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争霸》 一、出师不利 热浪,袭击着香港。 天色已经逐渐地暗了下来…… 妈的!怎么手心老出冷汗? 闪缩在巷子口的高振飞,心里直在嘀咕,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出手,心情难免感到紧张万分。 这条巷子是够僻静的,他决心在这里守株待兔,看看是谁倒楣,碰上他这个被生活所逼迫,万不得已出此下策的穷措大。 来了!他突然又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紧张、惶恐…… 随着那嘻嘻哈哈的调笑声,从巷子里走出两男一女,两个男士把那女郎夹在当中。 瞧他妈的那股亲热劲儿,简直是肉麻得不敢看! 没办法,他们人多势众,而他身上只有一把匕首,万一失手,制服不了他们三个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算了,只好放过他们。 等吧! 反正时间还早……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也过去了,仍然没有等着一个被认为能够下手的适当对象,使他不禁感到烦躁不安起来了。 正在气馁的时候,巷子里又响起了一阵“格格格”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 他赶紧闪避在电线杆后,随声望去,只见走来的是个装束时髦的艳妇。臂弯上挂着只蛇皮的大型手提包,非常的惹眼,而且她又是只身一个人,后面没有人跟着。 这个难得的机会岂能错过?管他妈的!下手抢了再说,她那只漂亮的手提包里,总不致于只装着化妆品和卫生纸吧?抢几个是几个,最低限度总可以打发几天的生活所需吧! 主意既定,他再也不加犹豫,眼看巷子里没人进出,等到那艳妇刚一走近,突然从电线杆后窜了出来。 那艳妇大吃一惊,尚未来得及呼救,高振飞已冲到她面前。将手里的匕首一晃,厉声大喝:“你敢叫一声,我就先宰了你!” 艳妇被他吓得面无人色,惊问:“你,你要干嘛?” “这你还不明白吗?”高振飞色厉内荏地说:“快把皮包里的钱拿出来,我绝不伤害你!” “哦?你原来是要钱?”艳妇好像对身外之物看得很轻,听说他的目的只是为钱,于是放了心。忽然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我全给你就是啦!……” 说着,便打开了手提包。 高振飞是生平第一次干这买卖,眼看她如此镇定,反而觉得自己的资格太嫩,不禁有些莫明其妙的慌张。 谁知那艳妇从手提包里取出的,并非是他所需要的钞票,赫然竟是一支袖珍型“勃朗宁”手枪! “把刀放下!”艳妇机警地往后一退,反向他大声喝令起来。 高振飞这个楣可算倒到了姥姥家,做梦也不会料到,这么个装束时髦的艳妇,手提包里居然藏着手枪! 出师就不利,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只好凄然发出一声苦笑,忿忿地把匕首丢在地上,恨声说:“好!算你厉害,你把我送到差馆去吧!” 艳妇摇摇头,冷笑说:“那倒用不着,你送我回去,我有话要问你!” “有话要问我?”高振飞诧然说:“有什么好问的,我是抢钱的强盗,现在被你的手枪制住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自认倒楣,把我送到差馆里去关起来不就结了!” 艳妇的脸上罩起一层寒霜,冷冷地向他逼令:“少废话!我叫你送我回去,你就送我回去,走!” 高振飞暗觉这女人有点邪门,哪有不把强盗送进差馆里去,竟要往家里带的道理?难道她准备用私刑拷打不成? 在手枪的威胁之下。他己无可奈何,只好听从她的命令,朝巷子里走去。 艳妇握着手枪,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逼着他走向巷子的尽头,来到一幢三层楼的房子门前。 门口有两个短装汉子,忽见艳妇去而复返,并且以手枪押着个陌生人回来,立刻趋前惊问:“怎么回事?” 艳妇完全是发号施令的口吻:“把他押进里面去!” 两个汉子唯唯应命,正待上去将高振飞挟持进去,不料他猛一挥手,竟将他们推得踉跄跌了开去。 “我自己会走!”他忿然把眼一瞪。 两个汉子不由齐声怒骂:“妈的,臭小子竟敢动手!” 刚要向高振飞扑过来,却被那艳妇喝止。 “不许动手!” 两个汉子气得直翻白眼,但那艳妇的命令似具有极大的威力,使他们敢怒而不敢言,唯有乖乖地听命,不敢擅自轻举妄动。 高振飞冷冷哼了一声,径自走进了大门。 艳妇哪敢放松一步,紧紧相随在后,以防他情急拼命,趁机返身逃走。 进了大门,她便以枪口向楼梯旁的一个关着门的房间一指,逼令说:“推门进去!” 高振飞心里怀着鬼胎,只得推门而入。 这间房像是个客厅,里面尚有四五个大汉,围在方桌上赌钱。大概是赌得正起劲,各人都全神贯注在桌上,对他的进来竟浑然未觉。 “喂!你们该歇下手了吧!” 那艳妇这一嚷,他们才惊觉,急忙离开了赌桌,齐向高振飞投过来诧异的眼光。 “坐下!”那艳妇向高振飞吩咐。 他已豁了出去,索性大大方方地在沙发上坐下,心想:我看你这女人究竟要把我怎样摆布?! 艳妇在这里似具有无上的权威,那些大汉们见了她,个个执礼甚恭,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她大咧咧地在高振飞的对面坐定了,枪仍不离手,冷冷地笑了一下,才说:“我问你,是谁派你在巷子口守着我的?” 高振飞力持镇定,昂然回答道:“是我自己!” 他说的是实在话,本来嘛,被现实生活所迫,始出此下策,怎会要别人派他?可是那艳妇却不相信,又把那梳得像蜂窝的头连连摇了两下,霍地把脸一沉说:“你别在我面前充好汉!想瞒我是瞒不了的,是谁指使你的,我清楚得很!” 高振飞欲辩无词,干脆来个相应不理。 刚才在门口吃了他亏的两个汉子,其中一个已忍不住,忽然插嘴说:“苏小姐,我看准是崔胖子派他来的!” 艳妇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随即向保持沉默的高振飞问:“是他派你来找我麻烦的吗?” 高振飞哈哈一笑,忿声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崔胖子,崔瘦子的!” 那汉子仗着屋里人多势众,把袖口往上一撩,气势汹汹他说:“妈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狗咬肉骨头不松口呢!” 他虽然摆出要动手的态势,但却不敢擅自妄动,遂将眼光瞟向那艳妇,似在等待她的眼色行事。 所谓的苏小姐,俨然是位黑社会上大姐大的姿态,她以眼色制止了那汉子,向高振飞嫣然一笑说:“我不信崔胖子那个吝啬鬼,会给你多少的好处,就能让你服服贴贴地替他卖命。你不妨直说吧,他给了你多少代价,我愿意加倍!” “你想收买我?”高振飞颇觉意外和诧然。 “我从来不勉强任何人的,”苏小姐以威逼利诱的口气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你脱离崔胖子,跟着我,包管你比替他卖命强。一条是你认定了跟他,那我也没办法,只好把你交给差馆里,告你拦街行劫!这两条路由你自己选择,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考虑!” 高振飞实在摸不清这妖冶女人的路道,更不知道崔胖子是何许人也。不过阶情形判断,她与那姓崔的之间,必然有某种利害上的冲突,形成了势不两立的局面,不然这女人怎会疑心他是奉命来找她麻烦的呢? 他拦街行劫,为的只是要生存! 犹豫之下,觉得这倒不失是个谋得生活保障的机会,于是他将计就讨地说:“既然你肯收留我,我愿意听听你的条件,如果确实比跟崔胖子强,俗语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自然乐意选择好的主儿!” 他刚表示妥协,不料站在两旁的汉子却提出抗议说:“苏小姐,这种墙头草的角色,我们不能用!”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她大声制止了那汉子,然后向高振飞妩媚地笑笑说:“我苏丽文向来待人不薄的,只要你是诚心跟我,保证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汉子被斥,虽是心里忿忿不平,但他敢怒而不敢言。在这里,谁都得听她的,没人能左右她的意思。 “你把这位……噢,对了,我还没请教你的尊姓大名呢!” “我叫高振飞!”他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苏丽文微点了下头,关照那汉子说:“你把这位高朋友带上楼去,问问胡小姐,今晚谁没有客人?” 那汉子回答说:“别人都有了客人,大概只有胡小姐自己闲着。她的户头今晚本来想住夜的,刚才接到老吴的电话,说他家里那口子在到处找他,吓得他匆匆忙忙赶回家去了。” “那么就把他带上楼交给胡小姐,”苏丽文说:“现在我要出去一趟,你告诉胡小姐,要替我好好‘招待’他,知道吗?” “是!”那汉子唯命是从地应了一声。 苏丽文又向高振飞嫣然一笑说:“我要出去办点事,可能回来得晚些,你就在这里玩玩,胡小姐会好好‘招待’你的,一切等我回来再详谈吧!” 高振飞根本不明白她所谓“招待”的意义,只好茫然把头点了点,表示他毫无异议。 苏丽文又向那汉子轻声交代了几句,然后说了声:“回头见!”便径自走出了客厅。 那汉子奉命“招待”高振飞,哪敢对他待慢,遂向他招呼说:“老兄,请跟我来吧!” 高振飞既己抱定随遇而安的心理,两个肩胛抬一个脑袋,孤家寡人一个,一身之外别无长物,天塌了下来也不怕! 跟着那汉子来到楼上,在胡小姐的房门上“笃笃”敲了两下,便听里面传出个娇滴滴,似黄莺儿般的声音问:“谁呀!” “是我——包正发!”那汉子振声回答。 倏而,房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个美丽动人的年轻女郎,身上披着一袭薄如蝉翼的晨褛,里面的乳罩和三角裤一目了然! 她的体态确实丰满,高耸的双峰,修长的纤腰,配以浑圆的臀部,充分显示出成熟女人的诱惑——她是属于那种性感型的女人。 高振飞衣衫褴褛,相形之下,颇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使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卑感,不敢向她正视。 “这位是?……”胡小姐朝他打量了一眼,不禁向那叫包正发的汉子诧异地问。 包正发立即走过去,凑近她耳旁,将苏丽文交代的话轻声转达给她。 胡小姐听说要她“招待”这么个衣衫不整的人物,不由地一怔,心里确实感到非常别扭。但苏丽文的命令,她却不敢不从,只好勉强装出笑容说:“好吧!把他交给我好了。” 等包正发下楼后,她便将高振飞招呼进房,反手关上了房门,满心不情愿地佯作笑颜说:“你先洗个澡吧!” 大概她是嫌他太脏,不先洗洗干净,回头哪有心情跟他亲近! 高振飞不知是不懂得客气还是没了解她的意思,居然点点头,径自走进了浴室里去。 嘿!好漂亮的浴室,整间都是香艳的粉红色,四壁是一块块粉红色的小瓷砖砌成,抽水马桶,盥洗盆,浴缸,一律皆是粉红色的。 高振飞有生以来,还没在这样精致的浴室里洗过澡,今天可算开了个洋荤,忙不迭关上门,开了水龙头,把那一身又旧又脏的衫裤脱下。 当他刚脱光了衣服,跳进浴缸里,忽见胡小姐推门而入,使他不由大吃一惊,本能地急将毛巾掩住了下体,又窘又急地失声大叫:“你刀……” 胡小姐却是毫不在乎,若无其事地笑笑,居然走到了浴缸边,泰然他说:“我来替你擦背呀!” “不!不要……”高振飞吓得大声叫起来。 但胡小姐却充耳不闻,径自脱下了晨褛,随手往地上一丢,身上仅留着乳罩和三角裤,大大方方地笑着说:“别害怕呀,苏小姐吩咐我要好好招待你的,我自然要使你感到满意。” 说罢,便当真弯下了腰,要动手替他擦起背来。 顿时把个高振飞,窘得张惶失措。浴缸只有那么大的地方,要避也无法可避,尤其她一弯腰,胸前一对肉球便倾之欲出,使他不禁心神荡漾! “小姐,你……”他几乎想跳出浴缸,逃出浴室去。但他忽然想到自己是光着身子的,怎么好意思站得起来? 胡小姐根本不由他分说,拿起香皂在他身上一阵抹擦,就用她那双自嫩柔荑的玉手,替他擦起背来。 他这穷措大,连上澡堂找个人擦背的资格都没有,做梦也不敢奢望有如此美丽的女郎服侍,使他有点受宠若惊,简直莫明其妙,这是交的哪门子的桃花运?! 胡小姐则不然,她半裸着诱人的胴体,面对一个初次见面,赤身露体浸在浴缸的陌生男人,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但见她双手在他身上一阵擦动,毫无忸怩之态,有时还故意用力抚摸,极尽挑逗之能事。 苏小姐是干什么的呢?家里豢养着一些彪形大汉,而且对一个企图拦街行劫的陌生人,竟用这种方式“招待”,未免招待得太周到了。 忽然间,他恍然大悟,这里准是个秘密的艳窟! 他猜的一点也不错,这幢外表看来像住家的房子,实际上是个贩卖色情的大本营,苏丽文正是这里的主持人,所以谁都得听她的。 尽管香港是个“禁娼”的城市,而暗操皮肉生涯的女人,数字远超过了正当职业妇女。但看大街小巷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招牌,什么“迎宾馆”、“招待所”、“公寓”等等,骨子里根本就是“肉”与“欲”的交易场所。 近几年来,这一行畸形发展的结果,造成恶性的竞争,为了招徕顾客,大家只有挖空心思,想出各式各样的花样,以别出心裁号召,吸引那些销魂客前来光顾。 譬如说,有的房间里四壁嵌满了镜子,这称之为天晓得的法国情调,一男一女进入“镜室”就可以看到满屋至少有几百对男女,都是镜子反映所造成的。在床上,更可以从镜子里各方面的任何角度下,欣赏自己的“妙相”! 另外的尚有“太空床”,是在席梦思床下安装着一具马达,那马达的电力能把床托高降低,逐渐升高,一直可以升高到距离天花板相差不足一尺。 更有的备有四脚悬空的吊床,人一上床,便像荡秋千似地摆动,真是别有情趣,乐在其中! 其他的花样层出不穷,无法一一枚举,最妙的是这些所谓的“迎宾馆”、“招待所”和“公寓”包括女人在内。有的是论月出租,也可论周出租,论日出租,论时出租。每逢晚上十二点以后,租费特廉,以示优待那些想玩又花不起大钱的玩家们。 高振飞不要说玩,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些,被胡小姐的一阵浑身抚摸,早已情难自禁了,渐渐地意乱情迷起来…… 胡小姐阅人多矣,凭她经验丰富的眼光,哪会看不出他是此道的门外汉,这种人还是她涉身欢场第一次碰到。一般的销魂客都是色中饿鬼,把她视作发泄的玩物,好像花了代价,就有权利尽情玩弄,否则不会感到满足。 遇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反而激起了她采取主动的兴趣,心想:你不是脸嫩吗?我非逗逗你不可! 趁他一个没留神,她突然用力把他按睡在浴缸里,出其不意地抢去他遮掩在腹下的毛巾。 高振飞一时情急,竟然忘了自己全身一丝不挂,赤条条地跳起来,捉住了她的手,想夺回那块毛巾。但她却将拿着毛巾的手往背后一挪,使他非但没有夺到,反而成了将她拦腰一抱的姿势。 “你要干嘛?”她故意问,脸上泛起了一片春意。 “我,我……” 高振飞顿时面红耳赤,窘得手足无措,正呐呐不知所答,她却双臂一张,竟将他紧紧地搂住了。 他又不是木头人,正值血气方刚,最容易冲动的年龄,哪能经受得住这种肌肤相触的诱惑,使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理智。突然将她一把抱住,抬起了她的下巴,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香唇。 胡小姐毫不拒绝,非但任他恣情拥吻,并且主动将香舌轻吐,伸入了对方的口内,以示她的热情。 经这一吻,他早把数日来所受的生活折磨,忘了个一干二净。尤其搂住她纤腰的手,触摸到的肌肤又细又嫩,柔腻而富于弹性,足能令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胡小姐靠的就是出卖色相和肉体,供生张熟赵的玩家销魂。现在是奉命“招待”高振飞,自是需要特别卖弄风情,使出她的浑身解数,把他迷得混淘淘的,回头才好向苏丽文那女人交差。 她既安了心要“逗”他,那还怕没有办法,当他吻得如痴如醉之际,她便把手弯向了自己背后,松开了乳罩绊带的铜钩,于是,乳罩脱落了下来。 顿时,她的上身也赤裸裸的了! 高振飞忽然感觉出,她的双峰紧贴在他的胸前一阵揉动,撩得他心里欲火狂炽,同时生理上也起了一种亢奋。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冲动得像一头脱缰的野马,双手将她身子抱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上还是湿淋淋的,就抱她冲出浴室,抛在了卧室的席梦思床上。 正待向她身上扑去,她却嫣然一笑说:“你身上这么湿,怎么能上床,快去把身子擦擦干呀!” 高振飞如奉懿旨,赶紧冲进浴室,忙不迭抓了条大浴中,将身上的水匆匆擦干。 到这时候,他好像才突然想到自己是赤身露体似的,这样一丝不挂地面对着她,似乎总有些失礼,并且自己也不大好意思,于是他就用那条浴中围在了腰上。 当他走出浴室,再度进卧房时,只见胡小姐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身上覆盖着一条薄被单,向他春意盎然地微笑着。 多么诱惑的睡态! 多么迷人的笑容! 高振飞忽然之间冷静下来,心里暗想:她是如此美丽动人的女郎,我这穷光蛋凭那一点能受她青睐呢?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女郎绝不会无缘无故,白白把身体无条件地供他任所欲为。对了,她必然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呢?很显然的,是那姓苏的女人怀疑他是崔胖子的人,想用金钱和女色收买他。使他向崔胖子倒戈,而归附在她的艳帜之下为她出力,今后死心塌地的受她驱使。 但他所需要的,只是最起码的普通生活,能够不愁温饱,心愿已足。并不想卷入黑社会的圈子里,整天在跟那些九流三教的人物为伍,动辄玩命,那才犯不上呢? 因此,他不禁犹豫起来了…… 躺在床上的胡小姐,看他愣在那里趑趄不前,颇觉诧然,风情万种地朝他招招手说:“你过来呀!” 高振飞这才如梦初醒,强自定了下心神,走到床前,忽然正色说:“小姐,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能不能回答?” 胡小姐“哦”了一声,笑笑说:“请问吧!”她这一笑,具有勾魂摄魄的魅力。 “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不是苏小姐叫我招待你的吗?”她反问了一句。 “这样招待?”高振飞怔了怔。 “你要怎么招待呢?”胡小姐妩媚地笑着说:“苏小姐吩咐我招待你,我只知道用身体来招待,除此之外……哦,对了,你的意思是不要先来点酒,助助兴?” 高振飞怕酒会乱性,摇摇头说:“那倒不需要,我只要你坦白告诉我,苏小姐是干什么的,要你这样招待我,究竟安什么心?” “这个我怎样知道,”胡小姐说:“最好等苏小姐回来,你自己去问她好了……” 高振飞故意忿声说:“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么我也不能接受你们的这种招待!” 说罢,他便转身要进浴室里去穿衣服,表示他准备立即离去。 这一来,可把胡小姐急坏了,因为苏丽文特地叫包正发关照她,要她好好在高振飞身上下点工夫,使他能死心塌地的归附在她手下。现在要是让他走了,回头苏丽文回来,叫她如何交代? 情急之下,她霍地掀开被单,从床上翻身下来,急忙阻止他说:“你不能走!” “为什么?” 高振飞一回头,顿时把他惊得呆住了,原来她已经全身赤裸! 胡小姐居然毫不在乎,光着身子扑进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泪光闪闪地恳求说:“你不能走,如果你一走,苏小姐回来一定会怪我招待不周,以为我得罪了你,那我可吃不消……” 高振飞看出她是在装模作样,冷冷一笑说:“要我不走很简单,只要你告诉我……” 话犹未了,冷不防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他围在腰间的浴巾一拉,拉下了,返身就逃上床去。 高振飞下意识地追了过去,本来只是想夺回浴巾,没有想到追至床前,竟被胡小姐将浴中朝脸上掷来,避之不及,整个的脸均被浴巾蒙住了。 浴巾尚未扯开,胡小姐却已跳到了他身后,双手猛力朝他背后推去。 在毫无防备之下,这一推,顿使他向前一冲,全身扑倒在席梦思床上。 她根本不容他翻身起来,将娇躯整个扑在了他的身上。于是,两个赤身露体的男女,在床上了滚作一堆。 高振飞再也无法抗拒她的诱惑,在这种情形之下,就是铜铁,也会被她这团欲火熔化,何况他只是个血肉之躯,还不及铁那样经得起炉炼。 于是,他被她的热情熔化了。 被她的欲火吞噬了…… 苏丽文在午夜十二点钟以后,始带着个瘦高条的中年绅士回来。她显得很疲乏,进屋就把身体朝沙发上一抛,吐了口长气说:“今天晚上是真把我给累惨啦!” 那绅士一脸奸相,笑起来都是阴沉沉的。对她的抱怨,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从他身上掏出香烟,点着了,猛吸了两口才说:“小苏,你刚才说的那家伙呢?” 他问的显然是高振飞,苏丽文把嘴向楼上一呶说:“我把他交给小迷汤了,你问他干嘛?” 那绅士皮笑肉不笑他说:“我只是想看看那家伙,究竟是怎样个角色,崔胖子居然敢派他单枪匹马来找你的麻烦!” 苏丽文颇为自负地笑了笑说:“管他是怎样个角色,就是生着三头六臂,我也照样能制得服服贴贴,跟着我屁股后头打转!” “我得提醒你一句,千万别太自信!”那绅士深谋远虑他说:“崔胖子可不是好对付的,他的人能轻易让你收买过来?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你是存心泄我的气?”苏丽文把脸一沉。 那绅士哈哈大笑起来,挨着她身边坐下说:“小苏,你可不能这样冤枉人,为了你,最近崔胖子跟我闹得很不愉快。说我存心搅他的局,把他的几个大户头,全拉到了你这里来了。你还说我在泄你的气,那可太不凭良心啦!” “我也没亏待你老吴呀,”苏丽文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伸了个懒腰说:“这件事我们明天再谈吧,今晚我实在太累,需要早点睡,你也早些回去吧!” 她既然下了逐客令,老吴只好识趣地站起来,笑笑说:“那我走啦,别忘了刚才跟你谈的那码事,还得你多多帮忙呀……” 苏丽文打了个呵欠,懒洋洋他说:“让我今晚好好考虑一下,明天你等我电话好了。” 老吴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她呵欠连天,只好无可奈何地告辞而去。 等他一离去,苏丽文的瞌睡也没有了,精神忽然一振,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兴冲冲地来到了楼上。 胡小姐的房间并未落锁,被她转动门钮,轻轻一推,房门便应手而开。 苏丽文进房一看,只见床上一对男女,正交颈而卧,他们身上覆盖着一条薄被单,睡得又香又甜。显然胡小姐未辱使命,圆满面顺利地达成了任务。 于是,她放心了,满意地微微一笑,悄然退出房外,下楼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去。 她的卧房就在楼下,客厅里面的一间。往常这时候她回来,便有个专门待候她的阿妈,替她准备好洗澡水,忙这忙那,一直服侍她到上床。 刚才她跟老吴一起回来,一路只顾着说话,倒是没有留意那阿妈在不在。现在回到客厅里,始发现一直没见到阿妈的人影,以为一定是在里面替她收拾卧房。 “王妈!” 她叫了一声,未见那王妈答应,不由地生起气来,气冲冲地直趋卧房。 正要伸手掣亮电灯,背后突然被一支手枪抵住,黑暗中一个粗哑的声音向她警告:“别出声!” 苏丽文吓得魂飞天外,情不自禁地惊问:“你,你是什么人?” “那你就不必管啦!”黑暗中持枪的人冷声说:“你要是不想吃卫生丸,最好少问,乖乖地听老子的吩咐!” 苏丽文听这口气,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毫无疑问的,这家伙跟在巷口拦劫的高振飞一样,准又是崔胖子那死对头派来的! 她真后悔,不该催着老吴离去,否则有他陪着,至少可以壮壮胆。现在她既不敢贸然呼救,手提包又丢在客厅的茶几上,连重施故会的机会都没有。 “你要我怎样呢?”她终于硬着头皮问。 那人嘿嘿笑一声,逼令说:“把你身上的衣服,替老子全部脱光!” “干嘛?”苏丽文大吃一惊。 “你又要多问了?”那人冷森森他说:“叫你干嘛,你就干嘛,再多问小心老子对你不客气!” 苏丽文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家里,居然会发生这种威胁的倒楣事。平时豢养的那班闲汉,在这骨节眼上,竟然一个也没派上用场,岂不是白白养活了他们! 其实这又怎能怪他们呢?深更半夜的,没有她的召唤,谁又敢贸然闯到她的卧房里来? 正在愈想愈气之际,那人已不耐烦了。用枪管朝她背后猛一顶,厉声说:“脱!” 苏丽文再也不敢迟疑,赶紧顺从地将名牌洋装脱下,任它滑落在地上。 那人是站在门旁,借着由客厅射人的灯光,看她只将洋装脱掉,身上尚留着衬裙,和里面的三角裤乳罩,便呆在那里不动了。 “你是要我动手吗?”那人意犹未足他说:“老子叫你要脱光,脱光!你难道听不懂?” 苏丽文可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在这种情势之下,她居然能够力持镇定,勉强笑笑说:“朋友,大家都是在外面跑的,别太过分了,有什么过不去的,我们可以商量……” “商量个屁!”那人喝止了她,接着怒问:“你究竟是脱不脱?” “脱就脱!” 苏丽文一气之下,索性处之泰然,不愿向这种小人求情讨饶,刹时将全身脱了个精光! “现在你该满意了吧?!”她赌气地忿声问。 那人冷笑一声,居然得寸进尺地命令说:“走到床边去!” 苏丽文无法反抗,只好光着身子走到床边。 尚未揣摩出那人意图,不料床上霍地坐起一人,竟出其不意将她拦腰一抱,按倒在床上了。 “救……”情急之下,她不顾一切,拉开了喉咙大声呼救。 但她才叫出声“救……”,嘴已被床上的人,用事先准备好的一团药棉塞住,使她叫不出声来。 她立刻意识到即将遭遇的命运,只得拼命挣扎。可是那人早已全身压了上来,把她压得无法动弹。 随着一阵狞笑,双手被刚才持枪的人过来按住了。 紧接着,脚也被另外两人按住,使她仰睡在床上成了个“大”字型。 黑暗中看不出屋里究竟有几个人,也看不清对方是什么人。但,毫无疑问的,敢用这种手段对付她的,除了那跟她势不两立的崔胖子,还会是谁? 于是,这自命不凡的女人,顿成了待宰的羔羊,任凭床上的那人,在她全身欲情地狂吻,抚摸……终于毫无反抗地被奸污了。 但对方意犹未足,一个下马,另一个接着上阵,在她身上发泄了近似疯狂的兽欲。 由于过度的惊骇和愤怒,再加上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轮奸,她终于陷入了昏迷状态,直到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一阵狂风暴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当她逐渐清醒时,天色已经微明。 她仿佛做了一场噩梦,要不是身上的某部分隐隐作痛,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在夜间遭受了几个大汉的轮流强暴! 睁眼一看,那些人早已无影无踪,待她撑坐起来,才发现在自己赤裸的身上,赫然留着一张纸条。 上面只写着几句话: “今夜只是警告性的行动,若不自爱,当心遭到更厉害的手段,以此为诫,幸勿自误!” 苏丽文看罢纸条,气得粉脸铁青,浑身直抖,显然已怒到了极点! 三把两把,将纸条撕了个粉碎,霍地翻身下床,吐出了嘴里塞着的药棉。冲进浴室一看,只见王妈被捆作了一团,蜷伏在地上,嘴里也被塞着一大团药棉。 一看这情形,她已完全明白,王妈必是在她回来之前,已被那几个大汉制住,难怪见不到她的人影呢。 此刻她已顾不得身上一丝不挂,急忙先取出王妈嘴里的药棉,声色俱厉地怒问:“那些人是怎么到我房里来躲着的?” 王妈是个三十来岁的寡妇,跟随苏丽文已好几年,平日忠心耿耿,做事也非常巴结,从来不犯一点差错,怎知第一次犯错,就犯了个大错! 其实说起来也不能怪王妈粗心大意,她连那几个强徒是怎么进来的都茫然不知。当她在十一点钟左右,准备替女主人进房铺床叠被的时候,刚一进房,便被门后窜出的大汉拦腰抱住,并且用手堵住了她的嘴。 紧接着又上来两个大汉,七手八脚将她捆了个结实,嘴里塞进一团药棉,便被他们拖进了浴室。 听王妈述说完毕,苏丽文冷冷哼了一声,费了半天的劲,才将她身上的捆绑松开。 “把包正发他们那些混蛋,替我统统叫来!” “是!” 王妈领命出房去后,苏丽文立即扭开水龙头,放了满满一浴缸水,跳进浴缸,使整个的身体泡在水里,似乎要洗净昨夜在身上的污秽。 倏而,王妈已将那些闲汉从睡梦中叫起来,一个个睡眼惺松地来到了客厅。 刚才他们已听王妈说了昨夜被人侵入的事,心知苏丽文必然会大发雷霆,这一顿派头是吃定了。只是到目前为止,连王妈也不清楚宅内究竟损失了些什么贵重财物。 王妈叫包正发他们在客厅等着,便径自进入卧房,在浴室门口向苏丽文复命:“小姐,他们全在客厅里等着了。” “叫他们等着,谁都不许走开!”苏丽文大声吩咐。 “是!”王妈唯命是从,出房去把她的话照传不误。 这一批闲汉均以待罪的心情,静候着苏丽文的发落。他们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挨骂等于是家常便饭,根本毫不在乎。怕只怕砸碎饭碗,没地方去混口闲饭吃! 等了足足有十来分钟,才见苏丽文披着件晨褛走了出来,只见她满脸怒气冲冲,气呼呼地走到包正发面前。不问青红皂白,撩手就是“啪啪”两个耳光,掴得他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却连气也不敢吭一声。 “你们他妈的都是喝西北风的?”苏丽文破口大骂:“我就是养条狗,见了生人也会叫两声,你们能让人跑到我屋里来,登堂入室,直进直去,都他妈的没一个人知道?!” 包正发被她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但又不敢抗辩,只得低声下气地陪着笑脸说:“苏小姐丢了些什么?咱哥们负责替你找回来就是啦……” 苏丽文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丢的是什么,怎能向他们说得出口?可是她又不甘心白受此辱,就这么不了了之,让崔胖子以为她怕了他。 “找你个大头鬼!” 她手一扬,吓得包正发连退两步,嘴里连声应着:“是!是……” 苏丽文适可而止,面罩寒霜地说:“昨夜来的是崔胖子的人,我限你们在今天之内,替我查出他们是哪几个,否则你们就全替我滚蛋。我苏丽文不能白养着你们吃闲饭,不办事!” 包正发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说:“他们跟楼上那姓高的小子,是一路的?” “你问这个干嘛?”苏丽文一时气昏了头,几乎忘记了高振飞这个人。 包正发倒是有点鬼心眼,他说:“那小子既是跟他们一个窝里的,只要问他,一定是可以问出个名堂来!” 苏丽文被他一语提醒,这才觉得自己确实是舍近求远,现成的高振飞在楼上,他既奉命先来找她麻烦,自然会知道崔胖子对付她的整个计划。 于是,她点了点头,同意说:“好吧!你们去把他叫起来!” 包正发见她采纳了自己的意见,不由大喜,立即带着两个闲汉,直登二楼,把拳头在胡小姐房门上一阵擂打。 胡小姐在睡梦中惊醒,不知出了什么事,吓得一骨碌惊坐起来,急问:“谁呀?” “是我——包正发!”门外大声说:“苏小姐在楼下等着,要那姓高的下去问话!” “好,等一下……” 胡小姐应了一声,看看床头柜上的小台钟,还不到凌晨五点! 这么一大清早,苏丽文是发的那门子的神经,居然心血来潮,要叫他下楼去问话呢? 眼睛朝睡得正香甜的高振飞一瞟,他竟鼾声如雷,未被刚才的擂门声吵醒。 胡小姐看他美梦正浓,真有点不忍把他叫醒,但苏丽文在楼下等着,她哪敢违命。 于是伏在他身旁,将自己的秀发理出一小束,在他鼻孔里轻轻搔动。 “阿——阿欠!”一个喷嚏,把他从梦中打醒了,睁眼一看,发现竟是伏在身旁的她在恶作剧。 胡小姐不禁“噗嗤”一笑,把脸整个进了他的怀里,笑得浑身花枝乱颤起来。 二、食髓知味 高振飞在熟睡中被弄醒,哪肯轻易饶过她,一个翻身,把她紧紧地拥抱住了,低下头去就是一阵狂吻! 胡小姐来不及说话,嘴巴被堵住,使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能从鼻孔里发出连声嘤咛。 高振飞根本不知包正发尚在房外等着,被她弄醒,误以为是故意挑逗。欲火既已被她挑起,立即一发不可收拾,情不自禁地以手袭向了她丰满的双峰,一阵揉抚…… 胡小姐急欲告诉他,苏小姐在楼下等着他问话,苦于嘴被压堵着,挣扎又挣扎不脱,急得她只有把娇躯左右扭动。谁知这一来,更激起了他的欲火,猛一抬腿,跨骑在她身上了。 正待驰马上阵,忽听房外的包正发大声催着:“胡小姐,快一点吧!” 高振飞猛的一怔,这才停了狂吻,诧然问:“是谁在房外?” 胡小姐喘过一口气来,正色说:“苏小姐在楼下等着,说是有话要问你,你快穿起衣服下去吧!” 高振飞侧过头来一看台钟,颇觉扫兴地忿声说:“现在还不到五点钟,这么早……” 胡小姐春情荡漾地冲他一笑,像哄孩子似地说:“你乖乖地下楼去一趟吧,我等着你就是了。” 高振飞无可奈何,只好怏怏地下了床,走进浴室里,将那一身又旧又脏的衣服穿上,然后出来开了房门。 包正发看他出房,把头一歪说:“快点吧,别那么慢腾腾的,苏小姐在楼下等得要发火啦!” 高振飞被他们大煞风景,心头的火气也不小,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地说:“发火又怎么样?我还一肚子的火呢!” 包正发嘿然冷笑说:“老兄有火尽管发,可是别发错对象,我姓包的没招惹你,犯不着跟我瞪眼。是苏小姐吩咐我来叫你的,你有火可以下去对她发!” 高振飞看他那副狗眼看人低的神气,真恨不得过去给他两耳光,煞煞他的气焰。但冷静一想,实犯不着跟这种无赖冲突,随即冷哼一声,径自朝楼下走去。 来到客厅里,只见苏丽文躺在长沙发上,王妈正在替她“松骨”,捏得她龇牙裂嘴,发出低低的哼声,也不知她是感到疼痛,还是浑身舒服。 四五个闲汉,则恭立在侧,似在待命。 苏丽文等他走近了沙发,才挥挥手,示意王妈停止,然后坐正了身子,寒着脸说:“高振飞,现在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跟我了?” 高振飞想不到这么一大早,把他从睡梦中叫起来,只是问他这个问题,岂不是小题大做! 于是他昂然回答说:“有吃有喝,我跟谁都是一样!” “难道你分不出厚薄?”苏丽文忿声说:“混吃混喝太容易了,我是问你,崔胖子会不会像我一样地‘招待’你?” “崔胖子?”高振飞哈哈一笑说:“苏小姐,不瞒你说,我根本不知道崔胖子是什么人!” 苏丽文勃然大怒,霍地站了起来,冲上来就是一巴掌。但高振飞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抬手,已把她的手捉住,正色说:“苏小姐,有话好说,最好不要动手动脚!” 苏丽文没想到他居然敢还手,气得飞起一脚,猛朝他身上踢去! 高振飞迫不得已,只好将捉住她的手往前一送,苏丽文顿时站立不稳,踉跄连退,倒在了沙发上。 包正发他们一看竟敢动手推倒苏丽文,那还了得,不待她发令,便已齐齐发动,七八个闲汉一齐扑了上来,向他展开了围殴。 他们是想带罪立功,因此这一发动,个个奋不顾身。尤其仗着人多势众,七八个人要是制不了一个高振飞,今后在苏丽文面前,哪还能抬得起头来。 但高振飞也发了狠劲,双拳左右开弓,宛如生龙活虎,才一动上手,便将两个闲汉撂倒了。 可是包正发已从后面扑到,跳起来双手一抱,死命抱住了他的脖子,另一闲汉趁机照着肚子上,狠狠递了一拳。 高振飞吃痛一弯腰,却顺势抓住了包正发的两臂,猛一低头,竟把他从背上抛过头顶,摔出了老远。 紧接着,猛一头朝对面的闲汉腹部撞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那汉子已被撞昏过去了。 高振飞用力过猛,收不住余势,顿时跟那汉子跌作了一堆。 犹未来得及起身,又一壮汉扑到,双手扼住了他的颈部,使他不由情急拼命,屈膝一蹬,才把那家伙蹬开,跌了个四脚朝天! 苏丽文眼看自己豢养的七八个闲汉,居然不能制住高振飞,不禁又急又怒,跳上了沙发大叫:“饭桶!你们全是饭桶!平常的狠劲哪里去了?” 被她这一骂,果然激起了那些闲汉的勇气,再度发动猛攻,个个奋不顾身,全都豁了出去。 高振飞纵然英勇,究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的人有七八个之多。更加上昨夜一夕缠绵,消耗体力过巨,经过刚才一阵扑斗,已渐呈心余力绌之象。 包正发昨晚第一眼看他,就觉得看不顺眼,曾怂恿苏丽文不能收留他。偏偏苏丽文一意孤行,非但不采纳包正发的意见,反而要胡小姐对他特别“招待”。 昨夜他们几个哥们在一起,说起这件事就愈想愈气。因为他们虽在苏丽文的艳帜下,每天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妞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是连边也沾不上。 可是高振飞一来,就蒙苏丽文另眼相看,居然叫这里最迷人的小迷汤胡小姐,陪这小子睡了一夜,厚彼薄此,怎不令人生气! 现在逮着了机会,他们那还不假公济私,趁机痛痛快快地报复一番,以解心头之恨? “上!” 包正发一声大喝,哥们全都发了狠,扑向了高振飞,刹时人影翻飞,拳足齐出! 高振飞仍然沉着应战,奋力抵抗着四面八方的攻势,心里已然打定了主意,只要抓住机会,他就夺门而出,逃出重围,不必跟他们死缠。 闲汉经过刚才的交手,已看出他的身手不凡,这则哪敢大意,全都采取了稳扎稳打。 没机会就虚张声势,有机会就出冷拳,照准他的要害攻击。 这一来他可不易脱身了,眼看包正发一拳照准太阳穴打来,他急将头一偏,双手急抄,捉住了对方的手臂,大喝一声:“去你妈的!”双手一扭一送,便将包正发推送出去,一头撞上了酒橱。 只听得“哗啦啦”一阵乱响,酒橱的玻璃门全碎,琳琅满目的各式洋酒,震得跌碎了一地,包正发则已头破血流! 包正发不愧是个玩命的,居然不顾血流满面,顺手抓了只摔碎的酒瓶,霍地跳将起来。手握瓶颈,以破碎成齿状的瓶肚朝前,怒骂一声:“小子,老子跟你拼了!” 骂声方落,人已向高振飞扑了过去。 高振飞顿时暗吃一惊,若被这只破瓶戳中,那可不是玩的!情急之下,双手一按沙发背,腾地一下像跳木马似地跳过了沙发。 说时迟那时快,包正发刚好扑到,戳了一空,脚下被沙发一绊,全身扑在了沙发上。 高振飞刚一返身,正见两个闲汉双双扑到,他手下毫不留情,挥拳迎头痛击,以闪电般的快拳,将两个汉子击得东倒西歪,跌了开去。 距离房门只有一个箭步,机会一闪即失,他哪敢迟疑,未等其余的汉子赶来阻拦,急向房门口冲去,谁知将门一拉开,门口竟赫然站着两个武装警察。 “啊!”高振飞大吃一惊,当场怔住了。 两个警察已掏出手枪,向他喝令:“不许动!” 高振飞不敢和警察动手,只好把双手高举,表示接受逮捕。 苏丽文也没料到,在这时候居然来了两个警察,不过他们的不速而至,倒是帮了她个大忙,要不然就被高振飞夺门而逃了。 但在这么一大早,怎么有警察上门呢?她不禁暗觉奇怪,于是满腹怀疑地走过去。 未等她开口,警察已诧然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他们只是开玩笑恼了脸,彼此言语冲突,所以动起手来。” 警察“哦?”了一声,似乎对她的话不太相信,便向屋里的闲汉们问:“是这样的吗?” 闲汉们等于是苏丽文的应声虫,既然她如此掩饰,他们难道还能否认,自然全都点头,表示她并非撒谎。 警察只好再问高振飞:“你也住在这里?” 高振飞未及回答,苏丽文已抢着说:“他是我刚雇来打杂的……” “我没有问你!”警察把她喝住了,以严厉的眼光逼视着高振飞说:“你自己回答我!” 高振飞犹豫了一下,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苏丽文松了口气,遂说:“请问二位……” 警察肃然问:“这幢房子是你的?” “是的,”苏丽文力持镇定说:“楼下这个套房是我自己住,其他的都出租给别人。” 警察“嗯”了一声,郑重说:“我们据人密告,说你这里是假借公寓名义,实际上是形同娼馆,养了些应召女郎,经常留客陪宿,所以我们奉命特地来查一查!” 苏丽文听得惊怒交加,心知这又是崔胖子捣的鬼,气得她顿时脸色铁青,不由怒问:“你们怎能凭人家的密告,就信以为真,要是有人说我杀了人,你们也相信?” 警察不动声色地说:“小姐,请你别对我们发脾气,我们只不过是奉命来查看一下,如果没有这回事,我们自然会回去销案的。” 说罢,从身上掏出了一纸搜索案,表示他们是奉命而来,只好公事公办,苏丽文心里暗急,因为昨夜在这里留宿,确实尚有两三个客人,这时大概尚在好梦正甜,如果被他们搜出来,那可麻烦了。 好在她这里早有一套设备,足以应付临时的紧急措施,于是大大方方地笑着说:“那么就请二位随便查看吧!” 随即向一个闲汉吩咐:“你领他们二位上楼去!” “是!”那闲汉把手一摆:“二位请!” 警察正色说:“这屋里的人都不要走开,回头还有话要问你们!” 交代之后,他们才随那闲汉登楼去查看。 苏丽文立即飞奔进房,伸手按了下装在床头的警铃电钮,使楼上各房间的女郎紧急应变。 在香港这个花花世界的都市里,法律上往往有很多漏洞,譬如,男女相偕赴旅馆去奸宿,警例上是不加干涉的,但单身汉召妓伴寝,或私娼留客,却是违警的,通常抓到了就被拘送法庭,罚款了事。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干这一行的自有她们的神通。根据法律上的漏洞,卖淫的女郎们,往往会乔装成嫖客的女友,双双公然到旅馆宣淫,她脸上又没印着“妓女”两个字,警察又能把她奈何? 其实警察抓也抓不尽,现在生活逼人太紧,香港赖此为生的人数实在太多,他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非上级逼得紧,才大事扫荡一番,平时就懒得过问,以致使这一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像今晨的情形就比较特殊,因为有人密告警方不得不来个突击检查,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查也是枉然! 果然不出所料,当他们登楼向每间房逐一查看,房里只有一位青春貌美的女郎,并无可疑之处。 只有一间房里,是一位女郎陪着三位男士,正在作方城之战,香港打麻将是公开的,更不足构成违警行为。 两个警察心里非常明白,这桌麻将根本就是临时布局,掩人耳目的。实际上那三个男士,便是留宿在这里的嫖客!可是抓不着证据,又能把他们奈何? 他们轻轻咬了一阵耳朵,交换了一下意见,便走下楼来,向苏丽文正色说:“刚才是哪几个参加打架的?” 苏丽文非常机警,听他们这一问,已然猜出他们是要带走滋事打架,便指着高振飞和包正发说:“就只有他们两个打架,其余都是劝架的。” 警察当即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神气说:“好!你们两个随我到差馆去一趟!” 高振飞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所以毫不分辩,立刻随了两个警察就走,倒是包正发有点不情愿,最后还是苏丽文向他暗使了个眼色,他才无可奈何地跟去。 香港的法典上,好像除了“罚款”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条处罚犯罪者的条文了。打架滋事是罚款,宿娼卖淫是罚款,倒提着鸡鸭,是为虐待动物,遇上了警察要罚款。男士们上街忘了扣裤扣,抓到了没话好说,罚款! 高振飞和包正发被带回警署由于尚未到上班时间,并未接受侦询便关进了拘留所。但在刚刚上班时他们已被释出来,不消说,那又是有人来代付了罚款! 走出警署大门,只见门外停着一辆“的士”,从车上走出个瘦高的中年绅士。 “吴老板!”包正发老远就向他打着招呼。 原来他就是昨夜陪苏丽文回去的老吴,他只微微点了下头说:“你先回苏小姐那里去,我跟这位高老弟有几句话要谈!” 包正发朝高振飞瞪了一眼,才悻然迈开脚步,径自走过了马路。 老吴即向高振飞笑笑说:“这家伙就是那么个狗熊脾气,高老弟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高振飞并不认识这个人,他却左一声高老弟,右一声高老弟,叫得怪亲热的,不禁诧然问:“你这位先生是?……” “敝姓吴,你就叫我老吴好了。”他干巴巴地笑着。 “哦,原来是吴先生!”高振飞不像他那样一见如故,还是没叫老吴,称呼了一声吴先生,遂说:“刚才听吴先生说,好像有话要跟我谈?” 老吴拉开了车门:“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高老弟请上车,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去。” “很抱歉,”高振飞拒绝说:“我跟吴先生从不认识,似乎没有什么可谈的吧!” 老吴哈哈一笑说:“谁也不是生来就认识的,现在我知道你老弟姓高,你也知道我叫老吴,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那么有话请在这里说好了!”高振飞仍然坚持己见,不为他的花言巧语所动。 “高老弟,难道你不给我一点面子?”老吴鼓起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至少我一大清早赶来保释你老弟,这点情面总有吧?” 高振飞这才知道,自已被释放出来,原来是面前这个人保释的,但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他立刻猜到了,这家伙准又是跟苏丽文那女人一丘之貉的角色! “是苏小姐叫吴先生来保释我的?”他问。 “苏小姐现在还生着你老弟的气呢!”老吴笑笑说:“刚才我接到她的电话,知道你们被捉到了差馆,是我背着苏小姐,主动为你老弟保释的啊!” “哦?”高振飞茫然问:“吴先生跟我素昧平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就是我要跟老弟谈话的原因,”老吴郑重其事他说:“怎么样,老弟是否能跟我找个地方谈一谈?” 高振飞忽然想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不如就跟他去一趟,看他究竟能谈出个什么名堂来。 “好吧!”他终于同意了。 老吴大喜过望,忙不迭请他上车,急向司机吩咐:“回北角!” 显然他刚才是乘车由北角赶来的,司机立即发动引擎,风驰电掣地驶往北角。 在车上,他们彼此保持沉默,但却在各怀心事,谁也不打扰谁。 车到北角,转入了名园西街,因这条街有石阶,车子无法驶入,只好在街边停下。 老吴付了车资,与高振飞一起下了车,便相偕朝一级级的石阶走下去。 原来这名园西街,整个一条街几乎都是酒吧、招待所、旅馆、小舞场、脱衣舞戏院之类的声色场所。各式各样引人注目的广告、招牌、霓虹灯,彩色缤纷、争奇斗艳。身入其境,直如置身在一个迷离无双的世界! 老吴把高振飞一直带到中段,抬头一看,那里竖着一块长方形的高大招牌,赫然是“天堂招待所”。 “请进!”老吴向他作了个手势。 高振飞刚想问这是什么地方,还未及开口,便见从里面迎出个花枝招展的女郎,春风满面地向老吴招呼着:“吴老板,这么一大早就出去啦?”实际上她是奉命在此迎候的。 老吴立即替他们介绍:“阿凤,这位是高老弟。” 阿凤向他抛了个娇妩的媚眼,嗲声嗲气地叫了声:“高先生。” 高振飞自惭形秽,只向他微微点了下头,窘得把要问的话全忘了。 老吴确有一套手腕,对他就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拍拍他的臂膀,笑着说:“老弟,别呆在门口,我们进去吧!” 高振飞只好进入了门里,发现这所谓的招待所,楼下这一层整个的就是一个酒吧。与一般酒吧有所不同的,是它附带有个小舞池,大约可供十来对婆娑起舞,另外尚有个半圆型的小舞台,后面的部分供乐队演奏,前面可供舞娘表演脱衣舞助兴。 这时候不过凌晨八点多钟,酒吧里尚未开始营业,椅凳全架在桌面上,四脚朝天,只有两个小厮在打扫。 老吴向阿凤吩咐说:“送瓶酒到我办公室来!” 然后带着高振飞登上二楼,走过一排像旅馆似的房间,来到甬道的尽头,才是老吴的办公室,门上的毛玻璃居然是“经理室”三个字。 他这间办公室,房间并不大,摆一张办公桌,一套沙发便已显得很挤,所余的空间有限。但在墙上却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挂满了各式各样姿态的美女照片,最妙的是,全部都是裸体的! 老吴招呼高振飞在沙发上坐下,先取了筒“茄立克”香烟敬客,然后笑笑说:“高老弟,你觉得我这间办公室如何?” “很好,只是令人有点眼花缭乱。”高振飞实话实说,毫不懂得恭维。 老吴却是洋洋自得地大笑说:“老弟可是指的墙上这些照片?哈哈,这算得了什么,最近我正计划,准备开一次别开生面的‘天体舞会’,墙上这些妞儿还不够充场面的呢!” 高振飞对他的“天体舞会”并不发生兴趣,急于想知道把他带来这里的用意,即说:“吴先生,我们的话现在可以谈了吗?” 老吴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老弟急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 正说之间,那叫阿凤的女郎,已推门而入,送来了一瓶xo白兰地酒,和两只高脚酒杯,放在茶几上,替他们各人面前注满了一杯。 “来!高老弟,我们先干了这一杯!” 高振飞此刻正需要一杯酒提提精神,也就毫不客气,举杯一饮而尽。 酒杯刚放下,阿凤又替他斟满了。 老吴暗使了个眼色,示意叫她坐在高振飞的旁边,然后才笑笑说:“高老弟现在是在哪里得意?” “得意?”高振飞哈哈大笑说:“吴先生,你这话不是存心挖苦人吗?不说别的,就看看我这一身叫化子相,像不像个得意的人!” 老吴故作关怀他说:“那么说,高老弟的景况并不太好啰?” 高振飞哼了一声,愤慨说:“一日三餐都混不到口,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崔胖子没给你一点油水?”老吴表示诧异。 高振飞听出老吴的口气,完全跟苏丽文一样,仍然以为他是什么崔胖子的人,不由地忿声说:“吴先生,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从来不喜欢说假话,可是那位苏小姐偏偏不相信,现在我再说最后一遍,信不信由你,我根本不认识谁是崔胖子!” 老吴以怀疑的眼光望着他说:“那么是谁教你守在巷口,拦劫苏小姐的呢?” 高振飞坦然说:“我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是碰巧遇上了她,如果是个单身男人,我也同样会下手的!” 老吴比苏丽文冷静,他察言观色,觉得高振飞并不像是撒谎,于是不再追问下去,改变话题说:“好吧,我们暂且不谈这个,现在我问你,如果有一个工作给你,你愿不愿意干?” “当然愿意!”高振飞毫不犹豫他说:“不过,要是替那姓苏的女人做事,我是宁可饿死,也绝不干的!” “那么我这里如何?”老吴向他试探。 高振飞考虑了一下,郑重说:“我必须了解,是什么性质的工作,以及我的能力是不是能够胜任。” 老吴哈哈一笑说:“放你一千二百个心,我这里绝不会叫你去杀人放火的。只要你每天在这里招呼招呼,万一遇上有人故意捣乱,把他替我轰出去就行了。我相信这个活儿,你总能胜任愉快吧?” 高振飞点点头,表示他干得了。 老吴心里暗喜,遂说:“我这里一向不亏待任何人的,别人每个月是五千,我给你壹万元。如果办事卖力,另外还有奖金,老弟对这个待遇可有意见?” 高振飞简直不敢相信,这么轻而易举的工作,每月居然能拿到一万元的薪水,那可比一般中级职员的待遇都高多了,不禁欣然说:“说老实话,一日三餐不发愁就成,有个地方给我睡觉,致于给不给薪水,我是绝不斤斤计较的。” “好!那么我们一言为定!”老吴说着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旁,打开了保险箱,取出十张簇新的千元大钞,丢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说:“我先预支你一个月的薪水,你可以拿去买点衣服和应用的东西,如果不够,随时可以向我开口,万儿八千的,我想总能通融。” 高振飞喜出望外,这些年来,他连摸都没有机会摸过这种大钞,平时身上能有个百儿八十的,已经是神气十足了,想不到现在手头上竟有十张大钞,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了! 老吴锁上了保险箱,才发现他在望着茶几上的十张大钞发愣,不由笑笑说:“老弟,你明天正式上工,今天可以尽情痛快地玩一天,这里有受雇契约,你只要在上面签个名字,今天就没事了。” 说罢,即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张打字的受雇契约书,连同一支圆珠笔放在了他面前。 高振飞此刻心情太兴奋了,连契约的内容也不看,就依照老吴的指示,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老吴非常满意,把契约收进了抽屉,然后向阿凤使了个眼色说:“今天高老弟还不算我们招待所职员,你可以把他当客人一样招待一番,一切费用算我请客。” 高振飞一听“招待”两个字,立刻就紧张起来。想起胡小姐的“招待”,那香艳的情景犹如在眼前,想不到老吴又要“招待”他了。 “不……不用招待了……”他连忙婉拒。 但老吴却说:“老弟,今天因为你还是客人的身份,才让你开开眼界,以后你成了招待所的职员,我们这里严格规定,任何工作人员,都禁止跟小姐们接近的,所以以后你就没有机会了。” “我……” 高振飞未及表示可否,阿凤已把他拖起,媚态毕露地笑着说:“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的!” 老吴接着说:“阿凤,你先带他去洗个‘三温暖’,使他消除身上疲劳,我回头叫人送衣服上来给他换。” 四楼是“天堂招待所”最高的一层,整楼分为两部分,一半是传统式的上海澡堂,惟一不同的,是所有擦背捏脚的“伙计”,一律是穿着“比基尼”泳装的妙龄女郎另一部分则是所谓的“三温暖”,一间大房间里,装置着五六个大木桶,里面由地下通入蒸气,使洗澡的人除了头部露在上面的圆洞外,整个身体全罩在桶内,像蒸馒头似的蒸,直到汗如雨下。再出来用冷水冲洗。有人说这是消除疲劳的妙法,但有的人则认为它不是享受,而是活受“洋”罪! 高振飞今天可算也开了次“洋”荤,被阿凤带进这间大房,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么几个大木桶,在不断冒出蒸气。 这是他妈的什么玩意?高振飞看得直发呆,心想:洗澡嘛,总也该有个浴缸,譬如像胡小姐浴室里那种粉红色的。至少不像她的那样精致,最低限度也要有个浴缸,或是浴盆呀! 还没想通这个澡是如何洗法,阿凤已笑容可掬他说:“请脱衣服吧!” 高振飞怔怔地问:“在哪里洗?……” 阿凤指着那些大木桶说:“看,就在那里面!” “那里面?”高振飞诧然说:“你想把我当馒头蒸?” 阿凤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纤手在他脸颊上一指,笑骂了声:“土包子!这是三温暖呀!” “三温暖浴?”高振飞觉得这名堂倒怪新鲜的,于是充满好奇地说:“好吧,我就开开洋荤吧!……小姐,请问这个洋荤怎么开法?” “你没洗过澡?”阿凤故意问。 “可是我没洗过这种怪澡?”高振飞回答得很妙。 阿凤嫣然一笑说:“只要是洗澡,就得脱衣服呀!” “脱……”高振飞面有难色,望了望她,似乎不好意思当着她把衣服脱光。 阿凤看出他的窘态,心里不禁暗想:“你真是个土包子呢?还是故意假正经?” 在她所接触的男人中,可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脸嫩的,也就不愿使他过分难堪,走进连着浴室的小房间里,取了条大毛巾来,遮住他腰部以下,闭上了眼睛说:“我不看你,现在你总可以把衣服脱了吧!” 高振飞漫应了一声,赶紧以最快的动作,将身上的衣服脱掉,连忙夺过大毛巾,围在了腰间。 阿凤果然没有偷看,等他围好了毛巾,这才睁开眼睛,风情万种地笑着说:“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看!” 高振飞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只得把话岔开,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小姐,现在请你教教我,这个澡怎么洗?” 阿凤笑而不答,把他带到大木桶旁,先调整了一下桶内的蒸气温度,然后开了桶边的一个门,指示高振飞进去,坐在桶内的一张小木凳上,再把门关上。 这种“洋”罪真不好受,除了头部露在桶上的圆洞外,整个身体都在桶内备受蒸刑,他真有点担心,怀疑这样是不是会把他蒸熟?! 阿凤将他置于木桶内之后,便径自走进了那一排同样大小的房间里去。 高振飞坐在大木桶内,被蒸得浑身汗如雨下,逐渐地,连神智也迷迷糊糊起来…… 恍恍惚惚中,发现阿凤又回到了木桶旁,刚才她身上穿的是一袭紧身洋装,此刻已然脱掉,丰满的胴体上,仅穿着像“比基尼”泳装似的,白色的乳罩和三角裤。在他的眼里看来,她的体型要比胡小姐娇小玲珑些,但双峰却特别高耸,突出,至于是否经过“隆乳”手术就不得而知了。 阿凤走到木桶旁,向他笑问:“觉得怎么样?” “快蒸熟啦!”高振飞摇头苦笑。 阿凤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取笑他说:“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再过一会儿,保险你浑身轻松,骨头都会轻掉四两呢!” “那我不是成了个轻骨头?”高振飞居然也学会了说俏皮话。 阿凤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直笑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高振飞实在忍受不住了,他愁眉苦脸地问:“你究竟准备还要蒸我多久?” “你不是说我要把你蒸熟吗?”她说:“现在你熟了没有?” “大概快熟啦!”高振飞只求赶快脱离苦海。 “那还得蒸一会儿!”阿凤似乎存心要让他受洋罪。 “你是非把我蒸熟不可?”高振飞问。 阿凤笑而不答,忽然蹲下身去,将那蒸气的开关扭大了,刹时蒸气更热,使他情不自禁地失声大叫:“啊!好热呵!……小姐,我跟你无怨无仇,难道你存心谋杀我?” 阿凤充耳不闻,居然低声哼起了洋歌! 高振飞简直热得发昏,几乎想跳出木桶,但门的搭扣在桶外,使他无法启开。 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嘛? 一气之下,他索性不声不响,咬紧了牙关,决心忍受这种蒸刑,看看到底能不能熬得住! 阿凤真够“残忍”的,一只洋歌哼完了,接着又哼出广东戏,再下去变成了黄梅调…… 蒸了足足将近四十分钟,他早已浑身冒油,人已昏沉沉了,阿凤才算大开宏恩,拾起他刚才进木桶时,丢在地上的大毛巾,搭在桶上说:“馒头可以出笼啦!”说时,已拉开了木门。 高振飞忙不迭抓起大毛巾,遮住下身逃了出来,热得他不住地喘气,仿佛是九死一生,总算捡回了一条性命! 阿凤暗自窃笑,等他喘过气来,便带他到那间小房间去,房里跟浴室差不多,有个淋浴的莲蓬头,另外尚置有一张像手术台的皮面软床。 她开了莲蓬头,故意把脸背过去说:“我不看你,你先把身子冲冲吧!” 高振飞照着她的话做了,用冷水淋罢,果然感觉身体非常轻松舒畅,这才相信她不是骗人,遂问:“小姐,现在是不是完事了?” 阿凤回过身来,看他又把大毛巾围在腰上,不由笑了笑,拍拍那张皮床说:“还没完哩,你躺上来!” “干嘛?”他诧然问。 “揉面粉,好做馒头呀!”她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高振飞听得一怔,但随即恍然大悟,所谓“揉面粉”,一定是他把“三温暖”比作蒸馒头,所以她就把按摩说成了揉面粉,这两个比喻,确实太妙了! 堂堂一个男子汉,难道真这么胆怯?他自然不甘示弱,当即伏在了皮床上,准备接受她的按摩。 阿凤非常老练,先抽掉了他围在腰间的大毛巾,爬上皮床,跨骑在他的身上,便双手齐动,从他的颈后至两肩开始,以纯熟的手法替他按摩。 她那柔荑娇嫩的双手,仿佛通有电流一般,使他感觉所触之处,又酸、又痛、又麻……简直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按摩最重要的是手法,按、捏、推拿、抚摸,必须轻重恰到好处。阿凤确实有一套,她能够凭一双玉手,令人欲痴欲醉,感到浑身说不出的舒服,痛快。 高振飞是生平第一次享受这种按摩的乐趣,使他顿觉疲劳全消,几乎翩然入梦。 她的一双纤纤玉手,由上而下,从后颈开始,顺着次序是两臂、背脊、腰部,以迄大腿、小腿脚…… 全部按摩完毕,她已是香汗淋漓,伸手拢了拢散乱的秀发,随手在他光着的屁股上轻轻一拍,笑着说:“翻过身来吧!” 三、如痴如醉 当高振飞在四楼大享其福的时候,苏丽文已得到包正发的消息,匆匆赶到了“天堂招待所”来。 她的脸色非常难看,一进经理室,就以兴师问罪的口气,冲着正在自斟自酌的老吴责问:“老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存心跟我别瞄头?!” 老吴胸有成竹地笑笑说:“别发脾气,有话我们慢慢谈……” 苏丽文板起了脸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苏丽文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老吴,你心里可得放明白些!” 老吴却是一点也不动肝火,阴阳怪气他说:“嗳,小苏,你把我老吴看成了什么样的人?千不看万不看,看在你我这几年的交情,我还能昧着良心,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吗?” 苏丽文深知他的阴险,是个口蜜腹剑,惟利是图,不择手段的势利小人,于是直截了当他说:“我们不必绕圈子,电灯泡下说亮话,你把那姓高的保释了,带到你这里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个你还不明白吗?”老吴哈哈一笑说:“我可是为你小苏用心良苦,结果你也不问个青红皂白,跑进来就乱发一通脾气,未免……唉!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 “你说话利落些,别这么婆婆妈妈的成吗?”苏丽文显得不耐烦起来。 老吴一本正经说:“信不信由你,小苏,我这样做可说完全是为你设想!” “为我设想?”苏丽文不屑地冷冷哼了一声。 老吴心里早已打好了底子,走过办公桌去,从抽屉里取出那张雇用契约书,递在她面前说:“小苏,你先看看这个。” 苏丽文本是一肚子的火气,看了这张东西,无疑更是火上加油,气得把茶几一拍,怒不可遏地说:“我早就料到你是安的这个心眼,我要用他没用上,你把他拉过来了,表示你有办法?” 老吴嘴里啧啧连声地说:“你要这么说,简直是愈说愈离谱了嘛!别人不了解我老吴,也许真以为我有这个意思,你小苏等于是我肚里的蛔虫,说这种话未免不凭良心啦。” 苏丽文寒着脸说:“既然你有良心,那就痛痛快快说出来,你安的是什么心,我可没工夫跟你猜谜语!” “好吧!”老吴终于郑重说:“我不妨从头说起,刚才接到你的电话,要我马上把包正发从差馆保释出来,我立刻遵命照办,一点也没敢耽搁。一到上班时间,我立刻就去了差馆……” “可是我并没叫你保释那姓高的!”苏丽文忿声说。 “你听我说呀!”老吴接下去说:“我坐在车上一路想,姓高的如果是崔胖子的人,我们不保他出来,崔胖子必定会出面保他。而据你在电话里说,包正发他们七八个人,居然让他揍了个落花流水,像这样狠的角色,可不是正合我们派用场吗?” “这有什么稀奇,”苏丽文不屑他说:“谁逼急了也会狗急跳墙的!” 老吴却微微摇了下头,不以为然地说:“跳墙也要跳得起来呀,要是换了我老吴,让七八个人围攻,别说是还手,早就吓得不敢动啦!” “这么说,你倒是蛮佩服他啰?”苏丽文问。 “至少我觉得他很有种!”老吴说:“所以我灵机一动,与其让崔胖子保他出来,不如由我来做个顺水人情,把他跟包正发一起保释出来。” 苏丽文冷笑说:“就为了你出面保他,他就决定跟你了?” 老吴收回了那张契约书,笑笑说:“这个总假不了吧?不过我得向你说明,我这么做可不是跟你过不去,只要你认为用得着这个人,随时一句话,我绝对把他割爱!” 苏丽文何等聪明,听到这里,心里已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悻然说:“我看不会这么简单,一定是有条件的吧!” “谈条件就伤感情了,”老吴皮笑肉不笑他说:“我这个人向来够意思,利害归利害,交情归交情,你小苏的事,我老吴绝对义务帮忙,不谈任何条件!” 他嘴上说得漂亮,心里却满不是那么回事,不然他就绝不会瞒着苏丽文,不告诉她实话,说明高振飞并不是崔胖子的人。由这一点看来,这家伙确实够厉害和狡猾的! 苏丽文何尝不了解他的为人,索性直截了当的说:“既然你帮我的忙,我也就不能不帮你的忙。我们不必拐弯抹角,你干脆说吧,昨晚你跟我提的那件事,要我怎样帮忙?” 老吴听她自动提起昨夜谈的事,自是正中下怀,不禁眉飞色舞他说:“小苏,我可不是拿这个作条件,说实在的,崔胖子最近对我施的压力很大,你要再不拖我一把,天堂招待所就撑不下去了……” 苏丽文冷声说:“所以你就动出什么‘天体舞会’的念头来了?” 老吴忙说:“这个脑筋不是我一个人动,由于近来这一行竞争得太厉害,大家为了抢生意,都在不择手段地想出各种花样。崔胖子前些时就弄了个‘上空装舞后’竞选,听说弄得有声有色,大捞了一票。最近大家都眼红了,小黄在搅什么‘情人夜’,老鸭子在筹备‘狂欢舞会’,还有什么‘洞洞装女郎竞选大会’,‘热情比赛’,都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宣传。所以我要不弄点名堂出来,眼看生意就要被他们抢光了……” 说罢,深深地叹了口长气,似在引起苏丽文的同情。 “你的意思,是要我怎样帮忙?”她问。 老吴看她已然心动,顿时振奋说:“我的筹备工作早已做好,舞会的地点,布置都不成问题。只是我手头上出色的妞儿没几个,号召力不够,如果你肯帮忙,首先必须支持我一些登样的漂亮妞儿……” “这个我可以考虑,”她说:“还有别的吗?” “别的嘛……”老吴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凭你的关系,多拉几个大户头捧场。” “是要他们参加舞会?”苏丽文问。 老吴连连点头说:“是的,我的入场券正在印,一共分为三种,一种是普通券,每位只收一千元,一种是赞助券,每张三千元,另外一种是荣誉券,每位五千元……” 苏丽文暗想:乖乖!你倒真是异想天开,准备大大地捞它一票呢!遂问:“你要我替你推销?” “我想交给你一百张,”老吴说:“二十张荣誉券,二十张赞助券,六十张普通券……” 苏丽文默默算了一下,吃惊说:“总共是二十二万?!” “开销太大呀!”老吴诉苦说:“一百个妞儿,最起码的也要给她们三千两千,好的就得五千到一万,还不一定能打得住。借地方要钱,乐队要钱,招待舞会的要钱,吃的喝的也不能马虎,还有条子们要应酬几个,算下来所剩已经无几。当然,多少总得落一点,我老吴做事向来够意思,绝不会被窝里放屁——独吞的!” “我倒不在乎你分我一份,”苏丽文面有难色说:“不过,要我去找一百个户头,我实在没这个把握。” 老吴哭丧着脸说:“小苏,你要不帮我这个忙,难道忍心看着我垮台?” 苏丽文犹豫了一下,始说:“如果你真需要我帮忙,我也只好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达到理想,我可没有把握。” “只要你肯答应帮忙,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老吴喜出望外。 “不过……”苏丽文欲言又止。 老吴察言观色,已知她必定尚有附带条件,当即毫不考虑地说:“小苏,我们不是外人,你有条件尽管直说!” 苏丽文这才恨声说:“刚才我在电话里不便说,昨天夜里的筋斗,我可是栽得鼻青脸肿!” “哦?”老吴诧然吃了一惊。 苏丽文咬牙切齿地说:“在你走了以后,我刚准备进房洗个澡睡觉,谁知一进卧房,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躲在门旁的一个家伙,用枪抵住了我背后……” “是什么人?”老吴急问。 “我怎么知道!”苏丽文忿声说:“屋里是黑的,我根本没看清他们有几个人!” “你吃了他们的亏?”老吴表示异常关切。 苏丽文点了下头,在老吴的面前,她是一向说话毫无顾忌的。但昨夜被人持强轮暴的事,说出来实在丢脸。所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硬着头皮,把当时的情形大略述说了一遍。 “妈的!这些王八龟孙子!”老吴是发自内心的愤恨,因为他自己久欲染指苏丽文,以便人财两得,但她却若即若离,使他连边都沾不上。没想到几个持枪的大汉,居然轮流尝到了甜头,怎不令他气恼?! 苏丽文接着又把两个警察,突然光临的经过也说了出来,最后强调说:“我敢打赌,这件事准是崔胖子干的!” 老吴“嗯!”了一声,没接腔。 苏丽文趁机说:“现在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我替你销票,我可以答应尽力去办,到时候不管我销不销得掉,我负责交二十二万元给你,但你得先替我讨回这个公道!” “你要我去对付崔胖子?”老吴颇觉棘手。 “我不能不出这口气!”苏丽文恨声说。 这可给了老吴个难题,要说答应吧,崔胖子不仅是香港风月场上的大老板,财力雄厚,手下人多势众,而且尚有黑社会的恶势力为他撑腰,实在不易对付。 要说不答应吧,眼看“天堂招待所”的房子租约已将届满,到期无法交出一笔巨款续约,势必得迁让。听说崔胖子己在施压力,准备接手过去。 老吴就靠着这个招待所混,外表看起来混得还不错,其实是外强中干,一旦场面撑不住,他就窘态毕露,一切完蛋了! 左思右想,终于硬着头皮说:“好吧!我负责替你出这口气!” “你准备如何着手?”苏丽文报仇心切,似乎一刻也不能等待。 “这个嘛……”老吴慎重说:“我得好好地想一想,崔胖子不是容易对付的,我们要打蛇,就要打在他的七寸上,否则反被它咬上一口!” “那么我等你的消息好了。”苏丽文说着站了起来。 老吴不挽留,亲自送她下了楼,约好随时以电话联络,然后回到了楼上的经理室来。 “妈的!这女人真厉害!” 他忿忿地骂了一声,颓然坐在了沙发上,把茶几上的半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似在借酒浇愁。 这时他一脑门在想着,如何暗伤崔胖子一下,以便向苏丽文交差。当然,正面他是绝不敢跟对方碰的,同时他也没有这个力量。 想着,想着…… 他突然间灵机一动,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急急走出经理室,来到了梯口旁的一个房间,在房门上重敲着:“黛黛,快开门!” 房里的少女听出是他的声音,忙从床上跳下来,抓起一件晨褛披上,就光着脚跑来开门。 老吴等房门一开,便连忙闪身而入,反手关上了门,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向她如此这般地面授机宜一番。 黛黛尚睡眼惺松,听他没头没脑他说了一大通,她只有惟命是从地连连点头。 然后,她匆匆漱洗完毕,又在脸上化妆一番,才意态姗姗地登上四楼,来到三温暖浴室。 走进按摩的小房间一看,不禁使她面红耳赤,只见两条肉虫缠在一起,正在皮床上赤裸裸地拥抱,而且还彼此浑身抚摸。 黛黛虽是干这一行的,见了他们的热情场面,也禁不住一阵心跳,顿时全身发热,连忙退出小房间,在门口故意声咳了一下,叫着:“阿凤姐姐!” 两个人正在如痴如醉地狂吻,谁也没有听见,黛黛无可奈何,只好再放重脚步走进来,一直走到皮床前,他们竟浑然未觉! 黛黛别无他策,只得拉开了嗓门大叫:“阿凤姐姐!” 阿凤这才听见,顿时吃了一惊,急忙轻轻推开搂住她的高振飞。一抬头,发现是黛黛站在面前,不由满脸通红,窘然问她:“你吓我一跳!这时候跑来找我干嘛?” 黛黛急向她挤挤眼睛,故作紧张他说:“你家里出了事,吴经理在办公室等着,你快下去一趟!” 阿凤虽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看她连连使以眼色,心知必然有原因,绝不会是存心开玩笑的,于是茫然说:“我……” 黛黛不等她说下去,已接口说:“吴经理叫我来替你,交给我好了。” 阿凤只好向高振飞歉然一笑说:“对不起,吴经理叫我去一下……我给你介绍,这是黛黛小姐,是我最好的小妹妹,你可不能欺侮她啊!” 高振飞赤身露体,窘得不好意思回头看她,只漫应了一声,表示已经招呼过了。 阿凤下了皮床,连衣服也不及穿,系了条大毛巾,便匆匆赶下楼去。 黛黛是奉命依计行事,等阿凤一走,她立刻绕到了皮床的另一边,面对高振飞笑着说:“对不起,我来打搅了你们。” “没……没有。” 高振飞紧张地回答着,暗向黛黛一打量,发现她又是另一种型的少女。年纪至多不会超过十八九岁,秀美的脸庞,配着一对摄人心魂的灵活大眼睛,如同会说话似的。 她的身材似与阿凤相仿,只是更苗条些。当然,这只是从她的外表判断,“内容”如何,则需见后方知。 黛黛看他只顾呆瞧,并没有行动表示,不禁嫣然一笑说:“你看阿凤姐姐还没看够,我比她瘦多了,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高振飞俏皮地反问她。 黛黛虽是欢场中的姑娘,毕竟年纪太轻,尚未完全失去天真之态,顿时用手指在脸颊上刮着说:“呸!谁要看你,光着身子,难看死了!” 高振飞一时冲动,情不自禁地捉住了她的手,故意说:“你把她叫走了,得赔偿我的损失才行!” “你要我怎样赔呢!”小妮子居然也有一套。 “至少总得跟她一样吧!”高振飞表示要求并不苛刻说:“我得比较一下,看你们谁的身上肉多……” 黛黛摇摇头说:“现在不能……” “为什么?”高振飞一把将她拉近了身边。 黛黛半推半就地说:“我有些不忍心……” “哦?”高振飞诧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黛黛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拥进自己的怀里,叹了口气说:“唉!你不知道,阿凤姐姐家里出了事,我怎么能忍心对她毫不关心,而跟你……” 不等她说完,高振飞已急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黛黛照老吴的话说:“听说她的妹妹给人绑去卖了,年纪才只有十五六岁,强迫她接客,她自然不肯,逼得没办法只好自杀。可是自杀又没有死成,被人把刀夺下来,她的老板一气之下,准备把她转手,卖给人贩子带到澳门私娼馆去啦!” “真的?”高振飞怒问。 “当然是真的,”黛黛认真地说:“吴经理叫阿凤姐姐去,就是告诉她这件事。” “那么她能怎么办呢?”高振飞颇为关心。 黛黛又叹了口气说:“连吴经理也爱莫能助,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不能报警?”高振飞问。 “报警得有证据,”黛黛说:“并且我们自己也干这一行的,阿凤姐姐怎能出面……” 高振飞突然推开了她,翻身下床说:“我去跟经理谈谈!” 说罢,冲出房间,又将那套脏衣服穿上了。 黛黛见计已售,急忙跟了出来,故意说:“我看你别多事吧,人家势力大得很,你惹不起人家,犯不上去寻这个麻烦。” 高振飞急问:“你说的人家,指的是谁?” “我也不大清楚,”黛黛说:“听吴经理说:可能是什么……什么叫崔胖子的!” “哦?”高振飞不由一怔,但他已不再多问,径自走出了浴室,直落二楼,到了经理室。 笃笃!他在门上敲了两下,便听老吴在里面问:“谁?” “是我——高振飞!”他回答。 “进来!” 高振飞推门而入,只见阿凤伏在沙发扶手上,正在伤心欲绝地痛泣着。 老吴察言观色,已知黛黛的任务达成,心里暗喜,表面上却明知故问:“阿凤有点事,我不是叫黛黛替她了,怎么……” 高振飞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诡计,正色说:“听说阿凤小姐家里出了事?” 老吴沮然叹了口气说:“这件事很麻烦,不告诉你也罢!” “我已经知道了,”高振飞忿然说:“绑去他的妹妹的,是不是那个叫什么崔胖子的?” “一定是黛黛那丫头多嘴!”老吴表情逼真地责怪了一句,遂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用不着再瞒,事情有八成是他干的。可是他有财有势,我虽然想帮阿凤的忙,但斗不过那崔胖子,又有什么办法?” 高振飞振声说:“我认为该报警……” “无济于事。”老吴摇摇头说:“求他们那完全是白费,没有证据,你最多只能报她妹妹失踪。那可好,等着他们慢慢去找吧,等到他们还没查出线索,人早被运到了澳门!” “那么我们向警方提供线索呢?”高振飞自作聪明。 “这个我倒也想到过,”老吴说:“问题是崔胖子非常狡猾,他干转卖的勾当已经好些年,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人清楚他是跟澳门哪一方面的人搭的线。据说每一个月都有一趟,由崔胖子在港九方面,以较低的代价买进一些姑娘,然后转手牟利,交由一艘机帆船接运到澳门去。” 高振飞提议说:“吴经理能提供这些资料,警方不是可以根据线索,抓到他们贩卖人口的罪证了?” 老吴淡然说:“警方的档案里,有关崔胖子的资料,比我知道得更详细呢!可是他神通广大,警方早就在暗中密切注意,一直想查出他交‘货’的时间和地点,但到今天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你想报案有什么用?” 阿凤忽然抬起头来,哭哭啼啼地说:“吴经理,你总得替我拿个主意呀……” 老吴装模作样想了想,皱起眉头说:“我主意倒是有一个,只是没有适当的人……” 高振飞听他们一拉一唱,不察他们是串通的,不由信以为真地问:“吴经理有什么主意?” 老吴郑重说:“我是想,崔胖子绝不会为阿凤的妹妹一个人,就派那条机帆船来香港接运的。他一定要等手头上多买进几个姑娘,才会通知澳门方面。所以,我们如果能把握时间,在他脱手以前,派人设法混进他们的圈子里,那就不难查出他的一切了,可惜我手下的人他全认得出,而且防范相当紧,实在不容易混得进去。” 高振飞立即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地说:“吴经理,我能替你做这件事吗?” “你?”老吴心里暗喜,表面上却故作矜持说:“你是生面孔当然是可以试试……不过,这件事相当危险,万一露出马脚,崔胖子那家伙的手段是非常厉害的,我怎么能叫你去冒险?” 高振飞看看阿凤,只见她仍在饮位,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看了实在于心不忍,于是毅然说:“我自愿去冒这危险!吴经理是否能给我机会去试试?” 老吴尚未表示可否,阿凤已“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双手抱住他的腿说:“高先生,你要能救回我那可怜的妹妹,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 高振飞顿时慌得手足无措,连忙扶起她说:“阿凤小姐,你快别这样,我只是愿意略尽心力,是否能顺利救出令妹,我可没有把握……” 老吴眼看高振飞已进了圈套,时机成熟,当即哈哈一笑说:“高老弟真不愧是位不惧危难的硬汉!了不起,了不起!哈哈,我吴某人总算有眼光,没把你老弟看错!” 高振飞被他两句高帽子一戴,更是觉得义不容辞,拿出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说:“吴经理,我看事不宜迟,你就吩咐我该怎么办吧!” 老吴沉思了一下说:“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我需要全盘计划一下,并且还得各方面布置一番……这样吧,阿凤,黛黛,你们先替我陪高老弟,等我把一切安排好了,再来通知高老弟。” 高振飞似乎迫不及待地问:“吴经理准备几时叫我着手办?” “当然愈快愈好,”老吴笑着说:“你现在可以放轻松些,让阿凤和黛黛陪着你,我这里安排好,立刻就会通知你的。……哦,对了,阿凤,你可以陪高老弟去参观下你跟黛黛的房间,让我好静静地计划计划。” 说时,暗向她们使了个眼色,阿凤会意地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收起那副伤心欲绝的表情,两个女郎一边一个,挽着高振飞出了经理室。 黛黛的房间就在梯口旁,自然是就近先参观她的香闺。 高振飞一进房里,便觉满室芳香,只见房间布置得简单而精致。一张双人席梦思床,靠窗口两只沙发,当中夹着个小茶几。另外只有衣橱,和床头的一个小柜,上面放着一盏台灯,如此而已。 家俱虽然简单,但布置得相当高明,浅湖色的墙上,点缀着几幅巨大的裸女画,非常的触目! 黛黛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忽然把阿凤一推,推得她跌进了他怀里,坐在了他身上。 “黛黛!”阿凤故作娇嗔。 黛黛笑得花枝乱颤,忽生奇想说:“高先生,刚才在楼上浴室里,你不是说要看看,我跟阿凤姐姐两个,谁的身上肉多吗,现在你可以当裁判,让我们比一比了吧?” “我才不跟你比呐!”阿凤说。 黛黛却不依地说:“阿凤姐姐,你别假正经,刚才我到楼上去叫你,你不是全身精光吗,现在怎么怕起羞来了?” 其实阿凤身上只系了条大毛巾,她是在故意吊高振飞的胃口,遂说:“呸!我会假正经?不过是为你着想,你简直不知多歹。要比你一定输给我,何必比呢?” “笑话!”黛黛不甘示弱:“你要不敢比,就干脆说不敢,别说得那么好听,我才不领你的情呢!” “比就比!”阿凤也非常好胜,霍地站了起来。 黛黛嫣然一笑说:“高先生,你当裁判员可得公正些,不能对她偏心啊!” 高振飞掉进了脂粉陷阱里,犹是浑然未觉,尚以为自己是交上了桃花运!随口漫应说着:“我绝对公正!” 阿凤最方便,随手一拉,便将身上裹着的大毛巾拉开,顿时全身赤裸,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 黛黛比较麻烦,她模仿着脱衣舞娘表演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脱去晨褛,然后背过身去,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乳罩除下…… 高振飞禁不住一阵心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但见她的肌肤晶莹白嫩,纤腰只有盈盈一握,而臂部却又丰满圆浑,确然毫不逊色于阿凤! 黛黛很懂把握男人的心理,如果开门见山地把全身脱光,反而一目了然,会有“不过如此”的感觉。所以她先背对“观众”,在紧要关头,却以缓慢的动作,将身上仅存的一条薄薄的三角裤,慢慢地向大腿下搓,慢慢地褪…… 高振飞真被她撩得心痒痒的,目不稍眨地看着,只见她身上,三角裤被搓成了一条,慢慢地褪露出了深深的股沟,露出了…… 终于,三角裤褪下大腿,滑在她的脚面上了。 突然之间,她赤裸裸地回过身来,娇羞万状地说:“裁判先生,请评分吧!” 高振飞顿觉眼花缭乱,面前站着两个赤身露体的娇娃,诱人的胴体,曲线分明,肉香四溢,直令人目不暇接,那还能分辨得出燕瘦环肥! 她们居然毫不在乎,真好像竞选世界小姐似的,搔首弄姿,摆出了各种姿态,还把身体转了几转,以便让他前后都饱览无遗,好品头论足一番。 高振飞做梦也没想到,昨天还流落街头,为了一日三餐发愁,被迫拦街行劫,今天居然坐在这里大饱眼福,不知道自己交的是什么运? 管他呢!是祸躲不过,眼前的这种机会错过,只怕下辈子也不容易再遇上呢! 这一步棋,完全是出于老吴的安排,他授意阿凤和黛黛必需使出浑身解数,吊足了高振飞的胃口,然后在紧要关头,他才出面。 正如同婴儿吃奶吃得正起劲,突然把他嘴里的xx头拔出,那会比什么都难受。老吴就是要用这种方法,要在高振飞如痴如醉之际,把他叫来面授机宜,那时候他必定百依非顺,唯命是从,绝对不致于打退堂鼓的。 由此可见,老吴非但是善工心计,而且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奸巨猾!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老吴立刻出了经理室,来到黛黛的香闺,连门也不敲,便横冲直闯地推门而入。 阿凤和黛黛正在搔首弄姿,比赛谁的双峰丰满,纤腰细小,臀围肥大……突然见老吴不声不响闯了进来,两个人故作吃惊,连忙跳上了席梦思床,抓了薄被覆在身上,露出不胜娇羞之态。 真他妈的煞风景! 高振飞几乎想把这不识趣的家伙轰出房去,但理智告诉他,人家是这里的老板,让你大饱眼福是天大的面子,你凭哪一点轰人家出去? 老吴心想:我来的正是时候! 随即正色说:“高老弟,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切都有了妥善的安排,不过得劳驾你去澳门走一趟。” “到澳门去?”高振飞为之一怔。 老吴“嗯”了一声,郑重其事地说:“最迟今天下午就得动身,回港证和一切我会叫人去办,详细的计划,回头我再告诉你,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有困难,我们这个计划就作罢,我绝不勉强你!” 现在己成骑虎之势,他刚才满口答应了,哪能出尔反尔,于是只好点点头说:“好!我下午就去澳门!” 老吴心知在这节骨眼上,他是非答应不可的,果然不出所料,当即欣然笑说:“很好,很好,现在你可以把握时间,尽情地玩玩,等事成以后,我会重赏你的。哈哈,你们痛痛快快地玩吧!” 说罢,他退出了房去。 回到经理室,立即拨了个电话给苏丽文。 苏丽文从“天堂招待所”回去后,由于昨夜被几个大汉施以强暴,身体感觉非常不适,正躺在床上,叫王妈用电动按摩器,替她作全身按摩。 忽然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王妈放下了按摩器,出来接听是老吴打来的,便用手按住话筒,向苏丽文请示:“小姐,是吴经理的电话,他说有急事,你要不要跟他讲话?” 苏丽文犹豫了一下说:“接进来吧!” 她卧房里装有分机,电话就置在床头柜上,王妈这边按下了开关,她便抓起了电话说:“老吴吗?是不是有消息了?” “你的事我还敢耽搁吗?”老吴在电话里笑着说:“现在有个极难得的机会,保证一闷棍打下去,崔胖子不伤筋也得动骨,只看你想不想整他一下?” “你这不是多此一问!”苏丽文忿声说:“这个仇我要是不报,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好!”老吴振奋说:“现在你听我说,崔胖子不是一直在私下转卖姑娘吗?警方早就在调查,可是始终查不出眉目。我准备叫人去踩他的盘子,设法弄清澳门方面的‘货’主是谁,怎样跟他接头,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交‘货’。” “你是说,查明了这些,向警方告密?”苏丽文问。 “跟他没什么道义可讲,”老吴说:“他不是也来过一手,让两个条爪子去你那里搜查过?这叫以牙还牙,对他这种人,我们不必顾虑太多!” “我不是顾虑太多,”苏丽文担心他说:“我是怕你没有十分把握,万一一闷棍打下去,没打着他要害。你刚才不是说过,打蛇要打在七寸,否则会被蛇反咬一口?” “这一棍就是打他的要害!”老吴充满信心他说:“我的计划非常周密,绝对万无一失,今天下午我就派人去澳门。快则一两天,慢则三五天,一定会查出眉目的!” “你准备派什么人去?”苏丽文显然已被他说动。 老吴振声说:“就是那个叫高振飞的!” “他?”苏丽文大为意外:“那家伙怎么靠得住:老吴,我得提醒你,别忘了他可能是崔胖子的人!” 老吴哈哈大笑说:“这个你放心,我老吴从来不会冒险,做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如果有任何差错,由我老吴一个人挺,绝不把你小苏牵连在内,如何?” “好吧!”苏丽文终于同意说:“事情由你去办,办成了,我负责替你把一百张票全都脱手!” 她刚要挂断电话,老吴却急忙说:“喂!小苏,别忙挂断,我的话还没说完啊!” “还有什么要说的?”苏丽文有些不胜其烦。 “是这样的,”老吴说:“我派高振飞去澳门,准备要他冒充阔佬,以便混进私娼馆,表示有意思在澳门也开一个窑子。这样才能由他们的路子,跟香港这方面的崔胖子搭上线,所以他身上不能不多带点钱,充充场面,而我最近手头上实在不便……” 苏丽文已听出他的话因,偏偏她自己报仇心切,只得问他:“你说吧,需要多少?” “二十万……”老吴居然狮子大开口! “二十万?”苏丽文吓了一大跳,冷笑说:“你大概把我看成了银行,还是印钞票的?” 老吴却说:“数目是大了点,不过,少了的话,他去澳门怎么能充得起场面?再说嘛,这个钱并不是叫他乱花的,充过场面仍然要带回来的。如果有了问题,一切损失算在我头上,将来票脱手了,你可以在票款里照扣!” 苏丽文慎重考虑之下,咬着牙说:“二十万我一时拿不出,最多凑足十万!” “十五万怎么样?”老吴表示让步。 “这又不是买青菜萝卜,还讨价还价的!”苏丽文也摸透了他的心理,断然说:“我只能先付你十万,多一分钱也没有。如果不行,我就另外想法子对付崔胖子,不必劳你的神了!” 老吴终于妥协,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好吧!十万就十万,不够的我再设法凑上,嗳!你小苏的事,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苏丽文胜利地笑了笑说:“钱你几时要?” “愈快愈好,”老吴急猴猴地说:“他下午就去澳门,最迟要在中午以前把钱送来我这里。” “好!我中午派人给你送去!” 说完,她把电话挂断了。 老吴这边刚刚搁下了电话,顿觉心情轻松愉快,嘴里吹着口哨,洋洋得意地走出了经理室。 来到梯口旁黛黛的房门口,只听得里面传出一阵男女的嘻笑声,显然高振飞正在左右逢源,乐不可支了! 老吴没有再去打扰他们,嘴角挂者微笑,径自走下了楼,来到酒吧,吩咐正在打扫的小厮,把睡在后面的手下几员大将,全部叫了起来。 一时如临大敌,他就像运筹帷幄的主帅,在酒吧里发号施令,分派着各人的任务。 然后,一个个的睡意尚未全消,便奉命出发,分头去办事了。 一切安排妥当,老吴才想起自己一大清早就被苏丽文的电话吵醒,赴警署保释了包正发和高振飞,回来一直忙着到现在,尚未好好休息过。于是,他上楼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和衣而睡,只等着中午苏丽文派人把钱送来。 不到十二点钟,苏丽文果然派人把十万元现款,送到了“天堂招待所”来,交给老吴当面点收,并且要了张收条回去,以示慎重。 老吴的手下也纷纷回来复命,整套的新西服,衬衫领带、鞋袜,甚至于内衣裤、手表、钢笔,一切齐备。 回港证、身份证、船票……一齐俱全! 老吴一一亲自过目,然后才叫人去通知高振飞,到他办公室来面授最后的机宜。 高振飞被两个女郎缠得精疲力尽,好容易才蒙她们放过,昏沉沉地睡着,偏偏又被老吴的手下叫醒。 来到经理室,只见老吴春风满面,指着沙发上的一只新皮箱说:“高老弟,这一箱行头全是你的,你先换上,马上就叫理发师来替你装修一下门面,我还有话要嘱咐你。” 高振飞又开了一次洋荤,生平头一回穿得这样西装革履,穿在身上反而觉得浑身不对劲。 当他换好衣服,一位理发师带了两个女助手也来了,立即替他动手“装修门面”。 老吴则趁着他在理发时,坐在一旁,轻声向他面授机宜。嘱咐他到了澳门之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门面”装修完毕,全身又是焕然一新,前后相隔不过一个小时,高振飞已判若两人。只见他容光焕发,风度翩翩,谁会想到他昨天还是个身无分文的穷措大?! 人要衣裳马要鞍,经过改头换面的高振飞,连他自己也觉得神气起来了。老吴摒退了左右,只拿出五万元来交给他,并且郑重叮嘱说:“高老弟,别忘了我刚才的话,一切务必小心行事,我另外派有人暗中跟去,必要时可以接应。千万要记住一点,就是在任何人面前,绝对不能提到我,记住了吗?” “吴经理放心,”高振飞说:“我一定照你吩咐的去做就是!” 老吴这才放心,随即吩咐厨房,马上来两份全餐,附带一瓶冰冻的香槟,以示预祝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高振飞酒足饭饱,看看新戴上的手表,已经快两点了,于是便向老吴告别,独自雇车赶往中环的港澳码头。 今天是星期六,下午三点有班“澳门号”开往澳门,老吴为了要替他充场面,居然大事派场,替他买的是特等船位。 高振飞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尤其身上穿的笔挺西服,使他感觉这也不对劲,那也不对劲,领带“拴”在脖子上,勒得他透不过气来。 这又是受他妈的什么洋罪! 上了船,尚有足足半个小时才开船,他已忙不迭进了舱房,关上门,解除身上的全副“武装”,总算松过一口气来。 然后,他倒上席梦思床便睡…… 大概是连日身体疲劳过度,这一睡下就浑然入梦,等到一觉醒来,舱房里已是一片漆黑,坐起来从圆窗望出去,星火万点,如同香港半山的澳门已然在望了。 四、人蛇集团 船靠了码头,他按照老吴的指示,登岸后,立即雇车前往“六国饭店”,上午已有长途电话,替他订下了一个华丽套房。 老吴计划的第一步,是要他以观光客的身份,透过拉线的——旅馆里的仆欧,通常会向单身旅客兜售色情的,打入澳门人肉贩子的圈里。 这个无需他费脑筋,在仆欧将晚餐送来套房,侍候他用毕后,收拾餐具时便向他展开攻势,搭讪说:“先生是第一次来澳门?” “嗯,”高振飞点上了一支香烟:“我是特地慕名来观光观光的,澳门有什么地方好玩?” “你喜欢赌钱吗?”仆欧说:“澳门最热闹的就是赌场,差不多来的观光客,都喜欢去玩玩的。” 高振飞摇摇头说:“赌,我是一窍不通。” “夜总会怎么样?”仆欧建议说:“有两家夜总会每晚有特别节目,相当的精彩,保证你先生可以消磨一个愉快的晚上。” “哦?”高振飞好奇地问:“怎么个精彩法呢?” 仆欧将餐具放在了推车上,眉飞色舞地说:“有家叫‘爱神’的夜总会,最近聘请了三位法国女郎,在那里表演脱衣舞,个个都生得漂亮极了,身材更是无话可说,完全符合国际标准。门票只收两百五十元,没有别的开销。而且每晚由她们亲自当众摸彩,每人摸出一个号码,如果客人的彩券号码被摸中了,就可以得到那位法国妞儿陪一晚,你看多划算!” “可是客人一定很多,我哪会有这样好的运气,偏偏让我中彩呢?”高振飞耸耸肩。 仆欧神秘地笑笑说:“如果你先生有兴趣,我可以负责你如愿以偿!” “哦?你有什么门路?”高振飞诧然问他。 仆欧笑着说:“你先生真想尝尝法国味道的话,只要花三千元葡市的代价,我保证你能中彩!” 对于高振飞来说,三千元葡币是个相当大的数字,但老吴已事先授权给他,要在仆欧面前尽量充阔,不可露出寒碜相,于是点点头说:“好!照付三千元就是!” 说着,便故意亮相,从身上掏出那五万元港币,数了十张千元大钞给他说:“这里是一万元港币,你拿去替我兑换一下吧!” 港币与葡币的币值相差无几,港币尚略高一点,仆欧其实只需付夜总会一千五佰元,自己干落一千五,高振飞付的是港币,无形中更多赚了个虚头。 于是,他欢天喜地地说:“你请稍等一下,我立刻替你去打电话通知他们。” 说罢便推着餐车出房去,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交给高振飞一张精制卡片,上面印着“爱神夜总会”字样。右上角是个小天使弯弓射箭的图案,左下角则是地址和电话号码,背面尚签有那仆欧的名字,大概是以资识别。 “你到那里去后,只要把卡片交给招待的人,他们就会安排的。” 高振飞想不到这仆欧,居然有如此大的神通,能够操纵大庭广众之下举行的“摸彩”,当时不便多问犯忌,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卡片,然后笑笑问:“那里几点钟开始?” “现在已经开始了,”仆欧说:“法国妞儿要到九点钟才出场,不过现在的节目也不错,你先生要是有兴趣,不妨先欣赏一下。” “好吧!” 高振飞反正闲着也无聊,便吩咐仆欧锁上房门,出了“六国饭店”,雇车直趋“爱神夜总会”。 到了目的地,只见大门外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门口几幅巨大的广告,画着三个赤身露体,身材极其诱人的法国女郎,并且用几只强光水银灯,照射在她们身上,使许多路过的人,也都不由地驻足而观。 显然,她们确实具有莫大的号召力呢! 高振飞照章购票入场,由侍者招呼在一张小台子坐下,他立即出示那张卡片。 侍者看过卡片,微微一点头,然后径自离去。 过了不一会儿,侍者送上饮料,盘子里压着一张彩券,轻声说:“彩券别弄丢了!” 高振飞会意地点了下头,即将彩券自杯底抽出,收进上装的小口袋里。 眼光向四下一扫,只见偌大的一个夜总会里,除了中央一个圆型舞池是空的,周围的桌上几乎坐满,真是座无虚设! “爱神夜总会”备有舞池但并不供人跳舞,而是专门表演节目用的。 此刻音乐台上,正有几个奇装异服的男女,在抽筋似地演唱热门歌曲,听得高振飞汗毛直竖。看他们拉长了脖子鬼喊鬼叫,简直不知他们发的什么羊痫疯! 演唱完毕,他们已是声嘶力竭,只留下了一口气,总算鞠躬下台,接下去便是脱衣舞上场。 脱衣舞永远就是那么一套,穿得整整齐齐上场,逐渐地脱,脱,脱!……直脱到无可再脱,赤身露体为止。 于是,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满足了。她们亮完了相,跑回后台的化妆室,穿上另一袭舞装,再出场脱到一丝不挂。说穿了不过是那么回事,穿了脱,脱了穿,观众居然乐此不倦,百看不厌! 高振飞从前是根本没机会涉足这种声色场所,一日三餐都在发愁,哪有如此豪兴。但自昨夜起,他非但大饱眼福,彻底欣赏到胡小姐,阿凤和黛黛,三个不同女郎的胴体,更在她们身上获得了“临床经验”,比现在看台上的舞娘表演更为刺激、过瘾! 但他毕竟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几乎是全神贯注,目不稍瞬地盯在那些女郎的身上,看她们搔首弄姿,乳浪滚滚,臀波乱摇…… 节目一个紧接一个,相当的紧凑,直到九点钟,司仪在一阵急鼓声中,走上音乐台,对着麦克风报告说:“谢谢各位来宾的光临,今天晚上我们特地请到了法国尤物,露露、娜娜、丽丽三位青春美丽的舞后,为各位表演最精彩的节目。节目之后,并且由她们三位小姐,亲自当众举行摸彩,将有三位幸运来宾中彩,得到她们的特别招待。希望各位在今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谢谢各位,现在就请静静欣赏她们的表演!” 说罢,他又以英语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于是,全场灯光齐灭,只有两只聚光灯,由不同的角度,集中射向音乐台右边,垂着绒幔的台口。 一阵急鼓后,乐队奏起了一支闻名的“海宫仙蕊”伦巴舞曲,随着小喇叭的响起,从绒幔后伸出了一条雪白赛玉的粉腿,灯光耀下,腿上金黄色的汗毛美极了! 她似在故意吊人胃口,把腿伸屈了几下,又缩了回去,然后把另一只玉腿伸出来,使观众只见其腿,而不见其人。 接着,她再伸出那娇嫩的藕臂,跟着音乐的旋律,作出柔美曼妙的动作,如同轻纱随风飘舞。然后她以绒幔裹住了全身,始将头部露出,只见她面色洁白娇艳,一头金黄色的长发,散披在两肩,果然像刚才司仪介绍的,是个美丽动人的尤物! 观众为她的美丽,情不自禁地,报以一阵如雷的掌声…… 她妩媚地嫣然一笑,仍然裹着绒幔,向台中央移动了几步,便开始浑身扭动,一会儿伸臂,一会儿露腿,让观众能惊鸿一瞥地看清,并且意识到她是全身赤裸的,但她很巧妙地利用了绒幔,使人不能一窥全貌。 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她总算大发慈悲,在激昂的小喇叭声中,突然撤开绒幔,以赤裸的胴体背对观众,将纤腰和丰臀,一阵轻摆,扭动。 观众全都屏息静观,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蓦地,她猛一转身,赤裸裸地面向了观众! 全场顿时掌声如雷,只见她从台上跳下了舞池,动作愈来愈野,愈来愈疯狂,两只跟着她的聚光灯,也开始变化成五颜六色,忽红、忽蓝、忽紫……将她诱人的胴体,幻成了各种颜色,令人眼花缭乱。 观众疯狂了…… 当表演达到最高xdx潮时,小喇叭正好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余声嘎然而落,全场灯光突然齐明。 那法国尤物表演完毕,向鼓掌的观众深深一鞠躬,光着身子跑回了音乐台,再鞠躬而退。 下个节目仍然是位法国女郎表演,节目叫“荡妇卡门”,不外乎是将全身脱光为止,但她舞技造诣很深,并非完全卖弄色情,舞来蛮像回事,颇多可取之处。 接下去表演的一位法国女郎,居然载歌载舞,大展其性感的歌喉,边唱边脱,倒是别出心裁。 只是观众并不欣赏她的歌喉,只以贪婪的眼光,盯着她一对特别丰满的双峰,以及她身上最神秘的地方,饱览无遗。 舞罢,三个尤物再同时出场,全身一丝不挂地站在音乐台上,准备开始摸彩! 这时候是今晚的最高xdx潮了,在场的每个观众,无不希望鸿运高照,能够幸运中彩,一尝异国情趣。 其实天知道,数百来宾之中,早已内定了是哪三位将中彩,成为今晚的幸运儿。 只见两个侍者,抬来一只大玻璃盒,里面散乱地放着数百张印有号码的小卡片,由司仪当场说明:“这里面装着今晚每一位来宾所待彩券的号码,由她们三位小姐,各人从其中摸出一张卡片。如果摸出的号码,跟你们哪一位的相同,那就是中彩了。今晚将由摸彩的小姐,与你共度一个美满愉快的良宵!” 全场爆起了一片疯狂的掌声! 司仪又用流利的英语,重复说了一遍,然后捧起玻璃盒,用力摇动几下,大声宣布:“现在开始摸彩,第一位,请露露小姐摸!”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齐向台上看着,其实他们真是空自紧张,露露的手心里,早已暗握了一张卡片,只是装模作样地,把手伸入玻璃盒,在里面一阵搅动,然后取出那张卡片,交给了司仪。 司仪看了一下,便高高举起,让坐得较近的来宾也能看到,嘴里大声宣布说:“露露小姐摸的是一○七号!哪一位是今晚幸运的来宾?” 全场的眼睛都在四下搜索,只见一位脑满肠肥的中年绅士,兴奋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高举自己的彩票大叫:“我是一○七号!” 一片热烈掌声,露露赤身裸体地从台上走了下来,含笑走向那张台子,热情地送上一吻,然后挽着那春风满面的中年绅士,在数百双羡慕的眼光注视下,大大方方地走向音乐台旁的小门里了。 当来宾的喧嚣逐渐平息下来,司仪又开始宣布说:“第二位幸运的来宾,将由娜娜小姐来决定!” 娜娜依样画葫芦,在玻璃盒里摸了半天,才将手心里预藏的卡片,交给了司仪宣布:“娜娜小姐摸出的是一九四号,哪位先生是今晚第二位幸运来宾?” 高振飞一看自己手持的彩券,可不正是一九四号?!不觉心里一阵狂跳,怯生生地站了起来,鼓足勇气高叫:“在这里!” 掌声,喧嚣交识下,那美丽动人的尤物,颤动着一对高耸的丰乳,走下音乐台,含笑走到他面前,照样先送上一个热情的香吻,然后挽着他,也走向了那个小门。 于是,音乐台上又在“摸”最后一位幸运来宾了…… 经过一夜消魂,高振飞在第二天中午,才返回“六国饭店”。 昨天的“三温暖”浴,他算开的是“洋荤”,昨晚居然又开了一次真正的“洋”荤,真使他大开眼界。 东方女人的体型,确实要比洋妞儿逊色许多,胡小姐、阿凤、黛黛,她们的身材已经算得丰满的了,可是跟娜娜一比,就显得小了一号。尤其她全身那金黄色的细细汗毛,非常的够刺激,再加之法国女郎的天生热情、大胆,她们自然要相形见绌了。 初尝异国风情的高振飞,返回“六国饭店”,仍感到回味无穷,恨不得今晚再花上三千葡币! 仆欧看他回来,见面就神秘地笑问:“高先生,昨晚玩得痛快吗?” 高振飞说了一声:“还不错!”随手掏出两百元,塞在他手里,算是额外的犒赏。 仆欧连声称谢不已,为了巴结这位豪客,大献殷勤说:“今晚您要不要再去?” 高振飞是食髓知味,自然巴不得再去玩个痛快,但他想到此来是为了阿凤的妹妹,怎忍心花老吴的钱,只图自己风流快活,而搁下正经事不办,于是笑笑说:“我想换换味口,有没有什么好的妞儿,最好是由香港来的,本地的没劲!” 仆欧已把他认作了冤大头,想了想说:“回头我替您物色一位应招女郎,可以整天陪着您,要观光澳门,她还能作向导,玩名胜,逛赌场,保险使您称心满意!” 仆欧应命而去,高振飞便立即动起脑筋,他必需想出一番适当的话,要在不知不觉中,利用这仆欧的路子,跟澳门的人肉贩子搭上线。 正在默默地想着,电话铃响了,他接听之下,对方是个陌生的声音说:“喂,姓高的,你别只图快活,把正经事抛在脑后,老子们不能跟在你屁股后头打转!” “阁下是?……”高振飞先是一怔,继而想到了,对方必定是老吴派来跟着的人。 只听对方嘿然冷笑说:“大家都是外面跑的,油水嘛,应该大家沾一点,要是你被窝里放屁——独吞,那就未免不够意思啦!”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高振飞理直气壮他说:“我是奉经理之命,派来澳门办事的,阁下要是认为我办事不力,尽可以回去向吴经理报告!” “那倒不必!”对方狞声说:“吴经理也有命令给我们,随时发现你不可靠,兄弟就可以采取必要行动,姓高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对不起!”高振飞忿声说:“阁下的意思我听不懂,最好说明白些!” “好吧!”对方愤愤不平他说:“坦白告诉你,咱哥们都觉得吴经理有欠公平,同样是来澳门办事,不应该厚此薄彼,让你吃喝玩乐,住的是套房,吃的是西餐,我们却几人挤一间最便宜的鸽子笼啃老米饭!” “那你们怎不向吴经理提出抗议?”高振飞问。 “嘿嘿!”对方冷笑说:“我们自有主意,吴经理派咱们跟来,一方面是暗中保护你,一方面也可说是监视你。如果你是够意思的,我们大家可以兜着点,你放手去办你的事,我们尽力保护你,绝不让你在澳门吃上一点亏。不然的话,我们只要向外放一点风,你就吃不完兜着走,休想平平安安离开澳门了!” 高振飞故意问:“阁下所谓的够意思,是怎样个够法呢?” “很简单!”对方要挟说:“把你身上的五万港市,拿出一半来给我们大家分分,其余的不管你怎么花,我们回去在吴经理面前,自然会替你兜着点的。否则我们只要随便找个理由,说你靠不住,嘿嘿!你就别想回香港啦!” 高振飞想不到老吴的手下,居然会见财起意,对他身上的五万元眼红起来,不由怒声说:“钱是吴经理交给我办事的,我没有权擅自作主拿出一半来分给你们,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正好仆欧推着餐车进来,送上了一份丰富的西餐,巴结地一旁侍候着。 高振飞一阵狼吞虎咽,一边仍在动着脑筋,忽然灵机一动,向仆欧搭讪说:“我看你对澳门各方面都很熟?” 仆欧得意地笑笑,大吹法螺说:“高先生,这可不是我吹牛,你只要到各处打听打听,提起‘六国饭店’的小方,少有人不知道的!尤其是那些夜总会、酒吧、大小旅馆……还有那些舞厅里的舞女、跳脱衣舞的妞儿、应招女郎,甚至于私娼馆,我都熟,每天最少总得替她们介绍几个客人去。” 高振飞趁机试探说:“在澳门靠女人赚钱,是不是很有赚头?” “当然有赚头!”仆欧说:“除了赌场之外,这一行是包赚不赔的!” “哦?”高振飞故作心动他说:“我手头上倒是有一笔钱,始终想不出有什么适当的生意可做,如果要在澳门投资,不知道能否干这行包赚不赔的买卖?” 仆欧哪知他的诡计,顿时喜形于色他说:“高先生,你要是真有这个意思,我劝您不必把本钱下得太大,搞什么夜总会之类的,钱花下去了一时不容易收回。要稳扎稳打,十拿九稳的包赚,干脆到外地去收买十来个出色点的姑娘,开私娼馆,每天都能见钱。不消半年就拿回了本钱,往后就坐着赚,睡着赚啦!” 高振飞暗喜他已上了圈套,表面上却不敢稍露声色,笑了笑说:“照你这么说,只要半年以后,就是干赚啰?” “当然!”仆欧眉飞色舞他说:“如果关系好的话,各旅馆仆欧肯尽量多把客人介绍去,要不了半年,就可以连本带利拿回来了!” “这样的话,我到真想留在澳门大干一番了,”高振飞煞有其事他说:“你对各方面都熟,如果我出资本,让你出面来替我主持,你愿不愿意干?” “高先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随时吩咐一句,我小方绝对效劳!”仆欧禁不住一阵心花怒放。 高振飞摆出一副大资本家的派头,微微点了下头,遂说:“可是,那里去买一些出色的姑娘呢?” 仆欧仿佛真把他当做了大老板,忙说:“姑娘有的是,我可以替你张罗,澳门有很多穷人家的女儿一个只要三五万块钱,差点的两三万就能买到……” 高振飞摇摇头说:“本地的姑娘不行,譬如像我吧,我对本地姑娘毫无兴趣,最好是能从香港方面弄来几个像样的,宁可多花些代价。我要么就不干,要干一定干得比别人干得有声有色,绝不在乎多下本钱!” 仆欧犹疑了一下,终于说:“高先生真想干,回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是专门负责在香港收买姑娘的,手下大概还有不少出色的妞儿呢!” 高振飞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地振奋说:“好!我们说去就去,等我吃完了,我们就一起去一趟!” 仆欧不免怀疑地望望他,心想:这又不是干什么,哪有这样性急的,居然说到风就是雨,未免操之过急啦! 但对这位财神爷,他却不敢轻易违拂他的意思,只好顺从说:“要去的话,我还得向经理请假,找个人替我代班才行……” “那你现在就去请假吧!”高振飞已迫不及待。 仆欧遇上了这个急惊风,简直拿他毫无办法,莫可奈何之下,只得从命,匆匆出了房间,径自去向经理请假了。 高振飞此刻说不出的兴奋,想不到来澳门的第二天,就打通了这一关,所花仅不过数千元,而且还开了次洋荤,尝过了异国风味。 但是,当他忽然间想起刚才的电话,顿时如同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使他心里一凉,似乎预感到,将会遭遇到无可避免的麻烦。 那家伙说的不错,如果不能遂其所愿,不必采取行动对付,只要在外面放点风,甚至于让那仆欧知道,他来澳门的真正意图,他就无法达到目的了。 往更坏处想,说不定还会遭受到意外的麻烦呢! 事到如今,他已顾虑不了一切后果,唯有勇往直前,反正自己本来就是光棍一条,一身之外并无长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是那么回事,总不致于把命送在澳门吧! 匆匆用餐完毕,仆欧已请准了假,换去号衣,居然也穿得西装革履起来。 “高先生是休息一会儿,还是现在就去?”他问。 “说走就走!”高振飞用餐巾抹去嘴上的汤油,站了起来。 于是他们锁上了房门,相偕离开了“六国饭店”。 乘“的士”来到二咙喉花园附近,仆欧抢着付了车资,带着高振飞,走进一条狭巷,以识途老马的姿态,找到了一幢两层楼的旧式木屋。 门里正走出个衣衫不整的汉子,向那仆欧招呼:“小方,你跑来干嘛?” “歪嘴,”仆欧直呼那汉子的绰号,显然他们很熟:“张二爷在不在?” 那被称作歪嘴的汉子,当真把嘴一歪说:“你他妈的来得真不巧,二爷今天一早刚去了香港,你找二爷干嘛?” 高振飞听得暗吃一惊,担心自己来迟了一步,那人贩子张二爷既去了香港,很可能是去接运姑娘的。等他查出眉目,恐怕阿凤的妹妹早已被接来澳门。 仆欧也颇觉失望,遂说:“我找二爷有点事,真是不凑巧。” 歪嘴又把嘴一歪说:“二奶奶跟大婶婆都在,你要不要进去?” 仆欧最怕跟那两个女人打交道,但张二爷既已去了香港,尚不知几时回来,身边这位高振飞又是个急惊风,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吧!” 歪嘴便领着他们进内,走过一个天井,才来到客厅。只见里面的摆设,完全是中国旧式样的红木家俱,颜色都已变成深紫发黑,显见用的年代相当久了。 在红木大靠椅上,正坐着两个年纪在四十上下,梳着粑粑头,满头插了玉簪金钗,鬓旁尚别了朵花的妇人。 她们穿的是又宽又肥的唐装,两个都是又矮又胖,这副打扮,令人一看就看出,活像京戏里的刘媒婆! 两个肥女人正在一面嗑瓜子,一面口若悬河,在那里又说又笑,谈个没完没了。 看见小方带了个陌生人来,二奶奶习惯地把手那么一招,露出两颗大金牙笑骂起来:“该死的小方呀,我说二奶奶什么地方亏待了你呀,上次叫你替我办点事,一去就没了影子,连个回音也没有,你还有点良心吗?” 小方最怕的就是这种疲劳轰炸,果然不出所料,一进客厅就别想耳根子清净了。 “二奶奶,我这不是来跟你请安了吗?”小方只得陪着笑脸。 不料大婶婆忽然把脸扭了过来,故意挑刺说:“哟,小方呀,几天不见你可抖起来啦,怎么?见了我大婶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我还没来得及呀,”小方苦笑说:“大婶,你好,添福添寿、财运亨通、万事如意,这该成了吧?” “贫嘴贫舌!”大婶婆这才饶了他,笑骂一声,仍然继续嗑她的瓜子要紧。 二奶奶诧然打量了高振飞一眼,向小方问:“这位是?……” 小方连忙替他们介绍:“这位是高先生,这位是张二奶奶,还有这位是大婶婆……” 这回他可学乖了,没忘记介绍大婶婆,免得又落个不是。 大婶婆只微微点了下头,仍然嗑着瓜子。二奶奶却是身为主人,不得不把手一摆,极不自然地笑笑说:“请坐!” 小方没等高振飞坐下,便走到二奶奶身旁,轻声在她耳边叽叽咕咕一阵。 二奶奶很仔细地听着,不时拿眼神瞟向正襟危坐的高振飞,看出他的神色略显局促不安,心里不免暗觉诧异:难道是年头变了,这么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居然也想开起窑子来啦! 所谓的张二爷,自己并没有开窑子,而是专干贩卖姑娘的勾当,从香港崔胖子的手里,以低价买些“剩余物资”,当然,好的“货色”崔胖子自己得留着。 张二爷把姑娘运回澳门,再以高价卖出,转手牟利,这些年来确实发了些缺德的财! 二奶奶本身是窑姐儿出身,年轻时可能苗条些,近年来有了钱,心宽体胖,所以身体一天比一天发福。闲来无事,不是找几个搭子凑桌麻将,就是跟开着“香怡馆”的大婶婆磨舌根,谈些风花雪月的艳闻。 她等小方把话说完,忽然起身把他拉进了屋里,郑重其事地说:“小方,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糊涂啦!怎么没摸清人家的底细,就把他往二爷这里带?你可知道,最近警察到这里来查过好几次,想必是有人在外边放了风,你带来这家伙,别是踩盘子来的吧?” “这个我敢负全责!”小方拍着胸脯说:“别的不说,我小方见的人头可不少,相信这点眼力还有!” “你不会看走了眼?”二奶奶可不敢大意。 “绝对不会!”小方表示很有把握。 “出了漏子,你能担当得起!”二奶奶问。 “这个……”小方虽然财迷心窍,毕竟还是怕担当责任,被二奶奶当头浇了盆冷水,不禁犹豫起来。 “我说小方呀,”二奶奶拍拍他肩膀说:“这年头变啦,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都得先往坏处想,别尽打如意算盘,不是我泄你的气,趁早别多这个事吧!” 小方仍不死心,呐呐他说:“我看……这个人蛮靠得住的,而且,是我先吹得天花乱坠,他才被我说动心的,又不是他向我打听什么,二奶奶,你的疑心也太重啦。” “二爷没在,我可不敢乱作主张,”二奶奶谨慎他说:“这么吧,让我来探探他的口气,一方面跟他敷衍,一方面叫人暗地弄清他的底细。如果确实靠得住,等二爷的‘货’带回来,我们再作进一步的商谈也不算迟。” “二奶奶看着办吧!”小方没刚才那么兴奋了。 二奶奶笑了笑,露出两颗大金牙,随即回到客厅,只见高振飞已和大婶婆聊开了,两个人居然谈得很起劲。 看样子高振飞知道大婶婆开着“香怡馆”,正在向她讨教开窑子的种种,以充实自己的经验呢! 这小子当真准备开窑子?二奶奶的心里暗觉诧然,一屁股坐在了红木靠椅上说:“大婶婆,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样起劲呀?” “我还能聊国际大事吗?”大婶婆说:“谈来说去,还不就是些风花雪月!” 高振飞忙补充说:“我正在向这位大姐讨教……” 这一声“大姐”,叫得大婶婆全身骨头都酥了,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哟,你还叫我大姐呢,四十出头啦,人家背后叫我肥老太婆哩!我看呀,你跟小方的年纪差不多,干脆叫我一声大婶吧!” “是,大婶,”高振飞立刻改了口:“以后还得请大婶多关照,多指点。” “没问题,”大婶婆眉开眼笑他说:“赶明儿等你哪天开张,我准定替你拉些大户头捧场!” “那我先谢谢大婶啦!”高振飞表情极为逼真。 二奶奶听他的口气,仿佛真有那么回事,不禁插嘴问:“高先生是真有意思在澳门打天下?” “据说这一行很有赚头,”高振飞轻描淡写他说:“反正目前没有别的生意可做,所以我想试试。” 二奶奶“哦”了一声,开始盘问:“高先生以前在那里发财?” 老吴事先已给了他底子,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我一向是在南洋一带跑跑生意的,可是近来感觉成年到头在外边奔波,赚不了什么,实在没多大意思,所以想改行,找个安闲些,又不担太大风险的买卖干干。今天无意中跟小方谈起,听说在澳门开窑子是稳有赚头的,因此我很冒昧地来拜访张二爷,想……” 没等他把话说完,二奶奶已露出两颗大金牙笑着说:“真不凑巧,我们二爷今天刚去了香港,不然你们就可以当面谈谈了。” “张二爷几时回来?”高振飞不愿白来一趟,想打听清楚他的行止,必要时可以打长途电话报告老吴,就地在香港采取行动。 “大概总得两三天吧,”二奶奶眼珠子一阵乱转,忽然说:“高先生要是能等,自然最好,不然的话,我们手头上还有几个‘新货’,都是从香港买来的,可以让高先生挑挑看,有没有中意的。” 大婶婆也在一旁帮腔说:“二爷上次带回来的几个妞儿,我都看过,确实不错,要不是最近我手头不方便,我就全要了。” 二奶奶便接下去说:“昨天还有人来接过头,准备收买一大批姑娘,因为价钱没谈拢,约定今天下午再来作最后决定,如果高先生有意思,我就把她们留着,先尽高先生这边……” 高振飞的目的是要查出张二爷在香港如何与崔胖子接头,和接运姑娘的确实时间地点。但又不便表示得太明显,以免引起对方的疑窦,慎重考虑之下,只有当机立断说:“好吧,今天晚上我再来一趟,只要看得中意,价钱总好商量,我不会斤斤计较的。” 其实二奶奶是用的缓兵之计,见计已售,便春风满面地笑着说:“就这么说吧,今天晚上我把姑娘带来这里,等高先生亲自看过,中意了,我们再谈价钱。小方介绍来的,我们绝对不会漫天开价,高先生尽可以放心的。” 高振飞无意再逗留在这里,立即起身告辞,约定晚间再来,便与小方相偕离去。 走出巷口,小方忽然以怀疑的口吻说:“高先生,你该不会是警方的密探吧?” 高振飞笑而不答,挥手招来一辆路过的街车,上了车,吩咐司机驶返“六国饭店”,然后才从身上掏出一张香港的身份证,递给他说:“请看吧!” 这张身份证,是老吴临时花钱赶出来的,由一家印刷厂精心伪造,几乎可以乱真,除非是用高倍的放大镜鉴别,普通人根本看不出破绽。 小方接过来仔细一看,只见上面注明他的职业是经商,便疑云顿消,交还了给他,歉然陪笑说:“高先生别见怪,是刚才那位二奶奶疑心太重,恐怕你是警方的密探,我小方可没这个意思……” 高振飞哂然一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身份证说:“这也怪不得她多疑,干这行买卖的,自然得处处谨慎些,出了漏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方连连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六国饭店”,才记起问高振飞:“高先生,你下午怎样消遣?是不是要叫位小姐来陪你玩玩?” “我想先休息一下,”高振飞感觉心余力绌,笑笑说:“等我养足了精神,再通知你好了。” 随即又掏出一千元,赏给小方,作为他辛苦一趟的工价。 小方是见钱眼开,嘴里连声称谢不已,巴结地替他开了房门,才欢天喜地的去销假。 高振飞进入房里,刚脱下上装,解开勒着脖子怪难受的领带,便听得电话铃声大作。 是谁消息如此灵通,他才回来,立刻就打来电话呢? 抓起电话一听,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老吴的手下打来的! “姓高的!”对方狞声说:“中午跟你说的,你考虑过了没有?” “我不需要考虑!”高振飞断然回答。 “我劝你最好考虑一下!”对方嘿然冷笑说:“老实说吧,刚才你们去了哪里,我清清楚楚。如果你不想在澳门惹麻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破财消灾!” 高振飞气得当时就想把电话挂断,来个相应不理,看他们能使出什么花招!但继而一想,现在好容易刚刚搭上线,今晚尚要再去张二爷那里,倘若自己意气用事,小不忍而乱了大谋,岂非是功败垂成! 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先跟对方周旋,于是提议说:“阁下能否来我这里,跟我当面谈谈?” “我看无此必要吧,”对方狡猾他说:“事情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再谈!你要想平安无事,就把五千元现款,送到楼下的服务台,用报纸包好,说明留交一个姓龚的客人去取,就没你的事了。如果你不照办,嘿嘿!不是我吓唬你,今晚去张二爷那里,你可得有点小麻烦呢!相信你会听懂我的意思吧?” 高振飞尚未及时表示可否,对方的电话又挂断了! 妈的!我高振飞真会受你们威胁? 他忿然搁下了电话,决定不理对方的要挟,倒上床便睡,以便养足精神,应付今晚可能发生的麻烦。 五、码头喋血 高振飞未曾受过什么高深的教育,但他疾恶如仇,而具有一种潜在的正义感。其实阿凤与他之间,根本毫无渊源,不要说她妹妹被绑是属虚构,就是真有这么回事,也不需要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呀! 但他就是这么个热心肠的人,既然自告奋勇地答应了下来,那就不畏一切艰难,决心要达成任务不可。 至于老吴手下的要挟,他可毫不放在心上。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朦胧,他立即整装出发。 这次他不需要小方带路了,单枪匹马,雇车来到二咙喉花园,走进那条狭巷。 白天他跟小方来时,便觉得这条巷子异常僻静,此时更是不见一个人影,冷冷清清的,倍觉阴沉,不禁使他预感到情形有些不大对劲起来。 来到那幢两层的旧式木屋前,只见两扇黑漆大门紧闭,没有丝毫动静。 高振飞看这情形,心里暗觉事有蹊跷,但既来之则安之,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伸手按了两下电铃。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个脑袋来,向他厉声喝问:“找谁?” 高振飞认出这人绰号叫歪嘴,即说:“张二奶奶约我晚上来的……” “不在家!”歪嘴“嘭”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了。 高振飞应邀而来,想不到居然吃了个闭门羹,不由怒火中烧,用拳头在门上使劲地擂着,怒声说:“喂!你们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存心嬲老子?” 门里的歪嘴,来了个相应不理! 高振飞气得狠狠照门上端了一脚,破口大骂:“妈的!你们敢嬲着老子玩,可得当心点!” 尽管他在门外叫嚣,里面的歪嘴根本充耳不闻,使高振飞骂了一阵,自觉没有意思,只得憋着一肚子气,恨恨地向门上唾上一口唾沫,扭头就走。 气冲冲地走出狭巷,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位大婶婆,日间跟他倒是谈得蛮投机的。心想:从这女人身上动动脑筋,说不定会有所收获呢。 张二奶奶闭门不见,显然是老吴手下捣的鬼,也许真的放了风,使她有所顾忌,才故意赏以闭门羹的吧? 既然直路走不通,何不绕个弯! 于是,他雇了一辆计程车直趋下环街市的“香怡馆”,去找那风月场中颇有名气的老鸨。 下环这一带又脏又乱,是澳门九流三教人物会聚的地方,尤其出入风化区的分子更为复杂,无形中,私娼馆就成了一切罪恶的温床! “香怡馆”是半公开的卖淫大本营,由大婶婆亲自主持,艳帜下拥有二十来个年轻姑娘,大部分是由张二爷那里转手买来的。因为本地“土产”不吃香,所以大婶婆不惜投下巨资,以迎合嫖客的脾味。 由于交易上的接触,大婶婆与张二奶奶之间,自是顺理成章地成了手帕之交的腻友,彼此互通声息。因此,今天高振飞去过二咙喉花园后,她们就密商了对策。 一方面,由歪嘴去暗查高振飞的来龙去脉,另一方面,她们也唯恐自己的多疑。而失掉一个大主顾,所以当真挑选了几个出色的姑娘,准备给他“看货”。 根据歪嘴的情报,高振飞跟澳门的警方,确实是风马牛不相干的,并且证明他是来自香港的游客,以前从未来过澳门。 张二奶奶对歪嘴的报告很满意,疑念顿消,当即叫人把挑出的几个姑娘,送到了二咙喉花园这边来。 但,在五点钟左右,这条狭巷里,突然出现一些鬼鬼祟祟的人物,看来形迹颇为可疑。张二奶奶据报顿时又紧张起来,忙不迭派人把几个姑娘,由密道送走,以免被警方查获。 当时大婶婆尚未离去,两个女人一致认为,张二爷本人既不在澳门,一切应谨慎小心为宜,宁可失掉高振飞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主顾,也不能冒险。万一对方真是警方的密探,出了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后,大婶婆为了要赶回“香怡馆”去招呼,便匆匆告辞而去。 回“香怡馆”不到半个小时,高振飞就找来了。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大婶婆心知他必是去张二奶奶那里,尝到了闭门羹,未得其门而入,但他跑来这里干嘛呢?这倒颇出她意料之外,不得不小心应付。 “哟,什么风把你这位贵客,吹到了我这寒窑里来呀?”大婶婆笑脸相迎,其实满腹怀着鬼胎。 高振飞哂然一笑说:“在下是专程来向大婶讨教的,同时也是特地来参观一下,开开眼界,得点实际经验。” “讨教是不敢当,参观倒是非常欢迎……”大婶婆确实有一套应付的手腕,她把高振飞让到了屋里坐下,立即亲自奉茶敬烟,如同迎接财神爷似的。 高振飞哪知她是虚情假意地在敷衍,人才坐下,便心直口快地说:“大婶,张二奶奶究竟是怎么回事,下午分明约好了我,晚上到她那里去‘看货’的。可是刚才我到那里去,她竟闭门不见,不是岂有此理吗?” “哦?”大婶婆故作诧然说:“这就奇怪了,半个小时之前,我还在那里,看她特地叫人送了几个蛮像样的姑娘去,准备等你去挑的,怎么……会不会是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振飞忿声说:“生意不成人情在,我专程应约去的,卖不卖在她。可是,关起了门来不见我,这总不应该吧!” “张二奶奶不会是这种人,”大婶婆代为分辩说:“我跟她来往了不少年,知道她向来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既然约好了你去,绝对不会不见你,一定是发生了意外的事情……” “哼!”高振飞冷笑说:“我看呀,她一定跟别人把价钱谈妥了,怕我出不起高价,所以干脆来个避不见面!” “不会的……”大婶婆仍在掩饰。 高振飞却故作气愤说:“我不相信,澳门就数他张二爷独吃一份,我姓高的只要口袋里有钱,还怕别处买不到像样的姑娘!” 大婶婆看他表情逼真,不禁似信非信地问:“这么说,你真有意思干这行买卖?” “不是真有意思,我何必跑去找她?”高振飞忿然说:“冲着她今晚对我的态度,我也非争这口气,哪怕花再多的钱,也要在澳门干这一行让她看看,除了他张二爷之外,我姓高的有没有办法买到姑娘!” 大婶婆想了想,忽然说:“高先生,您先别动气,在这里稍坐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就回来。” 高振飞猜想她这个电话,必定是打给张二奶奶的,心知事情尚未绝望,可能尚有一线转机,心里不由暗喜。但表面上不敢稍露声色,只漫应了一声,便目送大婶婆扭着肥大的臀部,走出了房去。 手里的一支香烟抽完,把烟蒂丢进了痰盂,始见大婶婆回来,满面春风地笑着说:“对不起,让你久等啦。” “哪里话……大婶刚才是不是打电话给张二奶奶?她怎么说?” 大婶婆不由地一怔,随即很勉强的笑着说:“我知道张二奶奶这个人,是说一不二的。既然答应了你,绝对不会因为别人出的价钱高,就……” 没等她把话说完,高振飞已迫不及待地问:“她没有改变主意?” “主意是没变,”大婶婆呐呐他说:“不过……今晚你恐怕不能‘看货’了。” “为什么?”高振飞急问。 大婶婆瞥了他一眼,似在暗察他的神色,然后才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你去过以后,在附近不断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可能是警方的密探。张二奶奶倒不是疑心你高先生,而是担心有人跟她过不去,向条子方向放了风。最近已经有人去她那里搜查过好几次,所以她不得不小心些,临时又把姑娘送走了。” 高振飞沉吟了一下说:“改一天,或者换个地方,是不是可以呢?” “那当然不成问题!”大婶婆忽然以试探的口气说:“高先生,如果你真急于干这一行,我把‘香怡馆’全部转让给你,一切都是现成的,怎么样?” 高振飞事先毫无准备,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他顿时茫然不知所答起来。 “这……” “高先生放心,”大婶婆龇牙裂嘴地笑着说:“我这个人很凭良心,不会向你狮子大开口的,只要拿回这几年在姑娘们身上下的本钱,绝对不多加虚头。” “可是……”高振飞急中生智,虚与委蛇他说:“你大婶辛辛苦苦经营了‘香怡馆’这多年,花了不少的心血,我怎能叫你大婶割爱……” “什么割爱,”大婶婆说:“老实说吧,我干了这些年下来,也确实干腻乏味了,你既是有意思干,另起炉灶嘛,也不过是图个新鲜,可是那得下多少精神下去。我这个虽是旧瓶,也可以装新酒的。班底已经有了,再多添几个出色点的姑娘,面目就一新,照样是新开张。再说嘛。‘香怡馆’这块招牌还蛮叫得响的,将来旧雨新知一定不少,保证有你赚呢!” 高振飞揣摩不出她这番话的用意,究竟是试探他开窑子的诚意呢,还是真有“倦勤”之意。 总而言之,这问题把他难住了,不能不小心回答。 “我看这么吧,”他终于随机应变他说:“让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大婶真有意思出让‘香怡馆’,我绝对愿意接手,改天我们再洋谈,你看如何?” 大婶笑笑说:“不急,哪天谈都成……高先生不是想参观吗,请跟我来。” 高振飞看她并不逼着立刻成交,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她出了房。只见外面的一条长长的走道,两旁排列着一间间鸽子笼似的小房间,门上只挂着布帘。里面的春光虽不致外泄,阵阵调笑宣淫之声,却是处处可闻。 一共二十几个小房间,几乎全都门帘深垂,表示里面的姑娘正在接客。门帘掀起的,则表示尚无客人。 几个闲着的姑娘,均在一间较大的休息室里“待命”,一个个花枝招展,脸上虽然涂抹了厚厚的一层脂粉,仍无法掩饰她们藏在强颜欢笑后面的悲哀! 两个衣衫不整的嫖客,正在跟姑娘们“打茶围”,大概价钱尚未谈拢,想真个销魂又花不起钱,只好打经济算盘,在那里干吃“豆腐”。 高振飞真有点惨不忍睹,忽听身旁陪着的大婶婆笑问:“怎么样,我这里的生意不错吧?” 高振飞漫应了一声,他胸有成竹,故意挑剔说:“我看大婶这里,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姑娘嘛?” 大婶婆叹了口气说:“尽挑好样的,二三十个姑娘得下多少本钱呀!再说嘛,到‘香怡馆’来玩的,都不是大户头,姑娘再好,没有人玩得起。我们指着姑娘吃饭的,还能花钱把姑娘买回来当菩萨样的供?” 高振飞不以为然他说:“我要么就不干,否则每一个姑娘,都得像模像样,站出来就像那么回事!” 大婶婆置之一笑,心想:你要真花那么大的本钱,三个月下来,不关门大吉才怪呐! 窑子根本没什么可“参观”的,好戏都在鸽子笼里上演,那是“谢绝参观”的。除此之外,实在看不出个名堂。 高振飞正感索然无味,忽听得坐在门口的龟公,拉开破锣似的嗓子高叫:“接客!……” 随声望去,见是两三个衣衫不整的汉子,喝得醉醺醺的,勾肩搭臂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休息室里几个姑娘,听得龟公的这一嗓子,立即迎了出来,一个个搔首弄姿,在客人面前亮相。 可是来的这儿个客人,好像并非真来嫖的,他们望了高振飞一眼,其中一个汉子仗着几分醉意忽然冲冲跌跌地走到大婶婆面前,手舞足蹈地说:“喂!你们这里有没有漂亮妞儿,大爷要买几个回去……” 大婶婆只当他是喝醉了,这种事是屡见不鲜的。应付醉汉,她自有一套办法,忙叫了个姑娘过来,笑笑说:“这位爷们大概喝多了,阿英,快扶他到屋里去歇会儿吧。” 阿英刚要上前搀扶,不料那汉子却把手一挥,怒骂:“去你妈的!”吓得她连忙倒退两步。 大婶婆的粑粑头一扭,仍然陪着笑脸说:“哟,我说这位爷们是怎么啦,敢情是嫌我们阿英不会体贴,那你自己挑就是了,何必生气呢!” “妈的!”那汉子把眼一瞪:“你们以为大爷喝多了,满嘴的醉话?大爷再说一遍,要买你这里几个妞儿回去,听懂了没有?!” 大婶婆笑笑说:“那你可找错了门,我这里的姑娘只卖身,可不连人都卖的。” “你以为大爷出不起价钱?”那汉子狂笑一声,突然指着高振飞说:“凭他这穷小子,能信口开河,哄得你们团团转,把他捧得真像个大财主似的,大爷难道就比不上他?” 大婶婆闻言不由一怔,将眼光移向了高振飞。他立即断定,这汉子必是老吴的手下无疑,心知他们是要挟未遂,以至恼羞成怒,跟踪到这里来,存心要揭穿他的西洋镜的。 面临这个尴尬的场面,高振飞只得力持镇定,哂然一笑说:“朋友,你要耍酒疯,可得认清对象,别像疯狗似的乱咬人,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那汉子嘿然狞笑说:“姓高的,你别他妈的反穿皮马褂——装羊!照子放亮些,大爷连你身上有几根穷骨头,早已数得清清楚楚,还他妈的充什么阔佬!” 高振飞听他毫不保留,居然当着大婶婆的面,掀开了他的底牌,脸上笑容顿失,冷冷地问:“你大概就是那姓龚的吧?” “你别管大爷姓公姓母,”那汉子张牙舞爪他说:“反正大爷不会认错人,你小子就是骨头化成灰,大爷也认得出……” “你可以住口了吗?”高振飞己按捺不住,刷地把脸一沉,眼中射出两道慑人的怒光。 这时“香怡馆”的几个保镖,已闻声围了过来,见状便要上前干涉,但却被大婶婆以眼色阻止,只好暂作壁上观,看他们双方针锋相对。 只见那汉子纵声狂笑说:“住口?哈哈,你小子要是怕让人掀出底牌,何不……” 话犹未了,高振飞已兜起一拳,击上了那汉子的下颚,使他嘴里发出“呃……”地一声,仰面栽倒在地上! 高振飞实在盛怒之下,忍无可忍,不顾一切地动了手。 他这一出手,其余两个汉于立即扑来,向他发动猛攻。 大婶婆见状吓得退开一旁,嘴里直叫:“别动手呀,别……” 正好一个汉子扑向高振飞,被他挥起一拳,击得踉踉跄跄跌开,一头撞向了大婶婆怀里,两个人顿时跌作了一堆! “要死的!短命鬼……”大婶婆的身体臃肿不灵,又被那汉子压在身上,使她跌在地上两手一阵乱抓,爬不起来,急得破口大骂。 阿英急忙赶过去,一脚把那汉子从大婶婆身上踹开,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那肥婆扶起来。 大婶婆气得跺脚大叫:“你们要打到外边去打,别在我这里闹,我这里还要做生意!” 可是谁听她的呢,双方正展开恶斗,打得难分难解。刚才被击倒的汉子,霍地跳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弹簧刀,大拇指轻按簧钮,“咔嚓”一声,雪亮的刀锋弹了出来。 “当心!” 那汉子心一横,趁着高振飞不留神,不声不响地从背后扑去,举刀就刺! 大婶婆的警告发出迟了一步,高振飞回身发现那汉子举刀刺来,已是避之不及。情急之下,急将身子一偏,刀未刺中胸膛,划过了左肩。 刀锋过处,顿时血流如注! “杀人啦!” 大婶婆这一声惊呼,惊动了所有的嫖客,全都冲出鸽子笼来察看究竟,不知“香怡馆”里发生了什么事故,有几个嫖客竟光着身子! 那汉子见祸已闯,惟恐惊动警方,那就不易脱身了,慌忙返身夺门而逃。 另两个汉子哪敢怠慢,也忙不迭脚底板揩油,溜之大吉。 奇怪的是,大婶婆眼见双方交手,并不让“香怡馆”的保镖出手阻止。高振飞挨了一刀,她也未叫他们拦住行凶的汉子,仅仅叫了那么两嗓子,那管个屁用! 高振飞挨的这一刀虽不太严重,但肩头上血如涌泉,使他无法追赶凶手,急将肩头的伤口按住,以免流血过多。 大婶婆这才上前惊问:“伤的重不重?” 高振飞咬紧了牙关,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大婶婆一脸的虚情假意,故示关切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附近有个医院,我叫人送你去!” 随即吩咐两个保镖的,陪同高振飞前往急救。 高振飞不便拒绝,只得由他们护送,默默离开“香怡馆”。 等他们出了大门,大婶婆便向那些好奇的嫖客们招呼说:“没事啦,没事啦,各位回房去吧!”然后,她走进了帐房里,拨了个电话给张二奶奶。 “怎么样?”张二奶奶在电话里急问。 “精彩极啦!”大婶婆说:“那小子挨了一刀,我叫人送他去医院了。” 张二奶奶闻言大喜,兴奋地说:“那太好了,现在你就照我刚才说的办法,如果能套出他的真话,自然是最好不过,否则我们就用第二个办法对付他!” “你等我的消息吧!” “好!回头见!” 大婶婆搁下了电话,走出帐房,向龟公交代了两句,便依计而行,带着个保镖的,匆匆赶到附近的那家小医院。 高振飞的伤口缝了几针,敷上药,又打了止血和消炎的针,正在包扎,见大婶婆已亲自赶了来。 “没关系吧?”她表示异常关怀。 高振飞报以苦笑,由那替他包扎的医生回答说:“最少得个把星期才能复元,还得要忌口,别吃鱼腥,多休息,少劳动。” “唉!这真是无妄之灾……”大婶婆叹了口气,又向那医生说:“医药费算我的,回头我叫人送来。” “不!”高振飞拒绝说:“医药费应该由我自己付,这点钱我还付得起……” “那是什么话,”大婶婆一本正经他说:“事情发生在‘香怡馆’,我应该负责,说什么也不能叫你自己掏腰包的!” 高振飞正色说:“大婶是不是听了他们的话,认为我是个冒充阔佬的穷小子,怕我付不起?” “你扯到哪儿去了呀!”大婶婆笑笑说:“他们那些流氓的活,鬼才相信呢!” 高振飞神态自若的笑笑,等医生替他包扎完毕,故意亮相,把身上的一叠钞票悉数掏出,遂问:“请问一共是多少……” “不!汪医生,别收他的钱!”大婶婆一把夺过他掏出的钞票,塞进他的口袋里说:“我知道你付得起,可是凡事总得讲个理,该谁付的,就得由谁付,不是钱多钱少。我大婶婆做任何事情,一定得把良心放在中间,你要不让我付,那我睡觉都睡不着的!” 高振飞看她如此坚持,不便违拂她的一片心意,只好笑笑说:“那我谢谢大婶啦。” “这算得了什么!”大婶婆丝毫不露声色,装模作样他说:“在我的地方,累你高先生挨人捅了一刀,我心里真过意不去,回头我一定叫人去查。” “那倒不必了,”高振飞婉言相拒说:“捅已经挨人捅了,只能怪我自己太大意,跟你大婶毫不相干,何必再替你添麻烦。算了吧,我自认倒楣。” 开窑子的老鸨,那张嘴是哄死人不偿命的,尤其大婶婆跟张二奶奶是计划好的,更得好好卖弄一番她的生花妙舌,哄得高振飞七荤八素。 “我说高先生呀,像你这样气量大的人,我还真少见到过。”她说:“我看这么吧,你伤的不轻,先到我那里去歇会儿,回头我再叫人送你回去。” 高振飞尚未表示可否,大婶已不由分说,连拖带拉的,把他拉出了医院,一直拖回“香怡馆”。 其实他也想借此机会,跟这个老鸨打打交道,以便从侧面探听关于张二爷的一切,所以并不坚持拒绝。到了“香怡馆”里,大婶婆便把他招呼在自己的房里休息,吩咐打杂的特地去买了些水果、点心,殷勤招待他。 “大婶婆拿我当客人,那我可实在不敢当了。”高振飞看她忙得团团转,心里颇过意不去。 “高先生别跟我客气,”大婶婆笑容可掬他说:“小方知道,我这个人是最好客的,只要你不嫌简慢,就把我这里当自己的家一样,随时欢迎高先生来玩。” “我会常来打扰大婶的,”高振飞投其所好他说:“小方向我说过,大婶不但好客,而且是热心肠的人,以后仰仗大婶帮忙的地方还多得很呢……” 几句高帽子给她一戴,大婶婆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仿佛对他的奉承非常受用,遂说:“没问题,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尽力帮忙!” 高振飞谢了一声,趁机说:“我看张二奶奶很难缠,大婶能不能替我另外介绍一条路,我想澳门卖姑娘的,不会就只有张二爷单独一家吧?” 大婶婆暗自瞟了他一眼,似在观察他的神色,然后才微微一笑说:“人口贩子澳门有的是,我随时都能替你介绍。可是香港方面的姑娘,却只有张二爷才有办法,别人都没这路子。本地也有不少出色的妞儿,高先生是不是可以将就挑几个,或者干脆我把‘香怡馆’便宜些让给你?” 高振飞笑笑说:“大婶能够忍痛割爱,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我就是接手‘香怡馆’,也得招兵买马,从外地弄几个拿得出去的妞儿撑撑场面,以壮声色……” “那你就非得跟张二爷打交道不可了!”大婶婆表示除此之外,她是爱莫能助。 “张二爷这个人如何?”高振飞问。 “不瞒你说,张二爷才是个真正难缠的老油条!”大婶婆说,“张二奶奶只是处事谨慎些,人倒是不错的。所以依我看呀,你与其准备直接找张二爷,还不如走走张二奶奶的门路,她可比较好说话多了。” “可是……”高振飞苦笑说:“我不是已经登门拜访过她了吗,结果她竟赏了我闭门羹!” 大婶婆一本正经他说:“她就是这么个小心眼的人,张二爷不在,偏偏今天你去过之后,又有些形迹可疑的人,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徘徊。再说嘛,你们又是初次见面,她自然得处处小心,不敢轻易冒险啦。” “那么,她要怎样才对我信任呢?”高振飞正色问。 “她呀,”大婶婆说:“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高振飞怔怔他说:“哦?大婶的意思,是说她必需要我先提出保证,才能取得她的信任?” “对啦!”大婶婆极有把握他说:“如果高先生能先付她一部份现款,表示你是诚心向她买姑娘,我相信她绝对会答应随时让你‘看货’的!” “她怎么不早说呢!”高振飞毫不迟疑他说:“大婶看我应该先付多少?” “这个吗……”大婶婆想了想说:“我是局外人,这个数目很难说,不过,以我的看法,反正挑中了姑娘,钱早晚都得付的,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不如先多付一点,将来多退少补,谁也赖不掉的。” “先付多少呢?”高振飞征求她的意见。 大婶婆随口说出了个数目:“至少得付她个十万八万的!” 高振飞听得一怔,心想:“十万八万,说的倒蛮轻松,可是我到哪里去弄呀!” 老吴交给他带来的一个整数——五万元,现在只剩下四万多在身上,悉数拿出来也不够,差了那么大一截。 但是,他既然冒充阔佬,口口声声要在澳门投资开窑子,要是连十万八万都拿不出,身份岂不是当场就穿帮了。 因此,他不敢稍露犹豫之色,哂然一笑说:“不成问题,我就照大婶的意思做好了,大婶是否现在就跟她联络一下?” 大婶婆没想到他会一口答应,遂说:“这么吧,高先生如果信得过我,不怕我把钱吞了,就请把钱交给我,由我亲自替你跑一趟,去跟她接好头。谈妥了,安排好时间和地点,马上通知你。” “这点小数目,我还不放心大婶吗?”高振飞的口气,俨然是位千万富翁,他说:“不过,现在我身边没带这么多现款……” “没关系,反正又不是急着在今天晚上成交,”大婶婆轻描淡写他说:“随便什么时候,你叫小方把款子送来,我就替你去办。” 高振飞心里暗急,但表面上不便露出忧色,事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既然在大婶婆这里,探听不出张二爷在香港的行踪,他也就无心再逗留在“香怡馆”跟她穷扯蛋,心不在焉地聊了一会儿,便托词身体支持不住,匆匆告辞而去。 大婶婆假意挽留了一阵,见他坚持要去,也就不便挽留,送他出了大门,返身回来,立即就去打电话给张二奶奶了。 高振飞此来澳门,目的是要查出香港的崔胖子,把那些不幸的女孩子,转手卖给了什么人。 现在他已查出眉目,获悉澳门的人口贩子是张二爷,可算不虚此行了。 但张二爷已去了香港,他跟崔胖子是如何接头,和“交货”的时间地点,却是无法查明。 照时间计算,张二爷的船已抵达了香港,假如他在香港不耽搁,很可能跟崔胖子一成交,立刻便回程驶返澳门。那么阿凤的妹妹,便来不及救出,必需由高振飞在澳门出高价,将她自张二爷手里买回了。 如果高振飞真是位大财主,只要花点钱,就能救出一个无援的弱女出火坑,未尝不是个办法。但他苦干囊中不足,心余力绌,又徒叹奈何。 慎重思考之下,在澳门已无计可施,惟有连夜赶回香港,把一切报告老吴,设法找到张二爷其人,或许能及时营救出阿凤的妹妹。 为了争取时间,怕万一赶不上张二爷,他立即前往“邮电厅”,先拨了个长途电话给香港的老吴,偏偏老吴不在,他只好在答录机上留话,说明跟崔胖子交易的是张二爷,船已在今日出发,盼老吴派人赴港九各大小码头查寻。 通完电话,高振飞仿佛松了口气,立刻雇车返回“六国饭店”,准备当晚搭船赶回香港。 向服务台一查,晚间由澳门开出的船已没有,最接近的一班“大来轮”,也要到凌晨一点三十分启航。 灵机一动,他立即借用服务台的电话,打到“游艇俱乐部”,查询有无游艇可租。 游艇俱乐部的职员,查过之后回答他说:“现在只有两艘大型游艇,租金是每小时一千两百元,包括人员在内,燃料另计……” 高振飞当机立断,订下了一艘游艇,叫对方登记下他的姓名,约定半个小时之内前往。 刚把电话搁下,忽听身旁有人狞笑说:“怎么?老兄雅兴不浅,有意思海上夜游一番?” 高振飞闻言一怔,转过身来,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身旁已悄然站了个平阔头脸的壮汉。 此人其貌不扬,穿的虽是套半新不旧的西装,领带打得歪歪斜斜,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活像套在狗头上被挣断的半截皮带。令人看了,会觉得他穿上了龙袍,也不像皇帝! 高振飞不认识这个人,但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气,就不是个正经人物,立即意识到,这家伙很可能是老吴派来跟着的人之一。 “阁下是跟我说话?”高振飞沉声问。 壮汉嘿然冷笑说:“老兄知道我不是自说自语,总算不错了,哈哈……” 说罢,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狂笑,言下之意,似乎对高振飞表示极大的不满与愤恨。 但,当他的眼光瞥向高振飞的左肩,发现袖上破处血迹斑斑,笑声突然止住,冷森森他说:“老兄怎么挂了彩?” “哼!”高振飞忿声说:“阁下何必假惺惺,多承照顾,兄弟会把这笔账记下的!” 壮汉皮笑肉不笑他说:“老兄要把这笔账,挂在兄弟的头上?嘿嘿,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高振飞在这里不便发作,强自压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冷声说:“阁下是否有话要跟我谈?” “如果不耽误老兄海上夜游的话……”壮汉说。 “此他说话不方便,”高振飞提议:“阁下要愿意,就请到我房间来谈!” 壮汉犹豫了一下,不甘示弱地说:“恭敬不如从命!” 高振飞心知对方敢答应去他房间,必然不止一个人,可能去“香怡馆”寻衅,用刀刺伤他的三个人,就在近处监视,但不知老吴究竟派了几个人跟来澳门。 老吴又怎会想到,派来监视和接应他的手下,居然见钱眼红,结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岂是始料所及! 高振飞眼光向四下一扫,并未发现在“香怡馆”殴斗的那班人,不由向那壮汉不屑地问:“那几位喜欢动刀子的朋友呢?” 壮汉只是阴森森地狞笑,置之不理。高振飞也不追问下去,冷哼了一声,两个人便并肩走进电梯,升上三楼,来到那间华丽的套房。 高振飞自己身上带有钥匙,开了房门,让在门口,把手一摆说:“请进!” 壮汉有恃无恐,把头一昂,大剌剌地走进了房内。 高振飞随后跟进,突然一脚蹬上了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上前用臂弯勒住了壮汉的脖子。 壮汉喉管里发出“呃……”地一声,被高振飞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身强力壮,体格相当的结实,急将双手扳住高振飞的手臂,身子一弓,竟把高振飞从头顶抛了过去。黑暗中,也不知把他抛到了何处。 高振飞没想到这家伙有几份蛮劲,一跤摔在地板上,跌得七荤八素。尚未及爬起身来,壮汉已冲到,飞起一脚,照准他的头部踹下。 情急之下,高振飞已顾不得左肩的伤痛,一咬牙,奋起双臂捉住了对方踹下的脚,用力一掀,壮汉顿时站立不住,被掀翻在地板上了。 高振飞急将身子滚过去,扑上壮汉的身上,挥拳就照他下巴上狠狠一记。 壮汉吃了这一拳,顿时发起狠来,当胸一把揪住了高振飞的胸前,企图将他掀下身去。但高振飞已拳如雨下,一连几记重拳,狠狠地落在了他的左颊上。 顿时,眼前金星直冒,嘴角流出了血! 高振飞已形同疯狂,为了不甘心白挨一刀,他决心要还以颜色,在这家伙身上施以报复。一阵狂风暴雨般的乱拳,终于把那大汉击昏了。 他看壮汉已不再动弹,这才住手,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舒了口气,向昏迷在地上的壮汉冷笑说:“先让你尝尝我拳头的厉害,这笔账留着,等回了香港我们再算!” 时间已很局促,他不敢再事耽搁,忙将衣橱里的皮箱取出,提了就开门出房。谁知门外已站了个穿白号衣的仆欧,正是那小方。 高振飞不由地一怔,小方也露出诧然之色,即问:“高先生上那儿去?” “我,我有点急事,要赶去香港一趟……”高振飞支吾说。 “你的房间还要不要?”小方问。 高振飞急于离去,又怕小方进房发现那被击昏的壮汉,恐怕就不易脱身了。事到这节骨眼上,他已是骑虎难下,只得把心一横,装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哦,小方,房里还有点东西,麻烦你替我拿下楼去。” 小方对这位财神爷,哪会起疑心,当即应了一声,便推门而入。 当他一跨进门,刚要伸手掣亮电灯之际,冷不防脑后被高振飞的一拳,如同铁锤般狠狠击下,仅只发出一声闷哼,人已倒在地板上。 高振飞击倒了小方,忙退出房外,锁上房门,急急由楼梯直奔楼下。 他倒不是贪小便宜,省几个房间钱,而是时间紧迫,怕万一那壮汉或小方清醒过来、追下楼来阻拦,他就走不成了。所以来不及去结算房间租金,急步走出大门外,招了辆“的士”,登车吩咐司机说:“到游艇俱乐部,快一点!” 司机唯乘客之命是从,立即将车子加足马力,风驰电掣地驶向“游艇俱乐部”码头。 高振飞到这时候,才算松了口气,只要上了游艇,驶离澳门,那就无所顾虑的了。 澳门的游艇俱乐部有两处,同在新口岸的码头,一个是葡籍青年作水上活动的“葡国青年团游艇俱乐部”,一个则是民营的“游艇俱乐部”,备有各型游艇,任何人均可随时租用,只是租金颇为高昂。 车抵新口岸码头,高振飞付了车资,下车便直趋“游艇俱乐部”,向里面的职员说明,刚才打电话来租用了一艘游艇。 职员便取出登记簿,要他照章办理租艇手续,并且先付三千元保证金,以后多退少补。 高振飞匆匆办妥手续,交了三千元,即由另一职员陪往码头,指着停泊在岸边的一艘艇说:“就是这一艘,艇上一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你上船把租艇证交给船长就行了。” 高振飞谢了那职员一声,便径自提着皮箱,由跳板走上游艇。 船长是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敞开衣领,歪戴帽子,邪里邪气地走过来,向他索取了租艇证,洪声问:“去哪里?” “香港!”高振飞完全是发号施令的神气。 船长点点头,便向身旁的水手一挥手,两个水手立即动手抽回跳板,解开绳缆…… 但,正当这时候,突见一辆大型轿车,风驰电掣而至,车子一直冲到码头才刹住。车门开处,跳出了四五个彪形大汉。 高振飞大吃一惊,正待找一件应手的东西拒敌,不料站在他身边的船长,霍地掏出了手枪,向他喝令:“不许动!” “你?……”高振飞惊怒交加,想不到这位船长,居然跟他们是一丘之貉! “我吗?”船长敞声大笑说:“我这个船长,跟你这位大富翁一样,是冒牌的宝贝货!” 高振飞不甘束手就缚,趁着那冒牌船长说话分神,出其不意地,突将手里提着的皮箱一挥,挥在了对方执枪的手臂上。 “砰!”手枪走了火,幸而被皮箱一撞,失了准头,子弹未曾射中高振飞。 高振飞情急拼命,趁势飞起一脚,踹中那冒牌船长的小腹,只听他一声惨呼,被踹得捧腹连退。 但乘车赶来的四五个大汉,已纷纷跳上了游艇,加上船上乔扮的几个水手齐齐发动,顿成众寡悬殊的局面,使高振飞居于绝对的劣势。 此刻他已不顾一切,奋身扑向那冒牌船长,企图夺得那支手枪,好歹能拼一拼。否则只有束手就缚,被他们活捉了去。 可是这帮人都是职业打手,行动相当敏捷,未等他接近冒牌船长,一个水手已纵身跳来,手里挥动一根木棍,照准他头上就打。 高振飞只得放弃夺枪的企图,赶紧闪身跳开,避过了这当头一棍。 六、风月情色 那水手一棍击空,击在舱板上;木棍顿时折为两段,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量! 高振飞左肩受伤,不能动弹,右手提着皮箱,无法出拳。情急生智,猛将皮箱向扑来的两个大汉掷去及其对马克思主义的歪曲。列宁认为,这本书“培养了一整,返身便奔向船尾。 “噗通!”一声,他奋身跳进了水里。 大汉们追至船尾,响起一片骂声,随听其中一人振声怒喝:“妈的,发什么愣,跳水呀!” 偏偏这几个大汉全是旱鸭子,没有一个会游泳的,一个个只好站在船尾干瞪眼! 高振飞潜游了一阵,才把头冒出水面,虽未见他们跳水追来,但那些家伙显然志在必得,竟沿着码头分布开来,使他无法上岸。 这可惨啦!他的泳技虽然不错,但身上穿得西装革履,经水一泡,紧紧贴在了身上,动作非常不便。既不能向外游,又不能近岸,难道就这么在水里泡着?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忽听一阵马达声响起,回头一看,那艘游艇竟向他全速冲了过来! 高振飞大吃一惊,急忙深吸了一口气,一钻进水里,拼命向外潜游,总算未被游艇撞毙。 嘿!那位冒牌船长还真够狠的,一趟没撞着,居然仍不死心。把船掉转了头,又回驶过来,似乎决心非置高振飞于死地不可,否则难解被他踹的一脚之恨! 新口岸这一带相当僻静,码头上只停泊着几艘游艇,没有其他船只。所以他们才如此放肆,大胆无忌地胡作非为,不必担心惊动警方。 这一来可苦了高振飞,服装整齐地泡在水里,滋味已经很不好受,又要躲避游艇的追撞,稍一不慎,便有送命的可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游艇追着他打转,一趟又一趟,使高振飞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终于渐渐感觉精疲力尽,将要支持不住了。 正在这时候,忽见两条小船,分载着那几个大汉,划到了他的附近,其中一个大汉手里端着枪,把枪口对准他,狞声说:“朋友,泡够了没有?我们可没时间跟你穷耗,还是放光棍些,自己上船来吧!” 高振飞自知无法脱身,索性毫不在乎地回答说:“好吧!放根绳子下来,老子不想泡了!” 游艇正好驶近,听他这么说,才减速下来,由右舷的梯口,放下一个绳梯。 高振飞无可奈何,只好游近游艇,抓住绳梯,吃力地攀了上去。 他确实到了精疲力尽的脱力边缘,攀上游艇,人还没站稳,守在梯口的冒牌船长便迎面一拳,把他击倒了。 随即,两条小船上的大汉们,相继登上了游艇,向夜色朦胧的海上驶去。 当高振飞清醒时,已不在游艇上,而是身在一间四面石壁,并有扇铁门的密室里。 这是什么地方?他无法知道,也没有人可问,整个密室里一片漆黑,没有灯光,更没有其他的人。 高振飞想坐起来,始发觉手脚被绳子捆着,使他蜷伏在湿漉漉的地上,无法能挣开。 自己究竟落在什么人手里?他也不知道。 忽然间,铁门“噹啷”一阵轻响,推开了,进来的两个大汉,手里高举着蜡烛台,走进来低头察看。 高振飞急忙双目紧闭,佯装未醒。 “妈的!”其中一个大汉说:“这小子居然睡得着呢!” 另一个汉子踹了他一脚,大声说:“别他妈的装羊啦,醒醒!” “老子早就醒着!”高振飞霍的双目怒睁。 两个大汉齐齐发出声冷哼,一边一个,把他架了起来,高振飞不由怒问:“干嘛?” 他们置之不理,架起他就走,出了密室,只见这一排有着同样铁门的四间,不知其中关的是什么人。 连拖带架,高振飞进了一间简陋的木屋里,抬眼一看,端坐在置子盏煤油灯的桌旁,赫然竟是那位张二奶奶! 这女人面罩寒霜,冷冷地说:“非常抱歉,今晚委屈了你高先生!” 果然不出所料,向他动手的那班家伙,全是张二奶奶的喽罗! 高振飞自知落在这女人手里,必然要吃些苦头,索性处之泰然。 张二奶奶露出两颗大金牙,纵声大笑说:“你不是看‘货’吗?这就是我们看‘货’的地方!” “难道必需用这种手段,把我强迫来看?”高振飞怒形于色地责问。 “当然!”张二奶奶强词夺理他说:“因为我不知道高先生的身份,不得不提防着点儿,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高振飞忿声说:“哼!像你们这种谈生意的手段,恐怕没人敢领教!” “那倒不见得,”张二奶奶说:“高先生要是真有诚意谈生意,受点小小的委屈,那又算得了什么?” “何以见得我没有诚意?”高振飞力图掩饰。 张二奶奶冷声说:“因为你口是心非,嘴上跟大婶说好了,明天先付一部分定金,然后看‘货’,结果你今晚就租了艘游艇……” 高振飞理直气壮说:“我租游艇赶到香港去,就是为了怕在大婶面前失信,因为我身边带的现款不多,叫那边汇来又怕来不及,所以只好亲自去香港,拿了钱明天一早赶回澳门,难道这还错了?” “真要是这么回事,当然不错,”张二奶奶说:“可是你撒谎的技巧还不够高明,如果你要使我相信,你真是赶回香港取钱去的,那你就不该把行李带走。由这一点证明,你根本没有打算再回澳门!” 高振飞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心机果然过人,比起自己的粗心大意,确实棋高一着,终于强自笑笑说:“就算我不准备回澳门,那也是我个人的自由,难道说你非强迫我成交不可?” 张二奶奶刷地把脸往下一沉,咄咄逼人他说:“我才不希罕呢!在澳门只有人求着我的,我还没巴结过谁!可是我绝不受人摆布,要想在我面前玩花样,嘿嘿!那可没那么容易!” 高振飞极力保持冷静说:“这叫玩花样?大不了是我不想干这一行了,人各有志,谁能勉强我!” 张二奶奶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她把白果眼一翻,冷笑说:“好吧!你既然狗咬骨头不松口,我自然有法子叫你服贴。现在让我先告诉你,别以为我糊涂,老实说吧,对你的企图,我清楚得很!今晚你租了游艇赶回香港,八成是想对付我们二爷,我猜的没错吧?” 高振飞矢口否认说:“我根本不认识张二爷,凭哪一点,你会疑心我要对付他?” “很简单!”张二奶奶分析说:“我认为你非但不认识我们二爷,甚至于不知道香港的崔胖子,每次跟澳门交易的是什么人,所以你冒充阔佬,到澳门来设法打听,总算你神通广大,居然打听出是我们二爷,于是你就连夜赶回香港。要不是为了对付我们二爷,你绝不会这么急着走,连明天的轮渡都等不及!” 这女人果然厉害,不愧料事如神,把高振飞来澳门的目的,猜得丝毫不差,大概唯一无法确定的,仅是他属于哪方面的人了。 高振飞哈哈一笑说:“照这么说,我完全是冲着张二爷来澳门的了!可是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付他呢?” “你别跟我打哈哈!”张二奶奶突然声色俱厉他说:“到了这里,你的小命就在我手里,最好识时务些,老老实实说出来!是谁派你来澳门踩盘子的?!” “没有谁派我来!”高振飞断然否认。 张二奶奶霍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形于色说:“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高振飞敞声大笑说:“张二奶奶,你非常聪明,可惜你的疑心太重,要是跟每一个人都这样谈生意,只怕……” 话犹未了,张二奶奶已向两个大汉喝令:“替我好好修理这小子!” “是!”两大汉齐声恭应,同时把手一撒,高振飞便跌在地上了。 两个大汉既奉了张二奶奶的命令,哪还讲什么客气,其中一个反执住高振飞的双臂,将他提起,另一个便饱以老拳,把当作了练拳力的沙袋! 张二奶奶重又坐下,好整以暇地等着高振飞招供,但他却咬紧了牙关,任凭那大汉拳足交加,决心守口如瓶,不为他们的私刑所屈。 “你还不说实话?”张二奶奶问。 “该说的已经说了!……”高振飞非常倔强。 “那还有‘不该说的’呢?”张二奶奶毫不放松,厉声说:“我要知道的,就是你认为不该说的!” “别做梦!我没什么可……啊……”他的话还没说完,腹部又挨那大汉狠狠一拳。 这一拳相当重,使他忍不住痛呼出声,张二奶奶却并不动容,吩咐那大汉:“使点劲!看看究竟是他的嘴紧,还是你的拳头硬!” 大汉纵声狂笑说:“好!小子,咱们来比划一下!” 随即将袖子往上一卷,握紧斗大的巨拳,咬牙切齿地一拳击出,狠狠捣向高振飞的腹部上。 “嗯!……”高振飞发出一声沉哼,只觉眼前突然发黑,终于昏了过去。 “妈的!”那大汉破口大骂:“小子原来是中看不中吃,挨这么几下就挺不住啦!” 张二奶奶铁青着脸说:“把他弄醒,再替我狠狠地揍,直到他说出实话为止,不然就别停手!” “是!” 那大汉刚答应了一声,准备去提桶水来把高振飞泼醒,忽见旁边的房里走出了大婶婆,她接口说:“这家伙是软硬不吃的,揍死了也没用,我倒有个主意,保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出他的来龙去脉!” “哦?”张二奶奶急问:“大阿姐有什么好主意?” 大婶婆不慌不忙,走到她身边,轻声跟她咬了阵耳朵,便见二奶奶眉飞色舞他说:“好!大阿姐不愧是位女诸葛,我们就这么办!” 当即吩咐两个大汉,又把高振飞架回密室里关起来。然后,两个女人便照计行事,召集了七八个大汉,向他们面授机宜…… 夜已深沉,密室里又黑又静。 高振飞清醒时,但觉周身疼痛不堪,那一顿狠揍,再加上肩头的刀伤,倘非他身体结实,谁都支持不住了。 无奈手脚仍被绳子捆着,使他无法脱身。正在懊丧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得铁门外发出一声闷哼,仿佛有人遭到偷袭,脑袋上挨了一家伙。 紧接着,又是什么倒下去的声音。由于夜深人静,听得非常清楚,使高振飞大为诧异。 一阵紧张和兴奋,不由地轻声急问:“谁?”他已意识到有人来营救了。 他的问话并未得到回答,一阵轻响,铁门突然开了,黑暗中看不出来的是什么人,只觉出那人摸索到他身边来了。手里拿着把刀子,替他割开捆住手脚的绳子,一面轻声警告说:“别出声,外边还有人!” 高振飞心里颇觉纳罕,因为在澳门只有他一个人,而老吴派来的手下,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惟恐天下不乱的不肖之徒,巴不得他把命送掉,那会在这紧要关头出手相救! 但这个不顾危险,前来救他的是谁呢? 他想不出,由于那人已警告他噤声,他自是不便发问,只好保持缄默。反正能够脱身已属万幸,何必查根问出,引起那人的反感。 于是,那人替他割断了手脚上捆着的绳子,即将一把左轮手枪交给他说:“这个拿着,趁他们还没有发现,快跟我走!” 高振飞接过手枪,要待站起身来,始觉出两条腿已被捆得发麻,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人赶紧扶了他一把,才不致跌倒。 此刻他们两个都显然很紧张,惟恐被张二奶奶的手下发觉,那就不易脱身了。那人见事不宜迟,急忙扶着高振飞出了密室,跨过倒在门口的大汉身上,直奔后门。 外面星光灿烂,徐风中可听出海潮澎湃,显然此处距海边不远。 高振飞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片密林,他被囚禁的地方,便是林内的儿间矮屋,只有其中一个隐约有灯光外泄,其余的皆处于黑暗之中。 那人似对地形很熟,带他掩向树林里,找出一条相当隐蔽的幽径,立即拔腿狂奔。 奔了一阵,终于穿出密林,林外已是海滩。 那人收住了奔势,以手指向海边的几点灯光说:“那条船是我替你租的,澳门不宜久留,你赶快回香港去吧!” 这时候高振飞不能不打开闷葫芦了,他诧然说:“老兄这份相救之情,使我感激不尽,但你我素昧平生,是否可以把尊姓大名赐告,将来有机会才好图报……” “老兄不必谢我,”那人笑笑说:“区区的小名,不说也罢,老兄真有心报答的话,将来别忘了‘香怡馆’的大婶婆就是啦!” “是她?……”高振飞大为诧然,想不到在生死关头,竟是那老鸨派人来相救出险。这样看来,所谓的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说法,岂不是完全被否定了? 那人郑重说:“老兄别耽搁了,快去吧,在下还得赶回去,免得他们发觉你逃出了,一定会疑心是我干的啦!” 说完,他把手一挥,便急步奔回林中去了。 高振飞颇为莫明其妙,此时他也无暇多想,立即拔脚奔向海边。灯光渐近,终于看清那是一艘机动渔船,泊在岸边,引擎早已发动,似在专程等着他啦。 大婶婆跟张二奶奶是手帕之交,凭哪一点会出手相救呢?他百思不解! 一口气奔到海边,距离渔船尚有数码之遥,船上的人已看见他了,立刻射出电筒,使他能看清跳板。 高振飞涉水走了几步,始踏上跳板,接住船上递来的长竹篙,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船上有四五个衣衫不整的汉子,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即问:“是高先生吗?” 高振飞点点,遂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函仔!”那汉子回答。 高振飞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囚禁在澳门附近的一个小岛上,怪不得那班人胡作非为,毫无忌惮! 函仔岛上住的均是渔民,唯一可供游客观光的,仅是那“堤边公园”。深更半夜,谁会有此雅兴留连忘返?何况那间屋子是在密林中,连久居岛上的渔民,也不知道林中暗藏春光,幽禁了不少张二爷从各处弄来的姑娘。暂时存放,随时待价而沽呢。 在这地方,张二奶奶不要说是用刑逼供,就是把高振飞宰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有任何顾忌的! 高振飞总算祖上有德,命不该绝,当他被一拳击昏时,倘非大婶婆出了个主意,张二奶奶很可能已将他置于死地了。 但大婶婆又为什么,敢冒大危险的,派人去把他救出来呢?这是个相当耐人寻味的谜! 他为了要寻出这个谜底,并不急于返回香港,即向那汉子吩咐说:“请把船开回澳门!” “抱歉得很!”那汉子断然拒绝说:“我们奉命把你直接送到香港的!” “难道我自己不能选择要去的地方?”高振飞忿声问那汉子。 那汉子是个死心眼的家伙,直截了当地说:“这条船只去香港,你要是去别的地方,那就请便,我们是不负责载送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 话犹未了,忽见远处数道电筒的光线乱射,直奔海边而来,显然是张二奶奶的手下已发现他逃走了。 未等高振飞吩咐,那汉子已一声令下:“开船!” 几个汉子急忙抽回跳板,舵房里“噹噹!”两响,锚尚未完全拖起,船已开动,向海上驶去。 高振飞跟那汉子争执了半天,结果仍无法说服对方,最后只得放弃去澳门,连夜驶往香港。 渔船设备简陋,舱里又小又脏乱,只有两张双层床,狭窄得翻个身就可能掉下地。高振飞已顾不得这些,脱下湿湿地贴在身上的衣服,找个地方晾起来,全身只穿条短内裤,便睡在了木板床上。 船上那四五个汉子都在舱外,没一个进来跟他搭讪,使他枯燥无聊,睡又睡不着,脑子里只是胡思乱想。 此来澳门,唯一的收获,仅仅是查出崔胖子秘密交易的是张二爷。可是他们如何接头,接运的机帆船停泊在那里,何时返航,却是毫无头绪。 严格他说起来,高振飞虽是不虚此行,但收获也不算丰富,而且身上挨了一刀,带来的五万元,除了花去的数千元,剩下的已悉数被张二奶奶的手下,顺手牵羊搜了去,回去向老吴尚不知如何交待? 精疲力尽的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时,天色已经微明,赶紧一骨碌翻身下床,冲出舱外一看,船已驶进筲箕湾,正向渔船码头缓驶。 香港在望,他连忙进舱穿起半干不湿的衣服,然后再出舱站在船头,向那身份似为船老大的汉子问:“准备在这里靠岸?” 那汉子只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 倏而,船靠近了码头,他才说:“高先生,我们的任务只是把你送到香港,现在已经到了,请上岸吧!” “嗯!”高振飞说:“回去替我向大婶致意,这份情,我姓高的总会报答!” 船刚靠妥,他便跃上了码头,向那汉子扬手打了个招呼,举步向东海旁街走去。 这时候尚不到六点钟,码头这一带的渔船正在准备出海作业,而街上则是冷冷落落,静悄悄地,看不见几个行人。 但是,他无意间发现,附近停着一辆式样很旧的轿车,车里有两三个人,似在鬼头鬼脑地向他注意。 这一发现,突然使他提高警觉! 本来他准备找一辆“的士”,直接到“天堂招待所”向老吴复命的。既然怀疑那辆老爷车上的人,可能是在监视他的行动,他可不敢贸然造次了。 因为他忽然间想到,张二奶奶的手下狠揍他一顿,目的是要逼出他的来龙去脉,查出香港这方面是什么人派他去澳门踩盘子的。偏偏他不为所屈,是不是他们故意放他逃走,而早已派人先来香港守着,以便暗中跟踪呢? 为了要求得证实,他装出若无其事地走向了附近的车行,要了部出租汽车,吩咐司机驶向北角。 果然那辆老爷车在后面跟了上来,证实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高振飞暗自发出声冷笑,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苏丽文那女人,几乎使他吃上官司,现在有着现成的机会,何不来个借刀杀人,趁机报复她一番? 于是,他立即吩咐司机,改道驶往苏丽文的艳窟。后面的老爷车毫不放松,仍然保持相当距离,紧紧跟踪而来。 车到巷口,由于巷子太窄,车子开不进去,只得在巷外停了车。 高振飞全身一摸,始发觉囊空如洗,口袋里竟被张二奶奶的手下搜得干干净净,一文不名! 这可怎么办?他只好装出还要坐车的模样,关照司机说:“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找个人,还要到别处去。” 司机看他不像乘霸王车的样子,便不怀疑他,应了一声,目送他下车进入巷内。 后面的老爷车随后而至,停在数十码外,只见车上跳出个穿西装的汉子,急步赶至巷口,鬼鬼祟祟地朝巷里张望。 高振飞佯作浑然无觉,一直来到狭巷尽头的那幢三楼建筑门前,举手按向门旁装的电铃。 按了好一阵,才见防盗眼闪开,是那睡眼惺松的王妈,很不客气地问:“找谁?” “我要见苏小姐,有急事!”高振飞局促他说。 王妈从防盗眼里,打量了门外这个人一眼,终于认出是女主人那天带回来,“招待”了一夜,第二天又跟包正发他们大打出手,被抓进差馆去的高振飞。不禁诧然问:“你是……” “我姓高。”他说:“吴经理叫我来见苏小姐的!” 王妈听他抬出了老吴的牌头,女主人的腻友自然不敢得罪,只好赶快开了门。 谁知高振飞并不进去,忽然记起什么似他说:“哦,我身上忘了带钱,车还在巷口等着,请先借我点零钱。” 王妈一大早被他按门铃吵醒,又见他开口借钱,真是出门不利,今天的楣头可算倒到了家,还不知道要倒什么邪楣呢! 可是这家伙既然厚着脸皮开了口,她又不能不借,只得拉长了脸,悻然从身上的小口袋里,掏了半天,把今天的菜钱里,准备揩油的一百块钱掏出来,忍痛递给了这个冒失鬼。 高振飞接了钱,掉头就走,正好与跟进巷子来的汉子打了个照面! 那汉子怎会想到,高振飞叫开了门会不进去,突然又返身走出巷子,仓促之间,避也避不及,只得与他面对面地走过,一直向巷底走去。 高振飞见计已售,心里暗自好笑,走出巷口,钻进了车子,立即吩咐司机:“随便开到哪家旅馆去!” 司机点点头,便吃进排挡松了刹车,把车子开得飞快而去。 老爷车也顾不得撒下进巷内的汉子,急忙跟踪上来,一直跟到湾仔附近,才见前面的车子停在“桃源招待所”门口。 香港的所谓招待所,跟旅馆差不多,只是其中另有文章,“的士”的司机与他们都有勾结,遇上单身的客人,尽可能的都往这销魂窟送,从中可以抽取“拉客”的佣金。 高振飞对此道的情况尚不了解,既然送来了,也就不便挑剔,付了车资,找回零钱,便下车走进了“桃源招待所”。 这种地方的营业,是全天候的,无论任何时间,只要有客人上门,他们都表示欢迎的。 仆欧把他领进二楼的一个套房,遂问:“先生是休息,还是……”言下之意,似在向他兜售色情,但因为他的身份不明,不便开门见山他说出来,恐怕万一遇上警方的密探,所以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好让客人接话。 高振飞根本不懂这一套,把手一挥说:“我要休息,有事会叫你的。” 仆欧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愤然退出房外。 高振飞立即关上房门,过去抓起电话,吩咐楼下总机接通“天堂招待所”。 他自认为,这一着棋下得非常高明,先让跟踪的人,误认他是苏丽文的人。然后到这里来,用电话跟老吴联络,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吧? 谁知阴错阳差,他竟犯了个大错! 老吴在睡梦中被电话铃惊醒,起身接听之下,还以为高振飞是从澳门打来的长途电话呢。 “你的留话我已经知道了。”老吴说:“澳门的张二爷这个人,我也听人说过,不过他的行动很神秘,不容易跟踪,老弟这时候来电话,是不是有了新发现?” “没有……”高振飞沮然说:“吴经理,我现在已经回到香港了!” “什么?你回到香港了!”老吴大为意外。 高振飞毫不隐瞒他说:“我已无能为力了,留在澳门毫无用处,回来也许……” 老吴急说:“是怎么回事,你说详细些给我听!” 高振飞便将去澳门的情形,从头至尾,简单扼要地述说一遍。说完脱身的经过,特地强调说:“我看大婶婆那老鸨,绝不会平白无故,派人去救我出来的。很可能故意放我回香港,好派人跟踪,查出我的来龙去脉,所以我没有直接回‘天堂招待所’……” 老吴“嗯”了一声,暗自庆幸说:“不错,你的判断力很强,要不是发觉很早,你直接回到我这里来,他们就会知道,是我派你去澳门的了。” 遂向高振飞振声说:“老弟这次辛苦了,错不在你,只怪我用人不当,派去跟着你的几个人,非但没有帮上忙,反而坏了你的事,使全部计划功败垂成。老弟放心好了,这口气,我姓吴的一定替你出,绝不轻易饶过他们这些王八蛋!” “只要吴经理明察,不怪我办事不力就是了……”高振飞表示息事宁人,不愿再追究谁是谁非。 “我会看着办的!”老吴说:“老弟说的那几个人,现在还跟着吗?” 高振飞没说把人引去了苏丽文那里,只告诉他说:“从筲箕湾码头一直都在跟踪,所以我找了个招待所,立刻就打电话给吴经理。” “你暂时不要行动,”老吴想了想说:“我来想办法对付他们,你在那一家招待所?” “桃源……”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吴已惊问:“什么?你在桃源招待所?” “是的,”高振发坦然说:“我叫司机替我随便找一家旅馆,他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不对吗?” “老弟呀!”老吴顿足说:“你真是的,哪一家不好去,偏偏会去桃源招待所……” “怎么?”高振飞诧然急问:“桃源招待所有什么不对劲的?” 老吴沮然说:“那是崔胖子开的呀!”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高振飞哪会想到,司机竟是替崔胖子“拉客”的,把他送到了“桃源招待所”来,天下的事,偏偏就这么凑巧! “那么……”高振飞只好请示:“我是不是马上离开这里?” “别忙!”老吴不愧是个老奸巨猾,他灵机一动,已然有了主意,即说:“现在你只能将错就错,暂且不要离开,干脆要个娘们,痛快痛快!” “这……”高振飞简直不知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老弟!”老吴却笑笑说:“你照我的话做就是了,山人自有妙计,绝对不会让你吃亏上当的!” 高振飞茫然说:“吴经理,你能不能把计划向我说明?……”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哈哈……”他大笑起来。 高振飞正想问他,是否能及时阻止阿凤的妹妹被运往澳门,但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 他只好搁下电话,犹豫了一阵,才照着老吴的吩咐,按了叫人铃,把那仆欧招至房里。 “先生要什么?”仆欧笑容可掬地问。 高振飞装出一副色迷迷的神气说:“能不能替我找个妞儿来?” 仆欧连声说:“能,能,妞儿有的是,看你先生喜欢什么样的,我负责替你找来,保证满意!” “只要年轻漂亮就行!”高振飞的条件并不苛刻。 “好!我马上就去。”仆欧冲他神秘地一笑,躬身退出房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高振飞身上的衣服尚未全干,于是脱下来,搭在沙发的椅背上晾着,无意间向窗外瞥去,居高临下,只见那辆老爷车,居然还停在街边! 他冷然一笑,拉拢了窗帘,以免回头春光外泄。 走进洗澡间,觉得肩头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大概是经海水泡了,可能已经发炎。 正待解开看看,忽然听到门响,走出一看,那仆欧已领了个女郎进来。还不到两三分钟,便随招随至,完全是“现货”供应,足见这里的“备货”之多! “这位是关小姐,”仆欧笑问:“你看可以吗?” 高振飞点点头,仆欧便知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了。 女郎向身上只穿了条短内裤,肩头又绑着绷带的高振飞,诧然望望说:“你怎么受了伤?” 高振飞哂然一笑,信口胡诌说:“还不是为了你们女人,跟人争风吃醋打架的。” 女郎倒蛮懂得风趣,嫣然一笑,自我解嘲地说:“女人本来就是祸水嘛!” 高振飞顿时忘了肩头的伤痛,哈哈大笑说:“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我并没有说你们女人是祸水呀!” 女郎故作娇态,轻叹了口气说:“反正女人就是女人,好坏都是一样,你们男人呀,高起兴来,会把女人捧上天,什么上帝的杰作啦,天使啦,心肝宝贝啦……一不高兴,就好像世界大战都是因为女人而惹起来的!” “世界上如果没有女人,那还成个什么世界?”高振飞在沙发上坐下,拉她坐在腿上说:“我看你并不像那种引起世界大战的女人,不过,你的看法并不完全正确,至少不能把天下的女人一概而论。譬如说吧,漂亮的女人,自然是人见人爱,丑得像猪八戒的女人,谁会说她是上帝的杰作?” “那么你看我呢?”女郎双手一抬,搭在他的肩上。 高振飞哈哈一笑说:“在我的眼睛里,仍然只是个女人!” 女郎故作娇嗔说:“噢!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把我看成供男人玩弄的玩物,是不是?” “那看是怎么说,”高振飞把她往怀里一搂:“我认为自以为是玩弄女人,其实自己也同样在被女人玩弄,我不相信在你的眼里,会把我看得怎样高尚,说不定心里正在笑我是个大傻瓜呢!” 女郎不解他说:“我怎会笑你是个大傻瓜?” 高振飞笑笑说:“让我说给你听吧,在我,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从你身上找到快乐。而你呢,却是获得相当的代价,同样也在我身上得到了快乐。表面上一个是买,一个是卖,其实吃亏的永远是男人,这不是大傻瓜吗?” 女郎听了他这番似是而非的妙论,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胸前一对高耸的乳峰乱颤,那份媚态,简直勾人心魂,夺人神魄! “你笑什么?”高振飞打趣地问:“是不是中了马票?” “马票倒是没中,”女郎笑得更厉害了,她说:“我笑你真是个大傻瓜呀!” “哦?”高振飞为之一怔。 女郎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勾住他的脖子说:“你说你是不是傻瓜,花钱把我叫了来,尽跟我抬杠,说的全是不相干的话,难道你把我抱在腿上坐着,一直听你的大道理?” 高振飞这才明白,她是希望速战速决,于是笑笑说:“那我就不当傻瓜啦!” 说罢,他立即采取行动,把她的娇躯紧紧一搂,吻上那两片薄薄的朱唇。 女郎轻吐香舌,将整个身体投向了他怀里,使出浑身解数,极尽桃逗之能事。 高振飞早已忘了肩头的伤痛,以及周围的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麻烦。这时怀里依偎着那热情似火的女郎,使他已无法学柳下惠的“坐怀不乱”了。 这一“乱”,他可真惹出了乱子来。正当那女郎解开胸襟,任他探手抚弄双峰的时候,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冲进四五个如狼似虎的壮汉。 高振飞顿吃一惊,只见为首的是个大胖子,穿的西装革履,容光焕发,俨然是位大经理或董事长之流。 其实呢,他就是风月场中赫赫有名,黑社会里更拥有一股庞大恶势的崔胖子! 七、图穷匕现 高振飞从未见过崔胖子,对方也未通名报姓,不过刚才老吴在电话里已告诉他,这个“桃源招待所”就是崔胖子开的。所以,但看闯进来的这人,穿的虽是西装革履,身体却活像个杀猪的屠夫,尤其那份目中无人的神气,想必就是那位风月场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崔胖子面带狞笑,满脸的横肉不停地跳动着,眼光只向高振飞一扫,便大剌剌地喝问:“你就是老吴派来踩盘子的?” “老吴?老吴是谁?”高振飞佯作不识其为何人。 崔胖子把脸一沉,嘿嘿冷笑说:“你别他妈的装孙子,刚才还跟他通过电话,以为你崔大爷不知道?” 高振飞心知必是楼下的总机,窃听了他打给老吴的电话,已是无法抵赖,只得强自镇定说:“既然你们偷听了我的电话,那又何必再问!” “你认为我是多此一问?”崔胖子哈哈大笑说:“我这个人就是有点死心眼,任何事都得打破了沙锅问到底,所以嘛,你最好顺着我点儿!” 高振飞勉强笑笑说:“现在你已经打破沙锅,锅底也让你见到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还得问问!”崔胖子把眼一翻说:“你最好老实说出来,告诉我,老吴派你来打的什么主意?” “你何不问楼下的人?”高振飞不屑地反问。 崔胖子咄咄逼人他说:“我偏要问你!” 高振飞不甘示弱,泰然一笑说:“那么让我告诉你吧!吴经理既没有派我来,我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招待所是谁开的,是那个替你拉生意的司机,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崔胖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信不信由你!”高振飞忿声说:“反正那开车的是你们的人,你可以问得出来……” “不必!我自有办法叫你说实话!” 崔胖子勃然大怒,说时向手下一使眼色,跟进来的大汉们正待上前动手,忽见那仆欧一头闯进来,气急败坏地嚷着:“崔老板,外面来了两个条子!” “哦?”崔胖子不由紧张起来,顾不得威胁高振飞了,急向那仆欧吩咐:“赶快发讯号,通知各房间!” 仆欧应了一声,忙不迭返身奔了出去。 崔胖子这才恢复冷静,把眼光阴森森地逼视着高振飞,狞声说:“嘿!想不到老狐狸敢跟我来这一手,他大概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啦!” 高振飞保持缄默,他心里也猜到了是老吴捣的鬼,怪不得在电话里,要他招个女人玩玩,原来是存的这个心! 那女郎早已惊慌失措,忙把敞开的衣襟扣上,急问:“崔老板,我得避一避吧?” 崔胖子还未及表示可否,那仆欧又奔了进来,紧张万分地说:“条子已经上来啦!” 崔胖子“嗯”了一声,心知这时候让那女郎出去,万一被撞见,反而会引起警察怀疑,于是急中生智,向高振飞威胁说:“把她留在房里,如果条子进来查问,就说是你带来的女朋友。要是漏了我的底子,你可别想活着出去!” 说罢,他已等不及高振飞的回答,急急一挥手,带着手下的人夺门而出,顺手带上了房门。 高振飞沉哼了一声,霍地从沙发上跳起,准备穿衣离去,免得卷进这个漩涡。 女郎大为紧张,一把夺过那半干不湿的衣服,抱住他不放说:“你,你不能走……” “为什么?”忿声问。 “因为……”女郎满面戚容说:“你得帮帮我的忙,我们干这一行,实在是出于万不得已,回头要是让警察抓到了,罚款倒在其次,以后这里就不会要我了。” 高振飞实在弄不懂,这女郎既然怕被警察抓到,就应该叫他赶快离去,何以反而要留住他,难道说成双作对地辟室幽会,却不怕警察抓? 因此,他不禁诧然说:“我不走,能帮你什么忙?” 女郎嫣然笑笑说:“这你还不懂吗?有你跟我在一起,回头警察进来查问,你只要说我是你的女朋友,那就没事了。不然的话,你是可以一走了之,我可惨了,他们看见你离去,而我还留在房里,我要说是你的女朋友,他们绝对不相信的。” “你是要我留下证明你的身份?”高振飞问。 女郎点点头说:“除非你在场证明我是你的女朋友,我只好等着让他们抓去了!” “我很愿意帮你这个忙,”高振飞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终于心软了下来:“可是,我连你的姓名都不知道,警察怎么会相信你是我的女朋友?” 女郎由于过分紧张,几乎疏忽了这一点,忙说:“我的真姓名叫陈芬兰,耳东陈,芬芳的芬,兰花的兰……” “嗯!好名字。”高振飞嗅嗅鼻子说:“怪不得我闻出一股香味呢!” “你别打岔嘛!”女郎娇嗔说:“他们很可能还要问你别的,让我快些告诉你,我住在石塘咀……” 还没等她把住址说出来,两个警察已挨间查了过来,门并未落锁,一推就推开了。 高振飞非常镇定,故意表示忿慨问:“干嘛?” 警察眼光向他们一阵打量,才向那女郎厉声问:“喂,你是干什么的?” “我……”女郎吓得不知所答起来。 高振飞神色自若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警察充耳不闻,仍冲着女郎喝问:“你叫什么名字?” 高振飞抢着回答说:“她叫陈芬兰,耳东陈,芬芳的……” 警察把眼一瞪,怒斥说:“我没有问你,她自己不会回答?” 高振飞只好把手一摊,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径自坐到一边去,跷起了二郎腿。 警察随向女郎吩咐:“把身份证给我看!” 女郎惟命是从,心虚地应了一声,从茶几上拿起手提包,取出身份证来交给那警察。 身份证上的姓名果然是陈芬兰,警察无可挑剔,目标转向了高振飞,把手一伸说:“身份证拿出来!” 高振飞不屑地冷笑说:“我还以为你们不问我了呢!” 说罢,才懒洋洋地站起来,拿起那半干不湿的衣服,可是,翻遍所有的口袋,竟未摸出老吴替他弄的那张伪造身份证! 他这才着慌了,想起必是张二奶奶的手下,搜他口袋时,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没收了。 警察看他只顾发愣,不禁冷声说:“怎么啦?是不是没带身份证?” “不是没带,”高振飞掩饰说:“是我昨晚挨了闷棍,身上的钱全部被搜光,要不是你们要看身份证,我还不知道身份证也丢了呢。” “这倒有趣!”警察寒着脸说:“大概我要不问你姓名,你连姓什么都忘了吧!” 高振飞尚欲分辩,另一警察已厉声命令:“走!跟我们回署里去一趟!” 跟在警察后面的仆欧,见势不妙,连忙飞报崔胖子去了。 高振飞据理力争,但两个警察似乎吃定了他,丝毫不对那女郎为难,偏偏有意跟他过不去。 双方争执不已之际,崔胖子闻报赶来,自以为在这一带很吃得开,而且跟管区的警署颇有交情,心想:凭我崔某人的牌头,既然亲自出面,这两个警察总得买账吧! “怎么回事?”他派头十足地走了进来。 警察朝他看看,肃然问:“你是这里负责人?” 崔胖子立即掏出名片,递给那警察说:“在下是这里经理,贵署韩帮办跟我很熟……” 他故意抬出了警署的的韩帮办,表示他跟“衙门”里颇熟,并非一般庶民。换句话说,他在地方上是有点苗头的人物,小小一个警察还没有放在眼里。 可是那警察毫不买他账,一脸公事公办的神气说:“这个人没有身份证,我们要带回署里去!” “哦,这点小事情!”崔胖子哈哈一笑说:“他是我这里的常客,我替他证明身份,有问题由我负责好了!” 警察抓住了他的语病,毫不放松他说:“他要是这里的常客,那么不仅他有问题,连你这里也有问题了,哪有一个人没事经常住招待所的?” “这……”崔胖子被他问得呐呐不知所答。 那警察铁面无私他说:“这是公事,我们只好公办,这个人身份可疑,一定得跟我们回署里去一趟。如果崔经理愿意替他证明,最好劳驾跟我们一起去!” “这……”崔胖子急说:“不用了,我马上打电话给韩帮办。” “那也可以,”警察并不反对,遂向高振飞说:“既然崔经理愿意出面,向我们韩帮办打招呼,那就没问题,现在请跟我们走吧!” 高振飞不愿向他们求情,忿然说了声“好!”,便将那半干不湿的衣服穿上,跟着那个警察离开招待所。 崔胖子在背后不由怒骂:“妈的,老子要不给你们点颜色看,大概还不知道你崔大爷是干什么的!” “准是那姓吴的老狐狸捣的鬼……”仆欧在一旁火上加油,似乎惟恐天下不乱。 崔胖子哼了一声,跟了下楼,只见外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两个警察押着高振飞登车疾驰而去。 由于这轿车并非警车,崔胖子顿觉生疑,诧然向身后的仆欧急问:“刚才这小子真是跟老狐狸通电话的?” “没错!”仆欧肯定说:“是黄先生偷听的,我也在边上,老狐狸听说他在这里,好像很吃惊,立刻告诉他这里是你开的,接着又叫他弄个女人玩玩。没隔一会儿,两个条子就来了,他们别的房间都不查,单单就查那小子的房间,所以我看准是老狐狸报的案!” 崔胖子铁青着脸,抓起服务台上的电话,拨通了警署,指名道姓要跟韩帮办讲话。 但这时候帮办大人尚未上班,值班的警员留下了这边的电话号码,等韩帮办上班再打电话到“桃源招待所”来。 崔胖子刚放下电话,忽见两个穿西装的平头大汉走进来,冲着脑满肠肥的崔胖子一打量,没开腔,先从身上掏出“派司”一亮,然后才大剌剌地问:“谁是这里负责人?” 崔胖子虽是惊鸿一瞥,已认出那红色“派司”是警署的那种,来人想必是便衣警探之流。 以常情判断,差馆出动的行动必是配合,或者一致步骤的,像刚才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光临突击检查,显然是有人向警方密报。那么他们绝对是奉命而来的,不会擅自采取行动。 这就有问题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刚把高振飞带走,怎会接着又来了两个便衣警察?警方只会在必要情况下来个突击检查,目的是要在突如其来之下,令人不及掩灭罪证,可是从未听说用这种“疲劳轰炸”检查的。 崔胖子顿觉事有蹊跷,仗着自己在地面上吃得开,警方也很兜得转,于是笑笑说:“兄弟就是这儿负责人,两位有何赐教?” 仍旧是亮“派司”的那位老兄代表发言:“刚才乘车来这里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这一句话,他已露出了破绽,崔胖子心里更觉起疑,表面上一点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反问:“阁下是问的哪一位?” 那位“便衣”只得说:“就是刚才被带走的,他是这里的常客?” 崔胖子胸有成竹,随机应变地回答说:“他在这里包了个长房间,不过,并不是每天来住,有时候三天两天来一次,有时候说不定个把星期不来,请问二位……” “唔……”那便衣警探呐呐他说:“这个人的身份有点问题,希望你能跟我们合作,提供一些关于他的资料。” 崔胖子差点想问他们:“你们的人已经把他带回差馆去了,有什么都尽可问他本人,何必向我打听,那不是多此一举!” 但他心里已然有了主意,故意装出惊讶他说:“他不会有问题吧?” “你不愿意替他保证?”那便衣警探把他套上了。 崔胖子忙说:“兄弟可不找这个麻烦,不过,二位不信的话,他还有位朋友在,也许他能提供二位所需要的资料。” 两个便衣警探听崔胖子这么说,不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仍然是那位老兄发言:“好吧,就请你带我们见见那个人!” 崔胖子微微一点头,便带领两个“便衣”,来到走道尽头最后的一个房间门口,举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接着又敲一下,仿佛是在打暗号似的。 跟在后面的两个“便衣”并未疑心,只见房门开了一半,出现个短装大汉,刚把嘴一张,尚未说话,崔胖子已急使以眼色,遂问:“吴先生在吗?” 那大汉茫然点点头说:“在……”其实房间里根本没有姓吴的。 崔胖子便回头向两个“便衣”笑笑说:“二位请进吧!” 两个“便衣”不疑有他,等崔胖子让在一旁,立即昂然闯进房里,谁知道进房一看,里面竟有四五个衣衫不整的大汉,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 “谁姓吴?”便衣警探强自镇定,硬着头皮问。 “哈哈……”身后跟进来的崔胖子,突发怪笑说:“这里面谁也不姓吴!” 便衣警探不由一怔,诧然问:“刚才……” 崔胖子阴森森他说:“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兄弟说的吴先生,吴嘛。那意思就是说没有这么个人!” “你!……” 便衣警探大为愤怒,正待摆出差人的嘴脸,不料崔胖子的嘴一呶,刚才开门的大汉已伸手入怀,掏出一把短枪,以枪口对准了他们。 “这是干嘛?”便衣警探色厉内荏地怒问。 “干嘛?”崔胖子哈哈大笑说:“二位应该先打听打听,我崔某人是怎么混起来的,要在我面前打马虎眼,恐怕不太简单!” 两个便衣警探齐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胖子狞笑说:“没别的意思,兄弟只想知道二位的真正身份!” 那便衣警探当即又掏出“派司”,在他面前一亮说:“这个还假得了?” 话犹未了,崔胖子已出手如电,将他手里的“派司”夺过去,“便衣”顿觉惊怒交加,正欲伸手夺回,却被持枪的大汉喝住:“不许动!” 在手枪的威胁之下,那“便衣”只得服从,忿然说:“你们竟敢妨碍公务,难道不怕犯法?” 崔胖子把“派司”在手上拍拍说:“嘿嘿,冒充警探的罪,恐怕比妨碍公务更重吧!” “你……”被指为冒充的警探,脸色霍然大变,似乎有些作贼心虚。 崔胖子把脸一沉,嘿然冷笑说:“兄弟自信这点眼光还有,绝对不至于看走了眼的!二位如果认为兄弟胆大妄为,竟敢诬指二位的身份不实,兄弟倒不怕吃官司,愿意立刻跟二位一起到差馆去走一趟,如何?” 两个“便衣”相顾愕然,想不到崔胖子是如此厉害的角色,看来今天的筋斗是栽到了家。凭那张伪造的红色“派司”,是唬不住对方的。 事已至此,那位“便衣”只得硬着头皮说:“哼!你最好跟我们到差馆去一趟!” 他们原是看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又以枪相胁,居于绝对的劣势,所以想设法脱身,离开了“桃源”再说。可是崔胖子比他们棋高一着,察言观色,已然洞悉了他们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于是,他狰狞地笑了笑,冷声说:“二位既然来到‘桃源招待所’,我崔某人要不招待招待,实在有点不够意思,嘿嘿……” 两个“便衣”情知不妙,刚要夺门而出,崔胖子已经把嘴一歪,等于是一声令下,四五个如狼似虎的大汉,立即齐齐发动,不分青红皂白,涌上来就是一顿拳足交加! 大汉们全是崔胖子豢养的打手,一个比一个狠,使两个“便衣”根本毫无抵抗的机会,在一阵狂风急雨般的狠揍下,终于趴下了。 崔胖子这才以手势阻止了打手们,吩咐说:“先让这两位‘休息’一下,等我跟韩帮办通过电话,再送他们到差馆去!” 这时两位“便衣”己是原形毕露,惟恐真被送进差馆去,背上冒充公务人员的罪名,那可不是能够罚款了事的,说不定会吃上几年的官司呢! 情急之下,那嘴角尚流着血的“便衣”,已顾不得周身的疼痛,忙不迭向崔胖子求情说:“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哦?”崔胖子故意说:“二位的一顿揍,难道就算白挨了?” 那“便衣”垂头丧气他说:“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阁下……” “哪里话!”崔胖子敞声大笑说:“大家都是在外面跑的,不打不相识,现在我们彼此已经认识了,似乎应该通个姓名吧?” 那“便衣”明知对方是在盘问底细,这么问法,已经是非常客气的了。如果他不识时务“先礼”不成,“后兵”可就有他们的苦头吃啦! 在四五个大汉虎视眈眈之下,他只好沮丧着脸说:“在下叫陈刚,他叫叶进……” “原来是陈朋友,叶朋友,久仰久仰!”崔胖子皮笑肉不笑他说:“贵前人是……” “这……”陈刚的喉咙里打起了嘟噜来。 崔胖子霍地把脸一沉。声色俱厉他说:“我这个人讲究的是痛快,说不说在你,别那么这呀那的,我讨厌吞吞吐吐的娘娘腔!” 陈刚与叶进交换了一下眼色,始说:“敝当家的落户在澳门,香港的三尺地面上,却是名不见经传,说出来阁下也不知道……” 崔胖子自负地笑笑,有意表示他的博闻,如数家珍他说:“我崔某人虽是孤陋寡闻,澳门方面叫得响的人物,兄弟还能数得出几个,譬如旧码头的郑老大,新码头的尚老大,加上私枭头子洛大斌,专收‘黑货’的许老大,贩毒大王黄九如,其次是李德望,外号毒美人的董大姐,这些都是圈子里赫赫有名的角色,赌场方面,广东帮的胡老大和潮州帮的邢老大,算得上是澳门两霸,其次才挨得上当地的澳门帮金老大。三尺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兄弟也并不完全陌生,像黑仔杨震天、九头鹰方彪、江老大、马老大……” 说到这里,崔胖子故意停顿了一下,望望陈刚和叶进,见他们均露出惊讶之色,不禁更是洋洋得意地继续说:“至于风月场中,像那些何大娘、大婶婆、张二爷……都是澳门无人不知的人物,我说的大概已经包罗万象了吧?” 陈刚不由露出佩服的神情说:“阁下把澳门出色的人物,几乎一网打尽了!” 崔胖子哈哈一笑说:“现在陈朋友可以告诉我,你们是哪门哪户的了吧?” 陈刚与叶进面面相觑,显然不便贸然暴露出来龙去脉,就在他们犹豫难决之际,崔胖子一声怒喝,犹如晴天霹雳:“说不说!” 叶进始终保持沉默,现在终于说话了,他把心一横,站起来说:“阁下何必多问,反正我们不是冲着你姓崔的来的,就算是不该冒充差馆的人来这里,站在江湖道义上,阁下当不会把我们往差馆里送,何况这几位朋友已经揍了我们一顿,抵得过啦!” “哈哈……”崔胖子发出一阵狂笑,笑得令人心惊肉跳,随即他走到叶进面前,眼睛往上一翻,颐气指人地说:“叶朋友认为,我崔某人太过分了,是不是?” “这……” 叶进的话犹未出口,崔胖子那多肉的拳头,已照着他肚子上狠狠一拳! “啊!……”叶进痛得弯下了腰。 崔胖子的腿膝猛一抬,撞在了叶进的胸口上,只见他的头一垂,双膝前屈,上身却向后仰倒,瘫在了地上。 陈刚见状大骇,一时情急拼命,霍地从地上跳起来,奋不顾身地去夺那大汉手里的短枪。 那大汉被他出其不意地扑来,猝不及防,短枪几乎被夺,由于紧张过度,手指竟不由自主地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子弹疾弹而出! “啊……”陈刚发出声惨叫,子弹射穿了小腹,使他身子向前一扑,倒在了地上。 崔胖子不由地一惊,事情发生得太快,使他根本来不及阻止,没想到那打手的短枪走了火,将陈刚射中要害,这一来,事态可严重了。 “刁那妈的!”崔胖子挥手就是一巴掌,把那闯祸的大汉掴了个踉跄,牙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另一打手赶紧蹲下身去察看,只见陈刚脸色惨白,蜷伏在地上不住地痉挛着。忽然,从嘴里涌出一股鲜血,两眼直直地瞪着,已然气绝而亡。 “死了!”打手抬起头,向崔胖子迸出两个字。 崔胖子气急交加,一把揪住闯祸的大汉衣襟,破口大骂:“你他妈的闹出了人命,自己去挺吧!” “老板……”那大汉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跪下来向崔胖子求饶了。 这时早已惊动了账房里的黄良臣,他等于是崔胖子的狗头军师,闻声赶来一看,立即向大发雷霆的老板说:“老板,事情既然发生了,要他自己去挺是没问题,可是‘桃源招待所’还是脱不了关系,传开了,以后谁还敢往这里住呀?” “依你的意思呢?”崔胖子的火气果然压了下来,向这位狗头军师移尊就教。 黄良臣的眼珠子一转,不慌不忙地指着那大汉说:“祸虽是他闯出来的,可是他还是为了老板,所以嘛,无论怎样,老板得替他挺一挺,以后别的哥们才更会替老板卖命……” “我替他挺?”崔胖子的脸色难看极了,仿佛真要他替那大汉去吃人命官司似的。 黄良臣笑笑说:“实际上谁也不必去吃官司,只要把尸体设法弄掉,那就神也不知,鬼也不觉。除了现在我们在场的几个之外,谁会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 崔胖子点点头,表示同意,但他忽然想到了躺在地上的叶进,不禁有所顾忌他说:“这家伙可不会替我们保住秘密呢!” 黄良臣冷酷无情他说:“那很简单,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干……” 话还没说完,叶进已吓得魂飞天外,一个翻身,跪在了崔胖子脚下,哀声求饶:“大爷饶命呀,小的绝对守口如瓶,求大爷高抬贵手……” “去你妈的!”崔胖子飞起一脚,把叶进踹了个筋斗。 但,当那持枪的大汉,正将枪口对准叶进的胸膛,欲待扣动扳机的刹那,黄良臣却以手势阻止了那大汉。 崔胖子不解他的用意,忿声说:“怎么,你心软了?” 黄良臣胸有成竹,笑而不答,径向狼狈不堪的叶进说:“你要是想活命的话,倒也不难,不过得答应两件事!” 此刻叶进只求能够保住一条性命,不要说是答应两件事,就是二十件,二百件,他也不敢拒绝,一副可怜兮兮的怪相,把头连连点着。 于是,黄良臣慢条斯理他说:“第一,你得把这具尸体弄走,外面有你自己开来的车子,相信并不难办吧?” “是,是……”叶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嘛,也不难。”黄良臣翻翻眼睛说:“只要你老老实实说出来,是谁教你来这里的,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如果能够答应这两个条件,我负责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听由崔老板发落,与我无关,我可无法替你说情!” 一旁的崔胖子听得不由微微点头,真是打从心眼里,佩服这位狗头军师的心机。这一来,非但解决了处理陈刚尸体的困难,同时也逼出了叶进的来龙去脉,无异是一石二鸟的上上之策。 可是叶进虽然要命,头脑倒很清醒,生死关头他冷静了下来,眼光在各人脸上扫了一遍,才说:“两件事在下都乐意照办,只是……” “你担心我们说了话不算数?”黄良臣嘿然冷笑一声,转过头去向崔胖子说:“老板,大概我这种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没看在这位叶朋友的眼里,怕我说的话作不了数,你给他一句话吧!” 崔胖子点点头,洪声说:“就这么办,叶朋友只要先说明来这里的原因,然后就可以带着这具尸体离开,保证绝没有阻拦!” 叶进在这种情势之下,不信也得信,于是,只好莫可奈何他说:“不瞒崔老板说,在下是就是……就是在澳门张二爷那里混口饭吃的……” “张二爷?” 崔胖子与黄良臣相顾愕然,似乎均感到异常意外。 “是的,”叶进补充说,“就是崔老板刚才提到过的那位张二爷。” 崔胖子的脸色一沉,怒形于色地问:“他派你们到这里来的?” 叶进提心吊胆他说:“不是张二爷派我们来的,是张二奶奶……” “那婆娘派你来干嘛?”崔胖子怒问。 叶进不敢隐瞒,照直说:“就是为了刚才被两个条子带走的,那个姓高的小子,他好像是由香港去澳门,想踩盘子的。所以张二奶奶派我们先来香港守着,等他一回香港,我们就暗地跟踪,准备查明他的身份……” “他就把你们引来了这里?”崔胖子把眼一瞪。 叶进点点头,把高振飞曾故弄玄虚,引他们到苏丽文艳窟的事忘了说出来。 黄良臣立即把崔胖子扯过了一旁去,咬了一阵耳朵,便见崔胖子微微点了下头,沉声说:“现在你可以把这个尸体一起带走了,不过,你得马上通知张二爷,要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可是……”叶进皱眉说:“在下不知道张二爷在哪里呀!” “不知道他在哪里?”崔胖子狞笑说:“叶朋友既是他的人,难道他来香港的行踪,连你也不知道?” 叶进说的是实话,张二爷来香港的行踪,除了随船带着的一些亲信之外,确实没有别人知道。甚至于张二奶奶也拿不准他的行踪,否则她早已用长途电话通知他了。 由此可见,张二爷行动的谨慎,连自己人都弄不清楚,难怪警方拿他无可奈何。 以往,张二爷与崔胖子每次“交易”,总是先看好“货”,双方谈妥价钱,再约定“交货”的地点。到时候由崔胖子方面负责把“货”送到,而由张二爷方面“查验无讹”,用车接走,全部运上了船,才算“银货两讫”。 黄良臣刚才向崔胖子咬了一阵耳朵,便是想利用叶进,暗中派人跟踪,查出行踪诡谲的张二爷,究竟把那艘机帆船藏在什么地方? 叶进是张二奶奶从澳门派来的,自然不知道张二爷的船停泊在何处,但是,此刻他只求能保全生命,也只好将计就计他说:“好吧,在下尽力去找找看……” 崔胖子这才满意,当即吩咐手下的几个大汉,先把停在街边的老爷车开到后门口,然后帮着叶进,将陈刚的尸体搬上车,于是,黄良臣向坐进驾驶座位的叶进说:“叶朋友,你最好立刻去找张二爷,车上带着个尸体,万一遇上条子,那可麻烦啦!” 叶进点点头,立即发动了引擎,把车子开了就走。 街口,崔胖子的手下,早已坐在车上等候,老爷车驶过,他便尾随而去。 黄良臣对自己的处理,颇觉洋洋自得,目送一前一后,两部车子风驰电掣而去,不禁哈哈一笑:“这回只要查出老张的船停在哪里,就不怕他杀我们的价,口口声声要另找别人啦!” 崔胖子“嗯”了一声,忿然说:“他真要找到别人交易,我自有办法对付,可恨的是老吴这只老狐狸,居然敢跟我捣鬼!” 黄良臣笑笑说:“老板,刚才你没听那姓叶的说吗,姓高的是去澳门踩盘子的,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姓高的是老狐狸的人,看情形他们的对象是老张。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跟老张去碰,将来鹬蚌相争,而我们则坐收渔利。那时候我们再来一石双鸟,非但‘天堂招待所’可以垂手而得,老张也得乖乖地向我们低头了!” 崔胖子仍然气呼呼他说:“老狐狸敢跟我捣鬼,一大清早弄了条子来,这口气我非得出出不可!” 黄良臣却说:“老板并没有损失呀,抓去的是老狐狸自己的人,他可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一点儿没占到便宜!” 崔胖子灵机一动,忽说:“对了,我们把那姓高的小子弄来,就好对付老狐狸了!” “那还不简单,回头老板亲自去差馆一趟,跟韩帮办打打交道,他不会不买账的。” 崔胖子点点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他哪里知道,高振飞被那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根本不是带到警署去的,而是回到了“天堂招待所”。 原来这两位“警察”,竟是老吴的手下乔扮,奉命前往“桃源招待所”,堂而皇之地把高振飞接了回来。倘非如此,恐怕就不易脱身了。 高振飞一直还蒙在鼓里,心里暗骂老吴不已,以为老狐狸利用他在对付崔胖子。 车抵北角名园西街口上,他始觉出有异,不禁诧然向身旁的“警察”问:“怎么带我到这里来?” 那位“警察”哈哈一笑,露出了真正的身份说:“吴经理在等着老兄吃早点,不到这里来,该上哪里去?” 高振飞这才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老吴的足智多谋,居然假“公”而济“私”,使他毫无阻难地离开了“桃源招待所”,这个脑筋真让老狐狸想绝了! 相顾大笑声中,他们下了车,向一级级的石阶走下去。 来到了“天堂招待所”老吴已经在经理室里等候,见两个乔扮警察的手下,不辱使命,将高振飞接了回来,心里始放下一块石头,挥挥手,示意两个手下退出。 等两个大汉出了经理室,老吴才哈哈大笑说:“老弟,你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高振飞笑笑说:“连崔胖子他们都被唬住了,以为他们是真的呢。” “哦?”老吴眼光一闪:“老弟见到崔胖子了?” 高振飞把刚才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只见老吴微微点了下头,颇为自负他说:“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弟从‘桃源’打电话回来,我就猜到会有人偷听的,所以要你暂时不要离开,找个姑娘玩玩,目的是要转移崔胖子的目标,以为我是用你留在现场,再向警方报案。可是没想到我比他棋高一着,用了个声东击西的障眼手法,哈哈……” “吴经理这一着棋确实高明。”高振飞说:“不过,我虽然脱身了,可是也让他们知道我是吴经理的人了……” 老吴“嗯”了一声,笑容顿失,正色说:“这个我也想到了,崔胖子一定不会轻易跟我罢休的。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着他反击过来吧!” 高振飞颇觉歉疚地说:“这都是我惹出来的,如果不是我误入桃源……” 没等他把话说完,老吴已摆摆手,笑着说:“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吃后悔药,事后开‘追悼会’的。老弟用不着为了这小事耿耿在怀,这次在澳门辛苦你了,应该轻松轻松才是。” 老狐狸果然懂得收买人心,非但不怪高振飞的疏忽,反而慰勉有加,使他服服贴贴,不由地激起了戴罪立功的雄心。 “吴经理!”高振飞自告奋勇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崔胖子的买主是谁,澳门的张二爷也来了香港,何不查出他们‘交易’的时间地点,设法救出阿凤小姐的妹妹,这个差事我愿意去干!” 老吴未置可否,漫应了一声,燃起一支香烟,一面望着天花板默默沉思。 他之所以派高振飞去澳门,无非是想暗箭伤崔胖子一下,好向苏丽文交差,要她推销掉那一百张的“花票”,为了这点钱,正面跟崔胖子冲突,那可有些犯不着。 左思右想,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候事态的发展,再作全盘计划,反正一句话,对他本身无利可图的事,他是绝对不干的。 于是,他向高振飞笑笑说:“老弟,现在你的身份已经暴露,目前不宜出面活动。容我考虑考虑,看是怎么比较有把握能救出阿凤的妹妹,而能万无一失,到时候自然会请老弟出马的。” “可是事不宜迟呀!”高振飞郑重说:“张二爷的船已经来了香港,万一他今天就回澳门,把阿凤的妹妹带走了,我们岂不是……” 老吴喷了口烟,颇有把握的笑了笑说:“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现在我就怕他们把船藏起来,乘我们不备溜之大吉,只要他的船一离香港,我就有办法!” “哦!”高振飞一时尚不明白他的意思。 老吴面露得色说:“老弟,我向来做事是顾虑周到的,譬如你今天误入‘桃源招待所’,我要不略施小计,老弟是绝不能够轻易脱身的。所以,在接到老弟打来的电话答录之后,当时我就派人去各码头暗查可疑的船只,一方面又租了几艘快艇,守在各港口,只要那一只船一有动静,就逃不出我们的监视。老弟只需静候消息,必要时我们可以赶去,就在海上用武力对付张二爷那班人,还怕他插了翅膀飞去吗?” 高振飞听老吴说得如此有把握,这才没话可说。事实上他也知道,如果老吴派了出去那么多手下,尚且找不出张二爷那艘船藏匿的地方,他去找更是无济于事。 老吴看看表,已经快八点了,遂说:“老弟现在可以去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才好办事,说不定我们随时会采取行动的啊!” 高振飞点了点头,径自走出了经理室。 他虽然已形同老吴的心腹,实际上对于“天堂招待所”的一切尚未进入情况,仅仅知道它是个以女色为饵的变相淫窟。究竟老吴所经营的范围包括些什么,却是一无所知,甚至于连这里有多少出卖灵魂的女郎,他都摸不清。 管他的呢,反正他只是混口饭吃,不要他干伤天害理,杀人犯罪的勾当,那就心安理得了。 这时负责二楼招待的仆欧,已认识这位新来的红人,为了表示巴结,特地给高振飞找了个空房间,让他在里面好好休息。 高振飞关上了房门,立即脱下那一身半干不湿,穿在身上怪难受的衣服,刚找个衣架挂在窗口,忽听得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谁?”他问。 “是我——阿凤。”房外是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 八、反脸成仇 高振飞过去把房门开了,却见闪身进来的并非阿凤,而是那身材更苗条的黛黛! “嘻……”黛黛调皮地笑着说:“你很失望吧,我不是你心爱的阿凤姐姐。” 高振飞关上房门,不解地问:“你为什么骗我?” “我要不冒充阿凤姐姐,怕你不开门呀,嘻……”黛黛又笑了起来。 “那怎么会……”高振飞表示对她们一视同仁。 “哼!”黛黛酸溜溜他说:“你才会呢!就看你为她跑去澳门一趟,就知道你心里是多么爱她了。要是我也骗你,说有个妹妹让人绑去卖,恐怕你就不会这么急啦!” 高振飞不禁一怔,急问:“什么,你说谁骗我?” “阿凤姐姐根本没有……”黛黛突然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忙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可是高振飞已经起了疑心,诧然追问:“你说阿凤在骗我,她根本没有个妹妹?” 黛黛深恐从自己嘴里泄漏出秘密,忙不迭否认。 “哼!”高振飞忿然说:“你们都在骗我,连吴经理都在骗我!” 黛黛知道祸已从口出,一时吓得哑口无言,简直不知所措了。 高振飞颇有被愚弄的感觉,愈想愈气,在澳门几乎把命送掉了,不过是见义勇为,要替阿凤救出她的妹妹,结果竟是一个骗局,岂不是存心拿他开玩笑! “我问你!”他双手执住了黛黛的臂膀:“你们究竟为什么要骗我?” 黛黛哪敢承认,吓得把头连摇,矢口否认说:“我,我一点也不知道呀!” 高振飞盛怒之下,似乎已忘了那天黛黛的柔情蜜意,双手猛力一推,把她推得踉跄倒退,跌坐在床上,恨声说:“你既然不知道,我就去问阿凤,她总不会不知道的!” 说完,他气冲冲地就要开门出去。 黛黛大惊,急忙跳起来,扑过去将他双手抱住,哭丧着脸哀求说:“高先生,你千万不能去问阿凤姐姐呀,要让吴经理知道是我惹出来的祸,我的饭碗就要难保了……” 高振飞嗤之以鼻,状至不屑地说:“我不相信你除了干这一行,别地方就混不了饭吃?” 黛黛已经是泪汪汪的了,她说:“不瞒你说,我们都是预借十万元以上的,吴经理手里握有借据,他要是翻了脸,向我逼起债来,叫我一时拿什么还呢?” 高振飞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颇觉心有不忍,但想到自己的受骗,却又实在不甘心,于是冷冷地说:“你既是怕砸了饭碗,我可以答应你,绝对不把这件事闹开,让吴理知道是你说出来的。可是你必需把实在的情形,老老实实告诉我!” “你真的不会去问吴经理?”黛黛仍不放心。 “当然是真的!”高振飞认真说:“你既然告诉了我实情,我怎么忍心连累你?” “那么……”黛黛犹豫了一下,终于轻声说,“我能告诉你的,只是阿凤姐姐根本没有妹妹,吴经理骗你去澳门,要想查出崔胖子跟什么人交易,这倒是事实。至于他为什么要查清楚这些,我是真的不知道,连阿凤姐姐也不明白。” “这么说起来,只有吴经理本人才知道啰?”高振飞追问。 “大概是吧,”黛黛说,“我们一切都得听他的,他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谁也不敢多问的。” 高振飞看她不像是说谎,这才笑笑说:“你放心好了,我只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致于白白替人卖命,还让人蒙在鼓里就行了。现在我已经明白,吴经理是在利用我,我会对他存着点戒心的。” 黛黛恳求说:“可是你已经答应我……” “现在我不会去问他的,”高振飞安慰她说:“就是要问,也得等到适当的机会才问,绝对不把你牵连在内,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黛黛这才嫣然一笑说:“高先生,你真好……” 说着,她忽然双臂朝他脖子上一圈,两脚一垫,自动送上个热吻,以示对他的谢意。 高振飞只觉她吐气若兰,情不自禁地将她纤腰一搂,把她整个的娇躯拥在了怀里。 黛黛嗲功十足,而且这时候怕高振飞去向老吴质问,知道是她泄漏了秘密,所以必须向他灌足迷汤,始能保得住这个饭碗。 这一吻,真使高振飞销魂蚀骨,足足吻了好几分钟,才不得不忍痛地离开她的香唇,换过一口气来。 “你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得很呢……”黛黛眼睛里流露出一片春意,似在向他挑逗。 高振飞已被她撩得心痒痒的,笑问:“你陪我吗?” 黛黛存心大献殷勤,哪有不陪之理,媚态毕露地微微点了下头,故作不胜娇羞地低下了头去。 高振飞已不是早些天的土包子,立即把她拉到床边坐下,笑笑说:“那天你跟阿凤比身材,看得我眼花缭乱,没有能看清楚,现在你可以让我单独欣赏一下吗?” 黛黛真有她一套,既不推,也不就,冲他嫣然一笑,却将身子往后一仰,睡在床上,闭起眼睛,完全是任凭阁下摆布的意思。 高振飞这时候才注意到,黛黛身上穿的是一袭紧身洋装,拉链在背后,使他无从下手。 他毫不客气,将她的娇躯翻了个身,拉链由上而下,一直拉到股缝上,嘿!想不到这位女郎竟懒到如此,里面居然是全部真空的呢! 高振飞不由挪揄说:“你好节省呀!里面竟什么也不穿!” “这不正合你们男人的胃口吗?”黛黛回答得更妙! 高振飞忍不住噗哧一笑,当即不再老实,将手伸入洋装里,在她光滑的背上抚摸起来。 黛黛怕痒,被他摸得“咯咯”地笑个不停,忽然一翻身,双臂一屈,从挂在肩头上短袖口褪了出来。 高振飞已是驾轻就熟,只将领口轻轻往下一拉,她整个赤裸裸的上身,已然呈现在眼前。黛黛故意把双峰挺得高高的,似乎在炫耀她的“货真价实”,引以为傲呢! 那天高振飞担任裁判,就觉得阿凤的体型比较丰满,却不及黛黛的懂得把握男人的心理。她不像阿凤的开门见山,说脱就把全身脱得精光,让人一目了然,毫无神秘感,觉得不过是如此而已。 黛黛是带点吊胃口的,那天她跟阿凤比身材,先让阿凤脱得一丝不挂,她才慢条斯理的,背着高振飞一件件的脱…… 现在,她虽然里面真空,脱掉了洋装,便全部一览无遗。她却变了个花样,让高振飞动手替她代劳,这样自然别有一番情趣。 高振飞的“道行”毕竟不够深,眼见那挺起的丰满双峰,早已情不自禁、心魂荡漾了。 正将头低下去,吻上了她肉峰那粒殷红的小葡萄,忽然房门上被人重重擂了几下。 真他妈的煞风景!高振飞气得暗骂一声,抬头怒问:“什么人?!” “开门!”房外是女人声音,似在发怒。 高振飞分辨不出是谁,心想可能是阿凤醋劲大发,于是急叫黛黛整衣起床,然后才去开了房门。 谁知出现在房门口的,赫然竟是苏丽文! 她满面怒容,后面跟着老吴,未等高振飞开口,他已抢前走上一步,拦在苏丽文与高振飞之间说:“让我先问问清楚……” 苏丽文却一把将他推开,怒不可遏的说:“姓高的,你照子放亮些,少在我面前捣鬼,我苏丽文可不是好惹的!” “怎么啦?”高振飞故意装傻:“在下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苏小姐,这么一大清早,跑来开口就乱骂街!” 苏丽文铁青着脸说:“哼!你自己心里明白!” 老吴连忙从中说:“老弟,苏小姐说你一早到她那里去过,还带了个身份不明的人去,是不是有这回事?” 高振飞若无其事笑笑说:“吴经理,在下一回香港,就被‘的士’误送到‘桃源招待所’,让崔胖子那班人困住了,除非我能分身,请问我怎么能带了人到苏小姐那里去?” “是呀!我也是这么说的!”老吴干巴巴的笑了笑说:“苏小姐,恐怕王妈认错了人吧?” “哼!你倒会袒护他!”苏丽文忿声说:“他还向王妈伸手借了一百块钱,这还会假得了吗?” “那倒奇怪了!”高振飞表示诧意的说:“那位王妈大概没睡醒吧!” 苏丽文一口咬定说:“老吴,我跟你说过了,这小子一定是崔胖子的人,你偏不信,现在已经证明他是来卧底的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可说!” 老吴似信非信的望望高振飞,寒着脸说:“老弟,我待你不算薄,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可太对不起我啦!” 高振飞故作气愤说:“吴经理要是怀疑这一点,在下就百口莫辩了!” “你还有什么可辩的,事实俱在!”苏丽文怒目相对:“姓高的,你的胆子倒真不小,居然混进了‘天堂招待所’,老吴能被你骗过,我苏丽文可不会像他一样糊涂,会听信你那套鬼话的!” 高振飞看她一副颐气指人的神气,实在忍无可忍,索性处之泰然他说:“苏小姐,你既然一口咬定,非说我是崔胖子的人,我也无法证明我不是的,现在你究竟要把我怎么样,就悉听尊便好了!” “哼!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苏丽文盛气凌人地转脸向老吴说:“我要你把这家伙交给我!” “这个……”老吴犹豫起来,这要求实在使他非常为难。 “把我交给你?哈哈……”高振飞发出一阵敞声大笑。 “笑什么!”苏丽文勃然大怒。 “我笑你苏小姐太天真!”高振飞把脸一沉说:“就是吴经理答应把我交给你,腿长在我身上,还得看我跟不跟你走呀!” “你敢不跟我走!”苏丽文霍地从皮包里取出那支袖珍型手枪。 但高振飞的动作更快,出其不意地捉住她的手腕,已将手枪夺下。并且,被他用力一扭,苏丽文跌跌冲冲地进了房里来。 “老弟……” 老吴急欲劝阻,高振飞却已将枪口对着他,冷声说:“很抱歉,这里的差事我不干了,再见!” 说完,他逼着老吴进房,迅速将门关上,急向吓得无所适从的黛黛吩咐:“请把我衣服递过来!” 黛黛不敢从命,失魂落魄地望着老吴,在她心目中,似乎饭碗比生命更重要,高振飞手里的枪,还不及老吴对她的威胁大呢! 老吴临危不乱,他不愧是个老狐狸,居然干巴巴的一笑说:“老弟,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吴某人可没有亏待你,难道就这么一走了之?” “承吴经理的厚待,在下心里很明白!”高振飞毫无表情的说:“黛黛小姐,我请你把衣服递过来,听见没有?” 黛黛正感左右为难,见老吴微微向她点了下头,这才走到窗前,将高振飞的衣服取下,替他送了过去。 高振飞一面以枪监视老吴和苏丽文,一面匆匆穿上衣服,毅然决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苏丽文气得向老吴怒问:“你就真让他走了?” 老吴把两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他说:“人各有志,何必勉强。小苏,他手里拿着家伙,我是没办法留他,有办法你就留住他吧!” 苏丽文冷冷一笑,恨声说:“我倒不信他真敢开枪……” 话犹未了,“砰!”地一响,高振飞居然当真扣动了扳机。 不过,他射击的目标并不是苏丽文这肉靶,而是她身旁茶几上的花瓶,被他一枪射中,顿时粉碎! 苏丽文吓得面无人色,狠话再也说不出来了。高振飞却是哈哈大笑,很快穿上了衣服,说声:“我们后会有期!”开了房门就急急退出去。 岂知刚才的一声枪响,已惊动了楼下的打手们,高振飞退出房外,刚一回身,已见四五个大汉冲向二楼来。 高振飞手里的袖珍型短枪,枪膛里只装了两发子弹,刚才已射出一发,尚有一发子弹是对付不了那些打手的,情急之下,他不敢向楼下冲去,反而奔上了楼。 苏丽文首先追出房外,手指楼上,向老吴的手下大叫:“抓住他!” 打手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茫然应了一声,便一齐追上楼去。 高振飞由二楼一口气奔上四楼,冲进“三温暖”室,只见两个半裸的年轻女郎,正在服侍两位客人享受蒸气浴,满室的蒸气如同晨雾一般。 他突如其来地冲入,使两个女郎均吓呆了,尤其看他手里执着一把短枪,还以为他是持枪行劫的强盗! 高振飞急将两扇活动弹簧门,从里面落下了锁,然后以枪向一个女郎逼问:“有没有太平梯可以下去?” 这女郎已被他吓得魂飞天外,目瞪口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另一女郎却认出了他,诧然惊问:“咦,你不是高先生吗?” 高振飞定神一看,站在木桶旁的竟是阿凤,立刻舍下这个女郎,向她走过去说:“我正要找你呢!” “找我?”阿凤心虚地暗吃一惊。 “现在没有时间问你,”高振飞说:“快告诉我,太平梯在哪里……” 阿凤尚未及答话,几个打手已在外撞门了。 只听得“哗啦啦”一响,门上的整个一大块玻璃已被砸碎,飞进来一只木凳。 时间已不容许高振飞利用太平梯逃走,情急之下,趁着打手们尚未冲进来,他以极快的行动,将所有几个蒸气开关扭开,刹时冒出腾腾热气,仿佛置身在一片浓雾里,简直无法辨认出谁是谁了。 几个大汉冲进浴室,只见蒸气腾腾,那还能看清高振飞躲藏在哪里,幸亏其中一个打手比较有点脑筋,当机立断说:“这里只有一个出路,‘黑炭’守住门口,我们进去搜他出来!” 于是,门口便由那绰号叫黑炭的大汉把守,其余的几个打手立即分开来,开始在满室蒸气里跟高振飞捉起迷藏来。 浴室里一共置有五六个里面通有蒸气的大木桶,高振飞就利用蒸气和这些木桶躲躲藏藏,使几个打手到处在里面瞎摸乱闯一阵。 “妈的!快把开关关上呀!”总算有人想到这个。 经他一提醒,几个打手才忙找木桶旁的开关。但高振飞却趁机掩近了门口,突然出其不意地扑起,扑向守在门口的黑炭,照脸上就是狠狠一拳。 黑炭猝不及防,被他一拳击得踉踉踉跄跄,冲跌了开去。 高振飞完全是情急拼命了,一拳击倒黑炭,夺门而出。冲至楼梯口,正见苏丽文与老吴追上楼来,而浴室里的几个打手,也已追了出来。 前有阻兵,后有追敌,使他急中生智,骑上了楼梯的栏杆,竟像顽皮的小孩似地滑了下去。 由于滑的速度太快,苏丽文和老吴都无法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他由四楼,以“s”形一直滑到了楼底。 高振飞两脚一落地,立即返身夺门而出,拔脚就奔。一口气奔下一层层的石级,来到名园西街的街上。 回头看看,后面并没有人追来,他才松了口气招手拦住一部路过的街车,从容不迫地钻进后座。 “先生,到哪里?”司机回过头问。 到哪里?这问题可把他问住了,刚才是由于不甘受老吴的愚弄,更不甘心受苏丽文的摆布,一时气愤,决心要离开“天堂招待所”,不愿卷入他们的旋涡。 现在他才想到,自己根本无家可归,身上仅有几十块零钱,还是向王妈伸手借来,付了车资剩下的,如今何去何从呢? “先到北角码头吧!”他向司机吩咐。因为北角比较近。可以少花几个,身上不能不留一点,说不定还得指着它度过一天的生活呢。 由名园西街到北角,只需穿过英皇道,从塘水路一直下去,转个大弯就到了。 高振飞下车付了车资,首先在码头附近找了个小茶楼,准备祭祭五脏庙再说。 香港地方是最势利不过的,对人只注重外表,像高振飞这样穿西服的客人光顾,自是被视为上宾。茶房哪会知道他身上的全部的财产只有几十块零钱,居然殷勤地招呼他在雅座上坐下。 “先生要点什么?”茶房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高振飞现在可不像在澳门的一掷千金了,身上的几十块钱一个也不敢乱花,只要了一盅两件。 茶房的笑容消失了,故意拉开破锣嗓子大叫:“四号客一位,一盅两件!” 高振飞毫不介意,掏出十块零钱,给茶楼说:“先替我买一包烟来!” 茶房接了钱,不一会儿将香烟送来,连同找的零钱,放下转身就走,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高振飞的心情异常烦乱,点起了烟,一个劲地猛吸,要不是囊中不足,此刻正需要来上两杯,借酒浇愁呢! 事实摆在眼前,今后的生活是最严重的大问题,有过一次经验,他再也提不起拦街行劫的勇气了。 同时他更想到,老吴交给他五万元巨款,绝不会不了了之的。苏丽文那女人不也会轻易饶过他,还有那崔胖子,恐怕更不会就此甘休。 如今,他已是四面楚歌,随时随地都可能会遇上麻烦的了。 想来想去,他实在想不出个摆脱这一切的好办法,除非是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可是那得有笔钱才行,否则岂不是只有喝西北风! 最后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决心跟这些人周旋一番,反正自己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难道还怕他们把他吃了不成? 于是,他匆匆吃完了一盅两件,付了账,便大摇大摆地走出茶楼,在街边的电话亭里,拨了个电话到“天堂招待所”。 这时候,苏丽文正在经理室里,向老吴大发雌威,又拍桌子又骂大街的。 “老吴,今天你要不把姓高的抓回来交给我,我们从此就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别沾谁的边!” “在香港你还怕他能跑得了吗?”老吴陪着笑脸说:“小苏,你放心好啦,如果你真的……” 不等他说完,苏丽文已怒不可遏他说:“不是真的,难道我还是跟你说着玩的不成!” “那好办!”老吴极有把握他说:“我手里有他的雇用契约,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如果受雇的一年期间之内,未经我同意,他要是擅自离职的话,需赔偿我十万元的违约金,不得提出任何异议,你想他能赔得出吗?” “十万元有什么了不起?”苏丽文忿然说:“我不也倒楣十万呢!” 老吴听出她的话因,不禁尴尬地笑笑说:“小苏,你别担心那十万块钱,我老吴向来做事很漂亮,说一是一,讲二是二,我已有言在先,一切损失算我的,绝对不让你受损失。” “哼!”苏丽文冷笑说:“你说的倒漂亮,损失是算你,可是要我从票款里扣,如果票一张也销不掉,我不是还得另外补你十二万?你倒真会打如意算盘!” 老吴顿时面红耳赤,幸而在他最窘迫的时候,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抓起电话机一听,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高振飞! 老吴急将话筒用手按住,向苏丽文眉毛一挑说:“怎么样,我说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吧!” 苏丽文冷哼一声说:“你告诉他除非自己乖乖地回来听凭我们发落,否则绝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我会应付的……”老吴说了一声,放开手,始向对方说:“老弟你这是何苦呢,自己人有话都好商量,犯不着闹翻脸呀。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崔胖子这里!”高振飞故意吓唬他说:“吴经理是否要跟他说话?” 老吴果然暗吃一惊,急说:“不,不必了……老弟,你怎么跑到他那儿去了呀?” 高振飞冷冷一笑,忿声说:“你们逼人太甚,我要不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等着让你们对付,未免太傻啦!” “我怎会对付你老弟……”老吴勉强笑笑,说:“其实苏小姐完全是出于误会,她没有把事情弄清楚……” “可是我却弄清楚了!”高振飞振声说:“现在我要请问吴经理,阿凤的妹妹被崔胖子绑来了,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这个……”老吴迟疑了一下,才呐呐他说:“老弟,要是没有这回事,我何必花一大笔钱,又麻烦你到澳门去跑一趟呢?” 高振飞不屑他说:“我很奇怪,吴经理如此慷慨,为了不相干的女孩子,居然肯花这么大一笔钱?” 老吴干巴巴地笑了笑说:“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别说阿凤还是我的人,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只要是有求于我,我总会尽力去帮忙的。” 高振飞不由哈哈大笑说:“吴经理真不愧是个热心肠的人,可是我刚才已经当面问过崔胖子,他说阿凤小姐根本没有一个妹妹!” “老弟不要听他片面之词……”老吴犹图掩饰。 高振飞故意说:“崔胖子就在旁边,你们是否要对质一下?” “不,不用了……”老吴急了,忙加以拒绝。 “那么你承认根本没有这回事?”高振飞趁机追问。 老吴果然老奸巨猾,他脑筋一动说:“是这么回事……唉!说来话长,在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的,老弟能不能立刻回来,让我当面向你解释。” “你想我会那么笨吗?”高振飞也以老油条的口吻说:“恐怕我还没到,吴经理早已布下人马,等着我自投罗网啦!” “我以人格担保!假使……”老吴几乎要赌咒了。 高振飞淡然一笑说:“吴经理,我并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子腹。实在是被蛇咬过的人,一辈子看见绳子都怕。所以不得不小心为宜。这么吧,如果吴经理愿跟在下谈谈,就清单独到北角码头,那里来往的人比较多,彼此都用不着担心,你看如何?” 老吴望了全神静声的苏丽文一眼,又想了想,终于妥协说:“好吧!就照老弟的意思,我马上就去北角码头,我们不见不散!” 苏丽文刚要伸手夺过电话,却听得“笃”地一声,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气得她几乎七窍生烟。 “你当真去北角码头会那小子?”她问。 老吴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说:“这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位姑奶奶。” “你不必往我头上扯!”苏丽文毫不领情,寒着脸说:“他小子既然去找崔胖子了,我们可不能不防着点,说不定他们会……” “你放心!”老吴老谋深算他说:“我老吴要是给他耍了,那么这些年就算是白混啦!” 苏丽文听他说得如此有把握,也就不愿多说下去,当即起身说:“我现在先回去,回头你最好亲自来一趟。要是没有把握替我出气,干脆请你把那些入场券收回,我可不替你负责保管!” 老吴只好报以苦笑,送她出了经理室,立即按铃召集手下的全部打手,发号施令,吩咐他们先往北角码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 隔了差不多五分钟,他才离开“天堂招待所”,雇车单独前往北角。 到了码头上,眼光四处一扫,只见他的手下已经各就各位,却未见高振飞的影子。 正在这时候,一辆“的士”驶到他身旁,车上坐的正是高振飞,开了车门说:“吴经理,请上车吧!” 老吴没想到他居然更聪明,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悻然说:“老弟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高振飞笑而不答,先吩咐司机开车,然后才正色说:“我倒没有意思改变主意,只是吴经理言而无信,先派了一些人来码头上,所以我不得不临时决定换个地方!” 老吴顿时面红耳赤,他哪会想到,高振飞根本不在“桃源招待所”,一直就守在北角了,自然发现老吴的手下先一步赶来布署。 这一着棋老狐狸是输了,结果弄巧成拙,非但枉费心机,反被高振飞损了几句。 当然,高振飞也发觉老吴的手下,正雇车在后面尾随而来,他已胸有成竹,并不说穿,若无其事地笑笑说:“吴经理,这部车我是叫他在闹区兜风的,有什么话,我们就在车上说吧!” 老吴只好同意,事先他拟好了腹稿,遂说:“首先我要向老弟声明,这次的事情,虽然没有把全部真相告诉你,但我可以发誓,绝对不是存心整你老弟的冤枉!” “这个我知道!”高振飞说:“吴经理是花了代价的,就算是存心整我冤枉,我也认了!” 老吴生涩地笑笑说:“不瞒你老弟说,我要查出崔胖子跟澳门方面的勾当,是因为他最近不择手段,已整得我和苏小姐都很惨。使我们非常不甘心,决心以牙还牙,好好地坑他一下,作为报复,所以不得不借重老弟。假使事情办成了,我们定会重重酬谢老弟的。” 高振飞自承失败说:“可惜我成事不足,败事……” “不!”老吴接口说:“老弟这次去澳门,能够很快就查出眉目,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败事的是我派去那些家伙。只怪我用人不当,否则老弟的成绩一定更好呢!” “那么说,吴经理并不怪我无能?” “那算什么话,”老吴一脸假情假意地说:“我知道老弟已经尽力了,只要我们再继续合作下去,哈哈,那对我们彼此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高振飞冷声说:“吴经理的意思,是仍然准备查出崔胖子跟张二爷交易的地点?” “嗯!”老吴阴沉沉地说:“现在崔胖子已经知道是我在踩他的盘子,就是我放弃,他也会采取行动对付我的,所以我必需先下手为强!” 高振飞向车外的后望镜一瞥,两部“的士”仍在紧紧尾随不舍,不由冷冷一笑说:“吴经理不愧是心细如发,令人非常佩服!不过在下这次去澳门,让吴经理凭白损失掉五万元,结果非但事情没有办妥,反而树立了崔胖子这么个强敌,算算实在是划不来!” 老吴居然哈哈大笑说:“区区五万元算得了什么,我老吴能交上老弟这样一位朋友,再花五万元也是值得!请老弟以后别再提这事。来日方长,只要老弟把我当作朋友,今后我们就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哈哈……”高振飞也不由地大笑起来。 他这种笑声,无异是种讽刺,听在老吴的耳朵里,实在不是滋味,竟把老狐狸的笑声压了下去。脸上的表情,简直尴尬到了极点。 “老弟!”他勉强挤出个笑脸说:“我的话还没说完,虽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以老弟的身手,配合我的老吴的脑筋,我们就可以无往不利,将来嘛,三尺地面上打开了天下,那就有我们享的福,而不至于要老弟受苦受难了。” “吴经理还有意思用我?”高振飞问。 “当然!”老吴郑重说:“只要老弟愿意屈就,我们有什么条件都好谈!” 高振飞趁机说:“这就难了,崔胖子也有意思要用我,并且答应我的条件非常优厚……” 老吴心里暗急,忙说:“崔胖子无论答应老弟什么条件,我保证比他更优厚,绝对会给老弟满意,老弟请直说好啦!” “这叫我怎么说呢?……”高振飞居然学会了装模作样,表示他是左右为难,不好意思启齿。 老吴已经沉不住气,自动提出条件说:“老弟既然不便说,就由我说吧,只要老弟肯在我这里暂时委屈,我愿意礼聘老弟为‘天堂招待所’的副经理,待遇暂定每月一万五千元,红利另计,额外的收入不包括在内,老弟看这条件如何?” “条件是太优厚了,”高振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时来运转,一跃身为副经理,但他仍有顾忌他说:“不过,我怎能相信吴经理是出于诚意,而不是以利为诱,骗我自投罗网呢?” 老吴把胸脯一拍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吴某人向来说话算数的,如果老弟不相信,我愿意提出任何保证!” “保证倒不需要,”高振飞胸有成竹他说:“我有一个办法,但不知吴经理是否同意。” “老弟请说!”老吴毫不迟疑。 高振飞从容不迫地说:“其实很简单,只要吴经理亲笔写几个字,说明我高振飞从现在起,若发生任何意外,均由吴经理负责,这不算过分要求吧?” 老吴茫然问:“老弟要我写这个有什么用?” 高振飞笑笑说:“我准备把这张东西存在一位朋友处,每天按时打电话给他,让他知道我安然无恙。如果我隔一天不给他电话,他就替我报案,这样才能保障我的安全。最低限度,你吴经理不至于对付我!” 老吴颇不以为然他说:“要我写这张东西是不成问题,可是万一别人伤害了老弟,岂不是要我替别人背黑锅?” 高振飞哂然一笑,自负他说:“我不是夸口,敢说只要吴经理不暗箭伤我,别人就碰不了我高振飞一根汗毛了!” 老吴犹豫了一下,毅然说:“好!冲着老弟敢说这句话,我吴某人还不敢写这张东西?哈哈,我们就此一言为定!” 高振飞居然早已准备了纸笔,立即从身上掏出来,吩咐司机在街边停车,好让老吴执笔写立字据。 老吴今天是阴沟里翻了船,处处均比高振飞棋差一着。为了怕崔胖子把他拉过去,只好无可奈何地接过纸笔,就在车厢里照高振飞的意思写完。 高振飞接过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见上面写着: “本人以诚意礼聘高振飞君,任职天堂招待所副经理,自即日起,高君安全由本人全部负责,倘有任何意外发生,悉以本人是问,立据人吴非达,x月x日。” 高振飞看完之后,摇摇头说:“这里面的文句需修正,应该说,高君倘有任何意外事故发生,即系本人所为,这样吴经理才真正负责我的安全,甚至于防止别人对付我。” 老吴气得把脸上一沉,暗骂,你这小子未免逼人太甚! 但继而一想,目前尚不宜翻脸,只好暂且委屈求全,重新又写了一张。 高振飞毫不马虎,再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完全照他的意思写的,这才点点头,表示满意,随即吩咐司机开车。 当车子经过中环警署门口时,他忽然叫司机停车,老吴顿时暗吃一惊,诧然急问:“老弟干嘛在这里停车?” 高振飞一本正经地说:“这张东西得交给我那位好朋友保存呀!” 老吴不由一怔,呐呐地问:“贵友是……” 高振飞大笑说:“他就在差馆当差,将来万一在下有个不测,报起案来岂不是很方便?” 笑声中,他下了车,径自向警署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九、黑道血祭 任是老狐狸老奸巨猾,也没想到高振飞是故弄玄虚,来个意想不到的惊人之事! 眼见高振飞大摇大摆地走进警署,老吴真摸不清他的底细,还真以为他有什么割头换颈的朋友,在警署里当差呢!因此老狐狸大为心虚,赶紧吩咐司机把车开走。 其实高振飞不过是进去打个转,他讹称身份证遗失,不谙申请补发手续,问明了就出来,谁知找了半天,已不知老吴的去向了。 高振飞这才恍然大悟,老狐狸必定是吓跑啦! 他此举的目的,就是要让老吴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使坏心眼,目的既已达到,尚何虑之有? 于是,他拦了一部“的士”,立即乘到“天堂招待所”。先一步回来的老吴,果然对他刮目相看,脸上的笑容完全是硬挤出来的。 “怎么一转眼,吴经理就不见了?”高振飞逮住了机会,存心损他两句。 老吴却是笑着掩饰:“我刚才匆匆忙忙出去,有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交代,临时忽然想起来,又怕老弟进去跟朋友聊上了,耽搁时间太久,所以只好先走一步。我也刚到,老弟就回来啦。” 高振飞淡然一笑,趁机大吹法螺说:“他倒真是要留我穷聊的,我因为怕吴经理在外面等,所以把那张东西用信封密封起来,交给他就走,不然聊上了真是没有完了呢!” 老吴听他说得活龙活现,更是信以为真,忙问:“老弟那位朋友,在差馆里面是干什么的?” 高振飞故意装傻问:“吴经理问这个是……” “我不过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老吴干巴巴笑了声说:“如果方便的话,老弟不妨替我介绍介绍,也许有时候需要跟他们这些人打打交道呀。” 高振飞把胸脯一拍说:“没问题,吴经理要是有事情找他帮忙,随时只要我一句话,他绝对照办!不过……” 他后面拉的这个尾巴,使老吴顿时迫不及待地问:“不过怎样?” “问题是没问题,”高振飞哈哈一笑说:“不过呢,得等我对吴经理完全信任以后,否则吴经理要是以银弹攻势,把他的心打动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老吴已沉不住气了,胀得脸红脖子粗他说:“怎么会?怎么会!老弟简直把我吴某人看成了什么人……” “这很难说,”高振飞摇摇头说:“现在这年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譬如说吧,吴经理派去澳门协助我的那几个家伙,应该是吴经理的心腹,可是为了点钱,他们就眼红了,结果使我前功尽弃!” “那些王八蛋,简直不是人揍出来的!”老吴是不提他们犹可,一提起来就火冒三丈,气得咬牙切齿地把桌子一捶,随即堆起了笑脸说:“老弟千万不要对我存有疑念,我这个人是最重人才,最讲义气的。老弟只要跟我相处时间长了,就会明自我是怎样的人。” “但愿我们能合作愉快!”高振飞敞声大笑起来。 老吴为了表示他的重才,说的话不能兑现,必需让高振飞吃到甜头,才会死心塌地,心悦诚服地替他效力。所以忙打开了保险箱,取出两万元来,笑笑说:“老弟先拿去花,这不算薪水,是我额外给你的。” “这怎么好意思……”高振飞颇有些不好意思。 老吴却像是对方不收这个钱,他就活不下去似的,硬往他手里一塞:“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弟要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吴某人!” “那么……我就却不之恭,受之有愧啦。”高振飞老实不客气地装在了身上,这倒并不是他贪图小便宜,而是实在有此需要。 在香港这种现实的社会上,钱足以代表一切,虽然并不一定能教鬼推磨。可是它能抬高一个人的身份。囊空如洗和腰缠万贯的人,走路的神气就不同。不信的话,只要看那些在街上低着头走路的,准是妄想检到一块黄金似的穷措大,那些趾高气扬的必是怕让黄金绊个筋斗的暴发户! 老吴看他收下了钱,犹恐钱还不能完全通他这“穷神”,需以“色”兼攻,始收事半功倍之效,便说:“老弟对阿凤可有胃口?” 高振飞被他问得心里霍然一动,呐呐说:“这个嘛……我记得吴经理曾经说过,招待所有严格规定,凡是这里的职员,都不许跟小姐们接近的。吴经理这么问,不是存心吊我胃口吗?” 老吴大笑说:“规定只是对一般职员订的,老弟如今身为副经理,自然另当别论啦,哈哈……” “那么……”高振飞顿时心花怒放,不禁跃跃欲试起来。 老吴心里暗喜,遂投其所好说:“本来嘛,肥水不落外人田,老弟只要有兴趣,不仅是阿凤,任凭挑选,反正闲着也是让她们闲着,何必不近水楼台先得月。人生几何,能快活就快活吧!” 他说的一点不错,这里的女郎们,都是按月支薪的,有的甚至于定有“合同”,一次付若干,她们就得把身体押给“天堂招待所”多少期限。无论“生意”的清淡或是茂盛,赔赚都与她们无关。所以嘛,与其让她们闲着,不如落得做个顺水之情,那又少不了一块肉。或是像别的东西,用了会减折秤旧的呀! 高振飞心里暗忖:这倒真是份好差事! 记得不过是早几天以前,他想在码头上出卖劳力,当一名搬运夫,尚且未能如愿,因为他没有加入码头工人的组织。现在居然摇身一变,堂堂身任“天堂招待所”的副经理,难道真是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了? 想想老吴所说的一番话,自己如今俨然是居于招待所的第二把交椅,就是作威作福,也不会有人敢说话的。 可是他并不想利用职权,在那些不幸的女郎身上占便宜,随即淡然笑笑说:“我只要能混口饭吃,已经心满意足,不想其他的了。” 老吴报以干笑,好像是笑他太“本分”了。 笑声中,高振飞向老吴把头一点,径自走出了经理室。 走道上守着个花枝招展的女郎,正是那温柔体贴的阿凤! 高振飞心知阿凤必是在等他,只好走过去,笑问:“阿凤小姐,你在等我吗?” 阿凤只点了点头,就把他拖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赶紧把房门关上,落下了锁,仿佛怕他跑了似的。 “这是干嘛?”高振飞颇觉诧异。 阿凤转过身来,嫣然一笑,把他按在床边坐下了,才娇声说:“哟,你还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高振飞顺势拉她在腿上坐下,双手搂住她纤腰说:“只要你能吃得下,你就尽管吃吧!” 阿凤妩媚地笑笑,忽然正色说:“高先生,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知不知道,有人要对付你?” “谁?”高振飞若无其事他说:“是不是你们的那位吴经理?” “吴经理倒是没这个意思,”阿凤说:“可是姓苏的女人非常厉害,谁要是得罪了她,都不会放过的!” 高振飞诧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得罪了她呢?” 说时,手在她胸前不老实起来了。 阿凤任由他轻抚双峰,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刚才你跑了之后,姓苏的女人就大发了一顿脾气,逼着我们吴经理对付你呢!” “哦?”高振飞毫不在乎地笑了起来,遂说:“阿凤小姐,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不辞辛劳,仗义去澳门救我的妹妹呀!”阿凤的回答,不禁使高振飞纵声大笑。 阿凤被笑得一怔,急问:“你笑什么?” 高振飞笑声突止,冷冷地说:“我笑你根本没有个妹妹!” “你……”阿凤显得异常吃惊,把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一时间真无所适从了。 高振飞看她吓得这样,终于心有不忍,重又恢复他那洒脱的笑容说:“我并不怪你,这个鬼主意,都是吴经理跟那姓苏的女人出的。好在我没把命丢在澳门。总算是托天之福,不幸中之大幸啦!” 阿凤天良未泯,叹了口气说:“他们也太过分了,高先生这次去澳门替他们办事,就凭你辛苦这一趟,也不该这样对你呀!” 高振飞扳转她的脸来,吻了一下,趁机说:“阿凤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跟崔胖子之间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 “还不是为了抢生意!”阿凤感叹他说:“这年头啊,干哪一行都不简单,就连我们这种出卖肉体的行业,大家也在挖空心思地明争暗斗,抢客人呢!” 高振飞是身受其苦的,由于没有加入工会组织,便被码头工人排挤,无法出卖劳力谋生。可是他想不到,连出卖肉体也得勾心斗角,互相争夺嫖客,由此可见在香港这地方谋生实在不易,现实生活是如何的逼人啊! 他沉默了,心情顿时烦乱起来,甚至连在她双峰上活动的手也停止住了。 阿凤深深叹了口气,又说:“高先生,我看你还是趁早离开这里吧,这地方是个是非之地,你犯不着替他们卖命,凭你高先生的才干,哪里不能混口饭吃?” 这几句话正刺中了高振飞的伤痛处,使他不禁苦笑说:“阿凤小姐,你说得未免太简单啦,如果哪里都能混到口饭吃,我又何必留在这里,譬如像你……” “我是没办法呀!”阿凤截断了他的话说:“我是因为哥哥犯罪关在牢里,嫂子生着病,拖的几个孩子要生活,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挨饥受饿,见死不救呢?” 高振飞“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你真有个关在牢里的哥哥?” 阿风凄然点点头,认真地说:“高先生,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是因为上次我骗你,说有个妹妹被崔胖子绑去卖了。可是,那是迫不得已呀,吴经理叫我那样说,我有什么法子?这回……” “这回是真的了?”高振飞的语义,仍然是将信将疑,不敢完全听信她的话。 阿凤只好又叹了口气,黯然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说的是事实,将来总会有一天,你会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高振飞淡然一笑说:“是不是事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彼此都需要生活,即使是说谎,也是迫不得已。一个人为了要生存,不需要更好的理由,说谎是值得同情和原谅的。” “我并没有说谎呀!……”阿凤犹图分辩。 但高振飞却阻止她说:“你不必太认真,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至于你说的是不是事实,和我相不相信,那都不重要。这年头嘛,大家能过一天就算一天,谁也不能预料明天的事,还是想开一些的好,何必自寻烦恼呢?” 阿凤沉默了一下,始说:“也许你说的对,能过一天就算一天……高先生,我们就今日有酒今日醉吧!” 高振飞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副经理的职位,等于是建筑在沙漠上的高楼大厦基础毫不稳固,随时都可能要倒塌的。倘不把握机会,得乐且乐,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此机遇啦! 于是,他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古训,忘了几天前流浪街头的狼狈,甚至于忘了目前的处境,忘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就在阿凤施出浑身解数,迷得高振飞销魂蚀骨的时候,殊不知他危机四伏,将有大祸临头了…… 这时候,崔胖子方面,已经跟韩帮办通过电话,获知带走高振飞的两个警察是冒充的。黄良臣不愧是他的狗头军师,立即猜到是老狐狸的诡计。 崔胖子大为震怒,当时就按捺不住,欲率众直捣“天堂招待所”,向老吴还以颜色! 黄良臣工于心计,他极力劝阻崔胖子劳师动众,认为与其冒两败俱伤的险,去跟老吴硬拼,不如用借刀杀人之计,让澳门的张二爷去对付这只老狐狸。 崔胖子冷静一想,觉得黄良臣的话颇有见地,不愧是多喝几瓶墨水的,肚子里确实有点文章! 于是,黄良臣安排下一条毒计…… 在另一方面,老吴安抚住了高振飞之后,立即赶到苏丽文的艳窟。 他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了苏丽文,表示委曲求全地拴住高振飞,完完全全是为了她。 不料苏丽文毫不领情,反而抱怨说:“老吴,你也太糊涂啦!怎么可以随便写那张东西给他,有这个把柄在他手里,以后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就是你没干,也脱不了关系呀!” 老吴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只是在当时的情形下,要不答应写那个字据,高振飞就要投靠崔胖子去了,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哪能拒绝对方的要求。 本来他还打着如意算盘,心想:写就写,只要知道你这小子把这张东西交给谁,还怕我老吴弄不回来? 当然,老狐狸更没有料到,那张东西仍在高振飞身上,否则何苦庸人自拢,担这份不必要的心事! 现在他已后悔莫及,不禁垂头丧气他说:“那是没办法的事呀,如果我当时不答应这么做,这小子就会接受崔胖子的雇用。别的倒是无所谓,只是他已经了解了‘天堂招待所’的内部情形,还有你这边……” “我才不在乎呢!”苏丽文面罩寒霜,冷冰冰他说:“老吴,请你以后别再口口声声是为了我,我可不领你这个情。我们是交情归交情,事情归事情。我答应替你销票,是要你替我出口气。现在可好了,崔胖子那里,你非但没能替我出气,反而弄个姓高的小子来气我,我们这笔账倒是该怎么算?” “怎么算都可以!”老吴把心一横说:“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要你小苏放句话出来,我照办就是!” “好!”苏丽文非常干脆:“我给你的十万元,你不用还了,但你得把姓高的交给我!” “这个恕难从命!”老吴断然拒绝。 “为什么?”苏丽文怒问。 老吴冷笑一声说:“我不能为了你的十万元,吃上人命官司!” 苏丽文不由地笑了起来,遂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去坐牢的,你把他交给我,我担保在弄回你写的那张东西之前,绝不伤他一根汗毛!” “哦?”老吴几乎不敢相信,诧然说:“小苏,你说你有把握弄回那张东西?” 苏丽文自负地笑笑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老吴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好吧,我同意把他交给你,可是他如果不肯到这里来,我可没办法啊。” “那是你的事!”苏丽文说:“我相信你这点脑筋总还能动得出来,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让他来这里见我,就没你的事了。” 老吴莫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随即告辞而去。 他前脚刚走,还不到五分钟,巷口便来了一辆黑色老爷车,从车上下来两条大汉,各提一支看起来相当沉重的新皮箱,一直来到门口。 包正发正在门口,见是两个陌生人,立即上前盘问:“找谁?” 其中一个大汉回答说:“‘桃源招待所’的崔老板,介绍一位刚从美国回来的客人,到这里来住几天,叫我们先把行李送来,人回头就到。” 包正发听得一怔,因为他知道崔胖子跟苏丽文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怎会把肥羊介绍到这里来而不留在自己的招待所,这事实在有点蹊跷。 他不敢擅自作主,只好叫两名大汉在门口等着,急忙进去向苏丽文请示。 苏丽文闻报也大为诧异,忙问:“会不会是条子?” 包正发茫然回答说:“这就拿不准了……” 苏丽文犹豫一下,便吩咐说:“叫后面的人都出来戒备,你去把那两个家伙带进来,让我亲自问问!” “是!”包正发唯命是从,先在酒柜旁按了两个暗钮,召集打手们准备应变,然后才出了客厅。 谁知来到门外一看,那两个大汉竟已不知去向,却将两只大的皮箱留在门口。 包正发顿觉莫名其妙起来,看看那两只大皮箱,好像是刚买的,连旅行社的签条都未贴,实在不像是由美国带来的行李。 那么,两个大汉怎会说是崔胖子介绍来的客人,叫他们先送行李来,而把箱子留下,人却溜之大吉了呢? 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包正发不敢贸然去碰两只可疑的皮箱,忙不迭又去向苏丽文报告。 苏丽文立即赶到门口,果然觉得那两只皮箱里面大有问题,心里不禁暗忖:“难道里面装的是定时炸弹?” 想到这里,她不由暗吃一惊,下意识地急向屋里避了开去,仿佛怕它突然爆炸似的。 但是,她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推测,因为尽管她跟崔胖子之间,为了争生意在勾心斗角,绝对不至于结怨结到需要用定时炸弹的地步。那样把事态闹大了,演变成危害公共安全,岂不是落个两败俱伤? 何况那两名大汉,特地声明是崔胖子介绍的客人,叫他们送来这两只大皮箱的。由此更足以证明,假如里面是定时炸弹,就不会抬出崔胖子的牌头来! 苏丽文的脑子里升起一连串的问号。 跟她作对的只有个崔胖子,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对她施诡计,那么这两只皮箱真是崔胖子派人送来的吗?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如果真是崔胖子派人送来的,那么里面绝不会是定时炸弹! 或者是别人假冒崔胖子的名,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每个女人都是好奇的,既然判断箱子里不可能是危害生命的物品,充其量不过是个恶作剧,她的恐惧心理便消除了大半。凝视着两只大皮箱,考虑了半晌,终于吩咐包正发说:“把皮箱提进来!” 包正发大吃一惊,呐呐说:“这……这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玩意,万,万一是……” 苏丽文把脸一沉说:“是什么?大不了是个定时炸弹!” 包正发吓得连忙退开老远,苏丽文气得忿声怒斥:“瞧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德性!炸死我负责,替我提进去!” 包正发这可傻了眼,瞪眼看着两只皮箱,趑趄不敢向前。苏丽文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要是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办,马上给我卷铺盖滚蛋!” 包正发见她光了火,这才无可奈何,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走上去,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提皮箱。 “嗯!好沉呀!”他感觉出箱子异常的沉重,要用双手才能提得起来。 另一个打手自告奋勇,连忙提起了另一只,自作聪明说:“妈的,这里面一定装的是砖头!” 包正发忿声说:“我看是他妈的死人!” 一旁的苏丽文却是满腹狐疑,看着他们吃力地把皮箱搬进了屋里,她也提心吊胆地跟了进去。 包正发将皮箱放下,建议说:“苏小姐,我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打个电话报案,让差馆里派人来检查吧!” 苏丽文一向是独断独行的,尤其不愿意跟警方打交道,因此断然拒绝说:“不!你先打开皮箱让我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应招而至的几个打手,见苏丽文不肯采纳包正发的提议,顿时面面相觑,愕然不知所措起来。 最后还是包正发鼓起勇气,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以从容赴义的姿态走了过去。 谁教他吃人家的这口饭呀! 当包正发动手开皮箱时,几个打手的脸色都变了,赶紧往后退开。苏丽文心理上不免受了影响,也不敢站得太近,但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和尊严,却又不便表示胆怯,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皮箱并未上锁,包正发解开两条皮带,轻轻一按锁的弹簧“嗒”地一声便跳开了。 包正发的心情禁不住一阵紧张,双手直发抖,突然将箱盖揭开,幸而并未发生爆炸,里面只是个很多报纸包的包裹,仍然不知里面裹的是什么。 “苏小姐……”包正发回过头来请示:“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打开!”苏丽文被好奇心驱使,上前了一步。 包正发不敢违命,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层层的报纸,见里面又是一床旧毛毡,用手一按,感觉出有些软软的,仿佛包着一大块猪肉。 妈的!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嘛? 他心里直打鼓,将它抱出放在地板上,打开毛毡看时,使得在场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了。 “呵……”苏丽文失声叫了起来。 这可怪不得她大惊小怪,原来毛毡打开,里面竟是个透明塑胶大纸袋装着一段血淋淋尸体,没有头,也没有四肢,就是身体那么一段,看来如同个肉枕头! 包正发看得心往下一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全身毛发悚然站了起身问:“苏小姐,那只皮箱要不要打开看看?” 想不到苏丽文居然强自镇定说:“看不看都是一样,我猜那只皮箱里,装的准是头和四肢!” 大家不约而同地“嗯!”了一声,表示苏丽文猜测绝对正确,倒是包正发想到了一个问题,惊诧说:“这个被解体的会是谁呢?” 苏丽文被他一语提醒,也觉得这个疑问必需解开,因为,如果这具尸体与她毫无关系,绝不可能送到这里来的。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吩咐包正发,打开了另一只皮箱,果然不出所料,打开一层层的报纸和毛毡,里面的一只大胶袋里,装的是头和四肢,连同身体一共被支解成八块! 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留着小平头,龇牙裂嘴,其状十分恐怖! 然而端详之下,竟没有一个人能认出他是谁来。 苏丽文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那两个大汉,把这个支解的尸体送来是何用意。 很显然的,这是一种嫁祸的手段,但问题是对方是谁呢? 照一般常情判断,对方绝不可能是崔胖子,而是另有其人,否则哪会不打自招,自承是崔胖子的人。 正在百思莫解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苏丽文微微一惊,急忙抓起电话,没想到竟是老吴打来的,他说:“高振飞已经去你那里了,马上就到……” 苏丽文只说了声“好!”便将电话挂断。 她忽然灵机一动,吩咐包正发赶紧将尸体装回皮箱,搬进她的卧室里去,向他交代了几句。 然后,叫他们一齐退出客厅,她赶快换了一身非常暴露的睡袍,独自斜卧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摆出一副诱人的姿势,准备向高振飞施展她的手腕。 五分钟后,高振飞到了,包正发虽然恨不得痛揍他一顿,但由于苏丽文已有交代,不敢贸然造次。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把他带到客厅门口,便径自退去。 高振飞刚走进客厅,苏丽文已带着挑衅意味的口吻说:“哦?你的胆子真不小,居然敢来我这里?” 高振飞有恃无恐地笑笑说:“我怕什么?反正吴经理已经背上了包袱,我不出事则已,出了事他就脱不了关系!” 苏丽文突然放浪形骸地大笑起来,她说:“他是他,我是我,在我这里,他恐怕负责不了你的安全吧?” 高振飞神色自若地说:“这个我很放心,至少我相信,苏小姐不会连累吴经理吃上人命官司的。” “这很难说!”苏丽文故意说:“女人的心地都很狭小,尤其是我,如果谁得罪了我,我是一定要报复,而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和一切后果的!” 高振飞耸耸肩膀,两手一摊,做了个莫可奈何的表情。 苏丽文早已胸有成竹,忽然笑问:“是老吴叫你到我这里来的?” 高振飞笑而不答,随即从身上掏出早晨夺得的那把小手枪,递还给苏丽文说:“这是你的,还给你吧!” 苏丽文接过手枪,突然以枪口对着他,命令说:“走过来!” 高振飞摇摇头说:“对不起,我这个人生平不愿意听命于女人的!” 苏丽文冷声说:“手里有枪的女人就不同了,你必需听我的命令!” 高振飞哈哈大笑说:“没有子弹的枪,是吓唬不了我的!” 说时把手伸开,唯一的那颗子弹果然在掌心上。 苏丽文非但不怒,反而嫣然一笑说:“好!算你厉害!……现在我请你坐过来,我们好好地谈谈,这总可以吧?” “只要不是命令,那当然可以,”高振飞在她手拍拍的沙发边上坐了下来:“其实苏小姐那天对我的‘招待’,我早就该登门道谢的,可是苏小姐一直对我有些误会,所以……” “过去的不谈了!”苏丽文把娇躯挪近他说:“我听说你已经荣任‘天堂招待所’的副经理,真有这回事吗?” “那还不是吴经理赏口饭吃罢了!”高振飞说:“六月天的雪,都是好景不常的。” 苏丽文别有用心地讥讽说:“再怎么,总比流落街头,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强吧?” “当然”高振飞自我解嘲说:“要不是流落街头,使我饥寒起盗心,怎会遇上你苏小姐,让我享受了一夜的特别‘招待’呀?” 苏丽文趁机试探地问:“你对胡小姐的‘招待’,还满意吗?” 高振飞回味无穷地笑着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苏小姐这里的小姐,那还错得了吗?” 苏丽文对他的明捧暗损,并不介意,忽然把自己的脚,搁在了他的大腿上,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强将’?” 高振飞看出她是在施展魅力,忙向自己警惕:“当心这女人啊!” 于是他正色说:“苏小姐,我们不谈这些吧,吴经理说你要我来一趟,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苏丽文看他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也就一本正经他说:“老实告诉你吧,目前你的处境相当危险,崔胖子已经知道你是老吴的人,必然会派人对付你的。为了安全起见,最近几天,你最好能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这是吴经理的意思?”高振飞问。 苏丽文点点头说:“也可以说是我们两个人的意思,凭良心说,老吴是诚意要用你,偏偏你对他怀疑,硬逼着他写了张东西,留在你的朋友那里。现在可好啦,真正要对付你的是崔胖子,万一他真叫人下手,反而是老吴背黑锅,实在有些冤枉!所以他刚才跟我商量,希望你暂时避一避,免得他随时都要为你的安全担心。” 高振飞听了她这番话,不禁敞声大笑说:“只要吴经理跟苏小姐不放我冷箭,我相信崔胖子是伤害不了我的!” “这可很难说!”苏丽文危言耸听他说:“崔胖子的势力相当大,而且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们不能不防着点。当然啰,要是没有那张东西存在你朋友那里,你出了事与老吴毫不相干。现在情形可不同,你如果发生意外,老吴也得跟着倒楣呢!” 高振飞终于听出了她的话因,当然笑问:“苏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应该把那张东西还给吴经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苏丽文矢口否认:“我只希望你暂时避过这一阵风头。” 高振飞沉吟了一下,始问:“我根本无家可归,避到那里去呢?” 苏丽文明知他不会同意,却故意说:“我这里怎么样?” 高振飞果然拒绝说:“对不起,苏小姐这里更不安全!” 苏丽文并不勉强他,建议说:“你那位朋友不是在差馆里当差吗,找他想想办法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高振飞可不上当,他摇摇头说:“不!那样你们就会查出,我那位朋友是谁了。” 苏丽文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忿声说:“你的鬼心眼倒真不少呢!……这么吧,我介绍你到一个地方去,是崔胖子绝对想不到的。” “什么地方?”高振飞问。 苏丽文毫不迟疑他说:“大埔道的玫瑰大厦!” “要过海!”高振飞想不到要避到九龙去。 苏丽文“嗯”了一声说:“玫瑰大厦的五楼,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公寓,整个一层楼都是出租的套房,不过租金相当高,而且起码得住一个星期……” “是不是另有文章?”高振飞猜那里准又是个出卖灵肉的地方。 苏丽文点点头说:“当然有文章,而且文章还大呢!现在我不说明,你去了就会明白。但我可以告诉你,去那种地方的人,都是有钱的阔佬,一住进去就得付一星期的租金——一万四千块!” “那么贵?!”高振飞吓了一跳。 苏丽文神秘地笑笑说:“贵自然有贵的享受,不过你放心,我们不是要你自己掏腰包的。并且,老吴跟我都已经替你想得很周到,为了让你进去有派场,还替你准备了两件行李呢!” “哦?”高振飞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早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如果我不愿意去,你们的准备岂不是白费劲了?” 苏丽文不动声色他说:“你既然接受了‘天堂招待所’副经理的职务,这等于是交付给你的工作,你没有理由拒绝吧?” 高振飞想了想,不解地问:“你们凭什么认为,崔胖子不会找到那里去对付我?” 苏丽文充满信心地说:“这就是我们棋高一着的地方,因为崔胖子就是那里的老板!” 高振飞顿时怔住了,而苏丽文却笑笑说:“崔胖子再聪明,也绝想不到你敢住到他的地方去,问题是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你是在用激将法?”高振飞明白了他的用心。 苏丽文这女人果然有一套,她并不否认,坦然地说:“就算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去!” 高振飞被她一再相激,同时又受了好奇心的驱使,犹豫之下,终于毅然答应下来。 苏丽文大喜过望,忙进卧房去取三万元现钞,交给了高振飞。包正发早已备好了“的士”在巷口等着,好像吃定他非答应不可似的。 “这几天你不需要跟吴经理联络。”她叮嘱说:“真有事情的话,我们会设法通知你的。” 高振飞如同上了贼船,已是不由自主,只漫应了一声,便由两个打手提着两只沉重的新皮箱,替他送上巷口的车子上,苏丽文也跟出来,向他交代了一番。 皮箱里装的是什么呢? 他并不急于知道,上了车,司机不需吩咐,便发动引擎,一直由海底隧道入口,一路驶向九龙去。 “的士”司机似已知道他的目的地,把车子开到了大埔道的“玫瑰大厦”门口才停住。 车资已由包正发付过,司机帮着将皮箱搬下,送到大厦门口,始把车子开走。 这座豪华大厦门口有司阍的,替他把两只皮箱提进了电梯直升五楼,便有侍者来接。 侍者向他打量着说:“先生是……” 高振飞照着苏丽文临走交代的话说:“‘桃源’那边介绍我来的。” 侍者才领着他走到电梯边的一间房里,只见房内布置华丽,正有四个艳丽的年轻女郎在打麻将,一旁观战的则是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 她们见高振飞被侍者领进去,居然齐向他们抛了个勾魂摄魄的媚眼! 侍者放下沉重的皮箱,过去向那中年妇人低声说了几句,她便笑容可掬地起身招呼说:“这位是高先生吧?刚才‘桃源’的黄先生已经来过电话,对不起失迎了。” 高振飞心里不得不服苏丽文那女人,居然在他到达之前,已经冒名打了个电话通知这里,足见设想的周详了。 “有空房间吗?”高振飞极力保持绅士的风度,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装得究竟像不像那么回事。 “有,有,”那妇人说:“房间已经替高先生准备好了,高先生要住多久?” “一个星期!”高振飞回答,同时从身上掏出苏丽文交给他的三万元,数了一万四给那妇人。 妇人老实不客气地把钱收下了,便亲自带领高振飞去看房间。 这是一间极其豪华的精致套房,设备一应俱全,客厅外尚有个阳台,可以眺望远处海上的景色。 妇人显然是这里的主持人,她叫侍者将皮箱提进卧房去后,遂向高振飞笑容可掬他说:“高先生,我们这里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到的地方,请您多多包涵,您先请宽坐一下,小姐们回头就来陪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她们好了。” 高振飞谢了一声,那妇人便偕同侍者离去。 当他刚把身体抛在沙发上,取了茶几上烟盘的一支“三五牌”香烟点上,还没抽两口,忽然房门开处,走进来四位艳光照人的年轻女郎。 眼光顿觉一亮,定神看时,认出正是刚才打麻将的四位女郎,直把他看得眼花缭乱! 十、脂粉陷阱 四位女郎不约而同地嫣然一笑,齐声说:“高先生,您好!” 高振飞简直傻了眼,忙不迭起身招呼:“你们好……” 四位女郎燕瘦环肥,各有千秋,一一自我介绍。 “我叫玲玲。”一个全身火红的女郎说。 “我叫爱丽丝。”这个上穿小可爱,下穿短牛仔裤的居然是洋名字。 “我叫菲菲。”她是个尤物型的惹火女郎。 最后轮到那羞答答的女郎说:“我叫小云,刚来这里没多久,一切都不太懂,请高先生多指教。” 她身旁的菲菲立即取笑说:“你别客气吧,其实她比我们都懂的多呢!” 小云顿时面红耳赤他说:“菲菲!我们跟高先生才见面,说话含蓄点。” 玲玲妩媚地笑向高振飞说:“高先生,您别见怪,我们在一齐开玩笑开惯了。” “哪里,”高振飞呐呐他说:“我,我也很放肆的……” 玲玲那一团火似的身体,走近了他说:“高先生,这一个星期,就由我们四个人陪你了,希望你能感觉愉快,现在请接受我们的见面礼!” 高振飞还没想出她的见面礼是什么,玲玲已投身入怀,送上了一个热情的深吻! 接着,爱丽丝、菲菲、小云,轮流送上热吻,这可是别开生面的见面礼。 高振飞侧身在肉阵之中,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而这仅仅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四位女郎自有她们的一套,把高振飞按在长沙发上坐下,左边是玲玲,右边是爱丽丝,菲菲和小云便席地面坐,伏在了他的大腿上。 高振飞左右逢源,仿佛置身在迷魂阵里,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玲玲是四个女郎中最老练的一个,她察言观色,已看出高振飞不是常跑这种地方的玩家,遂说:“高先生,您既然花了钱,就不要太老实,反正这一个星期之内,我们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您喜欢什么,我们都会尽力使你满意的。” “我……”高振飞坦然他说:“不瞒你们,我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是什么也不懂……” 几个女郎都差一点忍不住笑出来,倒是玲玲提议说:“这么吧,今天由我替你出主意,明天由爱丽丝出主意,每个人轮流一天,最后三天再由你自己决定,你看好不好?” 高振飞不置可否地笑笑,玲玲却已替他出了主意:“现在我们先带高先生去参观‘照妖镜’,你们说好不好?” “照妖镜?”高振飞听得莫明其妙。 小云要表示异议,玲玲已把高振飞拖了过来,吃吃地笑着说:“你别问嘛,去参观了就明白啦!” 于是,几个女郎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拥着他出了房,走过甬道,来到了尽头。 高振飞充满了好奇,被带进一间黑乎乎的房里,好像是从一道暗门走进来,里面是个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 连那几个女郎也是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摸到中央摆着的一个短榻,大约就五尺见方,一尺来高,榻上软软的大概是垫着海绵。 高振飞被按在矮垫上坐下,感觉异常的舒服,却不明白玲玲玩的是什么花样。 黑暗中,只听得一阵轻微的宽衣解带声,难道她们在脱衣服?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灯光一亮,刺激得他睁不开眼睛了。过了好一会儿,当他睁眼看时,四位女郎已赤身露体,一丝不挂地上了矮榻,以各种不同的姿态,斜卧在他的周围,如同众星拱月。 再向四周一看,嘿!四壁全嵌满了镜子,从镜子里反射出的,何止千百个裸身斜卧的女郎,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照妖镜! 高振飞想不到自己也成了“妖”,被那几个美丽动人的女妖包围,仿佛猪八戒进了盘丝洞。 那几个妖似对四壁镜内的妙相极为自赏,一个个搔首弄姿,摆出各样的姿态。只见她们举手抬足之间,满室便反映出无数的脚,如同飘动的海草。 玲玲伸手一按电钮,矮榻立即缓缓转动起来,四壁的镜内,刹时形成了一幅奇景! “好玩吗?”她投进了高振飞的怀里,笑问。 高振飞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这时他才相信苏丽文的话,高价位确实有高价位的享受。就以这种别开生面的玩意便值得所花的代价,何况尚能享受整整一星期的艳福,难怪那些有钱人乐此不倦了。 但是,香港只是有钱人的天堂,却是穷人的地狱! 玲玲看他被镜内的奇景吸引住了,又伸手按下了另一个榻旁的电钮,室内顿时变幻出五彩缤纷的灯光,忽红、忽绿……造成了更神秘,更刺激的气氛。 趁着高振飞看得眼花缭乱之际,玲玲向那三个女郎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即采取一致行动,将赤裸裸的身体,扑向高振飞,把他按在榻上。玲玲是“主将”,以热吻首先犯难,她们则一齐动手,替他解除全部“武装”。 只见她们七手八脚地,不消片刻,早已把个毫无抵抗的高振飞,全身上下剥了个精光! 于是,满室生香,在这香艳的肉阵里,高振飞展开了厮杀,冲锋陷阵…… 苏丽文当真怕他没开过洋荤,拿了钱让他来个痛快? 她可不是那种“瘟婆”,那一番花言巧语,加上三万的代价,主要是骗高振飞把两只皮箱弄走。而且她主意想的非常绝,让他带着那大卸八块的尸体,住进了崔胖子经营的玫瑰公寓! 第一步计谋得逞,接着她又安排了下一个步骤,把包正发叫来,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 然后,她拨了个电话到“天堂招待所”,把两个大汉送来皮箱,以及说动了高振飞,带着皮箱住进“玫瑰公寓”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吴。 老吴不听犹可,一听说高振飞住进了“玫瑰公寓”,无异是自投罗网,顿时惊急交加,额头直冒冷汗。 “小苏,”他说的话声音都发抖了:“你,你这不是存心坑我吗?” 苏丽文却是轻描淡写地说:“没有问题,崔胖子绝对想不到他会住进‘玫瑰公寓’的,你未免有些穷紧张吧!” “可是这实在不妥当,”老吴忧心忡忡地说:“万一那边的人发觉他的身份,暗地里向他下手,将来出了事是我背黑锅呀!” 苏丽文笑了笑说:“你要是怕背黑锅,我倒有个主意,由我负责替你把那张东西弄回来,不过……” “是不是有条件?”老吴说:“你开出来吧!” 苏丽文郑重说:“这不能算是条件,只要我们彼此帮忙罢了,我要你帮我打听澳门张二爷在香港的落脚处,这不太为难吧?” “你要打听他干嘛?”老吴颇觉诧然。 苏丽文故意卖关子说:“我有我的打算,现在不想告诉你,反正以后你会知道的。” 老吴不便勉强她说明,但他颇有顾忌地提醒她说:“小苏,高振飞可不是个省油灯,你让他住进‘玫瑰公寓’,崔胖子虽然不一定能找到他,可是当他发现皮箱里装的是什么时,就明白是你在整他的冤枉了,那时候叫我跟他说什么呢?” 苏丽文忽然放浪形骸地大笑起来,她说:“你放心,他要找麻烦只会找我,绝不会找到你老吴身上的。现在我们分头进行,我尽力想办法弄回那张东西,用不着你操心。你就一心一意去查张二爷的行踪好了,回头我们再通电话。” “好吧……”老吴只得接受了她的条件。 挂断电话,苏丽文回到卧室里,脱掉睡袍,正换上了一袭银光闪闪的浅蓝色名牌套装,衣襟尚未扣上,忽见王妈一头闯进来,神色紧张地说:“小姐,包正发在门口抓到一个人……” “抓到什么人?”苏丽文急问。 “不,不知道……”王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丽文急忙扣上衣襟,赶出客厅,已见包正发提着一个矮小汉子的衣领,抓小鸡似地抓了进来。撒手一推,那汉子便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她面前。 “这家伙是干什么的?”苏丽文喝问。 包正发神气活现地回答说:“我刚从外面回来,看见这小子在门口鬼头鬼脑地张望,我就把他抓了进来。”随即向矮小汉子怒问:“喂!我问你,你他妈的来这里打什么主意?” 那汉子把衣服拉拉整齐,居然理直气壮他说:“找人!” 包正发勃然大怒,握起拳头在他面前一幌,却被苏丽文喝阻:“包正发!让他先把话说完,问他找什么人?” “听见没有?”包正发气势凌人他说:“苏小姐问你找谁!” 不料那汉子竟指着苏丽文说:“在下找的,就是这位苏小姐!” “找我?”苏丽文大感意外。 那汉子向包正发不屑地把眼睛一翻,忿声说:“这位朋友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在下当小偷抓,实在有点……” 包正发眼睛一瞪,怒叱说:“你他妈的找人进来找,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汉子居然不甘示弱,冷笑说:“老兄,别守着家门口发狠,有种的我们到外边,不怕个子大,看我能不能把你摆平!” “妈的!” 包正发气得怒骂一声,正待发作,苏丽文及时把他喝住。随即向那汉子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谈生意!”那汉子一本正经地回答。 苏丽文是吃过一次亏,学了一次乖,这回不会轻易上当了。脸色霍地一沉说:“我这里既不开店,又不开铺,根本没有生意可谈,你大概是找错了地方吧!” 那汉子嘿然狞笑起来,他眼皮一翻说:“苏小姐拒人于千里之外,在下也不能勉强苏小姐非谈不可。不过,我觉得苏小姐放弃这档子买卖未免可惜,有人还求之不得呢!” 苏丽文不由地起了好奇心,急问:“你说的是什么买卖?” 那汉子望望包正发,和把住门口的两个打手,欲言又止,似乎对他们在场有所顾忌。 苏丽文急于想知道对方的来历,便吩咐他们:“包正发,你们都出去!” 包正发冷哼一声,但又不敢违命,只好把手一挥,跟两个打手退出客厅,带上了房门。 苏丽文摆个手势,示意那汉子坐下:“现在你有话可以直说了!” 那汉子点点头,径自在沙发上坐下,才说:“苏小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里的一切,在下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现在有笔大买卖,只要苏小姐愿意干,保证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不知道苏小姐有没有兴趣?” 苏丽文淡然一笑,不置可否他说:“送上门来的财路,我怎会没兴趣?不过你最好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那汉子故意卖关子说:“在下只能告诉苏小姐这些,如果有兴趣知道详情的话,在下可以带你去见我们老板,一切当面谈!” “你的老板是谁?”苏丽文诧然问。 那汉子以肃然起敬的语气说:“澳门的张二爷!” 苏丽文不由地一怔,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刚才他还要让老吴去打听张二爷的行踪,想不到对方居然派人找上了门来,天下的事就有这么巧。 她禁不住心里一阵狂喜,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有兴趣,你可以带我去见张二爷?” 那汉子点点头说:“在下就是为这个来的。” 苏丽文犹豫之下,为了安全起见,正色说:“我很愿意见见你的老板,不过,你这位朋友的话,我不能完全相信,所以嘛,我必需带两个保镖的同去,张二爷会反对吗?” “当然不会反对!”那汉子起身笑笑说:“咱们一言为定,一个小时之后,咱们在平安码头见面,在下会在那里恭候的,不见不散!” 苏丽文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了,亲自把那汉子送出门口,等他走了没多远,便立即派了两个打手暗地跟踪。 半个小时之后,跟踪的打手从外边打了个电话回来,向正等得焦灼不安的苏丽文报告:“那家伙一直就坐在平安码头附近的茶馆里,好像在等人……” “他有没有打过电话?”苏丽文急问。 “没有。”对方回答。 “你们盯住他就是了!”苏丽文叮嘱了一句,放下电话,立即把包正发叫来,吩咐他挑两个打手,各人身上带着家伙,跟她一起去见张二爷。 照她的估计,张二爷一定在码头附近,说不定就在那家茶馆里,所以那汉子不需要向他回话,可能只要一个暗号,张二爷就知道接洽的结果。 这样,不仅用不着担心被跟踪,而且到时候发觉情形有异,张二爷就不出面,反正没有认识,谁又知道茶馆里的客人中,哪一个是张二爷呢? 由此可见对方是如何的谨慎。 苏丽文细心化妆了一番,将高振飞还给她的袖珍手枪装上子弹,藏在手提包里,然后带了包正发和两名打手,出发赶往平安码头。 乘“的士”来到平安码头,距那汉子约定的时间尚差二十分钟,她不愿意让对方认为她是迫不及待,先在码头附近打了个转,发现跟踪的两个打手,果然在一茶馆附近守着,心知那汉子仍被监视。 趁着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苏丽文吩咐司机把车子开到中环的警署,留着包正发他们在车上等,她独自下车进了警署。 凭她的风度和服饰,俨然是位豪门巨户的家眷,警署里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谁会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她找了一位面貌和善的警员,先笑容可掬的打了个招待,接着编出一套话来,向那人询问:“我有个亲戚叫高振飞,因为有点急事离开了香港,说是有位朋友在这里服务,要我带个口信给他,偏偏我把他告诉我的姓名忘了,能不能麻烦您替我查一查,你们这里是那一位认识我那亲戚的,可以吗?” 警署里的人相当多,不知道姓名,而要查出谁认识高振飞,自然是非常麻烦。但是,由于她的姿色和笑容,使那警员不好意思拒绝,问了声:“是叫高振飞?” 苏丽文把三个字都说清了,警员便不厌其烦的替她去查了。 可是高振飞根本是故弄玄虚,没有个朋友在警署里,自然是无法查出。 那警员倒是很热心,查问了半天,没查出个眉目来,只好歉然说:“有的人出勤去了,回头再替你问问,女士是否可以留个电话号码在这里,等我问到就打电话告诉你。” 苏丽文虽然很失望,但并不完全绝望,便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并且请教了那位警员的姓名,才称谢而去。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立即登车直趋平安码头。 当车子刚刚停在那家茶馆门口,那矮小汉子已走了出来,伸手拉开车门,毫不客气地一头钻进车厢。 “苏小姐真准时!”他笑着恭维了一句。 后座里是苏丽文和包正发,他挤进来,苏丽文只好把身子一挪,让出空间给他,遂问:“张二爷呢?” 那汉子唾沫直喷地说:“苏小姐穿的这么漂亮,到这种小茶馆来,一定会惹人侧目,大惊小怪的,所以我们老板要换个比较像样的地方谈话。” 他随即喧宾夺主地吩咐司机:“老兄,开到三角码头!” 车子开动了,苏丽文终于忍不住说:“你离开我那里以后,还没有跟张二爷取得联系吧!” “苏小姐怎么知道?”那汉子故意表示惊诧,其实他是装糊涂。 苏丽文的眼光多么厉害,一眼就看出他在装模作样,不由冷笑说:“你何必做戏,明明知道我派了人眼跟着你的!” “天地良心,在下是真的不知道有人盯我的梢。”那汉子居然表示庆幸说:“幸亏在下没敢直接去见老板,不然就出了漏子啦。” “哼,有什么漏子可出的?”苏丽文对他的说话大为不满。 那汉子连忙解释说:“苏小姐千万别误会,在下并不是指的苏小姐,而是我那老板特地关照,不许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刚才在下要是糊里糊涂地让苏小姐的人跟了去,在下岂不是要挨老板一顿臭骂?” 苏丽文对这解释仍不满意,忿声说:“那你现在又何必带我们去见他?” 那汉子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以掩饰他的姿态。 三角码头距离很近,沿着威利麻街码头一直过去就到了。 车刚一停,那汉子便抢着付了车资,执礼甚恭地替苏丽文开了车门。这点表现,倒蛮有点绅士的风度呢! 码头上,已有一艘出租的快艇在等候。 那汉子领着他们登上快艇,立即驶离码头,向海上鼓浪而去。 进行的方向是九龙,但快艇在半途却改变了方向,驶向孤立在海上的一个小岛——青洲。 距离渐近,已遥见小岛的附近,停泊着一艘巨大的机帆船,正是那艘行踪神秘,张二爷接运姑娘的交通工具? 苏丽文暗向包正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随时戒备,以防对方心怀叵测,对他们采取不利的行动。 快艇减速靠近了机帆船,船上便放下软梯,由梯口的水手帮忙,将苏丽文他们一个个接上去。 苏丽文最先上了船,眼光一扫,只见船上有七八个赤膊的水手,腰间均插着匕首,头上扎绑着布中,打扮活像海盗! 她心里不由感到紧张起来,深悔自己过于冒险,万一动起手来,她带来的人必然应付不了,将会吃大亏的。 可是既然已经来了,后悔已是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极力保持镇静,以免被人看出她的胆怯。 但,船上并不见所谓的张二爷,想必是在舱里吧? 哼!好大的臭架子! 那矮小汉子最后一个上了船,即向苏丽文歉然说:“二爷一定还不知道苏小姐到了,他在舱里,苏小姐请!”说时把手一摆。 苏丽文“嗯”了一声,从容不迫的走进舱内, 那汉子抢先一步,在舱门上举手敲了两下。 “进来!”里面发出洪亮的声音。 那汉子替苏丽文推开舱门,她走进舱里一看,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壮汉,敞怀坐在方木桌前自斟自酌,怀里尚搂着个赤裸裸的少女! 壮汉见苏丽文进来,居然毫无顾忌,仍然搂着那面红耳赤的少女,喝了一大口酒,才说:“你就是香港鼎鼎大名的苏小姐?” 苏丽文见他毫不恭敬,不由怫然地脸一沉说:“你就是澳门的张二爷?” 壮汉哈哈大笑,那矮汉子忙说:“苏小姐,这位是二爷的把兄弟,方老大……” “哦,原来是方老大!”苏丽文不屑他说:“不是张二爷要我来谈事情的吗?” 壮汉这才推开怀里的少女,起身粗里粗气地说:“我叫方彪,二爷临时有急事去香港了,会尽快赶回来,走的时候交代过我,要我跟苏小姐谈谈。” 苏丽文等那少女狼狈不堪地披上了衣服,始冷声说:“我也有事,不能耽搁太久,有话请直说吧!” 方彪眼光朝包正发和两个打手一扫,始洪声说:“这三位朋友在场,说话方便吗?” “没问题!”苏丽文故意说:“他们是我的死党,替我卖命都不皱一皱眉的,有话当着他们说好啦!” “很好,请坐!”方彪招呼苏丽文在木凳上坐下,又拿空杯子倒了杯酒,放在她面前说:“苏小姐,我方彪是个老粗,失礼的地方,请别见怪!” “哪里!”苏丽文不由衷地说:“澳门我虽然没去过,可是九头鹰方老大的威名,我是闻名已久了。” “苏小姐过奖啦,哈哈……”方彪得意忘形地大笑起来。 苏丽文却是正襟危坐,正色说:“方老大,我是听说张二爷有意思跟我谈笔生意,所以特地来这里的,我们最好长话短说,不必打过门了。” “很好。我这个人也喜欢痛快!”方彪说:“我想,张二爷干的是什么买卖,大概不需要我说明了。今天请苏小姐来的意思,就是因为苏小姐在香港方面的路子比较熟,最近我们需要一大批‘货’,希望能跟苏小姐合作。” 苏丽文不动声色地说:“你们不是跟崔胖子交易的吗?” 方彪破口大骂说:“他妈的,那个王八蛋的眼睛里只要有钱,一点道义也不讲,一向就是漫天开价,吃准了二爷非找他不可。这回要知道我们需要的数量很大,时间又急,更会狮子大开口的,所以我们决定另外找路子。只要苏小姐这边同意,崔胖子那边就去他妈的蛋,从此不跟他打交道!” 苏丽文对贩卖人口的勾当并不感兴趣,但听说只要她答应供给,张二爷就准备一脚踢开崔胖子,这样一来,她能抢过崔胖子的买卖,那不等于出了口气? 由于报复心的驱使,她毫不犹豫他说:“没问题,无论你们需要多少,我负责办到!” 方彪想不到这女人如此干脆,顿时喜不自胜地说:“苏小姐果然痛快,来!咱们先干一杯!” “不!”苏丽文摇摇头说:“我虽然答应这笔买卖,但方老大是否可以把详细情形说明一下?” 方彪口直心快,毫不隐瞒地把详细情形和盘托了出来。 他说:“事情是这样的,最近沙鸟地阿拉伯地方,需要大量的东方少女,前些日子有人到澳门跟二爷接洽,要他负责全部供应。本来我们一直都是跟崔胖子过手的,可是那王八蛋一再抬价,使二爷烦了,决心另外找人。所以这次来了香港两天,都没有跟他交涉。二爷亲自各处奔走,路子是找了好几条,不过人头都不太理想,最后打听到苏小姐手头上有不少出色的妞儿,二爷就决定找苏小姐来谈谈了。” 苏丽文微微一笑说:“那倒是张二爷看得起了,不过,我们得先小人后君子,最好事先把一切谈开,免得以后彼此闹得不愉快,方老大认为我的话对吗?” “对对对!”方彪说:“我们先小人后君子,彼此有什么条件先讲明,事后谁要是反梅,就不是他妈的人操的!” 苏丽文听他出口成脏,满嘴的粗话,不禁脸上一红,赧然笑笑说:“那就请方老大说说看,需要的数字多少,要什么样的条件才合格吧?” “年纪绝对不能超过二十岁,条件嘛……”方彪一时无法定出个标准来,忽然把那刚披上衣服的少女拖过来,以她为标准说:“脸蛋儿和身材都不能比她差,这次一共需要一百个,苏小姐可有把握供应?” 苏丽文听说这么大的数目,一时不敢贸然答应,仔细打量了那少女,觉得她的脸型只是普通的小家碧玉。由于年纪轻,皮肤白嫩,看来略有几分姿色而已,比起她艳帜下,那些婀娜多姿的女郎,简直相差千里! 找这样的少女并不难,问题是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百个,那就不是太容易办到的了。 方彪看她没有立刻答复,又补充说:“苏小姐,我刚才忘了说明一点,脸蛋儿稍微差一点儿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叫人看了讨厌就成,反正阿拉伯那种地方的人,分不出我们东方妞怎样才算美。主要的是身材要好,绝对不能像现在的一般女人,弄些海绵什么的伪装,让人发现是要退‘货’的。” 随即抓住那少女的衣服,用劲一撕,只听得“咝……”地一声,衣服已被他撕开,落在地板上。 方彪则无动于衷他说:“像她这样就差不多了,最好能比她丰满一点。” 苏丽文点点头,表示对他所定的标准,心里已经有了个谱,遂说:“交‘货’的日期是……” “一个星期之内。”方彪定出了期限。 “价钱呢?”苏丽文对这一点非常重视。 方彪表示礼让说:“苏小姐可以开出数目来,咱们再研究。” 苏丽文想了想始说:“我可以向方老大保证,‘货色’绝对不比这个妞儿差,但价钱每一个不能低十五万,特别出色的必需在二十万以上,方老大认为如何?” 方彪的脸色突然一变,嘿嘿地冷笑说:“苏小姐,我们找你来,是诚心谈生意,你居然这样狮子大开口,未免把我们当成冤大头了吧!” 苏丽文笑笑说:“我要是没有诚意,也就不会亲自来了,既然认为我开的价钱太高,那么我要听听方老大出的价。” 方彪铁青着脸说:“老实说吧,人家出我们的价钱,还没有苏小姐要得高哩!二爷的意思,是每一个十万之内,一百个妞儿,一共给你九百万,这价钱已经跟崔胖子差不多了。” “方老大这个价钱未免杀的太大了吧?”苏丽文对这笔买卖已是索然无味了。 方彪却咄咄逼人地说:“苏小姐嫌少?” “很抱歉,这种价钱我实在无法接受!” 方彪突然抓起桌上的酒杯,猛往地板上一砸,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也只认识钱呀!” 包正发一直在戒备,这时见对方突然翻脸,心知难免发生冲突,正待拔枪先发制人,不料方彪出手如电,已照着他腰上狠狠一拳! “啊……”包正发一阵痛呼,身子便歪倒下去。 两个打手的枪才拔出,竟被背后扑来的几名水手拦腰抱住,未及挣脱,头顶上已挨了狠狠一木棍,把他们当场击昏了。 苏丽文根本没料到方彪会突然翻脸,仓促间连手提包尚未及打开,两臂已被扑过来的水手执住。 “方老大,你……”她又惊又怒。 方彪放浪形骸地狂笑说:“谁教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呀!哈哈……” 苏丽文拼命挣扎,无奈那两个水手勇武有力,使她根本挣脱不开。 方彪的狂笑突止,大声命令水手们:“把这几个家伙弄出去,丢进海里去喂王八!” “是!”水手们立即照办,把包正发和两个打手拖出舱去。 苏丽文见状大惊,情急之下,猛一低头,张口就向右边水手的手臂上咬下。 那水手猝不及防,被她咬得怪叫一嗓子,执住她臂膀的手立时撒开了。 但苏丽文并未能脱身,反被右边的水手从背后捉住了双臂,方彪同时也到了面前,手一扬,“啪!”地就是一记耳光,掴得七荤八素! “你他妈的老实点!”方彪狞笑说:“惹火了你方大爷,小心把你也丢进海里去喂王八!” 苏丽文不愧是见过场面的,这时候居然能极力保持镇定,色厉内荏地说:“姓方的!我是来跟张二爷谈生意的,生意嘛,总有个讨价还价的。价钱不对,你们可以不跟我交易,没见过你们这样强行霸道的!” “价钱?哈哈,我倒要看看,你这娘们究竟能值多少钱呢!”方彪忽然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 “你……” 苏丽文的叫声哪能阻止方彪,只见他的手用力往下一撕,她的衣襟便被撕开了一大片,露出那雪白的酥胸。 方彪完全是粗线条作风,竟不顾她的疼痛,顺手一把抓住她那缕花的乳罩,硬把背后的带子拉断,扯了下来。 “啊!……”惊呼声中,她那一对挺实而丰满的双峰,赫然跳了出来。 方彪喜极忘形,乐得发出一阵狂笑。 “这一对肉球,可值得上五万!”他极尽戏滤他说:“我看看你这娘们,还有什么更值钱的地方?” “姓方的!……”苏丽文大惊失色,意识到方彪下一步的行动,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 但,方彪毫不理会,粗手粗脚地把她那袭浅蓝色名牌套装连撕带扯地乱撕一阵,刹时扯成一条条的杂布片,挂在身上,如同日本料理店门口挂的布帘。 苏丽文已顾不得心痛身上这件价值数千元的套装,突觉腰间一紧,内裤已被方彪扯下! “布帘”已遮不住“内容”,全身等于是全部赤裸,任凭面前的方彪欣赏了。 “哈哈……”方彪大笑说:“我看价钱也只不过值个十万八万的,居然向我狮子大开口。哥儿们,你们看值不值?” 水手们齐声大笑说:“不值!” 方彪意犹未足,两手突然按上了她的双峰,用力一握说:“哟!蛮结实的嘛……” 话犹未了,冷不防苏丽文情急拼命,忽然把心一横,咬牙切齿地一脚踹去,踹在他的小腹下方,两胯之间! “哇!……”方彪痛得杀猪般的一声惨叫。 她穿的是流行的尖头高跟鞋,这一脚踹去,踹的又是致命要害,方彪的身体再结实,也经不起这一踹,竟被她踹得弯下了腰,当场昏死过去。 这一来,水手们可傻了眼,正待向苏丽文动手,那矮小汉子急加阻止:“不要乱来!” 大概那汉子的身份较高,水手们只得听他的,不便轻举妄动。 矮小汉子没想到会弄成这么个局面,本来一切是由方彪发号施令的,现在只好由他来处理。于是,他喝住了水手们,便走过来向苏丽文怒声斥责:“你真是心狠手辣!在这条船上,发狠可是你自找倒楣!” 苏丽文索性横了心说:“人急上梁,狗急跳墙,你们把我逼急了,我还管什么?” 矮小汉子嘿然冷笑一声说:“好!算你有理,今天的事,我们到此为止,不必再闹下去了。现在我们放你回去,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改天我们再约个地方作最后决定,你看如何?” 苏丽文听说不再为难她,现在只求能够脱身,她哪还敢拒绝,当即说:“我会考虑的……” 矮小汉子狞声警告说:“我们的秘密,你已经完全知道了,如果你同警方放风,嘿嘿!那就怪不得我们不择手段啦!” 苏丽文毅然说:“你们别把我苏丽文看扁了,那种下三滥的事,我也不至于会干!” “好!我相信你。”矮小汉子的眼光,贪婪地在她身上停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随即抓起那少女的衣服,丢在她面前说:“把这个穿了回去,免得在路上遇见条子,说你有伤风化!” 执住她的水手放了手,她忙把地上的衣服拾起,连身上的布条也来不及扯掉,就将那件略嫌狭小的洋装穿上了。 矮小汉子没能欣赏到她全部的胴体,颇感失望,从手提包取出那只袖珍型手枪,退出了子弹,仍然把枪放回手提包里,才交还给她说:“今天非常失礼,在下代表二爷向你致歉,希望苏小姐不必介意,现在我送你下船。” 苏丽文巴不得赶快脱身,连喘气都不敢喘,忙出了舱,只见送她来的快艇已在等候。 当她落上快艇,鼓浪而去后,舱内的隔层里,却走出了两个人,他们不是别人,是崔胖子,和他的狗头军师黄良臣! 只见黄良臣洋洋得意笑着说:“老板,我这条妙计如何?” “妙!妙!太妙啦!哈……”崔胖子发出一阵狂笑…… 一、带刺玫瑰 苏丽文狼狈不堪地回到了香港,那艘快艇是把她载送到石塘咀,便转头驶去了。 她一上码头,立即雇车直趋“天堂招待所”。 偏偏老吴不在,使她扑了一空。想起刚才受辱的情形,真是愈想愈气,这算他妈的什么名堂嘛! 无奈老吴不知跑到哪里游魂去了,她正在气头上,哪有耐心在这里久等。问了半天,招待所的职员,都不知道老吴的行踪,她只好怅然离去,雇车打道回府。 “的士”尚未到达巷口,苏丽文忽然发现两个汉子,在巷口鬼鬼祟祟的,行动十分可疑。 她忙叫司机停车,付了车资,就在对面的街边下了车,然后装做若无其事地朝巷口走过去。 两个汉子正在向巷里探头探脑,忽然嗅到一阵香水气味,不由地回转身来,发现一个衣衫不整,但却艳丽动人的少妇,正以好奇的眼光在看着他们。 双方均微微地一怔,不过那两个汉子是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道悄然来到身边的这少妇,就是香港风月场中赫赫有名的女人,所以并未对她特别注意。 苏丽文却是心里有数,猜到这两个形迹可疑的家伙,八成是在打她的主意。于是不动声色,而在走过他们身边时,突然叫了声:“哎哟!……”故意把脚一蹩,跌在了地上。 两个汉子见这美丽的少妇跌倒,哪能无动于衷,忙不迭争着上前搀扶。 苏丽文见计已售,更是装模作样地呼起痛来:“哎哟……不行,不行呀,我的脚筋扭着了,站不起来了。” 两个汉子忙争着说:“小姐,你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好了……” 苏丽文妩媚一笑说:“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二位……” “助人为快乐之本!”其中一个汉子说:“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事,送你一下不要紧的。” “那真谢谢二位啦!”苏丽文嗲声告诉他们:“我就住在这条巷子里。” 两个汉子不疑有他,立即争献殷勤,一左一右,扶住了苏丽文的臂膀,便向巷子里走去。 走进巷子一半,右边的汉子忽问:“小姐,还没有到吗?” 苏丽文嫣然一笑说:“快到了,就在前面一点。” 两个汉子相顾愕然,仿佛有所顾忌,不敢再往巷里深入,顿时趑趄不前起来。 苏丽文又是极其妩媚地笑笑说:“二位要是不愿进去,就送我到这里好了,谢谢你们。让我自己走走看吧。” 可是当两个汉子放开手时,她才走了一步,就表演逼真地把腿一跛,几乎又跌倒了。 “哎哟!……”她顺势倒进了右边汉子的怀里。 那汉子赶紧扶住她,心里有点不忍地说:“小姐,你这样怎能自己走呀,我看……” 说时,他的眼光瞥向左边的汉子,似在征求那汉子的意见。 左边的汉子只好硬着头皮说:“老叶,咱们送佛送上西天吧!” 姓叶的汉子正是这个意思,只是一个人不便自作主张,既有了左边汉子的同意,他就不必顾虑太多了。 于是,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扶着苏丽文,继续向巷子里走去。 正走之间,忽见从巷子尽头的一幢房里,匆匆拥出几个大汉来,为首的一个,竟是跟着苏丽文去见张二爷,被方彪出手击昏,下令丢进海里的包正发! 扶着苏丽文的两个汉子,老远就认出迎面而来的是包正发,立即撇开她,准备掉头拔脚就跑。 但,苏丽文的动作快逾闪电,他们犹未及转身,她已从皮包里取出那支没有了弹的手枪对准了他们,娇声喝令:“不许动!” 两个汉子全傻了眼,张口结舌地惊问:“小姐,你……” “我要你们乖乖地跟我回去!否则……”苏丽文寒着脸,冷笑说:“嘿嘿,你们就是我射击的肉靶!” 两个汉子正愕然不知所措,包正发已发现回来的是苏丽文了,急忙领着几个大汉,飞步奔赶过来,老远就认出了那两个汉子,直嚷着:“苏小姐,别让这两个家伙跑了,那两只皮箱,就是他们送来的!” 两个汉子大惊失色,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苏丽文手里执着的是把空枪,脚底下就如同生了根似的,完全不听大脑指挥,想跑,偏偏提不起脚来。 包正发一个箭步冲到,不问青红皂白,照着右边汉子的腹部就是狠狠一拳。 那汉子的身子一弓,紧接着下巴上又捱了一拳,使他踉踉跄跄地跌了开去。 左边的汉子情急拼命,突然不顾一切地扑向包正发,猛朝他腰上递进一拳。 包正发猝不及防,被那汉子出其不意地攻来,腰上吃他势猛力沉的一拳,不由杀猪般一声怪叫:“哇!……”痛得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 左边的汉子趁机跳开,掉头拔脚就逃! “站住!不然开枪啦!” 那汉子根本充耳不闻,直朝巷口狂奔而去。 苏丽文把心一横,当真连扣扳机,不料撞针撞了个空,她才记起子弹已被那矮小汉子取掉,不由急令:“追!不要放那家伙跑了!” 几个打手哪敢怠慢,急急追出了巷口。 这边留下的两个打手,已制住了那姓叶的汉子,包正发不禁迁怒于他,走上去就是“啪啪”两记耳光,掴得那汉子嘴角流出了牙血! 包正发怒仍未消,正举手再打,却被苏丽文喝阻:“住手!把这家伙带回去!” 包正发不便违命,这才放下手,把那汉子用劲一推,厉声命令:“走!” 那汉子自知不是对手,怀里虽然藏着手枪,但两臂已被紧紧执住,使他毫无拔枪的机会。光棍不吃眼前亏,他只好由两个打手押着,往巷子里走去。 苏丽文走在后面,转声急问包正发:“你们怎样逃回来的?” 包正发垂头丧气地说:“船上那些王八蛋,真他妈的够狠,把我们丢进了海里,幸亏我们被海水一激,清醒了过来,游了一程,让一条舢舨救起,送我们回到香港。我也不敢贸然报案,只好赶回来,正准备带人赶去,没想到苏小姐已经回来了。” 苏丽文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从她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已愤怒到了极点。 包正发对自己的护驾不力,深深引以为疚,不敢再多问,免得自找麻烦,还是少开口为妙。 默默走回艳窟,那汉子被两个打手押进客厅,立即被搜去怀里藏着的手枪。 苏丽文进卧房去,换了身衣服出来,大腿翘二腿地朝沙发上一坐,俨然一副大法官的神气,厉声问那两个打手执住的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叶进!”那汉子昂然回答。 苏丽文的眼光像两道电光,逼视着他问:“那两只皮箱,是谁教你送到我这里来的?” 叶进发出声冷笑,置之不答。 包正发走过去,伸手“啪”地一记耳光,掴得叶进眼前直冒金星。 “说!”他的手又举了起来。 叶进悍然冷笑说:“老兄,大家都是在外面跑的,兜着点吧,别那么逼人太甚!” 包正发似乎要把在船上受的折辱,全部的气发泄在叶进头上,不由破口大骂:“妈的!你少来这一套,老子看你说不说!” 他老实不客气地来了个左右开弓,狠狠地掴了叶进几下,直到苏丽文出声阻止,他才停了手。 “姓叶的!”苏丽文恫吓他说:“两只皮箱我们已经打开看过,现在说不说在你,我们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你自己告诉我,是谁派你送来的,我保证绝不为难你。一个是把你交给差馆去,那更是说不说在你,与我们毫无相干,这两个办法由你自己选择吧!” 叶进不甘示弱,横了心说:“我既然落到你们手里,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要我说是办不到的,你们就看着办吧!” 苏丽文勃然大怒,霍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气呼呼地命令说:“包正发,把他带到后面去,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直到他松口为止!” “是!”包正发把胸脯一拍:“交给我办好了!” 两个如狼似虎的打手,立即押着叶进,出了客厅,带到后面一间屋子里去。 苏丽文特别向包正发关照说:“留活口,一定要问出他们后面提线的是谁!” “我知道!” 包正发应了一声,一面撩起袖口,也跟着到了后面去。 随见追出巷口的几个打手回来,向苏丽文报告说:“那家伙跑掉啦……” “饭桶!” 苏丽文怒骂一声,挥挥手,示意那几个打手退出去,便径自在茶几上的烟盒里取了一支香烟,点着了,一口口地猛吸着。 她的情绪显得异常烦乱,独自焦灼不安地来回踱着,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电话铃响了。 她抓起一听,竟是中环警署打来的。 “苏小姐,我已经替你问过这里所有的人了,没有一个认识你那位姓高的亲戚,会不是你弄错了,恐怕是别地方的警署吧?” “也许是我弄错了,谢谢你,我回头再去别的警署打听一下。” 挂断了电话,她又猛吸了几口烟,眉头忽然一挑,似有所悟地喃喃自语起来:“哼!高振飞,你耍的噱头只能骗住老吴,可别想瞒得了我!” 于是,她忿然丢掉手里的烟蒂,立即赶到后面去。 走近那间小房的门口,已听得里面传出声声惨叫,更夹杂着包正发的叱喝:“妈的,老子看你能挺多久!” 苏丽文推门而入,只见叶进的上身被剥光,由几个打手按在一条长凳上,包正发手执一根大木棍,正在他肋骨上狠击着。 每击一下,叶进就忍不住发出声惨叫,同时腹部向上一挺,但他却抵死不肯招供。 苏丽文全然无动于衷,她冷漠地在旁看着。 包正发真够心狠手辣,苏丽文亲自来监刑了,于是下手更重,狠狠地一木棍,又照叶进的肋骨上击下。 “哇!……”叶进发出刺耳的惨叫,终于昏了过去。 “泼水!”包正发意犹未足,发号施令起来。 只见旁边一个大汉,端起桌上的大碗,含了一口水,便朝叶进脸上张口喷去。 经冷水一激,叶进立即清醒,嘴里发出“唔……”地一声,两眼才慢慢睁开。 包正发嘿然一声狞笑说:“姓叶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不必硬充好汉啦!” 叶进这时只觉肋骨痛楚不堪,好像一根根均被折断了,心知硬挺下去,面前这班凶神是手下绝不留情的,犹豫之下,终于恨声说:“你们要知道的,只是谁派我把那两只皮箱送来的吗?” “不错!”包正发沉声说:“只要你老老实实他说出来,就没你的事了!” “好吧!”叶进咬牙切齿他说:“老实告诉你吧,那两只皮箱,就是我自己送来的!” “刁你妈的!” 包正发怒骂一声,举棍欲下之际,苏丽文上前阻止说:“包正发,让他说清楚,为什么把那两只皮箱送到我这里来?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人?” 包正发只得放下木棍,盛气凌人他说:“姓叶的,苏小姐的话你已经听见了,不需要老子再重复,现在你回答吧!” 叶进在这情势之中,已经无法隐瞒,只好从跟踪高振飞到这里,又转到“桃源招待所”说起,直说到他与陈刚冒充警方人员,企图混进“桃源”一探究竟,不料被崔胖子识破,以致陈刚遭了毒手。 他特别强调,载着陈刚的尸体,把车子开到这里附近,找到那逃脱的汉子后,他们两个一商量,然后是他出的主意,买了两只新皮箱,把陈刚的尸体大卸八块,装在了皮箱里,假借崔胖子的名义,将尸体送到了这里来。 这样做有两种用意,一则是认为高振飞是这里的人,一则是嫁祸于崔胖子,同时免得把尸体载着乱跑,万一遇上警方查获,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丽文一直静静听他说完,才厉声问:“你们究竟是哪方面的人?” 叶进索性坦然说:“我们当家的,就是澳门的张二爷!” 不提张二爷倒还罢了,一提张二爷,不仅是苏丽文火冒三丈,连包正发也勃然大怒,他顿时情不自禁地举起了木棍,猛向叶进一棍击下。 苏丽文欲阻不及,只听一声惨叫,叶进又被击得昏死了过去。 “包正发!”苏丽文破口大骂:“你好大的狗胆,有我在这里,由得了你乱来?” 包正发居然振振有词他说:“苏小姐,那王八蛋的张二爷,把我们骗到船上去,幸亏不是旱鸭子,否则早已淹死在海里了,这家伙既然是那王八蛋的人,我们何必跟他客气,宰了他也不算过分!” 苏丽文何尝不把张二爷恨之入骨,不过他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就是把叶进也来个大卸八块,也解不了气。这股气必需报复在张二爷头上,才足以泄恨! 要是照她平常的脾气,像包正发这样跟她顶撞,早就上去给他几个耳光了。但这时她却极力抑制住心里的怒火,一变常态。心平气和他说:“包正发,你看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出这口气?” “办法倒是很多,”包正发呐呐他说:“可是,说出来嘛,苏小姐不一定会同意。” “你不妨说说看吧。”苏丽文从来没有这样移尊就教过。 包正发也暗觉奇怪,他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迟疑了一下,始说:“他不仁,我就不义。对付这种人,最好是硬来硬往。依我的办法,干脆多带些人手去,打他个落花流水,然后一把火,把那条鸟船烧他个球!” 苏丽文笑问:“你有把握能办得到?” 这句话问得真泄气,包正发耸耸肩胛说:“人手够的话,我想是没有问题的,可是……” “需要多少人?”苏丽文问。 包正发想了想说:“那条船上大概有十几个人,我们的人手当然不能太少,多了也不能,那太招摇,最好是派得上用场的,有那么十来个好手,相信足够应付的了。” 苏丽文指着屋里的几个打手说:“他们能不能派上用场?” 包正发苦笑说:“这个嘛……不怕你苏小姐见笑,这几块料只能充充场面。要说真干,恐怕派不了多大用场。起码得找几个挺得起的硬角,才不致于弄个灰头土脸地回来。” 苏丽文点点头说:“你看那个高振飞怎么样?” “那小子?”一提高振飞,包正发的火就大了,他忿声说:“他不去还好,去了就准坏事!” 苏丽文极有把握地说:“如果我负责他坏不了事,他总可以抵得上几个硬码子吧?” 这点包正发不得不承认,凭高振飞的身手,对付方彪确实绰绰有余。问题是高振飞一去,势必全看他的了,包正发存心想借此机会表现一番,哪能屈居配角的地位。 因此,他为了私心,极力反对说:“那小子再狠也没用,他的心没向着苏小姐,到时候随便施点坏心眼,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苏丽文又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包正发的顾虑也有道理,遂说:“既然你认为……” 话犹未了,忽见王妈匆匆赶来后边,推门进来:“小姐,吴经理来了电话,说是有急事。” 苏丽文即向包正发吩咐:“我先去接电话,这件事待会儿再作决定。” 说完,急急赶到客厅,拿起了电话。 “喂,老吴吗?”她迫不及待地问:“什么事?” 对方传来老吴兴奋的声音:“小苏,我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苏丽文笑笑问:“什么事这样兴奋?是不是中了马票?” “差不多!”老吴乐不可支他说:“你大概绝不会想到,今天居然有人把一大笔财路,送上了门来!” 苏丽文诧然说:“你有财路是你的,干嘛特地打电话告诉我?” “当然得告诉你呀!”老吴说:“凭良心说,我对你小苏是从来不存私心的,只要有油水的事,第一个就想到你……” “得啦!”苏丽文不耐烦他说:“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还有事情等着办呢。” 老吴这才言归正传说:“事情是这样的,有人来找我谈一笔生意,只要我在香港张罗一批年轻的姑娘,由他们负责全部收买,转手之间,我们就可以捞进一笔,这不是意想不到的财路吗?” “你是说‘我们’?”苏丽文表示怀疑,因为她深知老吴的为人,利益向来是不外溢的。今天怎么忽然慷慨起来,自动愿意让她分沾一份油水,那不是有点难以置信? 老吴听了,哈哈一笑说:“当然是‘我们’呀!” “我看不这么简单吧!”苏丽文笑笑说:“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对我一定没安好心眼呢!” “小苏,你这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老吴一本正经他说:“信不信由你,这回是存心想挑挑你小苏的!” 苏丽文只得将信将疑地说:“好吧,你且把这笔财路的详情,说来听听看。” 老吴立即说:“其实事情很简单,刚才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有人托我出面,在香港收买一批姑娘,然后转手卖给他们,答应每一个姑娘照收买的原值,加上一万元的帽子,算作我们经手的代值,一个一万,十个就是十万,假如有几十百把个,那么数字相当可观的,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实在干得过呀!” “确实干得过,”苏丽文说:“既然是转一转手,有这么大的好处,你何必找上我呢?” 老吴干巴巴地笑着说:“说实在话,像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赚钱机会,谁也不愿意让人分一份的,我要能吞得下,也就一个人独吞了……” 苏丽文不屑地说:“你既是找到我,自然不会让我白分一份的,究竟要我出什么力,干脆直说吧,别那么吞吞吐吐的!” 老吴绕了半天的圈子,知道不说不行了,这才硬着头皮说:“小苏,我目前的情形,你最了解的,像这样大的买卖,对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绝对不可能八字没见一撇,九字没见一勾,就糊里糊涂付我一大笔钱,最多不过是预付一点定金。可是我去收买姑娘,却得硬碰硬地拿出现钱来,我一时哪能垫得出呀……” 苏丽文忽然打断了他的活,郑重其事地说:“老吴,你说了半天,究竟对方是谁,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难道怕我去抢你的生意?” 老吴似乎有些难以启口,迟疑了片刻,终于无可奈何他说了出来:“不瞒你说,对方就是澳门的张二爷……” “哼!”苏丽文忿声说:“你不说,我也猜到是他了!” 老吴诧然急问:“你怎么会猜到他的?” 苏丽文脑子里飞快地一转,已然有了主意,她不动声色他说:“胃口怪大的,除了他还会有谁?老吴,你打电话来,是不是需要我想办法,出这笔收买姑娘的本钱?” 老吴尴尬地笑着说:“小苏,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也瞒不了你的。不过你放心,这笔本钱垫下去,马上就可以连本带利收回,压不了两天的……” “这个我倒放心,”苏丽文说:“但这是笔大买卖,我也得见了兔子才撒鹰,你能不能安排我见一次张二爷?” “这个……”老吴不禁犹豫起来。 苏丽文郑重说:“我不勉强,假如张二爷不能跟我见次面,确定是有这么回事。我说句老实话,这种不踏实的买卖,就是能赚再多的钱,我也不感兴趣,你另外找别的路子吧!” 老吴生怕她扯后腿,一时情急,只好答应说:“这么吧,张二爷已经跟我约定,今天晚上九点钟,来电话听我的答复,到时候我跟他约个地方见面,我们一起去,你看如何?” 苏丽文心里暗喜,当即同意说:“好吧,我们就这么决定,九点以前,我会赶到你那里去的。” 挂断了电话,她忙又赶到后面去,只见叶进已被冷水再度泼醒,不住地在呻吟着。 苏丽文把包正发叫出房外,轻声说:“刚才你说的,就照这么办,人手不够,你可以去雇些职业打手,估计一下需要多少钱,回头我交给你,不过一定得把事情办成,出了漏子我可不负责。” “苏小姐放一千二百个心,”包正发拍着胸脯说:“这件事交给我办,就包在我身上,出了任何漏子,有我包正发在,绝不牵连到你苏小姐!” 苏丽文满意地笑了笑,又说:“还有,人手得多雇几个,张二爷今晚可能不在船上,你带去干你的,我带人去对付张二爷,非出出今天的这口气,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包正发顿觉精神百倍,眉飞色舞他说:“对!要不给他们些颜色看看,他们……” 没等他说完,苏丽文已吩咐说:“叫他们把姓叶的捆起来,派人看着,别让他跑了。你马上到前面来,拿了钱赶快去办事!” “是!”包正发恭应一声,立即走进屋去。 苏丽文咬了咬下嘴唇,便匆匆回到自己的卧房,从保险箱里取出十万元现钞,放在化妆台上。 然后,她对着那面化妆台上的大圆镜,顾影自怜一番,才开始动手化妆起来。 不一会儿,包正发来到了卧房里,苏丽文便将十万元现钞交在他手上,郑重叮嘱说:“包正发,这回全看你的了,你得办件漂亮的事给我看看,事办成了,我会重重赏你的!” “错不了的,苏小姐等着听好消息就是啦!”包正发表示极有把握。 苏丽文犹恐包正发不卖命,忽然娇声说:“包正发,我话可说前头,事情办得好,我自然会有重赏,万一出了纰漏,到时候可得由你自己挺啊……你替我把后面的拉链拉开。” 包正发顿时受宠若惊,禁不住心里一阵乱跳,笨手笨脚地拉开她身上的洋装背后的铜钩,把拉链由上而下拉开。 苏丽文也不叫他出房去,嫣然一笑,走到衣橱前,毫无顾忌地脱下了身上的洋装。虽然她是背对着包正发的,但从衣镜里,却能看到她的前身。 她身上仅只剩下乳罩,内裤,形同半裸。那丰满诱人的胴体,直把个站在那里的包正发看得垂涎欲滴,目瞪口呆! 苏丽文仿佛并未发觉,打开衣橱,在挂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衣服中,挑来选去,才算选中一件极其暴露的洋装,取出来对着衣镜,在身上故意比来比去,忽然转过身来,面对包正发问:“你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很……很好……”包正发面红耳赤地回答,其实他对女人的服装毫无鉴赏力,根本不知道这件洋装在她身上,是否增加风姿。在他认为,眼前这女人最好是不穿衣服,那才是最动人的! 苏丽文是存心在吊包正发的胃口,居然大大方方地叫他过去,背着身子说:“替我把后面的铜钩松开!” 包正发的心几乎从张着的嘴里跳出来,双手直发抖,触及她那光滑的背脊,好容易才把乳罩绊带的铜钩松开,已是满头冒汗。仿佛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总算松了口气。 但苏丽文却故意任乳罩掉落下来,让他惊鸿一瞥地,在衣镜里一饱眼福,欣赏到她毫无遮掩的裸胸,很快就套上了洋装,美景顿消。 这是她的习惯,每次穿这种袒胸露背的洋装,总是不戴乳罩,以示她的大胆作风。 苏丽文穿了洋装,忽然妩媚地一笑说:“包正发,你怎么啦,眼睛老盯着镜里看?” “我……我……”包正发满脸通红,茫然不知所答。 苏丽文趁机挑逗说:“我知道,猫儿见了鱼,没有不嘴馋的。今晚你只要好好替我卖力,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除了重重赏你之外,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现在别发呆了,快去办事吧!” 说着,伸手在他下巴上轻轻摸了一把。 包正发不禁神魂颠倒,几乎情不自禁地要抱住她狂吻一通,但他毕竟不敢太放肆,只好强自抑制住激动的情绪,点点头,赶快退出了卧房。 苏丽文心知包正发已被她吊足了胃口,“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晚他一定会卖命的。 于是,她又刻意化妆了一番,把手枪装上了子弹,便单独一个人出去了。 “玫瑰大厦”等于是个私娼馆,所不同的,是它较一般的招待所高级些,来这里玩的嫖客,自然也都是有身份的阔佬。囊中不足的穷措大,均裹足不前,不敢问津。 固然这里所花的代价相当高,住一星期,几乎相当于普通人半年的收入,但这里的享受却非局外人所能想象得到的。要不是身历其境,谁会相信有此人间天堂?! 它不仅有各种别出心裁的设备,而且拥有数十名如花似玉,经过特殊训练的佳丽,专门接待客人,令人有宾至如归的亲切感。 五楼是大本营,不过所有的女郎均化整为零,分散住在各楼。有客人光临,只要用对讲电话通知,立即应招而至,要不了两分钟的时间,完全是机动化部队。 这里最大的特色,就是客人付清费用后,即有四位女郎陪伴,日夜随侍在侧,无论酒食一切享受,均不另收费,可谓老少无欺,公平交易。 香港五花八门的色情玩意虽多,恐怕还是以“玫瑰大厦”最能吸引人呢! 这时候,由“的士”载来了两位客人,一个是年近五旬的瘦高个子,瘦削的一张长脸,三角眼,加上个鹰钩鼻子,嘴角下弯,招风耳朵,一眼便看出是个老奸巨猾、善用心计的难缠人物。 跟着他的,则是个粗犷的壮汉,年纪大约也有四十左右,光秃秃的一个脑袋瓜,寸草不生,尤其满脸的横肉,割来做下酒菜的话,起码可以盛一盘! 两个人都是其貌不扬,却穿得非常讲究,西装革履,俨然是腰缠万贯的阔佬。 他们似乎是“玫瑰大厦”的常客,一到这里,立即受到热烈欢迎。主持的那妇人忙不迭笑面相迎,把他们如同财神似的,接进了接待室里去。 “弓先生、方先生二位几时来香港的呀,怎么不先来个电话通知一声?”那妇人又奉茶,又敬烟,忙得不亦乐乎。 瘦高个子微微一笑说:“我们忙了两天,今天抽了个空,这不就来了吗?” 那妇人忙巴结说:“弓先生多捧场,我知道您每次喜欢换换味口的,今天刚好有几个新来的,还原封未动的呢,我马上叫她们来陪您。” “咱们方老弟也该换换味口,尝个新鲜的吧?” 壮汉摇摇头说:“不,我还是要上次那几个,比较对我的胃口。” 那妇人面有难色说:“真是不巧,她们今天刚接客人,要是方先生早点先来个电话,我就把他们替你留着了。方先生,我替您另外找几个更漂亮的好吗?保证使你满意……” “不!”壮汉断然说:“我非要上次那几个不可,管她们接客不接客,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把她们让给我!” 那妇人只好陪着笑脸说:“方先生,这不好意思嘛,您就委屈一次吧!” 壮汉霍地把脸一沉,怒形于色他说:“不行!我说要她们,就非要她们不可。你如果怕得罪客人,就让我自己去,看他敢不敢不让?在那一号房间,你带我去!” 瘦高个子也劝阻说:“老弟,你别惹事吧!” 壮汉根本不可理喻,他执戾他说:“我每月才来香港一次,不让我痛快一下,下次那个孙子王八蛋才来这鬼地方!” 瘦高个子只得向那妇人说:“方老弟就是这个拗脾气,我也拿他没办法,你就去跟那位客人打个商量,让他让一让吧!” 那妇人为难地说:“这,这恐怕……” 壮汉勃然大怒,把拳头一握,破口大骂:“妈的,他要敢不让,老子就揍扁他个龟孙子!” 那妇人终于莫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么请二位稍候一下,让我去跟那位客人商量……” 碰上这么位蛮不讲理的大爷,那妇人实在毫无办法,连忙走出接待室,来到了那间别出心裁的“镜室”。 高振飞正侧身肉阵之中,五条赤身露体的肉虫,在转动的矮榻上拥作一堆。 他是左拥右抱,吻完了这个,又吻那个,忙得应接不暇。另两个女郎则侧伏在他的身上,遍体狂吻,吻得他又痒又麻,说不出是享受,还是受罪。 正在这时候,装着镜子的门开了,走进那妇人,伸手掣亮了顶上的那只大灯。 顿时四面八方反射出万道光霞,照得他们一个个都睁不开眼来了! 高振飞正在兴头上,觉得那妇人突然来大煞风景,不禁忿声怒问:“这是干嘛?” 那妇人急忙陪笑说:“真抱歉,打搅了高先生的兴致,我是迫不得已,特地来跟高先生打个商量的。” 高振飞冷声问:“商量什么?” 那妇人不便直说,只好婉转地说:“她们有位熟客人,今天刚到香港,特地赶来这里想看看她们,所以……” “所以来跟我商量,要她们去陪那位熟客?”他显得非常不高兴。 那妇人央求说:“高先生,请您帮帮忙吧,我是万不得已……只要您肯让,我负责替您找几位最漂亮的来!” 高振飞未置可否,那妇人不禁情急说:“这么吧,我替你找几位外国妞儿来……” 高振飞诧然说:“你是不是怕那位客人?” “这……”那妇人不知所措起来。 忽然那壮汉冒里冒失地,一头闯了进来。 那妇人怕双方发生冲突,赶快拦住壮汉说:“方先生,您……” “去一边去!”壮汉一挥手,把那妇人挥得踉踉跄跄,冲跌了开去。 高振飞也顾不得光着身子,霍地从矮榻上跳了起来,手指壮汉怒喝:“老兄,请你少在我面前撒野!” 壮汉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冷笑说:“老子得先问问清楚,是你小子不让她们去陪我吗?” “是又怎么?”高振飞不甘示弱。 壮汉嘿然狞笑说:“我再问一遍,你是真的不让?” 高振飞上前两步说:“本来我是无所谓的,谁陪都是一样,不过老兄既然这么问,我就非要她们陪不可!” 壮汉发出狂笑,突然身形疾扑,挥拳就照高振飞迎面打来。 高振飞急忙闪身,壮汉击了一空。由于用力过猛,竟已收势不住,直向矮榻上扑了去。 四个赤身露体的女郎,顿时吓得莺叫燕飞,慌忙逃避。只见那壮汉全身扑上矮榻,慢一步,她们就被他压在了身上。 高振飞趁机拾起长裤,以最快的动作穿上。 壮汉翻身跳起,气得双目怒睁,疯狂地又向高振飞扑来,双拳展开了一阵猛攻。 高振飞更不是个省油灯,立即沉着应战,出手还击。 双方这一动手,可把那妇人急坏了,忙冲出“镜室”,去求援了。 壮汉仗着身强力壮,出手势猛力沉,节节采取凌厉猛攻,每一拳挥出,均攻的是对方致命要害。一开始,他就占了上风,把高振飞逼在墙角里。 高振飞则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他是习过西洋拳击的,兼有日本柔道和擒拿术的长处。 由于对方的体形较魁梧,而且攻势凶猛,高振飞便处处以静制动。任凭那壮汉拳如雨点般攻来,他只护住胸、腹和头几处,尽量保持体力,旨在消耗对方的体力。 壮汉稍微占了点上风,便不可一世地狂态毕露,一面挥拳,一面嘴里还骂着脏话。终于激起高振飞怒火,举臂架住他,出手如电地照着对方腹部狠狠一拳。 “哇……”壮汉痛叫一声,踉跄连退了两步。 高振飞趁势发动反攻,跟上去又是一拳,但被那壮汉闪避开了。 “老子跟你拼了!”壮汉突然发了狠劲,不顾一切地奋身扑起,双手硬向对方的颈部掐来。 高振飞两手从中一分,拆开了来势,同时飞起一脚,将那壮汉踹了开去。 壮汉的身子被后面的矮榻一绊,顿时跌了个四脚朝天,在榻上旋转起来。 本来是吓得芳容失色的四个裸体女郎,见状竟忍俊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壮汉更是恼羞成怒,突然恶向胆边生,只见他伸手入怀,正要掏出手枪,高振飞已扑到。 他的手枪刚一掏出,即被高振飞捉住手腕,使劲地按在了榻的边沿上。 双方争夺之下,手枪走了火,“砰”然一声,接着是“哗啦啦”一片乱响,顶上的大镜被击了个粉碎,掉落满地! “啊!……” 女郎们发出了惊叫,顾不得身上一丝不挂,夺门逃了出去。 刚好那妇人与瘦高个子的客人,带了几个人赶来,匆匆地跟那几个夺门而出的女郎撞了个满怀。 这一来,里面是打得难分难解,外面也跌得人仰马翻,乱成了一堆! 瘦高个子刚爬起来,急欲闯进“镜室”去,却听那光着身子的女郎大叫:“不能进去,他们在里面动起真家伙啦!” 瘦高个子果然怔住了,不敢贸然进去,只好拉开了嗓门向里面大叫:“方老弟,碰上了扎手货吗?” 里面正在互拼,哪有时间回答,瘦高个子急向那妇人咆哮:“还不教你这些人进去!” 那妇人早已乱了阵脚,人还没有爬起来,便叫着:“快进去看看!” 那些穿着号衣的侍者,实际上都是这里豢养的保镖,她一声令下,谁也不敢违命,只好硬着头皮齐声答应:“是!” 正待冲进“镜室”去,却见高振飞光着上身,臂弯里搭着他脱下的衣服,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外面的人全都不由地怔住了! 二、连番色诱 高振飞只望了瘦高个子一眼,便神色自若地向那惊慌失措的妇人说:“你那位客人睡着了,他的枪暂时由我保管。等他醒过来,你可以转告他,要取回去的话,就自己上我房里来!” 瘦高个子不知高振飞把那壮汉怎么摆布了,忙不迭冲进了“镜室”。 那妇人早已六神无主,只是茫然地点着头。 高振飞洒然一笑,若无其事地向那四条肉虫说:“没事啦,我们回房里去吧!” 四个女郎相顾愕然,谁也不敢跟他回房去,怕得罪了那位姓方的壮汉。 她们齐将眼光投向那妇人,似在等她的指示。 那妇人也摸不清高振飞的底子,只知道在他来到之前,曾有个自称“桃源招待所”的黄良臣,打电话通知她准备接待这位姓高的客人。 至于那姓方的壮汉,倒并不是有什么来头,才使那妇人对他敬畏。实际上,他不过是花钱痛快而已,哪怕是住个两天,也照付一星期的费用,这样的户头哪里去找? 权衡之下,姓方的壮汉虽然舍得花钱,但这位姓高的却是“桃源”方面介绍来的,说不定跟老板有点渊源,那是更不能得罪的了。 因此,那妇人终于微微点头,示意四个女郎继续陪伴高振飞,反正是锈刀切豆腐,要想两面光是办不到的,总得有一个由她去打躬作揖。 四个女郎既得指示,便欣然拥着高振飞,回到了那个精致的套房。 高振飞此刻也是兴趣索然,把四个女郎叫回到房里来,为的只是跟那壮汉斗一口气! 从古美人总是崇拜英雄的,由于刚才亲眼看到高振飞的英勇,在她们的心目中,自然把他视为英雄人物了。 回到了套房里来,四个女郎大献殷勤,忙着拿毛巾替他擦汗、倒酒、送烟,忙了个没停。 高振飞心知那壮汉虽被击昏,醒过来绝不会甘休,不得不准备他随时前来寻衅。所以,把夺来的那支四点五“曲尺”插在裤腰间。 躺上沙发,他一把搂过菲菲,问她:“那家伙跟你们很熟?” 菲菲是个尤物型的惹火女郎,这时全身赤裸,被他一搂,一对挺实的肉球,几乎贴近了他的脸颊。 “嗯,他跟那姓弓的老家伙,每个月才来一次。”她娇声说:“谁跟他很熟呀,别自作多情!” 高振飞又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谁知道呀,”菲菲说:“他们从来不露一点口风,说出他们是干什么的,不过他的手面很大,据我猜,可能是个财主。” 高振飞哂然一笑说:“早知道他是位财神爷,我就不跟他冲突了。现在这一来,你们的一条财路,不是让我给断了?” 正替他擦着身上汗的小云接口说:“哼!谁稀罕他呀,最好是从今以后别再来啦!” 高振飞诧然问:“怎么?你不喜欢他?” 小云把嘴一噘,忿声说:“你才喜欢他呢!” “我喜欢他?”高振飞哈哈大笑说:“我是喜欢他,不过我是喜欢揍他!” 四个女郎都被他逗的,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八只肉球一齐抖动,仿佛在比较谁的弹性最佳,煞是好看。 笑声未落,电话铃忽然响了。 爱丽丝走过去抓起电话问:“找哪一位?……” 对方不知说了句什么,爱丽丝忽然用手按住了话筒,显得很紧张他说:“高先生,是你太太打来的!” “我太太?”高振飞不由一怔,诧然暗忖:“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什么太太呀!” “她说家里有非常要紧的事,您接不接?” 高振飞被好奇心所动,即说:“让我来听,是谁在捣鬼!” 电话是无线的,不需要他起身接听,爱丽丝已替他把话筒送了过去。 高振飞握住电话,振声问:“喂!你是哪一位?” “高振飞吗?”对方是娇滴滴的一个女人声音:“我的声音难道听不出来?” 高振飞颇不耐烦他说:“我没有兴趣跟你猜哑谜,你究竟是谁,快说吧!” 对方咯咯地笑着说:“知道你在哪里的,还会有谁呢?我是苏丽文!” “是你?”高振飞诧然问:“有什么贵干?” 苏丽文停止了笑,郑重说:“我现在就在对面的‘玫瑰沙龙’,你立刻到这里来……” “对不起!”高振飞拒绝说:“我这个人不喜欢受人摆布的,你叫我到这里来,我答应来,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现在我正对这里有点兴趣,你又要我离开可恕难从命!” 苏丽文忿声说:“如果马上就有大祸临头,你也舍不得离开?” 高振飞哈哈大笑说:“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你自己告诉我的,这里最安全,我想不至于有什么大祸临头吧!” “你真是顽石不化!”苏丽文气得恨声说:“老实告诉你吧,别以为仗着你在老吴面前耍的花样,他就会负责你的安全。我已经去过中环警署,局子里上上下下,根本没一个认识你!” 高振飞想不到这女人如此厉害,居然真敢到警署去打探,揭穿了他那张假王牌。 他只好强自笑笑说:“你这一着棋,我早已经料到,所以我事先关照过那位朋友,无论任何人去打听,都不能说出认识我的,你自然是在枉费心机,打听不出啦!” 苏丽文果然信以为真,气得咬牙切齿他说:“好!算你有先见之明,不过,我所说的大祸临头,并不完全是指的这个。要是你不愿意坐牢,最好马上到我这里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高振飞仍然无动于衷,轻描淡写地说:“我可不是让人吓大的,除非你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我非得享受一万四千元的代价,才离开这里。” 苏丽文提醒他说:“难道你忘了,在‘桃源’被人偷听了电话,惹出麻烦的教训了?” “唔……”高振飞顿时哑口无言了。 苏丽文却赌气说:“如果你不在乎,我是更不在乎,电话里不便多说,你不妨打开那两只皮箱看看,就明白我不是故意吓唬你了,十分钟之内,我不走开,来不来在你!” 说完,她重重搁下了电话。 高振飞把电话交给了爱丽丝,怀里的菲菲看他神色有异,不禁嗲声问:“你太太要你回去?” 高振飞默不作答,轻轻推开她,起身走向了卧室。 两只大皮箱,赫然就放在衣柜旁边! 他默默地凝视着,这时候心里也暗觉奇怪起来,起初他只当是老吴和苏丽文,替他准备一些衣物,但当他发觉两只皮箱异常沉重时,已起了疑心。 不过当时他正忙着上车,无暇向苏丽文问个明白。到这里以后,又被她们缠住,根本就没有机会打开皮箱一看究竟。 刚才被苏丽文在电话里一提,他终于暗觉事有蹊跷,说不定这两只皮箱里,确实大有文章呢! 但,皮箱里装的是什么,怎么会这样沉重呢? 难道…… 念犹未了,发觉四个女郎均跟了来,分立在两旁。 玲玲挽住了他的臂膀,好奇地问:“高先生,您在干嘛?” “我……”高振飞茫然无从回答。 当着她们的面,如果贸然打开皮箱,万一里面真是他刚才忽然想到的东西,那岂不是使她们大惊小怪。 灵机一动,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你们坐到沙发那边去,让我变个魔术给你们看!” “您会变魔术?”小云年纪最轻,特别发生兴趣。 高振飞一本正经他说:“魔术人人会变,只是各有巧妙不同,你们快去坐好,我马上就开始变!” 四个女郎大感兴趣,一个个信以为真,当真在沙发上坐成一排,静观他的表演。 高振飞等她们坐定,立即进入卧室,拉拢墨绿色的丝绒门帘。 他的心情有些紧张,忙不迭提起一只皮箱,在地上放平了,箱子上没有锁上,抽开皮带,两手按动弹簧,“嗒嗒”两声跳开了。 揭开箱盖,只见里面是个旧毡子包成的包裹,里面包的是什么,则不得而知。 他极力保持冷静,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动手打开毛毡。 毛毡才一打开,就嗅出一股令人欲呕的怪味,定神一看,妈的,这是什么玩意? 透明大塑胶纸袋里装着的,赫然是个血淋淋的肉枕头! 高振飞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已认出这个肉枕头,是个没有头,没有四肢的尸体! 顿时,他的心猛往下一沉,立即想到必需打开另一只皮箱,才能知道这个被惨遭毒手的是谁。 正待去提那只皮箱,忽听四个女郎齐声催问:“高先生,准备好了没有呀?” 高振飞漫应了一声:“马上就好啦!” 同时,苏丽文只答应等十分钟,过时不候。他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再打开那皮箱来看,赶紧把肉枕头仍用旧毛毡裹起,装进皮箱里去。 然后,他把两只皮箱提出了卧室,四个女郎不知究竟,还以为他是出场表演了,居然鼓掌欢迎! 高振飞简直啼笑皆非,放下皮箱,就忙不迭取了衣服穿上。 四个女郎都以为他要服装整齐,才能开始表演,所以都睁大眼睛,静静地等着欣赏。 谁知高振飞穿妥衣服,竟提起了皮箱说:“今天谢谢你们四位的招待,现在我的太太在等着我回去,再见吧!” 四个女郎闻言齐齐一怔,跳起来诧然问:“高先生,你不是说……” “我说的是魔术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我变的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呀!” 说完,不等她们赶来阻止,已放了右手提的皮箱,开了房门,又提了皮箱就夺门而出。 不料门外已站了那壮汉和那姓弓的客人! 壮汉横身堵住去路,嘿然冷笑说:“小子,你想开溜了?” 高振飞不愿节外生枝,忍了口气说:“杀人不过头落地,现在我把她们让给你了,你老兄还要怎么样?” 壮汉气颐指人地说:“老子要讨还刚才的一场公道!” 高振飞突然把手上提着的皮箱放下,昂然说:“你老兄有兴趣的话,我决意奉陪!” 眼看双方一言不合,又要动起手来,那姓弓的立即见风转舵,急向壮汉施了个眼色说:“方老弟,人家既然让步了,我看你就算了吧。咱们来这种地方是存心找点乐趣的,何必惹一肚子气呢?” 壮汉怒形于色说:“不成!老子要不给点手段让他尝尝,这小子还不知道我姓方的厉害呢!” “我已经领教过啦!哈哈……”高振飞敞声大笑起来。 壮汉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之下,正待动手,却被姓弓的喝阻:“方老弟!你当真要替我惹麻烦?” 壮汉似对他有些顾忌,被这一喝,居然未敢轻举妄动,只把愤恨的恶毒眼光,怒视着神态自若的高振飞。 姓弓的阻止了壮汉,皮笑肉不笑他说:“朋友,咱们都是在外面跑的,不打不相识,咱们交个朋友吧?”说时把手伸了出来。 高振飞淡然笑笑说:“对不起,穷小子不敢高攀!” 说罢,他提起了皮箱,就径自朝电梯间走去。 壮汉要待追去,姓弓的却劝阻说:“老弟,放他一马吧!” 高振飞走到电梯门口,那妇人和侍者均从接待室里赶出来,诧然问:“怎么,高先生要走了?” 高振飞笑说:“我太太打电话找来了,有什么办法?” 那妇人一脸虚情假意地说:“可是您已经付了一星期的费用……这么吧……这么吧,我们收的钱已经登了账,没法退还给您,无论您什么时候有空来这里,我们都随时欢迎,钱不必再付了。” “那倒不必斤斤计较!”高振飞表示很大方,反正是慷他人之慨,花了也不心痛的。随即将夺自那壮汉的手枪,交给那妇人说:“这是那位客人的,麻烦你回头交还给他吧!” 刚好电梯间的门开了,他立即提了皮箱进去,落下底层。 当他提着两只沉重的皮箱,越过马路,走到斜对面的“玫瑰沙龙”门前时,正遇上苏丽文从里面出来。 苏丽文看他居然提着那两只大皮箱,顿时惊得脸色大变,又忿又气他说:“你怎么把皮箱带着?” 高振飞冷声说:“这是你交给我的,自然得还给你呀!” 苏丽文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给他两耳光,再咬他一口,可是在大街上一闹起来那可热闹了。 于是,为了投鼠忌器,她只好忍了口气,急忙把他带进沙龙,来到设计精妙的“情侣座”里,向侍者要了两份饮料,急问:“你知道皮箱里装的是什么了?” 高振飞故意装糊涂说:“我根本没有机会打开来看,怎么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这么沉重,真有点像是装的金砖呢!” “你倒真是个财迷!”苏丽文笑骂了一句,然后压低了嗓门,郑重其事他说:“让我老实告诉你吧,那里面装的,是具大卸八块的尸体!” 高振飞摇头而笑说:“你又来吓唬人了,我才不相信!” 苏丽文情急之下说:“我说的是真话,你如果不相信……” 高振飞笑笑说:“我是不相信,现在我们就可以打开来看!” 说时,他当真作状要提过座旁的皮箱来。 苏丽文大为紧张,急忙阻止说:“信不信由你,在这里千万不能打开!” 高振飞不过是存心吓吓她罢了,其实他已经知道皮箱里是什么,根本不需要再打开来看。 “那你为什么把个尸体交给我带着?”他忿声说:“幸亏我在那几个妞儿面前没有打开,否则你不是害我吃上人命官司啦!” 苏丽文早已胸有成竹,她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有两个人送来这两只皮箱,他们说是你丢在澳门的,是张二爷特地叫他们送还给你。当时我也没有打开看,你也没有问,我怎会想到皮箱里另有文章……” 高振飞听她推了个一干二净,不由冷笑说:“你现在怎么又知道了的呢?” “你听我说呀!”苏丽文正色说:“你把皮箱带走以后,大约隔了半个钟头,忽然有两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在巷子里被我们抓住了一个,另一个跑掉了,带回去一问,原来他们就是送皮箱给你的家伙!” 高振飞没有插嘴,听她继续说:“我们用了点刑,那家伙才松了口,说出皮箱里面装的,是个大卸八块的尸体。” 高振飞终于忍不住问:“是什么人遭了分尸惨刑?” 苏丽文别有居心地说:“那家伙说是你干的!” “我干的?”高振飞不由一怔,随即冷冷一笑说:“要真是我干的,我还会把皮箱带着到‘玫瑰大厦’?” “我也是这么想呀!”苏丽文说:“不过据那家伙说,人是被你干掉的,他们只是奉了张二爷的命令,把尸体装在皮箱里,送来给你……” 高振飞诧然说:“这就有了问题,他们怎么把皮箱送到你的地方去?就算是我干的,把尸体送给我又是什么用意呢?” 苏丽文面罩寒霜说:“你别忘了,今天一清早,你故意把他们引到我那里,又向王妈借一百块钱,他们一直是跟着你的!” 高振飞的脸上微微一红说:“所以他们认为我是你的人了?” “当然!”苏丽文忿声说:“你自以为聪明,结果却是弄巧成拙。要不是我知道了皮箱的内容,担心你带在身边受累,特地赶来通知你。万一被别人发觉向警方报了案,那你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这个杀人移尸的罪名啦!” 高振飞沉思一下,茫然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苏丽文明知陈刚是死在“桃源招待所”,却故意地说:“你得先告诉我,是不是你干的,我才能替你出个主意。” 高振飞矢口否认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绝对没有干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既然不是你干的,那就好办!”苏丽文趁机怂恿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晚上,张二爷将会跟老吴见面。你要是有胆量,就把这两只皮箱,去当面交还给他!” 高振飞不禁犹豫起来,因为他知道,张二爷不仅是行踪诡谲,而且左右人手众多,无论到任何地方,都带着一批打手,以壮声势的。 今晚跟老吴见面,张二爷势必随身带着大批人马,他要贸然前往,岂不是自投罗网? 苏丽文察言观色,已洞悉他的顾忌,遂说:“去不去在你,我绝不勉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出钱雇了一批人手,今晚准备去给张二爷点颜色看,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高振飞诧异地问:“你跟张二爷有什么过不去的?” “是他跟我过不去!”苏丽文纠正说。 “哦?”高振飞笑问:“他敢得罪你这位鼎鼎大名的苏小姐?” 苏丽文刚要说什么,正好侍者送来他们要的两份饮料,使她不便说话。 等待者放下杯子退去,她才娇声说:“你以为张二爷跟我有什么过不去的?那你才想错了呢!他干的那行买卖,想跟我搭线都搭不上,还会存心跟我作对?老实说吧,他是认为我派你去澳门的,今天又干掉了他的手下,所以恼羞成怒,把那个尸体送来给你,分明是种威胁手段。那就是说,要你一命抵一命呀!” 高振飞不解他说:“你刚才不是说,他是跟你过不去?” “这你还不明白吗?”苏丽文说:“和尚出了事,人家都找庙里的主持。他既认为你是我的人,按照圈子里的规矩,就是要对付你,也得先向我打个招呼。除非我撇开不管,便得由我出面还他个交待。今晚我带人去给他颜色看,一则是承认你是我的人,一则算是给他答复!” 高振飞颇觉过意不去地说:“我惹出来的漏子,要你去出面挺,这……” 苏丽文忽然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上,嫣然一笑说:“这才叫日久见人心呀!” “情侣座”是只有一张高背的长沙发,设计成马蹄形,专供情侣谈情说爱,哪怕是为所欲为,也不致受到旁人的干扰。 他们本来是并肩而坐,苏丽文的手在他肩上一搭,使他不禁心里霍然一动。因为这几天以来,他虽享尽艳福,却从未在这女人身上,有过一亲芳泽的机会。 事实上,他们每次见面,就好像蜈蚣见了鸡,斗个没完没了,彼此连想都没有想到那方面去。 现在他们距离挨的这么近,高振飞才感觉出,这女人确实非常动人,尤其她出来时换上这种袒胸露背的洋装,特地除掉乳罩,双乳在低敞的领口里,几乎倾之欲出! 高振飞急忙强自冷静说:“既然张二爷是出于误会,今晚我自己去见他,当面把事情弄清楚!” 苏丽文见他已被说动,不由暗喜,柳眉一挑说:“这才是个大丈夫!不过你放心,要去我们一起去,绝不会让你吃他们亏的!” 高振飞不置可否地漫应了一声,忽说:“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哪里呢?” 苏丽文又是嫣然一笑说:“傻瓜!你带着这两只皮箱,能在外面乱跑?万一遇上条子怀疑,那麻烦可就大啦!” “那么……”高振飞一时没了主意。 苏丽文笑笑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到天黑,回头我打个电话跟老吴联络,知道他们在哪里见面,我们就直接赶去,那不是很方便吗?” 高振飞苦笑说:“在这里泡上几个钟头,那多无聊!” “你要怎样才算有聊呢?”苏丽文的脸上,泛起了挑逗的笑意。 高振飞避开了她那慑人心魂的眼光,呐呐地说:“我,我是觉得时间太长了,枯坐在这里实在乏味,不如去找点事做做……” 苏丽文仿佛这才恍然大悟,咯咯地笑着说:“哦,我明白了,你是嫌坐在这里闷得慌吧?那好办,我可以坐到别的位子去,你叫个小姐来陪好了。” 高振飞忙加拒绝:“那倒不必了……” 苏丽文极其妩媚地笑了笑说:“你倒真难侍候,既然嫌无聊,替你叫个小姐来陪,你又不要!……这么吧,你就把我当叫来坐台子的小姐好了。我完全免费,不收坐台钱,这总成了吧?” “这怎么可以……” 高振飞的话犹未了,她己自动倒进他怀里,星目半闭,朱唇微张,仰面等待着他的热吻。 这一来可把高振飞愣住了,因为他深知这女人非常难缠,缠上了就是一身麻烦! 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实在抵受不住这份诱惑,终于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吻上了她两片红唇。 苏丽文虽然终日在声色圈里打滚,但她只是坐收“渔利”,本身毫无慰藉,精神和肉体都感到十分空虚。这时被高振飞一吻,顿时热情奔放,无法自抑了。 这女人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平时冷若冰霜,一旦被撩动春心,那真是热情似火,恨不得把整个世界熔化! 她两手勾住高振飞的脖子,尽力扳近自己,更把香舌送进了对方口中,上下左右的一阵卷动。 高振飞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冲动,嘴唇紧压着她的嘴唇,舌尖迎着她的舌尖;双手则齐齐发动,开始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虽然这短短几天以来,他已接触过好几个女人,甚至于在澳门还开了次洋荤。但是,尽管女人就是女人,除了面貌的不同,和身上分出燕瘦环肥之外,根本没有多大差别。可是苏丽文却有种无法形容的“劲”,除非亲身体验,实在说不出那是股什么劲道? 高振飞所感觉到的,是她的吻比任何女人都够刺激,不仅是大胆热情,更能令人销魂蚀骨! 苏丽文也同样欣赏他的粗犷作风,尤其他那粗壮有力的双手,在遍体抚摸,使她深深地沉醉了,从心底深处,激起了一阵阵轻微的颤栗。 他们彼此都如痴如醉了…… 其实说穿了他们彼此都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原因是高振飞一直把她看作个难缠的女人,对她不仅怀有敬鬼神而远之的心理,同时更觉得她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所以突然跟她一接近,便难免不发生异样的心情,感受上特别的刺激。 同样的,苏丽文一直对他恨之入骨,这时候居然被他拥在怀里狂吻,而且还上下其手,在她遍体活动,哪能不使她春心荡漾呢? 可惜的是这种“情侣座”虽设计周到,可以任意为所欲为地调情,但要真个销魂,毕竟不能毫无顾忌。万一被个冒失鬼撞见,春光外泄,到底有伤风化。 高振飞愈来愈冲动,他忽然轻声要求说:“这里不方便,我们去开个房间吧!” 苏丽文却反对说:“不!我们最好就待在这里,少在外面走动,等今天晚上对付了张二爷,回去以后无论你想怎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高振飞见她不允,颇觉失望,不禁悻然说:“我明白了,你现在是在迷惑我,希望要死心塌地地为你卖命。利用我对付了张二爷之后,你就一脚把我踢开啦!” 苏丽文矢口否认说:“你想到哪里去啦,刚才你是自动答应去见张二爷的,既然你已经决定去了,我又何必再自己作贱,跟你泡在这里……” “是呀!”高振飞说:“你要不抓住我,怕我临时变卦呀!” 苏丽文气得银牙一咬,狠狠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忿说:“你简直说话不凭良心!” 高振飞被他拧得哈哈大笑说:“人凭良心,狗就不吃屎啦!”说着手又活动起来。 苏丽文笑骂了声:“死鬼!”双手一勾,又勾住了他的脖子,放浪形骸地跟他拥吻在一起了…… 几个钟头就在他们如痴如醉中悄悄过去了,到将近八点钟,他们才要了两份快餐来,胡乱充了充饥。 然后,苏丽文到化妆间去,用行动电话打回去问包正发雇用打手的事,听说已经雇妥二十名职业打手,在那里随时待命,她大为满意,嘉奖了一番,仍命包正发等候她的通知。 她是准备探知张二爷跟老吴约定见面的地点后,再把包正发雇用的职业打手,和自己豢养的那班打手,分成两股人马。一股由包正发带着,去对付那艘帆船,另一股则由她自己指挥,带着去对付张二爷,这样双管齐下,使他们必然顾彼失此,穷于应付! 回到“情侣座”来,只见高振飞已全身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正在闭目养神。似因刚才连续几小时的缠绵,已是精疲力尽,需要养精蓄锐,才能应付今晚的局面哩。 苏丽文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伏过身去,在他耳边轻声问:“你累了?” 高振飞仍然闭着眼睛,笑笑说:“这真比打一场架还累哟!” 苏丽文笑问:“要我替你按摩一下吗?” “那怎敢劳动你苏小姐……”高振飞受宠若惊。 苏丽文真有她的一套,说做就做,当真用那双柔若无骨,十指纤纤的嫩手,替他在身上按摩起来。 高振飞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好不作任何表示,任由她在身上按摩,闭目享受着。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又一个钟头过去了! 苏丽文随时都在注意着时间,以免误了大事,当九点过五分时,她停止了按摩,发觉高振飞竟已昏沉沉地睡了。她不禁摇摇头,径自又走到了化妆间打行动电话。 拨通“天堂招待所”经理室的电话,接电话的却不是老吴,而是他的一个心腹手下。 “吴经理呢?”苏丽文急问。 对方回答说:“他刚走不到两分钟……” 苏丽文一听老吴已经走了,顿时惊急交加,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几分钟打电话,以致误了大事。 但这并不能怪她,因为老吴告诉她,张二爷是约定晚上九点钟打电话听回话的,现在不过才过了五分钟,怎知老吴就等不及匆匆离去了呢? 她不由紧张万分地急问:“吴经理留了话没有?” 这真是急惊风遇了慢郎中,尽管她这边急得要命,对方却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回答说:“他桌上留着一张条子,让我来看看……哦,条子上写的是:‘告诉苏小姐,即来黄泥涌道基督教坟场。’苏小姐,吴经理带了几个人,大概是先去啦。” 苏丽文挂断电话,忙又拨了个电话回去,通知正在待命行动的包正发,带一批人手出发,另一批人手立即往黄泥涌道的基督教坟场。 挂断电话,她忙不迭赶回“情侣座”,用劲推醒了高振飞,急切说:“快起来,老吴已经去啦!” 睡得正迷迷糊糊的高振飞,茫然问:“他去了哪里?” 苏丽文不由分说地拖起了他,心如火焚地说:“张二爷跟他约在黄泥涌道基督教坟场见面……” 高振飞诧然说:“在那种鬼地方见面?” 苏丽文焦急状地说:“哎呀,你就别管是什么地方啦,再不快点赶去,我们就来不及了,还要过海,真是的!” 高振飞抱怨说:“谁叫你在这里穷泡,早就该过海的了!” 苏丽文顿时哑口无言,事先她自作聪明,以为张二爷那老奸巨猾的家伙,既然行踪诡谲,很可能不愿在香港跟老吴见面,而约在九龙这边。所以她把包正发和打手留在香港,而自己则跟高振飞等在九龙,免得劳师动众两头赶。 即使估计错误,张二爷约别的地方,她只要跟老吴接好头,也能来得及赶去,哪会想到九点过三分,老吴就独自前往赴约了,显然对方是要他立刻赶去的。 现在她已没话可说,赶紧先出去雇了辆“的士”,等高振飞提着两只沉重的皮箱出来,装进车后的行李仓里,立刻风驰电掣地驶往香港。 由海底隧道过了海,一出隧道收费站,苏丽文急向司机吩咐,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黄泥涌道而去。 三、危机四伏 跑马地后面的黄泥涌道一带,是香港坟场的集中地,包括了回教坟场、天主教坟场,俗称“红毛坟场”的香港墓地,和印度人的“燕刁坟场”,波斯人的“巴色教坟场”,以及基督教坟场。 这一带,大白天里都显得异常僻静,到了晚上,更是阴森森地,静寂得令人感觉恐怖了。 大约在九点零十分的时候,老吴只带着两个手下,雇车从皇后大道东,绕到司徒拔道,在肺病疗养院附近下了车。 一行三个人,来到了基督教坟场。 老吴的行动相当神速,在接到张二爷的电话后,十分钟之内,就赶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 也许是他来得太快了,以致对方的人反而未及赶到,害他在坟场附近找了半天,连个鬼影子也不见! 既然是张二爷主动约的,他自然不会爽约,但他什么地方不好约,偏偏约了在这里见面,确实令人有点怀疑,不知这家伙存的什么鬼心眼。 老吴刚才接到电话,当时由于财迷心窍,巴不得赶快谈成这笔有利可图的买卖,根本没有考虑,就急急来赴约。 现在置身在阴森恐怖的坟堆里,老吴才觉出事有蹊跷,疑心对方有诈,极可能是存心不良! 他不禁深悔只带来了两个手下,万一张二爷方面人多势众,到时候来个先礼后兵,双方谈得拢则已,谈不拢冲突起来,他岂不是要吃大亏?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对方真有诚意谈这笔交易,他要是劳师动众,带了大批人马前来,不是要让张二爷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未明对方的企图之前,老吴也无法妄加断言。反正已经来了,只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静待事态的发展。 过了几分钟,忽见一条人影飞奔而至,距离老吴约五码,收住了奔势,出声问:“是吴经理吗?” 老吴精神一振,欣然回答说:“在下是接到张二爷的电话,专程赶来赴约的。” 来人先看清对方的人数,才回过头去,把双手捧合在嘴上,学了几声鸟叫,似在向后面的人发出暗号。 声犹未落,已见从印度教庙那边,奔来几条人影,一直来到先至的那人身边,方始站定。 随见其中一人朗声说:“吴经理早来啦?” 夜色朦胧下,老吴看不清对方的形貌,不过听他的口气,显然就是张二爷无疑。 “在下候驾已多时了!”老吴振声回答。 对方哈哈大笑说:“抱歉抱歉,兄弟一向做事谨慎,所以必须先把四周的环境和情势摸清,尚请吴经理不要见怪。” 老吴干巴巴地笑了下说:“阁下的疑心未免太重,难道怀疑……” 对方向前走近了几步,仍然笑着说:“吴经理千万别误会,兄弟绝不是怀疑吴经理,而是最近风声很紧,香港的条子一直就在打兄弟的主意,所以不得不处处提高警觉呀!” 老吴这才释怀,也走上两步说:“二爷不愧心细如发,这是应该的,在下也不愿坐牢。” 对方已走近了,老吴终于看清这位张二爷,是个五十开外的瘦高个子,瘦削的一张马脸,三角眼,招风耳,嘴角向下弯,加上个鹰钩鼻子。奸、邪、阴、恶的怪相,让他一个人的脸上长全了。 这种人,一望而知,是个老奸巨猾、善用心计的难缠人物! 紧跟在张二爷身后的,是个粗犷的壮汉,年纪大约也有四十来岁,光秃秃的一个脑袋瓜,寸草不生,尤其满脸的横肉,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气。 老吴仅只跟对方一照面,就不由地心往下一沉,知道今晚是遇上了对手,自己绝对占不了他们的便宜。 果然不出所料,张二爷劈头就问:“吴经理对这笔买卖决定了没有?” 老吴怔了怔,始说:“二爷既然看得起我,才会移尊就教,在下哪能不识抬举。一切条件就照二爷的,在下绝不讨价还价。不过有一点,尚请二爷体谅在下不得已的苦衷……” 张二爷不动声色地说:“吴经理有什么困难,但说不妨!” 老吴只好硬着头皮说:“在下的苦衷,并不是别的,因为这是笔大买卖,在下手边没有现‘货’,必需四处去张罗,需要垫下去一笔数字相当可观的本钱。不怕二爷见笑,在下一时实在无能为力,拿不出这笔钱来。” 张二爷冷笑说:“吴经理不是怕我黄牛,不敢下这笔本钱吧?” 这句话倒是一针见血,像老吴这种人,不要说是真垫不出这笔巨款,就是垫得出,他也不敢贸然垫出呀! 因为,万一对方整他的冤枉,等他垫钱买进了百把个姑娘,到时候不收买,或者趁机杀价,那他不是只有上吊啦? 可是当着张二爷的面,他仍然得打肿脸充胖子,不能表示毫无办法,否则人家怎敢跟他打交道。 于是他强自一笑说:“在下如果存了这个心,还会赶来赴约吗?二爷是一诺千金的人,怎会轻易开在下的玩笑……” 张二爷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么吴经理的意思呢?” 老吴迟疑了一下说:“在下对二爷是百分之百的相信,要是手头方便的话,绝对不会向二爷开这个口,实在是数目太大,在下一时无法转得过来,不得不请二爷特别通融。最好是能先付个半数,其余不足的,由在下自己去设法。” 不料张二爷竟一口答应说:“这不成问题,反正迟早都得付的,吴经理既然有这个困难,兄弟就是预付全数,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老吴大喜说:“二爷到底是做大买卖的,眼光远,手面大……” 张二爷对他的奉承一笑置之,忽然把脸一沉说:“吴经理,咱们生意归生意,另外有件事,兄弟想请教一下。请问吴经理,最近可曾派人到澳门去,准备踩兄弟的盘子?” 老吴暗吃一惊,故作诧然说:“二爷这话从何说起?” 张二爷狞声说:“吴经理,咱们都是在外面跑的,大丈夫敢作敢当,如果确有其事而不承认,那就未免太差劲啦!” 老吴仍然矢口否认说:“在下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这回事,二爷千万不可误听别人谗言……” 张二爷嘿然冷笑说:“嘿,吴经理倒是推得一干二净,请问那姓高的小子,可是吴经理的人?” “这……”老吴答不出话了。 张二爷沉着脸说:“兄弟跟吴经理素昧平生,可说远无怨、近无仇,但不知兄弟哪一点开罪了吴经理,以致派人去澳门踩兄弟的盘子不说,还在香港干掉兄弟的手下。今夜咱们不妨当面把话说明,如果兄弟确有冒犯的地方,也好向吴经理当面请罪!” 老吴又惊又急他说:“二爷是明白人,在下假使真有这回事,今夜还敢赴二爷的约?就是要来,也会多带些人手的。而在下一共只来了三个人,由这一点便足证明,在下心里是光明正大的,根本不需要防着二爷……” 他这番话,也不能说没道理,使张二爷听来暗觉纳罕不已,于是回过头去大声说:“小郑,你过来!” “是!”后面的一个大汉应声而至。 他不是别人,正是跟叶进一起,把陈刚的尸体大卸八块,装在两只大皮箱里的那汉子。 这家伙跟叶进第二次在巷口张望时,正遇上苏丽文狼狈不堪地回来,苏丽文发觉他们形迹可疑,灵机一动,佯作足踝扭伤,把他们诱进了巷子。 等到包正发出来,认出他们是送箱子去的人,立即上前动手,叶进当场抓住,他则侥幸逃脱了。 他当即四处找寻,终于在湾仔附近,遇见了机帆船上的两名水手,才获知张二爷的行踪。 张二爷找老吴谈生意时,尚不知道澳门发生的事故,所以约定今晚九点钟,双方再以电话联络,作最后的决定。 一直到傍晚,小郑找到了张二爷,把跟踪高振飞的情形一说,他始获悉全部经过,及叶进落在了苏丽文手里。 当时张二爷就勃然大怒,尤其听说陈刚遭了毒手,虽然他是死在崔胖子手里,但罪魁祸首却是高振飞。 再一打听,高振飞是受雇于老吴的,这笔账自然得算在老狐狸的头上! 因此张二爷在九点钟,跟老吴通电话时,临时把见面的地点,约在基督坟场。 小郑一走上来,便狗仗人势地说:“姓吴的,我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你跟那姓苏的娘们,是一鼻孔出气的。那小子一回香港,就直接去姓苏的娘们那里,今天你又去了两次,难道还想赖吗?” 老吴想不到自己的行动,早已被对方监视,事实上高振飞确实是他派去澳门的,致于陈刚的死于非命,却与他风马牛不相干。 事到如今,他只好把心一横说:“我跟苏丽文只不过是有点生意上的关系,彼此拉拉主顾,并没有其他的来往。所以她跟姓高的有任何勾结,在下都不能负责,甚至于无权过问!” 张二爷狞笑着问:“真的?” 老吴郑重其事地说:“事实可以证明,如果在下心里怀着鬼胎,就绝不敢只带两个人前来赴约!” 正说之间,忽见后面一个大汉奔来,在张二爷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张二爷的脸色顿时一变,沉声说:“吴经理,你们当真只来了三个人?” 老吴认真说:“在下是来跟二爷谈生意,又不是准备来打架,何必多带人来?” 张二爷突然怒形于色说:“哼!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既然只来了三个人,那么散布在这里周围的人,又是哪里钻出来的?” 老吴暗吃一惊,忽然记起来,曾在“天堂招待所”留了字条给苏丽文,难道是她带领人马赶来了。 在目前的情势下,苏丽文如果带人马赶来,自然对老吴是有利的,至少可以壮壮声势,以免吃张二爷的亏。 可是他刚才已经矢口否认,表明对张二爷毫无敌意,这一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尤其对方的财大势大,凭他老吴是绝对惹不起的,无端树下这个强敌,只有自找麻烦! 因此他不得不故作茫然说:“那是谁的人呢?” 张二爷怒斥说:“你何必装蒜……” 话犹未了,他身后的秃头大汉已按捺不住,突然挺身上前,指着老吴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什么玩意,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二爷是看得起你,才把你找出来谈,谁知你是个狗肉不上秤的王八蛋。别以为你带来的人多,老子管叫他们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老吴惊问:“阁下是……” 秃头大汉把胸脯一拍,大剌剌地说:“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不妨打听打听,澳门的九头鹰方彪就是老子!” 老吴立即陪笑说:“原来是方老大……” 不料方彪出手如电,突然当胸一把抓住,挥手就是一巴掌,掴得老吴眼前发黑,几乎当场昏了过去。 老吴的两个手下见状,正待动手,方彪竟已先发制人,霍地掏出手枪,抵在了老吴的腰上,声色俱厉他说:“姓吴的,你要不要命?” 老吴嘴角已流出了血,急向两个手下喝令:“你们不许胡来!” 两个打手根本就是装模作样,没有存心动手。一听老吴喝阻,自然正中下怀,不会轻举妄动了。 这时老吴尚不知道,苏丽文被崔胖子的人冒充张二爷派去的人,骗上了那艘临时租来的机帆船,连船上的那位九头鹰方彪,都是个冒牌货! 苏丽文由于不甘受辱,所以对张二爷恨之入骨,抓到了他的手下叶进,哪会放他轻易过门。 这一来,苏丽文是找到了个叶进出气,张二爷却把这笔账,算在了老吴的头上,说起来真有点冤枉。 如果苏丽文在电话里,把受辱的经过告诉了老吴,他今夜就是来赴约,心理上也会有个准备。可是那娘们竟只字不提,使他挨了方彪的狠狠一巴掌,尚不知为什么挨的呢! 等老吴喝止了带来的两名打手,张二爷才冷冷一笑说:“吴经理,本来兄弟是打算撇开崔胖子,诚心诚意跟你合作的,想不到你们是一鼻孔出气,联合来对付兄弟。看来咱们非但生意谈不成,连这份人情也无法保住啦!你说是吗?” 老吴情急说:“二爷,这件事一定是出于误会,生意成不成在其次,我们最好是把事情弄个清楚……” 张二爷怒声说:“事实摆在眼前,已经非常清楚,兄弟是澳门来的,而你们是香港一个地盘上的,自然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油水流进外人田里,所以想把兄弟整垮!” “天地良心……”老吴又要赌咒了。 方彪猛地把他的衣襟一提,厉声说:“姓吴的,你别他妈的来这套,老子现在问你,陈刚死了。叶进也被那娘们抓去。你又带来了大批人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不妨说个明白,老子绝不含糊!” 老吴犹未及分辩,已见十几条人影,从坟堆的两边掩了过来。 张二爷带来的人马,也不下十余名,个个都是刀棍在手,眼见对方的人已接近,顿时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但是,当那十几条人影,掩近到十码距离左右,忽然趑趄不前起来。 张二爷这边的人,未得命令,也只好按兵不动。 老吴见情势已是一触即发,不禁大声喝问:“喂!你们是哪里来的?” 那些人好像全都是哑巴,居然充耳未闻,没有一个人回答。 老吴又气又急,拉开了嗓门怒问:“是包正发吗?” 那些人仍然相应不理,只是保持着沉默。 这一来,空气就更显得紧张了。 尤其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坟堆里,双方都拔剑张弩,处于大战一触即发的情势下,沉默的静寂,正像暴风雨前的一瞬。 张二爷突然有恃无恐地说:“吴经理,咱们可没兴趣在这里穷耗,你该拿个主意出来了吧?” 老吴气馁地说:“二爷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一定照办就是。” 张二爷狞笑说:“吴经理不愧是识时务者!现在咱们不必兜圈子,老实说吧,本来兄弟是真有诚意,准备跟你谈成这笔生意的。可是当我知道你曾经派人去澳门,踩我的盘子,又在香港把我的手下干掉,更抓去了我的人,我只好临时打消这个念头。就是要继续谈,也得请吴经理先还出个交代来,否则兄弟不成了剃头担子——一头热?” 老吴吃惊说:“二爷要在下还出交代?” 张二爷气势凌人地说:“不错!吴经理要是还不出交代,兄弟只好以牙还牙,对你不客气了!” 老吴吓得心往下一沉,惊问:“二爷准备……” 未等张二爷开口,方彪已把眼一瞪说:“一命抵一命,叶老弟不能白死,老子准备要你抵命!” 老吴顿时魂飞天外,声嘶力竭地说:“在下根本不……” 小郑突然抽出一把匕首,在他面前一晃说:“姓吴的,让我来替你大开膛吧!” 老吴在生死关头,情急拼命了。 就在小郑举刀欲下之际,他把心一横,猛将腿膝一抬,撞向了方彪的胯下。 方彪被他出其不意的一下猛撞,正撞在要命的地方,痛得不由怪叫一嗓子:“哎哟……” 老吴趁他抓住衣襟的手一松,拔腿就奔开了。 方彪勃然大怒,举枪正待扣动扳机,却被张二爷急加阻止说:“老弟,你想惊动条子?” 方彪只得收了枪,挥手大喝:“哥儿们,别让这王八蛋跑掉啦!” 这时小郑早已紧紧追去,老吴因不知来的那些人,究竟是哪方面的人马,唯恐是崔胖子派来的,所以不敢向他们奔近。 平时他连上个楼梯,就感觉浑身乏力。现在为了逃命,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居然狂奔如飞,一口气奔向了毗邻的“红毛坟场”。 由于慌不择路,冲进“红毛坟场”始发觉到处墓碑林立,非但挡住了去路,而且行动非常不便。 后面的小郑己持刀追近,更有几条人影,从两侧包抄过来,顿使老吴进退维谷。 可惜他没有练习过“障碍赛跑”,和“低栏”的田径赛,否则的话,可以跳跃前面一排排的墓碑,直达黄泥涌道的路边。 但话说回来,即使他到达路边,奔上黄泥涌道,大概也已精疲力尽,又怎能摆脱后面的追兵呢? 老吴心慌意乱,一个不慎,竟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跌扑在地上爬不起来。 小郑紧追而至,见状不由大喜,正扑上去,举起匕首向老吴背上猛刺下去。 突然,一条人影飞奔而来,及时赶到,一把抓住小郑举刀欲下的手腕。 只听小郑“哟……”地一声,匕首已被来人夺下。 他刚一回头,正好迎面吃了一拳,从老吴身上跌开了,当场昏倒在地。 来人急忙一把拖起了老吴,吩咐说:“快找个地方躲着别动,让我来对付他们!” 老吴死里逃生,来不及弄清来人是谁,急向墓碑里奔去,卧在地上藏了起来。 这时张二爷的手下,已由两侧包抄过来,发现那人正向回头奔去,以为仍是老吴,立即大叫: “在那里!” “追!” 两侧的人便又散开,向那人紧追不舍。 那人可不像老吴筋骨衰老,行动非常矫捷,兔起鹘落,早已奔回了基督教坟场那边。 由于夜色朦胧,坟场上又没有设灯,以致使张二爷的人,根本尚未看清那人已经不是老吴了。很显然的,那人是在把张二爷的人引开,好让老吴趁机脱身。 张二爷的人穷追了一通,只见坟场上人影起落,紧追不舍,但那人忽东忽西,使他们疲于奔命,竟无法追到他,而另一股人马,则按兵未动,似在看他们的热闹。 挨了一腿膝的方彪,这时已止住了痛,加入追逐,他跳上了一座水泥坟墓,振臂大喝:“哥儿们,腿上替老子加点劲,别他妈的只会吃喝拿钱比谁都快,正经活儿也得替老子干一点儿!” 经他这一骂,那些人果然铆上劲儿,只听得喝声四起,渐向那人追近了。 那人的奔势,反而缓慢了下来,不知道这一阵奔逃累了,还是故意让后面的人追上。 一个大汉飞奔而至,举刀扑向那人身后,狠狠地就是一刀刺下。 那人猛一回身,举手一托,托住了大汉执刀刺下的手腕,使劲一扭,便听大汉惨叫一声:“哇……” 但见他身子凌空而起,竟被那人摔出了数码之外,伏地不起了。 紧接着又是两个大汉,双双迎面扑到,那人不慌不忙,冲着他们哈哈一笑,才转身朝坟堆里闪去。 两个大汉哪肯容他脱身,怒骂一声:“妈的,看你往哪里跑!” 飞身直扑,也追进了坟堆里。 那人纵上一座墓头,双手在胸前一抱,挑衅说:“不怕死的就上来吧!” 两个大汉不甘示弱,双双身形一分,一个居左,一个居右,只听他们齐声招呼说:“上!” 两条人影同时扑起,居然奋不顾身地扑上了坟头。 那人从容不迫,完全是以逸待劳的态势。等那两个大汉刚刚落脚在坟头上,突然一个“旋风腿”,以横扫千军之势,把右边的一个大汉踹落了下来。 只见他的行动比闪电还快,几乎是在同时,左边的大汉脸上已吃了一拳。 “啊!……”那大汉不由的一仰面,肚子又挨了重重一拳,弯着腰倒了下去。 那人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凭着矫健的身手,首先将小郑击倒,接着又击倒了三名大汉,不禁使方彪又惊又怒,恨不得一阵乱枪,把那小子射杀。但是,因为怕惊动警方,不免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开枪。 站在老远的张二爷,眼看自己带来的十几名大汉,竟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吴都抵不住,反而接连被击倒了好几个,哪能不生气。 “妈的!”他忍不住大骂起来:“你们都是喝西北风的?连这只老狐狸都抓不住,真他妈的窝囊,饭桶!” 方彪等于是张二爷的兵马大元帅,凡是需要动用武力的场合,都是由他出面,指挥着那十几名亡命之徒。 因此张二爷虽然没有指明骂他,可是在他听来,心里却不是滋味。 一发狠劲,他便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似乎在存心吊他味口,脚下忽快忽慢,绕向回教坟场,直奔印度教庙。 再一转眼,己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方彪和几名大汉相继追至庙前,忽然失去那人的踪迹,暗忖一定是逃进了印度教庙躲藏起来。 几名大汉齐声嚷着:“那王八蛋准是逃进庙里去啦!” 方彪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手一挥说:“哥儿们,跟着老子进去!” 他一马当先,率领着几名大汉,小心翼翼地掩近印度教庙,分为两股,一股绕至庙后,断住那人的去路,以防被那小子逃脱。 另一股由他自己带着,直接闯向了正门。 印度是佛教国家,他们信奉的是“国教”,庙里跟中国的庙堂大同小异,供的也是释迦牟尼。只是庙的建筑和式样,不像中国的古色古香,略带异国情调。 时值深夜,庙里已是静寂无声,“黑和尚”做完晚课,早就睡入了梦乡。 正面的两扇大红门,紧紧地关闭着,那人是如何进去的呢? 方彪暗觉诧异,仔细打量,围墙至少也有一丈多高,纵然那人身手矫健,也绝不可能毫无凭借,一跃而过。 但,事实上那人是奔向庙前,突然不见了的,除了假定他已进入庙里躲藏,又会上哪里去了? 方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他当机立断,立即吩咐几名大汉,叠起“罗汉”来,一个个爬上墙头,越墙而过。 进入庙里,首先打开了两扇大红门,准备必要时留好退路,免得再翻墙头。 时代的进步,一切都成了科学化,连菩萨都沾了光,庙里点的灯已不再是蜡烛或油灯,而是用电的了。 方彪首先冲进正殿,举目四下一扫,只见佛桌前面两盏蜡烛型的电灯照耀下,赫然放着两只大皮箱。 更妙的是,香炉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走近一看,墨迹犹新,好像是刚写了不久的。 纸条上竟写的: “原物归还,张二爷亲收!” 这是他妈的什么玩意? 方彪大为诧然,由这一点看来,对方是存心把他们引来,为的是要“原物归还”呢! 忽然之间,方彪似乎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的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全身毛发不寒而栗。 傍晚小郑找到张二爷和他时,已经报告了全部经过,说明陈刚死于非命后,他们为了怕带着尸体在车上,万一遇上麻烦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小郑和叶进两个一商量,决定把陈刚的尸体大卸八块,装进两只大皮箱里,暂时先送到苏丽文那里去“寄存”。等找到了张二爷,再请示如何采取报复行动。 难道说,佛桌前的这两只皮箱,竟是陈刚的尸体?! 就在方彪惊疑不定之际,张二爷已随后赶到,带着两名大汉来到了他身旁。 张二爷一来,问题就好解决了。 方彪立即轻声说:“二哥,这两只皮箱里,可能大有文章!” 张二爷上前一步,看清了纸条上的九个大字,不由惊诧说:“什么?是留给我收的……” 方彪讷讷他说:“照我估计,箱子里说不定是陈刚的尸体!” “哦?”张二爷的脸色大变,急问:“这两只皮箱,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方彪判断说:“很明显的,皮箱是早已放在这里了,对方是故意把我们引来,不然我们怎能发现?” 张二爷诧然说:“你的意思,是姓吴的王八蛋,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就安排了这个场面?” 方彪摇摇头说:“我认为在我们到达之前,除了姓吴的老王八蛋之外,一定还有别人先来了。” 张二爷不解地说:“可是那些家伙都在隔岸观火呀,他们究竟哪方面的人呢?会不会是崔胖子……” 方彪不以为然他说:“那两只皮箱,小郑和叶进是送到姓苏的娘们儿那里去的,崔胖子绝不会用上‘原物归还’这四个字。” 张二爷想了想说:“你认为是她?” 方彪点点头说:“准是她!二哥别忘了,她那里有个姓高的小子,是个棘手的人物呢!” 张二爷嗯了一声说:“听小郑说,那小子的身手确实不凡,可是今晚他并不一定在场吧?” 方彪粗中有细,冷冷的一笑说:“二哥,你认为姓吴的老王八蛋,也会能有那小子一样的能耐,让我们累得人仰马翻,非但抓不住他,反而被他引到这个庙里来?” 张二爷又“嗯”了一声,忽说:“刚才他被你当胸抓住,是小郑要下手的时候,才被他逃掉的。你们立刻就紧追不舍,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的那还有假吗。” 方彪笑问:“二哥以前可曾见过姓吴的?” “这……”张二爷怔怔他说:“以前是没见过,不过对他的一切,我倒是打听得清清楚楚。” 方彪接着又问:“二哥可曾听说,姓吴的身手不凡?” “这倒没听说过,”张二爷说:“据我打听到的,那家伙的鬼心眼倒是不少,非常善用心计。可是遇上了真刀真枪的场面,他就会吓得屁滚尿流。别说是动手,让人伸出一个手指头点一点,老王八蛋就趴下啦!” 方彪即说:“那么刚才的情形,二哥看了有何感想?” 张二爷忿声说:“想不到老王八还真有两手!……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方彪自作聪明说:“我呀,我认为刚才那姓吴的,根本不是那老王八蛋!” “哦?”张二爷诧然急问:“你说是谁呢?” 方彪断然指出:“他是那姓高的小子!” 张二爷顿时一怔,疑信参半地说:“不可能吧,我虽然从未见过老王八蛋,但通过两次电话,声音还能听得出来。” 方彪笑了笑说:“如果连接电话的,也是那姓高的小子,二哥又怎能分辨得出谁是谁呢?” 张二爷即说:“那很简单,小郑见过姓高的小子,也见过姓吴的老王八蛋,问他就知道了。” 提起小郑,他们这才发现,半天已未见到他的人影。 刚才是他第一个去追老吴的,怎会人没追到,连他自己也不见人影呢? 张二爷劈头就问:“小郑,你到哪里去了?” 小郑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说:“我,我去追那姓吴的……” 张二爷急问:“那老王八蛋,真是姓吴的?” 小郑点点头说:“就是他,老王八蛋骨头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他!” 方彪似乎仍不相信,追问一句:“你当真没有认错人?” “绝对不会!”小郑说:“今天我亲眼见他去找那姓苏的女人,后来我就跟踪他到‘天堂招待所’,暗地向楼下酒吧的小鬼一打听,才知道他是那里的吴经理,背后人家都骂他叫老狐狸。” “哦?”方彪颇觉诧异。 张二爷不禁微微一笑说:“怎么样,老弟的估计错了吧?” 方彪不服气,忽问:“小郑,你刚才追那老王八蛋,怎么追得连人影都不见了?” 小郑苦笑说:“真他妈的活见鬼,我正追上那姓吴的,扑上去准备给他一刀子,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替陈刚解解恨。谁知我的刀子刚要下去,忽然从背后伸来一只手,把我的刀子从手里夺下。我才一回头,连是人是鬼都没看清,脸上就捱了一拳,把我击昏了……” 方彪怒骂起来:“真他妈的活见了鬼!” 张二爷问:“你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人?” 小郑犹有余悸地说:“我看那不是人……” 张二爷气得一巴掌掴过去,怒骂:“见你娘的个大头鬼!” 小郑捱了一耳光,只觉耳鸣眼花,但他却敢怒不敢言,连连应着:“是,是……” 正在这时候,忽见一个大汉奔入,气急败坏地嚷着:“二爷,不好了,对方的那些人动手啦!” “什么?”张二爷大吃一惊,急忙冲出了正殿。 方彪追出来急问:“二哥,这两只皮箱怎么办?” 张二爷略一犹豫,当机立断说:“如果真是陈刚的尸体,我们只好弄走,留在这里一定会惹出麻烦!” 说罢,他已奔出庙外。 方彪急向小郑喝问:“你认认那两只皮箱,是不是跟叶进送去给那娘们的?” 小郑回头一看,大惊失色说:“咦!这两只皮箱怎么在此地?” 方彪一听小郑的口气,便知那两只皮箱里,果然装的是陈刚的尸体。 他也觉得张二爷的看法不错,留下两只皮箱在庙里,倘若被那些印度僧侣发现,必然大惊小怪,立刻向警方报案,那就会惹出很大的麻烦。 于是方彪只好吩咐两个大汉,将皮箱提走。 奔出印度教庙的张二爷,向坟场看去,只见人影翻飞,刀棍齐舞,双方当真是动手干起来啦! 本来他带着十几名大汉前来,又有澳门赫赫有名的九头鹰方彪助威,更如虎添翼,以为仗着人多势众,稳可以吃得住老吴的。 谁知情势急转直下,对方突然到了一批来历不明的打手,竟打破了他的绝对优势。 双方的人数差不多,可说是旗鼓相当,但刚才张二爷的人追逐“老吴”时,他们居然按兵不动,袖手旁观,仿佛是置身事外,专程赶来看热闹的。 现在却又跟张二爷的人动上了手,他们究竟是哪方面的人马呢? 张二爷立即认定,对方准是崔胖子方面派来,趁火打劫的! 因此他不由把心一横,索性豁了出去,回头向冲出来的方彪交代说:“老弟,跟他们拼了!” 方彪是专靠打斗混饭吃的,反正出了事有张二爷挺,必要时把船驶离香港,大不了以后再来,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他把手一挥,便带了几个大汉飞奔而去,加入了混战。 对方只是一批地痞流氓,全属乌合之众,等方彪的这一股生力军一赶到,阵脚顿时大乱。 方彪真够狠的,手执一把锋利匕首,如同猛虎冲入羊群,见人就杀,手下毫不留情。 喊杀声中,只听得惨叫连起,眨眼之间,已有两三个流氓地痞被杀伤。 其余的一见情势不妙,便大声招呼:“风紧啦,散水吧!” 那些地痞流氓根本毫无斗志,当即四散逃走。 方彪正杀得性起,哪容他们脱身,飞起直追,一把抓住了一个逃得慢一步的汉子后领,举刀就刺。 “哇!……”一声惨叫,那汉子扑倒在地上。 方彪意犹未尽,飞起一脚,把那汉子踹开了,又向逃命的地痞流氓追杀而去。 那些人好像是群龙无首,根本也不知是谁在指挥,被张二爷的人一阵追杀,个个只顾逃命,如同一群丧家之犬! 就在这时候,一辆轿车从黄泥涌道飞驶而至。 四、趁虚而入 车停在路边,刚跳下两个狼狈不堪的大汉,不料那些地痞流氓已蜂拥而来。情急之下,竟不管来的是哪方面的人,挥刀就杀。 两个大汉猝不及防,被乱刀杀伤在地,车上的司机也被拖了下来。 等方彪赶到,那些地痞流氓己夺了轿车,挤不进的就抓住车门,风驰电掣而去。 上前一看,躺在血泊中的两个大汉,竟然是张二爷的手下,全身就像个落汤鸡似的! 他们是奉命留守在机帆船上的,为何擅离职守,跑到这里来的呢? 方彪情知不妙,急忙问:“船上出了什么事?” 一大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方,方老大……二爷的船,船……” 方彪一时情急,竟不顾那大汉胸前血流如注,猛力摇着他问:“船怎么啦?” 那大汉痛苦万分地说:“船……船让人放火烧……烧啦!” “呀?”方彪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以为是听错了。 那大汉吃力地说:“大,大概在半个钟头前,不知哪来的一帮人,他,他们乘小船……靠上了二爷的船……靠上船去……不由分说,见,见了人就杀……咱们只有几个人留在船上,拼,拼不过他们……等我们跳下水,船,船上就起火了……” 方彪不听犹可,这一听可全身就凉了,立即放下那大汉,也顾不得他的死活,起身便向迎面赶来的张二爷奔去。 张二爷犹未及问,他已气急败坏地说:“二哥,大事不好,咱们的船被人放火烧啦!” “什么?”张二爷吓得脸色大变。 方彪指着路边倒在血泊中的两个大汉说:“他们刚从船上逃下来,说在半个钟头前,被一帮人上了船,见人就杀,他们敌不住,刚跳水逃命,就看见船上起了火。” 张二爷惊怒交加,几乎急得哭了出来,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全是死人?留在船上是干什么的!” 方彪毕竟是在三尺地面上混的,还有那么一点江湖道义,觉得这件事并不能责怪留在船上的人。 如果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又是变生肘腋,他们又怎能阻止得了呢? 因此他代为分辩说:“二哥,这也怪不得他们……” 不料张二爷竟破口大骂说:“妈的,不怪他们,难道还怪我们不成?!烧的船是我张某人的,你们自然不心痛,随便说风凉话!” 方彪怫然说:“二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方彪可不是吃里扒外,而是就事论事。如果当时他们确已尽了力,可是力不从心,这能说他们因为船不是自己的,不关痛痒,就故意让人家放火烧船?” 张二爷是惊悉船被烧了,一时勃然大怒,气昏了头,以致口不择言。现在被方彪一阵抢白,也觉出自己已过于激动,终于冷静下来说:“老弟,咱们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筋斗可栽大了,现在什么都不说,先赶回去看看吧!” 方彪只好适可而止,不便再跟张二爷争辩。 张二爷在香港没有备汽车,唯一的一辆老爷车,原来是交由小郑他们用的,刚才由那两个大汉和司机开来,竟被那些地痞流氓夺走了。 今晚张二爷的人马,都是雇“的士”到黄泥涌道,然后徒步来到基督教坟场的。 现在他们要回去,自然也得雇车。但在僻静的黄泥涌道一带,却是一辆“的士”也见不到,必需走到皇后大道东,才能雇到车,只好把受伤的大汉们抬着走了。 事到如今,张二爷还有什么办法?只得安步当车,率领着一群虾兵蟹将,急急赶向皇后大道东,雇了四辆“的士”,浩浩荡荡地驶向码头,受伤的则送往医院急救。 然后租了一艘快艇,驶向孤立在海上的一个小岛——青洲。 当距离渐近时,已见小岛附近火光冲天,浓烟弥漫,正是停泊着的那艘巨大机帆船在燃烧。 在机帆船的附近,正有两艘海上救火船,在全力施救,无奈海上的风浪正劲,施救非常不易。 张二爷遥见火势已无法扑灭,不由一阵心痛如绞,沮然叹了口气,恨声说:“看来火势纵能扑灭,这条船也报废了。好在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总得找到个人算一算的!” 方彪一路上沉默不语,似在生张二爷的气,这时却有些于心不忍,终于深表同情说:“二哥放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只要找到头儿,不怕他不赔一条新船!” 张二爷眼露杀机说:“哼!赔了船还完不了,还得赔上几条人命!” 方彪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没有发表他的高见。 张二爷突然决定说:“咱们不必看了,叫船开回香港!” “是!”小郑应了一声,便去传命给驾驶。 方彪忍不住问:“二哥,你们打算怎么样?” 张二爷寒着脸说:“首先咱们必须把今晚的事,全部真相弄个一明二白,然后从长计议。反正一句话,有仇不报非君子。哪怕对方是三头六臂的角色,我也得跟他碰上一碰!” 方彪极表赞成说:“对!无毒不丈夫,只要让老子查出,今晚是谁布下圈套让咱们顾此失彼,栽了这么大个筋斗,老子要不把他们赶尽杀绝,就誓不为人!” 张二爷此刻正值用人之际,自须对方彪这种人极力拉拢,于是故作豪爽地拍拍他肩膀,大笑说:“我张某人能有老弟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就是倾家荡产,也是值得的!有老弟这句话,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放手去干就是啦!” “士为知己者死,二哥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别的我不成,卖命的差事交给我就是了!” 张二爷欣然一笑说:“你我兄弟还有什么话可说,只要老弟可出力,咱们一定能扳回这个面子。致于说到卖命,哈哈,真要有危险的差事,我还不放心让老弟去冒险呢!” 这就是张二爷厉害的地方,他分明是要方彪卖命,却口口声声尽说好听的,让方彪死心塌地受他摆布。这种人可正是骂人不带脏字,杀人不见血的老奸巨猾! 方彪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他的脑筋根本转不了弯,这些年来跟着张二爷“打混”,有吃有喝,有的玩,还有得拿,真要叫他卖命,说起来也不算过分。 所以刚才在坟场上,为了抓“老吴”,最卖劲的就是他。别人都是在虚张声势,装给张二爷看的。 船一靠码头,张二爷便吩咐手下,化整为零,陆续混进“天堂招待所”去。 他自己则偕同方彪,在最后才赶去。 不消说,他们是准备去找老吴算账的,可是事实上他们却找错了对象,老吴对今晚的一切,根本毫不知情,而且是诚心诚意去赴约的。 前往青洲烧船的,自然是包正发带去的那班人,但他们又是怎样找到了张二爷的船呢? 苏丽文实际上也是中了崔胖子的离间计,鬼主意是黄良臣出的,这个狗头军师,打听出张二爷的船,白天是驶往公海上,到了傍晚便泊在青洲小岛附近后,便安排了这个诡计。 前往苏丽文那里去的矮小汉子,原是替崔胖子拉生意的“皮条客”,奉命客串了一次重要角色。 他讹称是张二爷派去的,以重利打动了苏丽文的心,把她引到了崔胖子临时租借来经过一番布置的船上。 那个自称是方彪的大汉,自然也是冒牌的,使苏丽文丝毫不察真伪,在不甘受辱之下,她不顾一切地决定了这次的报复行动。 傍晚时分,张二爷的船果然回来,泊在了青洲小岛的附近。连做梦也未想到,当大批人马刚被张二爷亲自率领,前往黄泥涌道对付老吴时,竟被包正发带来的人趁虚而入。不仅留守的几个人遭了毒手,只有三名打手跳水逃走,连船也遭到焚毁的命运。 苏丽文的这口气是出了,可是她的对象也找错啦! 狗头军师黄良臣的这一计,果然使张二爷和老吴,以及苏丽文结下不解之仇,鹬蚌相争,得利的自是渔人。 如果他们双方火拼起来,落个两败俱伤,崔胖子岂不是将在香港,甚至于澳门的风月场中,独吃一份? 他的这个算盘,打的实在太如意了! 在另一方面,死里逃生的老吴,并不敢回“天堂招待所”去。 当小郑追上他,从后面扑来,举刀欲下之际,幸而那人及时赶到,夺下匕首,并且将小郑一拳击昏,老吴始得幸免一刀之劫。 他刚伏在墓碑后躲藏起来,张二爷的人已追到,又幸好还是那人把他们引开,老吴才未被发觉,竟使他们把那人误认作老吴了。 等张二爷的人去追那人了,老吴趁着小郑昏迷未醒,赶紧向波斯坟场那边逃去。 忽听坟堆里有个女人轻声招呼:“老吴!” 老吴心慌意乱之下,几乎以为是遇见了女鬼,不由地猛吃一惊,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吴,是我呀!”那女人又轻叫一声。 老吴这才听出,那女人的声音很像是苏丽文,顿时惊喜交加地问:“是小苏吗?” 招呼他的女人,果然是苏丽文! 只见她从坟堆里现身出来,招招手说:“老吴,你快到我这里来,这里的地形很好,绝不会被人发现的!” 老吴大喜过望,忙不迭奔了过去,来到那座有着矮矮围墙的坟墓后。 他惊魂未定他说:“小苏,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苏丽文毫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说:“忙什么,我还要看看热闹呢!” 老吴紧张说:“这不是闹着玩的,张二爷今晚是准备豁出去干了……” 苏丽文冷声说:“对呀!他们是豁出去干了,我们也是豁出去啦。难道说你捡回了一条命,就赶快想离开,而不顾别人的死活了?” 老吴不禁面红耳赤说:“这……” 苏丽文不屑地说:“人家为了救你一命,可以奋不顾身,把追你的人引开了,好使你脱身,你能不顾他而去?” 老吴窘然说:“当然不能……小苏,刚才我急着找地方躲藏,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究竟是谁救我的?” 苏丽文大笑说:“除了高振飞,还能是谁!” 老吴惊诧说:“哦?是他……” 话犹未了,忽听得“哇……”地一声怪叫,发自基督教坟场那边。 循声看去,由于距离较远,再加上夜色朦胧,仅隐约看见一条人影被凌空抛起。 随听身旁的苏丽文得意地说:“我们好好欣赏这场精彩的好戏吧!” 老吴真巴不得赶快离开,哪有心情留下欣赏高振飞的身手。可是苏丽文刚才的话不错,人家能够奋不顾身地救他,把追他的人引开了,难道他好意思溜之大吉?那就未免太说不过去啦! 因此他只好硬着头皮留下,勉强笑笑说:“想不到他小子真有两手哇!” 正说之间,忽又听得“啊”地一声呼叫,遥见一条人影被踹下了坟堆,另一条人影则弯着腰倒了下去。 当然,这又是高振飞大发神威,击倒了两名大汉! 随见张二爷追去,一面破口大骂,而高振飞却故意忽快忽慢,把方彪他们引向了印度教庙。 眨眼之间,己不见了高振飞的影踪。 老吴不禁诧然轻问:“小苏,就你们两个人赶来的?” 苏丽文忽然忿声说:“包正发那王八蛋,不知找来的是些什么人!” 老吴急问:“那边按兵未动的一些人,是你叫包正发找来的!” 苏丽文点了一下头说:“我是花了十万港市,要包正发去雇一批职业打手赶到这里来的,奇怪,他们怎么一个也不动手?” 老吴茫然说:“这确实有点奇怪,如果他们是包正发出钱雇来的打手,怎么会在一旁袖手旁观,都不出手,难道花了钱是请他们来看热闹的?” 苏丽文一向非常任性,当即按捺不住,正待现身而出,冲过去向他们质问,为什么拿了钱不动手。 忽见不远处昏倒在地上的小郑,一骨碌爬了起来,把脑袋瓜摇了摇,便向印度教庙那边奔去。 老吴急忙阻止了苏丽文,急问:“高振飞为什么把他们引进庙里去?” 苏丽文笑而不答,正在这时候,拿了钱的那些职业打手们,这才齐声大喝,围上了留在庙外的几个大汉,仗着人多势众,大打出手了。 “这才像话!”她笑了,似乎觉得十万港市没有白花,否则那才是丢在水里呢! 双方一动手,包正发雇来的人有十几名,而张二爷的人大部分已冲进庙里,外面只留不到三五个人,其中三个还是挨了高振飞揍的。 刚一交手,那批雇来的职业打手,自然占了上风。 但是,等张二爷和方彪带着救兵赶出庙来,包正发雇来的这些人阵脚便顿时大乱。 方彪挥刀杀去,出手就砍伤了两三个,那些职业打手不过是些地痞流氓,乌合之众,一见情势不对劲,谁还肯为了几千块钱当真卖命? 于是他们四散逃走了。 当他们夺得张二爷手下赶来报信的车子,风驰电掣而去后,苏丽文真是又气又急,可是大势已去,她又能奈何呢? 等张二爷惊闻船被焚毁,急急赶回去后,刚才闹得天翻地覆,连鬼魂都不宁的墓地里,重又恢复了死寂。 苏丽文急向老吴说:“走!我们去看看高振飞。” 老吴毫无异议,这时候他只好听苏丽文的了。 两个人出了坟墓的矮围墙,直向印度教庙奔去,可是尚未奔近,已听得庙里人声沸腾,大概是那些印度籍的僧侣已被惊起。 他们为了避免意外的麻烦,便不敢贸然进入,只好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回头奔向黄泥涌道。 一直奔到皇后大道东,才拦了一辆“的士”,急急上了车。 老吴虽不敢直接回“天堂招待所”,只得先跟苏丽文回她那里去,以便连夜商付出对策来。 回到苏丽文的艳窟,走进客厅一看,嘿!高振飞竟早已回来啦! 只见他大腿翘二腿地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抽着香烟,居然正在欣赏电视上的节目。 苏丽文不禁诧然问:“咦,你怎么已经回来了?” 高振飞轻松地笑笑说:“今晚我只是要把那两只皮箱‘原物归还’,既然张二爷他们已经收下了,就没我的事啦,我不回来干嘛呢?” 苏丽文气得铁青着脸说:“你倒说得轻松,我花了十万港市,雇了一批打手去准备对付他们的,结果竟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高振飞哂然一笑说:“这只怪他们没用,能怨得了我吗?” 苏丽文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当然怨你!如果你当时能出手,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们就不致于败逃了!” 高振飞摇摇头说:“你这不是强辞夺理吗?今天下午你到九龙去告诉我,说那两只皮箱是张二爷派人送来给我的,我是听信了你的话,才决定‘原物归还’给他。而你事先并未告诉我,已经花钱雇了打手去对付张二爷,更没有说要我助阵,现在你又怎么怪起我来了?” 苏丽文被他反驳得哑口无言,直翻白眼! 老吴连忙打圆场说:“老弟,现在我们是站在一边的了,张二爷已经认定了跟我们作对,老弟就是想置身事外,也绝对不可能了。所以嘛,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对付他才是呀!” “哦?”高振飞诧异他说:“张二爷跟你们的一笔烂账,居然把我也算上了?” 老吴神色凝重他说:“老弟,张二爷那家伙是心狠手辣的,今晚要不是老弟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恐怕我早已挨了刀子。由这一点证明,他们已经豁了出去,绝不会轻易罢手的。” 高振飞却不以为然他说:“吴经理,不是我放马后炮,事后才说现成话。当初你们就应该考虑周到,既然张二爷是个难惹的人物,又何苦捏造出个故事,骗我说阿凤的妹妹被他们绑去,要我去一趟澳门呢?” 老吴深深叹了口气,这时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要不是为了希望苏丽文替他销票,哪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这些话他又不便直说,只好苦笑说:“唉!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如今张二爷跟我们的仇是已经结下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得商量出个主意,把这档子事应付过去再说。” 高振飞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未表示意见。 苏丽文走过去关了电视机,怒犹未消地说:“高振飞,你别没有良心,要不是我特地亲自赶到九龙去,告诉你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只要被任何人发觉,你就吃定了人命官司,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个罪名的!” 高振飞微微一笑说:“我当然得承你这份情,不管怎么说,要你亲自过海去通知我,确实令我非常的感动……” “哼!”苏丽文忿声说:“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鬼心眼?嘴上说的比谁都好听,其实是口是心非,想把我们放在手掌心上玩!” 高振飞矢口否认说:“天地良心,我要是存了这种心眼,刚才大可不必挺身而出,只要把那两只皮箱丢在坟堆里,一走了之,那不就结啦!” 老吴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说了半天,什么箱子不箱子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丽文寒着脸说:“那两只皮箱是张二爷派人送来这里的,里面装着一具大卸八块的尸体,可能是张二爷的手下,不知是被谁宰了。但他们认定是高振飞所为,所以把箱子送来要交给他……” 老吴吃惊说:“怪不得张二爷口口声声说,我们把他的手下干了,又抓了他的人,逼我还出交代呢。小苏,你也真是的,事先怎么也不告诉我,让我心理上有个准备呀。” 苏丽文冷声说:“现在告诉你也并不迟呀!” 老吴叹了口气说:“唉!小苏,不是我说你,你做事就是太任性了。要不是有这么回事,人家张二爷倒是真准备挑我们一把,谈成这笔买卖的……” 苏丽文不屑地说:“你别还想做这个发财梦吧!” 老吴认真说:“这可一点不是我做发财梦,事实上今天下午,张二爷在电话里,是很有诚意跟我谈的。因为崔胖子条件太苛刻,他不愿意接受,所以早就有意思另找门路。经过几天来的调查,才决定找上我们的。” 苏丽文怒问:“你知不知道,他也派人来找我谈过?” 老吴睁大了眼睛说:“也找你谈过?他怎么在电话里没有提起……” 苏丽文想起前往船上,受那冒牌方彪的一阵凌辱,真是愈想愈气,不由恨声说:“下午他派人来这里,约我到他船上当面谈,我当时跟你一样,是被财迷了心窍,根本没疑心他,只带了包正发他们三个人去……” 老吴急问:“你跟张二爷在船上,当面谈过了?” 苏丽文怒形于色说:“谈个屁!他根本不在船上,由个叫方彪的跟我胡扯了一阵,突然借故翻了脸,把包正发他们三个丢进海里,又对我尽量侮辱一顿,才把我放走!” 老吴茫然不解地说:“那他们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苏丽文“哼”了一声说:“王八蛋存心让我看看他的下马威!” 老吴的发财梦终于惊醒了,他沉思了一下说:“照这情形看起来,他是真的没有诚意跟我们合作,而是在愚弄我们了。” 苏丽文嗤之以鼻说:“哼!你现在才明白,我是早已洞悉他的奸诈啦!” 老吴不禁咬牙切齿地说:“妈的,他要真是存的这种心,我倒要跟他碰碰看,看究竟是谁能在香港混得开!” “有种!”苏丽文明捧暗损他说:“凭你老吴在香港混了这么多年,要让外来的人吃住了,那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老吴顿时面红耳赤,尴尬地苦笑了一下,才说:“小苏,我的损失倒还不大,可是你下午受了姓方的侮辱,晚上又花钱雇了人去对付他们,结果却反被他们占尽上风。就是为了你,我也决心要出这口气!” 苏丽文故意问他:“你准备怎样替我出这口气?” 老吴眼珠一转说:“干脆,我们跟崔胖子联合起来,合力对付那老王八蛋!” 这话出自老吴的嘴里,不要说是深知他为人的苏丽文,就连高振飞也大起反感,对这老狐狸重新有了估价。 他们这边跟崔胖子是冰炭不相容的死对头,多少年来,就为了恶性竞争生意,一直在明争暗斗,形成了势不两立的局面。 如今为了对付张二爷,他竟“变节”,要向崔胖子求援,以增声势和实力,这种人还能谈得上气节和道义? 苏丽文不动声色说:“你的意思,是认为我们对付不了张二爷,必需借重崔胖子的力量?” 老吴郑重其事说:“为了本身的利害,我们不能意气用事,必须估计一下自己这边的实力。要是花钱临时雇人,那是非常不可靠的,谁也不肯为区区之数,就当真替我们卖命,今晚就是个很好的说明。同时,我们能够花钱雇人,他们也同样花得起更大的价钱。所以我认为,跟崔胖子方面联合起来,是比较可靠的一条路。” 苏丽文听他说完,忽然纵声狂笑说:“老吴呀,我看你大可不必过分操心了,我相信凭我苏丽文,要存心整那老王八蛋,还不致于非去向崔胖子求助不可!” 老吴尚不知道,这女人早已派包正发带了一批人马,趁着张二爷的人前往黄泥涌道时,去把那艘专门来港接“货”的机帆船付之一炬了。 所以他还自负他说:“小苏,不是我把你的能力估计过低,再怎么说你总是个女人,真要对付张二爷,那得看我老吴的!” “看你的?”苏丽文不屑地冷笑说:“看你的我就又得破财啦!” 老吴顿时脸红脖子粗地说:“小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 正说之间,忽听外面人声喧哗,使他们齐齐一怔,老吴只得把话止住了。 随见一个汉子进来报告说:“苏小姐,老包他们回来了!” 苏丽文急忙吩咐说:“叫他先到楼上胡小姐的房里去,等我跟吴经理说两句话,再上去有话要问他。” “是!”那汉子应了一声,急急走出客厅。 老吴不禁诧然问:“小苏,你在捣什么鬼?” 苏丽文故意卖关子说:“我们这叫作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有你的办法对付那老王八蛋,我自有我的一套!” “哦?……”老吴一时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苏丽文随即向高振飞笑笑说:“你们先不要走,在这里聊聊也好,看看电视节目也好,随你们的便。我去问包正发几句话,一会儿就下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话说完,她便径自走出客厅,到楼上去了。 老吴等她出了客厅,不禁搔着头皮说:“这娘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竟不愿意让我们知道!” 高振飞对他们的事已不感兴趣,一笑置之,重又打开电视机,欣赏着电视上播演出的电视剧。 老吴迟疑了一下,忽然挨着他身边坐下,别有居心地说:“老弟,你看这娘们会不会出卖我们?” 高振飞漫不经心地回答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老吴哼了一声说:“我看这娘们一定有什么隐瞒着我们!” 说罢,他便起身出了客厅,竟然悄悄溜上楼去,蹑手蹑脚地来到胡小姐的房门外,把耳朵凑近在门上。 这时房里的包正发,正在眉飞色舞他说:“船上只留下四五个人,全是些窝囊废,被我上去宰了两个,其余的一看苗头不对,连忙跳海逃命。我就找了两桶柴油,泼了一舱,然后一把火烧起来。等我们离开船时,火势已经冒上船舱啦!苏小姐,这次的差事,我老包总没有替你丢脸吧?” 苏丽文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这回你总算办了件漂亮的事!” 包正发一时得意忘形,竟不顾胡小姐在场,色胆包天地说:“苏小姐,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把事情办成,无论我向你要求什么,你都会……” 苏丽文故意问他:“你想要求什么呢?” 包正发望了胡小姐一眼,又色迷迷地盯着苏丽文诱人的双峰,讷讷说:“我,我不说,苏小姐大概也会明白了……” 苏丽文嫣然一笑说:“我说的话一定算数,现在我还有点事,你先在胡小姐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我去把老吴他们打发走了,就让王妈上楼来叫你。” 包正发顿时喜形于色说:“好的好的……不过,苏小姐,这次我们自己的人也卖了不少力,不能只我一个人受赏,他们……” 苏丽文忽然把脸一沉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平时我白白地养活着他们,替我办点事是应该的,要是动不动就要赏,我家里又没开银行!” 包正发唯恐她一怒之下,连答应他的“赏”也吹了,只好连声应着:“是,是,回头我负责打他们个招呼就是了。” 其实他心里在想,反正苏丽文交给他雇打手的十万元,半数已经落在了他的口袋里,必要时只得忍痛拿出一些来,私下请他们吃喝一顿,不就皆大欢喜啦。 苏丽文随即向默然坐在床边的胡小姐,暗使了个眼色说:“你陪老包聊聊吧,我下楼去了。” 胡小姐会意地点了点头,仍然保持缄默。 苏丽文又向包正发嫣然一笑,才出房而去。 不料门外竟站着偷听了一切的老吴! “你偷听了我们的话?”她不禁勃然大怒。 老吴却皮笑肉不笑他说:“好哇!原来你趁着张二爷去跟我谈生意,派包正发去把他的船烧了,怪不得他会突然翻脸,使我几乎捱了刀子。而你事先竟不向我招呼一声,这不是明明存心整我的冤枉?!” 苏丽文恼羞成怒说:“我为什么要整你冤枉?事实摆在眼前,老王八蛋跟你翻脸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船被烧了。我之所以事先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的嘴靠不住!” 老吴嘿然冷笑说:“我的嘴靠不住,难道楼下那小子的嘴就比我靠得住?” 苏丽文怒形于色说:“老吴!你说话要有点分寸,今晚包正发带人去烧船,你以为我会对他说?” 老吴气呼呼他说:“你有没有对他说,那是你的事,我根本无权过问!不过你这样做法,未免太不把我放在心上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关系总比那小子接近。这些年来,我老吴可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苏丽文把脸一沉说:“照你这么说,难道我苏丽文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老吴的事?既然你有这种想法,我们不妨索性把话扯明白,请问你答应替我出一口气,拿去了十万元,到现在为止,替我出了气没有?” 老吴也恼羞成怒说:“话不能这么说,那十万元是我临时向你周转的,我交给你的‘红票’就值二十二万,脱手了你可以扣回。就是你不愿意替我推销,那也没关系,我老吴卖裤子也能还得出来,绝不会赖掉你小苏这笔账的!” 苏丽文面罩寒霜,冷冷地说:“好吧!你爱怎么就怎么,我绝对照办!” 老吴正色说:“今晚的漏子是你捅的,张二爷如果找到我头上来,我可不能背这个黑锅!” 苏丽文怒问:“你准备去向他说明一切?” 老吴老奸巨猾地说:“我还得在香港混下去,就算不告诉他,烧船是你派人去干的,至少我得说明,今晚的事与我无关。否则我犯不着跟他闹下去,落个两败俱伤,让别人在一旁看热闹!” 苏丽文冷冷一笑说:“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老吴威胁说:“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可怪不得我……” 话犹未了,胡小姐的房门突然一开,冲出了满脸怒容的包正发。 他嘿然一声冷笑说:“吴经理,杀人放火,全是我老包干的,反正杀一个也是抵命,杀十个也只有一条命可抵,我并不在乎多宰上一个!” 老吴听他的口气,不由暗吃一惊,表面上却力持镇定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包正发为了讨好苏丽文,见她并不出声阻止,更是毫无顾忌地说:“你敢出卖苏小姐,老子就先宰了你!” 老吴不甘示弱,色厉内荏地怒声说:“你敢!……” 包正发突然一抬腿,从绑在腿肚子上的刀鞘里,霍地抽出一把锋利匕首。 老吴吓得急向后一退,迅速从身上掏出了手枪。 正在这时候,突听高振飞在楼梯口高声叫着:“吴经理,你的电话!” 老吴应了一声,却未敢移动,怕包正发出其不意地猝下毒手。 苏丽文急向包正发使了个眼色,他才按兵未动。 老吴这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退向楼梯口,返身匆匆奔下了楼去。 冲进客厅,抓起电话一听,不由脸色大变,紧张万分地急问:“什么?……是真的?你没认错?……好,我尽快赶回来。” 老吴失魂落魄地放下电话,一回头,见苏丽文和包正发已站在客厅门口,不由恨声说:“现在可好啦,张二爷已找上了我的门,带着大批人马,混进‘天堂招待所’了!” 五、心狠手辣 苏丽文怔怔地呆住了! 这女人刚才还一肚子狠劲,满嘴的硬话,可是现在一听说张二爷带着大批人马,直接找上了“天堂招待所”,她才意味出,这个漏子捅大啦! 祸事是她一手惹出来的,如果她自己置身事外,却让老吴背黑锅,单独一个人去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并且老吴刚才已经表示过,张二爷不找他麻烦则罢,真要张冠李戴,找上他的头去,他是绝不背这个黑锅的! 苏丽文一向很任性,自诩为女中丈夫,凡事敢做敢当,绝不含糊。可是今晚事态实在闹得太大了,烧了张二爷的船不说,还宰了他好几个人,人家岂会轻易罢休? 因此,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包正发这家伙居然挺身而出,满脸毫不在乎的神色说:“这有什么了不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你吴经理的地盘上,还怕他们敢杀人放火不成!” 老吴不屑地哼了一声,怒形于色说:“你姓包的敢公然杀人放火,他们又凭哪一点不敢?” 这句话问的一点不错,今晚包正发领着人去,烧了张二爷的船,又干掉他几名手下,他要以同样手段报复,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包正发顿时哑口无言了。 事到如今,苏丽文已无法再保持沉默,她终于硬着头皮说:“包正发说的不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既已找上了门,愈是怕事愈糟,只有赶快想办法应付……” 老吴嘿然冷笑说:“风凉话谁都会说,张二爷如果带人找到这里来,而不是去了‘天堂招待所’,你大概也会跟我一样地怕事吧?” 苏丽文当即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说:“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吧!” 老吴断然说:“我话可说在前头,张二爷是为了另一码子事找我麻烦,天塌下来由我姓吴的自己挺。如果是为了今晚被人烧了他的船,宰了他的人,我可得把话说明,犯不上背这个黑锅!” 说完,他忿然扭头就走。 包正发身子向前一冲,就要加以阻拦,却被苏丽文阻止说:“让他去!” 包正发诧然急问:“让他去告诉张二爷,今晚的事……” 苏丽文冷声说:“我谅他不敢!” 包正发忧形于色说:“可是他刚才已经……” 苏丽文似乎对老吴非常了解,不屑地说:“他只是在我面前说说气话罢了,我早把他这种嘴硬骨头软的人看透了!事实摆在眼前,张二爷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去了‘天堂招待所’,火头上绝不会相信老吴的话,他再解释也是枉然!” 此刻包正发所担心的,是怕老吴当真把今晚的事,向张二爷和盘托出。主使人虽是苏丽文,事情却是他领人去干的,万一闹开了,他总脱不了干系。 因此,为了本身的利害,他也深感不安起来。 苏丽文冷眼观察他的神情,立刻洞悉这家伙的心理,于是强自一笑说:“老包,你别庸人自扰,让老吴的几句狠话,就给吓住了。你看吧,不出半个小时,他就会来电话向我们求援!” 包正发仍然不能释怀,忧心忡忡地说:“他要是真来电话求援,事情一定是闹得不可收拾啦!……” 苏丽文何尝不明白,凭老吴那块料,用个心计,或者出点什么鬼主意,他确实脑筋比谁都动得快。唯独碰上软硬不吃,真刀真枪干的“狠角色”,他是毫无办法。 张二爷在盛怒之下,必会施出极端的手段。“天堂招待所”全是娘子军,保镖的及那些打手们,又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只能摆摆场面的窝囊废,根本不堪一击。 到时候老吴必然只有向苏丽文这方面求援,可是,她除了包正发和一些手下之外,也没有个真正拥有实力的靠山,事态闹得大了,谁又替她撑腰?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现成的人——高振飞! 今晚她已亲眼看到了他的身手,如果有高振飞出面,倒确实是把好手,只是如何才能说动他呢? 苏丽文素来很自负,认为她如果有求于人,只要略施手腕,凭她的姿色和浑身解数,总是无往不胜,能令任何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她死心塌地去卖命的。 可是她已发觉,高振飞并不吃这一套,譬如说吧,今天下午在九龙的“玫瑰沙龙”里,她就费上了一阵的洋劲,偏偏这鲁男子无动于衷! 尤其她现在还得利用高振飞卖命,他跟高振飞又是存有芥蒂的,两个人就像蜈蚣见了鸡,如同结了八辈子的不解之仇。 这使她深深地感觉到,同时要掌握这两个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必需衡量轻重,牺牲一方面才行。 这情形就如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令她为难极了。 犹豫之下,她终于灵机一动,风情万种地向包正发笑着说:“老包,我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等老吴来了电话,我们再从长计议不迟。现在你先上楼去,在胡小姐房里等着,让我去把高振飞打发走,马上就上来。” 包正发两眼贪婪望着她说:“苏小姐,你不是答应我……” “我没说不答应呀!”苏丽文忽然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像哄孩子似他说:“你乖乖地先上楼去吧,我最多十分钟就上楼来!” 包正发被她这一吻,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咧嘴一阵傻笑说:“你可得快些啊!” 苏丽文点点头,包正发这才喜形于色地奔上楼去。 于是,她耸耸肩,仿佛从肩上卸下了重担,立即走进客厅里。只见高振飞坐在沙发上,居然看电视看得出了神! 她悄然走到了沙发后,高振飞仍浑然未觉,似被电视里的节目,把他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住了。 “高振飞!”苏丽文猝然叫了他一声。 电视的节目是《七海游侠》,那位游侠“赛门”,正在向一名歹徒饱以老拳,使对方毫无还手余力。 高振飞看得正过瘾,连头都没有回,只把手连连摇了几下,示意她不要出声,打扰了他的观赏。 苏丽文一气之下,绕过沙发,走到电视机旁,伸手就把电视关了。 高振飞大为扫兴地说:“你真捣蛋,人家正看得起劲……” 苏丽文忿声说:“这鬼节目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也想跟‘赛门’一样,喜欢用一双拳头,专门多管闲事?” 高振飞豪气遄飞地说:“那得看是什么情形哪,像他遇到的这些不法之徒,我真恨不得跳进电视机里去,助他一臂之力,把那些坏蛋打个落花流水,那才解恨呢!” 苏丽文把嘴一撇说:“怪不得你今晚会大显身手!只可惜你这个人有点虎头蛇尾,做事不够彻底!” 高振飞笑问:“你是不是认为,我应该赶尽杀绝,那才叫彻底?” 苏丽文走到他面前说:“至少你不应该自己拉的屎,让别人去擦屁股!” 高振飞想不到这么“正点”的女人,嘴里居然不干净,说出这么粗的话来,实在有些刺耳。 不由哑然失笑说:“苏小姐,你说的话未免太难听了吧?不过我姓高的向来很重义气,自信还不至于像你所说的,会做出自己拉屎,让别人去擦屁股的事情来!” “那么我问你。”苏丽文冷声说:“今晚张二爷的人本来是占尽上风的,结果让你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人仰马翻,你认为张二爷会把这个恨,记在谁头上?” 高振飞直率地说:“他不妨把这个恨记在我姓高的头上,但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谁教他们处处相逼,陷害我吃上人命官司,那可怪不得我呀!” “那不就结啦!”苏丽文趁机说:“你既然也知道,那张二爷准会记上你的恨,现在他却来个柿子拣软的吃,找上了老吴,这不是找错了对象?” “这……”高振飞讷讷他说不出话了。 苏丽文又是一声冷笑说:“这就叫作偷牛的腿快,拔桩的反而被抓了!” 高振飞经不起她一再相激,霍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振声说:“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来找我好啦!” 苏丽文心里暗喜,果然不出她所料,高振飞虽不为女色所惑,却经不起她的激将法。三言两语就激起了他的男儿气概,表现出英雄本色。 但她表面上居然不动声色,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你还是继续看你的电视节目吧,人家张二爷早已带着大批人马,混进了‘天堂招待所’。这时候大概已经把那里打了个稀里哗啦,根本不可能找到你的。反正倒楣的是老吴,与我无关痛痒,我也闲着没事,可以陪你看看电视……哦,对了,《七海游侠》的节目还没完吧?” 说着,她竟又走回去,当真扭开了电视! 高振飞哪知她是故意作态,表示置身事外,当即毅然说:“我现在马上赶到‘天堂招待所’去!” 苏丽文正中下怀,情不自禁地兴奋说:“你真的要去?” 不料高振飞洞悉她的阴谋,冷冷地说:“苏小姐,你也不必做作了,绕了半天的圈子,你无非就是要我赶去,干脆直截了当他说明多好,何必浪费许多时间!” 苏丽文顿时面红耳赤,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振飞冷笑一声说:“不管你的用意是什么,反正老吴已经聘我做了‘天堂招待所’的副经理,光吃饭不干活是说不过去的,我总得去看看。常言说得好,‘得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你说是吗?哈哈,再见!” 说罢,他掉头就出了客厅。 苏丽文怔了怔,连忙追到门口,大声叮嘱他:“张二爷的手段狠毒,你得当心呀!” 高振飞连理都不理她,一直走出了巷子。 出巷口,正好拦住一辆“的士”,他便登车吩咐司机,直趋名园西街而去…… 今晚“天堂招待所”楼下的酒吧,生意特别兴隆,几乎是座无虚席。 如果是平常,能有这么好的生意,负责酒吧的“斜眼蔡”定会乐不可支,笑口常开的。 但今晚却不然,他始终就在提心吊胆,似乎意识酒吧里将会出事。所以一直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个位子上,严密注视着进来的每一个客人,以及整个酒吧里的动静。 忽然间,来了两个特别惹眼的客人,一个是年近五旬的瘦高个子,瘦削的一张脸,三角眼加上个鹰钩鼻子,嘴角向下弯,一双招风耳朵。相书上说,这种人必是个老奸巨猾、善用心计的难缠人物。 跟他一起来的,则是满脸横肉、浓眉大眼、光头的粗犷大汉。 他们虽是其貌不扬,却穿得非常讲究,都是西装革履,俨然一派绅士的架式。 “斜眼蔡”正斜着眼睛,暗向这两个客人打量,忖度着他们的身份,突然有个汉子用臂时轻碰了他一下,紧张万分地轻声说:“那个光头的家伙,就是澳门有名的狠角色——九头鹰方彪!” “斜眼蔡”诡然轻问:“你怎么知道?” 那汉子说:“以前我在澳门赌馆里‘帮场子’,有一次没摸清他的身份,说话不小心得罪了他,挨过他一顿狠揍,这一辈子也记得!” “斜眼蔡”看他们大摇大摆地从面前走过,暗向那瘦高个背后一指,问:“这家伙你认不认识?” 那汉子回答说:“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听说方彪经常陪张二爷来香港,他很可能就是张二爷!” “斜眼蔡”顿时暗吃一惊,因为他知道,老吴刚才匆匆忙忙赶出去,就是去跟张二爷谈生意的。 老吴去了不少时候,到现在尚未回来,酒吧里正有些情形不对劲,张二爷和方彪却不速而至。尤其发觉在座的客人们,都在暗向他们打着招呼,由此可见,这批人很可能是存心来闹事的。 “斜眼蔡”心知不妙,赶紧溜出酒吧,匆匆到了楼上的经理室,拨了个电话到苏丽文那里,想打听老吴的行踪。 接电话的是高振飞,“斜眼蔡”一听老吴正好在苏丽文处,顿时如获救兵。等老吴接了电话,他立刻把这边的情形告诉老吴,要老吴尽快赶回去。 挂上电话后,他又急急忙忙赶到了楼下。 这时候,酒吧里那个半圆型的小舞台上,正由一名舞娘出场表演脱衣舞助兴。 平常生意不好,客人小猫三只五只,舞娘表演也提不起劲,总是没精打采地,如同应付差事似的。 今晚盛况空前,座无虚设,舞娘还没摸清情况,不知道将要出事。眼看高朋满座,准备特别卖劲地脱他一番。 谁知她才一出场,走上舞台,就听得嘘声四起,居然向她大开“汽水”! 舞娘仍不以为意,认为一定是自己身上穿得太多了,以致使客人们倒胃口。 本来她总是上来先舞一番,然后才开始把身上的衣服,逐渐地脱下。今晚一看情形不对,在座的都是些“急猴猴”的朋友,她只好投其所好,马上就把夜礼服脱掉,先亮一亮相。 但是,她完全会错了意,这些人根本不是来饱眼福,而是存心来寻衅的。不要说她身上还留着三角裤和乳罩,就是脱个一丝不挂,也是压不下满场的哗然。 舞娘一急,忙把三角裤也脱了,全身已等于赤裸裸的,仅只剩下双峰上的两朵金花,和最神秘处的一瓣金叶。 这种点缀是警法有明文规定,必需保留的,否则当以伤害风化论罪! 可是酒客们仍不满足,非但嘘声大起,叫嚷着: “脱!脱!” “脱光它!” 甚至于将酒杯、酒瓶,齐向舞台掷去,全场顿时乱成一片! “斜眼蔡”一看情势不对,只得硬着头皮挺身而出,走向台口,双手一抱拳,打躬作揖地说:“各位多包涵……” 话犹未了,一只酒瓶飞掷而至,掷中了他的额头,顿时皮破血流,使他眼更斜了,连嘴也歪啦! 舞娘吓得魂飞天外,扯着嗓子惊叫一声,转身已往后台逃了。 “斜眼蔡”一手按住额间,顾不得血流如注,仍向酒客们打着圆场:“各位出来解个闷,犯不上跟讨生活的娘儿们惹气,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请千万多多包涵,兄弟请各位喝一杯……” 他这番话,已经是说得低声下气,原想把情势缓和一下,等到老吴赶回来,他就没事了。 偏是今晚的这些酒客,全看张二爷的眼色行事,他只冷冷一声干笑,便见桌椅齐飞,喝打声中,又一只酒瓶掷来,幸而“斜眼蔡”急将头一偏,才没有被掷中。 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刚把这只酒瓶躲让开,没想到又一只椅子飞来,竟掷中了他头上。 “斜眼蔡”踉跄一步,头破血流地昏死了过去! 正在这时候,老吴匆匆赶到,一看酒吧里的情形,顿时大吃一惊,吓得在门口发了呆。 认识方彪的那名汉子,急步迎向门口,在老吴身旁用手一指。 “那就是张二爷和九头鹰方彪,是他们带的头!” 老吴今晚已见过张二爷和方彪,朝那汉子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不错,靠近小舞台的一张桌上,坐的正是他们。 尽管整个酒吧已闹得天翻地覆,他们两个居然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好整以暇地在那里相对而酌呢! 不用那汉子说,老吴也心里明白,是张二爷亲自带了人马来闹事的。 老吴哪敢怠慢,急步向那桌子挤过去,硬着头皮上前招呼:“张二爷。” 张二爷只把眼皮抬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吴经理这里可真热闹啊!” 老吴哭丧着脸,苦笑说:“二爷,大家都是在外面跑的,混口饭吃罢了。有什么过不去的,二爷尽可向在下明说,何必……” 张二爷霍地一拳擂击在桌面上,怒不可遏地说:“我一生做事都喜欢明来明往,痛恨那些暗地里放冷箭的小人!姓吴的!你要明说,我们不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子的一条船和几条人命,今晚你得照赔不误!” 老吴在这节骨眼上,再也顾不得苏丽文了,急说:“二爷,凭天地良心说话,今晚的事我根本没有参与,是诚心诚意去跟二爷谈生意的,谁知……” 张二爷怒问:“谁知别人趁机去杀人放火,而你却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这……”老吴心里一急,口齿就不灵活啦。 方彪忽然站了起来,当胸一把抓住老吴,勃然大怒说:“你他妈的倒推得干净!这一套阴谋诡计,老子见得多啦!妈的!要不是你用谈生意做幌子,骗我们把人手带到黄泥涌道去,能有机会让你们下得了手?” 老吴急加分辩:“老兄,那码事绝不是我吴某人干的,老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也不能背这个黑锅!” 方彪把眼一瞪,满脸杀气地说:“你吃准了老子不敢?” 霍地一抬腿,架在椅子上,从绑在腿肚上的刀鞘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老吴顿时吓得全身发抖,腿也软了,急向张二爷求援:“二爷……” 张二爷不屑地冷笑一声,理也不理! 老吴只好沮然向方彪告饶:“方老大,我们有话好说……” 方彪怒声说:“还有什么可说的,二爷的船也烧了,人也被宰了,今晚我们不想多赚,只求个够本!” 手里的刀一幌,正在举刀欲下之际,突见一人如飞一般地冲到,出手快逾闪电,及时托住了方彪的手腕。 “冤有头,债有主。”那人说:“有本事的,这一刀就捅在我姓高的身上!” 方彪猛将手向外一摔,竟未能摔脱,再定神一看来人,不由地一怔,惊怒交加地说:“原来是你!” 高振飞这时也认出了对方,竟是在“玫瑰大厦”跟他冲突,双方大打出手,结果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大汉。 此刻彼此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高振飞冷冷哼了一声,眼光移向了一旁的张二爷,以不屑的语气说:“原来当和事佬的就是澳门鼎鼎大名的张二爷,我竟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得很!” 张二爷嘿然冷笑说:“彼此彼此,今天下午我就该想到,阁下是何许人了,实在眼拙得很……阁下刚才说,冤有头,债有主,难道说今晚全部的账,应该算在你头上?” 高振飞猛一用劲,夺下了方彪手里的匕首,朝桌面上一插,昂然说:“你们看着办吧!” 这时张二爷带来的人,已向这边围了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有向高振飞群起而攻之势。 张二爷暗向他们使了个眼色,阻止他们妄动,随即向高振飞盛气凌人地说:“阁下果然不愧是条汉子,敢作敢当!可是我的一条船,加上几条人命,凭阁下一个人,能赔得起?” 高振飞根本也不知道,苏丽文曾派包正发带了一批人马,趁着张二爷去黄泥涌道跟老吴会面时,纵火烧了张二爷的机帆船,还被他宰了几个人。 “我不知道你什么船不船的事,更不知道什么人命不人命的。”高振飞振声说:“反正这位方朋友跟我有些过节,这笔烂账分开算也好,加在一起算也好,悉听尊便!” 张二爷正待开口,方彪已抢着说:“二爷,这回我要抢个先,让我跟这小子把下午的账算清楚,再算二爷的账!” “方老弟……”张二爷颇觉怫然。 但方彪却坚持说:“二爷,反正凭这小子一个人,也不够捞本的,何必不让我抢个先?” 张二爷犹豫之下,终于同意说:“好吧,这小子交给你了!” 方彪即向高振飞挑衅说:“这里不便动手,我们找个地方去,让我再领教领教你的身手!” 高振飞毫不示弱,毅然把头一点说:“走!” 老吴大吃一惊,急欲劝阻:“高老弟,你……” 张二爷冷哼一声,站起来说:“他们去算他们的账,我们的事也还没了,我们也得好好算一算呢!” 老吴这才想到自己的处境,正如同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了高振飞? 于是,他把话咽了回去,顿时噤若寒蝉。 在众目虎视眈眈之下,高振飞和方彪,昂首阔步地排众而去,走出了酒吧。 张二爷暗自担心方彪吃亏,急忙一使眼色,便见四五个彪形大汉,匆匆跟了出去。 出了“天堂招待所”,方彪站住了说:“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如何?” 高振飞毫不考虑地说:“悉听尊便!” 方彪说了声:“好!” 两个人便默默走上石阶,来到名园西街,拦住一部“的士”。方彪拉开车门,把手一摆说:“请!” 高振飞也不客气,大剌剌地钻进了车厢。 方彪随即登车,跟他并肩而坐,吩咐司机:“黄泥涌道!” 车子立即开动,跟出来的几名大汉,也拦了部“的士”,在后面紧紧尾随着。 高振飞忽问:“方朋友和张二爷,似乎很喜欢黄泥涌道,跑马地后面的那片坟地?” 方彪冷声回答说:“那里清静!” 高振飞讽刺说:“同时也方便!无论是谁死了,就地一埋,那多省事!” 方彪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 于是,高振飞也保持沉默了。 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仿佛泥塑木雕似的,不过他们都已发觉,后面紧紧跟着一辆车子,只是彼此均不动声色。 终于来到了黄泥涌道。 方彪吩咐司机,把车子开到了天主教坟场。 “停!”车子停了。 方彪又把手一摆,说了声:“请!” 高振飞刚把车门推开,冷不防方彪猛一推,把他推得跌出了车外。 尚未及爬起,方彪已扑了上来,挥拳急下,猛照他的小腹上狠狠一拳! 高振飞猝不及防,被一拳击中,痛得不由失声呼出“啊……”地一声。 这一拳势猛力沉,击得高振飞腹痛如绞,不禁勃然大怒,未等对方第二拳击下,早已双脚蹬去,蹬开了举拳欲击的方彪。 就在这时候,“滋!”地一声紧急刹车,跟来的车子已赶到,从车上跳出了四五名大汉,向高振飞一拥而上。 两部“的士”的司机,一看这情形,心知是黑社会的人物在寻仇,生怕惹上麻烦,遭了无枉之灾。连车资也不敢要了,赶紧把车子开走,远离这是非之地。 高振飞已跳起身来,眼看五名大汉扑来,正待挥拳迎头痛击,不料方彪突然厉声大喝:“住手!你们这些王八蛋,谁教你们跟来的!” 他这一喝,四五名大汉齐齐一怔,只好住了手。 高振飞也暗觉诧然,不知对方何以会阻止那些大汉动手,这不是有些莫名其妙? 只听方彪气呼呼地说:“妈的,这是我跟他的私人过节,特地挑了这个清静的地方来了断,你们跟来夹萝卜干,算他妈的哪一门?还不替我滚到一边去!” 其中一名汉子犹图分辩说:“是二爷……” 方彪怒声说:“八爷也管不了我的私事,你们全替我站开,谁敢轻举妄动,老子就先宰了谁!如果我趴下了,你们可以把我抬回去。要是送了命,二爷够交情的话,不妨把尸体运回澳门。否则就在这里挖个坑把我埋了就结啦!”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一般,不仅是那些大汉们相顾愕然,连高振飞也暗觉诧异,不知这家伙怎会突然变得如此豪迈起来。 大汉们只好唯命是从,退在了一旁。 高振飞不禁钦佩说:“想不到方朋友还是位正人君子,不失大丈夫的气概,失敬失敬!” 方彪自负地哈哈一笑,大言不惭说:“姓高的,你不妨到澳门去打听打听,我九头鹰方彪的字号是怎么闯出来的!要凭仗着人多势众打群架,姓方的也不能混到今天,在三尺地面上站得住脚!” 高振飞暗觉好笑,这家伙说他胖,他居然就喘起来了。刚才下车的时候,他趁人不备,就突然冷不防动了手,这难道是英雄本色? 他不由地置之一笑,遂说:“方朋友,请问我们是点到为止,还是拼个你死我活?” 方彪听他的话不吉利,立即纠正说:“是拼个我活你死!” 高振飞并不迷信,要讨个吉利,莞尔一笑说:“就算你活我死吧!不过单凭嘴说没有用,还得各凭本事,拿出玩意儿来看呢!” 方彪沉哼一声,两臂一提,活像个大猩猩似地,一步步向高振飞逼了过去。 高振飞严阵以待,从容不迫地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方彪在接近到五步之内时,突然一声大喝,猛向对方扑去,挥拳就攻! 高振飞由于在下午“玫瑰大厦”的秘密艳窟,跟对方已经动过手,试出方彪的实力。面对曾经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他在心理上自然占了优势,不免有些轻敌之意。 方彪下午已经吃过苦头,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居然连帮手都不要,就敢单独向对方挑战? 他既敢夸出海口,自是有恃无恐,估计必可稳操胜券的,否则岂不是自找倒楣! 高振飞看准他一拳照脸上击来,不慌不忙,只将头一偏,趁着他拳势落空,收势不及,猛可踏步挺进,出手如电地向对方腹部攻入一拳。 方彪非但不闪避,也不招架,反而将腹部一挺,硬生生承受了他的狠狠一击。 高振飞连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早有准备,居然在衣服里暗藏了一块特制的护腹钢板! 这玩意是方彪自己设计的,面积正好是胸腹以下,以迄小腹整整一块,完全依照体形,紧贴着腹部,隔着衣服根本不易看出来。 而向外的一面,全是几达三分长的尖齿,如同一块钉板。高振飞这一拳用的劲不小,一拳击在尖齿满布的钢板上,顿时痛彻心肺,根根指骨都几乎折断! 他不由地痛呼失声:“哇!……”缩回的拳头上,已是血流不止! 方彪趁机猝下毒手,飞起一脚,直朝对方小腹踹去。 高振飞的右臂神经已整个麻木,无法还击,这时他也顾不得一切了,急将身子一蹲,而以左臂将对方的脚夹在肋下,往后就拖。 方彪可惜未练过“金鸡独立”,被他拖得单脚连跳几步。高振飞突然撒手一送,他便全身失去平衡,一跤栽在了地上。 高振飞见机不可失,咬牙忍住右拳的痛楚,赶上去一脚踏住方彪的腰上,恨声说:“姓方的,你这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啦!” 腿上猛一用劲,几乎把方彪的腰一脚踩断! “哇!”方彪痛得发出一声怪叫。 一旁站着的大汉们,再也不能袖手旁观,眼看着方彪被踩在地上了。 “上!” 一声大喝,四五名彪形大汉,一齐拥了上去。 几乎是在同时,坟堆里突然窜出了十几条大汉,夜色朦胧下,也看不清他们是哪路人马,只听为首的一声令下:“打!” 十几条大汉早已冲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围上了跟来的四五名大汉就揍。 “啊!……” “哇!……” 声声的惨叫,眨眼之间,四五名大汉竟全部倒下了。而那十几名大汉却一哄而散,逃得一个也不剩了。 高振飞大为诧然,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及时出现,替他解围的究竟是哪路人马。 地上的方彪已不出声了,大概是昏了过去。 高振飞放开了他,急向倒在地上的大汉们察看,不料他们竟是被刀子捅了,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死了! 六、蛇蝎美人 他不禁大吃一惊,心知这个祸可闯大啦!虽然这些大汉并非死在他手里,事态却相当严重。纵使他连那十几名突如其来的大汉,他们是哪方面的人马都不清楚,但方彪醒来后,必然会认定是他干的。至少是他这方面的人下的手,那可真是有口难辩。 除非把方彪干掉,以免他去向张二爷胡说八道! 但继而一想,自己跟方彪无冤无仇,何忍猝下毒手呢! 同时,就是杀了方彪,也不能灭口,他们两个人离开“天堂招待所”是有目共睹的。方彪如果被杀,不消说,任何人都会认定是他干的。 并且有一点更令他怀疑是那十几名大汉,既然赶来助他的,为什么杀了那几名大汉,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一走了之? 这不分明是在要他代人受过! 谁会做出这种事呢? 高振飞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艳若桃李、毒若蛇蝎的苏丽文! 这女人既然怂恿他赶去“天堂招待所”,自然可能派人跟去。如果发现他跟方彪离去,后面又四五名大汉跟着,何尝不会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眼看他右手受伤,无法抵抗那几名一拥而上的大汉,那十几名大汉自是不能袖手旁观,迫不得已只好现身出来,干掉了他们。他们又怕担受杀人的罪名,于是连招呼都不敢打,就逃之夭夭。 这番推测,可说非常接近情理,除了苏丽文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有任何人,会如此清楚他的行踪。 于是,他也顾不得方彪是死是活了,立即离开现场,由黄泥涌道一直奔向体育路口。 一口气奔到香港足球总会附近,才拦住一辆“的士”,他上了车,便吩咐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苏丽文那里去。 苏丽文以激将法,把高振飞怂恿赶去了“天堂招待所”认为凭他的身手,至少能助老吴一臂之力。可是她没有想到,张二爷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在市区公然闹事,不怕警方的干预,而且把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等高振飞刚一走,她就到了楼上胡小姐的房里。 推门进去一看,小迷汤正在向包正发打情骂俏,而他却是无动于衷,木然仰面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发愣,一个劲的猛吸着香烟。 苏丽文暗向小迷汤胡小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房回避一下。 胡小姐会意地微微点了下头,立即出房关上了门。 苏丽文走到床前,笑问:“你在想什么心事?” 包正发忽然坐了起来,忧形于色说:“我愈想愈不对劲,吴经理不敢把你怎么样,他很可能把一切推在我包正发的头上。告诉张二爷,说杀人放火是我擅自行动,那我岂不是惨啦!” 苏丽文不动声色说:“老包,我们这是关起门来说话,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说出来也不怕别人听去。今晚的事,我可只教你去烧张二爷的船,可没教你去杀人啊!” 包正发不禁双目怒睁,直直地望着她说:“苏小姐,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苏丽文嫣然一笑说:“你别紧张,我又不是把事情往你一个人身上推,只是要你明白,今晚的事情闹开了,你我都脱不了关系。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同病相怜才是呀!” 包正发这才收敛起满脸的惊怒,叹了口气,轻喟说:“其实呢,只要你苏小姐心里明白,知道我包正发是死心塌地地为着你,不要说把事情推在我身上,就是要我去卖命,我也绝不含糊!” 苏丽文挨着他身边坐下了,举手搭在他肩头上,极其妩媚地笑着说:“我对你还要怎样,把那姓高的小子打发走了,不是马上就上楼来了吗?” 包正发顿时转忧为喜,心花怒放地说:“苏小姐,你,你当真……” 苏丽文故作窘态说:“你还问个什么劲儿,我既然答应了你,还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 包正发不禁喜极忘形,突然鼓足了勇气,执住她柔若无骨的玉手,捧起来就吻。 苏丽文不拒绝,趁机说:“现在我也该问问你了,你刚才说,就是为我去卖命,也会答应,那可是你的真心话?” 包正发竟赌起咒来:“如果不是真心的,就遭天诛地灭,出门撞汽车,乘船翻船,坐飞机……” “好啦好啦!”苏丽文阻止他说:“我不过是试探试探你,又不真要你去卖命,何必说一大堆不吉利的话。……真是!” 色胆包天的包正发,一直对苏丽文垂涎欲滴,久欲染指,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妄存一亲芳泽的非份之想。 今晚他可逮着了机会,既然吻她的手未遭拒绝,他就得寸进尺,蓦地紧抱住了苏丽文的娇躯,激动地叫了声:“苏小姐……”把那满是胡茬的嘴凑了上去。 苏丽文仍不拒绝,任他紧紧抱着,在朱唇上恣情地狂吻起来。 包正发是个大老粗,根本不懂调情的“艺术”,更不懂什么叫情调。在他的心目中,对方只是个女人——一个能令人为她发狂的肉体。 他是真的发狂了,像一头饥饿的猛虎,扑住了羔羊,恨不得把她撕成片片,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好好地解个馋! 这种老粗哪会领略出吻的情趣,和细嚼慢咽的滋味,完全是粗线条作风。他的吻法,简直像狗啃肉头! 啃了一阵,似乎意犹未足,手也上来助阵了。 包正发已经跟了苏丽文好几年,几乎等于是朝夕相见,每次当他望着她那高耸动人的双峰时,总禁不住怀疑那是经过伪装的,否则不可能有那么惊人的尺寸,超出了“国际标准”。 现在,由于好奇和冲动,他急需揭开这个谜。当他的手接触上那堆肉丘时,立刻感觉出它的挺实和富于弹性,才证实它是绝对货真价实的! 这一来,他就更无法自制了,形同疯狂地撕开了她的衣襟,正待吻向她那诱人的酥胸…… 苏丽文忽然用手托住他的前额,把握时机地说:“老包,今晚我绝对让你痛痛快快地解个馋,别这么急猴猴的。现在我有句话要问你,你可得老老实实回答我哟!” 在这节骨眼上,包正发连考虑都不考虑,就忙不迭说:“你何必问呢,我早就说过了,就是要我为你卖命,我包正发也心甘情愿,绝不说一个不字!” 苏丽文故意吊他胃口:“不行,我非得先问清楚不可……” 包正发只好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你一定要问,就快些问吧,我……” 苏丽文妩媚地笑着问:“我想知道的,是假如老吴把今晚的事,推了个一干二净,把真相告诉了张二爷,而张二爷果真听信了他的话,找到我这里来,你准备怎样?” 包正发毫不犹豫他说:“我挺了!” 苏丽文摇摇头说:“这个我知道,到必要的时候,你一定会出来挺的,只是张二爷今晚的损失很重,就是把你宰了,也是无济于事,他必然会把账算到我的头上……虽然我并不怕他,可是,我再怎么总是个女人呀!” 这话一点不错,她非但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浑身充满了诱惑和魅力的女人。尤其现在酥胸袒露,一副撩人心魂的情态,谁也无法抗拒她的挑逗。 包正发的眼光盯住在她的双峰间,那一条被挤成深深的乳沟上,毅然说:“他们只要敢找上门来,我老包管叫他们一个个躺下,能碰到你一根汗毛,我这个包字就倒写!” 说完,他突然低下头去,在苏丽文袒露的酥胸上一阵狂吻。 她没有拒绝,任他把那半透明的乳罩,从身上拉掉,顿时,双峰赤裸裸地跳了出来! 就在包正发要向双峰袭击时,她“噗哧”一笑,身子一转,伏在了床上,使他搂了一个空。 这一下可真吊了胃口,包正发急忙以饿虎扑羊之势,扑在了她身上,扳过她的身子,一头埋进了酥胸,在双峰上疯狂地吻着…… 苏丽文被他吻得浑身扭动,吃吃地笑个不停,那情态真是放浪形骸! 包正发再也按捺不住,一手探进了衣服的叉口,沿着大腿而上,摸着了三角裤的松紧带,正在往下拉,却被苏丽文及时用手按住。 “你……”包正发急了。 苏丽文风情万种地冲他一笑,忽说:“老包,我们现在不能……” 包正发已是箭上了弦,引弓待发,不禁忿然说:“苏小姐,你是不是存心吊我老包的胃口?” 苏丽文正色说:“我要是吊你的胃口,连碰都不会让你碰我一下!” 包正发仍然不悦说:“那你为什么……” 没等他说完,苏丽文已郑重说:“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不知道我为什么?” 包正发茫然摇摇头,她便接下去说:“刚才我忽然间想到,如果我们把一切都抛置在脑后,只图一时的痛快,万一张二爷带了大批人马,突如其来地闯来了,那我们岂不是措手不及啦?” 包正发毫不在乎地说:“唉!苏小姐,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只要他们敢来,我保证叫他们吃不完兜着走。谁能碰你一根汗毛,唯我老包是问!” “等到那时候就太迟了!”苏丽文说:“我想我还是暂时避一避风头的好,免得老吴真要是来向我求援,你说我是出面好呢,还是不出面?” 包正发对老吴已有成见,断然说:“我们自己的事还管不了呢,谁管他的闲事!” 苏丽文却不以为然他说:“话不能这样说,老吴跟我们总还有点交情,虽然还不到齿唇相关的程度,但今晚的漏子,到底是我们捅出来的。要是他真来向我求助,我能拉下脸来不理?那未免说不过去……” 包正发的欲火已在降落,悻然问:“那你的意思呢?” 苏丽文早已胸有成竹,故意想了想,始说:“无论是老吴来找我,或者张二爷寻上门来,我都是暂时回避一下比较好……” 包正发不由冷笑说:“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你又不能把这幢房子抬走,那有个屁用!” 苏丽文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妩媚地娇笑说:“这里有你呀!” “有我?……”包正发为之一怔。 苏丽文忽然双手捧住他的脸说:“你刚才不是说过,张二爷只要敢找上门来,你就给颜色他们看吗?现在我暂时出去避一避,你留在这里替我挡一挡。等这档子事平息下来,我一定会好好酬谢你的,难道你不愿意?” 包正发心犹未死地说:“可是……” 苏丽文果然有她的一套,把包正发的头按进了自己的酥胸,使他的脸颊紧贴在双峰间,柔声说:“来日方长嘛!老包,现在我不是让你……实在是时候不对,心情也不对,说不定他们谁会突如其来地闯来,那才大煞风景啊!不如等事情过了,我保证令你满意,痛痛快快地跟我在一起玩几天,你又何必等不及,而急于一时呢?” 包正发虽是个老粗,但他毕竟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轻易就被她哄骗住了。听她说来说去,只是想让自己脱身,把他留在这里抵挡一切未可预料的麻烦。 他终于恍然大悟,洞悉了她的鬼心眼,不禁嘿然冷笑说:“哼!你这个主意真不错,吊了我半天胃口,只是想把我留在这里替你挺,而你却一走了之。哈哈,我老包的胃口也不大,不想算什么来日方长,干脆来现的,痛快一时算一时,不作那个大头梦,来吧!……” 话才一说完,他已迫不及待,突然使出了蛮劲,不顾苏丽文的挣扎,把她全身的衣裤一齐撕破。 片刻之间,她已赤裸裸地,被剥成了精光! 苏丽文哪经得起包正发的蛮力,拼命挣扎也是无济干事,被他在身上重重压住了。 情急之下,她声色俱厉地说:“包正发,你竟敢对我无礼!……” 包正发狂笑说:“我连杀人放火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何况这是你苏小姐自己答应我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你还能告我强xx不成!” 苏丽文怒声说:“至少我得心甘情愿,不能让你用强……” 包正发置之不理,一面放浪形骸地狂笑起来,一面开始了行动。 他原是压住了她的身子,按住她的两手,使她全身动弹不得,这时突然一抬腿,骑跨在她小腹上了。 苏丽文只有浑身扭动,双脚不住地乱踢,乱蹬…… 嘴里直叫着:“老包,你再不放开我,我可要叫啦……” 包正发毫不在乎地大笑说:“你叫吧,愈是大声叫,愈是够劲呢!” 苏丽文唬不住他,心里顿时又惊又急,但她又不能真叫。惊动了别人,闯进来看到这个场面,不仅令她难堪,今后在别人面前,她的威严也就扫地啦! 她既不敢叫嚷,包正发就更放心大胆,毫无顾忌了。 他立即把一只脚,踩住了她的手腕,腾出一只手来,好脱去自己身上的衣裤。 就在这时候,忽听胡小姐似在阻拦着什么人上楼,大声叫嚷:“你不能上去,苏小姐不在……” 包正发暗吃一惊,使他正在解裤扣的手停住了,脸色大变说:“是谁来了?……” 苏丽文趁机抱怨说:“都是你,现在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包正发的欲念顿消,慌忙放开了苏丽文,一个翻身下了床,犹未及穿起上衣,房门已被人一脚踹开。 闯进房来的,想不到竟是高振飞! 他虽是气呼呼地闯进来,乍见房里的情形,却是意外地一怔,不屑地冷笑说:“真抱歉,我来的太不是时候啦!” 包正发原以为是张二爷的人打来了,才暗吃一惊,谁知来的竟是这冒失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闯来,真是大煞风景! 他不由勃然大怒,迎上前去,盛气凌人地怒喝着:“你他妈的,闯进来找死吗!” 高振飞冷声说:“没你的事!我找苏小姐说话……” 苏丽文已拖了条毛巾被,把赤裸的身体裹住,霍地坐了起来,诧然问:“找我?你不是去老吴那里了吗,怎么……” 包正发本来就对高振飞存有芥蒂,此刻被他闯来,冲破了他的好事,不禁对他更是恨之入骨! 不过他心里有数,真要动起手来,他绝不是高振飞的对手。只有出其不意地,来个先下手力强,攻他个猝不及防。 心念方动,只见他突然奋身向高振飞扑去,照着对方腰上就是狠狠一拳! 他出手既快又狠,攻的是致命要害,仿佛跟高振飞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拳就置人于死地似的。 高振飞早已有了戒备,只是他的右手受了重创,到现在仍然血流不止,整条右臂已形同麻木,失去了知觉。 他心知若被包正发察觉他的手受了伤,无法还击,势必攻其弱点,使他顾彼失此,居于挨打的地位。 因此他不容包正发的拳头近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拳疾挥,狠狠地一下击在对方脸颊上。 包正发只沉哼一声,便踉跄跌了开去。脚下被茶几一绊,一个筋斗翻了过去,跌得他半天爬不起身来。 高振飞把心一横,赶过去飞起一脚,猛朝他腰上踹去,只听他惨叫一声:“哇!……”竟被这一脚,踹得当场昏死了过去。 苏丽文一骨碌下了床,冲到高振飞面前,惊怒交加地说:“姓高的,你这算什么意思!” 高振飞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意思,只是有这家伙在旁边,妨碍我们说话罢了,这样比较安静些!” 苏丽文寒着脸说:“你既赶到老吴那里去了,又回我这里来干嘛?” 高振飞似笑非笑地说:“当然是来谢谢你啰!” “谢我?”苏丽文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 高振飞“嗯”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苏小姐,你不必装模作样,跟到黄泥涌道去的那些人,是你派去的吧?” 苏丽文茫然把头摇摇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振飞冷笑说:“那么我不妨说清楚些,刚才我离开这里,匆匆赶到‘天堂招待所’去,张二爷的人早已经动手,把酒吧里砸得落花流水。我一去,还没机会跟张二爷说话,那个姓方的就找上了我的麻烦……” 苏丽文急问:“姓方的?是那个澳门的大流氓,叫什么九头鹰方彪的?” 高振飞点点头说:“不错,就是这家伙,他把我约出去,到黄泥涌道的坟堆上去决斗!” “决斗?”苏丽文诧然问:“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高振飞冷声一笑说:“这可是你替我制造的麻烦呀!要不是你叫我去‘玫瑰大厦’,就不会在那里遇上了他跟张二爷,发生一场冲突,以致结上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仇恨!” 苏丽文哑口无言了。 高振飞接着又说:“就为了他曾吃过我一点小亏,心有未甘,所以不顾张二爷的阻拦,非要跟我单独作一个了断不可。我当然不能示弱,只好跟他去了……” 苏丽文迫不及待地问:“结果怎么样呢?” 高振飞把受伤的右手一伸,恨声说:“这就是结果!” 苏丽文大吃一惊说:“你的手……受伤了?” 高振飞咬牙切齿说:“那家伙真卑鄙!谁会想到他在衣服里面,贴身暗藏了一块满是尖齿的钢板,故意让我一拳打上去,中了他的诡计,看情形这只手可能是要报废啦!” 苏丽文表示关切说:“那你怎不赶快去医院,还跑到这里来……” 高振飞霍地把脸一沉,怒形于色说:“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怕,最怕欠人的情。你既然派人跟去,助我一臂之力,使我不致把命送在那班家伙手里,这己是万幸,废了一条手又算得了什么。我总得先来谢谢你这份盛情,才是做人的道理!” 苏丽文满脸惊诧地说:“你说我派人跟去?……这,这是怎么回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呀!” 高振飞冷冷一笑说:“你装的倒真像!反正承不承认这回事在你,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不喜欢那些人的作风,捅死了几个人,连气都不吭一声就溜之大吉,实在有欠光明!” 苏丽文矢口否认说:“你简直是愈说愈离谱了!谁派人去捅死了人,我根本毫无所知,你别把什么都朝我头上栽,我可不替别人背黑锅!” 高振飞哼了一声,说:“我一向是恩怨分明的,你派人跟去相助,我不能不承这份情。但是,那姓方的并不知情,回头在张二爷面前来个张冠李戴,硬说是我下的手,难道说我就该替别人背黑锅?” 苏丽文忿声说:“说来说去,你还是认定了那些人是我派去的,这笔烂账我可绝不认!” 高振飞反问她:“那么该我认?” 苏丽文断然说:“我们谁都不必认!老实说吧,我既不要你承我的情,可也不愿受冤,只要能查出那些人是谁派去的,一切就明白了!” 高振飞发出了愤怒的狂笑,说:“我已经想了又想,能在危急中派人去相助我一臂之力的,只有你苏小姐,才会跟我有这个‘交情’。偏偏你又不让我承这份情,那就难了,我要能想到第二个人,还会来找你吗?” 苏丽文指着地上的包正发说:“啰!这就是我的人,一切行动都是他带头的,他从你走后,连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你如果不相信,可以把他弄醒了问个明白!” “这个我相信。”高振飞说:“有你亲自‘招待’,我也舍不得离开这个房间一步的,并且,当时我就会认出是他带的头了。” 苏丽文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刚才的那一幕,实在有些不堪入目。尤其是包正发是吃她饭,拿她钱的保镖,居然色胆包天,做起了她的入幕之宾。看在高振飞的眼里,会怎样想呢? 难怪他把她看低了,似乎一个钱也不值。试想,以她的身份,能让包正发这种老粗一亲芳泽,那不是自甘作贱,人尽可夫! 此刻她已是有口难辩,只好赦然说:“我的一切,无须乎向你解释,听你的口气,是不是认定了,那些人是我派去的?” 高振飞肯定地说:“我相信这个姓包的没有去,但你可以派别人去,反正你舍得花钱,香港专门替人出头的职业打手多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让他们去杀人放火,也绝不打回票!” 苏丽文暗吃一惊,以为高振飞已经知道,她会花十万元代价,雇一批职业打手去对付张二爷。同时又派包正发,带了一批人马去青洲小岛附近,把张二爷那艘来香港接“货”的机帆船付之一炬,而且还宰了几个人。 因此她一时情急,竟脱口而出:“怎么,你已经知道了?” 高振飞会错了意,忿声说:“我当然知道!” 苏丽文不禁咬牙切齿地说:“准是老吴向张二爷说的,让你在场听到了。好呀!老吴你这王八蛋,你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倒要看看,我们究竟是谁的手段厉害!” 高振飞振声说:“那很好,现在张二爷和那姓方的,都在吴经理那里,我们可以一起去,大家当面把一切弄个清清楚楚!” “这……” 苏丽文正在犹豫不决,忽见胡小姐一头闯进房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苏,苏小姐,‘天堂招待所’来了电话,说,说是吴经理,被,被人架走啦!” 苏丽文正在气头上,幸灾乐祸地说:“活该!” 胡小姐急说:“电话还没挂,那边说要跟你亲自讲话……” 苏丽文把心一横,断然拒绝说:“别理他,你就说我不在,出去了!” 高振飞顿时对她大起反感,不屑地说:“苏小姐,你跟吴经理的交情不错啊,这未免太绝情了吧!” 苏丽文的一张嘴果然厉害,反唇讥说:“有‘天堂招待所’的堂堂副经理在,还轮得上我出头?那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高振飞气得直翻白眼,当即说:“好!我先去听了电话再说!” 说完,他急步出房,匆匆赶到了楼下去。 苏丽文暗向胡小姐使了个眼色,又向地上的包正发把嘴一呶,示意她赶快将包正发弄醒。 然后,她也急急跟下了楼。 进入客厅,只见高振飞正抓着话筒,在急切地问:“怎么?整个酒吧都被捣毁了?……我听不清,你说清楚一点!……哦?连楼上的房间,四楼的浴室也完了?……嗯!嗯……好的!我尽快赶回来!” 挂上电话,回头一看,苏丽文已悄然站在他身后。 “怎么样?”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高振飞的脸色相当难看,冷笑说:“你何必多管闲事!‘天堂招待所’已整个被捣毁,所有的男男女女,几乎全部被打伤,在条子赶去以前,张二爷的人已把吴经理架走了!现在你该高兴了,可以幸灾乐祸地大笑特笑,笑他活该了吧!” 苏丽文哪里还笑得出来?眉间一皱,忧形于色地说:“老吴落在他们手里,一定是凶多吉少,我们总得赶快想想办法……” 高振飞故作诧异说:“咦?你刚才不是还骂他活该,连电话都不愿接吗?怎么现在忽然又仁慈起来了?” 苏丽文正色说:“我刚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他当真出了事,我怎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高振飞两眼逼视着她问:“那么你的意思,是要设法去救吴经理?” 苏丽文点了点头,说:“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尽管他出卖了我,我站在朋友的立场,总还得尽一份力量。只是……包正发已经被你揍爬下了,我这里的人手又不够……” 高振飞已洞悉她的心意,是想要他出面,可是试把右手一抬,却是抬不起来,不禁沮然叹了口气说:“如果非用武力不可,恐怕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啦……” 话犹未了,包正发己手执木棍闯了进来,后面尚跟着几名大汉。 只见他怒容满面,嘿然冷笑说:“姓高的!要用武力,我老包决定舍命相陪!” 高振飞右手受伤,无法抵抗,只得闪避开了。 情急之下,他突将苏丽文一把拖过来,挡在了面前作为掩护。 包正发一棍扫空,第二棍刚抡起,便被苏丽文大声喝止:“住手!” 包正发虽被喝住,却是心有未甘地怒声说:“这小子太放肆了,说什么今晚也不能放过他,非给他点颜色看看,否则他不知道我老包的厉害!” 苏丽文正在用人之际,既不能袒护高振飞,又不便得罪包正发,心里暗觉左右为难起来。 不料高振飞突然把心一横,一把推开了她,昂然说:“姓包的,你别以为我的右手受了伤,就怕了你,来吧,我就用一只手奉陪!” 谁知他一推,用力过猛,竟害得苏丽文当众出了个大大的洋相! 原来她身上只裹着一条大浴中,在仓皇中又未裹紧,全靠用手按住半露的胸口,浴巾才不致落下。 现在被高振飞这一推,身子向旁冲跌过去,她只顾着伸手去扶沙发靠背,结果顾彼失此,两手一撒,浴中便告松落,掉在了地上。 顿时,她全身成了赤裸裸的,一丝不挂了! “啊!……” 她惊呼一声,赶紧回身抓起浴中,遮掩住前身,却顾不得后面精光赤裸地对着高振飞,气得她手指门口,向那些掩口欲笑的大汉们破口大骂:“滚出去!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全替我滚!滚!” 大汉们虽只惊鸿一瞥,总算意外地大饱一次眼福,捱两句骂也值得! “是!是……”他们一齐退出了客厅。 包正发却动也不动,以那种恶毒的眼光,向高振飞狠狠地瞪着。 高振飞不禁怒问:“你还站在这里干啥?” 包正发狞声说:“凭这小子的身份,能够留在这里,我老包难道还比不上他!” 这话问得一点不错,包正发虽是比不上高振飞的身手,但他毕竟是死心塌地跟了苏丽文好几年,出过力,也卖过命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在她的心目中,反而不及高振飞的分量重,教他怎能服这口气? 苏丽文终于冷静下来,神色凝重地说:“老包,我不是撵你出去,却把他留在这里,而是不愿你们再动手……” 包正发不服气说:“苏小姐,你不必阻拦,反正今晚我跟他拼定了。不是他把我干掉,就是我把他干掉,绝对要拼出个死活!” 苏丽文仍然拦在他们两人中间,郑重其事地说:“你们要拼,我绝不反对,但得看看什么时候。今晚张二爷带了大批人马,已经把‘天堂招待所’全部捣毁,还把老吴架去了,现在连生死和下落都不明,我们却在自相残杀。如果张二爷突然纠众大举来犯,我们不是也要步老吴的后尘,被他们攻个措手不及,把这里一切捣毁?” 这番话听在包正发的耳朵里,确实有杀鸡做猴的作用,心想:老吴既被架走,落在张二爷的手里,必然大有苦头可吃。 老吴那几根骨头,怎经得起折腾,到时候一定会把今晚的事和盘托出。 冤有头,债有主,张二爷既敢明目张胆地,去把“天堂招待所”捣毁,又何尝不会亲率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到这里来? 杀人放火是他包正发干的,张二爷不来则已,来了第一个就放不过他! 因此他气馁了,讷讷地说:“老吴……他,他当真会出卖我们?” 苏丽文反问他:“假如你是他呢?” “我?……”包正发迟疑了一下说:“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不讲道义!” 苏丽文不屑地冷笑说:“不见得吧!如果我是老吴,眼看着一笔生意原可以有希望谈成的,结果让别人从中作梗,非但生意落了空,甚至于连辛辛苦苦经营的招待所,也全部被捣毁,使他损失惨重,人又被架去。他还会咬紧牙关,替别人承担一切?” “这……”包正发无以为答了。 苏丽文趁机说:“目前的情势已经摆得明明白自,老吴落在张二爷的手里,必然会说出一切的。我们并不能怪他出卖我们,换了任何一个人,也绝不会替我们背这个黑锅。现在我们哪能意气用事,拼什么你死我活,应该赶快从长计议,谋求一个妥善之计,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就太迟啦!” 包正发望了高振飞一眼,怒犹未消地说:“好吧,今晚暂且放你一马,反正我们的一笔账,早晚要好好算一算!” 高振飞不甘示弱,冷笑一声说:“任何时候,我姓高的绝对奉陪!” 苏丽文怕他们双方再起冲突,忙从中说:“又来了,又来了!你们简直就像三岁两岁的小孩子嘛!少说一句不成吗?” 包正发狠狠瞪了高振飞一眼,遂说:“苏小姐,你知道我是个老粗,动心眼的事是一窍不通,还是你拿个主意出来吧!” 苏丽文忽然向高振飞移尊就教说:“你认为怎样?” 高振飞笑笑说:“我认为你最好先穿上衣服,这样似乎不太雅观!” 苏丽文这才惊觉,自己是顾前不顾后,只顾着用浴中遮掩前面,后面赤条条地让高振飞欣赏了半天,要不是他一语道破,她还浑然未觉呢! 她顿时面红耳赤,窘羞万状,急将浴中抖开,裹住了全身,赧然说:“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高振飞耸耸肩,俏皮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让我欣赏的呢!” 苏丽文不由笑骂起来:“见你的大头鬼!我又不想诱惑你……” 高振飞洒脱地笑笑说:“谁知道呢?” 他们眉来眼去的,似乎是在调情,看在包正发的眼里,不禁妒火中烧起来。 这家伙也不知吃的是那门子干醋,居然铁青着脸,气呼呼地说:“苏小姐,我认为打情骂俏,也该拣个时候,现在如果不谈正经事,我可要先走一步啦!” 苏丽文要是在平时,听了包正发敢出言不逊,早就火冒三丈,一耳光掴了过去。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她只好忍住了气,问他:“你上哪里去?” 包正发居然掼起了纱帽,忿声说:“一山不容二虎,苏小姐既找到了挺得起人物,像我这种无足轻重的角色,看情形这口闲饭也吃不长久了。不如自己识趣些,趁你还没有叫我卷铺盖走路之前,自动滚蛋还好看些!” 苏丽文怒问:“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包正发狞声说:“我说的是实话!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相信凭我老包在三尺地面上混了这些年,混口饭吃的地方还有,不致于饿死,或者干那种下三滥的买卖,专抢女人的皮包呢!” 他最后的两句话,语气特别加重,分明是在讽刺高振飞,讥笑他当日持刀拦劫苏丽文的事。 高振飞如同被刺中了创痛,不由勃然大怒,挺身向前说:“姓包的,你口齿再不干净,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包正发更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屑地说:“口齿不干净没有关系,只要做的事干净就成了,我老包就是饿死在街边,也绝不会像你一样没出息,去抢女人的皮包!” 高振飞忍无可忍,猛地挺身把拦住的苏丽文推开,直向包正发冲了过去。 苏丽文被推得踉踉跄跄,一跤跌坐在地上,她不禁急得大叫:“住手!住……” 包正发充耳不闻,挥起一棍,狠狠地扫在了高振飞的右臂上,使他痛得沉哼一声,额头上顿显冷汗,连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 这一棍击得高振飞火冒三丈,突然把牙一咬,忍住了痛苦,不顾一切地冲向对方,左拳突出,犹如闪电般击中了包正发的腹部。 包正发想不到他会情急拼命,这一拳势猛力沉,击得他“啊……”地一声,急捧住腹部,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去。 高振飞手下毫不留情,趁势变拳为掌,斜斜地劈在包正发的颈后。接着一抬腿,用腿膝撞上了他的下颚。包正发一连捱了三下,腹部一拳已够他受的,再加颈后一掌,下颚一撞,使他毫无还手的机会。 尤其颈后捱的一掌,使他憋住了气,即使下颚未受那一撞,也已昏死了过去! 但是,高振飞也因用力过猛,加上被木棍狠狠在右臂上一击,千疮百孔的右手,顿时又告血流不止了。 就在包正发仰面栽倒之际,忽见两名大汉冲进了客厅,高振飞暗吃一惊,正待出手迎敌,其中一名汉子已紧张万分地嚷着:“苏小姐,不好了,有一大批人冲进了巷子啦!” 七、兵临城下 苏丽文一听那汉子的报告,顿时着了慌,紧张万分地吩咐一声:“快把门关上!”转身就冲进了卧房里去。 高振飞朝地上一看,包正发正要清醒,他便过去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说:“大保镖的,你的差事来了,别再躺在地上装羊啦!” 说完,他正待走出客厅,忽见苏丽文从卧房里探出头来,向他招手说:“高振飞,你还不快进来……” 高振飞愣头愣脑地问:“干嘛?” 苏丽文急切说:“你还问什么劲儿,叫你进来自然有道理,绝不会把你吃了的!” 高振飞不知她在兵临城下的关头,又在房里捣什么鬼,只好很勉强地走了进去。 苏丽文已拿开浴中,正在换穿一身便装,是一件短袖圆领的袒胸衣衫,和一条浅黄色的紧窄长裤,但她这身打扮并不是为了花俏,而是为了行动方便。 她见高振飞进了卧房,忙从化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枝二号左轮,交在他手里说:“这个你最好带着,也许会用得上它!” 高振飞诧然说:“你想要我去跟张二爷的人拼命?” “谁教你去拼命呀!”苏丽文娇声说:“拼命是包正发的事,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他平常拿我的吃我的,终日无所事事,现在有了事,他再不出来挺,那我不是白白养活了他们?” 高振飞耸耸肩说:“那么我既不拿你的,也未吃你的,更没要你养活,似乎没有替你挺的义务吧!” 苏丽文板起了脸说:“你别不知好歹,老实说吧,别以为你的拳头硬,可是你的手受了伤,就算是没受伤,你认为能闯得出这条巷子?” 高振飞毫不在乎地说:“闯不闯得出去,那是我的事,要你替我担心,未免……” “未免多管闲事,对不对?”苏丽文悻然说:“姓高的,我看你真是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事到如今了,你居然还硬充好汉,真是在打肿了脸充胖子!” 高振飞冷声说:“不充又怎样?难道躲在这间房里,让你来保护我?” 正说之间,包正发在卧房外拼命擂门,嘴里又叫又骂:“妈的!有种的替老子滚出来,别他妈的躲在女人裤裆底下,你不嫌臭,老子可怕脏了拳头!” 高振飞听他愈骂愈不像话,不禁怒容满面地说:“苏小姐,我可不是不挑时候,存心在你这里闹事,姓包的这家伙实在逼人太甚,你可怪不得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苏丽文已抓起化妆台上的手提包,上前一把,拖住了他的手,硬往窗口拖去。 高振飞用力把她的手甩脱开了,悻然说:“你想要我跟你一起临阵脱逃?哼!那你可看错啦,我高振飞还不是这种人!” 苏丽文不由分说,又把他拖住了,焦急说:“不管你是哪种人,现在你先跟我走,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话犹未了,房外的包正发又骂开了:“姓高的,你他妈的敢不敢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可就不客气,要闯进来啦!” 苏丽文拖不动高振飞,又怕包正发一时冲动,当真闯进房来,双方势必又将大打出手。 情急之下,她只好忿然放开了高振飞,开了房门去安抚怒不可遏的包正发。 也不知她跟包正发嘀嘀咕咕,说了一阵什么,那老粗居然怒气全消,不再闹着要跟高振飞拼死拼活了。 她赶紧又回来到卧房里来,轻声向高振飞说:“外面来的果然是张二爷的人,大概他们摸不清我们的虚实,仍在巷子里按兵未动。老包已经被我说服,答应在这里对付那帮人。我们赶快从这个窗子出去,外边那条小巷子可以通另一条巷子……” 高振飞摇摇头说:“对不起,能闯得出去我就闯,从后门开溜,我可不干!” 苏丽文急说:“这不是开溜!……” 高振飞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我可不是替老包说话,他在这时候能答应留下来替你卖命,总算还有点义气。而我们却从窗口溜走,置他们于不顾,你还不承认这是开溜?” “你听我说呀!”苏丽文郑重说:“现在老吴是落在张二爷的手里,生死未明,他们的人既然来到了我这里,我们何不趁虚而入,设法救出老吴呢?” 高振飞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有些心动,但他把眉一皱说:“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我们怎么知道,张二爷把吴经理弄到哪里去了?” 苏丽文颇有自信地说:“香港不过是个弹丸之地罢了,我绝对有把握找出他来!” “找到了又怎样呢?”高振飞沮然说:“就凭我们两个人,一个手受了伤,一个女流之辈,能有把握去把吴经理救出来?哈!我是无能为这个力了,只有看你的啦!” 苏丽文居然大言不惭地说:“看我的就看我的,这有什么了不起,你看我不要你动手,有没有本领把老吴弄出来!” 高振飞犹豫之下,终于同意跟她一起离去,存心看看这女人究竟有什么神通,能把老吴从张二爷的手里救出。 他们越窗而出,外面便是一条仅可容一人走过的狭窄防火巷,对面是另一排房子的墙壁,中间则是水沟。 从这条窄巷出去,果然是另一条巷口了。 幸而这条巷口没有人把守,他们始得安然走出。到了巷外,苏丽文松了口气,胆子也壮了起来,居然绕到另一个巷口。向巷子里一张望,只见在她那幢房子的附近,人影幢幢,大约有十几名大汉! 她已无暇顾及包正发,是否能对付得了这许多人,反正全部值钱的手饰和现款,已经装在手提包里,大不了是艳窟里的家俱倒楣,房子又不是自己的,放火烧了也不痛心。 只要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苏丽文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决定放弃这里的一切,等风声平息以后,凭她的交际手腕,还想不能另起炉灶,大展宏图一番?笑话! 于是,她暗自发出声冷笑,回头向高振飞以断然的口气说:“走吧!” 这语气似乎充满了愤怒和沉痛! 高振飞则是满怀茫然无所适从的心情,默默地点了下头,偕同这自命不凡的女人,走向了对街。 正好有辆“的士”驶来,高振飞立即挥手拦住,与苏丽文上了车,也不征求她的意见,便吩咐司机:“名园西街!” 苏丽文未加反对,等车开动了,才说:“我们先到‘天堂招待所’去看看也好,说不定能知道老吴的下落,那就免得到处乱找了。” 高振飞没有理她,心里却在想:你不是刚才还在夸口,认为绝对有把握找到老吴,怎么现在竟存了这种侥幸的心理? 苏丽文此刻的心情非常沉重,见高振飞没有答话,她也就保持沉默,不再说话了。 车子很快就来到了名园西街,高振飞吩咐司机在街口停了车,苏丽文则抢着付了车资。 他们下了车,便相偕朝一级级的石阶走下去。 到了“天堂招待所”,只见门口站着个武装警察,拦住了他们喝问:“这里出了事,你们来干嘛?” 高振飞这位有名无实的副经理,这时候居然派上了用场,当他表明身份后,两名警察始让他们进去。 楼下的整个酒吧,已被捣得面目全非,正由一名便衣警探,在向一个受伤较轻的职员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那职员明知是张二爷的人干的,却不敢贸然指出,只是含糊其词地告诉那警探,说是闹事的人身份不明,捣毁酒吧,殴伤招待所的大部分人员后,又把吴经理架走了。 便衣警探正在把那职员的话,一一记在小本子上,高振飞和苏丽文刚好走了进来。 那职员一眼发现他们双双到来,顿时若获救兵,刚要张口,已被高振飞以眼色阻止。 他们趁着便衣警探尚未发觉,赶紧退出酒吧,急急上了二楼。 楼上的损失较轻,仅只各房间的家俱被毁,但老吴手下的那批女人,连阿凤和黛黛在内。几乎无一幸免,全部被殴成伤。伤重的且已由警方送往医院,伤势较轻的,则躺在床上呻吟不已。 一场飞来横祸,使这些女郎和职员们遭了无妄之灾,整个的招待所,乱成一片。 甚至连几个来这里找刺激的客人,也均被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 三楼和四楼不必看了,他们直接来到了经理室。 推门而入,只见“斜眼蔡”头上裹着纱布,臂上吊着绑带,一个人躺在沙发上不住在呻吟,显然他受的伤也不轻! 谁知他们刚走进来,尚未向“斜眼蔡”问话,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高振飞立即赶了过去,抓起了电话:“喂!这里是‘天堂招待所’……” 对方是个陌生的声音,郑重说:“请你听仔细了,贵招待所的吴经理,现在被人架往阿公岩去了……” 高振飞急问:“请问你是哪一位?” 对方哈哈一笑说:“我是谁无关紧要,也许我只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特地放个风给你们。重要的是,如果你们想找到吴经理,最好赶快去阿公岩,在海边泳场的附近,有几间木屋,很容易找到的。去迟了的话,那么就得带一副棺材去,以便收尸,哈哈……” 高振飞刚叫了声:“嗯!……”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苏丽文看他神情有异,不禁诧然问:“怎么回事?” 高振飞放下了电话,茫然说:“打这个电话来的人不知是谁,他说吴经理被人架去了阿公岩,在海边泳场附近的木屋里,希望我们尽快赶去……” “斜眼蔡”一听,竟忘了伤痛,忙撑起身子说:“千万不能上当,这电话一定是张二爷方面打来的,布下了圈套……” 苏丽文的看法却不同,她说:“我看不会是张二爷方面自己放的风,因为他的人手有限,已经到我那里去了不少人,哪敢让我们知道老吴的下落,那不是自找麻烦!” 高振飞对这种神秘的电话,也认为可疑,表示慎重说:“即使不是张二爷自己放的风,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何况他的人手虽然不多,但我们怎知道他不会花钱临时雇用一批职业打手呢?” 苏丽文果然认为有此可能,沉思了一下说:“反正一句话,打电话来向我们放风的人,准没安好心!” 高振飞忽说:“我倒想起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那个崔胖子?” “崔胖子?”苏丽文仿佛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对了!我们今晚跟张二爷互相残杀,弄得两败俱伤,而他却在黄鹤楼上看翻船。我怎么把这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给忘在一边呀!” “斜眼蔡”接口说:“崔胖子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可是他的那位狗头军师黄良臣,是最会出鬼主意的,什么阴谋诡计都想得出来,而且想得非常绝!” 高振飞对这些牛鬼蛇神的人物,了解得根本不够深刻,未便贸然下定断语。他只是觉得奇怪,老吴为了查明张二爷跟崔胖子的“交易”,不借忍痛拿五万元港市,更让阿凤编造了一个妹妹被绑的故事,骗他去澳门踩盘子。 结果他得不偿失,几乎把命送在了澳门! 而老吴自己呢,却经不起重利的诱惑,居然又跟张二爷搭上了线,约在坟堆里谈起“生意”来,这不是自相矛盾? 致于说到苏丽文这女人更是心理变态,令人无法捉摸。她的一切就像是天上的浮云,变幻无穷,想到哪里是哪里,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在捣什么鬼! 高振飞只见过崔胖子一面,对这脑满肥肠的家伙,他更莫测高深,自然无法表示意见。 因此,他索性保持沉默。 苏丽文却不然,今晚发生的一连串事故,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怂恿高振飞去对付张二爷,让包正发雇用职业打手烧船,以及赶去黄泥涌道,趁着老吴跟张二爷谈条件时,准备攻其不备,以雪被骗上船受辱之恨……这一切,都可说是她一个人兴风作浪,掀起的轩然大波。 现在事态闹大了,已经不可收拾,她才忽然想到,一旁还有个隔岸观火的崔胖子。 可是她连做梦也没想到,那个瘦小汉子把她骗去的船上,根本就不是张二爷的船,而是那诡计多端的黄良臣,替崔胖子出的鬼主意,使她不甘受辱,跟张二爷结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仇恨! 直到高振飞说起崔胖子,再经“斜眼蔡”提及那狗头军师黄良臣,她才如梦初醒,可是已经太迟了。事情闹到了这步田地,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已无法挽回。 苏丽文忽然走到办公桌前,抓起话筒,拨了个电话回去。 听出接电话的正是包正发,她立即问:“情形怎么样?” 包正发回答说:“真他妈的有点邪门!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好像是存心跟我们耗上啦!” 苏丽文“哦”了一声,吩咐说:“你们不必管那边了,留两个人守着门,一有动静,叫他们尽管开火,出了事由我负责。你把其余的人,带着从后面的小巷子出去,立刻赶到老吴这里来!” 搁下电话,她向高振飞瞟了一眼,冷冷地说:“喂!我们的副经理,你在想什么心事?” 高振飞毫无表情地说:“我这个副经理是有名无实的,你们闹翻了天,也与我无关,我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只是让你们耍了半天的猴子,我有些不服气,所以正在想法子报复,非出出这口鸟气不可!” 苏丽文忿然说:“你别说没良心的话,老吴和我都没有亏待你,要出气只能找张二爷和崔胖子!” “当然!”高振飞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姓高的横竖是光棍一条,豁出去不过是命一条,反正谁整我的冤枉,自己心里明白!” 苏丽文霍地把脸一沉,冷声说:“现在我们不谈这个,我已经打电话叫老包马上带人赶来,准备采取行动,参不参加在你,我绝不勉强!” 高振飞强自一笑说:“苏小姐真看得起我,凭我这独臂将军,也能派得上用场?” 苏丽文未及回答,“斜眼蔡”已抢着问:“苏小姐,你是不是准备去救吴经理?” 苏丽文冷静地分析说:“依我看,今晚促使张二爷跟我们火拼的,八成是崔胖子从中捣的鬼!我们两方面的一举一动,他都在暗中监视,所以老吴可能是真的被架去了阿公岩……” “斜眼蔡”急问:“那么刚才向我们放风的电话,真会是崔胖子……” 苏丽文断然说:“一定是他!” “斜眼蔡”诧异地说:“那他不是向着我们了?” 苏丽文冷笑说:“他才不会安这个好心呢!我敢打赌,这个鬼主意,准是狗头军师黄良臣替崔胖子出的,一方面弄了些人到那里去,让我误以为是张二爷找上门了。一方面又向这里放风,说出老吴的下落,使我们认为那张二爷的人已大部分出动,留在阿公岩的人手不多,大可趁虚而入,去救出老吴来。其实呢,张二爷的人马在阿公岩,我们这边的人一去,势必发生火拼,那正中了崔胖子的诡计,让他在一旁等着看热闹呀!” 这一番分析,使得“斜眼蔡”和高振飞,都不由暗自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到这女人,居然临危不乱,能把情势分析如此透彻! 高振飞终于忍不住问:“那么你叫老包带人赶来,是准备去阿公岩跟张二爷的人火拼?” “我会那么傻?”苏丽文笑了起来,她说:“崔胖子虽然自作聪明,可是我也不笨,他会来这一手,我同样也会。大家不妨斗斗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斗得过谁!” 高振飞察言观色,已知道这女人又在没安好心,动脑筋要对付崔胖子了。 果然不出所料,没等他开口,苏丽文已老谋深算地说:“崔胖子安排这个诡计,无非是想我们跟张二爷拼个两败俱伤,他却等我们鹬蚌相争,好使渔翁坐得其利。哼!可惜他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我要让他弄巧成拙,自食其果!” “斜眼蔡”不禁好奇地问:“苏小姐,你究竟打算去救吴经理,还是对付崔胖子?” “我呀,我要双管齐下!”苏丽文的语气非常肯定,似乎充满了自信。 高振飞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说:“你刚才说要我参加,我可得先声明,站在道义上,如果是去救吴经理,我可以考虑,至于去对付崔胖子,我却没有这个义务,也犯不着跟你们搅在一起!” 苏丽文重施故伎,又想用话激他说:“你怕崔胖子?” 高振飞洞悉她的阴险,当即毫不保留地说:“你别又来那一套,想用激将法打动我,这回我可不会上当了。老实说吧,我是谁也不怕,只是不愿卷进你们这个是非漩涡!” 苏丽文不由冷笑说:“你不愿卷进这个漩涡,可是已经卷进去了,又没人强迫你,是你自己答应老吴,当这个副经理的,怨谁?” 高振飞顿时肝火上升,忿声说:“怨谁?怨我自己!谁教我没出息,在香港连肚子都混不饱……” “斜眼蔡”看他们互不相让,火药气氛愈来愈浓,赶紧从中打圆场说:“大家都少说一句话,自己人嘛,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何必呢……苏小姐,说正经的,你究竟打算从哪方面着手,如何采取行动,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别一个人闷在肚子里呀!” 苏丽文怒犹未消地说:“他一直就在跟我抬杠,根本没问我嘛!” 高振飞也不让步,他说:“我凭什么资格过问?” 苏丽文气得用力一拍茶几,怒形于色说:“那你就干脆别问!” “不问就不问!” 高振飞霍地站了起来,往外就走。 苏丽文大怒之下,竟自手提包里取出一枝小型手枪,向顾自而去的高振飞一声大喝:“站住!” 高振飞回过头来,冲她冷冷一笑说:“怎样?你居然动起家伙来了?” 苏丽文铁青着脸说:“你不信试试看,只要你敢向外走一步,我就开枪!” 高振飞哪会被她吓住,毫不在乎地说:“我倒真有些不信这个邪!” 说完,他已举步向门口走去。 苏丽文是恼羞成怒了,手指正待扣动扳机,就在这紧张万分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 高振飞自动站住了,回转身来,只见苏丽文冷哼一声,赶紧过去抓起了电话。 “喂!……” 她尚未及说明自己的身份,已听对方传来个低弱的声音:“你,你是小苏?……” 苏丽文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但称呼她“小苏”的,除了老吴还会是谁? 她不禁诧然惊问:“你是老吴吗?” “我……” 对方的话犹未说出口,突然从话筒里,传来了砰然一声枪响。 接着是一声惨叫:“啊!……” 电话就在这时候,挂断了! 包正发刚好匆匆赶到,一进经理室,便跟高振飞照了个面。 双方是仇人见面,分外地眼红! 但高振飞已无暇管他了,急向苏丽文问:“吴经理怎么了?” 苏丽文从电话里听到的枪声和惨叫,已判断出老吴是凶多吉少了,她怔怔地搁下了话筒,一抬眼,发现包正发已赶来,便没有回答高振飞,急向包正发使了个眼色,把他叫到一旁去,轻声交待了一番。并且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叠美钞,悉数交给了他。 包正发把钞票揣在身上,立刻匆匆而去。 高振飞看在眼里,心知这女人是咬了牙,忍痛牺牲,不惜以钞票去买通职业打手,决心跟张二爷或者崔胖子火拼啦! 他不禁暗觉诧然,她这样任性地硬干,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这也难怪,他毕竟是门外汉,摸不清这种买卖的行情。 事实上,世界各国都是一样,“声色”可说是一门最热门的生意,靠女人发大财的,几乎比比皆是。 香港近几年来更是竞争激烈,由于大家都看得眼红,一窝蜂地抢块肥肉,以至造成畸形的发展。终于供过于求,使“同行”之间,不得不挖空心思,明争暗斗,以不择手段争取到顾客。 风月场中实力最雄厚的,自然是崔胖子,其次才轮到苏丽文,老吴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但是,这门行业靠拥有财势也是无济于事,顾客不上门,难道还能用武力强迫人家光顾不成? 所以尽管崔胖子的财势大,如果不把老吴和苏丽文整垮,他仍然不能以一枝独秀的姿态,在香港的风月场中称霸,让他独吃一份。 同样的,野心勃勃的苏丽文,又何尝不想把崔胖子整垮。那么一来,她在香港就是唯我独尊了。 今晚的事态已经闹大,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快刀斩乱麻,决心把近年来的恩恩怨怨,一下子了断。免得拖得大家不死不活,一天到晚疑神疑鬼,连寝食都不能安心。 交代包正发去依计行事后,她才神色凝重地说:“刚才那个电话,大概是老吴打来的,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话筒里就传来声枪响,接着是一声惨叫,电话就挂断了,我看老吴很可能已经遭了毒手!” “斜眼蔡”大吃一惊,吓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脸色惨白地说:“这,这可怎么办?……” 高振飞不由气愤地说:“这下我们真得带副棺材去啦!” 苏丽文冷冷地哼了一声,忽说:“现在我准备去找崔胖子,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 “找崔胖子?”高振飞摇头说:“很抱歉,我没这个兴趣,如果吴经理真遭了毒手,我至少总得赶去替他收尸吧!” 苏丽文不便勉强他,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事已至此,我们只有各尽心意,收尸由你去收。替他报仇的事,包在我苏丽文身上,绝不会让他死不瞑目就是!” 高振飞默然无语,径自走出了经理室。 他一直走下楼去,出了招待所大门,急步奔上一级级的石阶,到了名园西街上,这一带的“的士”特别多,他上车便吩咐司机:“到阿公岩,车子开快一点!” 司机从头上方的反射镜里,诧然瞥了这位乘客一眼,似乎暗觉有些奇怪,因为阿公岩相当僻静,海边泳场早已关闭,附近一带的居民又很少,他这时候去干什么呢? 暴徒抢劫“的士”的事件,曾经发生过不少次,这家伙莫不是没安好心眼,想到那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地方去下手? 司机顿时暗自提高了警觉,一面开车,一面从反射镜里,随时注意高振飞的举动。 这一趟生意可真不好做,害他一直在提心吊胆,尤其当车子过了东海傍街,驶近阿公岩的一段路上,他更是全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过了阿公岩,他忽然灵机一动,故意使车子停下了。 高振飞急问:“怎么了?” 司机搪塞说:“油路不通……” 说着,他若有其事地又试着发动,结果费了半天的劲,车子仍然没有发动。 高振飞无可奈何,只好付了车资,下车徒步走向阿公岩去。 好在距离已不太远,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已经可以遥见阿公岩那边的灯塔了。 正在这时候,后面风驰电掣地来了四辆“的士”,浩浩荡荡地直向阿公岩疾驰而去。 高振飞急忙闪开,就在四辆“的士”飞驶而过的一刹那,他发现每一辆车上,都挤满了人。 他顿时暗自一怔,立即意识出这大批人马,是冲着张二爷去的! 但是,他们是哪方面的人呢? 高振飞心知这批人马,不是苏丽文买通的职业打手,就是崔胖子的手下。于是他哪敢怠慢,赶紧拔脚狂奔,好像怕去迟一步,赶不上这场热闹似的。 无奈两条腿远不及四只轮子快,转眼之间,四辆“的士”早已到了阿公岩。 车上下来几名衣衫不整的汉子,其中为首的一名大汉,向司机吩咐说:“就在这里等着,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 司机与他们很熟,笑着说:“没问题,你老兄的事有什么话说,别说半个小时,半天也得等呀。你们快去办事吧,我们等着就是啦!” 那大汉哈哈大笑说:“就这么说,回去绝对少不了你们一份的!” 说罢,把手一挥,便领着那二十几个汉子,向右边的土路上奔去。 阿公岩位于筲箕湾东北角上,等于是香港的边缘,这一带除了海边泳场之外,可说相当荒僻。尤其值此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显得冷寂、凄凉! 这二十几名汉子,奔上土路后,立即分散开来。为首的大汉一马当先,疾步如飞,终于遥见百码之外,散散落落地有十来间木屋。 其中有三五间是相连的,无异地那正是他们的目标! 没等他们奔近,黑暗中突然射来几道手电筒的光亮,同时听得一声厉喝:“站住!来的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这二十几名汉子根本不与理会,只见为首的大汉一挥手,他们便齐向木屋冲去。 对方发觉情势不对,立即发出接连三声口哨,木屋里顿时涌出十几条人影,各持刀棍,站在了屋前,严阵以待。 夜色朦胧下,只听得一声大喝:“上!” 乘车赶来的二十几名汉子,便一拥而上,双方正要短兵相触,展开一场肉搏,忽见木屋里又冲出一个彪形大汉,声如洪钟地大喝一声:“住手!” 说也奇怪,这边的二十几名汉子,竟被他的一声大喝吓住了,当真一齐住了手。 木屋里冲出的大汉,当即朗声自报名说:“兄弟是澳门的九头鹰方彪,借用这块地盘,事先已向地面上的秦老大打过招呼。你们是哪位朋友当家,请站出来把话点明,墙高万丈,挡的是不来之人,咱们可不愿打糊涂架!” 这边为首的大汉不甘示弱,挺身而出说:“方老大,大家都是外面跑的,光棍不挡财路,要想在三尺地面上混的,请问是不是应以道义为重?” 方彪大声回答说:“当然!不过兄弟可没有不顾道义,得罪过香港地面上的朋友!……” 那大汉怒声说:“方老大自然没话可说,可是我们是冲着张二爷那不顾道义的王八蛋来的!” “张二爷?……”方彪不禁为之一怔。 那大汉不屑地说:“我们崔老板跟张二爷交易已经不是一次了,哪次不是干干脆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来没有拖泥带水过。让老王八蛋自己凭良心说,这两年从崔老板手里,赚进了多少钞票。为什么这次来香港,撇开了我们崔老板,偷偷摸摸地跟姓吴的打交道?” 方彪这才听出眉目,诧然问:“原来你们当家的是崔老板?” 那大汉昂然说:“是又怎样?” 方彪按住火气说:“既然是崔老板,那就有话好说啦……” 不料那大汉却是存心来寻衅的,居然破口大骂:“跟那不顾道义,唯利是图的老王八蛋,有个屁的好说!上呀!” 这一声令下,顿时齐声喝打,只见他带来的二十几名汉子,一齐冲了上去,不由分说,逢人就打。 方彪勃然大怒,他更不是怕事的人,霍地一抬腿,从腿肚子上绑着的刀鞘里,抽出一把锋利匕首,冲上去便挥刀连刺! 双方均是用的刀棍,这边的人更带有铁链、扁钻、钢轮齿等武器。这一动上了手,那可热闹啦,黑暗中,只见几十条人影,混战成一片…… 喊杀声中,又是一声声的惨叫,使人根本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一方面的人被刀捅了。 方彪挥刀砍杀,锐不可挡,他这回可逮着了大展身手的机会。匕首连捅了两个汉子,冲到对方带头的大汉面前,当胸一把揪住,刀锋向上,抵住了他的腹部。 这一手相当狠辣,只要用力向上一挑,那大汉就被“大开膛”啦! 大汉吓得魂飞天外,急叫起来:“方老大手下留情……” 方彪逼令说:“还不叫你的人住手!” 大汉无可奈何,只得喝阻了带来的那批打手。 方彪不愧是老江湖,遇上这种场面,自有他的一套应付手腕。当即放开那大汉,收回了顶住对方腹部的匕首,敞声一笑说:“梁山的兄弟,不打不相识,我们可以到此为止,有什么误会,改天由张二爷亲自向崔老板解释,老兄认为如何?” 大汉点点头说:“方老大手下留情,已经非常够意思,兄弟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只是有一点必须声明,眼前这档事,和黄泥涌道向那几位朋友下手,我们都是奉命行事……” 方彪不禁惊怒交加地问:“什么?捅翻我们几个人,就是你们干的?” 大汉坦然承认说:“不错,手是我们下的,但这是崔老板交代下来的,我们不能不照办……” 方彪咬牙切齿恨声说:“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回去带个信给崔老板,这笔账替我记上,改日由我姓方的如数奉还!” 说罢,他向后退了一步,按照黑社会圈里的规矩,是表示他无意跟对方为难,放他们走路的意思。 大汉把双手一拱,说了声:“承情了!” 随把手一挥,他带来的那二十几名汉子,便扶起受伤的,匆匆而去。 方彪立即点查自己这方面的人,不料在这一场混战中,竟被对方杀伤了四五个人! 他不禁又惊又怒,心里突然觉得奇怪起来,外面打得天翻地覆,怎么张二爷竟无动于衷,连出都不出来看一下? 老家伙真沉得住气! 方彪吩咐了一声,叫大汉们照顾受伤的伙伴,便急向木屋里去。 谁知冲进木屋一看,顿时使他怔住了。 只见一名大汉昏倒在地下,张二爷却被捆在木柱上,嘴里塞着一个布团! 方彪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取出张二爷嘴里的布团,急问:“怎么回事?姓吴的老王八蛋呢?” 张二爷连气都没有喘过来,就怒声大叫:“快追,老王八蛋让姓高的小子带走啦!” 方彪一听是高振飞,趁着外面在混战,偷愉溜进木屋把老吴救走了,顿时气得他七窍生烟。也不及向张二爷询问详情,抽出刀来,割断他身上的绳子,返身就冲了出去,向那些正在收拾残局的大汉们喝令:“老王八蛋被人救走了,快去追!” 于是,七八只手电筒一齐乱射,只留下两名汉子照顾受伤的,其余的全部去追人了。 无奈天色太黑,凭那几只距离射不远的手电筒,根本管不了用。尤其这一带形同旷野,土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哪里能追得到高振飞和老吴。 可是话说回来,他们如果没有交通工具,又怎能脱得了身? 原来高振飞眼见四辆满载着人的“的士”,风驰电掣驶向阿公岩去,他立即判断出,这批人马必是冲着张二爷而去的。 果然不出所料,当他飞步奔向阿公岩时,正值双方在展开激战。他趁着一片混战,绕向了木屋。 这时张二爷的人手已全部出动,迎战对方的二十几名大汉,木屋里只留下他和一名保镖,在守着被绑在木柱上的老吴。 高振飞从窗口向里一张,正好瞥见木柱上的老吴,遍体鳞伤地把头垂在胸前,张二爷却在一旁张惶失措,似被外面的喊杀声所惊,唯恐方彪和自己的手下敌不住,让对方的人冲进来,因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八、死里求生 眼见老吴未遭毒手,他心里不禁暗觉诧然,但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崔胖子既然能向他放风,说出老吴的下落,半天不见他们采取行动,难道不会叫人冒充老吴的口音,在旁边放声空枪,再惨叫一嗓子,使苏丽文不察真伪,误以为老吴被枪杀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趁着外面情势大乱,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设法把老吴救走。 他的右手受伤很重,无法动手,幸而苏丽文交给他的那支二号左轮在身上,赶紧掏了出来。身体紧贴着木屋,小心翼翼地掩向了门口。 这时张二爷心乱如麻,神情显得非常忧急不安,可是他又不敢贸然走出木屋。忽听喊杀声突然停止,接着是方彪与那大汉在说话。 双方说话的声音都很大,张二爷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出对方是崔胖子的人马时,顿时勃然大怒,即向屋里的汉子吩咐:“去告诉方老大,把那边带头的人替我叫进来,我有话亲自问他!” “是!”那汉子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不料他的脚尚未跨出门,冷不防高振飞闯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手起枪落,狠狠一枪柄击在了那汉子的头顶上! “嗯!……”地一声闷哼,那汉子昏倒在地上了。 张二爷见状大吃一惊,犹未及拔枪应变,高振飞已直扑过来,用枪制住了他。 “把他松下来!”高振飞轻声喝令。 张二爷不敢抗命,只得乖乖地把老吴身上的绳子松开。绳子一松,老吴便顺着木柱滑了下去,原来他的两条腿已站不住了。 高振飞毫不客气,逼令张二爷站在木柱前,就用一只左手,把他捆在了木柱上。然后找了个布团,把他的嘴塞住,使他不能出声。 木屋里没有电,只有桌上半截洋蜡,火头摇摇晃晃地,发出昏黄的光亮。 高振飞蹲下身去一看,老吴似已受伤不轻,陷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根本无法行动。他无可奈何,只得扛起了老吴,急忙越窗而出。 他心里非常明白,如果没有交通工具,跑不了多远,就准会被张二爷的人发觉,紧紧追上来的,那时凭手里一支左轮,绝对是无济于事。 因此他灵机一动,赶紧绕过木屋,仍由原来的土路,直向停候着的四辆“的士”奔去。 肩上扛着个老吴,跑又跑不快,还没奔近停车处,早已把他累得喘气如牛,上气不接下气了。 一个不留神,脚下被石块一绊,顿时一跤扑跌了下去,把肩上的老吴也摔出了老远。 幸而夜色朦胧,那些司机也看不清奔来的是什么人,误把他们当作是那批大汉带来的,一看他们摔倒,立即有两名司机赶了过来。 “谁受伤了?”一名司机急问。 高振飞心知他是认错了人,忙回答说:“快把他弄上车去!” 两名司机也无暇多问,糊里糊涂地,就把老吴架起,连扶带拖地弄上了车。 高振飞不敢怠慢,爬起身来就跟了去。 等那司机把老吴放在后座,他突然一脚踏上车门,用枪顶在司机的背后,轻声威胁说:“别出声,上车!” 司机大吃一惊,连身也不敢转过来,便上了车。 其余的司机正在遥望奔来的幢幢人影,谁也没有留神这边的情形,高振飞迅速上车,以枪口对着那惊诧不已的司机,冷声喝令:“开车!” 那司机吓得连忙发动引擎,在莫名其妙的心情下,把车子开了就走。 其余三名司机这才惊觉,一齐诧然惊叫:“喂!老王……” 那司机充耳不闻,在枪口的威胁下,脚下猛踩油门,使车子飞也似地疾驶而去。 高振飞等车子上了柏油路,这才松了口气以缓和的语气安抚那司机:“我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载我们一程,送到有车的地方,就没你的事啦!” 司机连气都不敢吭一声,提心吊胆地双手紧握方向盘,噤若寒蝉地驾驶着。 车子沿着海边,一路飞驰,直到东海傍街,杜云里附近,高振飞才叫停车。逼令那司机下车帮忙,将老吴抬出车厢,扶至街边等生意的一辆“的士”上,始让他离去。 高振飞上车立即吩咐司机:“到名园西街!” 老吴总算死里逃生,被高振飞侥幸从木屋中救走。但是,如果当时没有那二十几名汉子赶在前头,跟张二爷方面的人动起手来,他们又怎能趁机脱身?谈何容易! 然而,那批人马真是崔胖子的手下吗? 当然不是!崔胖子即使真不服气,认为张二爷不该不顾道义,把他撇开了,暗地里另找门路,也不致于公然派出大批人马去兴师问罪呀! 那这批人马究竟是哪方面派去的呢? 香港这地方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苏丽文交给了包正发一叠美钞,在不到二十分钟之内,他就在中环找了一批职业打手,以每人两百美金的代价,要他们冒充崔胖子的手下,赶去阿公岩依计行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百美金的代价出手相当高,大家都争相卖命,唯恐挨不上这份有油水的肥差事,于是一下子就出动了二十几名要钱不要命的职业打手。 由绰号黑仔的一名大汉为首,率领大队人马,乘上四辆跟他们有交情的“的士”,浩浩荡荡地向阿公岩出发了。 包正发办妥这档子事,立即带着几名大汉,又匆匆地赶到湾仔去跟苏丽文会合。 她是在高振飞离开“天堂招待所”后,便来到了湾仔,约好包正发在永乐里街口见面的。 一见包正发来到,她劈头就问:“怎样?” 包正发自鸣得意地笑着说:“没问题,他们去了二三十人,有他姓张的老王八蛋瞧的啦!” 苏丽文仍不放心地问:“那些人靠得住吗?” 包正发把眉一抬说:“凭我老包跟他们的交情,准出不了错,事先我们已经把话讲明,钱当时付清,他们负责照我交代去做,出了漏子由他们自己挺,只是万一有死伤,需要额外贴补一点费用。” 苏丽文满意点点头说:“那不成问题,只要合情合理,不是狮子大开口,我绝对照付!” 包正发把胸脯一拍说:“这码子事全部包在我身上……” 苏丽文不等他说下去,即说:“好吧,到时候再说好了,现在我们去见崔胖子!” 包正发的心一突,明知这时候跟她去见崔胖子,话不投机,双方就会冲突起来,说不定还得动手。他们总共只有这么几个人,在人家的地盘上,难免要吃大亏。 可是他又不能示弱,只好硬着头,跟了苏丽文来到了“桃源招待所”。 好家伙!果然不出所料,张二爷、老吴、苏丽文三方面在那里拼得你死我活,崔胖子这里却是安然无恙,丝毫未受波及,照常在做他们的“生意”呢! 那个狗头军师黄良臣,正从楼上走下来,一眼认出带着几名大汉进来的竟是苏丽文,不禁意外地一怔,立即迎上来,强自一笑说:“哟,什么风把鼎鼎大名的苏小姐吹了来呀?” 苏丽文冷若冰霜地说:“少说废话!崔胖子在不在?” 黄良臣碰了个大钉子,居然毫不在乎,仍然笑着问:“苏小姐找崔老板有什么事?” 苏丽文忿声说:“没事来这里干嘛?难道我还是来‘玩’的!” 黄良臣看她来势汹汹,居然亲自找上门来,实在太出他意料之外。一时摸不清这女人的来意,不便擅自作主让她去见崔胖子,只好虚与委蛇地说:“真不巧,崔老板刚刚出去,苏小姐有什么事,是否能跟我说,或者约个时间,让崔老板去苏小姐那里……” 苏丽文断然说:“那倒不必,反正崔胖子总得回来的,我有的是时间,就在这里等好了!” 黄良臣想不到她赖着不走,存心泡上了,一时也没有主意,正讷讷他说:“这……” 偏偏有这么巧的事,正在这时候,忽见从楼上走下个花枝招展的妖艳女郎,娇声说:“黄先生,有电话来了,崔老板叫你快上去……” 黄良臣欲阻不及,那女郎已脱口说出崔胖子在楼上,使他不禁窘得面红耳赤。苏丽文是嘴上从不饶人的,不由冷笑说:“崔胖子不是出去了吗?怎么楼上还有一位崔老板,是不是崔胖子破产了,把这里转让给另外一个姓崔的?” 黄良臣终于恼羞成怒,悻然说:“我告诉你崔老板已经出去,你心里就该明白了,何必非要我赤裸裸他说他不愿见你,那多伤感情!” 苏丽文不屑地冷笑说:“你说了不算,我只当你是放屁!” 说罢,她暗向包正发使了个眼色,径自就向楼上走去。 “你……” 黄良臣正要拦阻,不料包正发已上前一把,将他推得踉踉跄跄,冲跌了开去。 没等他爬起身来,苏丽文己带着包正发,和跟来的几名大汉,急步冲上了楼。 黄良臣不禁勃然大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急向一名仆欧吩咐:“快叫所有的人,都跟我上楼来!” 顿时,整个“桃源招待所”里,俨然如临大敌,只是从后面出来十几名彪形大汉,由黄良臣带上了楼。 空气立即紧张起来!…… 崔胖子正在房里听电话,对方在向他报告。 “一点儿都没错,那女人的保镖在中环雇了‘黑仔’的一帮职业打手,大约有二十来人,乘车……” 对方的话犹未了,房门突然开了,闯进来的竟是苏丽文,身后尚跟着几名大汉! 崔胖子就只单独一人在房里,不禁暗吃一惊,急将电话搁下,伸手就去枕头下摸枪。 但苏丽文的动作比他更快,早已握着那支小巧玲珑的“掌心雷”,对他冷笑说:“崔老板,你如果想身手灵活些,我劝你以后最好天天节食,别吃得太多!” 崔胖子的手指虽已摸到枪柄,但回头一看,人家的枪口早已对准,只要一扣扳机,子弹就射进他的身体。在这种情势之下,他哪敢贸然轻举妄动,终于缩回了手,强自镇定说:“苏小姐,你这算什么意思?” 苏丽文向包正发使了个眼色,示意叫他守住房门,不让任何人进入。 然后冷冷地说:“你放心,我犯不上为你吃上人命官司的,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有几句话,想跟你当面谈谈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你……” 崔胖子的话尚未出口,黄良臣已在外面急促地敲着房门,一面大叫:“崔老板,你没事吧?” 苏丽文以命令的口吻:“你最好叫他们安静些,别那么鬼喊鬼叫的,打搅我们谈话!” 崔胖子只好喝止了黄良臣,极力保持冷静说:“现在你已占尽优势,有话请说吧!” 苏丽文收起了小型手枪,忽然态度一变,笑笑说:“我又不是来跟你拼命的,什么优势不优势,只要你那位狗头军师别动歪念头,彼此都不必动刀动枪。此地离差馆很近,闹开大家都没好处!你说是吗?” 崔胖子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敢亲自找上门来,原来就是吃准了这一点,认为他绝不敢在自己的招待所里动武。事态闹大了,倒楣的首先自然是他。 可是他真有些莫名其妙,这女人突然又转变态度,表示此来并无敌意,究竟在捣什么鬼呢? 由于诱使苏丽文上船去谈判,结果受了冒牌的方彪一顿凌辱,盛怒之下,派人烧了张二爷的船泄恨,以及今晚双方一连串的报复行动,可说完全是中了那狗头军师安排的阴谋诡计。 因此,崔胖子不禁作贼心虚地说:“苏小姐的话不错,我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谁会跟谁过不去?” 苏丽文仍然笑着说:“可是,有人暗地里放冷箭,情形就不同了呢!” 崔胖子急问:“谁放冷箭?” 苏丽文突然把脸一沉,忿声说:“这个人就是澳门来的张二爷!” 崔胖子不由一怔,诧然问:“他?……” 苏丽文早已打好腹稿,故作气愤说:“他今天下午曾派人到我那里去,说是你的条件太苛刻,这次来香港已决心把你一脚踢开,准备另找别的门路,想跟我合作,当时我听那个人吹得天花乱坠,就信以为真,答应跟他去见张二爷当面谈谈。谁知完全是个骗局,等我上了船,根本没见到那老家伙,由一个姓方的出面……” 听到这里,崔胖子已显得坐立不安起来,但苏丽文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那姓方的开始倒还说了几句人话,可是他那副德性,实在令人反感,再怎么我总是个女人呀,他竟当着我的面,毫无顾忌地弄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在旁边!……后来更是原形毕露,愈说愈不像话了,最后竟突然翻了脸,仗着人多势众,把我带去的几个人揍了一顿,丢下海去,我也被他把衣服撕开,饱受了一顿侮辱,才放我回去!” 崔胖子心虚地问:“你,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苏丽文冷声说:“因为这件事与你有关!” 崔胖子的脸色大变,惊问:“你们的事,跟我风马牛不相关,怎么把我扯上了?” 苏丽文寒着脸说:“我也认为扯不上你的,可是,等我回去之后,派人去把他的船放火烧了,他竟采取报复行动,把老吴的地方整个捣毁了,还把老吴人捉走了。临去告诉‘斜眼蔡’说,因为老吴派人去烧了他的船,又干掉他的手下,所以他以牙还牙,捣毁招待所,并且要老吴偿他两名手下的命!” 崔胖子愈听愈莫名其妙了,茫然问:“你刚才不是自己说,张二爷的船,是你派人去放火烧的,怎么……” “所以呀!”苏丽文说:“是张二爷亲自告诉‘斜眼蔡’的,说是你向他放的风,对他说放火烧船是老吴干的!” 崔胖子气呼呼地说:“这,这从何说起!……” 苏丽文遂说:“我虽然是个女人,向来敢作敢当,既然派人去烧他的船,就不怕他找上门来。谁知他听信了你的话,竟不来找我报复,找上了倒楣的老吴,这不是找错了对象?所以我特地亲自来问问你,是存心帮我的忙呢?还是因为老吴有意挡你的财路,而用这种手段对付他?” 崔胖子勃然大怒说:“张二爷这老王八蛋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次他偷偷地来香港,我连他的面都没照过,怎么会告诉他,说是老吴派人烧了他的船!” 苏丽文本来只打算捏造这段话,试探崔胖子反应的,这时看出他已被激怒,忽然灵机一动,故意火上加油地说:“崔老板,说就说了,没说就没说,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你这样沉不住气,下面还有的话,我可不敢告诉你啦!” 崔胖子浮躁地急问:“他还说了些什么?” 苏丽文正色说:“他说下午我去的那条船,根本不是他的。他可以作证,连船带人,都是你崔老板的!” 崔老板刹时脸色大变,由红而白,最后变成了铁青! 其实她是信口说出的,不料被她歪打正着,竟点破了黄良臣替他安排的阴谋诡计。 崔胖子在这种情形下,哪敢承认一切是出自他的安排,可是他不明白,张二爷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苏丽文看他气得哑口无言,仿佛是只快要爆炸的气球,于是嫣然一笑说:“崔老板,如果真是你开我的玩笑,那就未免太过分了吧?” 崔胖子那多肉的脸上,一阵抽动,露出了一根根的青筋,显然已怒到了极点。猛一拳击在茶几上,震得茶杯、烟缸一起跳了起来。 随见他霍地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说:“苏小姐,这件事我无法解释,老王人蛋的片面之词,很明显的是别有居心,想挑拨我们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悉听尊便,反正三天之内,我一定向你还出交代!” 苏丽文此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说:“崔老板也太认真了,我要是相信张二爷的话,也就不会亲自来问你啦!很抱歉,耽搁了你不少时间,我们也该走了。最后一句,就是请崔老板手下留情,对我苏丽文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多多包涵,兜着点儿,再见!” 包正发见她一使眼色,立即开了房门。 房外,黄良臣带着十几名打手,一个个正在摩拳擦掌,房门一开他们就拥了上来。 正待动手,已被崔胖子大声喝阻:“不许胡来!你们全替我滚开!” 黄良臣诧然望着崔胖子,见他暗使了一下眼色,这才忿然带着打手们退让在一旁,向苏丽文等人怒目而视。 崔胖子站在房门口,说了声:“慢走,我不远送了。” 苏丽文恨那黄良臣入骨,冲他冷冷一笑,始带着几名大汉,从容不迫地走下楼去。 黄良臣急问:“这是怎么回事?” 崔胖子咬牙切齿地恨声说:“想不到张二爷那老王八蛋,居然在背后放我的冷箭!” 黄良臣惊诧说:“是那姓苏的女人来说的?这娘们儿可不是简单角色,她的话绝不能轻易听信啊!” 崔胖子忿然沉哼了一声,把手一挥,示意叫那些打手退下。只把黄良臣一个人叫进房里,关上了房门,始将苏丽文的一番话,向他重复说了一遍。 黄良臣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完之后,他仍然一言不发,默默地沉思起来。 崔胖子愈说愈气,也不常像平常一样,任何事都要征询这狗头军师的意见,怒形于色地说:“老王八蛋既然存心把我一脚踢开,我要让他能在香港捞得到油水,这么多年就算是白混了!” 黄良臣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老谋深算地说:“崔老板,张二爷这次悄悄地来到香港,始终跟我们避不见面,有意思另找门路是事实。跟老吴接头,也有这么回事。只是那娘们说话,我总有些不信!” 崔胖子坚持己见地说:“那我倒要问问你,除了是我们自己的人放了风,谁知道骗那女人去的船是我们的?” 黄良臣想了想说:“这是值得怀疑的,照说嘛,除了我们自己的人之外,张二爷也不可能知道呀,他又怎么会告诉老吴的人呢?” 崔胖子忿声说:“这也许是他瞎猜的,可是老王八蛋竟硬说是我告诉他,放火烧船是苏丽文那女人干的,你说气不气人!” 黄良臣“嗯”了一声,说:“我们能想出这步妙棋,促使他们互相残杀,张二爷自然也可能想得出,让苏丽文和老吴恨我们。不过我认为,更可能是那女人故意这么说,使我们跟张二爷翻脸……” 正说之间,电话铃声突然大作。 崔胖子的脸色不由地一变,赶过去抓起电话筒,只听对方急促地说:“请崔老板说话!” 崔胖子回答说:“我就是的……” 对方立即向他报告:“崔老板,‘黑仔’带去的人,已经跟张二爷的人干起来……” 崔胖子不禁得意忘形地纵声狂笑说:“好!好!干得好,让他们去干吧!哈哈……” 搁下电话,他顿时眉飞色舞地说:“苏丽文雇的那批职业打手,已经跟张二爷的人干上了,这下我们等着看热闹吧!” 黄良臣也大笑起来,因为这个馊主意又是他出的,头一个电话打去“天堂招待所”,半天未见他们采取行动,于是第二个电话又打去了。 电话中,一发空枪,一声惨叫,果然使苏丽文以为是老吴遭到了毒手,终于派包正发雇了一批职业打手,浩浩荡荡赶去阿公岩。 然而,狗头军师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步棋竟是弄巧成拙,结果作茧自缚! 苏丽文这女人确实厉害,她在怀疑是崔胖子方面故意放风后,当时是犹豫不决。明知老吴可能真被捉往往阿公岩去了,但顾虑张二爷的人马众多,不敢贸然前往。 直到电话中听到枪声和惨叫,她误以为老吴已被杀害,这才决心将计就汁,交给包正发一叠为数可观的美钞,要他去雇一批职业打手,冒充是崔胖子方面的人,赶往阿公岩去依计行事。 她这一着棋,比那狗头军师更高出一筹。当崔胖子和黄良臣在幸灾乐祸地狂笑时,哪会想到大祸临到了他们自己的头上。 苏丽文在离开“桃源招待所”后,先用随身携带的行动电话打了个电话回去,向那接电话的汉子问:“外面的情形怎样了?” 那汉子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毫无动静,他们还在巷子里穷耗!” 苏丽文挂断电话,立即吩咐包正发:“你去中环等着,我现在去‘天堂招待所’,黑仔他们那批人一回去,你立刻给他们个电话!” 包正发点点头,独自到中环去了。 苏丽文便带着几名大汉,乘车返回“天堂招待所”。 “斜眼蔡”见她走进经理室,忙不迭从沙发上起来,迫不及待地问:“吴经理怎样了!” 苏丽文摇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 “噢!……”“斜眼蔡”大失所望,沮然又坐在了沙发上。 此刻苏丽文已认定老吴是凶多吉少了,所以叫包正发雇去阿公岩的那批人,根本就没打算要他们去救老吴。 这并不能怪她绝情,而是老吴如果已经遭了毒手,救也来不及了。何况他们只要一有救人的企图,张二爷必然会怀疑,这批人马是老吴和苏丽文方面派去的,哪会相信是崔胖子的手下呢? 因此,她现在满脑子里装的都是仇恨、报复的意念,恨不得张二爷和崔胖子,今夜就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那才痛快淋漓! “斜眼蔡”看她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猛吸着香烟,显得心情非常的焦灼不安,也不敢打扰她。 两个人对坐着,彼此都保持缄默,使气氛变得极为沉重。 沉默中,时间过去了十分钟。 苏丽文忽然站了起来,径自去倒了杯“白兰地”,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走到“斜眼蔡”面前说:“老蔡,如果老吴万一发生了意外,你有没有能力收拾这里的残局?” “斜眼蔡”不明白她的用意,茫然说:“这……” 苏丽文猛吸了两口烟,说:“老吴辛辛苦苦经营这个招待所,苦撑到今天也真不容易,纵然他有什么不测,我们站在朋友和道义的立场,也不能眼看着它就这样关门大吉。所以我决定尽一切的力量,重振旗鼓,使这个招待所继续下去,甚至于办得比以前更有声有色。只是我不愿意出面,必需有人能出来先收拾这个残局……” “斜眼蔡”倒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凭自己的能力,负责楼下的酒吧部分,尚能勉为其难。真要把整个招待所交给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胜任的。 就拿今晚的情形来说吧,张二爷带了大批人马寻衅闹事,当时他便应付不了,否则哪会让事态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犹豫之下,他终于尴尬地苦笑说:“苏小姐真是仁尽义至,令人衷心敬佩,蔡某人说什么也得负责收拾这个残局的。只是将来苏小姐真有意重振旗鼓,大展宏图的话,我实在不敢不自量力,替你出面来主持整个招待所,最好还是另请高明吧!” 苏丽文并不勉强,笑笑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眼前我们先得处理的一切善后……”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职员飞奔上楼,一头闯进了经理室,振奋地叫着:“吴经理回来啦!” 苏丽文和“斜眼蔡”均是意外地惊喜交加,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立即争相冲了出去。 这时高振飞已扛着老吴,由另一个职员在旁帮忙,异常吃力地一步步走上楼来。 苏丽文急步迎上去,只见老吴身体软软地搭在高振飞肩上,不禁惊问:“他怎么了?” 高振飞置之不理,一口气走进经理室,把老吴从肩上放下,让他平躺在长沙发上,累得喘息不已。 苏丽文跟了进来,又追问一句:“他到底怎么了呀?” 高振飞喘过一口气来,始冷声说:“也许用不着棺材了吧!” 苏丽文被他顶撞得直翻白眼,这时又不便发作,只好忍了口气,悻然说:“我是怕他受了枪伤,那就赶快送医院……” 高振飞仍然冷冷地说:“那倒用不着,他只是被张二爷用刑过重,大概是昏了过去!” “斜眼蔡”很有经验,忙去倒了杯“白兰地”,递给苏丽文说:“我的手不方便,请你把这杯酒灌进吴经理的嘴里,他大概就会清醒了。” 苏丽文接杯在手,由两个职员在旁协助,撬开老吴咬紧的牙关,将一杯“白兰地”,慢慢地灌进他口中。 才灌到一半,老吴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噜”一阵乱响,又轻哼了一声,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当他乍见面前站的这些人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连眨了几下,惊诧地叫了起来:“这……这……” 苏丽文忙安慰他说:“老吴,你别害怕,已经回到招待所啦!” 老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都非常熟悉,果然是置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但他不明白,自己是怎样回到这里的,于是诧然说:“小苏,是,你派人去救我的?” 苏丽文的脸不由一红,只好指指高振飞说:“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是这位高副经理,单枪匹马把你从阿公岩救回来的!” “哦?”老吴的眼光移向了高振飞,充满感激他说:“高老弟,这是真的吗?哦!你的手受了伤?” 高振飞木然苦笑说:“你应该谢谢崔胖子才是,要不是他派了大批人马去阿公岩,跟张二爷的人动上了手,使人趁机混水摸鱼,恐怕连我自己都脱不了身呢!” 老吴惊讶地问:“崔胖子跟张二爷……” 苏丽文在一旁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叫化子拾到了一大块黄金。 高振飞大起反感说:“你乐个什么劲儿?” 苏丽文仍然笑个不停说:“我怎不乐,连你都以为那些人是崔胖子派去的,张二爷当然更相信啦!” 高振飞顿时恍然大悟说:“原来是你?……” 苏丽文面露得色说:“这就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 高振飞不屑地说:“你真有办法!这就是你所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苏丽文笑笑了说:“我这是以牙还牙,来而不往非礼也!” 老吴顾不得周身的伤痛,急问:“小苏,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呀?” 苏丽文冷声说:“老吴,可能到现在你还被蒙在鼓里,老实告诉你吧,今天下午我被骗上‘张二爷’的船上,平白无故地受了一顿凌辱,使我心有未甘,派人烧掉他的船泄恨,以致张二爷又向你报复。这一切都是崔胖子那个狗头军师出的鬼主意,让我们弄得两败俱伤,他们却在黄鹤楼上看翻船!” 老吴忙说:“小苏,我被张二爷捉去,打得死去活来,可是我并没有向他露出一点口风,说出放火杀人是你主使的啊!” 苏丽文似乎不相信地说:“真的吗?” 老吴认真说:“我要是说了一个字,就遭天诛地灭,你就看看我这一身伤,也该明白啦!” 苏丽文才妩媚地一笑,娇声说:“老吴,你真够朋友,我知道你绝不会出卖我的,对吗?” 老吴勉强撑坐起来,痛定思痛地说:“张二爷把我捉到阿公岩去,一口咬定烧掉他船是我派人干的。我知道他故意栽在我头上,是想逼我说出你来,他才好找到借口,向你兴师问罪。嘿!我就偏不上他的圈套,任凭他们用什么厉害的手段,我始终咬紧牙关,给他们个相应不理。妈的,老王八蛋真够心狠手辣的,竟叫那姓方的用木棍,向我没头没脑一顿毒打,终于把我打昏了,要不是高老弟把我弄出来,唉!……”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想起当时的情形,似乎犹有余悸。 叹罢,他忽向“斜眼蔡”问:“我们的损失如何?” “斜眼蔡”垂头丧气说:“整个四层楼都被捣毁了,酒吧的损失最重,我们的人男男女女,几乎都受了伤,几个伤重的已被送到医院去了……” 老吴不禁又深深叹了口气,苏丽文当即慨然说:“老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财物的损失算得了什么,一切包在我苏丽文的身上。我负责全力支持你,使你能重振旗鼓,在香港伸得起腰来!” 老吴顿时转忧为喜,振奋说:“好!不管你做不做得到,有你这么一句话,我老吴这顿苦总算没有白吃!” 电话铃响了。 苏丽文赶过去抓起话筒,果然不出所料,这个电话是包正发从中环打来的。 他问明接电话的是苏丽文,立即说:“黑仔他们的人已经回来,事情很圆满,只是在他们跟张二爷的人动手时,有人扛着个受伤的人,用枪逼着他们乘去的车子,载送到杜云里附近,才换了车……” “我知道了,你马上赶到老吴这里来,我还有事要交代你!” 搁下电话,她眉飞色舞地笑着说:“老吴,这回该我们看热闹啦!哈哈……” 她这一笑,老吴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起来。 不料高振飞却发出一声冷笑,扭头就走。 “高振飞!”苏丽文大叫一声,急步追出了经理室。 高振飞充耳不闻,一直走下楼去,冲出了招待所的大门,向着霓虹灯闪烁的街头奔去…… 九、黑道大亨 在一家低级旅馆里,高振飞要了个房间,独自躺在硬硬的床板上,这跟厚软的“席梦思”完全不同了。 他已决心敬鬼神而远之,脱离这一场是非漩涡,不再跟老吴或者苏丽文这批人搅在一起。免得将来愈陷愈深,等到无法自拔的时候,一切悔之已晚矣! 正在两眼凝视着斑驳的天花板,胡思乱想,觉得前途茫茫之际,探进茶房的半个身子,冲他神秘兮兮地笑问:“老乡,要不要找个……” 没等他说完,高振飞已从床上跳下地,把手连挥说:“去去去!别来烦我!” 茶房碰了个钉子,只好悻然把半个身子缩回去,顺手带上了房门。好在这种钉子是经常碰的,并不在乎。 高振飞撵走了这“色情贩子”,怕他心犹未死,再来纠缠,索性将门里的横闩推上,使那家伙不得其门而入。 直到这时候,他才觉出右手的神经一阵阵地抽痛,在昏黄的电灯下一看,只见手面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几排齿状创孔,指缝间的血已凝结,创口的血则仍然在流。 整条右臂似已麻木,他并不在乎痛苦,只是担心这只右手万一残废,那就不堪设想啦! 照说,为了怕伤口发炎,引起严重后果,他是应该立刻去医院救治的。可是继而一想,刚才好容易才摆脱苏丽文的追赶,溜进这家小旅馆里来暂避。如果出去又被她撞上,缠个没完没了,那倒不如忍一忍痛楚的好。 打定主意后,他便掏出块脏手帕,缠住了右手,躺上床去倒头就睡。 心情的烦乱,使他整夜辗转不能入睡,翻来覆去地,直到天色微明,始精疲力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睡着,顿时鼾声如雷,直睡到第二天将近中午,才醒了过来。 自从持刀行劫,遇上了苏丽文那女人,一直就没有安安静静地睡过一晚。昨夜大概是实在太疲倦了,又加上右手受伤,以致劳累过度,使铁打的汉子也支持不住了。 一觉醒来,顿感精神恢复了不少,可是右手反比昨夜更痛,一看之下,不禁使他大吃一惊,原来伤口发炎,手面又红又肿,如同戴上个红皮的棒球手套!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披衣而起,连脸都来不及洗一把,就急急出房离开了旅馆。 这间小旅馆是一住进去就付房钱的,所以不必结账,但超过中午十二时,如果需要保留房间的话,就得再付一天的租金。 高振飞根本无法预知,今晚将是否能住在这里,因此没有保留房间的必要,走出旅馆,立即找到附近不远的一家私人医院。 经过诊视,那医生不禁诧异地问:“你这手是怎么弄伤的?” 高振飞掩饰说:“昨天晚上多喝了两杯,跟朋友开玩笑认起真来,我们就打起来了……” 医生“嗯”了一声,说:“你这是硬伤,当时怎么不来看?” 高振飞回答说:“我们都醉啦……” 医生“嗯”了一声,慎重地说:“现在的手已经发炎,我只能替你洗干净,暂且敷上些药,再打两针消炎和防止破伤风的针。至于是伤皮筋骨,我无法判断,必需照‘x’光,才能确定受伤的情形。” 高振飞心里暗惊,想不到伤势如此严重,只得同意医生的办法,先防止伤口恶化再说。 包扎完毕,付了三百元医药费,他便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医院。 走在街上,他真有茫茫人海,不知何去何从之感,甚至比那天准备行劫的心情,更为烦乱和困惑,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连肚子里饿得咕咕叫,他也感觉不出来。 不知不觉地,他已走到了皇后大道,经过一家“温柔乡酒吧”,忽然被那个“酒”字的霓虹灯吸引住了。 这时候,他觉得非常需要来点酒,借以麻醉自己,忘掉一切! 于是,他已经走过了又回过头来,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从太阳光下,突然走进这黑乎乎的酒吧,简直就如同进入了暗无天日的地洞,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不见。 身旁忽然伸出一只女人的手,搭在他的肩头上,只听一个女人娇滴滴地说:“请跟我到这边来。”她的另一只手已挽住他的臂膀。 他根本看不清一切,只好任由那女郎挽着,走向右边靠墙角的一个卡座里。 那女郎把他按在座位上,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殷勤地笑问:“你喝什么酒?” 高振飞茫然回答:“随,随便……” 女郎即向跟来的仆欧吩咐:“威士忌!” 等仆欧一转身,那女郎便开始发动攻势,自动依在他怀里,嫣然一笑说:“你贵姓?以前有没有来过这里?” 高振飞反问她:“你问这么详细干嘛?难道以前来过,和没有来过有什么分别吗?” 女郎故作神秘地笑着说:“当然有点分别,对于熟客人,和第一次见面的客人,我们的招待方式稍稍有些不同呀!” 高振飞好奇地问:“怎么个不同呢?” 女郎老于世故地说:“譬如说吧,你如果以前没来这里,我不明白你的身份,说不定是差馆里来的‘便衣’,在招待方面,我不得不有所顾忌,多少总得保留一点。假如是常来的熟客,我自然就不必顾忌啦!”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高振飞说:“你看我像差馆里的人?” 女郎当真捧着他的脸,端详了片刻说:“嗯!像是不太像,不过,我有办法可以试得出来……” 说时,她的手已从肩上滑落,当她摸到他包扎着的右手时,不禁惊诧地问:“哟!你的手是怎么啦?” 高振飞似乎怕被她发现了秘密,急将手缩回,掩饰说:“我,我开罐头不小心,自己弄伤了的……” “不见得吧?”女郎笑着说:“我看一定是你这只手太不老实,让什么女人咬了一口吧?” 高振飞一笑置之,刚好仆欧把两杯酒送来,始及时解了他的窘困。 这时他的眼睛己能适应黑暗,借着微弱的蓝色柔光,他看清了怀里依偎着的女郎,脸上浓妆艳抹,头发剪成了“辣妹”式样,套用一句俗话:是略有几分姿色。 再看她身上,上身穿的是件敞胸领短袖的短衫,下面则是短得不能再短的“迷你”裙。 这身打扮相当大胆,极尽暴露和诱惑之能事,只是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妖气十足! 高振飞连日以来,接触过各种不同类型的女人,包括苏丽文、胡小姐、阿凤、黛黛……澳门开洋荤遇上的法国尤物娜娜,以及“玫瑰大厦”里的四位娇娃,任挑一个比现在怀里的女郎胜过十倍,所以他对她丝毫不动心。 可是这女郎却把他当作了“土包子”,故意向他挑逗说:“到这里来你尽可以放心,用不着太老实,我绝不会把你另一只手咬上一口的!” 高振飞又是一笑置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就喝了半杯。那女郎急欲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女郎只得窘然陪笑说:“谁叫你端错了杯子呀,这杯是给我的……” 高振飞立刻放下杯子,端起另一杯,凑近鼻子嗅了嗅,才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我喝的才是酒,你的却是……” 女郎忙自圆其说地解释:“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你想想看,我们从早到晚都在陪客人喝酒,哪能有那么大的酒量呀。酒吧老板倒并不是存心用糖水冒充酒,骗取客人照付酒账,实在是怕我们喝醉了,对客人大煞风景,这点请你特别原谅啊!” 高振飞哈哈一笑说:“怪不得你们个个都是海量,永远不会醉呐!哈哈,今天我总算揭开了这个谜,原来你们喝的是糖水!” 女郎被他发现了秘密,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向他大灌其迷汤说:“哟,你到这里来,又不是存心把我灌醉,要看我出洋相的呀!其实呢,我要真醉了,你就会感觉倒胃口啦!” 话一说完,她便两臂过去勾住他的脖子,送上个火辣辣的热吻! 高振飞正被她吻得几乎透不过气,忽见那仆欧走过来,轻轻拍了她一下肩膀。她猛可一惊,回头诧然问:“什么事?” 仆欧弯下了腰,附耳轻声说了两句,便径自离去。 女郎即向高振飞歉然陪笑说:“有位熟客人来找我,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好吗?” 高振飞很大方地说:“请便!” 女郎又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始起身离去。 高振飞立即将桌上的“真酒”,举杯一饮而尽,像是吞进一团火,从喉管一直滚入肚肠,顿觉浑身发起热来。 酒能乱性,这话一点也不错,就这一杯“威士忌”下肚,他便觉得有了异样的感受。刚才对那女郎毫不动心,现在却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尽情地吻个痛快,尽情地…… 念犹未了,那女郎已回到卡座来,仍跟刚才一样,坐在身旁依在了他怀里。 高振飞借着酒劲,老实不客气地搂紧了她,低头就向她一阵狂吻! 她毫无拒抗,躺在他怀里,仰着脸,任由他狂吻,任由他的手在身上活动…… 正在如痴如醉中,高振飞忽然觉出有异,她那“辣妹”的发式,怎么在不到几分钟之内,竟变成了满头长发? 他立即推开她,执住她的两肩,诧然问:“你是谁?” 那女郎果然不是刚才的女郎,只是她换穿了那件短衫和“迷你”裙,在昏暗的灯光下,要不是头发过长,根本发觉不出是换了个人。 只听她轻声回答说:“我叫陈芬兰!记得吗?” “陈芬兰?……”高振飞一时实在想不起,这女郎究竟是什么人。 自称陈芬兰的女郎轻笑一声说:“你如果真的记不起来,让我提醒你吧,那天你还说我的名字很好,闻出一股香味呢!你再想想看?……” 高振飞终于记起了,不禁诧然惊问:“你是我在‘桃源招待所’见过的陈小姐?” “你总算还没把我忘得一干二净!”陈芬兰的语气充满了嗔意。 高振飞想不到在这酒吧里,又会遇上崔胖子的人,究竟是巧合?还是被跟踪?或者是…… 没等他开口问,陈芬兰已坦然说:“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会发现你在这里,对吗?不瞒你说,我是奉命跟踪你的!” “奉命?”高振飞惊怒交加地问:“是崔胖子派你跟着我的?” 陈芬兰点点头说:“不错,因为崔老板的人大部分都不认识你。只有我见过你,所以这件苦差事,只有我能胜任!” 高振飞忿声说:“你怎会知道我的行踪?” 陈芬兰笑了笑说:“昨晚姓苏的女人到‘桃源’去过以后,崔老板就派我去‘天堂招待所’,要我在附近守着,专注意你一个人的行动。从你扛着个受伤的人进去,一直到那姓苏的女人追着你出来,我都在暗地跟着,虽然你摆脱了她,却没把我摆脱掉……” 高振飞急问:“那么你也跟到了我住的那家旅馆?” 陈芬兰得意地说:“当然!我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不过你睡得倒痛快,却把我害苦了,害我整夜到现在都不曾闭过眼睛!” 高振飞不禁怒问:“你一直跟着我,究竟想怎样?” 陈芬兰郑重其事地说:“我并不想讨这份苦差事,只是崔老板命令我跟踪你,我不得不跟。至于究竟为什么,你最好自己问他好了!” 高振飞冷笑一声,不屑地说:“你以为用你的姿色,就能打动我,让我跟你去见崔胖子?” 陈芬兰笑笑说:“那倒用不着你去,我已经通知了崔老板,他马上就会亲自赶来!” 高振飞一听崔胖子即将到来,不由地暗吃一惊,急忙把她的身子推开说:“对不起,我可没兴趣跟这种人打交道!” 陈芬兰哪让他起身,情急之下,死劲抱紧了他的腰说:“我把一切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你,你这一走,不是害惨了我,让我无法交代吗?” 高振飞断然说:“我不能为了你,再卷进漩涡!” 陈芬兰几乎是哀求地说:“崔老板要我把你绊住,你就算帮帮我的忙,等他来了以后,哪怕是一句话也不愿跟他说,扭头就走,他也就怪不得我了。” 高振飞仍然无动于衷,把她抱住腰的两手用力一分,冷笑说:“你倒会为自己着想,可是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帮帮我的忙呢?” 陈芬兰拦住他问:“你真的要走?” 高振飞认真说:“谁还跟你说着玩的不成?陈小姐,请你让开!” 陈芬兰一时拿他毫无办法,突然伸手抓住自己的短衫领口,用力往下一撕,只听得一声裂帛破丝声,已将衫领撕开,顿时双峰赤裸裸地跳了出来,她的衫内竟未穿戴任何东西! “你这是干嘛?”高振飞莫明其妙地问。 陈芬兰威胁说:“你只要碰我一下,我就叫救命,反正这里的人都跟崔老板很熟,一定会向着我说话,证明你对我施行强暴的!” 高振飞不禁怔住了,因为他是在卡座的里面,必需把拦住的陈芬兰推开,始能走得出去。 现在她已撕开短衫,破衫像两片芭蕉叶似地挂在胸前,整个上身形同赤裸,万一她当真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这情形确实会被人误以为是他强行非礼,那就有口难辩啦! 遇到这种局面,他是真的无所适从了,气得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怒形于色说:“哼!想不到你居然也会来这一套,可惜你选的表演地方不对,这是酒吧,本来就是个找寻刺激的场合。客人酗酒闹事,根本不足为奇,大不了是到差馆里去罚款了事,你是吓不倒我的!” 这一番话,反而使陈芬兰暗自一怔,不料就在她微一分神之际,高振飞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一把推开了她,跨出卡座就向外走。 陈芬兰被推得扑在了桌上,情急之下,竟当真不顾一切大叫起来:“救命……” 高振飞一时也慌了,急向门口冲去! 谁知外面突然涌进来四五个大汉,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崔胖子! 他刚从亮处进入黑暗,并未看清里面的情形,但陈芬兰的这一嗓子,已使他情知有异,只把头一偏,跟在后面的几名大汉,立即守住了门口。 高振飞刚要夺门而出,不料整个酒吧的灯光突然齐明,使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这一来,高振飞只得放弃冲出去的打算,急将左手伸进了上衣内,按在腰间插着的枪柄上。 崔胖子连眨了两下眼睛,才看清一切,只见面前站着一脸威武不可犯的高振飞,卡座里几个搂着吧女的酒客,早已吓得目瞪口呆,酒吧的仆欧和闲着没有客人的女郎,一个个都在瞪住高振飞…… 陈芬兰顾不得一副狼狈相,踉踉跄跄地冲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崔胖子报告:“我,我留不住他……” 崔胖子微微点了下头,皮笑肉不笑地冲着高振飞说:“高朋友真不赏脸,兄弟一听说你在这里,马上就亲自赶来,冲着这份诚意嘛,也该给兄弟一点面子哦,否则岂不是叫我太下不了台啦!” 高振飞冷冷一笑说:“崔老板财大势大,在地方上是响叮噹的人物,别把我抬举得太高,摔下来可吃不消呢!” 崔胖子狞笑说:“高朋友说这种话,不是存心骂人吗?哈哈,咱们谁也不要谦虚,兄弟是诚心诚意要交你这位朋友,阁下总不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高振飞不动声色地说:“哦,真的吗?”心里却在想,这家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 崔胖子笑笑说:“这里谈话不方便,阁下是否跟我换个地方,让我们好好地谈谈?” 高振飞断然拒绝说:“非常抱歉,我们是道不同,志不合,根本没有什么可谈的!” 崔胖子仍然笑着说:“如果我所要谈的,是与阁下切身利害有关,甚至于关系到你今后在香港能不能立足,难道你也没兴趣跟我谈一谈?” 高振飞昂然回答说:“我是……两个肩膀抬一个脑袋,孤家寡人,光棍一条,什么利与害也诱惑不了我,也吓唬不了我的!” 崔胖子霍地把脸一沉,忿声说:“你还不知道我要谈的是什么,就断然一口绝拒,未免太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说你连先听听的兴趣都没有?” 高振飞看眼前的情势,对方似乎是志在必得,否则不会派陈芬兰从昨夜就跟踪他的。 究竟这脑满肠肥的家伙,想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呢?他为了打破这个谜,犹豫之下,终于被好奇心的驱使,勉为其难地说:“既是崔老板坚持非谈不可,那么……我们就在这里谈吧!” 崔胖子摇摇头说:“这里既不够情调,也没有气氛……” 高振飞不禁问:“崔老板是准备带我回‘桃源招待所’?” 崔胖子摇了摇头,笑着说:“那里会令阁下感到拘束不安,我有更适合谈话的地方,保证使阁下能在轻松愉快的心情下,跟兄弟作一次满意的畅谈!” 高振飞心知无法拒绝,索性硬着头皮同意了。 崔胖子看他未再表示异议,不由大喜过望,当即偕同高振飞走出酒吧。 外面,停着一辆豪华轿车。 于是他们登车而去…… 高振飞如同上了贼船,已是身不由己,如同是在被绑架的情形下,坐上了崔胖子的豪华轿车。 车子一直开到码头,由海底隧道过海前往九龙。 在一路上,崔胖子始终没有说话,只从身上掏出两支英国名牌的雪茄,递了一支给高振飞。 他对这玩意没兴趣,崔胖子只好自己一个人点着了猛吸。 高振飞也保持着沉默,当车子出了海底隧道,驶向大埔道时,他才恍然大悟,知道崔胖子必是把他带到“玫瑰大厦”去!于是,他打破了沉默,正色问:“崔老板可是准备带我去‘玫瑰大厦’?” 崔胖子不禁一怔,诧然说:“你怎么知道?” 高振飞笑而不答,这时车子刚好停了,果然是在“玫瑰大厦”的大门口! 崔胖子也不再问,俨然以大老板的姿态,带着高振飞和几名大汉,进入这座豪华大厦,乘电梯直升五楼。 这整个的五楼,都是崔胖子经营的秘密艳窟,走出电梯,立即有两名侍者上前恭迎,大老板来了,他们哪还不尽量巴结,大事表示献媚一番? 在这里主持的那位妇人,听说崔胖子来了,忙不迭亲自出迎。当她乍见高振飞时,不禁诧然说:“咦?你不是……” 高振飞若无其事地笑笑说:“你还记得我?哈哈,这次有崔老板一起来,相信不致再替你惹麻烦啦!” 崔胖子怔了怔说:“阁下已经来过这里?” 高振飞坦然说:“不仅是来过,而且还跟张二爷带来的,那个姓方的大打出手,演了一场三本铁公鸡呢!” 崔胖子“哦”了一声,似乎不敢相信,张二爷居然带着方彪来过,还跟高振飞发生过冲突,这样看起来,他们不是早就知道这里的一切了? 这时他们已进入一个华丽的套房,崔胖子招呼高振飞坐下后,便走过一旁去,轻声交代了那妇人几句。 妇人唯唯应命而退,房里只剩下了崔胖子和高振飞,跟来的几名大汉均留在房外。 高振飞早已显出不耐烦的神气,没等崔胖子坐定,就直截了当地说:“崔老板,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崔胖子哈哈大笑说:“阁下真是性急,我们总得先准备准备……” 高振飞无动于衷地说:“崔老板不必费事,这里的一切,我已经开过洋荤了!” 崔胖子故作神秘说:“阁下最多只能享受‘一般招待’,相信你一定没有见过这里的‘大场面’吧?” 高振飞在途中早已暗自警惕,唯恐落入对方的色情陷阱。果然不出所料,崔胖子并不急于谈正事,却在炫耀他的什么“大场面”,显然是别有居心的! 他立即起身说:“很抱歉,我并不是来开眼界,欣赏什么‘大场面’的!如果崔老板无话可谈,我就要告辞……” 话犹未了,房门开处,走进了那妇人,只向崔胖子微微点头示意,表示一切已经就绪。 崔胖子即说:“谈话的地方已经布置好了,请!”说时把手一摆。 高振飞无可奈何,只好走出房去,由那妇人带路,领他们来到同楼的一个宽敞大房间里。 这里面里置得美仑美奂,全部摆设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尤其那轻纱薄幔,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一条条,一层层地,仿佛一道道的纱幕,又像是海底飘动的海草。 眼前所看到的,是一片淡雅的蓝色,配上四壁摆满高大的玻璃柜,里面各式各样的热带鱼在水中游来游去,使人置身在这个房间里,简直如同在水晶宫中! 那妇人把他们带进房,便径自退出,关上了房门。 崔胖子面露喜色,招呼高振飞走过一层层的纱幕,到了最里面,只见那里摆着两只特制的大沙发,如同是两个矮榻似的。 他们各人刚坐在一只沙发上,便见窗帘全部自动合拢,房里四壁的暗蓝灯光齐亮,映出波动的水影,更像是置身海底了。 高振飞满腹狐疑,犹未及发问,忽听柔婉的音乐响起,不知从何处的暗门里,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二十几名身披各种颜色不同薄纱的女郎! 由于灯光的巧妙掩饰,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她们薄纱紧贴身体部分的肌肤,却无法判断,这些女郎的身上,究竟有没有穿东西? 她们一个个婀娜多姿,在一条条的纱幕间穿来穿去,舞出了美妙动人的姿式,仿佛是蝴蝶飞舞,又像是海里的游鱼…… 高振飞看得眼花缭乱,忙强定心神,振声说:“崔老板,如果你在用这个迷惑我,那是枉费心机,最好立刻叫他们停止,谈我们的正经事,否则……” 崔胖子“嘘”了他一声,轻声说:“这不过是我们谈话的开始,必须先来点气氛,才能打开我的话头呀!” 高振飞不屑地发出声冷笑,正待严词相斥,忽见其中四名女郎,直向他们走来。 她们两个走向崔胖子,两个走向高振飞,竟然平分秋色,在他们的身边,一旁坐了一个! 高振飞顿时成了左右逢源,一边一个女郎,在身旁紧紧依偎着,使他不禁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就在这时候,崔胖子终于言归正传了,他说:“高兄,你心里一定在怀疑,兄弟把你带到此地来,是想利用女色迷惑你。但你错了,我绝不至用这种陈腔滥调的老套。不瞒你说,我是要你凭良心说一句公道话,在香港有谁能摆出比我更大的场面?” 高振飞言不由衷地问:“说实在的,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大开眼界!” 崔胖子得意忘形地狂笑起来,眉飞色舞说:“好!你再往下看!” 说罢,拍了两下巴掌,便见那些女郎一齐动作加快,旋舞中,一片片的薄纱,仿佛秋风扫落叶,从她们身上飘离开去。眨眼之间,这二十几名女郎,已是全身赤裸裸的,一丝不挂了! 她们毫无顾忌,仍然在纱幕间旋舞…… 崔胖子冷眼瞟了他一下,自负地说:“老吴那老狐狸,还有那姓苏的女人,一直在想整垮我,让他们在香港独吃一份。嘿嘿!不是兄弟吹牛,我伸出一个手指头来,也比他们的腰粗!不说旁的,就拿我现在不到五分钟之内,临时摆出的一个场面,他们大概准备一个星期,也绝办不到呢!” 高振飞淡然一笑说:“这就是崔老板的财大势大呀!” “所以哪!”崔胖子居然大言不愧地说:“就凭他们想整垮我,那不是等于鸡蛋碰石头!” 高振飞唯有置之一笑,对于他的炫耀,丝毫不为所动。但在两旁的女郎,不知什么时候,已将身上的薄纱卸除掉,她们跟那些正在旋舞的裸女一样,完全是“赤诚相见”,令人如侧身肉阵之中。 崔胖子身旁的两名女郎,也不甘示弱,解除了身上的武装——那“形同虚设”的一片薄纱。 她们在大老板面前,自是抖出了浑身的解数,极尽巴结献媚之能事,就像讨主人欢喜的哈巴狗,一副摇尾乞怜的模样,简直不堪入目。 崔胖子是靠声色起家的,终日在风月场中的女人堆里打滚,好比每天大鱼大肉地吃腻了,看见鱼肉非但引不起食欲,反而有些嫌它油腻。然而,如果主人对满桌的山珍海味没有胃口,客人又怎会动筷子呢? 为了刺激高振飞的“食欲”,崔胖子不得不“以身作则”,向他来个“示范”。 于是,他左拥有抱,把两个赤裸裸的女郎搂在怀里,旁若无人地又吻又摸,为所欲为。 她们则是“逆来顺从”,使出了百般风情,向大老板曲意逢迎。 可是,这一切看在高振飞眼里,尽管身旁的两个女郎也在争相效尤,他却是无动于衷! 崔胖子又说话了,他的语气逐渐高扬起来:“高兄,兄弟想请你出来做个和事佬,你看怎样?” “我?”高振飞笑笑说:“崔老板找错了人吧?凭我也够资格?那不是开玩笑!” 崔胖子却是认真地说:“不瞒你说,老吴、苏丽文、张二爷和我,这几方面再闹下去,事情一定是愈闹愈大。我虽不怕,可是事态闹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对大家都没好处,所以经过再三考虑,我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找一个适当的人出面来调解,把这场纠纷化解开的比较好。” 高振飞诧异地问:“崔老板怎会认为我是这个适当的人?” 崔胖子笑了笑说:“事情是这样的,苏丽文昨夜知道老吴被张二爷架去阿公岩,曾经雇用了一批职业打手赶去,跟张二爷的人干上了,不过,真正救出老吴的却是阁下!” 高振飞保持沉默,听崔胖子继续说:“谁知张二爷不分青红皂白,竟把这档子事栽在了我头上,张冠李戴,硬说那批人是我派去的,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昨夜在木屋外的情形,高振飞曾亲眼目击,并且听到双方的对话,为首的大汉确实自称是崔老板的手下。不过他在“天堂招待所”,已听苏丽文自己承认,那批职业打手是她买通的。 他不动声色,故意诧然问:“他们不是崔老板派去的?” 崔胖子苦笑一下,忿声说:“这完全是苏丽文那女人捣的鬼,她是想让张二爷跟我翻脸,她好在一旁幸灾乐祸,看我们的热闹。偏偏张二爷会信以为真,居然要我还出交代,约好今天来这里,准备向我当面摊牌!” “张二爷也要到这里来?”高振飞暗吃一惊。 崔胖子点点头说:“我布置的这个场面,就是准备招待他的。” 高振飞终于恍然大悟,悻然说:“原来你已早有安排,怪不得昨夜一直让陈小姐盯紧我,却不采取行动,直到现在才把我带到这里来。大概是准备要我在张二爷面前挺身作证,证明昨夜那批打手是苏丽文派去的吧?” 崔胖子的心事被他一语道破,顿时面红耳赤,只好尴尬地笑笑说:“昨夜那批人正在跟张二爷的人动手,使你趁机救出了老吴,虽然你们不是一起去的,但如果由你说明,是苏丽文安排的,张二爷一定会相信……” 高振飞不屑地冷笑说:“这么一来,张二爷就不会跟你翻脸,而去向苏丽文报复了,对吗?对不起!我虽然对那女人毫无好感,但要我受你利用,去出卖她,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我是绝不会为你作证的!” 崔胖子仍不死心,他婉转说:“我这样做,并不是存心不良,想让张二爷找苏丽文的麻烦,而是在香港能吃得住张二爷的,除了兄弟之外,确实不作第二人想。我们不抓破脸,他多少总还有点顾忌,不致于不顾一切硬干,否则……” 高振飞毫不保留地说:“否则你就首当其冲!哈哈,说来说去,你还是在为自己打算,怕张二爷来兴师问罪嘛!” 崔胖子把脸一沉,狞声说:“姓高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来到了这里,嘿嘿,那就得看我的了!” 高振飞哪受他的威胁?正待从沙发上跳起来,忽见崔胖子用手一拍,那二十几名女郎立即停止旋舞,迅速退了下去。 而两旁的暗门里,已拥出了七八名横眉竖眼,恶狠狠的彪形大汉! 高振飞神色自若,敞声大笑说:“崔老板可是要他们也表演一番?” 崔胖子冷冷地说:“兄弟一向讲究先礼后兵,除非是迫不得已,绝不仗势欺人!” 高振飞早已打定主意,准备擒贼擒王,出其不意把崔胖子制住,这些大汉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趁着崔胖子说话分神之际,他突然一跃而起。可是当他伸手拔枪时,始惊觉插在腰间的手枪,竟已不翼而飞!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地向崔胖子扑了过去。 不料身边的女郎,突然将他的腿一抱,使他收势不及,全身向前一冲,扑跌在地上了。 另一名女郎手里正握着他的枪,娇声喝令:“不许动!” 七八名大汉早已一拥而上,刚要动手,却被仍然坐在沙发上的崔胖子喝阻:“对我的客人不得无礼!” 大汉们只好住手,那抱住他腿的女郎也放开了,让他从地上站起来。 崔胖子不禁哈哈大笑说:“姓高的,兄弟久仰你的身手不凡,可是逞强斗狠要看在什么地方。在我这里嘛,最好是老实些,动起手来一定是你吃亏的!” 高振飞怒声说:“你这些话吓不了我,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姓高的要皱一皱眉头,就算我没种!” 崔胖子顿时恼羞成怒,霍地站了起来,怒形于色地指着他说:“姓高的,你真是软硬不吃?……” 高振飞把胸一挺,昂然说:“你看着办吧!” 崔胖子勃然大怒,刚气呼呼地说出声:“好……” 忽见那妇人闯了进来,神色紧张地说:“有两个以前常来这里的客人,带了不少人来,指名道姓要见崔老板……” 崔胖子的脸色不由一变,强自镇定说:“一定是张二爷来了,他们倒真准时!” 那妇人急问:“是请他们到这里来?还是?……” 崔胖子想了想说:“请他们到这里来好了!” “是!”妇人唯唯应命,转身出房而去。 崔胖子即向大汉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叫他们退下,四名赤裸裸的女郎,也赶紧披上那片薄纱,以免有碍观瞻。 “姓高的。”崔胖子随向高振飞提出警告:“现在张二爷已经来了,我们没有时间再浪费口舌,到时候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绝不勉强。不过话可说在头里,一切后果兄弟绝不负责!” 高振飞冷冷一笑,犹未及表示可否,那妇人已领着张二爷和方彪进来,后面尚跟着十几名如狼似虎的大汉。 他们似乎没有想到,高振飞居然在这里,不禁意外地一怔。尤其是张二爷,昨夜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老吴救走,更是把他恨之入骨! 这时双方无异是仇人见面,分外地眼红。张二爷刷地把脸一沉,嘿然冷笑说:“香港这地方真太小了,哪里都会遇上好朋友,我们大概是有缘,居然在这里又碰头啦!” 方彪早已按捺不住,抢前一步,把衣袖向上一撩,张口就骂:“妈的!老子以为你躲到鬼门关去了,原来……” 想不到崔胖子竟挺身而出,替高振飞解围说:“高兄是兄弟特意请来的,方老大,请你不看金面看佛面,替兄弟兜着点!” 方彪勃然大怒,把眼一瞪说:“崔老板,你这是存心替他撑腰?” 张二爷比较冷静,暗向怒不可遏的方彪使了个眼色,皮笑肉不笑地说:“方老弟,常言说得好,打狗看主人的面子。既然崔老板有话出来,我们就先听听崔老板的,看人家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方彪冷哼一声,犹自忿忿不已,气势汹汹地向高振飞怒目而视。 崔胖子这才哈哈一笑说:“二爷请里边坐,有话好说,大家犯不着吹胡子瞪眼的。如果话不投机,真要拼一拼的话,兄弟绝不阻拦就是啦!” 他这番话,表面上是在打圆场,其实却是故意说给高振飞听的,等于是在暗示高振飞,假如不替他作证,那么方彪要真动武,他就置身事外,不闻不问了。 高振飞心知这时要想脱身,是绝不可能的,首先必需闯过这一关,张二爷带了大批打手前来,他的右手又受了伤,无法动手,哪能轻易闯得出去?何况崔胖子费尽心机,才把他弄来这里,更不会容他走呢! 于是,他索性处之泰然,保持着冷静,决心抱定随机应变的态度,静观事态的发展。 十、烟消云散 在崔胖子的亲自招呼下,张二爷大剌剌地坐在了沙发上。由于这种沙发是特制的,面积甚大,几乎像大半张“席梦思”床,并且一共只摆了两个,方彪只好跟张二爷同坐一张沙发。他们带来的那十几名打手,却只有恭立一旁的份儿,不够资格有座位。 崔胖子招呼高振飞勉强地坐下,他自己也挨着坐下了,遂说:“今天时间太仓促,未能好好招待二爷,只准备了一点不登大雅之堂的余兴节目,希望二爷多多包涵,不嫌简慢……” 张二爷冷声说:“崔老板大可不必费事,我们并不想打扰,只希望崔老板把昨天的事,给兄弟一个交代,我们立刻就告辞!” 崔胖子看他们的来势汹汹,态势已然摆明,双方只要一言不合,就可能大打出手。 事先他早已有了准备,真要动起手来,他根本没把张二爷带来的人放在眼里。 但那狗头军师黄良臣却再三劝他,尽可能避免跟张二爷闹僵,以免中了苏丽文的离间计。 当昨夜苏丽文亲自去过“桃源招待所”后,黄良臣便疑心这女人心怀奸诈,是另有阴谋的。果然不出所料,半个小时以后,张二爷一个电话打到招待所去,怒不可遏地指责崔胖子,不该派人去阿公岩跟他的手下拼起来,暗助高振飞趁机救走了老吴。 虽经崔胖子一再解释,张二爷根本不容他分说,指定今天在“玫瑰大厦”当面摊牌,就把电话挂了。 黄良臣当时便断定,这一切必是苏丽文的阴谋,想使张二爷跟崔胖子反目,正好派出去的陈芬兰有消息回来,在电话里告诉他,高振飞已从“天堂招待所”出来,苏丽文在后面猛追,可是被高振飞摆脱了,独自住进一家小旅馆。 崔胖子获悉高振飞的行踪,本来准备立刻派人把他弄回来,但黄良臣却表示异议,出了个主意,让陈芬兰也住进那家小旅馆,不必惊动高振飞,主张在张二爷约定的时间以前,设法把他弄到“玫瑰大厦”。不妨威胁利诱,软硬兼施,使他在张二爷面前承认,昨夜那批打手是苏丽文派去的,冒充崔胖子的手下,以便在双方动手大乱之际,趁机救走了老吴。 假如高振飞真这么说,张二爷必然深信不疑,非但不致于跟崔胖子反目,而且还会把这笔账记在苏丽文的头上。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枉费心机,弄巧成拙,替自己惹出来更大的麻烦? 可是,谁知一切都很顺利,陈芬兰跟踪到“温柔乡”酒吧,凭着崔胖子跟这里的交情,把那吧女叫去,换穿了她的衣服,以为可以把高振飞绊留住。偏偏他不吃那一套,幸而崔胖子及时赶到,总算把他弄过海,来到了“玫瑰大厦”。 但他刚才已经断然拒绝了崔胖子的要求,这时当着张二爷的面,他如果不肯作证,又能把他怎样呢? 崔胖子冷眼朝他一瞥,只好硬着头皮说:“二爷,昨夜在阿公岩,你是亲眼看着他把老狐狸救走的,这已无需要兄弟解释。至于说到跟你手下动手的那批人,如果是兄弟派去的,他们当时既然表明身份,自己说出是我的人,我又为什么不敢承认?同时,二爷大概早已有所风闻,老狐狸和姓苏的女人是一鼻孔出气的,一直就在暗地勾结对付我。那么请问,我会派人去跟二爷的人动手,而让他们趁乱去救老狐狸吗?” 张二爷铁青着脸说:“哼!要不是方老弟把那小子制服,刀尖顶在肚皮上,他也绝不会兜出来的!” 崔胖子忿然说:“那么二爷是认定了,那批人是兄弟派去的?” 张二爷冷笑地说:“事实摆在眼前,我这次来香港,始终没跟你照面。昨天又跟老吴接过头,你大概是疑心我想把你一脚踹开,另找别的门路。所以恼羞成怒,去跟他们打成了一片,否则这小子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这一问,可把个崔胖子问住了! 张二爷说的不错,既然崔胖子跟老吴,苏丽文是势不两立的,为什么高振飞会在这里呢? 并且上次他和方彪来,也遇见高振飞,还发生冲突,大打出手过。高振飞既是经常来此,自然使张二爷疑心,认为他跟崔胖子颇有交情呀! 崔胖子一急,满脸就胀得通红,不由地指着高振飞说:“现在他人在这里,二爷不妨自己问他吧!” 高振飞立即拒绝说:“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张二爷嘿然冷笑一声,咄咄逼人地说:“你不知道,我可知道得清清楚楚!老吴表面上是跟姓苏的女人一鼻孔出气,其实早已就跟我们的崔老板暗地里打交道,要不是有这份交情,你们哪会一起去阿公岩救出那只老狐狸!” 高振飞矢口否认说:“对不起,我可高攀不上,你别把我跟崔老板扯在一起!” 崔胖子趁机说:“二爷,这是他自己说的,你总该相信,我们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了吧!” 张二爷尚未及表示,高振飞己昂然说:“我跟谁都不相干!去救吴经理完全是出于我的本意,因为他招待我去澳门观光了一次,欠他这份人情!” 张二爷不屑地说:“嘿!他差点没叫你去送死!” 高振飞斩钉截铁地说:“死活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 张二爷破口大骂说:“喂!你小子是他妈的吃了枪药吗?嘴里火药气这么重!老实说,别以为在这里有崔老板替你撑腰,惹火了你二爷,照样……” 高振飞那甘示弱,霍地跳起来,怒问:“怎么样?” 方彪憋了半天的气,这时再也按捺不住了,猛可也站了起来。 崔胖子一看情势不对,赶紧连击两掌,迷人的音乐顿时响起,从两旁的暗门,拥出了刚才那二十几名身披薄纱的女郎…… 高振飞眼见机不可失,趁着张二爷、方彪,以及那十几名大汉的注意力,均被那些女郎美妙动人的舞姿吸引住,看得目瞪口呆时,突然向她们冲去。 女郎们顿时惊叫四逃,乱成了一片…… 当暗门里的大汉正冲出来,犹未及阻拦,高振飞已冲出肉香四溢的迷阵,夺门而出。 他已不及等电梯升上来,急从电梯间旁的楼梯,直奔下楼,一口气冲出了“玫瑰大厦”,拦住一辆“的士”,吩咐司机直趋佐顿道码头。 到了码头,他塞给司机一张百元的钞票,来不及等找钱,就跳下车奔上轮渡码头。 正好赶上一班开往香港的轮渡,当他买好票,冲去一脚刚跳上船,船已缓缓开动了。 上了船,他才松了口气,依靠在栏杆上,望着逐渐远离的九龙,使他顿生逃出虎口之感。 他无暇去想,崔胖子和张二爷的一笔烂账,将如何算法。满脑子里一片凌乱,浑浑噩噩地,深感前途茫茫,不知何所适从,好像整个的世界上,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轮渡靠在了统一码头,他如同幽灵似地,怀着沉重的心,举起沉重的步子,随着人群上了岸。 他这回可学乖了,先向四下一张,确定没有被人跟踪,始迅速钻进在码头上等生意的“的士”。 司机在等他吩咐,但他一时竟说不出个目的地来! “天堂招待所”他是决心不去了,苏丽文那女人也不能缠,那么究竟去哪里呢? 他终于随口而出:“皇后大饭店!” 嘿!好大的气派!这次他不再住小旅馆,居然想享受一番啦! 车子来到“皇后大饭店”,他下车付过车资,却在那气象万千的大门口趑趄起来。 他这一身虽然还能称之谓西装,可是经过昨夜在坟场的两次打斗,再加上去阿公岩救出老吴,早已满身狼狈不堪。尤其右边的衣袖血迹斑斑,使他自惭形秽,不好意思走进这种第一流的高级饭店。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忽然听得身旁一声紧急刹车,使他猛然一惊。刚要走避,车门开处已跳出个女郎,向他娇声叫唤着:“高先生……” 高振飞回头一看,想不到急步追来的女郎,竟是“天堂招待所”的阿凤! 她追上了高振飞,不由分说,一把挽住了就往停着的“的士”走。 在大街上拖拖拉拉的实在不好看,高振飞只得跟她上了车,她立即吩咐司机:“马山村!” 车子开动后,高振飞才故意问:“你不是‘押’我回招待所?” 阿凤正色说:“高先生,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吴经理和苏小姐的人,几乎已全部出动,连我们都被派出来,在各处找你呢!” “找我?”高振飞诧然问:“为什么?” 阿凤仍然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吴经理交代所有的人,无论是谁发现你的行踪,立刻就打电话向他报告……” 高振飞悻然说:“你的运气真好,我刚从九龙回来,就被你发现了。现在你为什么不打电话报告吴经理,准备带我到哪里去?” 阿凤柔声说:“我带你去的地方,是我自己的家!” “带我去你的家?”高振飞大为意外。 阿凤终于善解人意地说:“高先生,请你不必多疑,我之所以决定把你带到我家去,是因为别的人不至于找到那里……当然啰,假如你愿意继续替吴经理工作,昨夜就不会离开招待所。现在幸而是被我发现了你,如果是别人发现,一定会通知吴经理。他们更会千方百计,甚至于不择手段,勉强你回去。我却不愿那样做,所以先把你带到一个他们不可能找到的地方,让你能有充分的时间,冷静地作一番考虑……” 高振飞颇受感动地说:“你这样做,万一被吴经理知道……” 阿凤笑了笑说:“我事先根本没指望会找到你,所以没想到这些呀!” “那你是临时决定的?”高振飞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阿凤坦然说:“因为我欠你的一份情!上次为了吴经理编的一套谎话,你就不顾一切地去澳门了,结果几乎害你回不了香港。由此可见,你帮我实在是仁尽义至,难道我为你做这一点事,算是报答都不能吗?” 高振飞本来对她的动机,尚觉有些可疑,现在听她说明是为了感恩图报,疑念顿消,执住了她的纤手说:“那件事我们都把它忘掉吧,阿凤,说真的,我很感激你这样做,可是以后万一让吴经理他们知道,恐怕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所以我想……最好还是让我自己找个地方避一避,免得将来连累了你。” 阿凤摇了摇头,推心置腹地说:“不瞒你说,自从昨夜张二爷的人打闹招待所,我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几棍子以后,我的心里就开始害怕起来。尤其听苏小姐跟吴经理商量,准备不顾一切地向崔胖子和张二爷报复,我就更感觉不安了。他们这样闹下去,事态愈闹愈大,最后一定是我们倒楣,我不如趁早离开那个是非圈子……” 高振飞表示关切说:“那么你今后的生活呢?” 阿凤叹了口气说:“当初我干这一行,实在是出于迫不得已,我有个双目失明的母亲,需要靠我赚钱养活,这些年我积蓄了一点钱,如果改行做做小生意,大概勉强够维持啦。” 高振飞感慨万千地说:“你这个决心是非常令人钦佩的,可是,吴经理会放你吗?” 阿凤坚定说:“我顾不了这么多啦,反正他手下漂亮女人多的是,走了我一个,‘天堂招待所’绝不至于关门。何况苏小姐已经答应吴经理,准备全力支持他办成那个‘天体舞会’,到时候还要招兵买马,另外弄一批出色的妞儿来呢!” 高振飞第一次跟老吴见面,就听他说过,准备举办一个别开生面的“天体舞会”。当时以为老狐狸是信口胡吹,唬唬他这个“土包子”的。想不到苏丽文居然答应出来支持,显然这女人是别有居心,想以有利可图为饵,好利用老吴替她卖命吧! 因此他好奇地问:“他们是怎样计划的?” 阿凤毫不隐瞒,把苏丽文与老吴在房中的谈话,被她在一旁听到的部分,原原本本他说了出来。 原来在苏丽文认为,昨夜张二爷一定会向崔胖子兴师问罪,甚至于会火拼起来。可是一直等到今天,仍然未见张二爷方面有任何动静,她不禁感到十分的奇怪。 据包正发得来的消息,张二爷的人马昨夜始终未曾离开阿公岩,而崔胖子方面,也是按兵未动,毫无采取行动的准备。 苏丽文愈想愈不对劲,唯恐张二爷洞悉了她的诡计,甚至怀疑高振飞和那批职业打手是同时去的,用那些人绊住方彪等人,以便使高振飞趁乱救出了老吴。 这样一来的话,她就真的弄巧成拙,非但使张二爷对他们这方面的仇恨愈结愈深,万一跟崔胖子“和好如初”,联合起来对付他们,岂不是自己找来麻烦? 由于高振飞对“天堂招待所”,以及苏丽文经营的艳窟一切情形,均已全都了解,尤其昨夜一连串的行动,他都亲自参与。假如他昨夜离开招待所后,一气之下来个倒戈相向,投靠到崔胖子或者张二爷任何一方面,对他们不仅是个损失,而且相当的不利。 同时,他们之所以急于找到高振飞,实际上完全是出于苏丽文的意思,因为她忽然记起,高振飞曾说他有个好朋友在警署工作,他还交给那个人一份“天堂招待所”的资料,如果他发生意外,老吴就脱不了关系。 并且苏丽文还想到一点,就是万一张二爷和崔胖子联起手来,她和老吴实在没有力量硬拼,必要的时候,也就顾不得风月场中的道义,想让高振飞出面,向警方揭发他们贩卖人口私运澳门的勾当。 这是最后一着狠棋,也是迫不得已时,施出的杀手锏! 高振飞的去向不明,他很可能倒戈,也可能被那两方面的人发现行踪,不择手段对付他。 为了怕高振飞发生意外,使老吴替人受过,更为了必要时可以由他向警方揭发,因此今天一大早,他们的人马便几乎全部出动,四出分头搜索高振飞的行踪。 阿凤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顿,忧心忡忡地说:“吴经理昨夜吃足苦头,知道自己拼不过张二爷,本来想就此罢手的。偏偏苏小姐不知安的是什么心,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答应全力支持那个什么‘天体舞会’,吴经理才动了心。他们这样闹下去,最后一定是两败俱伤,我真担心你……” 正说之间,车已到了马山村。 这一带形同贫民窟,仅比当年的调景岭稍微像样些。阿凤叫司机在村口停了车,高振飞要待付车资时,她却伸手拦住他说:“用不着付,他回去可以跟吴经理算的……” “哦?……”高振飞暗自一怔,当时不动声色,直到那司机把车子开走,他才把眉头一皱说:“我看我还是不到你那里去的好……” 阿凤看他临时变卦,不禁诧然问:“为什么?” 高振飞忧形于色说:“你该早告诉我,刚才那司机认识吴经理,我们在路上就可以换车了……” 阿凤顿时恍然说:“哦!我真糊涂,怎么竟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很可能会告诉吴经理的呀!” 高振飞所担心的,就是那司机回去向老吴取车资时,即使不是存心告密,说不定无意间说出阿凤和他的行踪。老吴那只老狐狸必然会猜出,她是把谁带回家去了。 为了怕使阿凤受累,他便坚持不跟她回家,决心自行另找别处暂避。 阿凤哪会肯让他离去,可是她也暗自担心,怕老吴获悉她把高振飞藏匿在家里,必然会派人找来的。 想了一阵,她终于想出个办法,说:“我看这样吧,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就住在我家不远。她是当舞女的,晚上才去上班,家里没有别人,就只她们姊妹两个,你可以暂时在她们那里避一避……” 高振飞仍然顾虑地说:“如果吴经理得到消息,派人找到你家去呢?” 阿凤笑笑说:“那倒不成问题,我有办法应付,好在刚才那司机又不知道你是谁。他们问起来,我就说在路上遇见个朋友,请到家里去坐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这样不是成了吗?” 高振飞看她一片诚心,实在不忍辜负她的情意,犹豫之下,终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阿凤大喜过望,便不再回家,直接把高振飞带到了姓王的两姊妹家去。 经过介绍,阿凤向他们临时编出一套谎话,说高振飞是她的密友,最近因为得罪了黑社会上的人物,怕被人寻仇,所以想在她们这里避一避风头。 那两姊妹非常豪爽,当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阿凤不便耽搁太久,径自先行回家,以便万一老吴当真派人找去,她才好随机应变。否则要是连她的影子也不见,那些人必然会起疑,认为他们是双双藏匿起来了。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她家里还有个双目失明的母亲。如果那些人恼羞成怒,对那老人家为难,岂非于心不忍。所以她虽然对高振飞依旧难舍,仍然独自离开了姓王的姊妹那里。 她们两姊妹很好客,热诚地招待着高振飞,似乎是一见如故,彼此谈笑风生,丝毫也不拘束。 高振飞不便在她们面前,流露出满腹的心事,尽管心烦意乱,表面上仍得装出若无其事,跟她们虚与委蛇。 阿凤临走时,曾说好如有情况,随时就来告诉他。可是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钟,她那里竟是毫无消息,连人也不来一趟。高振飞情知有异,忙向姓王的姊妹问明她家的门牌号码,不顾她们的劝阻,毅然决定亲自赶去看个究竟。 找到那间简陋的木屋时,只见门是关着的,他上前叩了半天,竟没有人应答。 高振飞愈发觉出情形不妙了,用力一推,木门便应手而开,里面根本没有落锁。 然而,屋里却是沓无人声,既不见阿凤,连她那位双目失明的母亲也不在! 他立刻意识到,阿凤必定是出了事,否则绝不会一去不返,把他留在姓王的姊妹家,当然是由于变生突然,使她来不及去通知高振飞。 那么,她们母女去哪里了呢?毫无疑问的,必然是那司机露了口风,老吴获得消息,马上就派人赶来了。 可是他想不通,既然老吴的人赶来马山村,自是要逼阿凤说出了他的下落,为什么把她和她母亲一起弄走? 高振飞想到阿凤的处境,心情顿觉不安起来。于是毅然作了决定,立刻雇车前往“天堂招待所”去找老吴,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在那里。 当他抵达“天堂招待所”,直接登楼来到经理室时,只见里面挤满了人,老吴、苏丽文、包正发,以及十几名保镖、打手,齐齐一堂,似在商讨着什么重大计划。 老吴一见满面怒容的高振飞闯进来,便立即停止说话,苏丽文却笑着说:“哈哈,这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我说的话不会错吧?” 高振飞一听她的口气,便断定阿凤必是被他们弄来了,不由冷冷一笑,索性开门见山地怒问:“你们把阿凤母女弄到哪里去了?” 老吴看他来势汹汹,正要否认其事,苏丽文却向他使了个眼色,也直截了当地说:“我们都是自己人,说话不必兜圈子。老实说吧,那个司机来算车钱的时候,说出阿凤带了个右手绑着纱布的男人到马山村,我们就料到那一定是你了,所以我们马上就派人赶去……” 高振飞怒形于色说:“我跟阿凤是朋友,她接我到她家去,那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也是她个人的自由,你们凭什么干涉,还把她母亲也弄了来?” 不料苏丽文霍地从沙发上站起,冷声说:“请你把事情先弄弄清楚,我们并没有把她们母女弄来!” 高振飞冷笑说:“你以为我会相信?” 老吴忙接口说:“事情是这样的,这两天我们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在暗中监视着,当我派人去马山村的时候,人家已经知道,只是不清楚我们去是为了什么。所以当阿凤不肯说出你的下落,被带回来的途中,没想到对方竟派了大批人马在半路上拦阻,仗着人多势众,硬把她们母女劫持去啦!” 高振飞哈哈大笑说:“吴经理,你这番话能骗得了我吗?” 老吴认真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是事实!据我猜想,他们之所以把阿凤母女弄去,绝对是想从她们口中,逼问出我们去马山村的目的。因为我们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在密切注意啊!” “真有这回事?”高振飞仍然表示怀疑。 苏丽文故意幸灾乐祸地说:“非但真有这回事,而且据我们刚得的消息,张二爷和崔胖子已经摊过牌了,决定继续合作贩卖人口的勾当。崔胖子更为了表示诚意,答应在今晚交出二十个漂亮的妞儿,给张二爷租的船带回澳门,那些妞儿中尚包括阿凤在内呢!” 高振飞暗吃一惊,急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苏丽文说:“你如果不相信,可以自己去打听,是不是有这回事。崔胖子之所以这样做,是存心给我们难看的。我们刚才正在商量,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阿凤落在他们手里,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我们的人要是随随便便给崔胖子卖给张二爷,将来传出去,我们的脸往哪里搁?所以我们正准备设法通知你,没想到你正好自己来了。” 老吴也在一旁打着边鼓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还不知道他们交‘货’的确实地点和时间,不过我已经派人监视崔胖子方面的行动,一有动静,我们立刻就会得到消息。” 高振飞察言观色,看出他们虽是一拉一唱,却不像是故意危言耸听,想利用阿凤使他不能置身事外,势必挺身而出,以免阿凤被卖去澳门。 这件事,在道义上他自不能无动于衷,不闻不问。但由于前车之鉴,他绝不敢贸然深信,怕再上这老狐狸的当,像上次一样,编了个阿凤妹妹被捉的故事,害他去澳门几乎把命送掉。 现在主角换了阿凤自己,故事则如出一辙,他实在不能不谨慎,因此郑重说:“只要阿凤是当真落在崔胖子手里,我负责把她弄回来。不过有言在先,我是绝不会受你们利用,去跟他们任何一方面硬拼的。同时,如果你们若是骗我,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可绝不与你们甘休!” 苏丽文胸有成竹,淡然一笑说:“我们可并没有勉强你,或者逼你插手。这件事对我们的颜面关系重大,无论用什么方式,我们也决心要把阿凤弄回来。至于你嘛,如果你认为跟阿凤还有点‘交情’,自愿为她出力,我们自然欢迎你加入。可是我们也要等查明他们交‘货’的确实地点和时间,弄清楚情势,才能决定采取怎样的行动。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擅自有所行动,那就把整个计划破坏啦!!” 高振飞未作任何表示,显然是默认了这个协定,眼前除非是直接去找崔胖子,向他要人,交出阿凤来,但人家凭什么吃他这一套呢? 或许崔胖子真卖这个交情,但那必然是有条件的,很可能是逼他投靠到他们那方面去,他又怎会心甘情愿! 于是,他只好耐着性子等,等…… 半个小时之后,消息果然来了,是苏丽文又一次“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理论得到证实,她不惜重金买通了崔胖子手下的“鬼”,替她充任了“内奸”。 这消息是,今晚张二爷租的船将在九点钟驶往阿公岩,由崔胖子把‘货’带去直接交到船上。确实的地点,时间都已知道,苏丽文却故意犹豫不决地说:“崔胖子去阿公岩交‘货’,一定会有大批人马护送,我们目前的人手实在不够,你们看是否需要再雇一批职业打手?” 高振飞立即反对说:“不!我认为这不是办法,像崔胖子和张二爷的这种不法勾当,简直是惨无人道,不知断送了多少女孩子的幸福,我们根本不能容许它继续存在,必需彻底根除!” “哦?”苏丽文诧然问:“你想必另有高见?” 高振飞断然主张说:“我觉得应该报警,由警方出来处理!” 这一提议,正中苏丽文下怀,心里不由暗喜,但她却故意作态说:“这,这不太妥当吧,我们在风月场中,向来是很重江湖道义的。尽管彼此明争暗斗,甚至于拼得你死我活,但绝不利用警方介入其中……” 高振飞不屑地说:“难道把一批批的女孩子,硬往火坑里送这反而是重道义?道义是要看对什么人而说,像对崔胖子和张二爷这种人,根本不必顾全什么道义!” 他这几句话,无异是指桑骂槐,连苏丽文和老吴也骂了进去,顿使他们面红耳赤,相顾窘然。 苏丽文只好装作听不懂,面露难色说:“你自然无所谓,因为你是局外人,就真这么做了,将来也不致被人所不齿,可是我们……” 不等她说完,高振飞毅然说:“我愿意做这个人所不齿的恶人,你们用不着出面,由我去报案好了!” 苏丽文和老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未置可否地说:“这个……” 高振飞的心意已决,根本不理她这个那个的,朝他们脸上扫了一眼,发出声冷笑,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 苏丽文正待假意劝阻一番,不料刚追出经理室,却听见电话铃响了。于是她顾不得追赶已经走向楼下的高振飞,忙转身回进经理室。 只见老吴紧握着话筒,神色紧张万分地在问:“什么?……你说清楚些呀……噢,噢……好,我马上告诉苏小姐……” 苏丽文等不及老吴把电话搁下,就冲过去急问:“谁打来的?” 老吴怔怔地回答:“是小迷汤在街上公用电话亭打来的,她刚才从外面回去,发现巷子里有几个人在把风,很多人已经冲进你的房子里去了……” 苏丽文大吃一惊,她顿时沉不住了,惊怒交加地问:“她认出是哪方面的人了?” “她没敢进巷子,发觉情形不对,就赶紧打电话来了。”老吴说:“其实用不着认出他们,就可以猜出啦,崔胖子方面的可能性较小,八成是张二爷干的!” 苏丽文诧异地说:“他不是今晚就要带着‘货’回澳门?哪有时间……” 老吴强自干笑一声,老谋深算的说:“他这就叫作‘临去秋波’,在临回澳门之前,给点颜色让你看看,然后一走了之,使我们连找他报复的机会都没有呀!” 苏丽文铁青着脸,当机立断说:“现在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高振飞一定去报案了。我们大可不必去阿公岩,不如先赶回我那里去,回头再抢在条子前头,给那老王八蛋还以颜色!” 老吴本来就是苏丽文的应声虫,一向仰她的鼻息,现在要靠她全力支持‘天体舞会’,自然更需唯命是从,拍足这女人的马屁。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了。 当时便由苏丽文亲自指挥大军,偕同老吴领着大批人马,离开“天堂招待所”,分乘几辆“的士”,浩浩荡荡地赶回她的艳窟去。 其实呢,那批人马并不是张二爷的手下,而是狗头军师黄良臣出的主意,叫崔胖子雇了一批职业打手,趁着苏丽文的人在“天堂招待所”,去捣毁她经营有年的色情大本营。 这是个疑兵之计,一方面足以泄恨,另一方面却是在分散苏丽文的注意力。因为崔胖子也知道她的耳目众多,眼线遍布,说不定会探知他和张二爷交“货”的时间与地点,派人去搅局。 如此一来,便可使苏丽文顾彼失此,趁她赶回艳窟去救时,他们早已提前半小时,把“货”送交到张二爷手里。即使等她发觉中计,张二爷已经满载而归,返回澳门的航行中了。 狗头军师的这一着棋,确是相当高明。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他还不够资格称为智者,仅仅不过是个善攻心计的角色而已。他哪会想到,高振飞居然去向警方报了案! 当苏丽文带着大批人马,赶回去跟人多势众的职业打手们,大打出手的时候,崔胖子已偕同黄良臣,带着二十名从各地收购的少女,由二十四名保镖和打手护送,赶往阿公岩去交“货”了。 狗头军师非常谨慎,他怕阵容浩大,容易惹眼,所以由每一名保镖或打手,押一名少女,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分成一批批地乘车驶向阿公岩。 这样虽然费事又耽误时间,却比较安全,纵然出了差错,也不致于全军尽没。 崔胖子和黄良臣是最先到达阿公岩的,他们没有带“货”,只随身带着四名保镖的,在距离泳场半里外的海边,找到了张二爷的船。 那是一艘向香港游艇俱乐部租来的大型游艇,船底吃水浅,可以直接停泊在海滩边。 双方见面,张二爷未见他们把“货”带来,颇觉怀疑,经崔胖子说明为了安全起见,他才释然。 几分钟以后,第一批“货”到了,张二爷亲自“点验”认为非常满意,尤其是那个泪流满面的少女,更是出色,崔胖子特别介绍说:“这是老狐狸那里的台柱——阿凤,兄弟特地把她弄来的,二爷认为兄弟够意思吗?” 张二爷哈哈大笑说:“够意思,够意思,崔老板太够意思啦!哈哈……” 笑声中,第二批“货”又到了,接着,第二批、第三批相继到来…… 他们是每隔两分钟到达一批,时间算得非常准确,丝毫不差,但最后的一批,却是迟了三分钟,仍未见抵达,使他们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狗头军师却非常自信,认为要出事第一批就出了,绝不可能出在最后的一批,也许是车子在途中抛锚,或者…… 正在疑虑之际,最后的一辆“的士”终于姗姗来迟地到了。 他们忙不迭出了舱厅,赶到舱面上来,只见由两名大汉,押着两个怯生生的女郎,从“的士”里出来,走上了跳板。 崔胖子等他们刚上了游艇,劈头就问:“怎么迟误了几分钟?……” 话犹未了,那两名大汉已掏出了手枪,厉声喝令:“不许动!” 崔胖子惊怒之下,认出那左手执枪的大汉,赫然竟是高振飞! 两名“女郎”几乎是在同时亮出手枪,原来他们根本不是女的,而是由两个身材较瘦小的警探所乔扮。变生肘腋,艇上的人都傻了眼,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警方早已守候在途中,一直未采取行动,为的是怕打草惊蛇,不能人赃并获,才决定拦截住最后的一辆“的士”,用两名警探临时化装成女的,混上游艇来了个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 就在张二爷惊怒之下,暗向手下一使眼色,准备不顾一切,把误以为是老吴和苏丽文方面派来的这四个人干掉时,不料一阵鬼哭神号的警车声大作,四五辆满载武装人员的警车,已风驰电掣而来! 张二爷一时情急,刚要下令火拼,却见海上又驶来了两艘警方的巡逻艇,在强烈的探照灯下,船头的四架机枪己对着游艇,终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 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刊出一则头条新闻,标题是以特号字体排印: “风月争霸,欢场恩怨起内讧。海边缉捕,救得多少苦命女。” 内容方面,以整个一版的篇幅,报导了“东方之珠”的黑暗一面。根据高振飞和阿凤提供的资料,写出了香港风月场中的内幕,和暗操皮肉生涯的女郎们的辛酸。文中有血有泪,充满人间的悲剧。文中并且提到,早一日“天堂招待所”被暴徒捣毁的事件,以及青洲小岛附近的焚船,黄泥涌道的私斗……皆是这段恩怨所引起。 苏丽文的艳窟被捣毁了,她和老吴均身受重伤,在医院里即被警方“拜访”。警方没有透露揭发这个欢场内幕的人姓名,不过很多人都知道,他就是高振飞。 他和阿凤不愿出面,反正人赃并获,不需要他们作证,那些人也只好俯首认罪了。 高振飞也不需要警方负责他们的安全,在离开警署后,便偕同阿凤,悄然回到了马山村。她那双目失明的母亲,昨夜便已由警方从崔胖子那里救出,护送回到了家里。 一场风月争霸的轩然大波,至此已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