向人群走去,目光无意一转,看到大门边靠墙处站着一位青衫少女。 两人四目相对,他看到了那双,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那双绝望中透出求救的眸子。他心一动,心跳如鼓,呆愣在当场。身后唐三轻声唤他,他猛然醒过神,冲她笑了笑。 少女脸一红,眸子中转为淡漠疏离,躲开了他的眼神。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便发誓要护好她。 后来他找到了梦中的那片荆棘地,果真就在西岗村的北沿岗,又从村里人口中打听到本月九月初六,就在他来到酸枣县的头天夜里,姜玉舟两口子在村里到处找闺女,最后在北沿岗岗底发现了她。 背回家的她全身都是被荆棘划开的伤口,还摔断了腿。 唐仲白听后万分心疼,可随着同她相处,他发现这个姑娘做事有主见,怼人有方法,并不需要他护着。 那日在渡口遇到赶着牛车匆匆而来的李吉意,得知她的弟弟不见了,他放下公务,跟着人便来到西岗村。 在那家妇人门口时,他遇到了一位让他熟悉的面孔,那人冲他点头,他略略惊讶后,晚间躺在床上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往后的日子才是他最难过的日子,他追随着她,她躲着他。 等到她到渡口徐家酒馆做工,他日日到铺子里吃饭只为多看她一眼。 突然有一天,她脸色庄重地坐到了他面前,提出要同她做一桩买卖。 见到她写出的种子名字,好多连他也不知道。 让他对她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突然觉得这个姑娘不简单。 他当然一口应下来,她躲他就追。徐达将她要买院子的事告知于他。他便将自家隔壁的院子买下再转手卖给她,从此两家便成了邻居。 两人经历风吹雨打,每次听到她有事,唐仲白便及时出现在她身边。许是自己的这份真心真的感动了她,林宵案之后,她竟然点头认可了他。 姜嬷嬷被刘缨派来助他,两人婚事很快定下。 拿到婚书时,他的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次年酸枣县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天灾,两人携手共进迈过了这道坎,让百姓们渡过了这场劫难。 她的产业也在一天天壮大,当他提出要成亲时,姜沐夏却告知他,她还有一件要事未办。她得在成婚之前将此事了结,才能心安理得地穿上嫁衣。 唐仲白虽然失望,但是理解她。 一个知恩感恩的人,足以证明他没有选错人。 又是一年八月节,元和十二年八月,暑气刚退。姜嬷嬷便喜气洋洋从姜家跑回来,让唐三到衙里将唐仲白请回了家。 等他急冲冲回到家才得知,姜家父母提出两人的婚事尽早办了,让姜嬷嬷去信请唐家父母定个吉日,婚事如何办?在哪里办?早早有个章程。 “沐夏她没有反对?”唐仲白不解,她的恩人还未找到,姜家父母为何突然提出成亲之事。她是否有难言之言? “傻孩子,她为何要反对?怎么?你不想娶她了?” 唐仲白摇头后,转身去了姜家。两人曾经有过约定,二人之间凡有疑问,定要当面问清对方,万万不可听到一点风声,便一人疑神疑鬼,独自瞎想。 然后便是两人到郡城遇纪狄,铲除岭南王余孽。 就是在郡城,余孽除尽不久,唐仲白因事到来聚酒舍找尹玉生。 正是这一次让他发现了尹玉生的秘密。 他来到尹玉生住的客房之中,无意之间,见到他案头摆放的佛经,他暗笑尹玉生这是生出了看破红尘的心吗? 转眼便见到了书案上平摊着的书信。 书信是从京城的灵云寺寄来的,信的开头称呼为破尘。 “破尘,看破红尘?这是……”他越过中间文字,直接看向落款。 无忧。 他快速浏览通篇文字,文中皆是向破尘请教佛法的问询。 唐仲白心中咯噔一声,全篇全无尹玉生三个字,破尘和无忧哪个是尹玉生呢? 他真是要出家? 正在他诧异之时,房门推开,尹玉生走了进来。见他惊诧表情,他只淡淡一笑。 “你都看到了。你想得没错,只是暂时不要告诉沐夏。” 唐仲白本来诧异的心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当他是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他回京城成婚那次看到一身禅衣的尹玉生立在他面前,才让他无比惊讶,才敢相信尹玉生是真得放下过往,皈依佛门。 他看着眼前从初次见面便倍感熟悉的人,如今完全换了副陌生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待到元宵节过后,亲眼见到他升天的场景,唐仲白忽然理解了他的洒脱。 唐仲白心中也更为释然,陪伴在痛失故友的妻子身边不离不弃。从京城回到县里,他们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三十三年后,他的发妻突然一病不起。他心如刀绞,夜不能寐,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看着她日渐枯骨的身子,他知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放下所有公务陪着她度过最后的时光。 那日见她撑着身子在后花园劳作了一日,他心有不忍,可看着她舒心的笑,他甘之如饴。 夜间,唐仲白帮她洗去全身疲乏,将她枯瘦如柴的身子放到温暖柔软的被窝。 沐浴后她身上散发着花儿的清香,他躺在她身侧闻着花香入睡。 临睡前,姜沐夏牵起他的手入在胸前,轻轻地道了一句,“夫君,今生遇到你真好。” 唐仲白心莫名的痛了一下,轻声回道:“我也是。” 唐仲白的眼一闭上,仿若入了仙境。 天蓝的如铜镜,地面平坦如被人修复一样,无遮无拦,一眼望不到。地面满目绿色中夹杂着姹紫嫣红的花儿,花朵上彩蝶飞舞。远处有条清澈的可流,滋养着这片土地。 他诧异地看着这一切,等他缓过神来时,听到众多少女的欢声笑语在耳边荡漾。他不明所以,回过头去,只见众多身着五彩衣梳着飞仙髻的少女或提着花蓝或手持花壶,一个个忙?的不亦乐乎。 “花主,您终于回来了。”少女们欢呼雀跃地围了过来,向他作揖后齐声恭贺。 又一少女走来递给他一只小巧的柳编花蓝,神情中带着些许不解。 “花主,您走前让我备下的花蓝。” “好。”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乃异界花神之主,因犯了错事,贬下受罚。如今惩罚结束,他重新回归,所有的事情都想了起来。 他凝视着手中的花蓝,那一朵朵小小的黄绿色花朵看在他的眼中甚是好看,引得他唇角禁不住的上扬。 他提起花蓝迅速离开了花海,回到寝殿,从宝箱中掏出一面椭圆宝镜。 轻手一挥,镜面上出现一团模糊的黑影,黑影慢慢分散,渐渐化为粉尘,镜面里仅剩下一片虚无的白。 唐仲白看着镜中红黑相间的袍服,白玉簪发,浓眉凤眼,眸中饱含哀伤,盈盈有泪的男子。 他长吁了口气,一滴泪从眸中滴落。 他再一挥手,镜中出现一株小小的带刺树苗,树苗成蓬松状,花开满枝。 他指腹抚上树上小小的花蕊,喑哑低沉的声音吐出,“对不起,你救我一命,我却害你丢了性命,魂消体灭。我怎样做才能让你回来?” 无人回答,空荡荡的寝殿里只余他低低的啜?声。 一刻钟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冲出寝殿来到一座巍峨的山中。 他跑过丛林,进入深林中一片草屋搭建的屋子。 “您来了,我家主人等您很久了。” 一小和尚在他抬手敲门时打开院门,将人迎进了堂屋。 “破尘,你帮帮我,有没有法子……” 唐仲白急头白脸地冲进屋子,附身向坐在蒲团上礼佛的年轻僧人请求。 僧人慢慢睁开眼,面不改色地回道:“当年我应下你的求助,给了你们三世情缘,如果缘结,你还不死心吗?你知道逆天的结果会是什么吗?” 闻听此言,唐仲白一下跌掉在地,是啊,他为了自己的那点子私欲害了多少人了。 破尘因他被赶出师门困于这方迷雾林木子里。而救他性命的那株小树苗因他一时执念丢了卿卿性命,她陪了他三世,够了…… “她本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奈何你的执念,让她魂飞魄散。三世已过,何不放下执念,放过自己也放过她。”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只是想求您,能不能救回她,只要能让她活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扰……” “花主……”破尘提高了嗓音,面容严肃,带着不容反驳的决心。 “她已经化做尘埃了,我无能为力。不过……” 他顿了顿,唤来了门外的小童,“青衣,将东西拿来给花主后,送他离开,以后我们破尘茅舍再不欢迎他。”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走得果断而决绝。 屋门应走来一青衣小童,一手执着一青布荷包,一手手心握着一颗粉白珠子,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将手中物件递给他面前,平气道:“您收好,请吧。” 唐仲白掏出荷包中的物件,是他送给她的定亲之物,红嘴彩羽的鸟形玉坠,珠子是从大趸船上获取后送给她的。 如今两件信物重新回到了他手中,他双手握着它们,似是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他闭眼深呼一口气,将物件攥在的手心,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向小童道谢后,抬脚离开了屋子缓缓走向院外。 走到院门口,小童就要合上门时,他突然抬手把住了屋门。 不童不明抬头,疑惑看向他。 “帮我告知破尘大师,我不会再来打扰他了。” 小童颔首,关上门。 唐仲白扭头的瞬间,一眼瞥见茅屋的一角立着一只硕大的青瓷大花盆,里面新栽了一株光秃秃的浑身是刺的植物。 他身形一顿,刚要出口发问时,院门已经关上了。 他握着物件的双手一紧,下意识抬手成拳,叩门的一刻顿住了。 “是啊,只要她还活着,正是我所期望的,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他口中喃喃的自言自语,自己造了太多的孽,伤害了那么多人,是时候放下了。 花朝阁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他是她们的依仗,她们不能再失去了他了。 他缓缓地转身,一身落寞地向着林子外走去。 随着他的离开,林子里渐渐升腾起团团红雾,将林子包裹其中,隐匿在林子里的茅屋消失在了红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