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索公司》 一、挑战 轰动港九的“金色响尾蛇”风波平息,方天仇的声名大噪,黑社会里各方面都有意把他罗致。但他却归意甚坚,甚至于不顾林广泰父女的殷切挽留,毅然决定返回菲律宾去,从事他一直向往的田园生活——开辟农场。 临走的前夕,林广泰特地在家里盛宴为他饯别,邀了几位磕头弟兄作陪,聊表对他这次劳苦功高的谢忱。 席间,大家都有些相聚匆匆,不胜依依惜别的感觉。尤其是伤势尚未痊愈的林玛丽,她在被从歹徒手里救出后,与方天仇朝夕相处数日,已然对他芳心暗属了。 可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天仇已决定弃她而去,怎不使她惆怅欲绝! 酒酣耳热之际,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客人的到来,使在座的无不感到意外,因为来的不是别人,竟是闻名香港的华籍大探长孙奇。 “金色响尾蛇”事件虽然已成过去,但在座的都是参与其事的,而且他们是黑社会里的人物,与警界势不两立。这时候孙奇突然来到林公馆,无论是公事或私事,均不免有点煞风景,破坏了他们欢乐的气氛。 林广泰身为主人,虽然平时他也只不过是与这位探长虚与委蛇,谈不上什么深厚交情。不过在礼貌上,他不得不起身相迎,勉强笑着跟他招呼:“什么风把我们的大探长吹了来?欢迎欢迎,残菜剩酒,实在不成敬意,兄弟敬探长一杯……” 孙奇微微点头跟在座的人打个招呼,即说:“谢谢,我这不速之客,只要跟林董事长说几句话就走。” 林广泰心里打了个问号,但他丝毫不动声色,笑笑说:“孙探长是要跟兄弟单独谈?” 孙奇神情肃然地说:“最好请方天仇老弟也参加,因为这件事与他也有点关系。” 在座的均是一怔,似乎预感到这是“金色响尾蛇”的余波,可能是警方要找方天仇的麻烦了。 但方天仇却是处之泰然,笑着站了起来。 他走到孙奇面前,伸出了手说:“请探长多多指教。” “哪里……”孙奇跟他紧握了一阵手。 于是,林广泰怀着诧异的心情,把他们领进书房里。关上门,待他们坐定后,便急不可待地问:“孙探长拨冗光临,是为了……” “一件勒索案!”孙奇开门见山他说出了来意。 “哦?为了一件勒索案?”林广泰不禁一怔,心里实在想不出,孙奇为了一件勒索案,居然会找上他的门来。 方天仇听说事情与他有关,也急着问:“探长是否能说得详细些?” “事情是这样的,”孙奇神色凝重他说:“最近港督夫人的侄女,赫尔逊伯爵夫人,带着她十岁的儿子来香港游历,准备再过几天就回伦敦去,可是……偏偏今天下午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林广泰惊问。 孙奇垂头丧气说:“赫尔逊伯爵夫人的公子被人绑走了!” 方天仇和林广泰不禁互望了一眼,似乎彼此都有同感,觉得这位探长为了一件勒索案,居然跑上门来找他们,那真是和尚上衙门化缘——没找对地方。 接着听孙奇说:“我在警界混了这些年,从来还没遇上过这种怪事,绑票的歹徒不向事主勒索,反而以此向警方人员提出条件!” “哦?”林广泰茫然问:“你是说那些歹徒,绑票不是为了勒索金钱?” “嗯!”孙奇忿声说:“他们居然向我提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方天仇诧然问。 孙奇苦笑了笑,才说:“这个条件说来很滑稽,他们要我阻止方老弟明天离境,否则就要撕票!” “有这种事?”林广泰怔住了。 孙奇只点了点头,表示他说的是事实。 方天仇却是哂然一笑,耸耸肩说:“照这么说来,这些人是在存心留住我了。” “我想是的。”孙奇说:“方老弟已经办妥离境手续,香港政府绝没理由限制你明天搭乘飞机离去。显而易见的,这些歹徒是要对付方老弟,而又不能把你留住,才出此下策……” 方天仇仍然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我明白了,那位什么伯爵夫人的来头很大,她的儿子被人绑了票,港督一定会大为震怒,责令你们限期破案。而我明天一早就离港,万一那些人真来个撕票,对孙探长的前途必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奇已是面红耳赤,窘然说:“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孙探长的意思呢?”林广泰故意问。 孙奇生涩地笑了笑说:“实在是时间太迫切,根本不容我们着手侦破,所以我今晚冒昧前来,有个不情之请,是否能请方老弟的行程暂缓一两天,让我们在时间上能缓过口气来。” “我想方老弟会答应的。”林广泰似笑非笑他说:“不过,这样一来,那些歹徒必然认为孙探长是接受了他们的威胁,以后岂不更无法无天了?” 孙奇顿时满脸通红,窘困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天仇犹豫了一下,终于毅然表示:“孙探长,你不必为难,本来我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就走的。不过,这些人既然诚心挽留,倒是盛情难却,这样我只好暂时留下来,看看他们准备对我采取什么行动!” 孙奇大喜过望,喜形于色地说:“方老弟肯帮这个大忙,那太好了,我一定尽全力去对付这班家伙,绝不会耽搁老弟的行期太久。” 林广泰虽然也希望方天仇能在香港多留些时日,但为了这个缘故留下来,却反而使他感到不安。 因为,很显然的,这件绑票案的真正意图,是在对付方天仇,他如果明天不走,那么必然会遭到意想不到的麻烦。 所以他不得不提醒方天仇一句:“方老弟,你要仔细考虑考虑!” “林大哥放心!” 方天仇哂然一笑,表示毫不在乎,把手伸向孙奇说:“孙探长,我们就这么决定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把飞机票退掉,等探长通知我可以走时,我再走吧。” “那真太谢谢方老弟了。”孙奇欣然握着他的手说:“如果那班家伙真的想对付方老弟,我孙某人绝对对老弟的安全负全责!” “那倒不用。”方天仇笑笑说:“如果探长派了人成天保护我,反而使我失去了自由,哈哈……”在他的豪笑声中,孙奇怀着兴奋的心情告辞而去。 林广泰和方天仇把他送出了客厅,两个人回到席间,还没坐下,庄德成已急不可待地问:“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来干嘛?” 林广泰坐了下来,忿然冷笑一声,便把孙奇的来意告诉了在座的弟兄。 这番话听得大家都怔住了。 廖逸之忽然文绉绉地说:“妙哉!这班家伙居然要挟起我们的孙大探长来了,真是在老虎嘴上拔胡子……” 费云忿然说:“要是我呀,明天就是可以不走也非走不可,让孙奇去倒个大楣!” 庄德成这老粗也不甘后人,发表了他的意见:“老五说得对,明天不走也得走,反正绑的肉票跟我们风马牛不相干,管他个……” 下面的一个脏字刚要脱口而出,被身旁的廖逸之用臂时一撞,才使他想到有林玛丽在座,赶快把那个字吞了回去,一时窘得他面红耳赤。 方天仇把手一拱,笑着说:“多蒙各位的关怀,不过我已经答应了孙探长,暂缓几天再走。” “方老弟。”宋公治深谋远虑他说:“我认为这并不是你走与不走的问题,而是你应该想到,如果你决定暂时不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后果呢!” “我就是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所以才决定留下来!”方天仇说:“那些人用这种手段把我留下,不用说,一定是准备对付我,如果我一走了之,被人讥笑我胆怯倒是无所谓,反连累一个无辜的小孩受害,实在于心不忍。同时,我也想看看,那些人究竟拿什么手段来对付我哩!” 林广泰不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这种观点。 这时候廖逸之又有了高见,他干咳了一声,似乎要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依我看来嘛,这档子事呀,八成是那些漏网之鱼干的!” “你是说洪大麻子?”庄德成问。 “嗯!”廖逸之点点头说:“这家伙那天被他漏了网,我就知道他阴魂不散,一定会再找机会兴风作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卷土重来。” “不见得是他吧!”庄德成提出了异议:“他带来的人几乎是全军覆没,我看他在元气未复之前,恐怕不会有这个狗胆吧!” “难道他不能就地取材,在港九招兵买马?”廖逸之来了个反驳。 庄德成把头直摇,仍然坚持说:“不可能这么快……” 宋公治看他们两个在抬杠,便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以我的看法,跟老六的看法略有出入。我认为有一个可能,就是假定真是洪大麻子干的,那么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他是绝对无法重整旗鼓的,唯一的可能是他找到了有势力的靠山!” 不错,在过去港九有着几股较大的势力,香港方面是唯林广泰马首是瞻,九龙码头是高振天的天下,郑二爷则在九龙城里根深蒂固。 其次就是独眼龙曹金盛,飞刀帮的胡豹,黑骑士,码头黄牛,活动在海上的私枭…… 但这次“金色响尾蛇”事件,几乎把所有的几股大势力全卷入了漩涡。尤其最惨的是飞刀帮和独眼龙的人,胡豹一死,飞刀帮己是群龙元首,只有化整为零,各谋自己的生路。 曹金盛的腿伤未愈,尚躺在医院里,就是有意重整旗鼓,也是欲振乏力了的。 根据目前的情势,洪堃除了这两方面的人可以拉拢之外,别人都对他敬鬼神而远之,谁还会引狼入室?何况他已经是个丧家之犬,除非回他的澳门去,似乎不可能在香港再有什么作为了。 宋公治是把事情看得非常清楚,才表示了他个人的意见。 不过,洪堃可能找到的靠山是谁,他却无法说出。 在座的连方天仇在内,都很佩服这位大律师的老谋深算,认为他的判断不无道理。 因此,大家在默默地想着,谁会支持洪堃呢? 由于大家都在朝这方面想,似乎已经认定了,绑票赫尔逊夫人儿子的,就是洪堃干的了!当他们在纷纷表示意见的时候,林广泰始终一言不发,他只是在默默地想着,这时忽然振声说:“你们的看法都很对,不过有一点我们必须明白,洪堃这家伙的野心极大,而且非常自命不凡。在我认为,他是不可能屈居在任何人之下的,所以说,这档子事说不定是他独自干的!” 这番话又把宋公治的看法推翻了,他不禁问:“老大认为他还有这个能力?” 林广泰点点头说:“我是很客观地判断,在这次‘金色响尾蛇’事件中,可说是方老弟独力粉碎了‘同心会’的阴谋,洪堃必然对方老弟恨之入骨。可是他带来的人已几乎全军覆没,而方老弟明天就要离开香港,他要回澳门去重整旗鼓已来不及。人一走,他就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才狗急跳墙,用这种手段把方老弟留住了。” 他这番独到的见解,不禁使在座的大为佩服。 宋公治也不再坚持己见,笑着说:“老大的看法果然比我们高明,现在我们只要能查出洪大麻子的下落,一定可以水落石出!” 不甘寂寞的廖逸之,突然又冒出了一句:“如果洪堃敢做。我相信金玲玲也值得怀疑!” “不会吧。”宋公治说:“据我知道,她现在正住在孙探长的公馆里。” 这时方天仇忽然站了起来,郑重说:“各位对我这样关心,使我非常感激。不过,各位已经退出这个圈子,今后将要在事业上大展宏图,我绝不愿意各位为了我方某人的事,再卷入是非的漩涡。各位的盛情我只有心领了,至于如何对付这班人,我相信……” “方老弟……” 林广泰的活还没说出口,庄德成已抢着说:“方兄,你这么说就不拿我们兄弟当朋友了。这次方兄是为了我们的事,才跟洪大麻子那帮人结下梁子,他要对付你,而我们却置身事外,在道义上似乎说不过去吧?” 林广泰也说:“老四说的很对,方老弟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在道义上,我们应该站在同一阵线,无论是谁想对方老弟不利,我们必须全力以赴,采取一致行动!” “对!全力以赴!” “一致行动!” 在座的一致赞成,表示义不容辞。 方天仇在盛情难却之下,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不过他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在事态没有完全明朗之前,由他个人去应付,万一有必要,再请他们出力支援。 于是,他们又继续开怀畅饮起来…… 但,这已不是饯别! 对于方天仇的暂时留下,最感觉兴奋的莫过于林玛丽,至少他们又可以多几日相聚了。 散席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 林玛丽忽然提议出去跳舞,但林广泰却为了顾及方天仇的安全,向他女儿阻止说:“你的伤还没完全好,留在家里聊聊多好……” 林玛丽大为扫兴,一赌气,嘟着小嘴就往楼上去。 方天仇忙笑着说:“我也正想出去走动走动,林小姐,我陪你去好吗?” 不料她故意赌气说:“爹地不让我出去,我干脆去睡觉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回学校!” 林广泰看女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在危机四伏的时候,还要方天仇陪她去玩,不禁生气说:“玛丽,你……” 庄德成怕他们父女闹得不愉快,立即出了个主意,提议说:“这么嘛,就让他们上我那里去玩。老大,这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林广泰只好同意了,关照她说:“别玩得太晚,方先生明天可能还有很多事情。” 林玛丽这才转嗔为喜,应了声:“我知道。”便兴冲冲地奔上楼去打扮了。 林广泰等女儿上了楼,即向方天仇说:“方老弟,我看这孩子对你……” 正说到这里,忽然电话铃响了。 廖逸之正好坐在电话机旁,他顺手抓起电话一听,竟是找林广泰的。 林广泰过去接过话筒,就听对方冷冷地说:“林老大,如果你不想自找麻烦,最好不要把姓方的小子留在家里,再见!” 林广泰连一句话还没说上,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很显然的,这个电话是向他提出警告,不得把方天仇留在家里住! 廖逸之看他的神情有异,不禁诧然问:“老大,怎么回事?” “没什么……” 林广泰既然不愿说出来,谁也不便追问,不过由他的神情上可以猜出,这个电话一定非常严重。 刚好林玛丽走下楼来,她已打扮齐当,换上一身新款式的洋装。由于她丽质天生,不须要过分的化妆,反而显得格外的清秀,充分显露出少女的青春气质。 庄德成急于赶回夜总会去招呼,当即说:“我们走吧。” 林广泰本来就不想让他们今晚出去,尤其刚才的神秘电话,使他更担上几份心事,唯恐方天仇会遭到意外。 但这时候他如果要阻止,非但他女儿会感到扫兴,一赌气回学校去了。对方天仇也不太好,那样好像是担心他连保障自己的安全都没有能力了。 为了这两种顾忌,林广泰只好不加反对,但嘱咐女儿不要玩得太晚,早些回来。且交了一具行动电话给方天仇,以便随时联系。 于是,方天仇、林玛丽、庄德成三人离了林公馆,乘车直趋银星夜总会而去。 自从林广泰把产业分赠几位把兄弟后,银星夜总会已经属于庄德成,他为了不负老大所望,决心集中全副精神,大展宏图,使它成为香港第一流的夜总会。 庄德成亲自替方天仇和林玛丽安排了座位,便歉然说:“方兄陪玛丽小姐玩一会儿,兄弟要去招呼一下,回头再来陪二位。” “庄经理请便。” 庄德成离去后,刚好今晚的第一场表演开始。 一阵急骤的鼓声后,穿着闪闪发亮上装的乐队领班走向了麦克风前,宣布说:“各位来宾,谢谢你们的光临,今晚我们开始第一场的表演节目,特地请到了青春貌美、舞艺超群的露娜小姐为各位表演……露娜小姐,请!” 掌声中,全场的灯光齐暗,在一支聚光灯的照射下,露娜出场了。 她被蓝天戏院的周强解聘后,已由庄德成以重金聘来银星夜总会常驻表演。廖逸之还特地为她拉了些报界的关系,在报端大捧特捧,所以头一天就吸引了大批观众。 今晚露娜表演了个最拿手的埃及肚皮舞,也就是那晚在郑二爷公馆里,表演给方天仇看过的。 表演正进入高xdx潮,庄德成忽然去而复返,走到了方天仇的身旁,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金玲玲也来了!” “她在这里?”方天仇颇觉诧然。 庄德成点点头说:“我还没看见她,是刚才这里的仆欧领班告诉我的,陪她一起来的是蔡约翰!” 方天仇怔了怔,不解地说:“他们到这里来干嘛?” “我想……”庄德成说:“如果她不是故意向我们示威,就准是另有目的!” 方天仇点点头,认为这个看法不错。 目光在黑暗中一搜,终于发现了目标,打扮得非常妖艳的金玲玲,果然是跟蔡约翰一起来的,正在音乐台附近的一桌看着舞池里的表演。 方天仇忽然灵机一动,向庄德成轻声交待了几句,然后向林玛丽说:“我去打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林玛丽顿时有些不悦,因为今晚她是想痛痛快快出来玩的,不愿被任何事情所打扰,唯恐方天仇这个电话一打,又打出别的事情来,所以她很勉强地应了一声,仍然看着露娜的表演。 方天仇径自离座而去,来到了服务台,又向那位服务台的小姐交待一番,然后走到经理室,在办公桌的皮椅上坐了下来,抓起了电话,一面燃起支香烟,耐心地等着。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话筒里传来个娇滴滴的声音,是金玲玲在问:“喂,那一位?” “金女士吗?我是……” 他还没说出姓名,不料金玲玲已吃吃地笑起来:“哦,原来是你这位印度猫!” 方天仇笑笑说:“难得金女士还能听出我的声音……” 金玲玲冷笑一声,忽然说:“姓方的,你不陪着林老头的女儿,却故弄玄虚,叫仆欧来骗我接电话,是不是闲着没事?” 方天仇想不到金玲玲早已发现他与林小姐相偕而来,只好生涩地笑着说:“当然有点小事情……” 金玲玲不屑地说:“既然有事,大可以正大光明地跟我说,何必跟我来这一套,是否要卖弄你这印度猫的才华?” “可是这件事不能正大光明。”方天仇故意说:“而且你知道,如果我要跟你单独谈话,林小姐一定会不高兴的,为了避免麻烦,只有用这个方法,非常抱歉!” “那么你就快说吧。”金玲玲来了个以牙还牙:“时间久了,陪我来的蔡帮办也会不高兴的!” “好,我们长话短说。”方天仇郑重其事地说:“我要告诉你的是,洪大麻子可能会对付你!” “是吗?”金玲玲发出一种近乎是讽刺的笑声,接着说:“这倒要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现在住在孙探长的公馆里,到哪里都有蔡帮办陪着,并且,洪堃跟我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大概还不至于对我怀恨在心吧!” 这番话无异是在说,洪堃恨的是你方天仇,只要给他抓住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弃对你报复的! 方天仇的目的,只不过想到金玲玲可能会知悉洪堃的行踪,想从她的口中套出来。 没想到金玲玲比他更厉害,看情形只好另打主意了。 “既然你不在乎,那就算我多管闲事吧。”他说:“另外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今晚你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一定要为什么才能来?”金玲玲忿声问。 “当然!”方天仇说:“香港玩的地方多的是,如果你不是另有目的,绝不会跑到银星夜总会!” “好吧!” 金玲玲冷笑一声,幸灾乐祸地说:“既然你想知道,我就不妨告诉你,今晚我到这里来,是替庄德成带来个不太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方天仇不禁诧然问。 金玲玲得意地笑了起来:“很抱歉,这个消息我只能告诉庄德成本人。”她说:“对你这位爱管闲事的人物,我是恕难奉告!” 说完,她又是一阵大笑。 方天仇不由忿声说:“我在这里警告你,不要以为有孙探长可以作你的护身符,劝你还是安份些的好,如果还想兴风作浪,我这印度猫是专治响尾蛇的!” 金玲玲的笑声停止了,她说:“你不是明天就要离开香港了吗?真遗憾,不然我们可以再斗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其实方天仇已经决定暂缓离港了,但他故意说:“金女士如果真有这个豪兴,为了不使你感觉遗憾,我很愿意留下来……不过,我有个提议,怎么斗悉听尊便,但希望不要牵涉到无辜的人。” “我同意!” 金玲玲冷冷地一笑,随即挂断了电话。 方天仇搁下电话,只见庄德成已经站在门口。 他人还没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方天仇摇摇头,苦笑说:“白费心机,她非但不露一点口风,反而说替你带来个不太好的消息,不肯对我说,而要当面告诉你。” “好,我去问她!”庄德成扭头就走。 “庄经理……” 方天仇没来得及阻止,他已急急出了经理室。 二、闯关 方天仇回到座位,表演已完毕。 “电话打完了?”林玛丽悻悻地问他。 方天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射向音乐台附近的那张桌子,只见庄德成已经在跟金玲玲说话。 林玛丽的眼光也跟着看过去,发现金玲玲赫然在座,不由显出诧异的神情说:“她也在这里?” “嗯!”方天仇说。 林玛丽顿时悻悻然说:“我不愿看见这女人,方先生,我们走吧!” 方天仇不禁为难起来,他只好婉转说:“她在这里有什么关系,我们玩我们的,不理她就是了。” “不!我看见她心里就别拗。”林玛丽乖戾地说:“要玩我们就到别处去玩,不然就请你送我回去!” “那多扫兴……”方天仇真不愿遽然离去,以便知道金玲玲跟庄德成谈些什么。 可是林玛丽却已站了起来,生气说:“本来就扫兴嘛!有这女人在,什么兴趣也索然了。你要舍不得走,那我就自己回去好了!” 这一来可把方天仇难住了,走吧,就无法获悉金玲玲所谓的坏消息究竟是什么。不走吧,让林玛丽独自回去似乎不妥。 无可奈何之下,他终于陪着林玛丽离去。 走出夜总会大门,方天仇招呼了“的士”过来,问她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林玛丽笑笑说:“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到别家夜总会去玩玩好不好?” 方天仇虽然没有这份兴致,但不忍拂她的意,只好偕同她乘车到了“皇后大饭店”附设的夜总会。天下的事就有这么巧,他们还没坐下五分钟就见“黑骑士”的老二小朱,拥着个妖形怪状的女人走了进来。 方天仇刚才在想,好在林玛丽不知道小朱是谁,只要不跟他招呼,大概…… 念犹未了,不料已被小朱发现他在座。 这家伙居然一点不知趣,偏偏从老远赶过来,好像阔别多年的老友那么亲热的招呼说:“哈啰,方兄,这真巧极了,我正想找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方兄……哦,这位是?” 方天仇对小朱的印象极为恶劣,根本不屑与他搭讪,只替他跟林玛丽介绍一下,便冷冷地问:“你找我有什么贵干?” 小朱望了林玛丽一眼,似乎碍于有她在座,不便贸然启口,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回头再谈吧!” 说完,他又向林玛丽打个招呼,便拥着带来的那个女人离去,径自去找座位。 待小朱一离开,林玛丽即问:“他是什么人?” “无聊的家伙,谁爱理他!”方天仇说。 不料林玛丽却笑着说:“他不是说要找你吗,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当着我的面不好说,我看你还是过去跟他谈吧。” “不管他去。”方天仇表示不愿理他,正好这时候音乐响起,于是向她笑笑说:“我们跳支舞如何?” 林玛丽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舞,两个人便相偕走下舞池,随着优美的音乐婆娑起舞。 这是支慢四步的舞曲,她有些情不自禁地把脸依偎在他的肩上,使他们脸与脸之间的距离非常接近。 方天仇不是木头人,由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他已觉出林玛丽对他的感情,发现这位美丽的少女,已然对他孕生了爱意。 可是,他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无法接受这份感情! 本来林广泰也有意促成女儿和方天仇这一对,但当他获知方天仇在菲律宾已有了未婚妻后,只好打消了这个意念,但是他还没有机会向女儿说明。 而林玛丽也没有当面要求,说非嫁给他方天仇不可,当然他也就没有说明自己有了未婚妻的必要。 同时,他原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香港,他一走,时间自会把一切冲淡,大可不必自寻烦恼。正当他们相拥而舞,彼此默默无语的时候,忽然有四五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方天仇一眼便看出,这些大汉有些来路不正,不像是跑夜总会这种地方的人头。 只见他们目光四扫,仿佛是在找寻什么人,最后找了在小朱附近的一张空桌子坐下。 方天仇立刻对这几个形迹可疑的人物,暗中留意观察,发觉他们似乎是在对小朱监视。一曲既毕,方天仇刚要偕林玛丽归座,忽见小朱神色张惶付了账就拉着带来的女人匆匆离去,好像是惊觉了被那几个大汉在监视。果然小朱一走,那几个大汉连椅子还没坐热,便跟着离去了。 方天仇一看这情形,心知有异,急忙把林玛丽送回座位,向她说:“我马上回来。” 这时候他已顾不得林玛丽是否不悦,立刻急步追赶出去。 不料他刚追出外面,就听得小朱带来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呼:“啊……” 方天仇大吃惊,赶紧冲出大门。 只见小朱倒在那女人的脚前,而那几个大汉已登上一辆轿车,风驰电掣而去。 方天仇赶到小朱身边,惊见他的两胁各插进一柄匕首,留在外面的只剩下刀柄! “小朱……”方天仇非常机惊,知道这时万万不能动他,急问:“他们是什么人?” 小朱两眼睁得通圆,把嘴连连张动了几下,却是发不出声来。 由于那女人的呼声,早已惊动了里面的职员,涌出一大群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方天仇当机立断,向赶出来的饭店经理说:“快叫救护车!” 经理眼见凶杀案发生在大门口,早吓得没了主意,被方天仇一句提醒,他才急忙亲自去拨电话,通知了救护车赶来,立刻又向警察署报案。 这一来,整个“皇后大饭店”都惊乱成一片,夜总会里的客人纷纷出来,又是住客,又是食客,再加上街上行人围拢来看热闹,一时把大门口挤得人山人海。 直到警署派人赶到,才勉强把秩序维持住。 方天仇不愿被卷入漩涡,连忙挤出人堆,好容易找到了林玛丽,拉着她就走。 这才真正的扫兴了! 连林玛丽也再没心情玩下去,自动向方天仇要求:“方先生,我们回去吧!” 方天仇正求之不得,心想:只要你肯回去,要我叫你三声姑奶奶,我都情愿! 忙叫了街车,把这位姑奶奶送回了林公馆。 宋公治尚未离去,正在跟林广泰对弈消遣,见他们突然回来,两个人都觉得诧异。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林广泰不禁问他们。 林玛丽一言不发,生气地奔上楼去。 林广泰更莫明其妙了,忙问:“你们吵嘴了?” 方天仇只好摇头苦笑,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听完这段经过,林广泰认为小朱是“黑骑士”的人,难免不跟黑社会里的人物结怨,今晚一定是放单被人遇上了,趁机下手报复的。 这种凶杀事件,在他心目中已不足为奇,他觉得值得注意的,倒是金玲玲突然出现在银星夜总会,不知又在动什么歹念头,当即就要打电话给庄德成,问出个所以然来。 但宋公治却说:“依我看,‘黑骑士’的小朱,可能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方兄吧?” 方天仇点点头说:“我也认为有这个可能,只怪我当时没有问小朱,否则就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现在我只有去找金胜保,或许他能知道。” “现在去找他?”林广泰有些担心。 “事不宜迟。”方天仇毅然说:“我一向做事喜欢采取主动,不愿被人家找到头上来,所以必须争取时间!” 林广泰想了想说:“也好,你去找金胜保,我立刻打电话给老四。” 方天仇当即借用了林广泰的车子,离开林公馆,直接驾车来到“黑美人”酒吧。 金胜保没有在,经向酒吧的女经理询问,才知道“黑骑士”的人这几天都不曾去过,不知是转移阵地了,还是在忙些什么。 问了半天,那位女经理也不能确定金胜保的行踪,只能提供几个可能去的地方作为参考,至于能不能找到他,她却不敢保证。 她说的这几处,一个是开设在“杜老志码头”附近的地下赌场,一个是西营盘的水上花艇,金胜保对此乐而不倦,时常独自跑去寻花问柳。还有就是他形同虚设的住处,在石塘咀租了个简陋的木屋,经常是一两个月不回去一趟的。 除了这三个地方,当然金胜保还有很多的去处,但那就不是她所能知道的了。 方天仇不得要领,只好根据她所说的这三处,分别去碰碰看。 首先他选择了杜老志码头的地下赌场,按址驾车前往。 这地方还真难找,好不容易找到那巷口,车子却是无法驶进去。 方天仇只好把车停在巷口,走进巷子里去,一直走到巷底,才找到女经理告诉他的那个门牌号码。 这是幢旧式的石库门第,虽然建筑的年代已久,但却是门禁森严,仿佛什么显要人物的公馆。门外尚有两个把风的闲汉,眼光一直盯着走近的方天仇。 还没走近,一个闲汉已迎了上来。厉声喝问:“鬼头鬼脑地干嘛?” “找人!”方天仇昂然地回答。 “找谁?”闲汉的态度也不客气。 “黑骑士的金老大!”方天仇直截了当他说明了来意。 谁知那闲汉把眼睛朝上一翻,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大咧咧地说:“没来!” 方天仇本来忍住气,不想跟这种小人计较,但看他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神气,心里实在气不过,不禁忿声问:“你们当家的是谁?” 闲汉倏地把脸一沉,嘿嘿地冷笑说:“你想干嘛?告诉你金胜保不在,就是不在,你管我们当家的是谁!” “我不管自然有人管!” 方天仇也报以冷笑,说完扭头就走。 闲汉一听这话不对,赶了上来,喝声:“站住!”拦住了他的去路,双臂在胸前一抱,摆出一付要打架的样子。 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笑说:“看样子你是不让我走?” “走?没那么简单!”闲汉把眼珠一弹:“你得先说清楚,究竟想来干嘛的,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我说得还不清楚吗?”方天仇不动声色他说:“如果你老兄耳朵有毛病,那我就再说一遍,我是来找黑骑士的金老大!” 闲汉突然大怒,怒喝一声:“小子,你敢骂人!”挥起一拳,照准了对方的脸击去。 方天仇根本没把这种角色放在眼里,从容不迫地把身子一闪让,避开了那闲汉的一拳,顺势捉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扳,再抵在背后猛朝前一推,那闲汉就踉踉跄跄地冲跌出去。 另一闲汉飞步赶到,及时把他扶住了,才算没有一跤栽倒。 “妈的,你小子还敢动手?” 那闲汉发了狠,返身又朝方天仇扑来。 另一闲汉也看出方天仇有两手,不是等闲之辈,唯恐同伴不敌,赶紧由侧面发动攻击。方天仇顿成两面受敌之势,但他依然从容不迫,直待两个闲汉同时扑近,才突然出手如电,双拳左右开弓,给了他们尝尝铁拳的滋味! “哇……” “哦……” 两个闲汉的痛呼声犹未落,方天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双臂齐张,捉住了他们的衣领,猛力一拉,使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撞了个七素八晕,几乎昏倒过去。 没等他们站稳,方天仇已冲到了门口,抓起门上的铜环连连敲着。 这种旧式建筑未装防盗眼设备,所以外面才派了两个把风的,如果发觉情况不对,立刻就以装置在墙角的电铃通知,里面的人便会采取应变措施。 现在里面未得把风的警告,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有赌客上门,随即把门开了条缝。 方天仇的动作奇快,伸手猛力一推,人已跨进了门里,不等那开门的大汉发问,便问:“当家的在吗?” 那大汉正要怒责他的鲁莽,被他先发制人,没头没脑地一问,也不知方天仇是老几,只好回答:“在,在里边……” 方天仇冲他笑笑,就径自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去。 这时外面把风的两个闲汉已冲来,大叫声:“拦住那小子!” 开门的大汉不由一怔,但已拦阻不及,眼看着方天仇已经穿过天井,走进了里面作为赌场的大厅。 他不禁惊问:“那小子是干什么的?” 把风的闲汉怒声说:“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不问一声,就随便开门让他往里闯?” 开门的大汉不服地反问道:“你们在外面是干吗?又不给我个通知,我知道他是谁!” 把风的闲汉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事实上是他们理屈,只好憋着一肚子气说:“闲话少说,你赶快跟进去看看,立刻通知万老大,我们还得在外面把风,恐怕那小子还带了人来。” 大汉一听顿时大惊,再也无暇跟他们争辩谁是谁非,慌忙关上了大门,急急赶到里面去。 方天仇一进入大厅,只见里面人头钻动,乱哄哄的,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之众在豪赌,另外还有些“抱台脚”的保镖打手之类的角色。 这里因为是地下赌场,大概是怕被警方突击,所以赌具以牌九为主,设有四桌之多,另外一桌是押“宝”的。 同时,来这里赌的,全是下层社会的九流三教人物,除了贩夫走卒,就是码头上的苦力,还有那些在三尺地面上混生活的小角色,没一个像样的! 方天仇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一走进来就引起了“抱台脚”的注意,一个个全对他虎视眈眈,露出怀疑的眼光。 他却是若无其事地欣赏这一幅“赌场众生相”,看一个个患得患失,赢的喜形于色,输的愁眉苦脸,真是洋洋大观,好一个现实的人生写照。 其实他是在等这里的主持人出面,果然不出所料,还不到一分钟,那开门的大汉已领着个穿短装的平头中年人,来到他的身旁。 平头中年就是这地下赌场的老板万大海,他朝方天仇打量了一眼,上前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说:“老兄很面生,不知是那位朋友介绍来的?” 方天仇笑笑说:“兄弟是来找金胜保的。” “哦?”万大海似信非信他说:“老兄是?……” “我们是朋友。”方天仇说:“今晚有点事要找他,听说他可能在这里,所以兄弟特地来看看,不知道他在不在?” “来是来过。”万大海说:“可是现在不在!” “真的?”方天仇有些失望,但他仍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万大海顿时沉下了脸,怫然说:“老兄这句话问得很不够意思吧?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什么真的假的,难道我万某人还说谎不成!” 方天仇尽力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笑笑说:“抱歉,兄弟只不过随便问了一声,并没有别的意思,既然金胜保不在,那么兄弟就告辞了。” 不料万大海却冷声说:“慢着!老兄无缘无故跑来撒野,动手打了我的人,难道连一句交待也没有,就这么一走了之?” 方天仇理直气壮地说:“万老大不能听信片面之辞,似乎应该先问清楚,究竟是谁先动的手吧!” “他们是职责所在!”万大海来了个强词夺理。 方天仇也不甘示弱,昂然大笑说:“那么兄弟只好解释是自卫了!” “很好,很好,嘿嘿……”万大海狰拧地笑起来。 “兄弟已经交待过了,”方天仇说:“现在可以告辞了吗?” 万大海寒着脸,嘿嘿冷笑说:“老兄的交待未免太草率了吧?” 方天仇看他是存心留难,不由忿声说:“万老大要如何才算交待,请吩咐一句,我方天仇照办就是了。” “方天仇?……”万大海重又默念了一句。 这名字突然使他怔住了,只见他忙把脸色一变,抱拳而笑说:“抱歉抱歉,兄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鼎鼎大名的方兄光临,刚才多有冒犯,请千万不要见怪……” 方天仇被他这前倨后恭地一客气,反而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忙说:“万老大说哪里话,怪只能怪兄弟急于要找金胜保,所以一时失手……” 万大海这时改变了态度,轻声说:“方兄请到里边来,兄弟有几句话奉告。” 方天仇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什么秘密话要说,当即点点头,跟着他走到大厅后面的一间小室。 万大海招呼他坐下了,然后神秘地说:“金胜保最近好像有些心神不定,在我这里待了好几天,看情形可能是有人要找他麻烦……” “今天也在万老大这里?”方天仇暗喜有了眉目。 万大海点点头说:“这几天他可说一直在我这里,连门都没出过。可是在方兄来的前半个小时,他突然接到个电话立即就匆匆离去了。他前一脚刚走,不到五分钟就有几个人来找他……” “什么样的人?”方天仇急问。 “都是生面孔。”万大海说:“他们自己说是金胜保的朋友,可是我看情形不像,所以没敢对他们说实话,只说金胜保有时来我这里玩,但最近几天没来过,他们大概也知道我这里不能随便撒野,才无可奈何地走了。” “那么万老大一定知道金胜保去哪里了?”方天仇充满了希望地问。 随即掏出香烟来,敬了万大海一支替他点着。 万大海吸了两口烟,犹豫了一下,才说:“如果我不是久仰方兄的大名,知道方兄是位仁义朋友,兄弟是绝不会说的……方兄可知道他的‘窝’?” “知道。”方天仇立刻把女经理告诉他的地址说了出来,并且问他:“他会回那里去?” 万大海也不敢确定,金胜保是否这时候回到了他住的地方,不过他强调说:“据我看,那个电话一定是他的弟兄打来的,通知他有人要来这里找他麻烦,他得了警告就急急离去,怕被那几个人撞上……这时候嘛,八成是躲在他的‘窝’里了。” “难道他不怕人家找到那里去?”方天仇觉得有些怀疑,照理说,金胜保藏在这里比较安全,万大海只要跟他够得上交情,照样可以把那些人应付过去。 就是万一被人撞上了,万大海能出面挺一挺,总比躲在住的地方安全多了。 但万大海却有他的看法,正色说:“不瞒方兄说,金胜保的那个窝除了他自己的弟兄,没几个人知道,也许他认为藏在那里反而比我这里安全,方兄如果有急事要找他,不妨去撞撞看,很可能会在。” “好!我去撞撞看,谢谢万老大的指点了。” “哪里话,方兄没事欢迎过来玩……” 方天仇当即告辞,由万大海亲自送出了大门,直到目送他出了巷口,才返身走进面去。 登上车子,方天仇立刻急急驶往了石塘咀。 按照女经理告诉他的地址,终于在坚尼地城海旁的附近,找到了那间简陋的木屋。木屋外有道残缺的矮墙,方天仇的车子才一停,便瞥见原来亮着的灯突然熄灭,由这一点证明,金胜保可能是真躲藏在木屋里了。 方天仇不禁暗喜,立即下车,跨过那道形同虚设的矮墙,走到木屋前。 “金胜保!”他叫了一声。 木屋里无人答应,半天也未见有任何动静。 方天仇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刚才木屋里的灯还亮着,显然是由于他的到来才突然熄灭,足见屋里一定有人,而这里是金胜保的住处,里面的人不是他还是谁? 于是,方天仇在门上重重拍了几下,仍然毫无动静,正喊出:“金……” 突然惊觉得身后有人扑到,以一根木棍向他当头击下,幸亏是路灯把那人的影子射在门上,否则他还浑然未觉哩! 方天仇非常机警,闪身一让,使那人的一棍击空,由于用力过猛,竟收势不住,一头撞上了木板门。 这木屋已是年久未修,里面的门闩又不牢,被这人猛力一撞,竟把门给撞开了,全身冲跌进去。 方天仇身手矫捷,跟着冲进屋里,没等那人爬起,飞起一脚踹去,把他给踹翻了身。 接着以闪电般的动作扑过去,一把抓起了那人的衣襟,正要挥拳,却听得墙角里发出喝令:“不许动!” 方天仇顿时一怔,没想到这屋里居然不止一个人,在这种情势之下,他那能轻举妄动,只好沮然站了起来。 被他踹倒的人趁机爬起,正想回敬他一拳,但黑暗的墙角又发出命令说:“小黄,到外面去看看,还有人没有!” 被叫作小黄的不敢违命,立即冲出了木屋。 方天仇却听出这说话的声音,正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金胜保,心里不由大喜,顿时笑着说:“金老大,兄弟专程来访,这么接待似乎不够意思吧?” 金胜保在惊恐的心情下,竟没听出是方天仇的声音,冷冷喝问:“你是什么人?” “金老大真是贵人多忘事。”方天仇笑说:“难道才这么几天,就不认识我方天仇了?” “是方兄?……” 金胜保大感意外,连忙掣亮了电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他满脸惊异的表情,仿佛做梦也没想到,方天仇居然会找到这地方来,当即收起手里的短枪,诧然问:“方兄怎知道小弟在这里?” 方天仇故意打趣说:“兄弟是千里眼,顺风耳呀!哈哈……” 金胜保却是紧张万分地说:“说真的,方兄怎会找到这里来?有没有被人跟踪?” “我刚去过万大海那里……” 方天仇的话才说了一半,金胜保已忿声说:“万大海这家伙!” 方天仇知道他是误会万大海泄露了他的行踪,于是笑笑说:“金老大不要错怪了他,这里的地址不是他告诉我的。” “那么方兄怎么知道?”金胜保急问。 “这个金老大就不必追根问底了。”方天仇说:“反正兄弟的目的是要找到金老大,其余的并不重要。” 这时小黄已回到屋里来,看到这情形不由一怔,当他认出是方天仇时,不禁也哑然失笑起来。 三、线索 金胜保如同惊弓之鸟,见小黄返回屋里来,忙问:“怎么样?” 小黄摇摇头说:“鬼影子也没见一个!” 金胜保这才算松了口气,尴尬地笑笑,茫然问:“方兄这么说急于找我,可是有事?” 方天仇郑重其事地说:“今晚我在皇后夜总会,遇见了小朱……” 没等他说完,金胜保已诧异地说:“方兄也在场?” 方天仇听他这么一问,也怔了怔,说:“金老大已经知道了?” 金胜保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说:“不瞒方兄说,我在万大海那里,就是听到这个消息,才赶紧离开的。” 方天仇“哦”了一声,遂问:“金老大可知道,是哪方面的人下手?” “这个……” 金胜保似有顾忌,欲言又止,使方天仇更觉怀疑起来,即问:“金老大是否有难言之隐?” 金胜保犹豫了一下,终于沮然说:“唉!不瞒方兄说,小弟现在已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对方是谁?”方天仇迫问。 “是……” 金胜保正在考虑,是否该把实情告诉方天仇,主意还没有拿走,突然听见街边传来汽车的紧急刹车声。 他顿时脸色大变,冲到窗前,掀起密遮的窗帘往外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回头急叫:“关灯!”同时拔出了手枪。 小黄情知不对,赶紧灭了电灯,掩至门后,也掏出身上的手枪备战,一时如临大敌。 方天仇身上未带枪,迅速冲到金胜保的身旁,急问:“来的是哪方面的人?” 金胜保已是紧张万分,根本没听见方天仇的问话,只顾注意来人的动静。 这时由一辆巨型轿车里,跳出四五个大汉,跨越矮墙的缺口,掩近了木屋,立即分散,向木屋采取了包抄的形势。 他们大概也顾忌到屋里的金胜保早有戒备,会负隅顽抗,是以不敢贸然太接近。 各人找到了掩护的地方,便听其中一个大汉朗声说:“姓金的,放聪明点,自己出来吧!别这么躲躲藏藏的,又不是捉迷藏!” 金胜保任对方奚落,来个相应不理。 方天仇实在忍不住了,一旁追问:“他们究竟是哪方面的人,金老大,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金胜保连忙把食指挡住嘴唇上,作势叫他噤声,然后轻声说:“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的,现在兵临城下,我要先设法把他们打发了,回头有机会告诉方兄不迟。” 方天仇悻然说:“我只要知道他们是哪方面的人,这不是一句话就说明了吗?金老大难道还不愿意被兄弟知道么?” “方兄千万别误会。”金胜保苦笑着说:“说实在话,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弄清楚他们的来路……” 方天仇不由冷冷一笑,生气不再问下去了。 因为他觉得金胜保的话太不诚恳,既然他被逼得走投无路,那会连对方是谁都弄不清楚,这岂不是欺人之谈! 这时候,外面的大汉又在高叫了:“金胜保,大爷再给你最后一次警告,够聪明的话,就自己出来。现在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过一分钟,大爷就要采取行动了,那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金胜保仍然保持沉默,不作任何的答复。 那大汉见屋里毫无反应,于是用手向停在街边的轿车一招,立即有个汉子提了两只汽油桶奔来。另一个大汉接了一桶,便绕向木屋后面去。 金胜保从掀起的布帘,借着外面路灯的光亮,把一切看在眼里,顿时大吃一惊,急问方天仇说:“糟了!他们要放火啦!” 方天仇一听也暗自吃了一惊,因为这是个木造的房屋,如果浇上汽油,是一燃就着的。 等到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时,他们三人纵然能逃出火窟,恐怕也要成了外面那些人的“枪靶”。 方天仇当机立断,急问:“后面有没有出路?” 金胜保沮丧地说:“这屋子只有前面这个窗和门,后面连个窗都没有。” 方天仇心细如发,指指小黄说:“那么他刚才向我突击,是从哪里出去绕到前面的呢?” 金胜保是紧张过度,根本忘了这回事,幸而被方天仇一语提醒,才想起屋顶上还有个小小的天窗,小黄刚才就是由那里悄悄爬出去的。 方天仇抬头一看,屋顶并不高,只要站上桌子就可以够得着,再用手攀上去,立即说:“在他们放火之前,我们得尽速离开这里!快!跟我来吧!” 说着,他已跳上了桌子,伸手一搭,攀住了天窗的木框边缘,以玩单杆的姿式一撑而上,爬了出去。 窗外是倾斜的屋顶,他等金胜保和小黄相继上来,便匍伏着向屋后爬去。 刚爬近屋檐边沿,只见下面一个汉子,正提着汽油桶在朝木板墙上浇泼。 方天仇急忙以手势阻止他们前进,突然纵身跳了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用臂弯扼住了那汉子的脖子。另一只手则闷住他的嘴,使他不能发出声来。 金胜保随即纵身而下,出手如电,狠狠一枪托,把那汉子击昏了过去。 可是偏偏小黄心慌意乱,一个不慎,从瓦面上翻跌了下来。 “哗啦”一响,立时惊动了前面几个大汉,齐向屋后赶来。 金胜保已顾不得去扶起小黄,拔腿就跑,奔向了交综错杂的巷子里去。 方天仇也跟着追去,追进巷子里,只见里面如同个八卦阵,横一条小巷竖一条小街,四通八达,却已不见了金胜保的影子。 后面的追兵已近,他手无寸铁,只好由一条横巷穿出去,遥见一条人影奔向了电车站,那不是金胜保吗? 方天仇急起直追,一面大叫着:“金胜保!” 金胜保理也不理,奔到车站,刚好追上一部才开动的电车,抓住铁栏杆跳了上去。 方天仇慢了一步,赶到车站,电车已扬长而去。 他来不及回去取车,招了辆街车跳上去,吩咐司机说:“到前面的电车站!” 汽车自然比电车要快些,他乘街车到了前面的一站电车站,付了车费,在车站上等了一会儿才见那部电车驶来。 上了电车,总以为能够与金胜保找个地方详谈了吧! 谁知寻遍整个车厢,竟没有看见金胜保在内,难道他在半途跳下车去了? 他实在弄不懂金胜保的心理,为什么不肯把真相对他说明,今晚好容易把这个“宝贝”找到,偏偏失之交臂,又到哪里才能再找到他呢? 方天仇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懊丧,下一站便下了车,改乘街车直趋银星夜总会。 直接走到经理室,只见庄德成独自坐在沙发上,猛吸着香烟,显得极端的心烦意乱。 他向走进来的方天仇摆摆手,示意请他坐下,遂说:“方兄刚才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林小姐不愿看见金玲玲。”方天仇表示无可奈何他说:“她一定坚持要走,兄弟有什么办法?” “刚才老大来过电话,”庄德成说:“他已经告诉我,方兄在皇后夜总会门口,目睹了黑骑士老二被捅的情形……方兄,我看你还得重作考虑才是,如果明天不走,可能暂时就走不了哩!” “哦?”方天仇怔了怔。 庄德成猛吸了几口烟,忧形于色地说:“金色响尾蛇事件虽已成为过去,但它的余波很可能掀起一次更大的风波!” “这是金玲玲对你说的?”方天仇诧然问。 “那娘们的话,我从来不相信。”庄德成说:“不过,今晚她说的话,却叫我不得不信……” 方天仇急问:“她说什么?” 庄德成正色说:“她今晚的来意,是要求我把银星夜总会让给她,愿意出双倍的代价。” “那不是一笔很好的交易吗?”方天仇故意说。 庄德成冷冷一笑,忿声说:“跟这娘们能谈得上交易?你猜她还有什么附带的条件?” “什么条件?”方天仇茫然问他。 庄德成愈想愈气,铁青着脸说:“她呀,她的条件是要我继续担任经理,而她是老板,得受她的指挥。” “我猜庄经理一定断然拒绝了,对吗?”方天仇笑问。 “当然!出我十倍的代价,我庄德成也不会受她摆布!”他说:“可是你知道她怎么说?” 方天仇摇摇头,庄德成接着说:“她居然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在一个星期之内,绝对有把握让夜总会关门大吉!” 方天仇不以为然地说:“她现在已经是形同丧家之犬,连自己的安全还得靠孙探长保护,你怎么相信她的大话?” “我当然不受她的威胁。”庄德成说:“可是她说,如果我对她的能力表示怀疑,她可以用事实给我证明。当时她就说,今晚她要把黑骑士的老二干掉给我看,我以为她是胡吹,没想到老大给我电话时,说是小朱真的被人捅了,我才不得不相信她的话。” “原来是她!” 方天仇大感意外,忿然说:“她这些话是当着蔡约翰对你说的?” 庄德成摇摇头说:“她要我陪她跳舞,在舞池里说的。” “嗯!……”方天仇沉思了一下,神色凝重地说:“这么看起来,金玲玲和洪堃都还没有死心,他们两方面都在想对付我哩!” 庄德成忽然说:“老二说的不错,他们一定找到了有势力的靠山!……不过我很奇怪,孙探长已经知道她是个危险人物,为什么居然把她留在家里住,难道是存心护着她?” “这点我也弄不懂。”方天仇说:“但我相信,孙探长绝对不可能跟她狼狈为奸,留她在家里住,说不定是另有他的用意。” “鬼的个用意。”庄德成不屑他说:“我看他让这骚娘们儿迷住了。” 方天仇置之一笑,然后问他:“林大哥怎么说?” 庄德成摇摇头说:“我没有告诉老大,他已经决心退休了,我何必再把他扯出来。” “这也对!”方天仇表示赞同说:“林大哥辛劳一生,最好能让他安度晚年,享几年清福,不要使他再卷入漩涡。我今晚就搬出来,住到饭店去。” “住旅馆倒用不着。”庄德成热忱地说:“如果方兄不嫌我这里招待不周,就住在这里好了。” “谢谢庄经理的盛情。”方天仇婉拒说:“我还是住饭店比较好,万一真遇上麻烦,我的行动反而方便些。” 庄德成的个性很爽快,他不喜欢婆婆妈妈的,见方天仇不愿住在夜总会,也就不勉强了。 方天仇本想把刚才找金胜保的经过告诉他,可是一想,这件事已有些眉目,只要从金玲玲方面着手,或许就能水落石出,何必在这里多事耽搁。 于是他问庄德成:“金玲玲回去没有?” “她跟我说完就走了。”庄德成说。 方天仇心里已打定主意,当即向庄德成告辞,离开银星夜总会,雇了街车前往孙探长的公馆去。现在已经是将近午夜十二点钟,方天仇的深夜来访,使孙奇颇觉诧异,以为他是改变初衷,又决定明天要离开香港了。 方天仇也不便开门见山,一来就说明要见金玲玲,当孙奇把他带到书房里,坐定了才说:“关于那件绑票案,孙探长可查出线索了。” 孙奇神色十分凝重,肃然说:“线索是有了一点,不过,这件案子表面上看来,似乎是纯粹为了对付你方老弟,其实也可以说对整个香港警界的挑战!” “既然有了线索,”方天仇说:“我相信凭孙探长的经验和才干,一定能迅速破案的。” 孙奇苦笑说:“方老弟,你是在捧我还是损我?” 方天仇不禁脸上一红,窘然说:“孙探长不要误会,我说的是真话……” 孙奇笑了笑,郑重说:“不瞒方老弟说,今夜如果不来,我明天也要专程到林公馆去找你详谈哩。” 方天仇茫然问:“详谈?” “是的。”孙奇正色说:“因为这件案子非常棘手,必需借重方老弟的大力,才能有希望破案。” 方天仇听得一怔,因为这番话出自孙奇的口里,实在是非常难得的。 这位香港有名的华籍探长,一向很自命不凡,尤其靠着他太太的善于交际,连总督夫人那里都有往来,根本就没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现在居然猛替方天仇戴高帽子,足见这件案子非比寻常,否则那会自认低能。 方天仇现炒现卖,也学着他刚才的口吻说:“孙探长,你这是捧我?还是损我?” 孙奇认真地说:“方老弟,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不瞒你说,前些时‘金色响尾蛇’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人命闹出不少条,警方并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照说早该就采取行动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闻不问,任他们闹得天翻地覆?” 方天仇一直认为是警方的无能为力,所以造成香港黑社会的无法无天,现在听孙奇这么一说,好像是故意放纵这些亡命之徒,不禁诧然说:“难道警方另有目的?” “不错!”孙奇说:“因为我们在注意它的幕后发展,可惜唯一的线索断了,使我们前功尽弃;……方老弟大概还记得那个姓钱的吧?” 方天仇点点头,没有表示什么。 孙奇接着说:“那姓钱的在澳门就被我们监视着,来香港的一举一动,也没逃出我们的监视。这次真正在幕后煽动成立‘同心会’,既不是洪堃,也不是金玲玲,实际上他们都是被利用了。一旦港九黑社会的势力被纳入‘同心会’,那时候就是姓钱的天下了。” “他会有这么大的神通?”方天仇问。 孙奇向方天仇笑笑,说:“他的神通比洪堃和金玲玲都大,而且几乎连我们都被瞒过了,只怪他的运气差一点,在狮子山里被乱枪射死……可是话说回不,我们的运气也不好,费了几个月的精神,他一死我们唯一的线索也就断了。” 听了这番话,方天仇已似有所悟,遂说:“孙探长本来是希望从姓钱的身上,查出成立‘同心会’的真正意图,和它的幕后主持人?” 孙奇不得不佩服他的脑筋灵活,一猜就猜中了,于是以非常慎重的语气说:“这就是警方为什么不拘捕他们的理由,唯恐打草惊蛇。可是没想到姓钱的非常狡猾,直到他死在狮子山里,我们仅仅怀疑他是一个庞大组织中的重要分子,却始终没有查出那个组织的领导人,和它的大本营来。” “哪是什么组织?”方天仇好奇地问。 孙奇神色凝重地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查出那个组织的名称,叫作‘勒索公司’!” “勒索公司?”方天仇听得一怔,觉得这组织的名称已有着恐吓诈骗的意味,所作所为,更是可想而知了。 孙奇心情沉重地说:“顾名思义,这个组织就是非法的,但据我们获得的消息,这个组织除了勒索之外,还有更大的阴谋,所以香港政府决定要全力破获,不容它的存在!” “那么赫尔逊夫人的公子,就是他们绑去的了?”方天仇说:“如果真是他们干的,我倒有点不懂了,这个组织难道是因为我破坏了‘同心会’,才用这种手段把我留住,准备施以报复?”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孙奇说:“因此我准备请方老弟跟我们通力合作,彻底消灭这个非法的组织!” 这倒是个难题,因为方天仇的个性豪爽,生平最不愿意跟官方打交道。孙奇突然提出的要求,无异是要他为警方效劳,使他颇觉为难起来。 孙奇看他面有难色,也不过分勉强他,笑笑说:“如果方老弟有困难,我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不过我相信,这个‘勒索公司’,一定比‘金色响尾蛇’更富于刺激,方老弟可能会有兴趣的。” 方天仇不置可否地笑笑,想了想说:“这个我会考虑的,不过孙探长是否可以告诉我,除了已经被乱枪射死的姓钱的之外,可有其他的线索了?” 孙奇知道方天仇已经引起了好奇,当即说:“线索已经有了两条,如果方老弟有兴趣的话,我准备与方老弟分头进行,各人负责一条线索,作一次友谊赛,看谁先成功。” 方天仇果然心动了,忙问:“哪两条线索?” 孙奇并不马上说出这两条线索,却突然反问他:“方老弟,你是否怀疑过,我把金玲玲留在舍下住的动机?” 方天仇点点头,坦然说:“如果不是孙探长自己说出来,我实在不敢贸然动问。但我相信,孙探长留她在府上,一定是与这两条线索有关吧?” “一点也不错!”孙奇说:“不瞒方老弟说,在她的身上,就有一条线索。” 方天仇“哦?”了一声,急问:“那么另一条呢?” “另一条是黑骑士的老大金胜保!”孙奇说了出来。 “他?” 方天仇大为意外,记起在木屋里的情形,当时怪不得金胜保吞吞吐吐,原来这家伙居然又成了问题人物! 孙奇察言观色,心知方天仇已动心,趁机说:“方老弟要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这两条线索,任凭方老弟自己选择一条,如何?” “孙探长是否可以说祥细些?”方天仇提出要求,显然他已决定跟孙奇合作了。 孙奇大喜过望,欣然说:“当然可以……”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止住了。 方天仇情知有异,看他使下眼色,立即会意地侧脸向书房门口看去。 只见门把正转动…… “进来!”孙奇大声吩咐。 书房门霍地推开,出现在门口的,竟是披着晨褛的金玲玲! 方天仇和孙奇不禁齐齐一怔。 金玲玲却是若无其事地嫣然一笑说:“我的香烟抽完了,想找支香烟,孙大哥还没睡?” 她明明看见方天仇在座,故意视若无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跟孙奇说话。孙奇勉强笑笑说:“还没有……方老弟来了,我们在闲聊。” 金玲玲好像这才突然发现新大陆似地,姗姗走了进来,诡谲地笑着说:“哦,原来是我们的印度猫大驾光临,今天夜里起了什么风呀?” 方天仇保持着男士的风度,站起来哂然一笑说:“我是特地来向孙探长辞行的。” 金玲玲怔了怔,说:“那真遗憾……” 方天仇笑了笑,故意说:“如果有特别的理由,我或许是会更改行期。” “什么特别理由?”金玲玲问。 方天仇冲她把右眼一挤,弦外有音地说:“譬如金女士要挽留我,这不是特别理由吗?” 金玲玲会意地笑笑说:“好吧,那我就挽留你!” “敝人乐于遵命,哈哈……” 于是,他们相对大笑起来。 四、斗法 孙奇在送方天仇出门时,约定了第二天详谈。 方天仇离开孙探长公馆后,乘街车到了“香港大酒店”,开个房间住下,然后拨电话到林公馆,告诉林广泰今夜不去他那里了。 林广泰虽然已经决定退出圈子里的领导地位,不过他的雄心未泯,真有事情临到头上,他仍然不惜挺身而出。 尤其刚才那个神秘电话,警告他不得把方天仇留在家里,对他无异是个挑衅,重又撩起了他不甘示弱的豪气。 因此他在电话里毅然表示:“天仇,我知道你的用意,是怕给我添麻烦。但你不要忘记,这次是我要你来香港的,所以我们得一本初衷,同舟共济,天大的麻烦,你也得让我分担一份!” 方天仇对他这种肝胆相照的义气颇为感激,但他的心意已决,只好婉转说:“林大哥的这份盛情,我非常感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金色响尾蛇’的事件,对方声势浩大,在那种四面楚歌的情势下,我们尚且渡过了,现在他们已经是形同瓦解,就是想对付我,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林大哥不必为我担心。” “既然是这样,”林广泰说:“那你就更没理由不住舍下了。” 方天仇不便把孙奇的谈话告诉他,笑笑说:“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一早我还得出去一趟……这么吧,反正最近几天是走不了的,过两天我再到府上来打扰。” 林广泰听他这么说,也就不便过于勉强了。 挂断了电话,方天仇往床上一躺,两手垫在脑后望着天花板默默地沉思起来。 孙奇刚才的一番话,显然暗示出,闹得港九黑社会鸡犬不宁的“金色响尾蛇”风波,在他心目中并不足重视,却对暗中发展的“勒索公司”密切注意。 由此可见,这所谓的“勒索公司”必定是个骇人听闻的非法组织! 如果不是金玲玲的突如其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孙奇可能会透露更多的资料。 现在他只有凭空胡思乱想,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假定这个“勒索公司”的来龙去脉。 首先,顾名思义,这是个以勒索诈财的非法组织是毫无疑问的。但照孙奇的说法,认为这个庞大的组织,除了勒索的不法勾当之外,尚有更大的阴谋,究竟指的是什么,却是令人匪夷所思! 于是他想到了失之交臂的金胜保,刚才孙奇不是说,两条线索,一条是金玲玲,一条是金胜保? 金玲玲今晚跟庄德成谈的话,证明她是事先预知小朱将被害,而金胜保的行踪又是那么诡谲,使方天仇忽然联想到,孙奇所说的两条线索,极可能就是一条。 唯一无法解释的,是金胜保既然有了大祸临头的警觉,到处躲躲藏藏,何以小朱竟浑然无觉,居然带了个妖艳女人出入夜总会,尽情寻欢作乐? 还有一点,就是那班人向小朱下手,和四处追踪金胜保的动机,也是个耐人寻味的疑问。 想了整整一夜,他还是没有获得答案。 天一亮,他就乘车到警务处,说明是应孙奇之约而来的。 那个警探事先已得到关照,很客气地告诉他:“孙探长到机场去了,很快就回来,你请在他办公室等吧。” 方天仇点点头,跟着警探来到了孙奇的办公室。 “你请随便坐。” 警探招呼了一下,便径自离去。 等人是最难受的,尤其方天仇是急于见到孙奇,以便了解实情,获得想了整整一夜的谜底。 可是孙奇偏偏在约定的时间去了机场,他是去接人,还是为谁送行? 方天仇感到很无聊,径自在沙发上坐下来,掏出香烟来吸着。 顺手在茶几上取了当天的报纸,翻开社会版,赫然发现小朱遇害的新闻已刊载出来。 报上除了文字报导之外,居然还附着现场拍摄的照片! 方天仇立即全神贯注,细阅报导的内容,发觉这篇凶杀案的报导非常详尽,对当场的情形描述得淋漓尽致,跟他目睹的丝毫不差。 然而,这篇洋洋数千言的报导,对小朱被刺的原因,却是官样文章,写的是:“……被害人平日行为不检,为一典型不良分子,结怨甚众,此次可能系被人寻仇,警方正全力侦查中……” 看到最后一段,是说截止发稿时,伤者尚未脱离险境,恐有性命之虑。 方天仇刚把报纸放下,只见孙奇匆匆地走了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孙奇歉然过来把手一伸说:“让老弟久等了吧?” 方天仇起身跟他握了握手,笑笑说:“我也刚来,才看完这段皇后大饭店的凶杀案……” 孙奇不由忿声说:“真气人,昨夜我已经分别通知各报馆,暂时封锁这条新闻,今天居然还是登了出来!” “这对探长侦查的进行,恐怕有些影响吗?”方天仇看出他忿慨的原因。 “当然有影响。”孙奇说:“不过记者老爷们总算帮忙,最后一段写的,是伤者尚未脱离险境,恐有性命之虑,而不是被害者因伤重不治……” “那么……”方天仇显得很关心地急问。 孙奇毫无表情地说:“实际上他未出手术室,就死在手术台上了!” “哦?”方天仇怔了怔。 “现在我是将计就计。”孙奇说:“凶手看到这篇报导,一定大为恐慌,怕他万一清醒过来时。会说出是什么人下的手,必然会派人到医院去置他于死地。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已派出大批便衣警探,分布在医院里。” “孙探长不愧是老资格,这一着确实设想得周到!”方天仇由衷地捧了他两句。 孙奇很消受,沾沾自喜地说:“这就看他们上不上钩了。” 方天仇笑了笑说:“孙探长这一早去机场是……” “为你方老弟送行呀!”孙奇不由地笑了起来。 “为我送行?”方天仇茫然地问。 孙奇又笑了笑,才正色说:“其实送行的不是我,我只不过去凑个热闹,真正为方老弟‘送行’的是别人。” 方天仇终于恍然大悟,说:“大概是那些挽留兄弟的朋友,怕我不辞而别,所以赴到机场去,看看我是否真被留下了吧?” 孙奇点点头说:“所以我一早就赶去部署,遇上形迹可疑的人好拘捕,但出乎我所料,这一班飞机连真正送行的只不过三五个人。” “那么孙探长岂不是白忙了一阵?”方天仇也有些感到出乎意料之外。 孙奇却笑着说:“也不能说是完全白忙,总算有一点收获。” “哦?”方天仇更觉意外了。 孙奇招呼他坐下,然后怀着一线希望地说:“我今天早上在机场里,唯一引起我怀疑的,是个外表看起来很够绅士风度的中年人。他也是搭乘这班飞机去菲律宾,但在飞机起飞一分钟前突然走下了飞机,匆匆忙忙离开了机场。” “他临时放弃了飞机票?”方天仇急问。 “因此我对他更起疑心!”孙奇一脸老谋深算的神气说:“立刻派人跟踪,回头就会有消息的。” 方天仇却不敢过于乐观,对这个抱太大的希望。但当着孙奇的面,又不便浇他的冷水,那样等于是说他手下的警探低能,使他过份难堪。 于是他把话岔开了,说:“孙探长刚才提到跟踪,我忽然想到,恐怕我的行动也同样被跟踪了吧?” 孙奇今天是存心要炫耀自己的才干,听方天仇一问,顿时大笑说:“这点我早已考虑到了,现在恕我卖个关子,不说明做了怎样的安排。反正下午晚报出来,你就会知道了。” 方天仇对他的故作神秘一笑置之,也懒得追根问底,不像一般人的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孙奇这时才言归正传,郑重其事地说:“方老弟,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昨夜没谈完的了。” 方天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意思,由于孙奇一进办公室,就口若悬河地在说个没完,使他根本没机会提议继续昨夜的谈话。现在好容易等到孙奇自己改变话题,那当然是求之不得,正中他的下怀。 孙奇把茶几上的烟盒递给方天仇取了一支,他自己也燃了一支,吸了两口,才从容不迫地说:“方老弟,昨夜我们谈到哪里了?” 方天仇想了想说:“大概是说到那两条线索,我希望孙探长能够把情形说得更详细些。” “其实昨夜我们所谈的,已经是我这里目前获得全部资料。”孙奇坦然说:“至于更详细的资料,那就是要靠我们的通力合作,分头作进一步的侦查了……不过有一点,我现在可以告诉方老弟,自从姓钱的死在狮子山里,我们原以为这唯一的线索己断了,没想到经过多方面的努力,发现‘勒索公司’的人,居然又转移目标,跟金胜保和金玲玲搭上了线。因此我们必须由他们身上着手,这两条线索都可能查获这个庞大的组织,可以任由方老弟选择一条。” 孙奇所说的,正与方天仇想到的不谋而合,果然两条线索都是与“勒索公司”有关的,归纳起来等于是一条。 因而他不解地说:“孙探长,兄弟有句很冒昧的话想请教,既然警方已经获得这两条线索,为什么不全力侦查,反而要兄弟加入一份,这点孙探长是否能解释?” “当然可以解释。”孙奇回答说:“据我的判断,这次绑架赫尔逊夫人的公子,显然就是‘勒索公司’干的,为的是要报复你破坏了‘同心会’的成立。所以我的想法是这样,我是站在官方的立场,以全力侦查这件绑架票为出发点,不致使他们怀疑到警方的真正目的,是要彻底破坏那个非法组织,而提高了他们的警觉。” 他猛吸了两口烟,接着说:“至于为什么要你方老弟介入,最简单的理由是他们非得你而后才甘休,因此你势必要跟他们周旋到底。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双管齐下,无论是警方或方老弟,只要任何一方面深入‘勒索公司’的心脏,我们就可以给予它致命的一击,彻底粉碎这个非法组织的阴谋!” 孙奇的这番解释,表面上听起来不无道理,但实际上却可以看出他这个人的自私。方天仇真要答应的话,就成了替他跑腿卖命的角色,一旦破获了“勒索公司”,功劳却是他孙大探长的! 方天仇不是傻瓜,哪会不明白他的居心,不过他生来对沽誉钓名毫无兴趣。这次来香港不过是应林广泰之请,基于道义立场,才不惜出生入死地跟“金色响尾蛇”周旋,几乎把一条命送在香港。 事情告一段落,他立即毅然归去,根本没想获得任何报酬,所以当他明白了孙奇的用意后,唯有置之一笑。 “承孙探长看得起,兄弟自然乐于效命,”他笑笑说:“不过话说在前头,兄弟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成与不成却不敢保证。” “方老弟太谦虚了。”孙奇眉飞色舞他说:“凭老弟的身手和机智,连我都自叹望尘莫及,那会失败,哈哈……” “好吧!”方天仇终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现在就请孙探长指示,兄弟该如何着手?” 孙奇早已胸有成竹,当即表示希望方天仇从金胜保身上去着手,而金玲玲住在他家里,监视她的行动比较方便。 这地方又看出孙奇的自私来了,金玲玲是现成的目标,根本不需要他费神,一个命令下去,有的是警方那班人跑腿。而金胜保的行踪则神出鬼没,方天仇非但要靠自己疲于奔命,同时也不容易找到金胜保。 但方天仇不愿在这种地方计较,毅然接受了孙奇的意见,立刻告辞离开了警务处。 第一件事,他得把昨夜不及驶走的车子弄回来,去还给林广泰,于是雇了街车,赶到石塘咀去。 当他来到金胜保住的木屋前,不料昨夜停在街边的那辆轿车,竟已不知去向了! 方天仇大为诧异,因为这辆车子是向林广泰借用的,真丢了的话,实在不好意思向人家交代。 虽然林广泰不至于为一辆车子而心痛,可是在他方天仇来说,却是件丢脸的事。 因此他既是愤怒,又是忧急,付了车资,忙冲进那间简陋的木屋。 只见满屋一片凌乱,床铺、桌椅板凳全被抄翻,显然是昨夜他们突围后,好些人曾进来大肆搜索过。 看这情形,屋里即使藏有什么,早已经被人抄走了。 方天仇觉得没有留此的必要,立刻离了木屋,马不停蹄地乘车又来到杜老志码头,试试看运气,是否能在万大海这里撞上金胜保,或者探听出一些眉目。 这个地下赌场经营的是夜市,白天根本没有活动,尤其是这么一大早,个个都还在蒙头大睡,还没一个起身的。 敲了好一阵门,才有个睡眼惺松的大汉,衣衫不整地出来开门,还没看清来的是什么样人,出口就成了章:“妈的,一大清早是他妈的什么……” 猛一抬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方天仇,这大汉顿时一惊,连忙陪笑说:“该死该死,我不知道是你老兄……” 方天仇笑笑说:“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好梦,不过老兄以后最好先认清了人再骂,遇到我算你运气好,如果碰上个脾气坏的,老兄就要吃苦头了。” 大汉被他训得面红耳赤,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昨夜万大海尚且对这个人非常尊敬,临走还亲自恭送出门口,他不过是个在万大海手下讨生活的小角色,那敢得罪这位颇有来头的人物。 只见他卑躬屈膝,一脸低声下气的可怜相,尴尬地笑着说:“小的实在睡昏了头,老兄千万不要介意,就当我放屁好了。” 方天仇忍住了笑,问他:“万老大起身没有?” “还没有……”大汉为了表示巴结,接着说:“老兄请里面坐,小的去通知万老大,他知道是你老兄来了,一定会马上起床的。” 方天仇谢了一声,便跟着大汉到里面的大厅去。 厅里的情形,白天与晚上简直判若两个世界,昨夜他来时,只见里面摆了五张赌桌,四桌牌九,一桌押宝,每桌均围聚着一堆赌徒,喧哗闹声不绝。 而现在所看到的,则是布置得古色古香,清清静静,如同书香门第的客厅。 要不是昨夜曾经来过,方天仇再也不会相信,这里居然是个龙蛇杂处的地下赌场。 他坐下不到三分钟,已见那大汉偕同万大海来到大厅。 万大海也是睡眼惺松,显然是刚才被那大汉去叫起来,恐怕连脸都没来得及洗一把哩! 只见他脚下跨进大厅,就老远把手一拱,笑着招呼说:“方兄,早!” “早。”方天仇起身走上去,歉然说:“非常抱歉,这么早就来打扰。” “哪里话,请还请不到哩。” 万大海不愧是个老江湖,心知方天仇这时候来访,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当即示意那大汉退下,诧然说:“方兄可是有什么事?” 方天仇这才点了点头,尚未说明来意,万大海已自作聪明地说:“方兄是不是昨夜没有找到金胜保?” 方天仇坦然地说:“找是找到了,可惜去的不是时候,正赶上有人去对付他,险些连兄弟也陪着他葬身火窟!” “哦?”万大海吃惊他说:“难道是来我这里找他的那帮人,找到了石塘咀去?” “我想可能是他们吧!”方天仇直截了当他说:“万老大,就凭你肯冒着风险,把金胜保留在这里藏了好几天,相信你们的交情一定很够,他有什么困难绝不会瞒着你的……万老大如果不见外,就请把他的困难告诉兄弟。” “这……”万大海不禁面有难色起来。 方天仇看出他是有所顾忌,正色说:“万老大请放心,兄弟跟金胜保也是朋友,我只是想帮助他,绝无恶意。” “这个我相信。”万大海呐呐地说:“不过……不瞒方兄说,近几天我也看出他是受着威胁曾经问过他几次,可是他守口如瓶,在我面前没露一点口风。” 方天仇对这答复有些似信非信,仍不死心地问:“那么黑骑士的人,也没人知道?” 万大海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方兄不是外人,我才敢说,据我看,黑骑士可能起了内讧!” 方天仇怔了怔,诧然问:“谁跟谁?” “我猜是金胜保跟小朱翻了脸。”万大海说:“而且看情形还是小朱占了上风。” 方天仇不由暗喜,无意中听到这个消息,表面上看似乎是黑骑士起了内讧,但他猜想这内讧的幕后,必然有着更大的原因,于是急问:“万老大是根据什么迹象,认为他们起了内讧的?” 万大海一本正经地说:“这很简单,过去他们哥俩都是一起来我这里的,有时候还带着黑骑士的弟兄,这次金胜保却是放了单。而且要求我,除了小黄之外,不要让小朱或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同时还有一点,最近黑骑士的人,一个也不来找他,只有小黄昨夜给了他一个电话,他接到电话就脸色大变,显得十分紧张,马上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方天仇看他说话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编造出来的谎话,知道如果再问下去,也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便向万大海告辞了。 万大海也不挽留,亲自把他送出了大门口。 方天仇总算不虚此行,虽然对金胜保的行踪毫无眉目,不过他无意问得到了个重要消息,就是金胜保与小朱之间的绝裂。 现在他不一定非找到金胜保本人,只要找到黑骑士中的任何一个,大概就可以获悉内证的原因。但有一个疑问无法解答,那就是金胜保为什么听到小朱的遇害,会大为紧张,吓得离开万大海那里? 想着想着,他已走到了“环球戏院”的转角街口,才招呼了一辆街车,上车吩咐司机驶往云咸东街去。 “黑美人”是黑骑士聚会的地方,所以方天仇决定到这间酒吧来,哪怕等上一整天,也得等到黑骑士的人,先把内讧的真相弄明白,着手起来便可以事半功倍了。 由于方天仇曾在这里跟小朱大打出手,事后慷慨解囊自愿负担酒吧的损失,使这位女经理对他不禁刮目相看,除了敬畏之外,多少也有些好感,所以昨天才供给他几处秘密的地方,让他去找金胜保。 现在正是每个夜生活者睡得正甜的时候,酒吧里连那小厮都还没睡醒,方天仇已在敲门了。 小厮被惊醒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开了门,认得是拳头硬,钞票多的狠角色,听说要见经理,哪敢怠慢,连声应着奔上了楼去。 到了女经理的卧室门口,他才忽然想到,这时候是否该把经理叫起来? 这小鬼也够精的,他站在门外想了又想,认为他们这位经理也是欺善怕恶的,方天仇要来见她,她绝不敢不见。 于是,他在房门上重重拍了几下,并且大声叫着:“经理,有客人要见你……” 被吵醒的女经理,不由怒斥:“小鬼,你不知道我还在睡?这么鬼喊鬼叫的,是不是欠揍?” 小厮故意苦兮兮地说:“我要不来叫你,那位客人也要揍我,他的拳头我可吃不消,所以宁愿挨经理的揍。” 女经理气得从床上跳起来,冲到房门口,把门一开,活像要一口把他吞下去喝问:“谁敢有这么大的狗胆?” 小厮吓得直退,连吞了几口口水,才惶然说:“就是上次跟小朱打架,把小朱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位客人……” “是他?”她怔住了。 听说是方天仇,她的怒气顿消,急忙吩咐那小厮:“你请他坐一会儿我马上来。” 小厮应了一声:“是!”转身却把舌头一伸,扮一个鬼脸。 下楼来向方天仇转达了经理的话,他知道反正睡不成了,索性把倒置在桌子的椅子,一张张放下,开始打扫起来。 方天仇一面吸着香烟,一面跟他搭讪:“这两天金胜保他们那班人,有没有来过?” “不知道。”小厮回答得很干脆。 “真不知道?”方天仇问。 “真不知道!”小厮断然回答。 方天仇看出他是没睡好,在生着起床气,便过去掏了两张百元的钞票,塞在他手里说:“小弟弟,很对不起这么早吵醒了你,这个给你去看场电影,算是给你的补偿吧!” 小厮居然是人小鬼大,也懂得无功不受禄,眼睛睁得通圆地看看手里的钞票,似乎对“泄密”的代价还算满意,忙跑过去向楼梯上张望,然后轻声告诉他:“上次挨你的揍的那个小朱,昨天下午来这里打了一转,别的人最近几天都没来过。” 方天仇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很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厮也笑笑说:“我也谢谢您的两百块钱。” 于是,他们相对会心地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小厮听见了楼梯响,急忙收住了笑,把手朝楼梯一指,继续他的打扫工作。 女经理经过一番化妆,披了件晨褛姗姗地走进酒吧间,嫣然一笑说:“早。” “你早。”方天仇歉然说:“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好梦吧!” “哪里话,方先生请坐。”她走进了酒台,笑问:“来杯酒?还是热咖啡?” 方天仇径自在酒台前的高凳上坐下,双手放在台上说:“白兰地好了。” 她取了两只大肚的酒杯,在杯里斟满了酒,举杯说:“方先生,来。” 方天仇跟她碰了杯,举杯啜了一口。 女经理放下酒杯后,便妩媚地笑着说:“方先生这么一早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方天仇洒然一笑,说:“首先我得谢谢你告诉我的……” 没等他话说完,她已急向他使了下眼色,示意他不要让正在打扫的小厮听见。然后她吩咐那小厮:“你先出去,我要跟方先生谈话,回头再打扫!” 小厮应了一声,便径自走出酒吧。 女经理急问:“你找着金胜保了?” 方天仇把两手一摊,苦笑说:“找是找到了,可是等于没找到。” “这话怎么说?”她莫明其妙地问。 “是这样的。”方天仇解释给她听:“我在石塘咀的木屋里找到了金胜保,但还没机会说谈,突然有几个人也去找他,把他给吓跑了,我没追上,这不是等于没找到他吗?” 她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问:“还有两处去找了没有?” 方天仇沮然说:“我刚由万大海那里来,至于西营盘根本不必去,目前他是不会有这种兴致的……你想想看,他还可能有些什么地方会去?” “这就难说了。”她说:“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几个地方,要不是你方先生,别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他的呢!” “所以今天我特地来向你致谢。”方天仇说。 “谢实在不敢当。”她笑笑说:“只要我知道的,自然可以告诉方先生,那算得了什么。” 方天仇趁机说:“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小朱昨天下午来干嘛。” “你怎么知道他来过?”她吃了一惊。 方天仇避作不答,追问她:“他是不是也来找金胜保?” “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还要来问我……”她突然显得紧张起来。 方天仇从她的神情上,已经获得了答案,正色说:“小朱一定威胁过你,不许你把他来这里的事告诉别人,对不对?” 她只好点点头说:“他说如果我告诉了金胜保,他来这里找过金胜保,他就要把这间酒吧砸了,所以我不敢对你说……方先生,我可没有告诉你他来过……” 方天仇看她吓成这样,不禁笑笑说:“你放心吧,现在用不着怕他了,他已经……” 差一点儿脱口说出小朱已经死了,急然想起孙奇还在用小朱做饵,准备把凶手钓上钩去,因此赶紧把话止住了。 可是她已经在追问:“小朱怎么了?” 方天仇不能避作不答,灵机一动说:“报上登的很详细,你最好看看今天的报纸吧!” 女经理诧然望了他一眼,立刻到门口取来报纸,交给方天仇说:“方先生,请你找出来给我看吧!” 方天仇便把报纸摊在酒台上,翻出小朱被刺的那则新闻,指给她看:“小朱昨晚在皇后夜总会门口,被人用刀捅了!” 她听得震惊住了!几乎不敢相信,但有报纸为证。 颤抖着双手捧起报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触目惊心的大标题,与那帧现场拍摄的照片,使她不得不相信! 慌乱地看完那段报导,她已目瞪口呆,突然情不自禁地忿声说:“一定是那个大麻子!……” “谁?”方天仇急问。 她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失口,但犹豫一下之后,终于不顾一切地说:“昨天小朱来的时候,有个穿得很挺的大麻子跟着一道来的,看样子小朱很怕他,我好像还听见他威胁小朱说,如果找不到金胜保,将要对他不利,我看那个大麻子一定不是好东西!” 方天仇不禁眉一皱,喃喃地说:“是洪堃?……” 他这话是在问自己,记得第一次来“黑美人”时,洪堃就在场。后来他在巷内与黑骑士的人动手时,洪堃出手助他一臂之力,解了他的围。 金胜保和小朱,不是还为了巴结这位“红巾党”的首领,威逼利诱地把白茜送到国际大饭店,供他发泄兽欲,结果使白茜无端送了命。 由这一连串的关系,洪堃与黑骑士之间的狼狈为奸是极可能的,奇怪的是孙奇居然未把洪堃列为线索之一,却是令人不解的事。 这时女经理又若有所悟地叫起来:“对了,我好像听小朱是叫他什么洪老板的!” “那一定是他了!” 方天仇有了这个结论,立刻向女经理告辞,离开了“黑美人”,在街边取出林广泰交给他的行动电话,拨了个电话到警务处。 接电话的警探问明方天仇的身份,才告诉了他:“孙探长赶到柯布连道的德仁医院去了,那边出了事。” “哦!” 方天仇听说医院出了事,也不及问是出了什么事,挂上电话,出了电话亭,立即雇车急急赶往柯布连道医院去。 只见德仁医院门外,已有几个武装警员在戒备,情势非常紧张,如临大敌似的。 方天仇下车走到门外,就被警员挡驾,经他说明是来见孙探长的,才获得允许进入医院。 里面似乎曾经过一番惊乱,除了甬道把守的便衣警员,医院的人个个脸上都露出余悸的神情。 方天仇说明来意,便被一位警探领着,来到二楼的一间单人病房。 进入病房,只见里面一片凌乱,玻璃已震碎,墙上也斑斑落落,留有爆炸的痕迹,屋里充满一股硫磺气味。 孙奇正与两个警探在各处查看,见方天仇突然来到,没说话就连连地摇起头来。 “怎么回事?”方天仇迫不及待地问。 孙奇叹了口气,沮然说:“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于是,他说出了经过。 原来他料定报上登出小朱尚未死亡的消息后,对方一定大起恐慌,会冒险派人来向小朱下手,置他于死地才能放心。 这一点果然不出他所料,但对方诡计多端,却给他来了个防不胜防。 二楼这个单人病房,原来是个“空城计”,昨夜在手术室里就不治死亡的小朱,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外面从楼下到楼上,由便衣警探布下了天罗地纲,戒备森严,可说是万无一失,只要对方派人来医院下手,插了翅膀也难飞出去。 整个德仁医院的部署和行动,由孙奇手下的一位得力助手,叫汪辉照的负责指挥。 他是个精明强干的小伙子,年纪不过三十岁左右,外型也长的很帅,最近才由九龙调过来,很有雄心表现一番。 今天这个任务落在他身上,他自信绝对能以胜任愉快,没想到偏偏出了事! 照他的想法,只要把医院的所有进出要道守住,凡是到医院来的探病者,一律加入严密监视,而他自己又坐镇在病房里守着小朱的尸体,那还会有差错? 然而,诚如孙奇所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汪辉照正在病房里感到无聊之际,一个便衣警探陪着位护士小姐叩门而入。 “什么事?”他摆出一副大帮办的神气。 “报告汪帮办。”警探指着护士手里提的四罐奶粉说:“有人送来几罐奶粉。” 护士立刻把提着的奶粉,送到这位年轻帮办的手里。 汪辉照接过来仔细看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便随手放在病床上的台子上,遂问:“是什么人送来的?” “没人看见……”警探呐呐地说。 汪辉照不由把脸一沉,忿声说:“你们是干吗的?有人送东西来,会没看见?” 护士看那警探被斥的面红耳赤,有些过意不去,便替他分辩说:“这不能怪他们,连我们也没注意是谁把这四罐奶粉放在服务处的柜台上,刚才忽然来了个电话,他说他叫金……金什么……噢,叫金胜保,说那四罐奶粉是他留在柜台上的,要我们立刻送到这间病房来。” 警探接着说:“这位护士小姐来告诉我,我因为觉得可疑,不敢擅自作主,所以特地来请示汪帮办……” 汪辉照“哦”了一声,不禁起了疑心,又把那四罐奶粉拿起来仔细察看。 这四罐是美国货的“克林”奶粉,用绳子绑在一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值得疑心的,自然是那个自称叫金胜保的,送来这四罐奶粉的动机和目的。 汪辉照也知道,金胜保是黑骑士的老大,他可能在报上获悉小朱的遇害,送点补品来慰问是人之常情,但他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金胜保知道警方在找他,所以不敢出面,迫不得已只有用这个方法。 因此汪辉照也就不太注意,仍然把四罐奶粉置于病床旁的台子上,吩咐那警探和护士退出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这间病房里突然传出轰然一声爆炸巨响,惊动了整个医院。 待警探们闻声赶到,只见满屋烟尘弥漫,汪辉照已倒卧在血泊中,受了重伤。 孙奇在警务处接到报告,立即赶到现场作紧急措施,经过一阵忙乱,到现在才把医院的惊乱压下来。 等孙奇一口气把经过情形说完,方天仇立即问:“问题是出在那四罐奶粉?” 孙奇点点说:“其中的一罐里面,装置了定时炸弹,只是他们的技巧非常高明,罐子的外表一点也看不出被改装的破绽。”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说:“孙探长认为会是金胜保送来的吗?” “不可能!”孙奇断然说:“根据一般常情,金胜保若是存心谋害小朱,绝不会在电话里说出自己姓名,很显然的,这是嫁祸,或者是冒名!” 方天仇碍于有那些警探在场,不便表示意见,暗向孙奇使了下眼色。 孙奇立即会意,吩咐警探们退出病房。 方天仇于是郑重说:“刚才我得到消息,黑骑士起了内讧,金胜保跟小朱闹翻了!” 孙奇颇觉意外,诧然说:“如果你的消息正确,那么我的判断可能需要加以修正了……” “是不是怀疑那颗定时炸弹,真是金胜保送来的?”方天仇故意问他。 “嗯。”孙奇点了点头。 方天仇却笑笑说:“其实孙探长的判断无需修正,依兄弟的看法,他们就是翻了脸,金胜保纵然存心置小朱干死地,也不致明目张胆,送了颗定时炸弹来,还唯恐警方查不出来,特地报出大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孙奇未作表示,实际上他开始就作了这样的判断,由于听说黑骑士起了内讧,他才怀疑到金胜保会趁机下手。 现在无论那颗炸弹,是不是金胜保送来的,他已没有留在医院的必要,只留下两个干探在医院协助处理,其余的人全部撤回去。 在孙奇的汽车上,方天仇忽然提出个要求:“我想找金玲玲谈谈。” “好的,”孙奇没有反对:“我们先回警务处去一趟,回头方老弟到舍下吃顿便饭好了。” 当他们返回警务处,走进探长的办公室时,已有个便衣警探在恭候。 “怎么样?”孙奇来不及招呼方天仇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那警探。 警探垂头丧气地说:“那家伙非常狡猾,大概是发觉我们跟踪,出机场雇了辆‘的士’驶往新界,又折回佐顿道,下车走进条狭巷里去。我跟王荣寿立刻下车追进那巷子,发现里面有好几条通路,正不知那家伙走的那一条,忽听见停在巷口的车子轮胎爆炸。急忙赶出巷口一看,我们的车子两只前胎已炸开,那家伙却跳上一辆事先等着的汽车……” 听到这里,孙奇已知道跟踪失败,当着方天仇的面,这件事对他很丢脸,气得差一点破口大骂那警探饭桶。 但他总算忍住了,把手一挥,止住那警探说下去,但仍然存着一丝希望地说:“没关系,到菲航公司查一查,那家伙买飞机票一定有登记的,只要查出这班飞机的乘客名单中,是谁临时弃权,不怕找不到他。” 警探立即说:“王荣寿已经去查了。” “嗯,很好。” 孙奇说着望了方天仇一眼,仿佛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手下并非个个低能,也会想到这一点的! 方天仇微微地一笑,未作任何表示。 孙奇交待了一番之后,便偕同方天仇离去,坐了他的座车直返公馆。 谁知回到家里一问,金玲玲竟不辞而别,一大早就搬出孙公馆了! 孙太太尚在楼上养伤,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直到孙奇奔进房来问她,才知道金玲玲的不辞而别。 反而问孙奇:“你有没有得罪她?” 孙奇沮然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走下楼来,向方天仇苦笑说:“我的这条线索又断了!” 方天仇虽然也很失望,但他认为,由于金玲玲的不辞而别,证明她是心虚,这条线索就更值得注意。 因此他安慰孙奇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孙探长放心好了,她的野心勃勃,目前还不会离开香港,除非她不露面,否则总可以找到她的。” 孙奇除了苦笑,还有什么话可说,这条线索是他自己选定的,以为占了便宜。现在看情形,也得像方天仇找寻金胜保一样,疲于奔命去侦查金玲玲的下落了。 本来孙奇说好邀方天仇在家里共进午餐的,现在金玲玲突然离去,使他根本忘记了这回事,急急忙忙又要赶到警务处去坐镇,以便指挥手下的人分头侦查那件绑票案。 两人出了孙公馆,坐上车子,孙奇即问:“方老弟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方天仇想了想说:“我先去银星夜总会一趟。” 车在疾驶中,方天仇忽然想起借用林广泰的车子丢了,便要求孙奇代为寻查。 孙奇不免引起好奇,诧然问:“方老弟怎会把车子让人窃走了?” 方天仇暂时不想让孙奇知道实情,笑笑说:“只怪我粗心大意,下车忘了取下钥匙,孙探长一定得帮帮忙,替我把车找到,不然要我赔林大哥的车子,那我可惨啦!” 孙奇明知他是故意这么说,其实林广泰的为人是众所周知的,这次为了不甘心把一生的辛劳,让金玲玲坐享其成,不惜散尽数亿港市的财产,哪会在乎一辆汽车。 于是他也不便再问,笑了笑说:“这点小事,我一定尽力就是了。” 车到银星夜总会门口,孙奇在方天仇下车时,郑重地叮嘱了句:“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啊!” 方天仇点点头,目送孙奇驾车离去,便径自走进了银星夜总会。 此来的最大目的,他是要求庄德成的协助,因为金玲玲昨晚已经明白表示,要挟庄德成出让银星夜总会,不惜以“威逼”和“利诱”双管齐下,似乎对这家夜总会是志在必得。 既然她非把银星夜总会弄到手下可,那么昨晚的谈判没有结果,她岂会就此罢手,当然还要来找庄德成的。 因此他想到,如果由庄德成跟她虚与委蛇,甚至于答应她的要求,那岂不是条捷径。 想到这一着妙棋,他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兴冲冲地来到了经理室。 当他推门而入时,不由地怔住了。 这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大模大样坐在办公桌后皮椅里的,竟然就是金玲玲! 她似乎也因为方天仇的突然闯进来,感到意外地微微一怔,但她很快就恢复若无其事的神态,以自我解嘲的口吻说:“别惊奇,我只是在过过瘾,看坐在这张椅子上是什么滋味。” “老板是不需要坐冷板凳的,”方天仇存心讥讽她说:“当然,如果金女士想大展宏图,也不妨每天在这里亲自坐镇!” 金玲玲哪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勉强笑笑说:“庄德成已经告诉你了?” 方天仇豪迈地笑着说:“要是我的话,金女士既然愿意出双倍代价,而且还可以继续担任经理,那么优厚的条件,我一定接受!” “真遗憾,要是林老头把银星夜总会给了你,而不是给的庄德成,那该多好!” 这女人好厉害的一张嘴,骂人不带一个脏字! 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笑说:“可不是吗,如果银星夜总会是我方天仇的,昨晚我们就可以成交了。” “好在我有的是时间,也有这个耐心。”金玲玲自负地说:“只要我愿意等,相信庄德成一定会出让的!” “哦?”方天仇诧异他说:“金女士现在就是在等庄经理?” 不料金玲玲的回答竟是:“我在等你这只印度猫!” “等我?”方天仇更觉诧异了。 “可不是吗?我终于等到你了!” 说着,她忽然咯咯地大笑起来,使人对她有些高深莫测,不知她故弄着什么玄虚。 想起昨晚他们在电话里的一番话,方天仇不由冷笑说:“那么金女士是准备跟我再斗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那倒不急在今天。”金玲玲说:“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但至少你要能活到明天,或后天,不然我就没有对手了,你说是吗?” 方天仇轻松地说:“这点你放心,看相的说我命很长,大概活到明后天还不会有问题。” “我也会看相。”金玲玲冷声说:“据我看,你印堂发黑,两眼凶光毕露,今晚恐怕就有杀身之祸!” 方天仇听出她的话含有恐吓的意味,心里顿时一沉,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金女士是来替我通风报信的?” “没有这个必要!”金玲玲冷若冰霜他说:“我不过是希望你能把命留到明天或后天,否则我们就斗不成了,那多遗憾!” “为了不使金女士遗憾,我一定尽力把命留住。”方天仇说:“不过金女士既然善观气色,必然也能指示迷津,据金女士看,我要怎样才能逢凶化吉呢?” “你是在向我探听虚实?”金玲玲不屑地问。 “我是诚意请教!”方天仇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不妨告诉你。”金玲玲说:“要免杀身之祸,只有一个办法——闭门不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方天仇说:“人家常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看闭门不出,也并非万全之策吧?” “当然,那得看你闭在那一个门里。”金玲玲冷声说:“譬如孙探长的公馆里,那该是绝对安全的。” “也不尽然吧!”方天仇说:“上次孙夫人不就是在自己公馆门口,被人用飞刀所伤的?” 金玲玲顿时哑口无言,方天仇接着又说:“同时我很奇怪,既然孙公馆是绝对安全的地方,金女士今天何以不辞而别,迁出了孙公馆?” 金玲玲怔了怔,忿然说:“那是我的自由,爱住哪里就住哪里,谁也管不着!” 方天仇立即以牙还牙,用她刚才同样的口吻说:“金女士不要误会,并不是我多管闲事。说真的,我也希望能跟金女士公平地较量一下,所以要你能活到明天或后天,不然我就没有斗的对手了,你说是吗?” “你倒是现炒现卖,马上就学会了!”金玲玲冷笑着,一脸不屑的神气。 方天仇说这话是另有用意的,想试探一下金玲玲的反应,不料她竟不为所动,只好更进一步说:“金女士可知道?金胜保在到处找你。” “他在找我?” 方天仇冷冷地说:“金女士今天没看报?朱老二昨晚在皇后夜总会门外,被人用刀子捅了!” 金玲玲显然一惊,力持镇定说:“那关我什么事?” “恐怕有点关系吧!”方天仇毫不放松说:“金女士难道忘了昨晚对庄德成说的话?你说昨晚要把小朱干掉给他看,以显示你的手段,结果是真干掉了小朱!凭这一点,金胜保大概有充分的理由找金女士,不是师出无名吧?” 金玲玲足足怔了一分钟,忽然大笑说:“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昨晚我离开这里后,蔡帮办就陪着我回孙公馆,很晚才走,他可以证明我与这件事无关!” “巧合?”方天仇冷笑说:“这种解释恐怕金胜保不会接受呢!” “你不必抬出金胜保来。”金玲玲狂态复萌起来:“他算什么东西,老实说,像他这种角色根本没放在我金玲玲的眼里!” “可是士别三日,须要刮目相看。”方天仇说:“如今金胜保已经有了靠山,而你金女士……” 他话还没说完,金玲玲己把眼睛睁得通圆,怒声说:“姓方的,你的圈子已经兜了半天,也该兜够了,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不妨打开天窗说亮活,我金玲玲见的场面多了,你别在我面前耍花枪!” 到这时候,方天仇只好直截了当地说:“金女士既然这样说,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非争取银星夜总会不可?” “你有权过问吗?”金玲玲不屑地问他。 这句话真把他问住了,本来嘛,让不让的主动权在庄德成,你这八竿子挨不着边的家伙,管的哪门子的闲事。 正当方天仇窘然不知所答的时候,突然一阵大笑,庄德成已出现在经理室门口。 他大步走进来,拍着方天仇的肩膀说:“方兄当然有权过问,只要他一句话,要我让,我庄德成立刻就让!” 这话不仅使金玲玲大感意外,连方天仇也要莫明其妙地怔住了! 庄德成笑罢,郑重其事地向方天仇说:“方兄,你说一句话吧!” 方天仇一时简直被他弄糊涂了,不知庄德成究竟发的什么神经,居然把这么重大的事情让他来作决定。 在没弄明白庄德成的用意之前,他自然不便贸然擅自作主,灵机一动,正色说:“承庄经理看得起,兄弟实在万分荣幸,不过这件事不是开玩笑,须得慎重考虑……” 金玲玲一旁冷声说:“方天仇,你刚才不是说,如果银星夜总会要是你的,你就绝对愿意出让,怎么现在由你决定,反而犹豫不决起来了?” 方天仇笑笑说:“因为银星夜总会究竟不是我自己的呀!” 金玲玲咄咄逼人说:“那么现在庄德成已经授权给你,就请你给我个答复吧!” “我想金女士不会急于一时吧?”方天仇说:“这样如何,给我两天的时间考虑。” “如果你活不到两天呢?”她说。 “我想不成问题的。”方天仇说:“如果真有人对付我,相信金女士一定会暗中相助,使我逢凶化吉的。” “你不认为这个想法太天真?”金玲玲的脸色像是蒙上一层冰霜。 方天仇极有把握似地说:“我相信金女士除非是亲自对付我,是绝对不愿让别人捷足先登的。由这一点足以证明,在银星夜总会未成交之前,我可以高枕无忧。所以我就是现在能决定,也故意要两天的时间考虑,换句话说在四十八小时之内,我的安全会有金女士为我分忧。” 这番话气得金玲玲脸都发青了,咬牙切齿地恨声说:“方天仇,你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我倒要看看,没有你的决定,我能不能把银星夜总会弄到手!” 说完,她忿然起身就要走。 “金女士别生气呀。”方天仇急说:“是否可以留个地址或电话给我,也许半个小时之内就会有决定,我好跟金女士直接谈……” “姓方的,你别跟我来这套!”金玲玲冷声说:“你想打听我的行踪?哼!告诉你也不怕,我就住在国际大饭店三零三号房间,就是洪堃曾经住过,现在还没退,你要找我的话,随时候驾!” 听她这么毫无惮忌地说出行踪,到弄得方天仇非常尴尬,只好以笑来掩饰窘态。 “好,我会尽快给金女士答复的。” 金玲玲悴然发出声冷笑,掉头就走,走到门口忽又回身说:“希望你今晚多保重!” 说完又是一声冷笑,才匆匆而去。 庄德成急问:“你们的话简直像打哑谜,究竟说的什么?” 方天仇笑而不答,径自走到办公桌前,拨了个电话到警务处给孙奇。 他几乎是刚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 一听是方天仇,孙奇顿时急切地问:“有消息了?” “也许孙探长已经知道了。”方天仇说:“金玲玲现在住在国际大饭店,三零三号房间。” “方老弟哪里得来的消息?”孙奇急问:“可靠吗?” 方天仇坦然说:“刚才金玲玲在这里,是她自己说的,至于可不可靠,是很容易知道的。” 孙奇欣然说:“好,我立刻派人去证实一下,没别的消息吗?” “没有,再见。” 方天仇刚把电话搁下,只见庄德成一脸不屑的神气忿声说:“方兄跟孙奇那家伙,有什么交道好打!” 方天仇仍是避不作答,径自点起支香烟,吸了两口然后说:“庄经理是否可以先告诉我,刚才要我决定出不出让,是什么用意?” 庄德成大笑说:“方兄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这个还不懂吗?” 方天仇是确实不明白他的用意,被他这么一说,就更莫明其妙了。 “我是真没弄懂啊!”他只好承认。 庄德成笑得更厉害了,好容易才止住,眉飞色舞地说:“我要方兄作主,那不是等于明明告诉她,四两棉花——免‘谈’!” 方天仇不禁啼笑皆非,把头直摇说:“我刚才差一点儿误会了,还以为你是要我出面答应,把夜总会出让给她呢!” “我知道方兄一定会断然拒绝的,哈哈……”庄德成又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刚才的应付方法,觉得非常的有趣而富于幽默感。 方天仇来这里,本来是想要求庄德成相助,借金玲玲对银星夜总会志在必得的方便,设法查出她的下落。 没想到会遇上了金玲玲,而且她对自己行踪毫不隐瞒,这倒是颇出人意料之外的。 既然已经知道金玲玲是住在国际大饭店,这条线索自会由孙奇派人进行侦查,已用不着他操心,于是向庄德成告辞说:“我要走了,庄经理如果是决定不出让,那么我就打电话通知金玲玲。” “当然不出让!”庄德成断然表示他的决心。 送方天仇到经理室门口,他忽然说:“方兄,我忘了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依你的看法,金玲玲那娘们儿想把银星夜总会弄到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很难说。”方天仇摇着头说:“这女人的鬼心眼儿很多,使人高深莫测,不过有一点必需注意她是只求达到目的,不择任何手段的,希望庄经理防着她些。” “多谢方兄关照,我会留意的。”庄德成豪气飞扬地笑着。 方天仇伸手跟他握别,出了银星夜总会,忽见一辆街车向他驶来,车里的女郎挥手招呼着:“方先生!” 方天仇一看是露娜,忙走了过去,笑问:“这么早就来上班了?” 露娜的神色很张惶,急问:“庄经理在吗?” “在……”方天仇诧然说:“你找他有事?” “遇见方先生,我就不一定要见他了。”露娜开了车门说:“方先生没事吧?” “没事。” 方天仇看出她一定遭遇到麻烦了,只好随口说了声没事,钻进车厢里。 露娜立即向司机吩咐:“回东方大饭店!” 车子开动后,方天仇忍不住问她:“你有什么困难?” 露娜有方天仇在身边,好像有了安全感,这才展露出一丝笑容,侧过脸来,在他耳旁轻声说:“回旅馆去,我再告诉你……” 方天仇只得暂时闷在葫芦里,好在“东方大饭店”距离不远,过两条马路就到了。 下了车,方天仇的手才伸进口袋,钱还没掏出来,露娜己抢先付了车资。 他们相偕走进了“东方大饭店”,乘电梯到四楼,来到庄德成为她包下的长期房间。 她自己带着钥匙,开了房门,招呼方天仇在沙发上坐下,还倒了两杯酒来敬客。 方天仇接过酒杯,即说:“你别把我当客人,坐下来,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替你设法解决的。” 露娜坐下来,一口喝了半杯酒,仿佛在镇压心里的紧张,然后吐出口长气说:“方先生,不瞒你说,刚才我去见庄经理,为的就是要请他找到方先生呀。” “找我?”方天仇一怔。 露娜犹心有余悸地说:“昨天半夜里,我从夜总会散场回来,一进房,突然发现房里有几个蒙着脸的人,有两个手里拿着枪,当时简直把我吓呆了,以为他们要……” 大概“强xx”两个字不好意思说出口,脸上不由一红,顿了顿说:“谁知他们威胁我,要我在今天夜里,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你约到维多利亚公园去,否则就要对付我……方先生,你帮过我那么大的忙,我怎么能那样做,所以我想了整整一夜,决定请庄经理设法找到你,好把这件事告诉方先生。”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笑笑说:“好吧,今夜我们就到维多利亚公园去逛逛!” 露娜吃惊说:“那怎么去得,他们一定是没安好心,要对付方先生呀!” 方天仇仍然笑着说:“我要不去,他们要是把气出在你头上,那又怎么办呢?” “我……”露娜一时没了主意。 方天仇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着说:“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自会应付的。别的我不怕,只怕我们今夜去逛公园,让费云知道了,那可麻烦呢,哈哈……” 说着他忽然大笑起来。 露娜不禁面红耳赤,窘然说:“方先生说哪里话,我跟费先生不过是普通朋友,不要说我们是迫不得已,被人强迫去的,就算我们真是一起去逛公园,他也没有理由找方先生的麻烦。” 方天仇哂然一笑说:“好了,我们就这么决定吧!晚上我来‘银星’接你,在我未到之前,你千万不要独自走开,知道吗?” 露娜连连点头,遂说:“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方先生如果没事,我请你吃个便饭好吗?” 方天仇从早到现在,忙得马不停蹄,一滴水尚未进过肚子,被她一提醒,顿时感到饥肠雷鸣起来。 反正饭是要吃的,再急也不急于一时,于是他说:“我请露娜小姐。” 露娜嫣然一笑,也不便坚持非做东不可,当即与方天仇出了房间,乘电梯下楼。 楼下就是是餐厅部,设备豪华,中菜西餐一应俱全,而且住在旅馆部的客人,还可以把酒菜叫到房间里去,服务可说非常周到。 他们这里刚坐下,侍者送上菜单,正要点菜,露娜忽然很紧张地说:“方先生,你看那边两个人好像在注意我们……” 方天仇故做在看菜单,偷眼向露挪用眼色指示的地方看去,只见靠墙的卡座那边,果然有两个西装笔挺的壮汉,正在向他们注视。 他也发觉那两人的形迹可疑,但为了不使露娜紧张,故意笑笑说:“人家是在注意你,可没把我看在眼里。” “注意我?”露娜不免更紧张起来。 方天仇却轻松地说:“这几天的报纸上,天天有你的消息和照片,露娜这名字已经轰动香港,你想,人家发现了你怎会不多看几眼?” 露娜这才把紧张的心情放松,吃吃地笑着说:“人家说,被蛇咬过的人,看见绳子都会害怕,我大概……” 正说之间,卡座的两个壮汉忽然叫侍者过去结了账,又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起身急急离去。 方天仇看到这情形,心知有异,急向露娜说:“你点菜,我去看看就回来。” 露娜来不及劝阻,方天仇已起身离座,匆匆跟出了餐厅。 两个壮汉走到了电话间,一个站在外面,一个进去打电话。 那站在外面的壮汉发现方天仇跟出来,顿时显得有些惶惶不安,故意把脸转了过去,掏出香烟来吸。 方天仇灵机一动,也掏出香烟来,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很礼貌地说:“对不起,请借个火。” 壮汉显然吃了一惊,强自镇定着,把打火机掣燃,让这个“冒失鬼”点着了香烟。 “谢谢!” 方天仇微一点头,径自走进了隔壁的电话间,胡乱拨出个号码,装着在打电话的模样,其实是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打完电话的壮汉走出来,外面的壮汉即向他轻轻说了一声,他不由忿然朝佯做打电话的方天仇瞥了一眼,两个人便急步出了大门。 方天仇赶紧挂上电话,跟出大门外,只见两个壮汉已走向停车场,跳上一辆轿车驶去。 现在方天仇已顾不得把露娜留在餐厅,忙招了辆街车,吩咐司机跟着那辆轿车。 两个壮汉似已有了警觉,加足了马力,把车子开得如飞一般,朝着过海隧道疾驶。 方天仇已决心跟踪,看那辆车子准备过海,也吩咐司机跟上去。 那辆轿车疾驶如飞,出了海底遂道,即向荃湾驶去,方天仇毫不放松,紧紧相随在后,一直跟到了荃湾,发现两个壮汉把车子折入了往城门水塘的公路。 他已无暇犹豫,当机立断,仍然吩咐司机照跟不误! 两部车子相继到了城门水塘,只见两个壮汉在路边停了车,弃车不顾,勿勿奔上了石阶。 方天仇付了车资,也跟着抬级而上,便见城门水塘广阔的湖面呈现眼前,四周更是环抱着深山密林、山光水色、鸟语花香,风景相当的宜人。 城门水塘最使人流连的,是那浓郁的原野情调。密林深处有淙淙泉水,更有弯曲的绿荫小径,和林间广宽的草地,环境幽静,是葵湾新兴的游览胜地。 可是方天仇此刻毫无欣赏景色的雅兴,他只全神注意着走向密林里的两个壮汉,觉得他们的形迹实在可疑! 两个壮汉被他一路紧追不舍,也显得很张惶,奔入密林时,回头望望,突然隐入丛林不见了。 方天仇哪敢怠慢,健步如飞地冲入密林,却见四下无人,林内相当深密。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陡觉头顶上一股急风压下,赶紧闪身避了开去。 原来是个壮汉爬上了树,趁他不备从树上当头扑下,发动突袭。没想到方天仇非常机警,这一避让,使壮汉扑了一空,结结实实地一跤摔在地上。 还没等他来得及爬起,方天仇已飞起一脚,把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但另一壮汉也从树后闪出,冲到方天仇身后,竟将他拦腰抱紧紧抱住。 方天仇没想到这家伙真有股蛮力,使他双脚一悬空,顿时施不出劲来了。 地上的壮汉趁机爬起,握紧拳头,恶狠狠地扑了过去,一拳照准方天仇的心窝击去。 方天仇情急拼命,悬空的双脚猛一蹦,把那壮汉蹴开了。而他用力过猛,一股反冲的力量,使得抱住他的壮汉站不稳了,踉踉跄跄往后一退,两个人顿时跌做了一堆! 跌下时方天仇是压在那壮汉身上的,所以他占了便宜,一个翻身,他已跳起身来。 可是那壮汉的打斗经验也非常到家,没等方天仇站稳,他已滚到方天仇脚跟前,双手死命抱住了双脚,猛一使出吃奶的劲来,两个人又跌做了一堆。 被他蹴开的壮汉,居然也来凑个热闹,奋身扑了上去,压在方天仇的身上,双手朝他颈部掐去。 方天仇被他掐得几乎窒息过去,急将两腿一屈,奋起全身的力量,猛一挺身,才把身上的壮汉掀翻下来。 刚好另一壮汉挥拳击下,被他用臂挡住,跟着回敬一拳过去,把那壮汉揍得闷哼一声,歪着脖子倒在地上。 这可够他忙的了,这边才把个壮汉揍倒,那边的壮汉已趁机掏出了手枪,厉声喝令:“不许动!” 方天仇此刻已豁了出去,根本不听他这一套,飞起就是一脚,正好踢中壮汉执枪的手腕,手一松,枪脱手飞出了老远! 那壮汉已尝到方天仇的厉害,知道赤手空拳绝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趁机掏出手枪。 不料手枪才对准,就被对方一脚踢掉了。 他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就地滚身过去抢取,可是他的手还没触及那家伙,已被奋身扑来的方天仇一把将他的手捉住了。 眼看那支枪躺在不及一尺距离的地上,两个人都在争夺,而另一壮汉已霍地掏出手枪,厉声叫着,“别动!” 方天仇回头一看,那壮汉人还在地上没站起,但手里已握着一把左轮,枪口正对着他。 在这种情势之下,他只好放弃了夺枪的意念,看情形再随机应变。 持枪的壮汉占了上风,站起来嘿然冷笑说:“老兄的身手真不错,可惜运气还差一点!” 另一壮汉趁此机会,拾起了地上的手枪,怒问:“小子,你从香港一路跟着我们,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方天仇力持镇定,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我只是好奇!” “好奇?” 那壮汉嘿嘿地冷笑了两声,狞声说:“大爷脸上又没长两个鼻子,奇在那里?” 方天仇从容不迫地说:“因为你们在故作神秘,所以引起了我的好奇,想看看你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现在你明白了?”那壮汉怒问。 方天仇摇摇头说:“还不太明白……” 那壮汉勃然大怒,飞起一脚踢来,方天仇见机不可失,就势捉住他的腿一拖,使他跌下了。 另一壮汉顿时惊怒交加,刚要扣动扳机,不料方天仇的动作神奇无比,就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之间,他已夺枪在手,并且反扭着那壮汉的手臂,推在前面作了他的掩护。壮汉不由怔住了,幸亏及时松了手指,不然子弹已经射在同伴的身上! 只见方天仇异常沉着,冷冷地说:“朋友,把枪丢过来!” 壮汉无可奈何,狼狠瞪了他一眼,忿然地把手里的左轮丢下。 方天仇仍然未放开受制的壮汉,推着他走过去,突然猛力把他推开,以极快的行动,拾起了壮汉丢下的那支左轮。 现在他已是双枪在握,有恃无恐,于是以命令的语气向两个壮汉说:“如果你们不想自讨苦吃,现在可以说话了,是谁派你们监视露娜小姐的?” 壮汉矢口否认说:“我们根本不是监视她……” “那么是监视我?”方天仇逼问。 “不……” 壮汉的话还没说出来,另一壮汉已忿然阻止他:“你哪来这许多废话!不什么?放个屁!咱们什么也不知道,他小子要有种,就给我们一人一枪。” 那壮汉果然横下了心,不再出声。 方天仇气得把枪对准了他们,怒声说:“你们以为我不敢?” 两个壮汉相顾愕然,却是硬着头皮一言不发。 方天仇面临这种僵持的局,也觉得非常棘手,真要开枪吧,无怨无仇地置人于死,毕竟下不了手,他到底跟那班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不同。 可是,这两个壮汉的顽强,却使他无所适从。于是,他脸上浮起一片杀气,以大拇指将撞针往后一扳,冷森森地笑着说:“两位既然很有种,我就成全了你们吧!……” 其中一个壮汉沉不住气了,紧张万分地说:“慢……” 方天仇心里暗喜,沉声说:“阁下是否还有什么遗言?说吧,如果可能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壮汉终于气馁了,哭丧着脸说:“咱们不过是在人手下混口饭吃,老兄何必一定非跟我们为难……” “不跟你们为难也容易。”方天仇说:“那你们总得让我有个主可找吧?你们说吧,是谁的手下?” 壮汉犹豫了一下,狡猾地说:“我很抱歉,咱们只是外围的小角色,实在不知道他是谁,如果老兄,有胆量去见他,咱们倒可以效劳。” 方天仇明知这家伙的居心不良,想把他诱去,到了他们的地方,人多势众,那还在乎他一个方天仇? 这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机会!虽然冒的险太大,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方天仇有了这种想法,当即决定以冒险犯难的精神,跟他们去走一趟,于是泰然一笑,毅然说:“好!我去吧!” 两个壮汉不禁怔了怔,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吃了豹胆熊心,真敢跟他们去! 方天仇所料的一点不错,他们果然是用的激将法,要把他诱去,以便全力对付。 在双枪的紧逼之下,他们走出了密林,离开城门水塘,登车疾驶而去。 方天仇坐在后座,丝毫不敢大意,以枪监视着前座的两个壮汉。 大约有十几分钟的行程,车子开到了咖啡湾,转入斜坡,驶到一处僻静海湾的沙滩上。 车子到此停住,已不能前进。 驾驶的壮汉朝岩石矗立的海边一指,说:“他们大概在那边!” 方天仇的心情微微有些紧张,这时候已成骑虎之势,只好力持镇定,命令说:“你们带路!” 两个壮汉下了车,方天仇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向着海边走去。 五、反挫 方天仇以枪逼着两个壮汉走向海边,走近矗立的岩石,遥见遮在石后的沙滩上,仰面躺着个肥胖的男人。 那人穿了条彩色泳裤,脸上盖着顶草帽,还戴了副宽边太阳眼镜,似在做日光浴。 众星捧月似围绕在他身边的,则是四个穿着“比基尼”泳装,充分暴露出诱人胴体的年轻女郎。 他是谁?居然有如此的艳福! 这时候,两个女郎正抓起把沙,慢慢洒落在肥胖男人的肚脐眼上,咯咯地笑个不停。 方天仇押着两个壮汉走近,她们均出其不意地吃了一惊,齐声惊叫起来。 肥胖男人霍地坐起身子,草帽落在一旁,露出他又光又亮的秃头来。 他似乎微微一惊,但仍保持着沉着和镇定,以手指着方天仇,向那两个壮汉厉声喝问:“他是谁?为什么带到这里来!” 两个壮汉正呐呐地答不出话来,方天仇又把手里的枪一扬,神色自若地笑笑说:“对不起,是兄弟叫他们带我来的!” 肥胖男人怔了怔,诧然问:“你是什么人?” “兄弟叫方天仇!”他脸上毫无表情他说:“阁下现在总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原来是你,哈哈……” 肥胖男子说着笑了起来,但他的心情好像阴晴不定,笑声还没落,突然把脸一沉,换了另一付嘴脸,向两个壮汉怒问:“究竟是你们带他来的,还是他带你们来的?” 两个壮汉顿时面红耳赤,争着说:“是这样的……” “因为……” 方天仇哂然一笑说:“是这样的,本来是这两位朋友要带我来见阁下,可是因为兄弟有个怪脾气,不大愿意受人摆布,所以我就带他们来了。反正兄弟见到了阁下,我想无论是谁带谁来,不会有什么分别吗?” 肥胖男子嘿然一声冷笑,狞声说:“方朋友果然名不虚传,是条汉子!嘿嘿……” “阁下过奖了。”方天仇扫了女郎一眼,笑笑说:“非常抱歉,打扰了阁下的雅兴。兄弟很知趣,不愿被这几位小姐嫌我讨厌,我们不妨就长话短说吧!” 肥胖男子大笑说:“方朋友倒很干脆!请问我们从何说起?” 方天仇冷冷地说:“我们不必兜圈子,就请阁下回答一句,威胁露娜约我今晚去维多利亚公园的,可是阁下?” “很抱歉。”肥胖男人狡猾他说:“这个问题我无从回答。” “为什么?”方天仇沉下了脸。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肥胖男子推了个一干二净。 方天仇对这回答极为不满,他冷笑了一下,以不屑的眼光逼视两个壮汉说:“是他派你们监视露娜的?” 两个壮汉望望肥胖男子,一个连连摇头,一个矢口否认:“不,不是。” 方天仇勃然大怒,挥手一巴掌,把那壮汉掴得踉踉跄跄,一跤摔在了沙滩上。 “我们根本没有……”壮汉犹欲分辨。 方天仇赶过去,飞起一脚,把他踢得翻了个身。 正要对他逼问,那肥胖男人已狞笑说:“方朋友,你这样未免太过份了吧?” 方天仇昂然说:“那得看是对付什么人,像你们这些不走正路的朋友,我认为一点也不过份!” 肥胖男子暗向被踢在沙滩的壮汉使了个眼色,然后盛气凌人地说:“冤有头,债有主,方朋友,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有话就跟我说吧!” 方天仇想不到他居然态度强硬起来,于是笑笑说:“那很好,兄弟总算找到了主……” 话犹未了,陡然发觉沙滩上的壮汉跳起身来,奋不顾身地向他扑来。 方天仇暗说:“来得好!” 出手如电地一记左勾拳,把那壮汉揍得一声惨叫,跌出了老远,扑在沙堆里爬不起来。 可是他作梦也没想到,娘子军们会突然发动攻击,两个穿“比基尼”泳装的女郎,出其不意地抱住了他的腿,拼命紧抱不放。 方天仇不由地窘急交迸,对这两个娇丽的女郎,他实在不忍下手。 就在这不知所措的刹那,另一个女郎却跳了起来,手里抓起一把沙,突然洒了他一脸。 方天仇顿时被沙迷住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猛觉后颈一痛,竟被那肥胖男人乘机跳起来,狠狠一掌击倒。 紧接着持枪的手腕被那壮汉踩了一脚,枪脱了手,立即被一个女郎扑过来夺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间不容发,就像是事先经过演习似的。一眨眼,方天仇反而被对方的“奇兵”制住了。 刚才被方天仇踢翻的壮汉,心有未甘,狠狠回敬了他一脚,第二脚正要踢去,却被肥胖男人喝止:“住手!” 这一声大喝,仿佛具有无尚的威力,那壮汉虽然意犹未足,恨不得拳足交加,把方天仇揍个半死,才能解心头之恨,但他却不敢抗命。 于是他从女郎的手里接过枪,对准了方天仇。 方天仇好容易才把眼里的沙子揉出,睁眼一看,情势已经完全大变,只好苦笑说:“想不到我方天仇栽在娘子军手里了!” 说时向她们扫了一眼,几个女郎却是得意洋洋地笑着,表示她们的功劳小不呢! 肥胖男人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不可一世地狂笑起来。 “方朋友,现在你找到主了?”他问。 方天仇若无其事地笑笑,极力保持着他洒脱的风度,好像对目前所处的劣势,丝毫不放在心上。事实上,以他的机警和身手,是绝不可能被几个女郎轻易制住的。他之所以故意被制,是因为看出这肥胖男人,并不是“勒索公司”的主持人,充其量不过是个重要份子而已。 他为了要深入“勒索公司”,了解这个庞大组织的内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因此他必须被捉,才能有机会进入“勒索公司”,探知这个组织的密窟设在那里。 这个“戏”做得非常逼真,丝毫不露破绽。当然,他得感谢几位女郎的协助,始能表演生动,如同他是真的一时大意,才出其不意地被制住的。 但他这份胆识,确实令人佩服,除了他方天仇之外,谁敢冒这么大的险? 如此不仅可能遭到顿痛殴,更可能遭到意想不到的伤害,简直是把自己的生命视同儿戏! 可是他偏偏就有这份胆量,和义无反顾的牺牲精神,只要认为值得去冒险,他便不顾一切后果。 肥胖男子看他毫不在乎的神情,不由气得铁青着脸,向两个壮汉吩咐:“替我揍!” 两个壮汉正求之不得,有了这个解恨的机会,他们哪会放过,欣然应了一声,立即逼了过去。 一个壮汉用枪对准他,另一个走上前去,就是一阵拳脚相加,下手毫不留情。 方天仇已决心牺牲到底,任凭对方痛殴,咬紧了牙关,绝不出手反抗。 等那壮汉揍得差不多了,他心知时机己到,就在腹部重重揍上一拳时,他发出一声闷哼,弯下腰跌在沙滩上倒地不起。 肥胖男人这才喝令住手,壮汉上前一看,他已昏厥过去,倒在沙滩上不省人事。 “带他回去!”肥胖男人发出了命令。 于是,其中一个女郎,拿起沙滩上的一只手提收音机,揭开底盖,赫然是具经过特殊装置的近距离无线电发报机! 女郎发出电讯后,不到五分钟,便见一艘游艇鼓浪而来,驶近了海边。放下一只大型橡皮艇,由一个大汉划向沙滩。 两个壮汉立即把方天仇抬上橡皮艇,划向那艘游艇,由艇上的人帮着拖了上去。 然后,橡皮艇再划向沙滩,接来了肥胖男人和四个女郎。 人全上了游艇,收起橡皮艇,便即向海上驶去。 方天仇被抬进舱里,由几个水手把他结结实实地捆住,丝毫不能动弹。 他本来是伪装昏厥的,可是没想到肥胖男人怕他途中苏醒,竟用“哥罗方”使他真的昏迷过去! 这一来,他只好一切任凭摆布了…… 不知经过了多少航程,也不知航行的方向,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早到达了目的地。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上的捆绑已松开,睁眼一看,发现置身在一个宽敞的密室里。 为什么他直觉这是个密室里?因为四壁好像都是水泥建造的,没有一个窗口,仅只有一道铁门。 而更令他吃惊的,是他被置在密室中央,一个鸟笼似铁笼里,大约一丈见方,铁栅之间的距离不及五寸,看情形非常牢固,顶上还垂吊着一只强光灯,异常刺眼! 再一看,“笼”底是一整块大铁板,而他身体下面垫着的,竟是块五尺见方的厚橡皮,与“笼”边都有着相等的距离,且他的鞋袜均被脱掉。 这是什么名堂? 方天仇正在满腹狐疑之际,忽然听得头顶上传来个狞狰的声音说:“方朋友,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呢!” 方天仇才知道“笼”顶上尚有人监视,听出这声音是那肥胖男人,不由冷笑一声,并不去理会。上面又传来肥胖男子人声音,警告说:“方朋友,你最好是在橡皮垫上别乱动,我马上就要通上电流了,虽然不是触上立即死亡的高压电,可是我相信那滋味一定不好受,所以劝你不必尝试!” 方天仇如一听大惊,看这铁笼的形式,肥胖男人的话倒不是故作惊人之笔,尤其下面垫着这块厚橡皮,显然是为了绝缘用的。 置身在这“电笼”里,他那还有脱身的希望? 因此他不禁激动地怒问:“你们想把我怎样?” 肥胖男子嘿然冷笑说:“对不起,现在我无法回答你,我们正在开会,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等我们开会有了决定,我就来告诉你吧,哈哈……” 说完,他发出了一阵放浪形骸的狂笑。 方天仇正要再追问两句,只听得上面“笃”的一声,大概是关上了开关,不再听见那刺耳的笑声。 他抬头仔细一看,“笼”顶也是铁板,离地约有一丈多高,强光灯的旁边有个铁管垂下,管端是个玻璃镜,极似潜水艇上用的潜望镜。 另外顶上装有个麦可风,和一只铁传声器。 于是他恍然大悟,潜望镜可以监视整个密室的动静,而他与肥胖男人的对话,则是由麦克风和传声器转达的。 由这种种的装置,已可想像得到,这组织是如何的严密和庞大了! 但他现在是置身在何处呢? 这问题实在无法解答,在他的行动范围,被限制于五尺见方的一块橡皮垫上,纵然有再大的神通,也无法施展出来了。 现在后悔也是无济于事,在他最后命运尚未被决定之前,必须要设法出了这个“电笼”才是。 然而,这绝不是容易办到的! “我绝不能束手待毙!”他毅然作了决定。 方天仇遭遇了生平从未有过的难题,但他并不气馁,决心要在绝望之中,寻出一线生机…… 这时候,在另间宽敞而布置豪华的密室里,一张长会议桌上,周围坐了一圈人。 他们每人都一律穿着宽大的黑袍,头上套着像纸袋似的面罩,整个的脸都无法看到,只有两个小洞可以看见眼睛。 端坐在主席位子的,身材看来比在座的各人都瘦小,但他的身份却很高,嗓子也比任何人粗大。这时他正以洪亮的声音说:“各位的意见都很好,为了本公司今后在香港的发展,姓方的我们是非除去不可。不过,各位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 左边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立即说:“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立即处死,以绝后患!” 在他旁边,隔着两个位子上,一个肥胖的人表示异议说:“如果要处死他,那真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开会,我认为现在开这个会,主要的是在处死他之前,要在他身上找出利用价值来!” 主席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说:“你的话很对,姓方的好不容易落在我们手里,让他一死了之,未免太便宜了他,我想听听你的意思,是怎样在他身上找出利用价值?” 肥胖的人早已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地说:“姓方的这次由菲律宾来香港,完全是替林广泰卖命,破坏了‘同心会’的成立。对林广泰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以姓方的生命,向林广泰开个三五千万港币的价,他准会如数照付!” 主席“嗯”了一声,向在座的征询意见说:“各位认为他的提议如何?” 左边身材高大的人不以为然的说:“我认为不妥当,假如为了三五千万的赎款,放他一条生路,惹来无穷的后患,使‘同心会’的历史重演,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主席点点头:“你的话也有道理,‘同心会’的覆辙,我们绝不会重蹈!” 肥胖的人刚要反驳,右边头上坐的一个瘦高个子,已抢先发表了他的意见。 “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说:“向林广泰开价,这是必然到手的,为了本公司的财源,绝对不可轻易放弃。至于那姓方的,为了免除后患,影响我们在香港的‘业务’发展,不妨在林广泰的赎款到手后,再置他于死不迟。” 肥胖的人情不自禁地叫起来:“对!我就是这个主意!” 主席笑了笑说:“这样岂不是有损本公司的信誉?” 肥胖的人立即说:“这个早已想到了,林广泰的赎款到手,我们人照放,不过我们可以暗中做点手脚,我们不是有那种二十四小时才发作的毒药吗?在放他回去之前,渗在食物里给姓方的吃下去,等他回去以后毒发身死,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主席不由大笑说:“妙!妙!这确是个好办法,各位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在座的均无异议,连那身材高大的也不再坚持己见,于是主席即席宣布说:“既然大家都不反对,我们就这样决定了,请提议的弟兄,会后立刻通知林广泰,以五千万港市换取姓方的生命,限定三天之内交款,否则我们就撕票!” 会议结束后,肥胖的人立即走出密室,在外面带着两个腰间插着手枪的壮汉,走过两旁石壁的长甬道,在尽头的壁上电钮一揿,立时现出一道暗门。 他们走人后,暗门便自动关闭。 走下石阶,又是一长条通道,两旁各有四扇厚重的铁门,他们在右边第三个铁门停住,转动了门旁的一个铁轮,才见铁门徐徐向两壁移开。 这间就是囚禁方天仇的密室! 方天仇正在苦思脱身之计,忽见那肥胖男人这付打扮,领着两个壮汉进来,不禁怔了怔,极力保持着镇定,以观情势的发展。 肥胖男人在“电笼”外站住了,笑着说:“方朋友,告诉你个好消息,刚才经过我们开会,已决定放你回去了。” 方天仇冷冷一笑,不屑地说:“哦?我看不会这么简单吧!阁下大概是来向兄弟提条件的,是不是?” “当然有个小小的条件。”肥胖男人狞声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干这一行的,好容易遇上个有油水的,要不捞点怎么说得过去。” 方天仇大笑说:“阁下恐怕是找错了对象,兄弟是出了名的铁刷子——一毛不拔!再说,像我这块石头,你们还想在我身上榨出油水来?” “你是铁刷子,但有人不是!”肥胖男人如同吃定了他似的说:“譬如林广泰吧,为你花点钱,破财消灾,大概他还不至于心痛吧?” 方天仇顿时大怒,忿声说:“阁下把兄弟当作了肉票?” “未尝不可。”肥胖男人说:“你老兄的身价,可不见得低呢!” 方天仇再也忍不住了,激怒之下,一时冲动,竟忘了肥胖男人刚才的警告,霍地跳了起来,一脚刚踏上铁板,猛一触电,使他全身震麻,不由自主地猛一跳,叭!地摔在橡皮垫上。 肥胖男人狞笑说:“这可怨不得我,事先我已经向你警告过啦!” 方天仇被电击的这一下很厉害,加上摔的不轻,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他不禁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说:“好!这笔账我们记上,早晚我们得算一算!” “那是以后的事!”肥胖男人有恃无恐,毫不在乎地说:“现在是现在,我相信方朋友是聪明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是受点委屈,你也只好认了。” 方天仇原来是打的如意算盘,认为只要能深入“勒索公司”,探出这个庞大组织的虚实,到时候以他的身手,还怕脱不了身? 可是他的估计错误了,“勒索公司”虽然是个非法的组织,但它组织的庞大和严密,就连密切注意它已久的孙奇,也绝想像不到。 现在他被禁在“电笼”里,活动范围局限于五尺见方的一块橡皮垫上,不要说查探虚实,就连再想看看这肥胖男人的真面目都不可能,还能妄想有什么作为? 肥胖男人看他一言不发,以为他已屈服了,便说:“如果你已经想通了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叫人去拿纸笔来,由你亲笔写封信告诉林广泰,就说你身处危境,请他顾念道义,备款来赎,至于钱的数目,由我们来向他开价好了。” 方天仇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勒索的人质,当时强自按捺住心里的怒火,故意说:“我很想知道,我的身价值多少?” “假如你要在信里写上。”肥胖男人说:“可以告诉林广泰,叫他在三天之内,准备五千万港币!” “五千万?”方天仇怔了怔,忽然朗声大笑说:“这比秋季大赛马的彩头还多呢!哈哈!……” 肥胖男人对他的讽刺毫不理会,沉声说:“我的话到此为止,在林广泰的赎款交来之前,还得委屈方朋友两天。不过本人可以保证,除行动必须加以限制之外,我们一定竭诚招待!现在我就叫他们去拿纸笔来!……” “慢着!”方天仇振声阻止。 肥胖男人刚要吩咐壮汉去取纸笔,被他这一声喝止,只好回过头来,冷森森地说:“方朋友还有什么话要说?” 方天仇直截了当地说:“没别的,只是奉劝阁下,不必枉费心机!” 肥胖男人嘿嘿地冷笑着说:“你是怕林广泰拒绝付款?” “他是否拒绝,我不知道。”方天仇摇摇头,断然说:“但我知道的是,我会拒写这个信!” 肥胖男人大感意外,气得怒声大叫:“你!……” “我很不识抬举,对吗?”方天仇若无其事地大笑说:“老实对你说吧,贵公司的任何手段,对兄弟是不发生作用的!” “好!”肥胖男人勃然大怒,狠声说:“你别以为不写这个信,我们就束手无策了,你等着瞧吧!” 说完狠活,他怒气冲冲地扭头就走,领着那个壮汉出了密室。 方天仇看着他们出去,暗记住了开动铁门的方法,以备有机会脱身时,不致不得其门而出。 可是,出不了这个“电笼”,根本毫无脱身的希望,他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在香港方面,孙奇也可说是毫无进展,陷于一筹莫展的困境之中。 王荣寿去菲航公司调查的结果,查出那个中年绅士叫邹炳森,是最近才由澳门来香港的,而在港的行踪却不明。 孙奇得到这个线索,立刻以长途电话向澳门警方取得联络,要求代查邹炳森这个人的身份,和他一切的有关资料。 澳门的答复更使孙奇啼笑皆非,因为他们经过调查,证实邹炳森是由香港去的,曾在澳门虚设行号,于一个多月前突然倒闭,行踪即告不明。 由于邹炳森的行号倒闭,尚无债务纠纷,警方并未加以注意。 孙奇不得要领,只好亲自翻出警方的旧档案,查对这个人的面貌,看是否有前科的犯罪纪录。 这个希望是非常渺茫的而且很费事,必须逐一查阅输入电脑中的所有纪录。 今晨在启德机场,除了孙奇之外,尚有几个便衣警探见过邹炳森,但他不放心把这个工作交给别人,宁可自己辛苦些,也必须亲自查对。 忙了一上午,连午饭都没时间吃,只靠几片“三明治”聊以充饥。 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总算查阅了大部份,仍然毫无头绪,而他已是疲惫不堪了。 正在喝着浓咖啡,准备提提精神,继续把余下的那部份纪录查完,忽然林广泰来了电话,请他立即到麦当奴道去一趟。 孙奇听出他的语气很紧张,急问:“什么事?电话里能说吗?” 林广泰气急败坏地说:“电话里怕说不清,是方老弟出了事,孙探长最好能立刻到舍下来一下。” 孙奇听说是方天仇出了事,心不由往下一沉,即说:“好,我马上赶来。” 挂上电话,他立即按电钮召来王荣寿,继续查对剩下的纪录,匆勿离开警务处,驱车驶往麦当奴道的林公馆去。 到达林公馆时,只见客厅里的气氛异常紧张,林广泰的几个把兄弟全到了,正在议论纷纷,尤其是林玛丽,愁眉不展地坐在一旁,显得极为焦灼不安。 他们看孙奇赶来,一齐迎了上去。 林广泰已失去了平时的沉着,迫不及待地说:“孙探长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量……” 孙奇也不及向各人一一招呼,忙问:“方老弟出了什么事?” 林广泰连忙招呼孙奇坐下,各人也围坐成一圈似乎都在争取发言的机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林广泰已拿起茶几上的一封信,和一张照片,递给孙奇说:“孙探长先看这封信和照片,就明白了。” 孙奇怔怔地扫了各人一眼,接过照片和信,首先看那张照片摄的是一个人被关在大铁笼里。 仔细一看,关在大铁笼里的,竟然是怒容满面的方天仇! “是方老弟?”孙奇感到万分惊讶。 林广泰点点头,沮然说:“孙探长请看这封信!” 孙奇立即抽出信囊,只见信上写着: “林大哥如晤: 弟己身陷危境,命在旦夕,盼熊顾念道义,鼎力施援。如象见怜,备祈于三日之内,筹款港币五千万元,备作弟赎身之用。 交款时地,可静侯通知,万急万急! 弟天仇x月x日” 看完这封告急信,孙奇也怔住了。他不愧是位经验丰富的老警探,第一句就问:“这是方老弟的亲笔?” “我看不像,方老弟的笔迹我认得出。”林广泰忧形于色他说:“不过这张照片假不了,方老弟昨夜从这里离去,一直到现在没有消息,极可能是出了事。” 孙奇心里有数,他虽然一早就跟方天仇在一起,但在银星夜总会门口分手后,就没有再取得联系,因此他的心情也沉重起来,觉出事态非常严重。 庄德成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他心里有什么话就得说,于是毫不保留地说:“孙探长,本来方天仇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可以自己谋求解决,用不着惊动孙探长的大驾。不过,这次要不是孙探长把他留下,他是绝不会出事的,所以我们才决定请你劳驾来一趟,想听听你的高见。” 孙奇当然不能推卸责任,事实上也是如此,要不是他商请方天仇留下,此刻人家早已飞返菲律宾了。 因此他义不容辞地拍着胸脯说:“这件事由我负责,就是动员整个香港警方的人力,也要使方老弟安然脱险!” 宋公治颇有顾虑地说:“孙探长能够出马,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有一点我们应该考虑到,一般绑票的歹徒,都会向被勒索的对象警告,不许向警方报案。当然,方老弟的被绑,并不单纯是为了勒索,多少还牵涉到江湖上的恩怨,情形比较复杂。如果让他们知道动员了警方的力量,恐怕对方老弟反而不利……” 庄德成刚才就是为了意见分歧,跟宋公治争得面红耳赤,现在听他又主张避免警方插手,不由粗着嗓门大叫:“照你说,是不要孙探长过问?” 林广泰怕他们又争执起来,忙说:“老四,你先不要冲动,你主张请孙探长来,我不是把他请来了吗。现在我们要保持冷静,才能商量出一个妥善的对策,不是干叫就能解决事情的。” 庄德成一怒之下,脱口而出:“孙探长来了也是白来!他要有办法,那个什么夫人的儿子被绑,他就可以动员警方的人力破案,何必还要方天仇留下!” 这几句话说得孙奇满脸通红,可是这个老粗说的并不错,使他哑口无言,只有尴尬地笑笑,掩饰他的窘态。 林广泰有些过意不去,无论怎样,人家总是代表官方的一位探长,而且是用电话把他请来的,那能叫他下不了台。 为了不使孙奇过份难堪,他只好向庄德成怒斥:“老四!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孙探长自然有他的全盘破案计划,要像你这样沉不住气,香港早就天下大乱了……” 孙奇也趁机下台,笑笑说:“庄经理的性子比较急,不过也难怪,因为我相信,在座的诸位,大概都还不太了解情况吧?” 庄德成的余怒未消,不屑地说:“情况是方天仇被人绑了,要五千万才放人!” 孙奇不动声色地又笑了笑,眼光向在座的诸人脸上一扫,才说:“现在我想问诸位一个问题,请问那一位能立刻回答得出,方老弟是落在哪方面的人手里?” 这问题果然使大家都怔住了,一个个相顾茫然,谁也不能立即说出明确的答案。 庄德成仍然不服气,他说:“是谁干的我不能肯定,不过我知道,反正跟‘同心会’的那些残兵败将脱不了干系!” “这只能说是沾到一点边!”孙奇冲他笑笑,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在座的诸位,对港九黑社会圈子里的情形都很熟,可是有哪一位能告诉我,那一个组织的势力最庞大?” 在座的这几个人,都是属于黑社会的人物,所不同的,是他们从不干那些非法的勾当,而是私下组织一股势力,在恶势力下保障自己的产业。 孙奇并不是不清楚这些,这时候居然冒出这么个问题来,实在令人无从回答。 庄德成心里本来就有气,这时突然把脸一沉,忿声说:“孙探长,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把底盘清楚了,好对付……” 孙奇一笑置之,正色说:“我孙某人还不至于这么卑鄙!如果各位答不出来,我倒可以奉告,可能各位还不知道,香港最近出现了一个组织庞大的‘勒索公司’吧!” “勒索公司?”果然大家都感到惊诧,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孙奇点点头说:“直到目前为止,警方只知道有这么个组织在暗中从事非法活动,尚没有获得有关它的详细资料。” 庄德成急问:“那么方天仇是落在这个组织里了?” “非常可能!”孙奇说:“方老弟已经答应协助警方,全力侦破这个组织。据我个人的看法,方老弟可能已经发现线索,而在侦查的时候,不幸落在他们手里……” 听了孙奇的这番话,使在座的每个人都感到心情异常沉重,因为他们是圈子里的人,对圈内的“行情”,应该很熟。可是这个“勒索公司”的组织,竟是他们连听都不曾听见过的。 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的消息,反而不及孙奇灵通呢! 这几个人之中,最难堪的莫过于庄德成,他发了半天的脾气,结果竟让孙奇一棍子打闷,变得哑口无言起来。 在这个情形之下,林广泰只好听取孙奇的意见,他神色凝重地说:“警方的消息,相信绝不会没有根据,照孙探长看,我们应该采取如何的对策比较妥善?” 孙奇故意在他们面前透露这个消息,自有他的道理,因为他深切了解,警方在侦查工作上,远不及他们这些圈子里的人物能够深入。事实上,几个月的努力,他仅仅获悉有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在暗中从事一项阴谋,而更进一步的真相,却是始终查不出来。 现在方天仇被卷进漩涡,而且不幸落在“勒索公司”的掌握中,林广泰无论在那方面说,都不能置身事外。所以孙奇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这些人能参与其事,对他的帮助实在太大。 于是,他言不由衷地笑笑说:“这件事无论于公于私,我孙某人都该出力的,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以内,使方老弟脱险……” 林广泰已听出他的意思,不过是闪烁其词的官样文章,并没说出具体的办法,当即慨然表示:“孙探长如果不反对的话,本人愿意尽一切可能,在三天之内筹出五千万元……” 庄德成以为林广泰已屈服,粗着嗓子说:“老大,咱们怎么能让人家硬吃!” 林广泰苦笑一下,无可奈何地说:“为了方老弟的安全,就是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何况他这次是为我的事来香港,在道义上,我绝不能置身事外,一定要使他安然无恙地离去。” 孙奇颇感失望,他原以为林广泰为了方天仇,必然会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发动他在黑社会圈里的势力,向“勒索公司”大动干戈。 没有想到这位雄心万丈的黑社会大亨,居然会向“勒索公司”低头了! 这一来,他原指望林广泰的人马出动,不免落了空,只好勉强笑着说:“在警方的立场,自然不同意这种妥协的方式,使那些歹徒的卑鄙手段得逞。这样等于是在助长他们的气焰,往后更会无法无天!……” 说着,他扫了各人一眼,似在观察他们的反应,然后继续说:“不过嘛,方老弟的这回事,可不能一视同仁,把它看作普通的勒索案件。既然林董事长为了方老弟的安全设想,愿意花钱解决,我个人绝不反对。但有一点,就是希望跟警方的行动能密切配合,随时保持联系,以便在必要时,我们能双管齐下,各位认为这个办法如何?” 在座的人之中,除了庄德成发出几声不屑的冷笑,其余的人均不置可否,齐将眼光投向林广泰,等待他做最后的决定。 林广泰不愧是个老成持重的“老大”,虽然他已早有城府在胸,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遂说:“能得孙探长鼎力相助,我相信方老弟一定会没事的,本人绝对同意孙探长的办法。原则上只要使方老弟脱险,本人随时听候探长的指示。” 既然双方取得了协议,于是一切就这样决定了! 在孙奇告辞去后,客厅里陷于了短暂的沉默。 宋公治忽然说:“老大,你听出孙奇刚才说话的用意吗?” 林广泰点点头,会意地微笑着说:“他这点小聪明,想在我面前耍,那还差得远!” 庄德成对他们的话,茫然不知所措,他只是一脑门的“英雄主义”,认为林广泰的妥协,愿意筹款五千万赎票,是个难以忍受的耻辱! 这时他话没听明白,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忿声说:“老大,无论怎么说,我绝不同意你向那个什么勒索公司低头,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包在我身上……” 宋公治不等他说完,即阻止说:“老四,你别在那里乱放厥词,老大自会有主意的!” 庄德成仍不服气,正要据理力争,已被林广泰作手势示意,叫他少安毋躁。 他气得满脸通红,只好闷声不响,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决定照自己的去做! 林广泰按住了这老粗,终于说出自己的主张来。 “刚才孙奇的意思,很明显是想我们出面对付‘勒索公司’,他好坐享其成,连带赫迩逊夫人的公子那件绑票案一并破获。但我们为了方老弟,除了静待事态的发展之外,也势必要全面动员,把这个组织的底细摸清,必要时不妨跟孙奇合作,占便宜也只好由他占了。” 始终插不上嘴的廖逸之,忽然表示异议说:“我认为当急之务,是要先营救方天仇,至于对付‘勒索公司’,那是次一步的行动,否则对方被逼急了,来个恼羞成怒,恐怕对方天仇非常不利。所以我们必须投鼠忌器,一切得慎重考虑,三思而后行……” 林广泰对他笑了笑,正色说:“这个我已想到,目前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已经被严密监视之中,不宜采取任何行动,所以我决定依照方老弟信上的意思,在三天之内备款静候通知。另一方面暗中侦查方老弟的下落,再设法营救。” 庄德成不解地问:“既然我们可能被监视,那么我们怎能采取行动?” 林广泰郑重说:“在目前的三天之内,我们除了静候对方通知,绝不能有任何行动。唯一的办法,只有借重郑二爷方面的人,请他出力相助,或许能瞒过对方的耳目。” “郑二爷会答应吗?”廖逸之问。 对于这一点,林广泰却是极有把握,他充满信心地说:“郑二爷这个人很重道义,他对方老弟的侠义行径非常敬佩,再加上我和他的交情,相信这个要求,他是义不容辞,不会加以拒绝的……” 说到这里,他拍拍身旁宋公治的肩:“这件事需得你去九龙城一趟,不过行动绝对要慎重,不能让监视我们的人发现,知道你去过郑二爷那里。不然他的人一动,就会使对方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宋公治点点头,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向愁眉苦脸的林玛丽望了一眼,笑着说:“老大,我看玛丽小姐呆在家里怪闷的,你不反对我带她去逛逛九龙城吧?” 林广泰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怔,但立刻就会意过来,不由连连点头而笑说:“好,好,她从来还没到过九龙城,趁这个机会带她去开开眼界吧!” “不!”林玛丽摇头说:“爹地,我哪儿也不想去。” 宋公治知道她是为了方天仇的事,以致心烦意乱,便走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这几句话果然奏效,只见林玛丽还没有听完,就连连地点头,表示愿意随他去九龙城了。 林广泰看女儿已经同意,不由大喜,立刻就叫宋公治准备出发,还特地要女儿去打扮一番,使人相信她是真正去九龙城玩的。 等林玛丽打扮得花枝招展后,宋公治便带着她出发了,其余的人也就离去。 林广泰叮嘱了一番,又向几个把兄弟一再嘱咐,要他们保持沉着,绝不可擅自轻举妄动,以免节外生枝。 庄德成是早已拿定了主意,在离开林馆后,立即驱车直赴国际大厦,决定去找金玲玲谈判。 因为他知道,这女人对方天仇恨之入骨,不报复是绝不甘休的。 由于金玲玲今天上午曾在他的办公室里,当着他的面,一再出言恐吓,说方天仇随时可能遭遇不测。使他想到,昨晚这女人曾说要对付小朱,小朱果然在当晚遇害。 今天她对方天仇恐吓,不幸又被她言中,由此可见,这女人若非“乌鸦嘴”,便准是和这两件事有着密切关系,否则她哪能未卜先知? 庄德成既然认定金玲玲是个不祥之物,那不找她找谁! 来到三零三号房外,他毫不迟疑地就举手敲门,连门旁的电铃都懒得去按,嫌那玩意儿费事。 但,尽管他把手都拍痛了,却是无人应门! 庄德成正在怀疑,金玲玲是否回来了? 忽见一个侍者赶过来,向他干涉说:“金小姐吩咐过,她不会任何客人……” 庄德成一听有路了,即问:“金小姐在里面?” 侍者这才后悔说漏了嘴,看这西装革履的老粗,浓眉大眼,生着一脸的横肉,大概也不是个好惹的人物,那敢贸然得罪。他只好尴尬地笑笑说:“金小姐回是回来过,不过我没留意她是不是又出去了,现在有没有在房里,我可不清楚。” 庄德成用大拇指向房门一指,吩咐说:“那么你替我把房门开一开!” 他这口气完全是当在银星夜总会,命令他手下的人一般。可是这里是国际大饭店,人家哪能听他的。 侍者忙陪着笑说:“先生,这是不可以的,照规定……” “我不懂什么规定!”庄德成不可理喻地说:“你开不开?” 侍者遇上这么个蛮不讲理的老粗,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 不过他倒还很乖巧,连忙说:“先生,不是我不开,因为金小姐一定是不在,不然她听见有人敲门,一定会开了。要是她不在,房门的钥匙只有一把,带在她自己身上,我没有钥匙怎么开?” 庄德成虽然是个老粗有时他却粗中有细,看到侍者说话的神情,已经露出破绽,于是灵机一动,故意说:“我告诉你,金小姐刚才给我打过电话,是她约我来的,现在一定是在房里。” 侍者心里暗笑:你这个谎撒得简直离了谱,吹牛嘛,也得打个草稿呀。她要真约了你来,为什么听见敲门却不开呢? 可是他嘴上不好意思道破,婉转地说:“我想她是又出去了,不然她就会开门的,我看先生你还是晚一点再来吧!” “哼!”庄德成冷笑说:“晚一点来,恐怕就出了人命官司!” “什么?先生,你说……”侍者大吃一惊。 庄德成看他受了骗,更是表情逼真地说:“老实告诉你吧,刚才金小姐打电话给我,就是说她准备吃安眠药自杀,所以我急急忙忙赶来阻止。现在她人在房里,却不开门,你去想想吧,房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者不由吓得脸色大变,因为金玲玲确实关照过他,不会任何客人。现在听庄德成说得活龙活现,那可不是真在房里闭门自杀了? 情急之下,他已忘了刚才说的钥匙只有一把,被金玲玲带在身上。急忙从身上掏出一大串钥匙,找出个写着三零三号小铁牌的,塞进锁孔一转,房门开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冲进房里,套房里却不见人在。 侍者正在发怔,庄德成冲向卧房,一眼便看见地上蜷伏着一个女人。 庄德成大吃一惊,急忙过去蹲下身来,发现果然是金玲玲! 这个曾以“金色响尾蛇”之名,闹得满城风雨的女人,此刻就像条被剥了皮的死蛇,身上的洋装已被撕成碎条,丰满的胴体几乎等于赤裸。 而她的发间,正渗出血来,显然是被重击成伤,以致昏迷过去。 侍者进来一看,不禁惊叫一声:“啊……” 他受了这极度的惊吓,转身就要跑,不料被庄德成跳起来一把抓住。 “先生……”他已吓得面无人色。 庄德成挥手一个耳光,厉声怒喝:“你鬼喊鬼叫个什么!” 这一个耳光反而使他清醒了,急说:“我,我得立刻去向经理报告,这里出了人命……” 庄德成厉声说:“人又没死,出什么人命?她不过是受了点伤!” “哦!没死?”侍者似乎不敢相信,提心吊胆地走近些,仔细看了看,发觉这女人还有呼吸,于是才稍微放心,向庄德成请示说:“先生,要不要送医院,还是请个医生来?” 庄德成想了想,冷静地说:“我就是医生,这点小伤没多大关系,由我来处理好了。不过,从现在起,你是好好留意,金小姐要休息,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知道吗?” 侍者连忙说:“知道,知道,任何客人来,我就回说金小姐不在,出去还没有回来。” “对,就这样回答很好!”庄德成大模大样地挥挥手说:“现在你出去吧,把房门替我锁上。” 侍者唯唯应命,退出房外,在外面把门锁上了。 庄德成立即把金玲玲抱上床,到洗澡间去拧了把湿毛巾,刚走出来,突然发现套房的落地窗外,阳台上似有人影一闪而逝。 “什么人?” 他大喝一声,急步冲了过去,追出阳台只见一条人影,又越过另一阳台,跳落太平梯,匆匆忙忙地攀梯而下,逃向了后面的狭巷。 庄德成欲迫不及,惊鸿一瞥,仅只看到那仓促逃去的人背影。 但他知道,金玲玲一定是被这人击伤,只要把她救醒,一问便知那人是谁了。 庄德成关上了落地窗,立即回到卧房的床边,用湿毛巾置于她的额头。然后,又去套房的酒柜,以高脚杯倒了半杯白兰地酒进来。 金玲玲被冰冷的湿毛巾一冰,渐渐清醒过来,嘴里发出梦呓似的一声呻吟。 庄德成平时不爱接近女色,对于怎样服侍女人根本毫无经验,这时不免有些笨手笨脚,坐在床边,一手端着酒,一手刚把她扶坐起来,准备让她喝下半杯白兰地酒…… 不料酒杯才递到金玲玲的嘴边,她竟然出其不意地一挥手,打掉了酒杯不说,居然低头一口咬住了庄德成的手腕! “哇!” 庄德成痛得怪叫一声,不禁勃然大怒,猛力挣开了手,顺手一推,把金玲玲推下了床,跌在地板上。 “你这该死的娘们儿!”他破口大骂:“简直是狗咬吕洞宾,老子好心救醒了你,你竟不知好歹,反咬了老子一口!” 金玲玲抬头一看,顿时怔住了。 “是,是你?……”她大感意外。 “不是我是谁?”庄德成握着被咬破的手腕,怒犹未消地说:“击伤你的那小子,已经由太平梯跑掉啦!” 金玲玲狠声说:“好小子,下次别叫我遇上,算他命大,让我遇上了……” 庄德成乘机急问:“他是谁?” 金玲玲置之不答,反问他:“你来干什么?” 庄德成冷冷地说:“我要不来,恐怕你就惨了!” 这倒是事实,要不是庄德成突然敲门,使那人惊慌之下,击伤了金玲玲,仓促逃之夭夭,可能有遭到了更惨的命运。 但玲玲并不领他这份情,冷笑一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径自走进洗澡间去。 庄德成有种被冷落的感觉,早知这女人如此不知好歹,真不该把她救醒! 老粗一气之下,恨不得掉头就走,可是他想到此来的目的,不能毫无结果就怫然而去,那实在划不来。 冷静地想了想,他只有强自抑压住心里的怒火,以免像宋公治和廖逸之常说的:小不忍,则乱了大谋! 他来找金玲玲,就是为了“大谋”,只好委屈求全,暂时小忍一忍。于是他忍然走出了卧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取出上衣口袋插着的雪茄来猛吸。 大约过了五分钟,始见金玲玲头发湿湿的,身上穿了件毛巾浴衣出来,站在他面前冷冷地说:“庄老四,我说话不喜欢兜圈子,讲究的是干脆、痛快,如果你是为了出让‘银星’,我还有兴趣,否则我们就免谈!” 庄德成悻然说:“你倒很现实,我们就谈‘银星’吧!” 金玲玲一听这话,不由喜出望外,立刻春风满面地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六、银星 庄德成等她坐下来,猛吸了两口烟,正色说:“你既然对‘银星’很感兴趣,我愿意出让,一切的条件都照你的。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不接受,我宁可把‘银星’放火烧了和体力劳动差别的‘共同合作的新村’。但不主张政治斗争,,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到手!” 金玲玲的笑容消失了,她忿然说:“好吧,把你的条件说出来听听!” “我的条件很简单。”庄德成说:“就是我们双方立约的时候,必需有方天仇在场!” “为什么一定要他在场?”金玲玲的脸色一沉,仿佛一听到方天仇的名字,她就感到不痛快。 但庄德成却坚持说:“这是我唯一的条件,你不必问理由,反正一句话,只要他现在在场,现在我就出让‘银星’。换句话说,方天仇不在场,你把刀架在我庄德成脖子上,也别想我点一点头!” 金玲玲也知道这老粗的牛脾气,一向是软硬不吃的,她的色,诱惑不了这家伙,真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会屈服。 为了要得到银星夜总会,金玲玲只好接受这个条件! 她笑了笑说:“想不到方天仇居然成了重要角色,好吧,我同意你的条件,那小子在哪里,立刻找他来!” 庄德成大笑说:“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这要问你呀!” “问我?”金玲玲一怔。 庄德成的笑声突然停止,声色俱厉地说:“你刚才自己不是说,不喜欢兜圈子,讲究的是干脆、痛快?现在我也同样要求,咱们说话不必拐弯抹角,你是真不知道也好,装不知道也好,反正我不过问他的下落。就是一句话,你要想得到‘银星’,随时把他带到我那里,我们随时成交,绝不食言!” 一口气说完,他站起来就准备离去。 金玲玲多么聪明,听了庄德成这番话,心里已然有数,当即直截了当地说:“庄老四,你开门见山他说吧,是不是方天仇出了事?” 庄德成冷笑说:“相信你一定比我更清楚,何必明知故问!” 说完,他走向了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补充说:“我的期限是三天之内,过了这个星期,咱们还是那句老话,四两棉花——免弹(谈)!” 金玲玲一时怔住了,直等庄德成开门而开不开时,她才冷冷地说:“钥匙在我这里!” 说着她便站起来,到卧房里去取钥匙。 当她打开手提包时,一眼触及里面的手枪,忽然把心一横,偷偷取枪在手。 正要回身,不料庄德成竟悄然跟了进来,霍地出手夺下了她的枪,冷笑说:“别跟我来这套,留着点吧!” 金玲玲顿时气得哑口无言,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庄德成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拿起床上的手提包,在里面找出房门钥匙。然后退出枪膛里的子弹,装进自己口袋里。 “这个还你!” 他把手枪往床上一丢,径自走出卧房,开了门,从容不迫地扬长而去。 金玲玲气得肺都几乎炸开,追到房外,只见庄德成已进入电梯,向他正挥着手。 她转身回房,恨恨地一脚把门踢上,立即过去拿起电话筒,打了个电话出去。 这时她是气昏了头,根本没有顾虑到,当她连续按下号码键时,竟被孙奇派在这里守候的便衣警探记下。 孙奇的这一着相当厉害,他知道金玲玲不辞而别,搬来了国际大饭店后,并不立即采取行动,却派了大批便衣警探,以旅客的身份住进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电话是主要的联络工具,孙奇在这方面特别注意,派了专人整天轮流守在总机室,负责守候外来,或由三零三号房打出去的电话。 本来金玲玲需要联络时,也会出去用电话亭的,可是她现在气极了,根本没想到这些,抓起电话就打。 守在总机室的便衣警探,苦候了一整天,这下可等着了。一面用耳机窃听,一面以行动电话把这个电话号码,报告坐阵警务处的孙奇。 电话接通了,金玲玲迫不及待就问:“小陆在吗?” “我就是。”对方回答。 “我是玲玲,邹先生在吗?” “他不在。”对方说:“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 金玲玲质问说:“你们怎么对我失信,向方天仇下手了?” “谁告诉你的?”对方诧然问。 金玲玲忿声说:“不管谁告诉我的,我只问你,你们怎样对付他了?” “对付他?根本没这回事!”对方矢口否认。 金玲玲不禁一怔,因为她也没问清楚庄德成,究竟方天仇出了什么事。只是凭她的直觉,认为方天仇一定遇了意外,庄德成才突然跑来提出这个条件。现在听对方矢口否认,她又想到或许是别人捷足先登了。譬如是洪堃,独眼龙曹金盛,他们谁不对方天仇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欲置他于死地! “喂!”对方催问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玲玲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呐呐地说:“我……我想跟邹先生当面谈谈,可以吗?” 对方紧张地说:“现在不行,你等我电话……” “喂!喂!”金玲玲连叫两声,但对方已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这时候她才猛然想到,如果警方派了人在监视她,那么她这个电话打出去,根据号码一查,岂不是查出对方是哪里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顿时大吃一惊,深悔刚才过于疏忽,竟忘了对方曾一再嘱咐,不能用这里的电话,现在错已铸成,后悔也来不及了。 对方突然挂断电话,显然是发觉情形不对,才会那么紧张,连话都不及说完。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她一个电话惹出了麻烦? 金玲玲在惊急下,才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根据这个电话号码,查一查对方是哪里呢。 于是,她立即匆匆换了一套轻便洋装,连妆也不及化,在衣柜里取出一小盒子弹,上满了弹匣,余下的都装在手提皮包里,带了件外套急急出去。 出了国际大饭店,她走进街边的公用电话亭,拨个电话到电话局的询问台,查明了那个电话号码,是属于湾仔附近,一个叫“夜来香”的酒吧。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拿定主意,叫了辆街车,直趋湾仔而去。 孙奇在离开林公馆后,立即趋车返回警务处坐镇,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他不回去吃晚饭了。 刚放下电话,便见王荣寿手持一个牛皮纸资料袋,兴冲冲地走了进来,振奋地说:“探长,邹炳森这个人让我找出他的资料来啦!” 孙奇大喜过望,连忙接过那资料袋,抽出一份资料,细看左角上贴的侧、正两张照片,轮廓确实很像早晨在机场见到的中年绅士,只是年纪不太相符,姓名也一字不同。 “嗯!确实很像……”孙奇说:“不过今天早上我们在机场看到的,似乎比这照片上的人年纪大了很多,而且姓名……” 王荣寿趁机表现他的聪明说:“这份资料是十年以前的,那时候自然比现在年轻,同时这种犯有前科的人,随时都可能更改姓名的。” 孙奇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事实上,在香港最大的公开秘密,就是偷渡入境的,或是不法之徒,只要花相当的代价,便能设法取得合法的居留或身份证明,更改姓名更是不足为奇。 孙奇继续看那份资料,姓名是史良辉,三十二岁,四川重庆市人。犯的前科屡屡,计有贩毒走私及制造伪币等几项。 再看背面的记载,除了载明此人犯案的日期和经过之外,并载明曾被判处无期徒刑,但于七年之前越狱逃亡,明令通缉在案。 根据资料的记载,孙奇认为邹炳森的身份已明朗,他就是越狱在逃的史良辉! 要证实这点并不难,只要抓住邹炳森,核对纪录卡上的指纹,这个谜底立即可以获得答案。 孙奇既有了这条线索,便决定从邹炳森的身上着手,正在准备下令展开搜捕,忽然接到国际大饭店的电话,获知金玲玲已向外联络。 这真是双喜临门,几个月来毫无进展的疑案,突然有了转机,他怎能不欣喜欲狂。 立刻向电话局查明那个号码的地址,便亲自率领了几个便衣干探,分乘二辆警车,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夜来香”。 这次的行动可说相当神速,由于警务处就在湾仔,而“夜来香”酒吧距离不过是两条马路。所以在金玲玲和对方的电话尚未挂断前,孙奇的人马,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立即采取包围。 孙奇一马当先,冲进了“夜来香”,只见一个穿白衣的侍者,正搁干电话,神色仓惶地溜向后面去。 他急步赶去,见那侍者已溜出了后面,不由大声喝止:“站住!” 侍者根本充耳不闻,溜出后门,便向狭巷外狂奔。 可是整个“夜来香”已被围围,他还没奔到巷口,已见几个便衣警探迎面而来,后面的孙奇也追上了。 侍者看进退维谷,情急之下,突然把心一横,掏出了身上藏着的手枪,便朝迎面而来的警探举枪狂射! 警探急忙散开,也出枪还击。 孙奇看对方已经开火,急叫:“捉活的!” 警探们一听要捉活的,便不敢射中目标,只发乱枪企图吓阻那侍者。 但那侍者是在情急拼命的时候,已然奋不顾身,举枪连发,只听得一声惨叫,便衣警探已被他射倒一个。 孙奇这可火啦,举枪“砰!砰!”两发,便听那侍者发出声惨呼:“啊……”人已应声而倒。 孙奇射中了侍者,立即飞步冲上去。 侍者仅只是肩头受伤,犹欲作困兽之斗,一侧身子,举起手枪便向追到面前的孙奇射击。 但他扣动扳机,只听得“卡”地一声,撞针撞了个空腔,弹匣己空空如也! 孙奇心里暗叫一声:“侥幸!” 以枪对准了侍者,向他喝令:“不许动!” 几个便衣警探正好赶到,七手八脚地把侍者制住了,替他加上了手铐。 孙奇这才收回手枪,向侍者厉声喝道:“你的同党在哪里?” 侍者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孙奇勃然大怒,挥手一巴掌掴去,给了他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说不说?”他厉声逼问。 侍者的心意已决,仍然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表示他宁死也绝不屈服! 孙奇气得铁青着脸,向手下的干探吩咐:“把他先带回去!” “是!”警探们应了一声,正要把这侍者带走,不料就在这时候,忽听他发出声惨叫,脸上顿时鲜血迸射。 孙奇大吃一惊,上前一看,侍者的前额,已被子弹射中,居然一弹毙命! 侍者中弹而亡,却不曾听见枪声,显然是附近尚有人在暗中窥视,怕他被带返警务处,受刑不住,泄漏出机密,才猝然下手,以装有消音器的枪支,射中了要害。 孙奇暗惊此人的枪法之准,如果要存心取他的命,那岂不是易如反掌。 于是急忙下令,在附近展开严密搜索,他自己则带了两个便衣警探,回到酒吧间去。 此时酒吧里早已一片慌乱,所有寻欢作乐的客人,均被警探镇压着,禁止任何人擅自离去。 孙奇由后面进来,首先就盘问经理:“那个仆欧叫什么?” 经理是个三十来岁的广东人,一脸的老实相,不像是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 他这时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被孙奇一喝问,顿时惊慌万状地说:“他……他叫小陆……” “我问你他叫什么名字!”孙奇满面怒容地喝问。 “是,是……”经理连声应着说:“他叫陆更生,我们叫惯了,就叫他小陆……” “在这里干了多久?” “一个月还不到!……” “什么人介绍他来的?” “没人介绍,是他自己看了报纸的广告,跑来应征的,我,我就录用了……” “你不知他的来历?” “不,不知道。” “哪怎么可以随便录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被孙奇这一喝问,经理顿时呐呐地答不出话来了。 “你怎么不回答?”孙奇怒问。 经理这才迫不得已地苦笑说:“实在说,他是不计较待遇,我贪图了点小便宜,心想反正需要用人,用谁都是一样,谁知道他会犯法……” “你知道他犯的是什么法?”孙奇问。 经理茫然摇摇头说:“不知道……” 孙奇看这经理不像是说谎,便转缓了态度说:“他是你这里雇用的人,他犯了法,你就要负责。现在如果你能提供出线索,使我们能顺利抓到他的共犯,你才能脱罪,你懂吗?” “是,是,我懂……”经理露出一副可怜相来。 孙奇趁机轻声问他:“在你酒吧里,或者常来的客人之中,有谁跟他比较接近?” “这个……”经理苦思了一阵,终于沮然摇着头说:“这倒没大注意,他平时对工作很认真,招待客人也很周到,跟谁都合得来,实在看不出他跟谁比较接近。” 孙奇忽然把脸又一沉,冷声说:“那么我问你,有个姓金的女人,时常打电话到这里来,是他接的?” 经理呐呐地回答说:“他告诉我,那是他的女朋友……” 正在这时,守在国际大饭店的警探也赶来了,把孙奇叫过一边,轻声报告他窃听金玲玲电话里所说的话。 孙奇听说金玲玲也是找姓邹的,这条线索就更趋明朗了,于是,他又走过去向那经理问:“有个姓邹的客人常来这里?” “姓邹的?”经理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仍然摇头说:“不瞒探长说,在我认识的客人中,实在没有个姓邹的。至于小陆是不是认识,我就不知道了,探长最好问小陆自己吧!” 孙奇冷笑一声,忿然说:“小陆已经被姓邹的击毙!” “他……”经理顿时惊得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孙奇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对他的盘问,转移目标,向酒吧里所有的客人逐一查认,希望姓邹的在内,那么一切都迎刃而解。 当然,他也明白这是多此一举,因为小陆如是真被邹炳森击毙,那么这家伙一定已在外面,下手之后仓促逃走了,那会在酒吧里束手就缚。 不过为了警力的惯例,在现场不得不作一番例行公事罢了! 就在“夜来香”酒吧里闹得天翻地覆时,金玲玲也赶到了,由于国际大饭店位于中环,距离这里较远,所以她比警方的人员迟到一步。 车在老远就看见“夜来香”外面乱哄哄的,几个便衣警探正在戒严,禁止闲人走近。 金玲玲一看这情形,情知有异,立即吩咐停车,付了车资,她便站在对街窥视动静。 可是站在对街,根本无法知道“夜来香”酒吧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心里有数,这准是她一个电话惹出来的纰漏,让警方获悉了这个“联络站”。 如果这个“联络站”被警方破获,那么她岂不是将失去了联络,除非是人家找到国际大饭店,她就无法主动去找对方。 金玲玲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意念,万一这个“联络站”的破获,真是由她一个电话闯出来的祸根,那么姓邹的很可能会怀疑到她的身上,误会是她向警方泄了密。 这样的话,姓邹的岂不将用手段采取报复? 想到这一点,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再也不敢在街边逗留了,赶快返身就走,急急挥手招呼街车。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疾驶而来停在了她的身边。 车厢里伸出个头来,向她冷冷地说:“金小姐来看热闹了?” 金玲玲猛吃一惊,想不到怕鬼,偏偏遇上了鬼,车里的这个人,竟然就是邹炳森! 邹炳森看她吃惊的神情,不由冷笑一声,推开了车门,皮笑肉不笑地说:“金小姐还不上车,等着让那些条子抓去吗?” 金玲玲几乎想逃走,但转念一想,那样更会引起邹炳森的怀疑。说不定一转身,这家伙就会猝下毒手,给她背后一枪,然后逃之夭夭。 于是,她只好强自镇定,硬着头皮上了车。 司机是个粗犷的彪形大汉,等车门一关,立即风驰电掣而去。 邹炳森的脸色阴沉沉的,一言不发,这情形使金玲玲愈发感觉惶惑不安起来。 车在疾行中,她终于呐呐地说:“酒吧里好像出了事……” “不能说好像,”邹炳森冷冰冰地说:“应该说已经出了事!” 金玲玲仿佛觉到一股寒气逼人,直透进她的心里,使她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寒颤,提心吊胆地说:“小陆不知道怎样了……” 邹炳森发出嘿然一声冷笑,脸上毫无表情,以极其冷酷无情的语气说:“我已经把他干掉了!” 金玲玲大吃一惊,诧然问:“你把他干掉了?” 邹炳林微微把头一点,似乎认为杀个把人,在他是家常便饭,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是却把金玲玲吓得脸色大变,不禁急问:“为什么?” “怕他泄密!”邹炳森直截了当地回答。 金玲玲听得汗毛直竖,这句话无异是对她说的,为了防止泄露机密,他是不择任何手段的,甚至于干掉自己的人! 她顿觉哑口无言,噤若寒蝉了。 邹炳森瞥了她一眼,忽然狞笑说:“金小姐,也许你对我们组织还不太了解,现在我不妨告诉你。为了组织的利害关系,以及安全理由,任何人只要有可能危害这两点,我们都必需把他除掉,以免后患!” 这番话等于是指着和尚骂秃驴,金玲玲哪会听不出来,分明是对她在警告,心里不由惊急交加,分辩说:“邹先生,请你不要误会,这些条子可不是我引来的……” 邹炳森沉着脸说:“那我倒要请教金小姐,他们怎会找到‘夜来香’酒吧来的!” “这个……”金玲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了。 邹炳森冷一笑,狞声说:“这个并不难,我们的香港福尔摩斯——孙大探长,在国际大饭店布满了条子,只要根据你金小姐的一个电话,根本连一分钟都不需要,就可以查出对方在哪了,金小姐认为我说的还合乎逻辑吗?” 金玲玲急说:“这不能怪我……” “那么怪谁呢?”邹炳森说:“我相信总不能怪我吧,我曾经一再告诉你,没有急事绝不要找我,就是必需找我,也绝不可用可能被人窃听的电话,尤其不能用国际大饭店的电话,偏偏你不听我的忠告,结果怎么样?” 金玲玲急得面红耳赤地说:“我是急于要跟你见面,一时急昏了头……” “哦?”邹炳森故意表示诧然地问:“什么这样紧急呢?” 金玲玲郑重说:“庄德成决定出让‘银星’了!” “这倒是好消息,”邹炳森似笑非笑他说:“但这也用不着急昏了头吧?” “因为他提出个条件。”金玲玲说。 “什么条件?”邹炳森冷声。 金玲玲当即把庄德成所提的条件说出,并且说:“你们是不是已经对方天仇下手了?” “没这回事。”邹炳森说:“我向你保证过,就是姓方的落在我们手里,也会通知你,由你亲手处置的!” 金玲玲似信非信地点点头,朝车外看去,发觉正向北角疾驶,不由急问:“我们现在上哪里去?” “去见阎王爷!”邹炳森冷冷地回答一句,突然浪形骸地狂笑起来。 金玲玲却惊得魂飞天外,吓出了一身冷汗。 正好在十字路口遇上红灯,车子突然煞住。 金玲玲一时情急,竟企图跳车,但她的行动却不及邹炳森快,手才抓上门把,忽觉臂膀一紧,已被他紧紧执住,使她无法挣脱。 “金小姐。”他狞狰地笑着:“还没有到,你怎么就急于下车了?” 金玲玲眼看脱不了身,心知被他带去,一定凶多吉少,急得她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放开我!” 邹炳森被她这么一叫嚷,心里也着了慌,因为车正停在闹区的十字路口,万一惊动了路人,或是引起交通警察注意,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幸而路过的车辆不多,高踞在指挥塔上的印度阿三把电钮一按,红灯转黄,接着亮起通行的绿灯。 绿灯刚一亮,司机便吃进排档,踩下油门,使车身如箭般飞驶而去。 邹炳森这才松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金小姐,你不是曾经跟我提过好几次,希望能见见我们公司的主持人,现在我带你去见他,难道你不愿意?” 金玲玲确实曾提出过这个要求,第一次就是邹炳森毛遂自荐地来找她,要她加入“勒索公司”时。 记得那是几天以前,她跟洪堃以林玛丽的安全为武器,威胁林广泰就范,逼她在麦当奴道的公馆里,出面当众宣布“同心会”的成立。 紧要关头,偏偏让方天仇在千钧一发之下,及时救回了林玛丽,使他们的阴谋整个粉碎。 金玲玲再度惨遭失败,同时又发现洪堃悄然离去,被宋公治的几句话提醒,不禁深感处境的危险起来。 由于怕洪堃对她采取行动,她只好留在酒会里。 经不起方天仇的用话相激,她竟放量豪饮起来,表面上是在拼酒量,实际上不过是借酒浇愁,发泄心里的怨恨罢了。 将几杯烈酒下了愁肠,更是愁上加愁,渐渐有了几分醉意。她知道再拼下去,非当场出丑不可,于是适可而止,顾不得逞一时之勇,撇下了方天仇,径自走出凉台去。 面对这个宁静的大花园,使她撩起了无限的感慨,这次以席卷之势来到香港,准备轰轰烈烈地干一番,把港九黑社会上的势力归入“同心会”,听她发号施令,那够多么神气! 可是,这一切的美梦,竟被方天仇所破灭,如今落得众叛亲离,她将何去何从呢? 正在为未来茫然的时候,一个中年绅士悄然走到她身边,很礼貌地问:“是金小姐吗?” 金玲玲对这陌生人怔了怔,诧然说:“是的,这位先生是……” “敝姓邹。”中年绅士自我介绍说:“金小姐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我对金小姐却是慕名已久了。” “哦?”金玲玲当时感觉很诧异。 中年绅士笑了笑,忽然正色说:“金小姐难道不想东山再起?” 这句话对金玲玲的刺激极大,使她不由地把脸色一冷,悴然问:“邹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绅士立即郑重其事地说:“金小姐的一切,我早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不瞒你说:我们还可以说得上是志趣相投。目前金小姐虽然遭遇了一点挫折,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金小姐有东山再起的决心,我保证全力支持!” 金玲玲可不是轻易能对人取信的,整个港九有势力的人物,她均能如数家珍地背出来,可是并没有姓邹的这么一个人。 这家伙恐怕是吹牛吧! 她忽然又想到,如今的社会上是人心不古,往往只有锦上添花,而很少有雪中送炭的,这姓邹的莫不是垂涎她的姿色,想趁人之危,企图诱她上钩?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说:“邹先生自信有这个力量?” 中年绅士自负地笑着说:“我不是虚张声势,以洪堃的力量来说,无论从哪一方面跟我比较,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哦?”金玲玲有些似信非信:“邹先生不是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要拣时候。”中年绅士认真地说:“我相信在目前来说,金小姐一定不会欣赏这种玩笑的,对吗?” 金玲玲心里说:“你倒还有自知之明!” 但她看出对方说话的神情,并不像是危言耸听,因此有点心动地说:“邹先生,我想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要支持我?” “当然有点条件。”中年绅士终于图穷匕见,他说:“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个条件是互惠的,如果金小姐有意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详谈。” 金玲玲正想离开林公馆,便点了点头说:“也好!……邹先生认为在哪里谈比较方便?” 中年绅士见她同意,不禁喜形于色地说:“我的车子在外面,只要不在这里,任何地方可以由金小姐吩咐。” 于是,他们立即由凉台步下花园,不辞而别,悄然离开了林公馆。 乘车来到中环,他们选了幽静的咖啡馆,以便能静静地进行谈判。 邹炳森在这次谈判中,向金玲玲透露了一个正在暗中积极展开活动,组织庞大的“勒索公司。” 不过他只炫耀了一番这个组织的实力,却不愿让金玲玲知悉更多的内幕,甚至于主持人是谁也保密,限定在时机未成熟以前,仅能跟他一个人接头。 而他所提的条件,则是要金玲玲出面,以不择手段弄到“银星夜总会”,作为“勒索公司”在香港的联络活动中心,并且把庄德成拉下水,成为他们的外围组织。 金玲玲在情势所迫之下,终于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但她要求能见一见“勒索公司”的主持人,却被邹炳森断然拒绝。 住在孙奇的公馆里,以及迁往国际大饭店,全是邹炳森的主意,至于他是什么用意,金玲玲则不得而知。 接连几次,她都向邹炳森要求,希望能见见那位神秘的主持人,结果均未达到目的。 现在邹炳森居然主动要带她去见主持人,金玲玲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因为无意间让警方根据她的电话,突击了设在“夜来香”的联络站,以致感到惶恐不安起来。 邹炳森看她安静下来,嘴角上不由挂着一丝阴险的微笑,不再说什么。 车到铜锣湾游艇会码头停住,邹炳森像是怕她跑了似的,一手紧执住她的臂膀下了车,便走向石堤去。 金玲玲被挟持着登上一艘游艇,只见艇上除了四五个水手之外,尚有几个彪形大汉,看样子不是保镖就是打手。等他们一上游艇,便立即驶离码头。 进入舱厅,邹炳森再度露出他狰狞的嘴脸,冷声说:“金小姐,我很抱歉,因为在未得允许之前,还不便让你知道我们现在去的是哪里,所以不得不暂时委屈你一下……” 金玲玲不禁忿声抗议说:“我已经决心加入你们了,难道邹先生对我还一点也不信任?” 邹炳森摇摇头,把两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地说:“这是公司方面的命令,我不能擅自作主,请金小姐能对我谅解。” 说着,暗向跟进舱厅的大汉使了个眼色。 大汉会意地点点头,便在壁柜里取出个方型小玻璃瓶,拿来交给金玲玲。 “这是什么?”她惊诧地问。 “最普通的麻醉——哥罗方。”邹炳森若无其事他说:“金小姐只要嗅一嗅,便可以暂时失去知觉,好在航程不远,到达以后我们就使你醒过来。” 金玲玲气得只有冷笑,愤然拔开瓶塞,当她刚要凑近鼻孔去嗅的一刹那,她忽然灵机一动,偷眼看了下手表的时间,心想:你不让我知道去的地方,难道我不能以航行的方向,配合时间来判断? 这一着是邹炳森没想到的,但她也料到,当她把瓶子放近鼻下一嗅,当场昏迷之后,邹炳森立即吩咐舵手改变航程,以相反的方向朝海上驶去。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航程,金玲玲醒来一看手表,竟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她急忙坐起身子,向四下一看,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只高贵的丝绒大沙发上。 这是一间布置得美仑美奂的大客厅,一切家俱均称得上精致而名贵,但奇怪的除了四面各有一扇厚重的铁门,包以皮质之外,竟未见一个窗扉,倒是装置着满顶的通风设备。 莫非这客厅是建筑在地面下的? 金玲玲正在怀疑,忽然左边的一扇铁门开了,走进个身穿黑袍,头上带着面罩的人,后面跟着的两个大汉,便是在游艇上见过的。 那人走到她面前,笑着说:“金小姐这一觉睡得可好?” 金玲玲听出是邹炳森的声音,不由讽刺说:“邹先生,你这样打扮,不嫌有些故作神秘吗?” 邹炳森仍然笑笑说:“金小姐能听出是我,可是我还要跟别人谈话,别人是不能凭声音判别我是谁的啊!” 金玲玲被他驳得哑口无言,忿然站了起来,一脸不耐烦的神气说:“邹先生,现在我已经来到这里,什么时候才能蒙贵公司主持人召见?” 邹炳森却冷冷地说:“你即然来了,就不用着急,到时候自然会让你见的,现在你得先见见另外一个人。” “谁?”金玲玲诧然问:心里以为一定是方天仇。 邹炳森并不回答这问题,很不客气地警告她说:“金小姐,你很聪明,在这里最好是少发问!” 金玲玲碰了个大钉子,只好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就在这时候,忽听得一声轻咳,不知是什么时候,厅里已不声不响地进来一个人。 这人的装束跟邹炳森一模一样,也是戴着面罩,穿一身宽大的黑袍。他悄然出现在厅内,似乎是要促使别人的注意,所以故意轻轻咳了一声。 邹炳森对这人非常恭敬,连忙向他鞠躬如仪地说:“协理,这位就是金玲玲金小姐……” 随即又向金玲玲说:“金小姐,这位就是本公司的汤协理!” 汤协理大咧咧地走过来,向邹炳森纠正说:“邹组长,以后不必把我的姓介绍出来,这点必须注意!” “是,是,协理……”邹炳森唯恭唯谨应着。 金玲玲现在才明白,邹炳森在“勒索公司”的地位,不过是个“组长”而已。这个姓汤的是协理,若照公司组织法的秩序,那么他上面一定还有副理、经理、总经理,甚至于董事长吧?汤协理向金玲玲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才装腔作势地说:“我谨代表本公司,对金小姐的光临表示欢迎,请坐!” “谢谢……”金玲玲惶惑不安地坐了下来。 汤协理径自在她身旁坐下,咄咄逼人地说:“金小姐,关于今天的事,邹组长已经向我报告过了,现在我不想追究责任,但对公司方面,我们不能没有个交待,所以不得不请金小姐到这里来,对这件不幸的意外事件作个解释。” “我绝不是有心的……” 金玲玲的话还没说完,汤协理已阻止她说:“这个我相信,金小姐不会存心出卖我们的。我想知道的,是金小姐难道连这点警觉都没有,在国际大饭店被条子包围之下,居然用房间里的电话跟小陆联络?” 金玲玲分辨说:“我是一时情急,没有考虑到这点……” 汤协理“哦”了一声,笑笑说:“以金小姐的沉着和冷静,所谓的情急,一定是当时的情况非常紧张,才使金小姐不克自持。那么金小姐是否可以把当时的情况说明一下?” 金玲玲只得把庄德成去找她,以及提出的条件陈述了一遍,并且强调说:“我想庄德成忽然来找我,提出这么个不成为条件的要求,绝不会没有原因的,所以我急于见邹先生,准备当面商量个对策。” “嗯!……”汤协理微微点了下头说:“照这么说,只要有那姓方的在场,庄德成就肯出让银星夜总会?” “我想他说了的话总要算数。”金玲玲说:“问题是那姓方的会不会到场。” 汤协理想了想,忽然问恭立在一方的邹炳森:“邹组长,你的意见如何?” 邹炳森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他自作聪明地提议:“我认为不妨一试,庄德成出让‘银星’的条件,只是必需方天仇在场,并没有规定要姓方的点头,或是一定要他在场表示什么。所以我觉得可以把方天仇带去‘银星’,当着庄德成的面办理出让手续。” 汤协理不置可否地望着他说:“这样妥当吗?” 邹炳森听出这话的意思,是怕方天仇一旦离开这里,万一趁机脱身,将是后患无穷。 于是,他胸有成竹地说:“这不成问题,我们可以多派人把姓方的押去,反正庄德成说的是只要他在场,却不曾说明他必需行动自由,我们在成交之后,仍然可以把他押回来。” 金玲玲不由诧异地惊问:“方天仇真在这里了?” 汤协理扭过头来,狞笑说:“你是否觉得意外?” 金玲玲不动声色地说:“确实很意外!我似乎记得,邹先生曾经答应过我,把方天仇留给我亲自处置的。” 邹炳森神气活现地笑了起来,他说:“我们并没有处置他,这次的行动,只不过是向金小姐证实一下,我姓邹的绝不是吹牛。只要我们认为有必要,任何人都逃不出本公司的掌握,现在你相信我们有这个能耐了吧?” 金玲玲顿时噤若寒蝉,这番话无异是对她提出警告,不得心怀异志,否则将遭到“勒索公司”的不择手段。 汤协理瞥了她一眼,忽然说:“邹组长,我有个更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把庄德成弄来,让他们三个人当场成交,你觉得怎样?” “对!协理的办法好极了。”邹炳森大拍马屁地笑着说:“这样既合乎庄德成的条件,又不怕方天仇逃脱,确是万无一失!……只是,我们怎么把庄德成弄来,还得请协理指示。” “我现在还不能擅自作主。”汤协理表示慎重他说:“回头我去请示经理,再作最后决定。不过,我认为用武力不太合适,最好是先礼后兵,恐怕这事得烦金小姐出马一趟呢。” “我去找庄德成?”金玲玲颇觉意外,想不到这件差事居然落到她的头上来。 汤协理微微点了下头说:“这件事并不难,你只要跟庄德成说,方天仇约定了地方和他见面。等他到了我们指定的地方,你的任务便算达成,以后的我们自会安排。” 金玲玲等于上了贼船,一切只有听命于“勒索公司”,即不便拒绝,也无法拒绝。 汤协理看她默不作声,便站起来说:“现在我要去请示经理,邹组长,你最好让金小姐先见见方天仇,使他们之间取得协调,不要等把庄德成弄来了,临时再起变卦!” “是,协理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好了。”邹炳森毅然承担了下来,他好像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了自信。 汤协理点点头,然后又在他耳边轻声交代几句,才径自离去。 邹炳森等他由铁门出去,便即吩咐两个大汉,将壁上的一幅巨大油画移开,露出个电视大型银幕。 按下电钮后,银幕上便显影出一个俯视的铁笼,垂头丧气地坐在笼中的,竟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最近在港九声名大噪的方天仇! 金玲玲乍见之下,情不自禁地失声叫出来:“方天仇!……” 没想到她这一声惊叫,竟由传声器传到了装置在笼顶的喇叭,使方天仇蓦然一怔,抬起头来惊疑地问:“谁?” 金玲玲这才发觉方天仇可以听到她的说话,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邹炳森已狞笑说:“金小姐,你回答他呀!” 金玲玲无可奈何,只好顺从地说:“方天仇,你难道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方天仇果然立即听出是她的声音,不由忿声说:“哼!原来是你这条断了尾巴的毒蛇!” 金玲玲听他出言讽刺,也不敢示弱,回敬他说:“嘿,我看你这样子,倒真是动物园关在笼子里的印度猫呢!” 方天仇气得霍地跳起来,大声咆哮说:“你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我方天仇绝不在乎,请不必跟我逞口齿之利!” 邹炳森发出警告说:“姓方的,别动肝火,小心触电!” 金玲玲听得一怔,急忙轻声问他:“触电?” 邹炳森笑了笑说:“姓方的神通广大,令人防不胜防,必须在铁笼上通上电流,才能使他不敢轻举妄动,哈哈……” 金玲玲被他笑得汗毛直竖。邹炳森却是若无其事,笑声停止后,郑重说:“金小姐,现在你可以跟他谈判了,该怎么说,大概不需要我告诉你吧?” 金玲玲点点头,便大声说:“方天仇,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心平气和?”方天仇忿然大笑起来:“在这种情势之下,我的心能平,气能和吗?” “这与我无关。”金玲玲说:“我的处境可能跟你差不多,所以你不必对我抱怨。” “那么你想谈什么?”方天仇强自冷静下来。 金玲玲瞥了身旁的邹炳森一眼,对着电视说:“庄德成已经答应出让银星夜总会了,不过需要你在场,我现在特地告诉你一声。” “哦?这是个好消息。”方天仇似信非信地说:“既然庄德成愿意出让了,你根本不必找我谈!” 金玲玲冷声说:“我才不希罕跟你谈,只是庄德成出的鬼点子,非要你在场,他才肯办理出让手续!” 方天仇怔了怔,立刻恍然大悟,判断庄德成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老粗根本不存心出让“银星”,故意用他来挡。一个就是发觉他的失踪,疑心到金玲玲身上,企图用这种方法探知他的下落。 因此他悻然说:“这么说来,我倒成了药里的甘草,是一味不能缺少的药引了!” “这是庄德成把你看得如此重要!”金玲玲不屑地说:“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 她还没有想出适当的措词,邹炳森已轻轻碰了她一下,示意不要浪费时间,赶快言归正传。 可是方天仇却在追问:“在你的眼里,我是什么?” “我不跟你费话!”金玲玲娇斥地说:“现在我告诉你,庄德成已经同意出让他的夜总会了,你如果不想自讨苦吃,最好不要从中作梗!” “你的口气好像是在命令我,而不是跟我谈判?”方天仇并不屈服于目前的处境,向她提出了抗议。 “你的意思是还要谈判?”金玲玲怒问。 “当然!”方天仇毫不让步:“这是你自己向我提出的要求!” “那么我们就谈判吧!”金玲玲恨恨地说。 不料方天仇又故意挑剔说:“这不公平,我方天仇向来不愿跟人订‘城下之盟’,要谈的话,不是我到你那里,就是你来找我这里,要彼此面对面,才能以同等的地位和处境,以诚意谈判。” 金玲玲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只落水狗,简直不知死活,在这里还由得你讨价还价?” “那我们就免谈!”方天仇干脆来个断然拒绝。 金玲玲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看着邹炳森,等他表示采取什么对策。 邹炳森没想到方天仇会提出这个要求,因为事先未得那位汤协理的关照,他不便擅自作主,是以颇感棘手。 当然,让方天仇到这里谈判,那就等于是把一头猛狮放出铁笼,真不知道会闯出多大的祸来,那是万万不敢冒险的。 但是,要金玲玲进那电笼去,对她未免过份委屈,是个令人难堪的要求。 金玲玲非常机灵,她察言观色,已看出邹炳森的左右为难,当即毫不犹豫他说:“邹先生,我看只有我到他那里去吧!” 邹炳森颇觉意外,一时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忙说:“那怎么成?……” 金玲玲明知他口是心非,巴不得她答应去方天仇那里,不由淡然一笑说:“只要邹先生不把我关在里面就行了,邹先生不会吧?” 邹炳森顿时尴尬地笑着说:“哪怎么会,哪怎么会!……” “那么就请邹先生带我去吧!”金玲玲把高耸的胸部一挺,完全是从容赴死慷慨就义的神气。 “我要在这里操纵电钮,他们陪金小姐去好了。” 邹炳森表示他不能离开,便吩咐那两个大汉,领着金玲玲到方天仇那里去。 七、中伏 金玲玲跟着两个大汉,走过一重重的铁门、甬道,又下了十几级水泥台阶,从一道暗门出去,发现外面是条幽暗的甬道,两边各有四扇厚重的铁门。 他们来到左边第三道铁门,只见那大汉转动了门旁的一个铁轮,开启了铁门。进入里面一看,正如刚才在电视中所看到的一样,方天仇被关在室中央的大铁笼里。 此时方天仇的一副狼狈相,真像是动物园被关在铁笼的猛兽,失去了昔日的威猛,任人观赏! 金玲玲想起刚才对他的譬喻,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急忙咬住舌尖,才算忍住了。 方天仇对她怒目而视,冷声说:“金女士能移尊就教,实在不简单!” 金玲玲寒着脸说:“费话少说,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了!” 方天仇摇摇头头说:“金女士,不是我吹毛求疵,请你易身处地的想一想,假如我在外面,而是金女士被关在这里面,那么你还有心情跟我谈判吗?” “那你究竟要怎样呢?”金玲玲怒问。 方天仇坚定地说:“很简单,我只要求公平待遇,否则不必谈!” 金玲玲勃然大怒,两只眼睛瞪得通圆,厉言疾色地警告他:“方天仇,你得放明白些,不要不识时务,我来这里已经是将就你了,再要提出无理要求,吃苦头的是你自己!” 方天仇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过他看准了一点,就是对方既然委屈求全地要跟他谈判,一定是对他有所求,不然何必买他的账。 因此他有恃无恐地笑笑说:“人各有志,谁也无法勉强,我方天仇生来就是个死心眼的人。要谈,就得照我的方式谈,不谈,我也无所谓,反正一句话,一切悉听尊便,我没有意见!” 金玲玲气得满脸通红,狠狠一跺脚,恨声说:“好!不谈就不谈,我们走着瞧!” 可是当她刚扭头要走时,传声器里却响起了邹炳森的声音,提醒她说:“金小姐,协理正在等你的回话呢!” 金玲玲忽然有着被夹在中间,两面受气的感觉,气得差点哭出来。心想:我这真是何苦来哉? 依她平时的脾气真恨不得立刻一刀两断,脱离这个“勒索公司”。但理智告诉她,这时万万不能意气用事,一个应付不当,邹炳森这家伙是翻脸不认人的,到时候她很可能有遭到比方天仇更不如的厄运。 想了想,她只有暂且忍耐,沮然说:“姓方的,算你狠……” 两个大汉知道她准备进入铁笼了,立即掏出手枪戒备。遂听传声器里发出邹炳森的声音说:“金小姐,现我要关电门了,请你行动快一点!” 话刚说完,便见铁笼的栅门升起。 说时迟,那时快,方天仇刚要趁机冲出铁笼,栅门突然落了下来,仍然把他关在里面。 传声器里传来邹炳森的嘿然冷笑说:“方天仇,你如果不想尝尝麻电的滋味,最好安份一些,坐在那里别动!” 方天仇绝望地叹了口气,只好坐在橡皮垫上。 这时栅门再度升起,等金玲玲很快进入笼内后,便又落了下来,配合得天衣无缝。 金玲玲瞥着一肚子的气,站在方天仇面前,向他怒目而视,恨声说:“现在你该满意了吧!” 方天仇毫无表情地笑笑,歉然说:“很抱歉,害金女士也跟我一样成了笼中鸟。不过这样才能表示出金女士的诚意,对于我们的谈判,不无裨益,你认为我的话对吗?” 金玲玲冷笑一声,忿然说:“你别得意,谈完了我就可以出去,而你这个笼中鸟才是有翅难展!” 方天仇一笑置之,忽然正色说:“金女士,我并不想累你在这里面太久,有话尽可以三言两语说完,免得让人家看笑话!” “好!”金玲玲直截了当地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庄德成已经决心出让‘银星’唯一的条件就是在成交时,必需有你在场。成交的地点可能就在这里,到时候希望你能保持沉默,不参加任何意见,你同意吗?” 方天仇听说成交的地点在这里,不免诧然问:“你是说,庄德成会来这地方跟你成交?” 金玲玲故意说:“你能来,我能来,他庄德成为什么就不能来?” 方天仇以为庄德成也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顿时惊怒交加,态度强硬起来,断然说:“我无权干涉庄德成让不让‘银星’,不过要在这里成交,我会不顾一切地阻止他出让!” “你这是存心搅局?”金玲玲大为震怒。 方天仇振声说:“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的心意已决,你们不妨使出任何手段来,看我方天仇会不会屈服在淫威之下!” 金玲玲已是忍无可忍,气得怒骂一声:“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飞起一脚向他踹去。 谁知方天仇早有准备,伸手一抓,竟捉住了她的中踝,使她顿时失去平衡,一个站立不住,“叭”地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真不轻,金玲玲痛得娇呼一声,竟已爬不起身来,引得两个大汉捧腹大笑。 传声器里一声怒喝,才制止了两个大汉,随听邹炳森怒问:“姓方的,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方天仇斩钉截铁地回答:“这里不适合谈生意!” “哼!我看你是在谋脱身之计吧?”邹炳森冷森森他说:“老实告诉你吧,我们宁可放弃银星夜总会,也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方天仇不由心往下一沉,但表面上仍然力持镇定,毫不在乎地大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方天仇既然落在你们手里,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阁下的话吓不了我!” 邹炳森遇到这么软硬不吃的家伙,一时也把他莫可奈何,只好吩咐金玲玲:“金小姐,你出来吧,不必跟他谈了!” 金玲玲好容易才站起来,狠狠地瞪了方天仇一眼,便走到栅门处等它升起。 方天仇仍然坐在橡皮垫上,处之泰然。可是当那栅门刚升起,金玲玲的脚还不曾跨出的一刹那,他却霍地跳起身来,以迅雷闪电般的动作冲去。 邹炳森的电钮不及捺下,方天仇已拦腰挟起金玲玲,冲出了铁笼。 变生突然,两个大汉仓促间慌得不知所措,手里虽然紧握着枪,但方天仇以金玲玲身子作为掩护,使他们投鼠忌器,恐怕误伤了她而不敢贸然开枪。 邹炳森电视上看得又惊又怒,情急之下,竟不顾金玲玲的安全,大声喝令:“开枪!” 方天仇没料到对方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为了要置他于死地,竟不惜把金玲玲的命赔上一条! 值此生死关头,他猛把金玲玲往地上一推,自己也就地一滚。 “砰!砰!” “砰!砰!” 两个大汉举枪连射,但因为是在惊慌之中,而他们的行动又太快,以致子弹全射了空。 方天仇出了电笼,真如同出笼的猛狮,一个翻身跃起,根本不容两个大汉有时间瞄准目标,竟一头撞向那大汉的腹部。 只听得一声惨呼,那大汉已被他撞倒,“砰”然一发子弹走了火,射在铁门上。 另一大汉惊乱之下举枪连射,没想到全失了准头,非但未曾射中方天仇,反而使地上的大汉腿上连中两枪。 “哇!”那大汉惨叫一声,当场痛得昏死过去。 方天仇扑身过去,夺到他松落在地的手枪,又一滚身,滚开了老远。 这大汉误伤了同党心里更是大起恐慌,还没找到目标,已被方天仇举枪击中,倒在地上。 传声器里的声音如同雷鸣,邹炳森咆哮道:“姓方的,你跑不了的!” 方天仇充耳不闻,奔过去拖起金玲玲,逼令她:“你带路!” 金玲玲被他抓住臂膀,痛得好像折断了似的,但她居然咬牙,冷笑说:“你有本事就自己冲出去,何必求我带路!” 方天仇怒问她:“你愿意死在这里?” 金玲玲两眼射出恶毒的眼光,幸灾乐祸地说:“他们要的是你的命!” “哼!你看!”方天仇握着枪的手向顶上一指,只见原来是通风设备的气孔这时正冲出雾状白色浓烟,逐渐弥漫开来。 金玲玲顿时大吃一惊,失声惊叫:“这是毒气呀!” 方天仇忿然说:“现在你该明白,他们并不是要我一个人的命了吧!” 既然危害到她自己的生命,她可急了,连忙冲向刚才进来的铁门,找寻开门的电钮。 刚找到电钮,手还未及按上去,却听传声器里发出邹炳森的狞笑:“很抱歉,门上的电源已经切断,不必枉费心机,哈哈……” 金玲玲伸手连接几下,果然铁门动也不动! 方天仇气得奔回铁笼下,举枪对准笼顶的镜头,砰的一枪射去,被他击了个粉碎。 这一来,邹炳林便无法看到他们了。一气之下,连笼顶的强光灯也灭掉,存心让他们在黑暗中被毒气毒死。 金玲玲毕竟是个女人,在这生死紧要关头,她也忘了跟方天仇结有不解之仇,吓得大叫:“方天仇!……” 方天仇循声摸了过去,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及至手指触到一堆软绵绵而富于弹性的东西,才知无意间摸上了金玲玲最诱人的地方,急忙缩回手说了声:“对不起……” 金玲玲根本已无暇分辨他是存心或是无意,扑近他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说:“门开不了,我们怎么办?”说着已呛咳起来。 方天仇不屑地说:“你不是他们组织里的人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金玲玲这时真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方天仇的眼里看起来,她好像真是“勒索公司”的一份子,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个组织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作“自己人”! 要不然,刚才方天仇以她的身体作为掩护,邹炳森为何不顾她的生命安全,竟发令叫两个大汉开枪。 念及于此,她不由暗自感到后悔莫及,自己死心塌地为这组织卖力,结果得到的又是什么? 她这么默默地想着,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而气孔里吐出的毒已愈来愈浓,在整个密不通风的密室里弥漫开来,使他们两个人都呛咳不已。 方天仇在黑暗中渐感呼吸困难起来,他急向铁门上摸索,希望能找到可以用得上力气的门柄之类,但摸了半夭,才发觉这铁门平滑异常,毫无着力之处。 这道铁门的设计和构造,确实与一般的门户不同,由外面进来,它是利用门旁的铁轮转动壁内的绞盘,使铁门分向两旁壁内缩入,门便开了。 而由里面出去,则是按动电钮,始能将门开动。 这种特殊的设计和坚固的构造,凭人力自然无法破门而出。方天仇了解整个情况之后,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绝望地说:“金女士,看来我们只有束手待毙了?” 金玲玲到这时候,嘴上居然还不饶人,讥笑说:“你的神通不是大得很吧,怎么说出这种丧气的话来了?”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方天仇苦笑说:“此时此地,连你金女士是他们一路的,都无能为力,我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你真准备等死?”金玲玲暗急起来。 方天仇只好自认黔驴技穷地说:“除非金女士知道别的出路,那我们只好认命了。” 金玲玲哪会知道别的出路,她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除了判断它不是在香港本岛之外,可说一无所知。但求生是人的本能,她实在不甘心糊里糊涂被毒死在这鬼地方! 灵机一动,她忽然轻声问:“你记得这里通风的气孔有几个?” 方天仇被关在铁笼里很长一段时间,曾把整个密室的情形都暗记在心,立刻毫不迟疑地回答:“四个墙角上都有,一共是四个,你问这个干嘛?” 金玲玲似乎在绝望中萌出一丝生机,急说:“快!我们把气孔一齐堵住!” 方天仇一时倒没想到这个办法,被她一语提醒,顿时大喜。因为,无论如何,把四角的气孔能堵住的话,不让毒气继续冲出,至少可以暂时缓冲一下,容他们有时间另谋脱身之计,不致立刻被毒气毒死。 可是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急切问:“我们拿什么去堵?……” 金玲玲早已想到了,她也无暇回答,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已把身上穿的华丽洋装脱下,塞给方天仇说:“你快把这衣服撕开,我站在你肩上大概可以够得着气孔了。” 方天仇这时不得不暗自佩服,金玲玲这女人确实心计过人。要不是运气不佳,怎会落得如此狼狈地步。 接过那件洋装立即三把两把,将它撕成几片。然后拉着金玲玲奔到墙角,蹲下身子说:“你扶着墙壁,当心些!” 金玲玲应了一声,便扶着墙壁,脱下高跟鞋,站上了他的肩头慢慢地站起来。 这间密室显然是建造在地下,所以地面和顶的距离并不太高,他们两个人的高度加起来,金玲玲一伸手,便够到了装置在角落的气孔。 当她接近气孔时,冲出的毒气几乎使她昏倒! 金玲玲赶紧停止呼吸,强自使精神振作一下,以极快的动作,将撕开的一大片洋装塞进气孔里去。 塞完,她已咳得泪如雨下,急向方天仇说:“好了……咳咳,咳咳……” 方天仇忙蹲下身子,让她下地,连忙又赶到另一个墙角下去。 不到两分钟之内四个气孔居然已被他们完全堵住! 可是金玲玲在完成最后一个气孔的堵塞后,再也支持不住了,突然一阵头昏目眩,摇摇欲坠,差一点儿从方天仇的肩头上摔跌下来。 方天仇发觉得快,及时蹲下身去,在她刚要昏倒时,正好回身她抱住了。 手触她丰满的胴体,才知道这女人己是半裸,身上仅剩下乳罩和三角裤,幸好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否则这是个多么尴尬的局面! 四个气孔虽然已被堵住,但室内密不通风,弥漫的毒气仍然存在,时间过久,还是足以构成对生命的危害。 方天仇赶紧把金玲玲抱到近铁门处放下,在这种生死关头,他已顾忌不了许多,根据最普通的防毒常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人体的尿素解毒。 于是,他就地取材,掏出手帕来一撕为二,在上面撒了泡尿,拿去放在金玲玲的鼻下,自己也用另外一半掩住鼻孔。 过了好几分钟,金玲玲才清醒,首先就发觉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霍地坐起来,拿用那半条湿淋淋的手帕,茫然说:“这是什么?怎么一股怪味?” 方天仇很不好意思说明,窘得呐呐地回答说:“这,这是防毒面具……” 金玲玲立刻恍然大悟,娇骂了声:“缺德!” 不过她也知道,方天仇并不是故意恶作剧,在这个时候,为了保全他们两个人的生命,这实在是万不得已的紧急措施,还幸亏他能想得出来呢? 金玲玲本来对方天仇恨之入骨,仿佛有着杀父不共戴天之仇。可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由于彼此都在生死的边缘挣扎,可说是在同舟共济,使她反而产生了必需依赖他的感觉。 尤其想到刚才两个大汉奉命开枪时,要不是方天仇及时把她推倒,子弹恐怕早已射在了她的身上,由这点看来,怎能不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呢? 他们之间,究竟是怨深于恩?还是恩重于怨?她一时也弄不清楚了,只觉得心情异常的矛盾、茫然…… 方天仇无法看出她的神情,听她只娇骂了一声,便沉默无言下来,颇觉诧然地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金玲玲仿佛如梦初醒,心不在焉地应着:“我,我在想,想我们怎么办!……” 方天仇冷静地说:“现在下面半天没有动静,再过一会儿,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已经中毒死亡,绝不会想到我们还活着。那时候他们可能就会派人来查看,我们如果想出去,便必需把握机会。等门一开,立刻采取行动。” 金玲玲“嗯”了一声,忽然想起被方天仇击中的大汉手里,尚有一把手枪,立即爬过去,摸了半天,终于把枪摸到,心里不由大喜,认为必要时也可以派上用场。 回到方天仇身边后,她诧然说:“这半天没有动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哼!”方天仇冷笑一声,忿然说:“他们在等我们被毒气毒死!” 金玲玲顿时恨声说:“他们的手段也太狠了,连我也置之不顾!” “你现在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方天仇不屑地问。 金玲玲气得哑口无言。 照理说,邹炳森跟她搭上了线,就算没有正式加入这个组织,至少她是在为“勒索公司”卖力,而且她正在进行谈判“银星”的出让,说什么也不该把她跟方天仇混为一谈,同时置她于死地呀! 方天仇知道她已有悔不当初之意,便笑了笑说:“金女士,现在我们反正不是在等死,就是在等机会碰碰运气。当然,即使我们能侥幸出了这里,也不一定能脱得了身。换句话说,我们的求生希望是非常渺茫的,你愿不愿意趁这仅有的一点时间,把这个组织的情形跟我谈谈,让我死也死得明白些。” “你想知道什么呢?”金玲玲故意问。 “我想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方天仇说。 金玲玲吃吃笑着说:“你相信吗,我对这个组织所知道的,可能还不及你知道的多呢!” 方天仇自然不相信,郑重说:“你说你知道的吧!” 金玲玲坦然说:“不瞒你说,我只知道这组织叫‘勒索公司’,跟我接头的人叫邹炳森,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他的身份,是个什么组长,除此之外,我是一无所知。” 方天仇进一步问:“他们为什么非要弄到‘银星’?” 金玲玲觉得生死尚在未定之数,已没有隐瞒的必要,便直率地说:“他们想把‘银星’作为在香港的联络活动中心,并且把庄德成纳入外围组织,利用他在黑社会上的关系,供‘勒索公司’驱使。” 方天仇暗自点点头,觉得自己所料的果然不错,于是笑笑说:“金女士还说知道的不及我多呢,这些内幕要不是你说出来,我连做梦也不会想到!” 金玲玲忽然冷笑说:“你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 方天仇达观地说:“并不嫌晚,至少我这次是不虚此行,获得了这个珍贵的资料。只要我能脱身,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可惜你脱不了身!”金玲玲给他当头一盆冷水。 方天仇却不服气,笑笑说:“不一定!吉人自有天相,我方天仇的命大福大,平时又不做亏心事,相信上帝会保佑我的。” “哼!”金玲玲不屑地说:“原来你是靠上帝保佑的,怪不得几次都让你死里逃生!” 方天仇对她的嘲笑并不在意,故意说:“假如我这次能死里逃生,你不是也可以沾上点光了,难道你不愿意?” “我才不希罕沾你的光呢!”金玲玲冷冷地说:“老实对你说吧,就是你能逃出这里,我们的账还没清,我还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方天仇真没想到,金玲玲到这生死关头,居然还记恨在心,可见这女人心地之狭,简直是无以复加! “那你是跟我没完没了?”他悻然问。 金玲玲“嗯!”了一声,表示她的报复决心,然后笑了笑说:“除非……” 正在这时候,忽听得铁笼顶上的传声器发出“砰”地一声,方天仇知道是开了开关,急忙伸手按住金玲玲的嘴,阻止她出声。 传声器“砰砰”地响了片刻,便听有人大声叫着:“方天仇!” 他保持着沉默,不出一点儿声息。 忽然那只强光灯一亮,使他们在黑暗中猛一接触光亮,刺激得睁不开眼睛了。 传声器里发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怒问:“怎么看不见他们?” “镜头被那姓方的小子击碎了……”这是邹炳森的声音。 那女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忿然说:“那你怎么能知道下面的情形?” 邹炳森的声音说:“毒气已经放了二十分钟,我相信他们早已完蛋了。” “是谁擅自作主放毒气的?”那女人的身份似乎很高,完全是质询下属的口气。 邹炳森的声音在发抖,他惶然回答说:“因为情况迫切,那小子冲出了铁笼,还夺到了枪,企图夺门而出,我才万不得已,采取紧急措施……” “你知道他值五千万吗?”女人怒问。 邹炳森顿时噤若寒蝉,不敢贸然答腔。 另一个宏亮的声音却说:“这个不成问题,姓方的死活都不受影响,我们已经把信和照片送交林广泰了。只等下一步通知他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交款。” 那女人“嗯”了一声,冷冷地说:“邹组长所谓的紧急措施,是否征得你的同意?” 宏亮的声音说:“刚才我们正忙着迎接总经理,所以……” “所以他就自作主张了,对吗?”女人咄咄逼人地责问。 “如果出了差错,我愿意接受总经理的处分。”洪亮的声音变成低声下气了。 方天仇和金玲玲听得清清楚楚,两个人都颇觉意外,想不到这个“勒索公司”的总经理,竟然是个女人! 他们不由睁开了眼睛,相互显出愕然,露出诧异的神情。 可是他们这一互望不要紧,竟把方天仇看得一怔,惊鸿一瞥,忙不迭把眼光从她身上收回,移向了那只传声器。 金玲玲也为他的紧张神情一怔,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因为她身上仅只剩下乳罩和三角裤了! 时下女人用品的质料,多半是最风行的“纯丝”,尤其在香港,有“本钱”的女人,不需要利用“伪装”,均喜欢用透明的网状乳罩,以示“货真价实”。目的是保持rx房的美好形状,而且不感觉约束和累赘。 像金玲玲这种讲究时麾的女人,除了在外面怕违警,才不得已穿得整整齐齐。在她住的地方,总喜欢穿得愈少愈好,而且质料多半是薄而透明的。 甚至于在孙奇公馆里作客,她只在透明的内衣外,披上一件薄纱的晨褛而已,似乎不愿隐藏起她那充满诱惑的胴体,免得暴殄天物! 刚才方天仇无意间看到她这副妙相,由于在他感觉上,总认为金玲玲是林广泰的续弦,这点“道义”不能不守,所以赶紧来了个“非礼勿视”。 幸好这时候传声器里又有了人说话,总算冲淡了这个窘困的场面。 这是那位不知其貌的女总经理在说:“那个姓金的女人也在里面?” “是的……”邹炳森唯恭唯谨地回答。 “那么‘银星’方面的事进行得怎样了?”女经理问。 “正在进行……” 邹炳森他话还没说完,被女总经理一声冷哼,吓得他连忙改口说:“我负责把这件事办成!” 女总经理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然后郑重说:“你们这次办的事,老实说,我相当的不满意。我接到电话,从澳门匆匆赶来,为的是听说那个姓方的,是个非常难得的人才,准备用一切方法说服他,使他能加入我们的组织,可是我迟来一步,你们就出了事!” 那洪亮的声音惊诧说:“总经理准备争取那小子?” “为什么不?”女总经理怒声说:“你们那一个能及得上他!” 邹炳森急忙说:“总经理怎不早说……我现在去看看,是否还来得及挽救……” 随即听那女总经理冷哼一声,接着是一阵皮鞋声急步走远,又是铁门开启的声音…… 方天仇和金玲玲不禁又互望一眼,顿时紧张起来。 八、谈判 邹炳森带着四个黑衣蒙面大汉,来到了密室外面,各自先戴上防毒面具,才转动门旁的铁轮。四个大汉手里均握着枪,一个个如临大敌,以枪口对着铁门,似乎怕门一开,方天仇会突然冲出去。 连邹炳森也很紧张,紧握着一把四五口径的曲尺手枪,站在门旁,生怕毒气毒不死那神通广大的小子,防备被他攻个措手不及。 铁门开了,四个大汉一齐冲进密室,只见满室的烟雾弥漫,墙角的地上躺着方天仇,和那几乎赤裸的金玲玲,两个人都是一动也不动,亿佛已经中毒死亡。 邹炳森看没有发生意外,这才放心大胆地走进来,见两个人都躺在地上,看样子是死了,可是不知道是否还有救活的希望。 由于这次是他擅自作主施放毒气的,没想到总经理居然有意收罗方天仇,如果救不活这小子,他难免要倒个小楣呢。 邹炳森把手一挥,两个大汉便走过去,其中一个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方天仇的胸口,觉出心脏尚在跳动,即向邹炳森点点头。 知道方天仇尚未死,邹炳森松了口气,立即指示两个大汉把他抬起,另两个大汉则抬起了金玲玲出了密室,邹炳森在前面领着,四个大汉抬着方天仇和金玲玲,由暗道来到了上层的大厅。 厅里至少有二十多人,一律都是穿黑袍,戴着面罩,简直不知道他们自己是用什么方法,识别出谁是谁来。 这时他们或站或坐,把一个身材高大,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似地对她诚惶诚恐,送茶递烟,马屁是拍到了家! 当邹炳森领着四个大汉,把方天仇和金玲玲抬入时,几个原来是坐着的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只有那女人无动于衷,仍然正襟危坐,显得十分冷静和沉着。 邹炳森上前鞠躬如仪,振声向那女人报告。 “总经理,这小子大概还有救。” “嗯!”那高大女人微微点了下头,侧过脸向站在沙发旁边的一个瘦高个子,轻声交代了几句。 瘦高个子应了一声“是!”即吩咐四个大汉:“把他们抬到我的房间来!” 四个大汉唯命是从,两个人抬一个,跟了那瘦高个子,由左边的铁门出去,经过甬道,来到一间密室里。 这里很像个医生的诊所,有两只高大的玻璃橱柜,陈列着琳琅满目的药瓶,尚有四张空着的手术台,铺上洁白的床单。此外还有许多设备,如氧气筒,吊架等等…… 大汉们分别将方天仇和金玲玲,置在两张手术台上,各自持枪守在一旁监视,并且关上了铁门。 那瘦高个子大概是医生,专司负责这个组织的伤患。他这时先用氧气罩,罩在两个人的呼吸器官上,然后从玻璃橱里取出注射器,套上针头,由一只小瓶里吸入两支粉红色液体,准备施行急救。 当他撩起方天仇的袖子,以酒精棉花替他在手臂的静脉下消毒时,冷不防手被方天仇捉住了。 方天仇的行动比闪电还快,霍地翻下手术台,把这瘦高个子的手反扭,挡在自己的面前,同时拔出了插在腰间的手枪,对准四个惊慌失措的大汉,厉声喝令:“不许动!” 情势变得太快,四个大汉虽然已有戒备,但在这种出其不意的突然发难之下,他们已来不及应变。 只见方天仇把那瘦高个子的手臂一捉,逼令他说:“你想留住命的话,就叫他们把枪放下!” 瘦高个子那敢反抗,急向四个大汉吩咐:“你们把枪放下……” 四个大汉虽然心有未甘,可是瘦高个子被方天仇制住,为了投鼠忌器,他们只好忿忿地把枪丢下。 金玲玲睁眼一看,方天仇已缴了他们的械,急忙翻下手术台,赶紧过去拾起地上的四支手枪。 瘦高个子忽然狞笑说:“嘿嘿,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出得去了,哈哈……” 方天仇把他的手腕猛力一扭,怒声说:“那是我的事,不用你们费心!” 瘦高个子的手腕差点被扭折,痛得“哟!”地叫起来。 方天仇心里何尝不明白,凭他手里的一支枪,要想离开这地方实在不容易。但不管怎样,他总得尽力试试,不能束手就缚呀。 眼光一扫,发现室里尚有一道较狭的铁门,即问:“这个门通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都不通。”瘦高个子冷声回答:“这是个储藏室!” 方天仇灵机一动,当机立断地逼令他:“把它打开!” 瘦高个子被他推到储藏室门口,无可奈何地伸出手,连续按动门旁的一排几个号码电钮,便见铁门徐徐开启。 方天仇又发出了命令:“叫他们进去!” 瘦高个子不敢不从命,沮然向大汉们说:“你们照他的意思做好了……” 大汉们气得七窍生烟,但在方天仇的手枪威胁之下,只好一个个走进了储藏室。 方天仇问明关门的方法之后,便逼着那瘦高个子脱下黑袍和面罩,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被推进储藏室后,方天仇又命大汉们脱下两套黑衣和面罩丢出来,然后按动电钮,关上铁门,把他们一齐关在了里面。 方天仇不敢怠慢,立即叫金玲玲穿上那大汉的黑衣和蒙上面中,他自己则穿起黑袍,戴上了面罩。 金玲玲穿上黑衣,不禁惊诧地问:“你想干吗?” 方天仇还没来得及回答,忽见铁门开动,邹炳森一面走进来,一面问着:“马大医师,怎么样……” 尚未看清室里情形,门旁已闪出了方天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照他后脑狠狠一枪托,把他击昏了。 方天仇急说:“擒贼擒王,快!” 金玲玲听得暗吃一惊,知道方天仇这胆大包天的家伙,是在想对付那位女总经理,不由惊急交加地说:“方天仇,你简直是不要命啦!……” 方天仇不由分说,拉了她的手就冲出密室,以最快的行动奔向甬道尽头。 他刚才被两个大汉抬去时,已偷偷记住了路径,所以能像识途老马似的,毫不困难地找到原来的路,来到了大厅的铁门外。依样画葫芦,伸手按动门旁的电钮。 厅内的那一班人,正在举杯向顶头上司敬酒:“欢迎总经理莅临……” 突然,铁门开了,方天仇举枪一扣扳机。 “砰!”地一枪射去,居然把那高大女人手里的酒杯,神准无比地击中,击了个粉碎! “啊!……”站在旁边的壮汉发出声惨叫,被玻璃碎片击伤,肩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这真是城门失火,池鱼遭殃,活该也倒霉,谁叫他要凑近总经理大献殷勤,结果遭了这无枉之灾! 变生突然,全厅的人均不免大吃一惊,由于进来的这两个人,装束跟他们完全一样,显然是“自己人”,所以一时尚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高大女人虽是意外地吃了一惊,但她不愧是见过场面的人物,在这种情势之下,居然能临危不乱,极力保持着镇定,冷冷地笑着说:“方天仇,看你这付打扮,是有意思参加我们这个组织了?” 方天仇没想到这女人如此厉害,非但毫不惊乱,反而能一眼看出是他,足见她的足智多谋,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 他也不甘示弱,双手执枪,冷静地说:“多谢总经理抬举的美意,可惜方某人不是这块料,还够不上资格参加贵公司!” “你何必谦虚。”高大女人若无其事他说:“我是久闻大名,才特地亲自赶来的,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方天仇断然说:“现在只需要麻烦总经理送我们出去!” 别看这里有着二十多人,但他们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方天仇突然冲入,先发制人,出枪吓住了。 尤其方天仇刚才露的一手神准枪法,使他们有所惮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高大女人仍然无动于衷,冷森森地笑了一下,忽然别有居心地说:“你是说送你们两位出去?” “是的!”方天仇斩钉截铁地回答。 高大女人忿然说:“这么说,金小姐是跟你共进退的了?” 这句话使金玲玲听得一怔,心里顿时矛盾不安起来。因为她知道,今天就算是侥幸脱离虎口,她在香港已孤立无援,如果再得罪了这个组织,岂不更是四面楚歌了? 再说,以“勒索公司”的势力和手段,要对付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我怎么办呢?……”她心里暗自打着鼓。 金玲玲正在进退维谷时,方天仇已沉声说:“总经理,我没有太多的时间……” 话犹未了,金玲玲突然用枪抵住他背后,大声喝令:“别动!把枪放下!” 方天仇做梦也没想到,这女人会如此反覆无常,在这紧要关头,居然倒戈相向起来! 可是枪抵在背后,他毫无反抗的机会,只好把枪丢在地上,忿声说:“哼,我看你简直是执迷不悟,无可救药了!” 金玲玲冷笑说:“我早跟你说过了,我们的梁子已经结定了!” 方天仇的枪一丢,所有的人一齐包围上来,纷纷出枪对住了他。 高大女人这才松了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金小姐这才是明智之举!” 金玲玲有些受宠若惊地说:“总经理过奖了!……” 不料高大女人突然下令说:“把金小姐先带下去!” “总经理……”金玲玲大吃一惊。 高大女人不由狞笑说:“金小姐,你一定认为自己的功劳不小吧?其实你错了,凭你们手里拿着两把枪,就能吓住我了?哈哈……你现在不妨对我身上放几枪试试!” 金玲玲握着枪,不知所措地说:“这……” “这是我的命令!”高大女人厉声说:“我现在命令你对我开枪,如果你不服从,我就命令他们对你身上开枪了!” 金玲玲吓得魂不符体,只好举起枪来,对准那高大女人的身上,“砰砰”连发两枪。 子弹射在她身上,竟若无其事一般! 高大女人放荡形骸地大笑说:“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这还不明白,原来她身上穿着防弹夹克呢! 金玲玲已无话可说,沮然丢下了枪,毫不反抗地跟着两个黑衣蒙面大汉出去。 方天仇被十几支手枪对着,任凭他智勇双全,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放弃反抗,一切听天由命。 高大女人走了过来,笑笑说:“我相信你在下面的传声器里,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我也没有否认的必要,本公司确实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怎么样,我们是否有商量的余地?” 方天仇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我现在是在你们掌握之中,任凭宰割,还有什么商量不商量的!” 高大女人郑重说:“我不喜欢强人所难,而是要你心悦诚服地参加我们这个组织!” 方天仇犹豫了片刻,忽然说:“如果我口头上答应了,你们怎知道我是不是真心加入贵公司?” “这个我用不着担心,哈哈……” 高大女人自负地狂笑起来,笑得令人汗毛直竖,仿佛无数的针,扎进了方天仇的心上!…… 庄德成见过金玲玲的面,离开国际大饭店后,便直接回到银星夜总会,一心一意静候她的消息。 他认为这比林广泰和孙奇,都要棋高一着。因为只有直接找金玲玲,才算摸对了路,除非这女人存心放弃“银星”,否则她一定会把方天仇找到。 这一等,足足等了好几个钟头,当晚场夜总会将要开始第一场表演前半小时,露娜才匆匆赶到。 庄德成怕她误场,急说:“你怎么现在才来,快去化妆……” 露娜却急着问:“方先生来过没有?” “你问他干嘛?”庄德成不禁一怔。 露娜便将遇见方天仇,一起到东方大饭店的情形告诉他,并且说:“当时方先生发现那两个人形迹可疑,就跟了出去,叫我在餐厅里等,说很快就回来。谁知他一走不返,害我等了两个小时,看他老不来,又回房间去等。一直等到现在,我怕误了场,才急急忙忙赶来。” 庄德才听出了眉目,迫不及待地追问:“你们在餐厅看见的,是两个什么样的人,以前见过没有?” “没有。”露娜摇摇头说:“那两个穿的倒蛮像样,西装笔挺,就是神情有些不对劲,我们走进餐厅,他们就一直在注意,等方先生朝他们看了一眼,他们立刻就付账匆匆离去了。” 庄德成虽然得到这个线索,但仍是未得要领,露娜既指认不出两个壮汉是哪方面的人,他又从何去着手呢? 孙奇已经透露一些有关“勒索公司”的消息,方天仇落在这个庞大组织里是毫无疑问的,可是不知道这个贼窝在哪里,也是无济干事。 等!琢在除了等金玲玲的消息,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于是,他叫露娜赶快去化妆,准备出场表演,便独自坐在经理室里,无聊地等着。 老粗的性子最急躁,等到十点多钟,仍是毫无动静,终于不耐烦起来。 他忽然想起,刚才露娜说的,有人威胁她,逼她今晚要把方天仇诱到维多利亚公园去,这条路何妨去试试呢? 庄德成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立刻到化妆间去,倒把正在卸装的露娜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抓起件衣服遮住身体,其余的几个女郎见是经理进来,倒是一点儿也无所谓。 其实她真是多此一举,自己干的是脱衣舞职业,表演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身上除了一小片布条和装饰之外,几乎是一丝不挂,何必还在乎这位经理的免费欣赏。 但她完全是种下意识的动作,在化妆间里被人闯进来,赤身裸体有些不好意思。 庄德成则根本没想到这上面去,他进门就说:“露娜,快穿上衣服,我们到维多利亚公园去一趟!” 露娜怔了怔,诧然说:“我还有一场表演呀!……” “叫别人代一代,少一个节目也无所谓!” 他是经理,那还不是说了就算。 露娜应了声:“好!”便到屏风后面去,匆匆忙忙换上衣服,带了披肩和皮包,跟着庄德成离开化妆间。 庄德成的自卫手枪随身带着,他怕打草惊蛇,所以不带一个手下,只交代了一番,便偕露娜单独驾车驶往。 维多利亚公园位于铜锣湾与北角之间,占地颇广,形成一个斗状,宽大的一面正对着海上的防波堤,狭小的一面则是对着“皇后游乐场”。 这个公园是现代化都市,供人在紧张繁忙的生活之余,松弛一下身心的。里面有足球场,游泳池以及儿童游乐的场地,假山石、花草、树木……应有尽有。 庄德成把车子停在“皇后游乐场”的停车场,便偕同露娜走过对街,由大门进入了公园。 香港虽然是个不夜城,但在这时候,公园里除了有些年轻的情侣,尚在卿卿我我,留连忘返,游人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庄德成走进里面一看,公园的面积那么大,才想起来问露娜:“他们没指定你,要把方先生约到哪里?” 露娜摇了摇头说:“没有,他们只叫我把方先生约来这里。” 庄德成苦笑了一下,只好跟露娜在公园里,漫无目标地走动,希望能引起对方的注意,误认为他是方天仇。 不过他忽然想到,假如威胁露娜的就是“勒索公司”的人,方天仇既已落在他们手里,他们又怎会再来维多利亚公园呢? 反过来说,威胁露娜的是另一方面的人,那么方天仇是落在“勒索公司”的手里,他就是遇上了他们,又有什么用?那还不如等金玲玲的消息呢! 露娜到现在还不知道方天仇失踪,所以茫然问:“方先生究竟出了什么事?” 庄德成无暇向她细说,一面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面轻声说:“他失踪了。” “真的?”露娜吃了一惊。 “我们回去吧!”庄德成觉得已没有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必要,决心还是回去等候消息。 刚要走近足球场,突然从树后窜出两条大汉,手里持着匕首,不由分说扑上来就照庄德成猛刺! 庄德成早有戒备,他赶紧把吓得惊叫的露娜推开,自己急向旁边一跳,避过了两个大汉的刀锋。 两个大汉没有刺中,正待回身找寻目标,庄德成已掏出手枪,大声喝令:“别动!” 两个大汉一见庄德成手里握着枪,竟不顾一切地齐将匕首掷出。 庄德成急将全身卧倒,两柄匕首均从头顶飞过,使他险乎被掷中! 惊怒之下,他举枪连发,装有灭音器的枪声虽不太响,却已惊动了躲在树下热吻的情侣,吓得怪叫乱逃。 这两枪都未射中,两个大汉一看情形不对,撒腿就跑,朝树丛里狂奔而去。 庄德成怕惹来意外麻烦,也不追赶,跳起来扶起露娜,便急急奔向公园大门。 当警探们听到骚动赶来,他们早已混在那些受惊的情侣中,奔出公园,钻进汽车里了。 庄德成在驾车驶返夜总会的途中,已然想明白了,判断出威胁露娜的,并不是“勒索公司”的人,否则方天仇已经落在他们组织里,那会不知道,还守候在公园里行刺? 但这两个家伙是哪方面的人呢?老粗仔细一想,根据他们掷刀的手法,又狠又准看来,立刻想到了飞刀帮的残余,此举显然是在为丧命的胡豹报仇! 老粗真是粗中有细,这一点完全被他猜中,威胁露娜的,果然是飞刀帮的人。他们由于胡豹死于非命,群龙无首,使这个颇有势力的组织形同瓦解。 因此他们怀恨在心,探知方天仇尚未离开香港,便计划了这次的刺杀。怎会想到露娜带来的是庄德成,仓促间未能认出,非但行刺未成,险些还吃了“卫生丸”! 庄德成这一趟“逛公园”,往返不到一个钟头,回到银星夜总会,并未误了露娜的表演时间。 “没你的事了。”他向露娜吩咐:“你还是去换服装,准备最后一场表演吧!” 露娜饱受一场惊骇,到现在仍有余悸,心里跳个不停,只好点点头,向化妆间走去。 庄德成刚要回经理室,忽见仆欧领班急急迎过来,唯恭唯谨地说:“经理,有人在舞厅里等你呢。” 庄德成怔了一怔,诧然问:“什么人?” “金小姐和方先……”仆欧领班回答。 庄德成惊喜交加,情不自禁地急问:“他们坐在哪里?” 仆欧领班看他这种失常的神情,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便领了庄德成走进舞厅。 庄德成非常得意,认为自己这一着确实高明,金玲玲果然不愿放弃“银星”,把方天仇终于带了来,这回可得由他在林广泰这些人面前吹上啦! 仆欧领班领着这位洋洋得意的经理,来到角落里一张台子前,只见方天仇和金玲玲,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脸上呆板板的,没有任何表情。 而在不远的一张台子,则坐了四五个壮汉,一个个神情肃然,似在监视着他们。 庄德成并没留意那几个壮汉,由于看到方天仇安然无恙地来到他这里,不禁喜形于色地急步上前招呼:“方兄,你这一整天跑到哪里去快活了?” 说时故意好像忽然发现金玲玲也在座似的,“哦?”了一声说:“你也来了?……” 方天仇一言不发,倒是金玲玲把手一摆,冷声说:“庄老四,你先坐下来!” 庄德成茫然望望方天仇,只好莫明其妙地坐下。 金玲玲即说:“现在我已经把姓方的请来了,有他在场,我们可以谈了吧?” “谈什么?”庄德成故意问。 “你不必装糊涂。”金玲玲把脸色一沉:“当然是谈‘银星’的出让!” 庄德成朝她不屑地冷笑一声,又看了看泥塑木雕似的方天仇,才说:“你别忙,我要方兄在场,就是要问问他的意见,他如果不同意,我们还是那句老话,四两棉花——免弹(谈)!” 金玲玲有恃无恐地冷笑说:“你就请问吧!” 庄德成一时真给弄糊涂了,不知方天仇为什么一言不发,平常那么个生龙活虎的硬汉,这时竟成了只斗败的公鸡,而且是个不会啼晨的哑鸡! 于是,他勉强笑着说:“方兄,你认为兄弟该不该把老大赠送的这个夜总会,拱手让人?” 方天仇并不是哑巴,他终于开了口,但他说的是:“我看你就出让吧!” 这回答使庄德成大为意外,气得他几乎跳起来! 但方天仇却是无动于衷,脸上毫无表情。 而金玲玲则是好整以暇地冷冷笑着…… 庄德成足足怔了一分钟之久,始满脸怒容地站起来,忿声说:“好!我庄某人生平言出必行,冲着方兄的这一句话,别说是叫我出让‘银星’,叫我把头割下,我也照割!” 由这几句话的份量,已知庄老粗确实是怒到了极点。但方天仇却仍然无动于衷,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似的,丝毫不动声色。 金玲玲把握机会,望着怒发冲冠的庄德成说:“庄老四,现在我们是否可以把手续办一办了?” 庄德成瞥了方天仇一眼,嘿然冷笑说:“方兄既然如此成全,挑我庄某人一把,我要不照办,那岂不是不识抬举?哈哈……” 他纵声笑了一阵,见方天仇仍是毫无反应,好像对他的冷嘲热讽,根本充耳未闻,不由气得铁青着脸,恨声说:“走!到我办公室去!” 金玲玲立即欣然站了起来,方天仇居然像是屁股钉在了椅子上似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庄德成冷笑一声说:“方兄不也起来?” 方天仇摇摇头说:“不必了,办手续是你们的事,有我在场反而不好,我就在这里等好了。” 庄德成实在气他不过,看他没有一起去的意思,也不愿勉强,当即怫然偕同金玲玲离去。 到了经理室,他径自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一坐,也不招呼金玲玲坐下,便悻然问:“你说吧!这个手续怎样办?” 金玲玲把脚一垫,半个屁股坐在了办公桌的边上,笑笑说:“正式手续咱们改天再办,现在你只要写个书面的出让同意书给我,免得空口无凭,回头你要是三心二意,又改变了主意,我可拿你无可奈何。” 庄德成哼了一声,抽开抽屉,取出空白的纸来,又从身上掏出那支用来摆派头,根本不大用的名贵钢笔,往桌上一丢说:“抱歉得很,我这老粗没喝多少墨水,这玩意写不来,你来写吧,我签名盖章就是了!” “不!这得由你亲笔写。”金玲玲郑重其事地说:“你要是不会写,可以由我来讲,你照我讲的写!” 庄德成只好抓起钢笔,忿然说:“好吧,你讲吧!” 金玲玲早已准备了腹稿,立即有条不紊地说着:“本人同意将所经营之银星夜总会,自即日起让与金玲玲女士,经双方协议,由买方付于卖方港市两千万元,作为该夜总会产权及所有设备之代价。俟正式手续完成后,一切权利即归买方所有,卖方不得提出任何异议,但卖方得继续由买方聘任该夜总会经理之职!……” 没等她说完,庄德成写到这里突然把笔一搁,不以为然地说:“我可没答应把人卖给你!” 金玲玲正色说:“我记得那天已经跟你说明,要你继续担任经理,是包括在出让‘银星’的条件一部份,难道你忘了?” 庄德成摇摇头,坚持说:“这个条件我绝不答应,如果你认为不行,那我们不必勉强!” 金玲玲看他断然拒绝,生怕事情弄僵,只好让步说:“那么我们就暂时不提这个……” 庄德成立刻把最后的一句用笔划掉,才说:“你继续讲吧!” 金玲玲把他已写好的看了一遍,接着念下去:“空口无凭,特立此据,立据人庄德成……好了,你把今天的日期写上,盖上私章就行了。” 庄德成一口气写完这张字据,真比做苦工还费力,直累得他满头大汗,好容易把最后一个字写完,取出私章来盖上,总算大功告成。 他把写好的字据朝金玲玲面前一推,气冲冲地说:“现在让你达到目的了,你总该满意了吧!” 金玲玲似笑非笑地把眉一挑,从桌上拿起了那张字据,正在看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庄德成抓起电话一听,急忙用手挡住了话筒,向金玲玲下起逐客令说:“对不起,我要在电话里跟人谈点私事,你可以先到舞厅去,有话回头再说!” 金玲玲看字据上井没有错误,目的既达,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嫣然一笑说:“好,咱们回头见!” 庄德成等她走出经理室后,才放开挡在话筒上的手,向对方说:“孙探长有什么吩咐,请说吧!” 孙奇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干探,刚才报出自己的姓名后,对方突然停止了说话,他就猜出庄德成的身边一定有别人在场,大概是有所顾忌,才不便立即搭腔。 于是他点破对方说:“刚才是谁在庄经理那里?” 庄德成不想让他知道是金玲玲在经理室,便掩饰说:“是我这里的客人,不相干的……探长这时候来电话,究竟有什么事?” “我得到一个消息。”孙奇说:“是不是方天仇和金玲玲到你那里去了?” 庄德成听得一怔,冷声说:“探长的消息真灵通!他们刚来一会儿,探长有何指示?” 孙奇郑重说:“庄经理最好留点神,他们可能是被迫去你那里的,旁边有人在监视着……” “有人在监视他们?”庄德成暗吃一惊。 “是的。”孙奇说:“庄经理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我立刻赶来!” 庄德成听孙奇说得如此严重,心里顿时大为紧张,暗想:怪不得方天仇的神情不对,原来是被人在旁监视,所以跟平常完全判若两人。 现在字据到了金玲玲手里,倘不赶紧弄回来,岂不是糟了! 念及于此,他忙不迭放下话筒,急急出了经理室,三步当两步地赶到舞厅里去。 来到刚才方天仇和金玲玲坐的座位一看,他们竟已失踪,不知去向! 庄德成不由惊急交加,急忙冲出舞厅,几乎跟进门来的一位客人撞了个满怀,定神一看,这个人居然是费云。 “老四,你干嘛这么紧张呀?”费云诧然看着他。 庄德成抓住他胳臂,急问:“你进来看见方天仇和金玲玲没有?” “没有呀。”费云茫然说:“他们到这里来了?” 庄德成只把头一点,便急急冲出夜总会大门,外面哪还有方天仇和金玲玲的影子。 费云也跟了出来,惊诧地问:“老四,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庄德成急得直踩脚,垂头丧气地说:“别提了,我他妈的这回筋斗栽大啦!” “你是说金玲玲?……”费云怔怔地问。 “嗯!”庄德成忿声说:“这娘们儿利用方天仇,骗我写了个字据去。” “什么字据?”费云急问。 庄德成沮然说:“我已经同意把‘银星’出让给她了……” “你怎么会这么糊涂?”费云抱怨说:“这是老大的一片心意,你就是不想继续经营,宁可关门,也不能让给金玲玲那女人呀!” 庄德成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时候他已心乱如麻,那有心情向费云解释,只好叹了口气说:“你连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就胡乱放炮,我要不是为了跟方天仇赌一口气……唉,别提了,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说明白,现在孙探长大概快赶来了。” 嘿!说到曹操,曹操立刻就到。一辆黑色流线型轿车风驰电掣而来,停在大门口,车上跳下了孙奇。 他看庄德成和费云两个人站在大门口,不禁诧然问:“二位怎么站在这里?” 庄德成两手一摊,黯然说:“他们已经溜走了……” “走了?”孙奇惊问:“庄经理怎么能放他们走掉?” 庄德成红着脸说:“我刚放下电话,就赶到舞厅里去,可是他们已经溜之大吉。” 孙奇大为失望,深深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庄经理可曾看到我手下的两个便衣?” 庄德成这才知道,何以孙奇的消息如此快,原来他在这里布下了眼线。但他并没注意两个便衣警探的行踪,只好窘然说:“这倒没有看见……” 孙奇急向里面走去,一边喃喃说:“他们要是不在,一定是跟踪去了!” 三个人到里面各处找了一遍,果然不见那两个便衣警探,孙奇反而存了一线希望,认为他们要是去跟踪,回头总会有个消息报告的,于是决定在夜总会等候。 庄德成忽然问费云说:“你是不是来看露娜的?” “看她也只能算是顺便。”费云正色说:“我刚才到老大那里去过,是老大特地叫我来这里的……” 话说到一半,他似乎对孙奇在场有所顾忌,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孙奇那会看不出来,立即笑笑说:“二位有话慢慢谈吧,我到舞厅里去坐一会儿。” 说罢,便知趣地径自走进舞厅里去。 他们也不阻止,等孙奇离开后,费云忙把庄德成扯到甬道里,轻声告诉他:“你知道吗,老二带着玛丽小姐到九龙城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老大跟郑二爷通过电话,说是他们根本没到郑公馆去过!” “那他们会上什么地方去了?”庄德成暗吃一惊,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费云郑重其事地说:“所以老大很着急,特地叫我来你这里,想叫你带人过海去一趟。” “这时候去?”庄德成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过二十分,不由皱起眉头说:“如果老二他们真遇上了意外,这时候恐怕很难找到他们呢!” 费云拍拍他肩膀,语意深长地说:“老大就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好歹你去一趟,总算尽到了心就是。” “可是我这里怎能走得开。”庄德成为难地说:“孙探长的人已经去跟踪了,万一真发现方天仇和金玲玲的下落,我必需抢在孙奇的前头采取行动,不能让他占了先呀!” “老四,”费云说:“我的看法跟你不同,不管怎样,孙奇这回跟我们是站在一边的,目的是要使方天仇脱险,既然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又何必跟他争先恐后呢?” “话不是这么说。”庄德成振振有词他说:“因为刚才方天仇已经在我这里出现,是我一时疏忽,没想到他的处境并不安全,旁边还有人在监视着他,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负责……” 费云的肚子里毕竟比他有货,忽然诧异地说:“老四,有一点不知你想到没有,可是我觉得很怀疑,凭方天仇的身手,上次在独眼龙的赌馆里,那么多人尚且对他莫可奈何。今晚就算是旁边有人拿枪监视着,但这是个公共娱乐场所,而且又是你的地方,难道他就连一点儿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庄德成确实不曾想到这上面去,经费云一说,他也起了疑心,点点头说:“你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当时我也就因为知道他的身手不凡,才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在一旁控制住他,要不然我早就采取必要的行动了。可是……老五,你倒说说看,方天仇平常是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今晚怎么会变成了一只瘟猫?” “这很难说。”费云想了想说:“也许孙奇能告诉我们答案。” “孙奇会知道?”庄德成对这位探长一向是不服气的,因而不屑地说:“我看他是飞来燕子独脚伙,本地麻雀帮手多,要没些条子替他跑腿,连他老婆的裤子让人偷了,他也没法找得回来!” 费云知道这老粗跟孙奇有成见,也赖得反驳他,只笑了笑说:“好歹人家干探长也干了不少年,有没有玩意是他的事,与我们风马牛不相干。现在老二跟玛丽小姐的行踪不明,老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坐立不安。要不是顾忌‘勒索公司’的人,认为他在私下采取行动,他自己就过海去了……” 庄德成听出了他的话因,当即把手一摆,阻止他往下说,终于勉强答应说:“好了,好了,你不必说了,我这就带人过海去,这总成了吧!” 费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你早这么决定不就好了!” 庄德成冲他把眼睛翻翻,莫可奈何地说:“我这就过海去一趟,你在这里替我张罗着点儿,孙奇要问起来,别告诉他我到哪里去,就说我出去了。” 叮嘱了费云一番,他便带着四个手下,悄然离开夜总会,驱车出发。 车子经过铜锣湾时,忽见一辆黑色轿车撞在码头石墩上,车头已是撞得像洋铁罐,车门开着,里面似乎尚有两个人没出来。 值此深夜人静,码头上一片沉寂,所以出了车祸尚未被人发现。 庄德成急忙吩咐司机停车,下了车急忙过去察看。 这一看,可使他吃了一惊,原来车上座的两个人,均是遭人刺杀的,背上各插一把匕首。 而在驾驶的车座旁,却留着一封未封口的信。 庄德成无意间发现这件命案,本来应该赶快离开现场,以免惹上不必要的牵连,但那信封上赫然是:“孙探长亲启”几个字,却引起他的好奇。 他心里霍然一动,伸手拿起了那个给孙奇的信,正要抽出信囊,他的手下急忙劝阻说:“经理,我们不要把事情揽上身吧……” 庄德成置之不理,径自抽出信囊,就着路灯的光亮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寥寥数语: 孙探长台鉴: 请勿惊讶,我们只是不太喜欢被人跟踪,迫不得已始采取行动,好在此举谅不致影 响阁下官运吧? 如欲赫尔逊夫人之公子无恙,请即备款美金五百万元,当另派人洽取。 敬祝 康泰 勒索公司启 好家伙,歹徒们居然向堂堂大探长勒索起来了,真是胆大妄为,目空一切到了极点! 庄德成看罢这封恐吓兼带勒索的信,顿时惊怒交加,他已知道车上的两个被害者,即是孙奇手下的便衣警探,跟踪方天仇和金玲玲到此,不幸殉了职。而现在那位大探长,却还在夜总会里等候他们的消息呢。 被害的是警方人员,庄德成觉得应该立即从随身携带的行动电话通知孙奇,但他们不能因此而耽误了去九龙城的任务。于是忙叫手下上车将信交给司机说:“回头你开车回去,把这封信交给孙探长,但要记住,别让他知道我们的行踪!” 司机唯唯应命,便驾车由海底隧道过海。 将庄德成等人送到九龙城,司机立即匆匆驾车赶回香港。 根据常情判断,宋公治带着林玛丽,似乎不可能涉足到那些出卖色情的场合,八成是去逛赌场了。 但是,他们来九龙城的目的,并非是真的开眼界,而是要商请郑二爷仗义协助,查寻方天仇的下落。如果到现在仍未去过郑公馆,又没有回香港,甚至于连电话也没打一个回去,这就有了问题。 宋老二是他们几个把兄弟中的智多星,凡事都很谨慎,所以林广泰才放心把女儿交给他带出来。按情理说,他绝不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正事不办,却在赌场留连忘返。由这一点看来,他们非常可能是遇上了意外! 庄德成想到这一点,颇觉搜寻是多此一举,因为他们既然遇到了意外,就绝不可能仍在九龙城里,更不会出现在公众场所。这时候真像是在大海里摸针,到哪里去寻找他们的下落呢? 可是为了老大的女儿,赴汤蹈火,他也不能推辞。尤其既已过海来了,好歹也得到各处去转转。 夜总会、戏院这些娱乐场所,他已不作考虑,目标是几家著名的大赌场,其中“金盛开赌馆”也不必列入,因为那是独眼龙曹金盛的地方,宋公治不会去自找麻烦,同时这家赌馆尚在“暂停营业”之中。 九龙城里几家大赌场,除了“金盛开”之外,就是“龙记”、“大得利”、“幸运”和“双喜”了,其余那些小家小户的不能算数。 庄德成带着四个手下,首先由“龙记”开始,到里面去打了一转,根本连他们的影子也没见着。 然后他带人到了“大得利”仍然是怎么进去,怎么出来,没有任何发现。 走出“大得利”,突然迎面走来个粗犷的壮汉,跟庄德成无意间打了个照面,不禁欣然招呼:“咦,这不是庄四爷吗?” 庄德成也认出了对方,正是郑二爷的手下马老三,于是笑着招呼说:“马兄这么晚还在忙活?” 马老三笑了笑说:“咱们过惯了夜游神的生活,夜里也当作白天……庄四爷敢情是过海来玩的,怎不到咱们二爷那里去?” 庄德成正苦干找不到线索,知道马老三在九龙城里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人物,便向他打听说:“马兄可曾遇到我们的宋二哥?” 可是马老三从未见过宋公治,就是遇见了,他也不知道谁是宋老二,自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庄德成不得要领,只好请他顺便带个口信给郑二爷,说明他们是过海来找寻宋公治和林玛丽的,如果必要时,还得请郑二爷相助一臂之力。 马老三连连点头,把庄德成的话记住了,刚要分道扬镳,忽见一个汉子老远赶来,气急败坏地说:“马三哥,二爷派人到处找你,你倒在这里逛,害我差点跑断了两条腿……” “这么晚了,二爷还找我?”马老三诧然问:“你知道找我干嘛?” “我哪会知道。”那汉子说:“看情形很急,不然不会深更半夜派人到处找你。” 马老三听说郑二爷找他,哪敢怠慢,即向庄德成一抱拳说:“庄四爷,二爷这时候找兄弟去,一定有急事吩咐,兄弟要先走一步,失陪了。” “马兄请便!” 庄德成望着马老三与那汉子急步奔去,心里不禁感到诧然,因为自“金色响尾蛇”事件后,九龙城里可说相当平静。尤其是过去跟郑二爷勉强能够分庭抗礼的曹金盛,经过一场狂风暴雨,已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加上腿伤未愈,已无法再一争长短了。 目前整个九龙城,无疑是郑二爷的势力最大,值此深更半夜,有什么急事使他派人召马老三去呢? 马老三是郑二爷的心腹,专门负责调兵遣将,及一切必需用武力解决的行动。郑二爷深夜急于召他去,显然不是寻常事件,而是要动刀动枪的。 庄德成默默沉思了一阵,猜想郑二爷那里必然事态很严重,可是他实在无暇分身,到郑公馆去看个究竟。 事有缓急,当急之务是要找寻宋公治和林玛丽,找不找得到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得证实他们是否真失踪了,回去了好向林广泰有个交待。 因此他们又来到了“幸运”,只见里面人头攒动,多半均是香港过来的赌客,有的衣冠楚楚的绅士,有的是珠光宝气的贵妇,在那里一掷千金,找寻着精神上的刺激。 另外一部分,则是本地的商人,辛辛苦苦赚来两个钱,眼睁睁地往赌桌上送。还有些职业赌徒以及靠赌场为生的寄生虫——赌场老鼠和抱台脚的。 看这形形色色,九流三教的人物会聚一堂,真是活生生的一幅世纪末的写照! 庄德成带着手下们,一进赌场便被两个打手上前挡驾,警告他们说:“老兄,今晚这里有贵宾,要打主意请上别家去!” “贵宾?”庄德成把眼一瞪,怫然说:“这里门是敞着的,难道老子不能来!” 这两个打手原是奉命警戒的,一则不知道庄德成是何许人物,一则看他带了四个大汉进来,怕他来滋事生非,所以不敢大意,当即冷笑说:“老兄如果是来赌钱,那是欢迎之至,可是我看老兄的神气,有点不像……” “笑话!”庄德成怒问:“要怎样才像?是不是要手里捧着钞票,才像是来赌钱的?” “那倒不必。”打手盛气凌人地说:“不过这不是抢银行,老兄似乎不需要带着这么多护驾的!” 庄德成不由勃然大怒,以牙还牙地说:“本来是没有这个必要的,可是像你们对待客人的态度,我倒不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这两个打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看庄德成不买他们的账,竟仗着是在自己的地盘,人多势众,根本没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突然欺步上前,气势汹汹地大喝:“滚出去……” 不料庄德成的手下早已按捺不住,猛可横身上来,挥手就是一巴掌,掴得那打手跌了开去。 这一来事态可闹开了,只听那打手一声大喝,立时围上来七八个彪形大汉。 眼看双方正要大打出手,幸而赌场的老板闻声赶到,一看对方居然动手打人,也不由勃然大怒。不过他因为今夜情形不同,赌场里正有贵宾在玩,即使要动武,也不能在场子里演出三本铁公鸡,以免贵宾受惊。 因此他先喝住了自己的手下,走上来跟庄德成论理:“这位老大是那个码头的,怎么到这小地方耍起狠来了?” 庄德成不甘示弱,冷哼一声,正要发作,忽见一个短装大汉赶来,兴奋地向他招呼说:“这不是庄四爷吗?” 庄德成虽然认得这人是郑二爷的手下,绰号叫歪嘴的盛国才,但因为正在气头上,只跟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盛国才跟这赌场的老板却是很熟,过去拍拍他肩膀,轻声向他说明了庄德成的身份。 只见赌场老板怔了怔,顿时收起满面怒容,换了另一副嘴脸,大笑说:“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抱歉抱歉,兄弟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庄经理大驾光临,实在失礼得很!……” 盛国才急忙从中替他们介绍:“庄四爷,这位是张振兴张老板,也是咱们郑二爷的老兄弟,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庄德成见盛国才出来打圆场了,他那还能不收场,随即哈哈一笑说:“这真是不打不相识,哈哈,兄弟来得太冒昧了,张老板多多海涵。” 张振兴忙向围上来的大汉们一使眼色,示意他们全都退下,然后陪着笑脸说:“哪里话,哪里话,庄经理大驾光临,兄弟未能远迎,才是大大的不该。好在大家都是自己人,尚望庄兄海量,别跟他们计较。” “好说,好说!”庄德成泰然一笑说:“兄弟原不知道张老板此地有贵宾,才随便走进来逛逛,没想到一时言语误会,发生了点小小的冲突!……但不知张老板这里来的贵宾,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张振兴笑了笑,指向远处围着一大群人的轮盘台子说:“他们在那边玩得正起劲,庄经理去看看吧。” 庄德成由于好奇,想看看所谓的贵宾究竟是谁,所以并不表示反对,只点点头,便跟着张振兴走了过去。 挤到轮盘台子前一看,只见蔡约翰和一个外籍绅士,正陪着一位外籍中年妇人,在那里赌得十分高兴。 看蔡约翰那么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妇人身旁,想必她就是所谓的贵宾了。 再一看,站在那外籍妇人旁边,跟她有说有笑的,不是别人,竟是林广泰的掌上明珠——玛丽小姐! 一、火拼 庄德成顿时又惊又喜,几乎脱口叫出林玛丽的名字来。可是他的眼光一扫,却不见宋公治在场,而围着赌桌的这群人中,却发现有好几个壮汉,穿得西装革履,他们并不是在赌,倒好像在监视那外籍妇人或林玛丽。 凭着这些年来的江湖经验,他非常机警,发觉情况有异,便不动声色,悄然向身旁的张振兴问:“那个洋婆子是谁?” 张振兴把他扯离人群,才轻声说:“她是港督戴麟趾爵士的内亲,也是位伯爵头衔的夫人,站在她旁边的英国人,听说是位警界的高级官员,还有位是……” 庄德成装着若无其事地说:“那位是蔡帮办,我认识的,他们来这里玩了多久?” “九点多钟就来了。”张振兴说:“他们手风很顺,愈玩愈起劲,一直玩到现在。” 庄德成是直心快肠的人,他有话就留不住,笑笑说:“大概是张老板故意放水吧?” 张振兴脸上不由一红,尴尬地苦笑说:“不放水成吗,那位蔡帮办一来就跟我打招呼,说什么那洋婆子心情不好,他们是奉了港督夫人之命,陪她到九龙城来观光,目的是要让她散散心。谁教她选中了我这里,我只好自认倒霉,让她赢个痛快!” “这么说来,张老板今晚可不惨啦!”庄德成故意表示对他同情。 张振兴叹了口气,沮丧着脸说:“好在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庄德成既已发现林玛丽在场,而且安然无恙,总算比较放心。不过他不明白,宋公治怎会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自己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未免过于大意。 现在他们来了,势必要在暗中负责这位小姐的安全。于是,心不在焉地跟张振兴敷衍几句,便又挤进人群里去。 这时候非但赫尔逊夫人大有收获,林玛丽也沾了光,手里抓了一大把赢来的筹码,跟那洋婆子有说有笑,似乎根本忘记了来九龙城的目的。 庄德成真想过去拉了她就走,但宋公治不在,实在不便贸然行动。万一是宋老二有计划的安排她在这里,他擅自作主把她带走,岂不破坏了全盘大局? 有这一层顾忌,他只好暂作壁上观,看看宋公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林玛丽的英文程度相当好,此刻跟赫尔逊夫人完全是以流利的英语攀谈,使庄德成一句也听不懂。 她正玩得兴高采烈,并未发现庄德成站在赌桌的对面,只是一个劲地与那洋婆子商量如何下注。说也奇怪,她们虽然不是每押必中,但平均在十次当中,至少有个一次是押中的。 轮盘赌的规矩是,无论赌注多寡,凡是押中的,将可独得下注的三十六倍彩金,照这么算起来,她们那能不大赢特赢? 幸亏她们并不贪心,目的是玩,每次下注只不过丢下个代表百元的红筹码,碰碰运气而已,要是真想赢钱,这一夜下来,怕不把整个赌场赢去才怪呐。 当然,真要让张振兴倾家荡产,他一看瞄头不对,必然会采取紧急应变措施,那时别说是蔡约翰出面打过招呼,就是天王老子的账,他也不会买的! 庄德成看了不到十分钟,林玛丽跟洋婆子竟又押中了一次“十七”,弹子刚滚进槽里,便听她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欢呼:“妙极了!” 庄德成听了“王得否”,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从她们兴奋的神情看来,显然是在为押中而喝彩。 林玛丽猛一抬眼,发现了对面的庄德成,不由地一怔,连推过来的一堆筹码也忘了去收。 庄德成把握机会,急向她使了个眼色,只听她向洋婆子歉然说了声:“爱克司扣丝密”,便回身离开赌桌。 他哪敢怠慢,赶紧也挤出人群,绕了过去。 还没等他开口,林玛丽已先问了:“看见宋叔叔没有?” 庄德成诧然说:“他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吗?” 林玛丽正要告诉他的原委,不料赫尔逊夫人竟也离开赌桌,由那外籍绅士和蔡约翰陪同,向他们走了过来。 “密司林,”她把一把筹码递给林玛丽说:“这是你刚才赢的。” 林玛丽接过筹码,谢了一声,遂用英语说:“哦,容我替夫人介绍一下,这位是银星夜总会的经理,密司脱庄……” 又向庄德成说:“这位是赫尔逊爵士夫人……” 赫尔逊夫人先伸出了手,笑容可掬地用英语说:“你好,密司脱庄。” 庄德成跟她言语不通,无法寒喧,只好尴尬地笑笑,窘然跟洋婆子握手为礼。 蔡约翰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庄德成,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说话。 林玛丽这才想到庄德成不懂英语,也就不再介绍那位外籍绅士,即向洋婆子说:“你怎么不玩了?夫人。” 赫尔逊夫人笑笑说:“时间已经太晚,我要回香港去了,你还有意思玩下去吗?” 林玛丽只好言不由衷地说:“手气很好,我想再玩一会儿……” “祝你幸运。”赫尔逊夫人说:“我先走了,请代我向密司脱宋致意,随时欢迎你们到我那里去玩。” “一定遵命。”林玛丽笑笑。 于是,洋婆子又跟庄德成握手道别,在那外籍绅士和蔡约翰的陪同下,走到账房去兑换筹码。 他们一走,刚才混在人群的几个壮汉也跟着走了,庄德成看在眼里,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都是便衣警探,跟来暗中保护赫尔逊夫人的。 林玛丽等那洋婆子走开,立即向庄德成说:“庄叔叔,我们到那边去。” 庄德成懂她的意思,是怕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立即偕同她走到靠墙边摆着供赌客休息的沙发那边去。 两个人才坐下,林玛丽已迫不及待地说:“宋叔叔已经去了一个多钟头,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庄德成急问:“他上哪里去了?” 林玛丽机警地向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才轻声说:“他到郑二爷那里去了……” 庄德成不禁诧异地问:“他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林玛丽又环顾了周围一下,终于揭开这个闷葫芦,说出她跟随宋公治到九龙城来的经过。 原来他们早就过海来了,可是当他们到达九龙城时,发觉似乎有人在跟踪。宋公治作事向来谨慎,尤其这次怕被“勒索公司”的人获悉他找郑二爷的目的,极可能对方天仇的处境不利。 所以宋公治不敢直接前往郑公馆,故意带着林玛丽到各大赌场去逛,企图瞒过跟踪的人耳目。 没想到逛到“幸运赌场”来,正遇上赫尔逊夫人也在这里玩。 宋公治当时并不知道这位洋婆子的来头,但他认识蔡约翰,便带着林玛丽过去跟他招呼。 从蔡约翰的嘴里,他们才知道洋婆子此人来头颇大,居然是港督的内亲,怪不得动员了好几个便衣警探,还由警务处的督察亲自陪同而来。 赫尔逊夫人是因为爱子失踪,终日以泪洗面,港督夫人怕这位侄女过分忧急成疾,才劝她过海到九龙城来逛逛,使她能散散心。 蔡约翰一方面是保护,一面也是向导,到这里来先就向张振兴打过招呼,要赌场里管轮盘的做点手脚,务必让洋婆子大获全胜。至于赢了多少钱,事后由他负责照数归还,绝不使赌场蒙受损失。 宋公治明白了整个情形,当时灵机一动,便暗中跟林玛丽商妥,由她去参加赌轮盘,伺机向洋婆子搭讪。 在这种场合里,像林玛丽这样青春貌美的女赌客,确实是绝无仅有,她挤在赫尔逊夫人的身边不久,那动人的姿态已引起洋婆子的注意。 尤其她老跟着赫尔逊夫人下注,共进共退,在接连两次押中后,洋婆子在兴奋之下,竟先向她搭讪起来。 她满口流利的英语,不仅对答如流,而且谈笑风生,更使洋婆子大为赏识,不到半个小时,她们已经像是多年的忘年之交。 接着,林玛丽又把宋公治介绍她认识,这位大律师也是英语流利,说起话来妙趣横生,再加上她们的手气一直很顺,大家有说有笑,各人都非常高兴。 蔡约翰虽然怀疑宋公治有什么企图,但他身边还有个顶头上司,而且他们的任务除了保护洋婆子的安全之外,就是要能使她玩得痛快。既然林玛丽他们跟她一见如故,谈得这么投机,他只要暗中留意就行了,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其实宋公治打的不是别的主意,他只是想让林玛丽跟洋婆子打上交道,与这位爵士夫人在一起,那是绝对安全的,如此他便可以找机会独自溜开,赶到郑公馆去一趟。 果然在他们来“幸运赌场”,与赫尔逊夫人结识后,跟踪的人便不敢明目张胆留在赌场里,悄然溜了出去。 宋公治等到林玛丽已经跟洋婆子认识了,立即不辞而别,连蔡约翰都未发现他是何时离去的。 林玛丽在宋公治离去后,仍然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直到刚才庄德成来到,她才停止。 庄德成听他说完全部经过,默默沉思了一下,忽然吃惊地说:“糟了,他根本没到郑公馆去,不要是出了事!” 正在这时候,张振兴走了过来,苦笑说:“唉!祖奶奶可走啦!……” 庄德成忽然把林玛丽手上抓得满满的筹码拿起来,交给他说:“张老板,这个还给你,我们不能叫你受损失。” 张振兴怔怔地说:“这是什么话,这位小姐赢的,钱怎么能退还,简直是开玩笑嘛,我拿去替这位小姐换……” “张老板,我们都不是外人。”庄德成正色说:“来,我替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林大哥的千金。” 张振兴连忙陪着笑脸说:“哦,原来是林大小姐,失敬失敬!” 林玛丽微微点头招呼了一下,庄德成已站起来说:“张老板,兄弟想借用一下办公室,可以吗?” “请用。” 张振兴为了表示巴结,立刻领着庄德成和林玛丽,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但他自己带着行动电话,却过去执起办公桌上的电话,不知道郑公馆的电话号码,只好请张振兴代劳。 “麻烦张老板替我查查郑二爷公馆的……” 他话还没说完,张振兴已笑着说:“不用查,郑二爷的电话我知道……” 说时,他已连续按了号码键。 电话铃刚响,对方已有人来接,居然是郑二爷本人,由此可见,他一定是坐在旁边等电话的。 “二爷吗,我是庄德成。”他急切地说:“宋老二在不在二爷那里?” “没来呀。”郑二爷的语气也很急,他说:“林老大也来电话问过,他什么时候跟你在一起的?” 庄德成听说宋公治未去郑公馆,不由焦急说:“他没跟我在一起,是跟林老大的女儿过海来的,发现有人跟踪,所以到‘幸运赌场’里回避了一下,但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单独到二爷公馆来了。” “那就奇怪了。”郑二爷说:“我在接到林老大的电话后,就派人到各处去找,直到不久以前,才得消息,说是发现有个人带着位漂亮小姐在逛赌场,很像是宋老二。可是我这里的人,都没见过宋老二,不敢断定是不是他……” “那正是他们呀!”庄德成大声叫。 “现在我才知道。”郑二爷说:“可是当时他们不敢确定是不是,我得到这个消息后,还觉得奇怪,他既然来到九龙城,为什么不来我这里?后来我一想,宋老二一定是有所顾忌,于是听说他们在‘幸运’赌上了,我立刻派人找马老三回来,准备采取必要的行动。” 庄德成即说:“我在街上碰到过马老三!……” “他告诉我了。”郑二爷说:“刚才我已经吩咐下去,叫马老三带了一批人,守在‘幸运赌场’的外面,必要时可以接应……” 庄德成一时情急,脱口说:“那有个屁用,他在一个小时以前已经离开了!” “但他到现在还没有来,会上哪里去了呢?”郑二爷也感到事态严重起来:“我看……” 庄德成顿觉事不宜迟,没等郑二爷把话说完,便搁下电话,连林玛丽也置之不顾,就急急出了办公室,直奔大门外。 他带来的四个手下,看他这么神色仓促地奔出去,不知发生了个么事故,当下哪敢怠慢,也都急急跟了出来。 庄德成冲出“幸运赌场”,果见外面散布着不少郑二爷的人,其中负责指挥的正是马老三,他急忙迎了上来,惊诧地问:“庄四爷,里面没出事吧?” 庄德成忿声说:“里面是没事,要出事也出在外面!” 马老三听出他的口气不对,忙问:“出了什么事?” “现在还难说。”庄德成六神无主他说:“咱们的宋二哥在一个小时前离开了这里,本来是要去见郑二爷的,可是到现在还没去郑公馆呀!” 马老三怔了怔,忽然说:“这只怪我,事先不知道宋二爷来了九龙城,现在听庄四爷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庄德成急问。 马老三满脸失悔的神情说:“今晚我曾发现独眼龙的人在活动,当时井没在意,现在想起来,会不会是他们知道宋二爷来了,准备对付宋二爷呢?” “曹金盛?”庄德成心里霍然一动,觉得这独眼龙是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家伙,自从“金色响尾蛇”事件帮凶不成,反而害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一败涂地。 他遭此惨败,可说对林广泰这班人已恨之入骨,任何时候有机会,他都不会放过报复的念头! 虽然他目前腿伤尚未愈,但如果真获悉宋公治带了林广泰的女儿到九龙城来,要存心对付他们并不大难,不要说手下还有些残兵败将,就是伤亡贻尽,只要肯花钱,重赏之下还怕没有勇夫? 何况这罪恶之城里,有的是亡命之徒,出得起代价,卖命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马老三一提起独眼龙的出现,庄德成更觉得凶多吉少了,于是刻不容缓地说:“我找独眼龙去!” 马老三义不容辞地说:“兄弟带来的人,全交给庄四爷!……” 庄德成强自笑笑说:“多承马兄仗义,我不想劳师动众,我们有几个人去就行了!” 说完,把手一挥,正要带着四个手下去找独眼龙,却见林玛丽追了出来,叫着:“庄叔叔,你去哪里呀?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庄德成一时急糊涂,竟忘记此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找到林玛丽,使她能安然无恙地返回香港。 可是她倒好端端的没事,此刻令人担心的却是宋公治,因为他是个有谋无勇的文弱书生。动个脑筋,或是引经据典,那是他的拿手好戏,要真遇上了动刀动枪的场面,他恐怕就难展其才了。 “马兄!”庄德成急于要去寻找宋公治,又不能把林玛丽带着,只好求助于他说:“麻烦你先带林小姐到郑公馆去,回头我再去接她。” “这不成问题。”马老三毅然说:“这位小姐交给兄弟,少一根汗毛唯我姓马的是问!……不过,我看庄四爷要去找独眼龙,还是多带几个人手一起去比较妥当。” “用不着!”庄德成断然拒绝了他的建议,然后向林玛丽安慰:“这位马叔叔是郑二爷的人,你先跟他到郑公馆去等我,你宋叔叔很可能是出了事,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林玛丽也明白事态的紧急,不便表示异议,只好勉强点点头,同意说:“好吧,我先到郑公馆去,庄叔叔,你一定要设法找到宋叔叔呀!” 庄德成已是心急如焚,把头点了一下,立即带着他的四个手下,直奔“金盛开赌馆”而去。 九龙城虽然是个城开不夜的地方,但值此深更半夜,人们都挤在出卖大批色情的艳窟里,夜总会,或者是赌场,街上颇显得冷静静的。 “金盛开赌馆”历经一场浩劫,已是面目全非,曹金盛在养伤期间,尚无意恢复营业,以致装修内部并不积极,择吉开张之日更是不知哪一天了。 庄德成一行五个人,行近赌馆,只见里面灯光早已全部熄灭,黑漆漆的,没有丝毫动静。 照这情形看来,宋公治倒有点不像是落在独眼龙这班人手里了,也许是马老三的消息不正确吧? 庄德成走到大门外,却是趑趄不前起来,刚才是一时意气用事,大有直捣黄龙之势,恨不得带着人闯进赌馆里去,闹他个天翻地覆,根本未曾考虑到其他问题。 现在发现“金盛开赌馆”毫无动静,才觉出有异。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非但师出无名,万一双方大打出手,甚至于火拼一场,落个两败俱伤,那又算什么名堂?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忽见一辆轿车风驰电掣而来,庄德成赶紧把手一挥,示意他的手下暂且回避,闪进转角的黑暗处掩藏住身形。 “滋!”地一个紧急刹车,那辆轿车停在了赌馆的大门口。 车门开处,跳下了几个短装大汉,挟持着一个穿皮茄克的小伙子,连推带拖地进了“金盛开赌馆”。 庄德成藏身在电线杆后,虽然没有看清被执的是什么人,至少证实了马老三的消息不假,独眼龙今夜果然在九龙城里有所行动。 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心要查探出个究竟! 车上的司机未曾下车,使他们无法由大门闯进去。但他知道赌馆有个后门,如果无人把守的话,要想进去倒并不太难。 事不宜迟,他立即挥了挥手,带着四个手下绕至后门,居然未见有人把守。 庄德成喜出望外,忙叫一个身手矫捷的手下,站在另一个手下的肩上,先翻进墙里去,开了后门,毫不费事地进入里面。 这是一道围墙,里面的空地不大,穿过去就是赌馆的整幢房屋。他们尚未走近,已见最右边垂着窗帘的房间,忽然亮起了电灯。 庄德成不由暗喜,以最快的行动,掩向了那个窗口。 窗帘拉得很严,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但却可以隐约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谛听之下,首先是个沙哑的声音狞笑说:“小老弟,到了这里来,你可得放老实些,别自讨苦吃!” 那位小老弟急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实在是不知道他的去处,叫我怎么说呢?……” “嘭”地一声,接着发出声沉哼,大概是那小老弟捱了一狠拳。 沙哑的声音冷冷地说:“小老弟,姓金的已经是丧家之犬,你为他卖命实在犯不上,希望你心里放明白些,别像小朱一样,白白地送掉一条命!” 庄德成顿时恍然大悟,知道被挟持而来的一定是“黑骑士”的人,正被逼问金胜保的下落。 沙哑的声音不像是独眼龙,那么他是谁呢? 正在苦思的当儿,房里的灯光突然熄灭,庄德成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听得“砰砰”两声枪响。 “啊……” 惨呼声中,他的一个手下已被射倒在地上。 庄德成大吃一惊,赶紧全身伏下,拔出手枪还击。 夜色朦胧下,只见好几条人影,已向他们扑来,刹时枪声大作! 庄德成的人手不多,又被射倒了一个,自然不敢应战,急忙吩咐手下扶起那受伤的,由他发枪掩护,急向后门口退去。 对方在发觉他们进入后,己采取包围,里面的人由两面夹攻,另一批人则由大门外包抄过来,使庄德成顿成背腹受敌之势,处境非常危急。 他身上带的自卫手枪,弹匣里只不过十发子弹,作为紧急应变是绰绰有余,可是要真火拼,实感难以应付。 子弹用完,除了束手就擒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所以他在连发数枪之后,算算只剩下四五发子弹,就不敢再浪费。 然而对方的弹药却是非常充足,枪声连连不绝,距离已愈来愈近。 一阵紧密的弹雨射来,又一个手下被乱枪击中,惨叫一声,栽倒地上不起了。 庄德成爬过去一看,这手下不幸弹中要害,竟己当场死亡! 惊怒交加之下,他已顾不得一切,夺过死者手里的枪,猛可跳起身来双枪齐发。 “砰砰砰砰……”一排子弹飞来,他突觉肩头一痛,竟也被流弹射中,一支枪脱了手。 庄老粗不愧是条硬汉,一咬牙,忍痛奔向了后门口,紧贴着门旁,举枪向扑近的枪手连发。 “砰!砰!”两响,那枪手已被击中倒地。 可是他再一扣扳机,竟撞了个空膛! 眼看两个大汉扑近,距离不过数码,正举枪对准了这束手待毙的庄老四…… “砰砰砰”一阵枪响,庄德成以为自己这回总难逃一死了,谁知大出他意料之外,中弹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两个大汉! 他正惊得莫明其妙,忽被一人抓住胳臂,急说:“庄四爷跟我来!” 庄德成根本没看清这及时赶来救他的是谁,事实上也不容他迟疑,被那人拖了就走。 这时由大门包抄过来的一批人,却已被十来个汉子发枪阻止,无法冲过来。 那人拖着庄德成,由相反的方向奔去,一口气奔离现场,终于停在街边。 庄德成惊魂甫定,这才认出赶来救他的,竟是神手小李! 小李喘了口气,笑笑说:“马老三在那边对付他们,我们先走吧!” 庄德成自己虽已突围,但他的手下一死一伤,还有两个均未脱险,因此不肯丢下他们径自离去。 “我还有几个弟兄困在里面……” 话犹未了,忽见数条人影奔来,小李急将枪一抬,大声喝问:“什么人?” “一个庙里的和尚!”对方回答。 小李听出是马老三声音,这才放心,收起了手枪。 马老三真不含糊,居然救出了庄德成的两个手下,只是未能将那受伤的救出。 庄德成为了道义,仍坚持救出那受伤的不可,马老三只好拍着胸脯说:“庄四爷先走好了,那位弟兄交给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庄德成自己也受了伤,肩头上血流了不少,唯有点点头说:“那就偏劳马兄了……林小姐?……” “已经送到二爷那里了,庄四爷,咱们回头见!”马老三把手一扬,便径自又奔向赌馆去。 庄德成这回来探“金盛开赌馆”,仅仅只窃听到两句不相干的话,获悉独眼龙的人在逼问金胜保的下落,此事与他们是风马牛。 非但未曾找到宋公治,反而损失了两个手下,一死一伤,算起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庄德成愈想愈划不来,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小李前往郑公馆。 郑二爷正在客厅里焦灼不安地等候消息,见小李带着受伤的庄德成回来,不由惊问:“庄老四,你挂彩了?” “不碍事的。”庄德成毫不在乎地笑笑,眼光一扫,却不见林玛丽在客厅里,不由诧然问:“林老大的女儿呢?” 郑二爷笑笑说:“刚才方老弟来过,已经把他接回去了!……” “什么?”庄德成顿时大惊,急说:“二爷是说方天仇来把她接走了?” 郑二爷直到现在,尚不知道方天仇失踪的事,看庄德成如此紧张,不免茫然不解地说:“有什么不对吗?” 庄德成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是凭着一种直觉,认为方天仇既然行动被人控制,怎会突然跑来九龙城,到郑公馆把林玛丽接走,似乎有些不可能。 “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别人一起来的?”他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是一个人来接林小姐的,”郑二爷说:“不过外面有车子等着,这究竟有什么不对?” 到了这时候,庄德成只好暂且保持冷静,把近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由那晚在林公馆方天仇饯行,孙奇突然来访,要求方天仇暂缓离港说起。一直到今夜过海来找宋公治和林玛丽经过,简单扼要地告诉了郑二爷。 说到最后,他又皱起眉头说:“照目前情形看来,宋老二既然没到二爷这里来,极可能是遇上了意外。同时我更担心的是,方天仇的行动是受到控制的,他怎么会知道林小姐在这里,突然跑来把她接走,这件事实在值得可疑!” “我看只有这样办了。”郑二爷说:“宋老二的事交给我,只要他在九龙城,我一定尽全力把他找到。你不妨立刻回香港,赶到林公馆去,看看方天仇是不是把小姐送回去了。” 庄德成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同意说:“只好这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电话铃声大作。 此刻他们都仿佛是惊弓之鸟,被电话铃突如其来地一惊,个个均相顾愕然! 郑二爷怔怔地望了庄德成一下,才想起去接电话,惶然抓起话筒,便听对方急切地说:“郑公馆吗,快请郑二爷说话!” “我就是。”郑二爷诧然问:“你是那一位?” “哦,是二爷呀。”对方气急败坏他说:“我是张振兴,这里出了事!” “什么事?”郑二爷急问。 张振兴好像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来:“宋二爷被人捅啦!” “什么?”郑二爷大力震惊,脸色顿时一变,不禁望了庄德成一眼,吃惊地说:“你能不能说清楚些?” “二爷最好能来一趟。”张振兴说:“我看宋二爷的情形很危险呀!” “好!我马上来!” 郑二爷放下电话,急向庄德成说:“走,我们到‘幸运’去,宋老二被人捅了!” 庄德成听得目瞪口呆,如同晴天一声霹雳,把他给震惊得呆若木鸡! 他已无暇细问,当即跟了郑二爷,带着一批人赶往“幸运赌场”去。 二、女娲 郑二爷的人分乘两部汽车,浩浩荡荡赶到“幸运赌场”,张振兴早已站在大门口恭迎。 这时候赌场里正热闹,他们不便惊动赌客,由张振兴带路从侧门绕到他的办公室去。 一进办公室,便见宋公治脸色苍白地躺在长沙发上,两胁各插着一把匕首,已是奄奄一息。 庄德成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冲了过去,悲愤已极地大叫一声:“二哥!……”刹时热泪如雨而下。 郑二爷急忙上前拖住他,大声阻止说:“不能动他!”回过头来急问张振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张振兴张惶失措地说:“刚才庄四爷从这里离去,没一会儿工夫,我的手下突然跑来报告,说是在后面的院子里,发现个人被捅了。我赶去一看,并不认识这位就是宋二爷,但我刚叫人把他抬进来,忽然来了个电话,要我通知香港的林老大来收尸,我才想到他一定是宋二爷了,所以立刻给二爷报告。” 郑二爷听他说完发现宋公治被刺的经过,顿时又惊又怒,神色十分凝重地走到沙发前,弯下腰去看看,不由恨声说:“这手段也太狠毒了!” 张振兴也走过来,凑近他轻声说:“刚才我已看过了,恐怕送医院也没用!……” 郑二爷是老江湖,对各种下手的方式均很在行,知道这种手法是最狠毒的,两把匕首捅进被害者肋下,人不会当场死亡。但是,只要匕首一拔出,空气进入体内,人便无法救活。 张振兴说的是实在情形,郑二爷只微微点了下头,心情沉重得使他不知如何去劝慰悲恸的庄德成。 而在庄德成则己悲不自禁,紧紧执住了垂死的宋公治的手,热泪纵横地叫着:“二哥,二哥,你不能死呀,二哥,你睁开眼看看,我是德成!……二哥,你说话呀,告诉我是什么人干的?……” 老粗是动了真感情,左一声二哥,右一声二哥,听得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动容,说不出的感伤。 可是宋公治仅只勉强把眼皮翻了翻,又合了起来,呼吸却是愈来愈衰弱了。 庄德成已失去了理智,突然站起身来,回身一把抓住张振兴的衣襟,怒不可抑地说:“张老板,人是在你这里被捅的,凶手是谁?你得给我还出个交代来!” “庄四爷,这……”张振兴吓得脸都白了。 郑二爷急忙从中排解说:“庄老四,你冷静一点,张老板是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庄德成狂吼起来:“刚才我来了大半天,他也没告诉我二哥来过,等我走了以后,才通知二爷说二哥被人捅了,这是怎么档子事?” “庄四爷千万别误会。”张振兴惶然解释说:“兄弟没见过宋二爷,事先确实不知道带着那位林小姐来的就是他,庄四爷来的时候,兄弟也实在没留意宋二爷是什么时候离去的,直到我的手下发现……” 庄德成的手仍未放开,怒问:“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被捅的?张老板的人手众多,遍布在场子各处,难道连有人捱了刀子都不知道?” 张振兴不禁涨红了脸说:“不瞒庄四爷说,今夜因为有贵宾来,兄弟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场子里,没想到后院会出了事。照兄弟的判断,宋二爷绝不是刚才被捅的……” “你说他是几时被捅的呢?”庄德成逼问。 “大概是宋二爷离开场子的时候。”张振兴说:“不过,我不明白宋二爷怎会到后院去,除非他想由后门……” 郑二爷比较冷静,头脑还很清醒,急问:“后院有门可以出去?” 张振兴点点头说:“那个门是传供我们自己人出入的,客人进出都走前面的大门。” 郑二爷暗自把头微微一点,有条不紊地分析说:“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宋老二本来到九龙城来是准备跟我见面的,但他发现有人跟踪,才带着林小姐逛赌场,想摆脱跟踪的人。在张老板这里无意间遇上了那位伯爵夫人,认为使林小姐跟那洋婆子在一起,有警方人员暗中保护,那是绝对安全的。所以他自己想趁这机会,悄悄由后门溜出去,到我那里来一趟。一定是行动被对方发觉,跟到后院猝然下手的。” 庄德成不以为然地说:“可是一个多小时以后才……” 郑二爷不等他说完,已接口说:“庄老四,我看你是急糊涂,试想,对方用的是这种狠毒手法,宋老二被捅之后根本无法出声,他怎能呼救?” 张振兴补充说:“我在后院查看过,宋二爷受伤之后,曾经爬行过一段很长的距离。” 庄德成终于放开了手,恨声说:“我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 说完,他又回身蹲在沙发前,默默地注视着宋公治,只见他已气如游丝,纵然是华佗再世,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凶手是谁呢?事实摆在眼前,不是独眼龙,就是“勒索公司”的党羽。除此之外,谁有这么大的仇恨,谁又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向林广泰的把兄弟下此毒手? 找“勒索公司”很难,要找独眼龙却不困难,只要多带人手,立刻就可以攻进“金盛开赌馆”把他抓出来生剥活剐! 庄德成是想到就做的,既然想到要找独眼龙算账,一刻也不能等待,突然跳起身来,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郑二爷忙将他一把抓住,正色问:“你上哪里去?” 庄德成用力把他的手挣开,振声说:“找独眼龙那王八蛋去!” 郑二爷毕竟年纪大些,而且跟林广泰是莫逆之交,可以把庄德成看作小老弟。于是横身在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老成持重地说:“庄老四,你听我说,真要对付独眼龙,不是我夸口,我相信我有足够的力量。但这件事以我的看法,可能不是他干的,所以我不同意你现在去找他。” “那么你说是谁干的?”庄德成忿声问。 郑二爷碍于有张振兴等人在场,不便把话赤裸裸地说明,免得八字还没见一撇,九字还没见一钩,就把“勒索公司”张扬开去,像“金色响尾蛇”事件一样,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惶恐不可终日。 因此他避重就轻地说:“这件不幸的事件既已发生,就是要为宋老二报仇,也该弄清楚对象,不可以意气用事。以我的意思,这里的善后交给我来处理,你最好先赶回香港去,看看林小姐是否回到了林公馆,明天我会过海去跟林老大见面,一切有待从长计议。” “哼!”庄德成冷笑说:“方天仇既然没事了,能够过海来把林小姐接回去,大概也不需要借助二爷的人马了!” “现在言之过早。”郑二爷忧形于色说:“要等确知他们平安无事地回到了香港,才能算是没事。” 庄德成正在犹豫,尚未拿定主意之际,忽听外面人声哗然,大家均不由一怔,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故。 张振兴刚要出去查看究竟,只见马老三带着几个人匆匆进来,向郑二爷报告说:“独眼龙已经让我们带回去了!” 郑二爷听得一怔,怒问:“把他带回去干嘛?” 马老三原以为能表功的,没想到反而吃力不讨好,只好苦着脸说:“刚才我们拼上了,他们的人起先火力很强,后来有几个家伙开车跑了。其余的也知道我们是二爷的人,一看瞄头不对,全散了水,使我们毫无阻碍地冲进里面去。正好遇上独眼龙想溜,偏偏行动不方便,被我们抓住,带回公馆去想请二爷发落。” 郑二爷见事已如此,徒然责备马老三擅自作主也没用,只好怫然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来。” “是!”马老三应了一声,赶紧掉头就走。 郑二爷冲庄德成苦笑说:“庄老四,现在可好啦,独眼龙已经在我那里,你是先回香港,还是跟我回去一趟?” 庄德成迟疑了一下,终于振奋说:“我先见见独眼龙!” 郑二爷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又看看沙发上的宋公治。不料这片刻之间,他竟己停止了呼吸! 庄德成发觉郑二爷的神情有异,也知道情形不妙,赶紧趋前一看,果然宋公治已气绝身亡。 想起这些年来的同甘共苦,几个人一起在香港打天下,现在却…… “二哥!……”庄德成悲叫一声,跪在了沙发前,伤心欲绝地抚尸痛位起来。 郑二爷也是至情之人,目睹宋公治的死状,情不自禁地洒下两行老泪。 经张振兴和郑二爷合力劝了半天,才算把庄德成劝住。他收住起痛泣,跪在地上立下了重誓。 “二哥,你安心吧,我庄德成要不替你报仇,就誓不为人!” 郑二爷抑住自己悲愤的情绪,把现场重托了张振兴料理,然后偕同庄德成离去,乘车匆匆赶回郑公馆。 曹金盛被架来郑公馆,在几支手枪的监视之下,简直像头斗败的公鸡,腿上还绑着绑带,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免得自讨苦吃。 见到郑二爷回来,他才敢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二爷,光棍点到为止,如今九龙城已是你姓郑的天下,要不容兄弟混口饭吃,尽可以把话说明。兄弟是明白人,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何必无缘无故把兄弟架来,未免太仗势欺人了吧!” 郑二爷还没来得及开口,庄德成早已沉不住气,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指着他声色俱厉地怒问:“独眼龙,你自己说吧,‘幸运赌场’的事,是不是你叫人干的?” 曹金盛看他来势汹汹,倒是暗吃一惊,因为他知道这老粗是不好惹的,只得忍气吞声地说:“庄经理这话问得太离谱了吧?兄弟最近在家里养伤,连大门都没出过,什么事找不到主儿,又搅到兄弟的头上来啦!” “你别装糊涂!”庄德成怒喝一声,照准他绑着的大腿一脚踹去。 “哇!”曹金盛痛得杀猪般一声怪叫,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 郑二爷看得过意不去,忙上前把庄德成劝住,说:“庄老四,先别光火,让我们好好问他。” 在郑公馆里,庄德成不能过份喧宾夺主,只好冷冷地哼了一声,暂且按捺住满腔的怒火。 郑二爷径自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沉声说:“曹老大,过去的事咱们不谈,现在希望你坦白告诉我,今晚是你的人在各处活动,究竟有什么企图?” 曹金盛被踹的这一下真不轻,极力忍住了痛,愁眉苦脸地说:“承二爷海量,不咎既往,兄弟要不说实话,也实在是不识时务。不过请二爷相信,兄弟确实不知今晚有人在各处活动这回事……” 郑二爷顿时把脸一沉,怫然说:“曹老大倒推得真干净!” 曹金盛急说:“二爷,兄弟绝不是推……” 站在一旁的马老三截断了他的话,接口说:“曹老大,你这就不够光棍啦,今晚我亲眼看见的,你的那班人在各处鬼鬼祟祟地活动,现在却说不知道有这回事,不是推是什么?” 既然马老三出面指证,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说的?但曹金盛仍然矢口否认说:“兄弟是真的不知情,除非是他们私下行动!……” “说得好!”郑二爷不由冷笑说:“对于他们的私下行动,曹老大可以不负责,对不对?” 曹金盛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把脸涨得通红,活像个关帝庙里供的关公! 庄德成再也忍不住了,他勃然大怒说:“二爷,我看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说着又逼了过去,直把曹金盛吓得脸色由红转白,变成了铁青,急说:“庄经理,兄弟说的句句是实话,要有半句不真,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嘿!你要不说实话,要死都没那么简单!”庄德成气势汹汹地说:“我再问你,刚才乘车到你那里去的是什么人?” 曹金盛怔了怔,沮然说:“不瞒你们各位说,兄弟自从受伤以后,一直耽在后面屋里养伤,连场子都没心思管。直到现在为止,兄弟还不知道刚才是为什么干起来了。兄弟是被枪声惊醒,刚跛着腿出来,就被二爷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地架了来。” 庄德成哈哈一笑,回过头向郑二爷说:“二爷,你听他推得多干净,连外面火拼起来,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枪声从梦中惊醒呢!” 郑二爷也觉得曹金盛过于狡猾,存心把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不禁生气地站起来,向他警告说:“曹老大,你要当真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只好听由庄老四来发落。他的脾气可不像我好说话,你最好放明白些!” 曹金盛突然把心一横,狞声狂笑起来,他说:“久闻二爷是位四海的人物,想不到竟是如此的不明是非,仗势欺人的……” 庄德成听他出言不逊,立即又是飞起一脚,照着他受伤的大腿上踹去! “哇!哎哟哟!……”曹金盛痛得抱住大腿,蜷在沙发上鬼哭狼嚎地怪叫着。 庄德成对这种人毫不怜悯,今天是曹金盛落在他们手里,才忍辱偷生。如果反过来是他们落在曹金盛的手里,他独眼龙还不知道会使出怎样残酷的手段呐! 前些时“同心会”在他赌馆里聚会,九龙码头的高老大,不就是当场死于非命,他独眼龙那只眼睛何曾眨过一眨? 若非是方天仇智勇过人,发枪击落两个汉子端着的机枪,制住了他们,那天就不知有多少人当场丧命! 所以庄德成觉得,对付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徒,丝毫不必姑息。纵然杀了他,也不为过份,反而是为社会除了一大害,以免他一旦东山再起,后患无穷。 念及于此,他顿时脸现杀机地冷笑说:“独眼龙,你不必鬼喊鬼叫的,宋老二在九龙城送了命,不管是不是你干的,老子要你抵命!” 曹金盛惊得魂飞天外,急向郑二爷求救:“二爷,请救兄弟一命!……” 郑二爷故意摇摇头说:“庄老四决定要干,别说是我,就是林老大在这里,恐怕也没法阻止。” 曹金盛看郑二爷无动于衷,又见庄德成逼了过来,吓得他连声大叫着:“庄经理,庄经理,请容兄弟说!……”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庄德成一把抓起他来,怒喝:“快说!” 曹金盛昔日的威风已荡然无存,被庄德成从沙发上抓起,就像小鸡被老鹰抓起似的,毫无挣扎的勇气,直吓得他浑身发抖地说:“庄,庄经理,只求你放过兄弟这一遭,兄弟绝不忘这份大恩大德……”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庄德成怒问。 曹金盛哭丧着脸说:“别的实在没话可说,庄经理,今晚的事,兄弟实实在在是毫不知情。如果庄经理手下留情,兄弟回去一定查明,实情实报。” 郑二爷冷眼旁观,觉得曹金盛这种贪生怕死的窝囊废,如果知道今晚的事情,在生死关头,绝不会抵死矢口否认的。很可能是真不知情,那么就是逼死了他,也无法逼出句话来。 眼看曹金盛已吓得面无人色,这才出面劝阻说:“庄老四,我看就饶了他一命吧!” 庄德成是真动了杀机,不以为然地说:“饶了他?” 郑二爷暗使了下眼色,点点头说:“他刚才不是自己亲口说的,只要你手下留情,他回去一定查明真相,实情实报?所以我想,现在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不如饶他一命,如果他说的话算数,或许真会去查明事实。” 庄德成不屑地说:“这种人的话能相信?” 曹金盛有了一线生机,急说:“兄弟一定回去查明,说话绝对算数!” 庄德成虽然心里极不愿意放他,但郑二爷接连又使了两次眼色,不知究竟是什么用意,只得猛力把他朝沙发上一推,恨声说:“饶你一条狗命,下次可别撞在老子手里!” 曹金盛捡回了一条命,那还敢贸然搭腔,蟋在沙发上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郑二爷胸有成竹,立即吩咐马老三,负责把曹金盛送回他的赌馆去。然后向心有未甘的庄德成说:“你大概认为我对他太仁慈了吧,其实不然,要杀这种人,随时都可以办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我之所以劝阻你,是因为看出他说的并非假话,今晚他确实是无辜的,很可能是他的人在外私下行动,并且临时利用了他的地方逼供。现在我们放他回去,他吃了苦头,又饱受惊骇,必大为震怒,一定会向他的手下查明事实,岂不省得我们费事了。” “可是……”庄德成余怒未消地说:“他就是查明了,怎知他一定会告诉我们?” “这个你放心。”郑二爷老谋深算他说:“他除非不查,要真查明的话,他的手下说不定会反叛,到时他只好来向我求援,你想他能不对我说实话吗?” 正说之间,电话铃突然响了。 郑二爷急忙过去接听,竟是林广泰打来的! 林广泰是在家里等到了深更半夜,仍未见爱女回去,尤其接到费云打去的电话,得悉庄德成早已带着人过海到九龙去了。 可是,直到这时候还没有一点消息,真使他心急如焚,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惊慌,拨了个电话给郑二爷。 庄德成听是林老大来的电话,立刻赶过去,要从郑二爷手中抢过话筒。 但郑二爷却以手势阻止了他,只告诉林广泰说:“令媛刚才在我这里,现在已经回香港了……” 林广泰听说爱女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不过他仍不放心地问:“他们在九龙城没出什么岔子吧?” “没有……”郑二爷不敢贸然说出宋公治的噩耗,言不由衷地搪塞说:“庄老四也来过,一切情形他会告诉你的。” “好吧,打扰二爷啦!……”林广泰挂断了电话。 这边郑二爷刚搁下话筒,庄德成不以为然地说:“二爷怎不向老大直说?” 郑二爷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唏嘘说:“林老大是个极重义气的人,如果把这个消息突然告诉他,恐怕他会受不住这份打击,所以……” 庄德成抢着说:“可是,纸包不住火,老大早晚总会知道的呀!” “当然。”郑二爷沮然点点头:“瞒是没法瞒的,不过你要知道,现在不单纯是宋老二被人捅了。听他刚才在电话里的口气,林小姐还没回去,只怕是也出了问题。我们绝不能在同时告诉他两个坏消息,最好是能够设法找到他的女儿送回去,这样比较好些……不过,我始终有点弄不懂,照你所说的,方天仇到‘银星’去,可能是身边有人监视。而他刚才来我这里接林小姐,却是单独一个人进来的,进了我这里,就是外面有人跟来,也不能控制得住他。再说呢,如果他真有困难,至少会给我个暗示,或者要求我帮忙的,可是一样也没有,他只说立刻得送林小姐回去,就急急忙忙带着她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题就在这里。”庄德成有些气愤地说:“凭他方天仇的身手,别说是有人在旁监视,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制得住他。可是你不知道有多气人,今晚他居然存心向着金玲玲说话,硬叫我把‘银星’出让。我看呀,这小子八成是让那娘们儿给迷住了,才干出这种不顾道义的事来!” “不会吧?”郑二爷怀疑地说:“我看方天仇不是这种人,不见得会作出这种背义的事吧?” “哼!”庄德成冷笑一声,不屑地说:“像他这种年轻小伙子,怎么也经不起金玲玲诱惑的。常言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二爷,这句难听的话你别见笑,那娘们不知有多浪、多骚,方天仇要是在她身上尝到了甜头,只怕连生辰八字都得忘,叫他卖命也会去干!” “我总不大相信。”郑二爷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或许他有什么隐衷也未可知……” “他会有什么隐衷?”庄德成毫不谅解地说。 郑二爷毕竟年岁较长,对人对事的看法都比较透彻,不像庄老粗的那么草率和冲动,只凭直觉去武断。 他想了想,以旁观者清的口气说:“我所谓的隐衷,并不是指他个人本身有什么困难,而是说他很可能是顾全大局。譬如说吧,他既答应帮孙奇的忙,说不定是故意跟金玲玲搭上线,为了取信那女人,不得不有所表现,像要你出让‘银星’,甚至于到这里来骗走林小姐,都是迫不得已而做的。” 庄德成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不禁茫然问:“那他这样做是为的那一门呢?” “这你还不懂吗?”郑二爷笑笑说:“他很可能是跟孙奇合作,有计划地深入‘勒索公司’,要不来点‘见面礼’,对方怎么会相信他。” 庄德成终于恍然大悟,仔细一想,郑二爷分析的不能说没有道理,否则像方天仇这种顶天立地的硬汉,那会真为金玲玲的色相所迷失本性,置仁义道德于不顾。 不过,想到宋公治的惨遭毒手,他又激动起来,悲愤膺胸地说:“说什么他总不该对宋二哥下毒手!” “那倒不见得是他干的。”郑二爷正色说:“我看最好是能查明方天仇的下落,务必救出林老大的女儿。至于宋老二不幸的消息,要等林小姐送回以后,我们才能告诉林老大,免得他又要急女儿,又要伤心……” 庄德成已六神无主,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 郑二爷深知情势严重,事不宜迟,也顾不得是深更半夜,当即召来手下几员大将,在客厅里发号施令,出动了全体人马,连夜开始采取行动。 马老三和盛国才,各带了一批人手,负责整个九龙城的搜索。对象包括了“金盛开赌馆”方面,“蓝天大戏院”的周强,老烟虫赵长风的毒窟?……凡是曾被牵人“金色响尾蛇”风波的牛头马面,一一均列为问题人物。 吴环奉命巡视九龙的各码头,常三通则负责侦查陆上的交通要道,由九龙城为出发点,包括整个九龙及新界。 郑二爷一则年事过高,一则需要坐镇,因此留在公馆等候各方面的消息。他把小李交给了庄德成,带着十几个精干得力的手下,前往附近一些偏僻的乡村和山里搜索。 一批批的人马相继出发了,郑二爷刚喘过一口气来,忽然电话铃又大作。 郑二爷对这听来心惊肉跳的电话,实在打从心眼里有些怕了,可是又不能不接。 惶惑不安地抓起话筒,只听对方是个浓重的口音:“郑公馆吗?找郑二爷听电话!” “在下就是。”郑二爷诧然问:“你是哪一位?” 谁知对方毫不客气地说:“你不必问我是谁,现在听我仔细说。我们曾经警告过林广泰,不许他轻举妄动,可是他不听,所以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 郑二爷不由怒问:“宋老二是你们捅的?” “那只是略示薄惩,以做效尤,算不得什么。阁下又不是没见过三刀六孔的场面,何必大惊小怪!”对方居然毫不否认,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根本没当回事似的。 郑二爷气得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可打听清楚了,九龙城是我姓郑的地盘,在我的地面上,绝不容许你们放肆!” “难道我们捅个把人,还得先向阁下打招呼?”对方嘿然狞笑说:“老实说吧,我们就是选中了在九龙城下手的,一方面是避免条子多事,同时也让阁下知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下场!” “你是在警告我?”郑二爷怒问。 “说不上是警告。”对方语气咄咄逼人他说:“不过我奉劝阁下,最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林广泰的摊子他自己会收拾,阁下似乎犯不上替他操心。” 郑二爷冷冷地哼了一声,忿然说:“哦?说了半天,你是怕我姓郑的插手?” “怕?”对方放荡形骸地大笑起来:“阁下那班酒囊饭袋,根本还没放在我们眼里!” “那你何必打电话来,叫我不要多管闲事!”郑二爷表明了他强硬的态度。 对方那刺耳的笑声停止了,冷森森地说:“我们知道阁下跟林广泰交情很够,所以希望你不要弄巧成拙,帮忙结果帮了个倒忙,非但吃力不讨好,恐怕一切后果还得由你郑二爷全部负责呢!” “此话怎讲?”郑二爷听出对方话中有因,不由怔了怔,只好耐着性子问。 “抱歉!”对方故意卖起关子来说:“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附带一句,就是阁下的那些饭桶,如果不怕跑断腿,尽可多派些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总是不错的,哈哈……” 说完,又传来一阵狂笑。 郑二爷勃然大怒,可是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对方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气得郑二爷七窍生烟,情不自禁地把话筒朝地上狠狠一掼,砸了个肢离破碎。 由此可见,他实在已愤怒到了极点! 突然,电话铃又响起来…… 郑二爷朝地上一看,话筒已摔坏,连忙抓起来,却已经无法与对方通话了。 这个电话又是谁打的呢?偏偏他一时冲动,摔坏了话筒,万一是紧急的消息,岂不将误了大事! 郑二爷顿时又急又悔,铃声却不断地响着…… 在“勒索公司”的大本营里,方天仇正在等待着他最后命运的决定,而他的生死,则掌握在“总经理”的手里。 那高头大马的女人,在这个庞大的组织里有着无限的权威,她的喜怒哀乐,似乎跟每一个人的命运有密切关系,只要她一声令下,谁也不敢违抗! 现在她正在自己的办公室毗邻的一间休息室里,赤裸地伏在一张像手术台似的海绵床上,仅仅在腰部以下臀部上搭盖了一条大毛巾。 尽管身体上已是一缕不存,而她的头部,则始终戴着那块黑布面罩! 这时候两个半裸的女郎,仅穿着暴露的“比基尼”泳装,正在小心翼翼地替她作全身按摩。 默默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是那位汤协理,他仍然穿的是规定服装,黑色的宽袍,戴着黑色面罩。 由于总经理正在享受两个女郎的按摩,他坐在一旁不敢作声,只是偶尔偷眼望一下,伏在海绵床上诱人的胴体。对于这玉体横陈的画面,使他脑海里不禁泛起了一些奇怪的遐想,仿佛有些情难自禁的冲动。 但是,很快他对诱人的胴体毫不感觉有吸引力了,因为…… 忽然总经理的头侧了过来,向他说:“汤协理,这件事我仔细想过了,金玲玲这个女人,如果她本身没有问题,是诚心投靠我们,我觉得不妨可以重用。不过,你能不能对她保证绝无异心?” “这个我可以完全负责。”汤协理充满自信地回答说:“邹组长在她身上曾经下过一番功夫,把她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目前她已经是走投无路,除了投靠到我们公司来,没有别的路可走。” “那么她是绝对可靠的吗?”那女人问。 “我可以向总经理保证。”汤协理毅然说:“她要是出了任何问题,邹组长和我愿意负全责!” “好!”那女人终于同意了,随即又问:“你看方天仇这个人怎样?” 汤协理对这位顶头上司的心意还不太明了,不敢贸然回答,为的是怕负责任,于是故意很圆滑地说:“总经理的意思是?……” 那女人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听听你对他的意见!” “如果总经理要听我的意见。”汤协理只好淡然一笑说:“这个人嘛,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有脑筋,有魄力,而且身手不凡,要是能够说服他投效到我们组织里来,那自然对我们是很大帮助的。不过这家伙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同时是软硬不吃的,不容易说动他。” “他有什么弱点没有?”那女人志在必得地说:“譬如对女色、金钱,或什么其他的……” 汤协理不等那女人说完,又连连摇头说:“这些都没有用,他既不贪财,也不爱色,其他更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的。” “我倒不相信,至少他不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女人断然命令说:“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了,既然他是个危险人物,足以构成对我们组织的威胁,那么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说服他加入我们公司,一个就是干脆干掉!” “是!”汤协理忙说:“我一定遵照总经理的指示去办……” 正说之间,装在办公室门上方的红灯亮了,先是闪亮了两次,接着又闪亮一次。 汤协理发现讯号,立即向那女人报告:“邹组长来了,总经理要不要见他?”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去带他进来吧!” 汤协理出了休息室,那女人便挥手叫两个女郎停止按摩,翻身坐了起来,毛巾滑落在一旁。 这真是个完美元暇的胴体,称得上是上帝的杰作! 连那两个身材婀娜的女郎,见了如此诱人的裸体,也不由暗自称美。她们要比较起来,不知逊色多少了。 然而,那女人好像对自己的美好胴体毫不感到自傲,相反的,这对她是个无情的讽刺,使她恨不得立刻毁坏它,因为…… 办公室的门开了,她匆忙地接过女郎递过来的黑袍披上,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休息室。 邹炳森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尚不及穿上规定服装,就急急赶来报告消息。 不料那女人的情绪正恶劣,劈头就怒斥! “你不穿规定服装,是存心违反规定,还是故意招摇,让这里所有的人认清你的尊容?” “对不起,我急着赶来向总经理报告,忘了……”邹炳森连忙认错。 “哼!简直是粗心大意!”那女人怫然坐在了办公桌后的位子上,然后冷冷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邹炳森眉飞色舞地说:“很顺利,庄老粗已经决定出让了。” 那女人“嗯”了一声,又大咧咧地问:“姓金的女人回来了?” “回来了。”邹炳森振奋地说:“还有个好消息报告总经理,我们派去九龙城的那组人,大概也得手了,刚才已经收到他们在海上拍回的密码电讯。” 那女人这才冲淡了沉重的心情,笑笑说:“很好,这次的事总算办得还不使我失望。不过,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能有同样的成绩。” 汤协理忙不迭奉承说:“只要总经理时常给我们督促,相信我们一定会有更满意的表现。” 那女人微微点了下头,吩咐邹炳森说:“把那姓金的女人带进来。” “是。”邹炳森恭应一声,门开出去了。 不多一会儿,他已带着金玲玲回到办公室。 金玲玲在扮演“金色响尾蛇”的主角时,那是何等的威风,发号施令,谁不对她敬畏三分,连那野心勃勃的洪堃,虽然心怀叵测,在表面上都还要伏首听命呢。 可是曾几何时,她好像半天云里摔了下来,居然在别人面前伏首称臣起来!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金玲玲也说不出为什么,反正一见了这个高大女人,从心眼里就有种莫明其妙的怯意,连正眼也不敢朝向她看。 其实那女人的庐山真面目,在整个“勒索公司”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见过之外,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个长相。 当然,以她刚才那动人的胴体看来,她的姿色绝不会逊于金玲玲的,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玲玲因为对她在下意识中,有着先入为主的畏惧心理,所以进来只对她点点头,就垂手而立,不敢贸然开口,只等着对方发问。 照说那女人最关心的,应该是庄德成答应出让“银星”的经过,以便了解当时的情形。偏偏她连提都不提,却向金玲玲从头到脚看了又看,最后忽然问她:“你有把握说服方天仇吗?” 金玲玲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简直茫然不知所答,不免感到困惑地说:“总经理是要我去说服他?” “我要他加入我们的组织。”那女人说:“不论你用什么方式,但一定要他是出于诚心地加入,你能不能做成?” “这……”金玲玲面有难色,无法立即回答。 那女人阴森森地笑着说:“你不必吞吞吐吐,只要说实话,能做到就说能,不能做到就说不能,我不会怪你的。” 金玲玲犹豫了片刻,终于坦然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瞒总经理说,我恐怕不能达成这个任务!……” 不料那女人仍不死心地说:“我相信他不是柳下惠吧!难道以你的‘本钱’,也诱惑不了他?” 金玲玲被她说得如此露骨,就是再厚的脸皮,当着邹炳森和汤协理在场,女人终究是女人,不禁窘得面红耳赤地说:“他不会看上我这残花败柳的,并且,我们之间已结下了不解之仇!……” 那女人显得很失望,断然说:“既然拿他没办法,我就决定放弃!……” 一旁的汤协理立刻接口说:“那么总经理是不是照刚才的意思,把他交给我处置?” “好吧,交给你了!”那女人一口答应。 邹炳森补上了一句:“是干掉他?” 那女人点了点头,表示她的决心,得不到手的,宁可毁灭! 金玲玲听了他们的决定,心里不免一动,忽向邹炳森提出抗议说:“邹先生,你曾经亲口答应我的事,现在怎么说?” 邹炳森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女人已追问:“邹组长,你们之间还有什么纠葛?” “没有……”邹炳森企图否认。 金玲玲却是毫不保留地说:“总经理,不瞒你说,邹先生当初要我加入组织的时候,曾经亲口答应过我,因为我跟方天仇有着不解之仇,我一定要亲手置他于死地!” 那女人把头一偏,冷冷地向邹炳森:“邹组长,你是答应过她吗?” 邹炳森无可抵赖,只好承认说:“是的,当时我为了争取金小姐,曾私下答应她,用我们组织的力量帮她对付方天仇。如果方天仇落在我们手里,就交由金小姐处置。” “邹组长!”那女人沉声说:“我要告诉你,你擅自答应金小姐,是犯了滥用职权的严重错误,你承认吗?” “是,是!”邹炳森连忙说:“我愿意接受总经理的处罚……” 那女人冷冷一笑,然后向金玲玲说:“邹组长虽然是私下答应你的,不过,为了维护本公司的尊严,我现在同意把方天仇交给你,但你得先告诉我,准备怎样处置他?” 这个决定不仅金玲玲大感意外,连提心吊胆的邹炳森也松了一口气,认为是出了奇迹。 金玲玲生怕一个回答得不妥,那女人会收回成命,所以慎重地考虑了片刻,始郑重说:“我的目的只要是亲手置他于死地,并不在乎用任何手段,请总理经指示好了。” 那女人摇摇头说:“不!我不能指示,因为我已经答应交给你处置了,如果照我的意思去做,那等于还是由我们处置,你不过是执行罢了。嗯……这样吧,怎么置他于死,由你全权处置,但必需记住一个原则,就是绝对不能让他的尸体被人发现,为什么,相信不需要我说明了吧?” 金玲玲才把头一点,汤协理忽然表示异议说:“总经理,我们在方天仇的身上,还有五千万的赎款可捞,是否应该等钱到手之后……” 那女人把手一摆,阻止了他说下去独断独行地说:“这个我知道,不用你操心,我会告诉你怎么去做,绝不至于让这五千万落空的。” 汤协理应了声:“是!”不便再说什么。 金玲玲怕再生变卦,把握机会说:“总经理如果没有别的指示,我想现在就去处置方天仇了。” 那女人点点头,随即向邹炳森吩咐:“邹组长,你跟金小姐一起去,也许她需要个帮手。” 邹炳森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是要他跟着去监视金玲玲,于是应了一声,欣然接受了这个“监刑官”的任务。 金玲玲虽然觉得很不满意,认为那女人对她太不信任,可是她无法反对,只好与邹炳森一同出了办公室。 此刻方天仇正又被关进了密室的电笼里,而且派有四个荷枪实弹的大汉,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以防他再施展脱身之计,同时更捆住了他的手脚,使他毫无脑筋可动。 其实呢,根本不需要有人在旁看守,方天仇也无法从电笼中出来,除非再有一次把金玲玲诱进电笼去的机会,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方天仇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几乎将那高头大马的女总经理制住,万万没有想到在紧要关头,反被金玲玲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他已无计可施,绝望之下,反而平静下来。既然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切就处之泰然了。 他伏在橡皮垫上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被人大声叫醒,睁眼一看,站在笼外的竟是金玲玲和邹炳森! 金玲玲面罩寒霜,冷冷地一笑说:“方天仇,你居然能睡得着?” 方天仇忿然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我又没有作什么亏心事,凭那一点儿睡不着!” 金玲玲被他抢白得面红耳赤,顿时恼羞成怒地说:“哼!你死到临头,还敢神气活现!” “生死算得了什么。”方天仇毫不在乎地笑起来:“只要问心无愧……” 邹炳森不等他说完,已不耐烦地说:“金小姐,这些不必要的费话,大可以免了吧!” 金玲玲知道他是个心地窄狭的小人,大概是因为她刚才当着那女人的面,揭穿他私下擅自作主的承诺,心里难免有些不愉快,所以在故意找别扭。 她很有自知之明,目前在“勒索公司”尚无实权,犯不上跟这种人计较,免得自找麻烦。 于是,她点点头说:“好吧,邹先生,现在请你叫人替我把他架出来!” “遵命!”邹炳森答应得极勉强,脸色也很难看,可是那女人已经交代过,要他暂充金玲玲的帮手处置方天仇,他又不得不听命于她。 由于金玲玲已获得总经理的授权,把方天仇交给她全权处置,因此邹炳森不便过问,只好吩咐那几个大汉,进笼把方天仇架出来。 在四支手枪的监视下,其中两个大汉奉命进了电笼,一边一个,架起了方天仇,将他拖出笼外。 方天仇尚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掌握在金玲玲的手里,向她怒目而视,毫不屈服地怒问:“你想把我怎样?” 金玲玲突然得意忘形地大笑说:“方天仇,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我们还得斗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现在你该认输了吧!” “我并不承认这一点!”方天仇昂然说:“就是输,也是输在‘勒索公司’的手里,你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赢得毫不光彩!” 拍!一记清脆的耳光,掴上了方天仇的脸颊,只见金玲玲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姓方的,你不要自命不凡,哪怕你有天大的神通,今天总是你死在我手里,不是我死在你的手里!” 方天仇怔了怔,忽然纵声狂笑起来,这笑声直如猛兽垂死的哀嚎,又像是对金玲玲的一种嘲讽! 邹炳森被他笑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向架着他的两个大汉喝令:“干掉他!” 两个大汉立即以枪口抵在他腰间,正要扣动扳机,金玲玲急忙阻止说:“不许乱来!”随即转向邹炳森理直气壮地说:“邹先生,总经理把他交给我了,似乎应该由我决定如何处置吧?” “那么你究竟要怎样处置?”邹炳森沉下了脸,忿声说:“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我可没兴趣陪着在这里蘑菇!” “好!我立刻处置。”金玲玲说:“现在我需要一只大麻袋,把他装在里面丢进海里!” “船上有的是。”邹炳森当即命令大汉们:“架他出去!” 方天仇暗吃一惊,但他突然用肩膀向两个大汉猛力撞去,把他们撞开了,振声说:“不用劳驾,上断头台我方天仇也会自己走上去!” “好!真有种!”邹炳森嘿然狞笑一声,吩咐两个大汉,“把他脚上的绳子松开,让他自己走!” “是!”大汉应了一声,从衣袋掏出把弹簧刀,用手指一按,嚓!地一声,刀锋由槽缝中弹了出来。 蹲下身去割断了方天仇脚上的麻绳,刚要把刀收起,忽听金玲玲说:“把刀借给我用一下!” 大汉迟疑了一下,望望邹炳森,见他没有反对,才敢把手里的弹簧刀递给金玲玲。 她接过弹簧刀,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猛一刀刺在方天仇的肩膀上! 方天仇不及避开,刀锋过处,顿时血流如注。他不由横了心,用身子撞向金玲玲,准备狠狠给她一脚踹去,反正已豁出去了,让这心狠手辣的女人也尝尝厉害。 无奈两个大汉动作也不慢,及时上前抱住,使他无法接近金玲玲。 “你!……”他直恨得咬牙切齿,奋力挣扎。 “我要你死后也记住这一刀!”金玲玲以沉重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尤其把最后的一个刀字,说得特别重,似乎要方天仇加深印象。 邹炳森对于金玲玲的这一刀,仿佛很欣赏,笑了笑,便命两个大汉,把方天仇挟着出了密室。他自己在前面带领,金玲玲跟另两个持枪的大汉,则在后面押着。 方天仇毫无反抗的机会,为了表示他慷慨赴死的男子气概,他挺起了胸,昂然阔步地走去。 突然,他发觉绑在背后的手掌心里,被故意走近的金玲玲,趁两个大汉不留神,悄悄塞进一样东西!…… 三、发飚 夜色朦胧,海上的风浪正大,一艘游艇驶向了公海上。 在船尾上,置着一只袋口紧扎的大麻布袋。邹炳森、金玲玲,以及几个大汉的守在旁边,用手扶着船舷,由于风浪过大,几乎站立不稳。 金玲玲忽然感到一阵作呕,忙大声说:“邹先生,我看就在这里吧!” 邹炳森原来想驶到公海上,才把装在麻布袋里的方天仇丢下海,现在看金玲玲已支持不住,只好勉强同意。 一声令下,两个大汉合力抬了那只大麻布袋,搁上船舷,叫着:“一,二,三!”猛力一推,“噗通!”一声,大麻布袋掉进了海里。 任务完成,游艇立即掉转头,以全速返航…… 装在大麻布袋里的方天仇,幸亏有了金玲玲给他的那把弹簧刀,在船上早已割断了手腕的绳子,只是不敢轻举妄动。 游艇在疾行中,他才会意出金玲玲特别强调的那句话,要他记住这把刀。很显然的,她是希望他被丢进海里之后,能借这把刀设法割断手上的绳子,从麻布袋里逃生。 然而,金玲玲为什么在刺他一刀之后,又忽然大发慈悲,冒险要救他呢? 这实在是个无法解释的疑问,令他愈想愈糊涂,简直对这女人的心理,感到莫明其妙! 直到被丢进海里,一阵寒冷刺骨的海水使他猛然一惊,才赶紧划破麻布袋,挣扎了出来。 一头冒出水面,只见海上一片朦胧,那艘游艇正鼓浪而去,船尾拖着一长条泛白的浪花。 可是他泡在海水里,四顾茫然,不要说是一点儿灯光看不见,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出了。但求生的本能使他鼓起了勇气,必须尽全力支持,发挥他的游泳技能。 此刻他已顾不得肩膀的创痛,咬紧了牙关,凭着夜空上星斗的方位,奋力朝假定是香港的方向游去。 足足游了有个把钟头,才朦胧地遥见在夜雾中闪烁着数点灯光,凭直觉上,这绝不是香港本岛,而可能是九龙附近的群岛之一。 他已精疲力竭,毫无选择的余地,不要说发现个小岛,那怕是只有立足之地的礁石,他现在也得上去歇歇,否则恐怕就要沉下海底去了。 别看那个小岛遥遥在望,游了最少有四五十分钟以上,总算在几乎绝望中,被海潮卷冲上了沙滩! 方天仇已告脱身,躺在沙滩上好像个软体虫,任凭潮水的冲击,他再也不能动弹一下。 人在这种状态之下,仿佛连思想也停止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样爬上沙滩,而不致被海水卷走的。 迷迷糊糊的,他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照在他的身上,经过九死一生,他简直恍如隔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躺在这荒僻的小岛上,昨夜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故。 逐渐地,他记忆记来了,那不是一场噩梦,而是血淋淋的事实。要不是金玲玲偷偷给他那把刀,他此刻恐怕并非是躺在沙滩上,却是沉在海底了! 想起绝处逢生的经过,他不禁心有余悸,霍地坐起身来,猛觉肩膀上一阵剧痛,用手轻轻一摸,竟是又肿又烫,创口已然在发炎。 这是金玲玲所赐与的痛苦,但她却暗中救他一命,对这心理难以揣摸的女人,究竟应该是感激还是仇恨? 方天仇无暇去分辨这问题,忍着痛楚站起来,举目四眺,发现在不远的海边,停泊着两艘渔船,岛上尚有几户人家,才确定这是个渔人居住的小岛。 他连忙振作了一下,打起精神向那几户人家走去。 渔家的茅屋正冒着炊烟,准备填饱肚子好出海去作业。忽见走来这个狼狈不堪的人,几个打鱼的感到十分为惊诧,一齐围上来,仿佛把方天仇看成了从海里爬上来的怪物。 方天仇对他们的七嘴八舌讯问,简直无从回答,好在这些人未曾受过教育,脑筋不太灵活,随便编了一套谎话,说是不慎落海的旅客,就轻易骗过了他们。 平常满桌的山珍海味,他也不一定有多大胃口,可是现在那灶上烧的一大锅热粥,对他却俱有莫大的诱惑,使他眼巴巴地望着,不禁垂涎欲滴。 女人家比较细心,那渔家的妇人看出方天仇是有些饥饿难熬,便盛了一大碗热粥给他充饥。 方天仇是真饿了,端起来不消三口两口,甚至于不感觉烫着嘴唇,就把一大碗热粥喝尽,接着毫不客气地又来了一大碗,完全是狼吞虎咽,饥不择食! 然后,他跟几个打渔的商量,要求他们出海作业时,顺便先送他回香港,愿意以腕上的手表作为酬谢。 几个打渔的倒很热心,满口答应送他一趟,但坚决拒绝受他的酬谢,表示他们虽然清苦,却不愿趁人之危。 方天仇真想不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今天,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现实,什么仁义道德都荡然无存。反而这种荒僻的小岛上,尚能发现一点人情味,这岂不是个绝大的讽刺! 他不便辜负人家这番盛情,只好把它记在心里,希望以后有机会再作补报。等他们填饱了肚子,立即一同登船出发。 现在他才知道,这是九龙东南方,位于健洲与火石洲之间的一个无名小岛,附近尚有两个相似的岛屿,上面住的均是靠在近海打渔为生的贫户。 距离最近的是筲箕湾,他们为了要争取作业的时间,只好把方天仇送到湾里的渔船码头。 方天仇郑重谢过这几个热心的渔家,才登上码头,目送他们缓缓离去,心里有着无限的感慨。 时间尚太早,只不过才六点多钟,同时他身上非但一文不名,而且衣衫不整,连鞋袜都没有,这副狼狈相,实在自惭形秽,到那里去也不像样。 本来可以到“东方大饭店”露娜那里去,但因为费云跟她正打得火热,为了避免嫌疑,还是不去为妙。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比较合适,那就是杜老志码头万大海的赌窟。 主意既定,他便急步走出码头,沿着海边的马路直奔杜老志码头而去。 万大海经营的这个赌场,经常是通宵达旦地豪赌,这时候刚刚陆续散局,有一两桌的输赢较大,一些赌鬼还在欲罢不能地盘肠大战,杀得天昏地暗。 方天仇来到巷子里,正遇上一些赌客出来,他赶快低着头走过去,极力避免被人发现是他。 走到门口,看门的汉子正要关门,见这么个衣衫不整的人,冒冒失失地闯进门去,不由横身拦住,气势凌人地怒喝:“你他妈的……” 方天仇出其不意地一步上前,捉住他的衣襟,冷声说:“老兄,你忘了我的忠告?要骂人,最好是先认清了人再骂!” 大汉这才认出是方天仇,顿时陪笑说:“该死该死,我竟没看出是你方老大!” 方天仇并不存心为难他,适可而止松开手,笑笑说:“没事,我跟老兄闹着玩的,别认真。” 大汉知道他是来找万大海的,不待方天仇说明来意,便极力巴结地请他进了门,领着绕过天井,从侧面直接来到楼上的房间。 万大海正在烟榻上吞云吐雾,忽见看门的大汉带了个人闯进来,不禁勃然大怒,一骨碌坐起身来。正要破口大骂,方天仇已先发制人,振声笑着说:“抱歉,兄弟又来麻烦万老大啦!” 万大海见是方天仇来,他哪还骂得出口,挥挥手叫那大汉退下,立即下了烟榻忙着招呼:“方兄这么说就见外了,请榻上坐,来两口提提精神怎么样?” “谢谢,老大自己过瘾吧!”方天仇说:“如果有香烟的话,我倒想来一支。” 万大海是赌场老板,随时随地得跟赌客打交道,所以身上备着的都是名牌香烟,随即掏出一整包“加力克”,递了过去。 方天仇打开来,取了一支叼在嘴上,双手在身上一阵乱摸,竟是空空如也,别说是打火机,连任何一样东西都被搜光了。 万大海忙掏出打火机,替他点着香烟,然后,终于忍不住诧异地望着他说:“方兄从哪里来?……” “一言难尽,以后有机再奉告吧!”方天仇猛吸着香烟,显然有些心烦意乱。 万大海不便再问,遂说:“我看方兄需要来杯酒吧?” 方天仇未置可否地点点头,万大海立即去取了酒来,替他注满一杯。 待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忙又注上一杯,表示巴结地问:“方兄是否有什么困难,兄弟可以帮忙吗?” 方天仇想了想,终于说:“我想麻烦万老大,先替我设法弄套行头!” 不等他说完,万老大已笑着说:“没问题,兄弟立刻叫他们去办。”说着他已径自走出房去,吩咐手下的人照办。 方天仇两杯酒下肚,顿觉精神一振,等万老大回进房里来,便要求他说:“万老大,我准备在这里耽一两天,不知可方便?” “方便方便。”万大海慷慨表示:“别说是一两天,只要方兄不嫌怠慢,就是一两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万某人是绝对欢迎!” “那我就打扰了。”方天仇说:“不过,希望万老大能对兄弟的行踪暂时守密,在外面对任何人都不能稍露风声。” “没问题。”万大海拍着胸脯说:“方兄怎么交代,兄弟就怎么办,还有什么事需要效劳的,方兄尽管吩咐好了,可别拿兄弟当外人。” “万老大这份盛情,以后自当补报。”方天仇郑重说:“现在没有别的,只希望万老大能借几个人手,替兄弟去办点事情。” “成!”万大海有求必应地说:“兄弟这里的人手,悉数听命方兄就是!” 方天仇不由大喜,连声相谢,觉得万大海这个人,倒不失是个热心快肠的人物,决心跟他结交一番。 他之所以要借这地方藏身,是有着深谋远虑的。因为,他之能够死里逃生,可说完全是得力于金玲玲的暗助,如果他公然露面,“勒索公司”方面必然会疑心到金玲玲身上,那岂不是害了她。 方天仇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一向对恩怨分得很明,虽然金玲玲与他之间有着不解之仇,但他今天这一条命总是她救的,说什么也不能以怨报德,把人家的暗助之情一笔抹煞。 因此他决定暂不露面,借用万大海的一班人,暗中把各方面的情况摸清再说。 万大海这里豢养着不少打手和保镖的,一齐出动的话大约能凑上一二十人,方天仇用不着劳师动众,只挑选了几个精明强干的,分头打听各方面的消息。 不久,万大海亲自捧来了全部行头:一套簇新的西服、衬衫、领带,以及鞋袜齐全,使方天仇为他的神通广大颇为激赏。这不大一会儿功夫,居然办得样样俱全,除了尺寸稍嫌宽大之外,总算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万老大。”方天仇不免感动地说:“这份情意兄弟只有后报啦……” “笑话!”万大海豪迈地大笑说:“这点不足挂齿的小事,还要希望方兄报答,那我万大海简直不算朋友了!” 人家既然这么说,方天仇就不便再婆婆妈妈地,反而显得虚情假意,不够豪爽了。于是将话题转到金胜保身上,表示关切地问他:“金胜保可有消息?” “没有。”万大海摇摇头说:“自从离开这里以后,他就没有再来过……噢!对了,昨天夜里很晚了,还有个赌客在打听他呢。” “是怎么样的人?”方天仇急问。 万大海回想一下说:“那家伙穿得倒蛮挺,可惜是个翻转石榴皮,满脸的大麻子!……” “是洪堃!”方天仇情不自禁地叫起来。 万大海吃了一惊,怔怔地问:“方兄说他是红巾党的头子——洪大麻子?” “准是他!”方天仇武断地说:“这家伙一直阴魂不散,大概因为他的小舅子在香港送了命,而且整个的阴谋又失败,使他心有未甘。不过我很奇怪,他要找解恨的对象,就应该找我方天仇,或是林老大的人,为什么苦苦地追着金胜保不放松,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他们之间会结了什么梁子呢?”万大海茫然问。 “这就难说了。”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说:“万老大可知道,洪堃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万大海皱着眉头说:“不瞒方兄说,每晚来兄弟这里赌钱的分子很杂,说得难听些,就是来的多半是些苦哈哈的角色,真正玩得起的都往九龙城,甚至于澳门去了。所以兄弟一向对来玩的人头不能过于挑剔,只要向门外把风的说出是谁介绍的,就可以进来赌!……” “那么洪堃是什么人介绍来的?”方天仇追问。 万大海只好苦笑说:“兄弟也问过那两个负责把风的弟兄,不过他们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洪堃,所以没有特别留意,听他说的介绍人有名有姓,就毫不疑心地放他进来了。要不是刚才方兄说起,兄弟也还不知道他就是洪大麻子啊。” 方天仇“嗯”了一声,打破沙锅问到底地说:“洪堃说的介绍人是谁呢?” 万大海顿时面红耳赤,显得窘态毕露,迟疑了一下,始无可奈何地呐然说:“他,他自称是金胜保介绍来的……” “这简直是开玩笑。”方天仇忿声说:“洪堃这家伙太狡猾了!” “可不是。”万大海说:“事后我听那两个弟兄一说,真把我气得啼笑皆非!” 由于洪堃在紧追金胜保不舍,志在必得,以及种种迹象看来,金胜保的身上一定是关系着什么秘密,不然的话,他又何必东藏西躲,疲于奔命? 但严格地分析起来,“黑骑士”在“金色响尾蛇”事件中,本来可说是风马牛不相干的,只是因为金氏姊妹的无端被害,才把金胜保卷进漩涡,掀起一场意外的风波。 而且“同心会”的阴谋失败,根本牵连不上金胜保,冤有头,债有主,洪堃纵然决心报复,也没有理由去找金胜保的霉气。 更令人不解的,是最近几天以来,“黑骑士”的哥们儿在香港几乎全部销声匿迹,唯一敢抛头露面的小朱,却在“皇后夜总会”门外被人捅了。 忽然之间,方天仇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金胜保为了他两个姊妹遇害,说不定曾经主动找过洪堃,对这红巾党的头子采取过行动,以致触怒了洪大麻子,非还以颜色不可!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猜测而已,事实究竟是否如他所料,那是谁也不敢武断的。 不过,香港这弹九之地,金胜保能藏到那里去呢? 这问题经方天仇和万大海研究了半天,仍然得不到结论。 比较起来,金胜保除了“黑骑士”的自己哥们儿,可说跟万大海最为莫逆,但他也无法判断金胜保的行迹。 十点多钟的时间,万大海的手下有两个回来了,他们带回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说是林广泰不知为了什么,竟把他所有的人马出动,正在港九展开全面搜索,对象是方天仇。 但是,林广泰此一大规模的行动,并不是要营救方天仇,而是下令全部手下的人,只要发现方天仇的下落,将不借以任何手段擒住,送回林公馆由他亲自处置。否则,万不得己的话,可以格杀勿论!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不仅使方天仇大力震惊,不知自己有什么对不起林广泰的,居然翻脸不认人,绝情到如此地步。 就连万大海也万分惊诧,几乎不敢相信地问他们:“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郑重其事地说:“老大如果不相信,可以亲自出去走一趟,小的绝不敢信口胡说。现在不仅是林老大的人马出动了,连孙探长也亲身出马,派出了大批武装警探,防止闹出大乱子呢!” 万大海听他言之凿凿,由不得不信,因而以诧异的眼光望着方天仇,茫然不解地说:“方兄,这是怎么回事?” 方天仇的神情非常凝重,沉思了一阵,始力持冷静地说:“林老大是个极重义气的君子,他也很了解我不会对他不起,这件事的引起,显然是有人从中离间,或者是……反正我得亲自去见林老大,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方兄现在去?”万大海惊问。 方天仇点点头,毅然说:“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早晚我跟林老大总得见面的。不如现在去见他,趁早把事情扯清,免得误会愈陷愈深,反而让人家有机可趁!” 万大海不以为然地连连摇着头,劝阻说:“方兄,我看你要见林老大也不急于一时,现在他可能正在气头上,万一……” 方天仇霍地从烟榻上站起,理直气壮地豪笑说:“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我方天仇行得直,坐得正,但求于心无愧,没有什么见不得他的!” 说罢,立即脱下身上的衣服,把万大海替他弄来的全部行头换穿上,显然他已决定即刻去见林广泰了。 万大海急得不知所措,仍然苦口婆心地说:“方兄,以兄弟的愚见,现在你是万万不能贸然露面的,好歹也等其余的人回来,至少把情况全部了解,咱们再从长计议不迟呀!” 可是方天仇的心意己决,他坦然笑笑说:“承万老大如此关怀,兄弟绝非固执,实在是这件事的关系重大……” 话犹未了,忽又见万大海的一个手下回来,气急败坏地报告说:“方爷,林老大的人在各处找你呢!” 方天仇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万大海急忙追问详细情形,结果他所说的似跟先前两个人回来报告的完全一样。 林广泰的人马,以实力最雄厚的“银星”为主,其他像林公馆的直属手下,“林记航运公司”方面,“朝发贸易公司”的人手,以及俞老幺的一批喽啰……动员了不下百余人,声势浩大,完全是倾巢以赴的势态。 紧接着又是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回报,九龙城方面的郑二爷,居然也不甘寂寞,亲自带了不少人马,过海来参加林广泰的搜索阵容。 然而,尽管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一个个回来报告的情形大同小异,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林广泰如此劳师动众,对方天仇采取这种突然的积极行动,究竟是所为何来? 最后一个消息是,孙奇为了防止意外事件,几乎跟林广泰的人马发生正面冲突,幸而郑二爷从中排解,始避免了双方的动武。但是,搜索方天仇的行动,仍在如火如荼地展开,似乎不得手绝不甘休! 方天仇听完最后的消息,衣服也正好穿妥,不顾万大海的劝阻,毅然告辞而去。 万大海的心意总算尽到,无奈方天仇执意甚坚,他也不便过于阻止,只好等他出了房间,立即吩咐手下:“你们小心点跟着他,把他的行踪随时用行动电话报告我,不得有误!” 几个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气还没有喘过来,又奉命出发,悄然跟踪着这位难侍候的方大爷。 而方天仇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林广泰为什么采取这个莫名其妙的行动,一心无二用,想得入了神,根本不会发觉被人在后面跟踪。 出了巷子,他立即招呼了一辆街车,吩咐司机驶往麦当奴道。 坐在车上心烦意乱,伸手到口袋里想掏支香烟抽抽,谁知全身上下一摸,竟是空空如也! 他不由怔住了,身上一文不名,回头拿什么付车资呢? 本来他准备直趋林公馆的,可是一想不对,见了林广泰尚不知是怎样个局面,哪好意思先伸手借钱付车资。于是灵机一动,只好叫司机先到“东方大饭店”弯一弯,好向露娜那里暂借个小数目应急。 来到“东方大饭店”,方天仇吩咐司机在外等着,便急步走了进去,乘电梯登上四楼。 跟踪的几个人,也在不远处停了车,遥见方天仇刚走进去,接着有一辆轿车驰来,里面坐了几个大汉,其中一个西装革履地下了车,走进“东方大饭店”的大门…… 方天仇来至露娜的套房门口,唯恐她万一不在,那岂不是糟透了,因此他不免有些患得患失的心理,迟疑了一下,才鼓足勇气按了按门上的电铃。 “谁?”房里是露娜的声音。 他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回答:“是我——方天仇。” 房门很快地开了,出现在门口的露娜,满脸露出紧张而惊诧的神色,似乎对他的不速而至,感到非常的意外。 方天仇发觉她的失态,不禁笑问:“怎么啦,是不是房里有客人,不方便……” 露娜这才如梦初醒,忙把门拉开说:“就我一个人在,方先生请进。” 方天仇刚进房,露娜就紧张地关上房门,忙不迭告诉他:“方先生,他们都在找你,好像要对付你呢!” “我知道。”方天仇若无其事地说:“你说的是林大哥他们那些人?” “是的。”露娜说:“费先生来过这里,我是听他说的,方先生,你跟他们闹翻了吗?” 方天仇知道她也不清楚其中内情,只好苦笑说:“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了,现在我正准备到林公馆去……” “你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去?”露娜暗吃一惊。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呀!”方天仇沮然说:“车子还在下面等着,我身上忘了带钱,所以到你这里来弯一弯。” 露娜立即进卧房取了皮包,拿出两叠百元的钞票,递给他说:“方先生,我看他们态度很不好,你可得自己小心些呀!” 方天仇勉强笑笑,刚把钱接在手里,忽然门铃响了! 两个人不由一怔,彼此相顾愕然。露娜急忙机警地向方天仇说:“你先在浴室里避一下,我去开门看看是谁……” 方天仇无可奈何,只好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露娜这才惶惑不安地问:“是谁?” “我——费云。”外面急促地催着:“你快开门!” 露挪一听是费云,顿时心里暗惊,偏偏这时候他突然到来,万一跟她缠绵一阵,或是撞见了方天仇,那岂不是大糟特糟。 但她又怎能不开房门,迟疑了一下,终于把门开了。 费云满脸怒气冲冲,进来眼光向各处一扫,突然声色俱厉地喝问:“姓方的小子呢?”说话时,他的手插在上衣袋里。 露娜惊得魂飞天外,故意茫然说:“你说什么?” 费云冷冷地哼了一声,眼光逼视着她说:“露娜,我不怪你,因为他对你有恩,你就是想帮他,那也是人之常情,不过……” 露娜强自镇定说:“你认为我把他藏在房里了?那你就搜吧!” “你真叫我搜?”费云大笑说:“老实告诉你吧,我今天一直守在附近,刚才亲眼看见他进来的!” 说时,他有意无意地,故意把眼光飘向了关着门的浴室。 “这……” 露娜正感到不知所措,浴室的门突然一开,走出了方天仇! 费云霍地掏出手枪,对着他说:“哼!我知道你会自己出来的!” 方天仇神色自若地笑笑说:“费兄真不愧是神机妙算,居然一直守在附近,好像算定了我非来这里不可似的。不过我有一点说明,要不是我坐车忘了带钱,弯来向她借钱付车资,恐怕费兄守候一整天,也是白守了!” “那无关重要。”费云冷冷地说:“只要能守着你,把你带去交给老大,我就达到了目的!” 方天仇哂然一笑说:“兄弟乐于遵命,反正我也正要去见林大哥,不过,费兄手里的家伙可以收起来了,这样走出去,恐怕不太好看吧?” 露娜也帮着说:“费经理,人家方先生本来就是准备到林公馆去的,你何必还拿着枪……” 费云对方天仇撮合他与露挪,本来是很感激的,可是他发现在露娜的心目中,对方天仇的印象非常深刻,似乎总有些念念不忘的微妙感情,甚至于超过了他。 男女之间的情感,往往是不容许有第三者介入的,费云自不例外,尤其他对露娜一往情深,哪能让方天仇占据着她的心灵。 由于这样,他早已对方天仇存了妒忌的心理,现在看露娜又当面帮着方天仇,顿时妒火中烧,忿声说:“姓方的,你不要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揭开你的假面具,不过是个见利忘义的无耻之徒!” 方天仇怔了怔,忽然朝沙发上一坐,索性毫不在乎地说:“费兄既然说我是无耻之徒,那么我倒要先听听我的罪状,究竟做了什么见利忘义的事情?” “对不起,我没有向你说明的义务。”费云逼近过来说:“要问的话,最好去问老大!” 方天仇摇摇头说:“不,你得先告诉我,否则恕我不跟你去!” “哼!去不去可由不得你!”费云郑重警告说:“老大已有交待,活的弄不回去,死的也成,你最好识时务些,否则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方天仇大笑起来,他有恃无恐地说:“费兄如今是千万富翁的身份,我相信你不会情愿做个杀人犯的,哈哈……” “你错了!”费云满面杀机地说:“我们弟兄是只讲义气,不顾利害的,为了老大的事,即使琅珰入狱,我也甘心情愿!” “够义气!”方天仇从容不迫地说:“既然费兄有这种赴汤蹈火的精神,何不动手呢?” 费云气得脸色发青,把心一横,正要扣动扳机,露娜一看情形不对,恐怕他当真下了毒手,突然不顾一切地上前抱住他,激动地叫着:“你不能这样,方先生是我们的朋友!……” 她不阻止还好,这一阻更使费云妒火狂炽,猛力一把推开了她,怒喝一声:“滚开!” 手指刚要扣动扳机,不料房门里面没下锁,突然被人推开,闯进来的竟是孙奇! 跟进来的尚有两个便衣警探,他们早已握枪在手,急向张惶失措的费云喝令:“把枪放下!” 费云想不到在这节骨眼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不管怎样,孙奇总是警方的探长,当着他们的面前杀人,未免太目无法纪了。 而且,他只要一开枪,两个便衣警探绝不袖手旁观,即使向他发射,也有充分的理由,对于现场行凶的凶手,警方是可以用武力对付的。 诚如方天仇刚才一针见血的话,费云如今是千万富翁的身份,犯不上以身试法,因此他丢下了手枪。 但表面上仍不甘示弱,忿声说:“孙探长,咱们的私事,自己会了断,阁下最好不要介入,免得彼此伤了和气!” 孙奇朝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的方天仇瞥了一眼,一脸神圣不可犯的神情说:“在香港的法律还存在的今天,我绝不容许私刑!” “哦?”费云不屑地笑笑:“依孙探长的意思呢?” “我要带他走。”孙奇断然说:“由警方依法侦办!” 费云在楼下的车里虽然还留着着几个人,但他知道跟警方人员正面冲突是不明智的,尤其是在闹区,孙奇要真翻脸,说不定恼羞成怒把他一齐拘捕。 于是,他莫可奈何地耸耸肩膀,知难而退地说:“孙探长既是不讲交情,那就悉听尊便。不过兄弟得提醒探长一句,林老大的脾气并不好惹,火起来是会不顾一切的!” “一切后果由我负!”孙奇不受他的威胁,转向方天仇说:“方老弟,你现在跟我走一趟吧!” 方天仇霍地站起来,理直气壮地问:“请问孙探长,是根据什么罪名拘捕我,请拿出拘票给我看!” 孙奇急向他暗使了下眼色,故意声色俱厉地说:“对你这种刑事凶嫌,不需要签发拘票,我以探长的身份就可以拘捕你!” 方天仇对他的暗示茫然不解,只好强自笑笑说:“好吧,探长看着办吧!” 说罢,他自动把手伸出来,表示并不拒捕。 孙奇立即示意那便衣警探,掏出腰间的手铐,当真上前把方天仇的手铐上,另一端则铐在他自己手上,以防犯人脱逃。 “费经理。”孙奇随向费云郑重说:“现在我把人带走了,你可以转告林董事长,这件事只能循法律途径解决,他要是一意孤行,我孙某人只好公事公办,别怪我不给他面子!” 说完也不等费云有所表示,把手一挥,带着方天仇从容离去。 费云气得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声:“好个兔崽子,你等着瞧吧!” 随即抓起电话,拨动林公馆的号码…… 孙奇是怎样及时赶到,阻止了费云的枪杀方天仇呢? 原来林广泰的人马全部出动,分头搜寻方天仇的行踪时,孙奇接获线民的情报,顿觉事态严重了,立即带了大批武装及便衣警探出发,希望能镇压这个尚不知因何而起的紧急事故。 一方面他先找到了林广泰本人,想问明真相,以便劝阻他的轻举妄动。 不料林广泰已形同疯狂,几乎失去了理智,先不说明原委,劈头就对方天仇一阵臭骂,什么丧心病狂、见利忘义、乌龟王八贼,连祖宗八代全骂了出来。 孙奇从来没见林广泰愤怒成这个样子,心知必然事出有因,便强自耐着性子,向他细问详情。 林广泰边说边骂,说出了全部经过。 首先说到的,是方天仇偕同金玲玲双双出现,在银星夜总会逼着庄德成写了出让字据。 其次是方天仇去郑二爷那里,骗出了他的女儿,说是护送回家的,结果到现在尚不知他们的下落。 再说宋公治的遇害,林广泰顿时情不自禁地声泪俱下,声言不报此仇,绝不甘休。而他认定了纵然不是方天仇亲自下的手,但他虽不杀公治,公治却因他而死! 要不是为了商请郑二爷出马,协助查探方天仇的下落,宋公治根本不会带着林玛丽过海,又何至于在九龙城被人捅死? 说来说去,事由方天仇而起,等于是他间接杀害了宋公治! 最后的话更令人难以来置信,据林广泰说,今天一大清早,在他尚未获悉宋公治的恶耗之前,方天仇曾亲自到了林公馆。 当时林广泰尚为他的安然脱险欣慰不已,谁知方天仇却告诉他,自己之得以释放,是“勒索公司”又绑去了林玛丽,以她作为人质,而要他回香港取款五千万元,如果方天仇不将赎款如数送去,则林玛丽就将被留下。 本来林广泰也决意拿出这笔巨款,换取方天仇的安全,现在自己的爱女又落入歹徒手里,他就更得如数照付了。 其实林广泰最近已是外强中干,早把钱财散尽了,还是几个弟兄替他准备了这个数目,搁在家里准备随时等候对方的通知,可以按照指定的时间地点即时送去。 谁知大出各人意料之外,来取赎款的竟是方天仇本人,而林广泰的女儿反而成了人质。 由这一点看来,“勒索公司”不仅组织庞大,更是阴谋诡计多端,是个不易对付的对手! 林广泰当时只有一个人在家,没有别的人可商量,同时为了宋公治和女儿的一夜未归,急得方寸已乱。尤其方天仇是他最信任的人,临时不疑有他,毫不考虑就把准备好的五千万巨款交给他。 方天仇在得款离去时,还特别强调,说他此来是有人暗中监视的,劝林广泰千万不要派人跟踪,否则对方将会采取对林玛丽不利的行动,由他负全责护送林玛丽返家。 林广泰果然听信了他的忠告,不曾派人跟踪。但方天仇这一去,就没有消息,直到郑二爷陪同庄德成到来,说出昨夜宋公治遇害的经过,他才知道上了方天仇的当! 宋公治的死讯,使林广泰悲恸得几乎发狂,更加上庄德成一口咬定,方天仇已可能变了志,被财与色所诱惑,甘心受“勒索公司”的驱使,不由大为震怒。 因为,照庄德成所说,林玛丽昨夜在郑公馆是被方天仇接走的,而他刚才却骗去了五千万巨款,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林广泰不信。 在忧急与愤怒交迫之下,林广泰突然痛下决心,出动了全部人马,矢志要搜得方天仇,亲自处置这不仁不义的伪君子! 孙奇在获悉整个经过之后,仍然将信将疑,看林广泰激动和愤怒的情形,似乎不能不相信,但他又怎能相信方天仇是这种人呢? 站在他的立场,无论方天仇是否真的变了志,甘心受“勒索公司”所利用,他是绝不同意林广泰的极端行动。极力劝阻无效,双方几乎冲突起来。 幸而郑二爷比较冷静,从中排开了双方,才避免一场三本铁公鸡,全部武打的演出。 孙奇离开林公馆后,一方面派出大批人手,密切注意林广泰的人行动,必要时好及时镇压,防止造成流血事件。 一方面他亲自带着几批人,分乘警车在各处巡视。 情势相当严重,因为这个导火线不知在何时何地会突然暴发,令人防不胜防。尤其明知林广泰的人随时可能造成流血事件,但在人家没有犯法的行动之前,警方是不能任意拘捕的,除了密切注意,根本毫无办法。 唯一收效的,是由于警方的人员大批出动,林广泰和郑二爷两方面的人,除了有自卫枪照的,其他的人身上均不能私藏“黑牌手枪”,以免孙奇依法拘捕。 孙奇坐在警车上,随时利用无线电话联络,指挥各方面的行动。 警车刚经过统一码头,忽然接到警务处,由他办公室值勤人员来的紧急警用电话,向他报告说:“刚才有人来电话找探长,说那个叫方天仇的,已进了‘东方大饭店’,同时有林广泰方面的人随后跟踪,要探长即刻赶去!” 孙奇大为吃惊,赶紧吩咐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东方大饭店”,总算及时阻止了费云,否则尚不知道伤亡的他们那一个呢! 幸好费云知难而退,不曾动用武力,就让孙奇把方天仇带走。 上了警车,方天仇终于忍不住忿声质问:“孙探长,兄弟究竟犯了什么法,要接受拘捕?” 孙奇哈哈一笑,吩咐便衣警探替他开了手铐,才歉然说:“方兄弟,非常抱歉,刚才当着费云的面,我实在不得不做做戏呀。” “做戏?”方天仇感到诧异说:“那么孙探长不是真的拘捕我?” “这还用说吗。”孙探长笑着说:“现在老弟的手铐不是已经打开了?” 方天仇微微点了下头,遂要求说:“既然孙探长不准备拘捕兄弟,那就请让我下车吧!” “那不行!”孙奇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为什么不行?”方天仇自认无愧于心,是以理直气壮。 孙奇郑重其事地说:“有几个问题,我们必须弄弄清楚,同时,为了方老弟的安全,我不能让你单独行动。” “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方天仇正色说:“但警方的保护,我是绝不接受的!” 孙奇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想了想,说:“这么吧,方老弟既然不需要保护,我也不便勉强,等我们回警务处把几个问题弄明白,那时候去留由方老弟自行决定,如何?” “难道非去警务处不可?”方天仇不以为然地说:“有问题现在不能问?” 孙奇摇摇头:“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的,方老弟,我看你就暂时忍耐一下,跟我去一趟,保证不会耽搁你太久时间的。” 方天仇听他这么说,只好不再坚持,勉强同意跟孙奇到警务处去。 孙奇这辆专用轿车,里面的设备与警车完全相同,只是外表看不出是警车,看上去跟普通轿车一样为的是在执行任务时方便,而不致引人注目。 不过他这辆车子,几乎所有的交通警员都认识,所以尽管它以超速飞驶,也不会被骑着摩托车的老兄追拦,送上一张违警超速罚款通知。 不消十分钟,他们已风驰电掣地来到了警务处。 孙奇把方天仇带到办公室,吩咐所有的人一齐退出,招呼他坐下,敬了香烟,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方老弟,你可知道林广泰发这个飙的原因?” 方天仇坦然说:“我急于去见林大哥,为的就是要明白真相。” 孙奇脸上露出种难以形容的奇怪表情,似笑非笑地说:“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真相却需要你方老弟自己说明,或者有些地方还得特别解释一下。” “哦?……”方天仇感觉有些莫名奇妙,好像突然堕入了五里云雾里,满头都是疑雾。 孙奇对方天仇仍具有信心,认为他绝不至于甘心受歹徒摆布,于是毫不隐瞒地把林广泰所说的一番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方天仇听完之后,居然一言未发,不知他是在沉思,还是默认了一切,使孙奇大为惊诧,心里不禁在想:“难道他承认了这些罪状?” 沉默了足足有一两分钟,孙奇终于忍不住问他:“方老弟,你没有什么解释?” 方天仇忽然大笑说:“我只能说,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我根本一无所知,孙探长会相信吗?” 孙奇怔怔地望着他问:“你的意思是林广泰无中生有?” “那倒不是。”方天仇收住了笑容,正色说:“林大哥说的可能是事实,但我却不曾参与任何一件!” “这我就不懂了。”孙奇茫然说:“既然林广泰说的确有其事,而且有好几个人能指证亲眼看着方老弟参与的,但你又否认,这是怎么回事呢?” 方天仇笑笑说:“我相信凭孙探长的办案经验,一定能找出合理的答案来吧!” 孙奇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呐呐地说:“如果照科学解释,那就是方老弟患了梦游症,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都无法记忆……” 方天仇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连摇头说:“没那回事,如果孙探长现在找法医来鉴定,绝对可以证明我的健康情况非常正常。” “那么除非你有分身之术!”孙奇脱口而出。 “对了!”方天仇点点头说:“孙探长果然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行家。” 孙奇没想到自己信口胡说,居然歪打正着,不禁振奋地说:“方老弟认为有人冒充你?” 方天仇“嗯”了一声说:“这个并不太困难,目前化装术很进步,假如技术高明,是可以化装得惟妙惟肖,鱼目混珠的。” 孙奇听得连连点头,认为方天仇的判断很有可能,只是他一直没想到这上面去,幸亏被方天仇一语点破,才恍然大悟。 其实在警方的办案部门,往往也利用化装的手段,以便深入侦查。不过那只是改变本来的面目,或者掩饰办案人员的身份而已。像方天仇所说的,化装成一个众所周知的人,去接触最热悉的人,警方倒从未尝试过。 如果真是有人冒充了方天仇,先后跟庄德成,郑二爷,以及林广泰这些人照过面,而不致被识破,那么这些人的化装术确实非常高明。要是在好莱坞当化装师,岂不稳可拿到奥斯卡金像奖! 方天仇为了证明他不是胡思乱想,特别指出他一直是被困在“勒索公司”的电笼里,并且叙述说了用计脱身失败,以及最后得金玲玲的暗助,始能在海里逃生的经过。 孙奇对他出生入死的经过,听得瞠目结舌,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一般,更像是听了一篇紧张刺激的侦探小说,差点儿情不自禁地大呼“过瘾”了! 方天仇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忽然不解地说:“孙探长,对于金玲玲这女人的态度,我实在莫名其妙,你认为她的居心是什么?” 孙奇沉思了片刻,始说:“这很难说,不过有一点我忘了告诉你,就是那天夜里方老弟到舍下去,我们正在谈话的时候,她不是以找香烟为藉口,闯进来使我们的谈话中断了吗?” 方天仇对当时的情形记得很清楚,于是点了点头。 孙奇接着又说:“方老弟走了以后,我曾经跟她谈过,当时我不便说破她跟‘勒索公司’的人有来往,只是侧面向她透露,香港政府已决心消灭这个不法组织,必要时甚至准备动用军方的武力。并且把一切利害分析给她听,希望她能悬岩勒马,及早觉悟……” “她接受了你的劝告?”方天仇插嘴问。 “我们当时只是一种闲聊的形态。”孙奇说:“她没有作任何表示,我也不便往深处说。不过,由于她能在紧要关头,冒险暗助你逃生,我猜一定是那天夜里的谈话,对她发生了作用。” 方天仇想了想,郑重说:“如果她真有觉悟的意思,我倒是不便公然露面,以免对方怀疑到她身上呢!” “你的想法跟我一样,”孙奇说:“好在现在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你被我拘捕了,我得赶快去见林广泰……” “不,林大哥我必需亲自去见他!”方天仇仍然不变初衷。 孙奇急说:“目前他已毫无理智,方老弟不必去冒险,我自然会把一切向他解释明白的。” 方天仇不顾他的劝阻,毅然站了起来,正要准备离去,突然灵机一动,兴奋地说:“孙探长,现在我们有了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只要进行顺利,相信‘勒索公司’就可指日而破!” “什么机会?”孙奇急不可待地问。 “我们何妨以牙还牙,也来个鱼目混珠!” 说罢,他不由大笑起来。 四、疑云 孙奇为了“勒索公司”的胆大妄为,居然在老虎嘴上拔胡须,绑架了赫尔逊伯爵夫人的公子,业已遭到港督饬令限期破案。 限期是一个星期,案发迄今已不知不觉过了几天,但仅有的几条线索仍然停滞在欲断还续的侦查阶段。严格说起来,井无多大进展。到时候是否有把握如期破案,连这位大探长自己也不敢肯定。 这幸亏是他,靠着贤内助跟港督夫人的私交不错,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已不知捱了多少官腔,能保得住那顶乌纱就是上上大吉了! 尤其是昨天夜里,派在银星俱乐部的两个便衣,跟踪方天仇和金玲玲未果,反而因公殉职,使他愈觉得事情的棘手,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中。 现在听方天仇的一番分析,他才知道几次出现的“方天仇”,原来是对方的人化装冒充,以致使林广泰真伪莫辩,一怒之下,出动了全部人马,矢志要为宋公治报仇。 当然,目前方天仇贸然去见林广泰,非常可能发生意外,也许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置他于死地呢! 刚才在“东方大饭店”露娜的房间里,孙奇如果迟赶去一步,费云便已扣动了扳机。由此可见,林广泰所发出的“格杀勿论”命令相当真,他手下的任何人发现方天仇,都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因此孙奇是绝对不会让方天仇冒险的,必要时甚至于准备利用职权,以警方的职权把他强行留住。 没想到刚要阻止方天仇的离去,他走到门口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说罢又是一阵大笑,好像对破获“勒索公司”己有了很大把握。 孙奇不由怔住了,诧然问:“方老弟,你这个鱼目混珠的计划我还不太懂,是准备冒充对方哪一个呢?” 方天仇这才停止了大笑,正色说:“我何必冒充对方的人,冒充我自己就行了!” “冒充你自己?”孙奇顿时睁大了眼,对这莫名奇妙的回答,使他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啦。 方天仇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孙探长,不是我故意卖关子,如果要我把全部计划说出来,那么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也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条件。” 孙奇急于想获知这个耐人寻味的谜底,只好同意说:“方老弟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吧,只要我能力所及,绝对答应就是。” “其实没有什么,只要孙探长点点头就行了。”方天仇笑着说:“我的要求是,当我说出这个计划后,孙探长得允许让我单独去见林大哥,而且不加以阻拦。” “这……”孙探长不禁面有难色,犹豫不决起来。 “这有何难?”方天仇说:“孙探长只需要点点头,一切就ok了!” 孙奇迟疑了一下,终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说:“好吧!方老弟,算我拗不过你。” 方天仇哈哈一笑,于是坦然说出了他这“鱼目混珠”的妙计。 他认为,对方之所以置他于死地,并不是他已没有利用价值,而是他们有了个唯命是从的冒牌“方天仇”。 换句话说,跟“勒索公司”敌对的方天仇已抛置在海里,他们一定认为必死无疑。除了金玲玲知道他手里有把弹簧刀,或许能藉这把刀死里逃生之外,别人绝对不会想到他命不该绝的。 真的方天仇死了,假的一个便会出现,替“勒索公司”卖命,进行一切不法勾当。 方天仇的计划,便是守候一个适当的机会,等那冒牌的家伙出现时,设法把他捕获。然后,真的方天仇再冒充那人混进那庞大组织,岂不是可以深入“勒索公司”。而他身上装备追踪器,随时通知警方确实的地点,里应外合,一举便可破获那非法组织了。 这个计划听了孙奇拍案叫绝,乐得眉飞色舞,情不自禁地大笑说:“妙!妙!方老弟果然是智勇双全,真是当之无愧!” 方天仇对他的奉承置之一笑,郑重说:“我的计划只能算是个理想,理想与现实往往是有距离的,有时候甚至于是背道而驰,适得其反。所以我们要想成功,还得配合周详的布置,更重要的是情报正确,把握时机,一切安排都得天衣无缝,否则就前功尽弃。” “当然当然。”孙奇连连点点头说:“这次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希望方老弟不要见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免得我有疏忽的地方。” 这位探长是个老资格,谁都知道他很自负,今天居然移尊就教,虚怀若谷的态度,与往日简直判若两人,可见他是如何的破案心切了。 方天仇的个性非常豪爽,他是不会虚伪做作的,于是当仁不让地说:“有几点我们必需顾虑到,第一、我没有死在海里的消息,绝不能让对方知道,而 且要让对方深信,任何一方面都不会怀疑他们那位冒牌货是假的。” “这点确实很重要。”孙奇颇有同感地说:“好在只有费云和露娜见过你……哦,对了,方老弟可知道,通知我赶去‘东方大饭店’的是什么人?” 方天仇想了想说:“大概是万大海,一个很四海的江湖朋友,今天我曾在他那里落过脚。” “那人靠得住吗?”孙奇急问。 “我想不成问题。”方天仇很信任地说:“我已经关照过,要他千万保守秘密的。” 孙奇这才放心,遂说:“那么我们只要通知林广泰,要他那方面的人跟我们密切合作就行了。” 方天仇把头一点,郑重其事说:“所以我坚持必须亲自去见林大哥,当面把一切解释明白,才能使他消除这一层误会。” 孙奇“嗯”了一声,然后说:“方老弟刚才说有几点必须顾虑,这是一点,其他的呢?” 方天仇整理了一下思维,接着说:“其次是我们要密切注意对方的动静,必要时不妨设下圈套,诱出那个冒牌的家伙来,我才能有机会冒充他混进‘勒索公司’。” 孙奇灵机一动,兴奋地说:“这个不难,庄德成昨夜只写了个字据给金玲玲,正式出让‘银星’的手续还没有办妥。可以叫庄德成再提出条件,办手续时也要方老弟在场,这样对方不是非派那冒牌的家伙出面不可?” “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才可以这样做。”方天仇说:“如果我的判断不错,只要我死里逃生的消息能不走漏,早晚他们会派出那冒牌货,混进林大哥的圈子!……” “那他就是自投罗网了!哈哈!……”孙奇大笑起来。 方天仇并不太乐观,他已身历其境,深知“勒索公司”这个庞大的组织里,并不乏诡计多端的人物。要想使他们上钩,倒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必须有人作内应,始能事半功倍。 因此他想到了金玲玲,如果她真有改邪归正的心意,那就是最适当的人选。 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时,孙奇也无法作肯定的答复。虽然金玲玲暗助方天仇逃生,并不能确定她的真正意图,也许她是看出了“勒索公司”对她不予重用,而且也不太信任,才故意放个交情,在必要时留个退步。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在没有完全绝望之前,自然还得尽量争取那个组织信任和重用的机会。不到万不得已,她哪敢表明态度,贸然答应做警方的内应。 同时,到目前为止,方天仇也只能判断出,“勒索公司”的大本营,可能是在附近的一个小岛上,但港九之间,以及附近海上的岛屿,大小何止数十个,除非一个个地调查,根本无法确定是哪一个。 真正无法确定他们的根据地,又怎能跟金玲玲取得联系? “反正金玲玲早晚会出面,跟庄德成办手续的。”方天仇终于说:“到时候我们再见机行事吧!” 孙奇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方天仇的意见。 正在这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孙奇还没来得及去接听,方天仇已走向门口说:“我先走一步了。” 孙奇欲阻不及,只得摇头而叹,随手抓起了话筒:“孙探长办公室。”他向对方说。 “孙探长吗?”对方是林广泰的声音,他大概已获得费云的报告,语气显得很不客气:“听说老兄利用职权,硬把方天仇带回警务处了?” 孙奇勉强笑笑,婉转地说:“林兄不要误会,职权是另外一回事,主要的是我不能明知将要铸成大错,而袖手旁观,不出面阻止,所以才把方老弟带走。” “孙探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对方怒问。 孙奇仍然心平气和地说:“很简单,在那种拔剑张弩的紧张局面下,我要不赶去阻止,其中必然有一个伤亡,无论死伤的是方老弟,或是费经理,都将造成不幸。而我又不能装聋作哑,任凭凶手离开现场不加以拘捕,所以……” “所以你就带走了方天仇?”林广泰忿声问他。 “以当时的情势而论。”孙奇说:“那是避免流血事件的唯一办法!” 林广泰突然冷笑说:“孙探长果然是明智之举!不过兄弟得说明一下,咱们的兄弟都是以生死论交的,义之所在,从不顾虑本身的利害。今天方天仇撞在费云的手里,他就是承担凶手的罪名,也会为我干掉那不仁不义的家伙!” “林兄真的认为方老弟是那么不仁不义?”孙奇故意问了一句。 “事实俱在!”林广泰断然说:“难道孙探长还要我把他的罪状再背诵一遍?” “那倒不需要。”孙奇郑重说:“刚才我跟方老弟已经详谈过,明白了一切真相,如果林兄能够冷静一下,我愿意把内容奉告……” “不必了!”林广泰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请孙探长立刻把方天仇交给我,否则我姓林的将不顾一切后果,决定孤注一掷!” “林兄!……” 孙奇还没来得及劝说,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几乎在同时,一个便衣警探已经走了进来,向他递上一张名片说:“银星夜总会的庄经理要见探长。” 孙奇连那名片都无暇接,刚要亲自出办公室去接见,不料那个老粗已横冲直闯地冲进来了。 庄德成满脸杀气腾腾,两眼布满了血丝,冲进来也不跟孙奇招呼,眼光朝四下一搜索,即问:“那狗娘养的方天仇呢?” 孙奇毕竟是位政府官员,怎能任由他当着下属的探员,这么毫无顾忌地胡闹,不由沉下了脸,忿声说:“庄经理,这是我的办公室,你最好不要太放肆!” “怎么?你跟老子打官腔?”庄德成把手朝腰间凸起的地方一拍,“老实告诉你,今天要不把那狗娘养的交出来,老子就先干了你!” “庄德成!你……”孙奇勃然大怒:“我怎么?我先干!……” 庄德成已不可理喻,手刚伸向腰间拔枪,但那便衣警探的动作比他更快,霍地掏出枪抵住了他,大声喝令:“别动!” 孙奇趁机一步向前,在庄德成刚要蠢动时,已缴了他的械,冷冷地说:“这里是警务处!” 庄德成毫不在乎地把胸一挺,理直气壮说:“老子犯了什么法?” 孙奇正色说:“庄德成,我要不是看在林广泰的面子上,又知道你是个有口无心的老粗,以你刚才的举动,我可以企图行凶的罪名拘捕你!” “请!”庄德成当真把双手一伸,自动给他们上手铐。 孙奇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像这么憨直老粗,个性确实豪爽得非常可爱,比起那些口是心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奸巨猾,真是不可相提并论。 于是他忽然笑了笑说:“庄经理,咱们玩笑开到这里为止,别再开下去了,把枪收起来吧!” 说时把他的枪递还过去。 庄德成一时怔住了,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说:“你这是……” 孙奇急向他使了一个眼色,遂说:“方天仇已经去见林广泰了,我们快赶去吧!” 庄德成仍然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把枪接过来说:“那小子不是在这里吗?” “他刚走!” 孙奇对这老粗真没办法,推了他一把,两个人才相偕出了办公室,急急走出警务处大门。 庄德成是自己开车来的,并且还带了四五个大汉,大概他是真有意思要蛮干,必要时动用武力哩! 孙奇把他带上了自己那辆特别装备的专用轿车,吩咐司机驶往麦当奴道的林公馆。 车在疾行中,孙奇并无暇向茫然的庄德成解释,立即发出了警用短波无线电话:“这是警车第一号,麦当奴道附近的警车请注意……” 重复报出了两次呼号,收发机上的红灯一闪闪地亮了,传来回答:“警车零零九号待命,位置麦当奴道与花园道岔路口,请发令!” 紧接着又传来一辆警车的呼号:“警车零零四号待命,位置坚尼地道,驶向花园道,请发令!” 孙奇拉开座位背后的一块铁板,便是个整个香港街道的袖珍地图,按动九号和四号两个装置在一旁的电钮后,便在玻璃图盘下面亮起了小小的两点红光,标明两部警车的位置。 由这精密的电动地图仪器指示,奉命监视林广泰方面行动的巡逻车,正在林公馆的两端。 孙奇立即发号施令:“这是警车第一号命令,零零九号保持原位置,零零四号由花园道赶往麦当奴道路口,密切注意前往林公馆的‘的士’,随时报告。” 一旁的庄德成简直看呆了,禁不住好奇地说:“这玩意儿真不错嘛!” 孙奇关掉开关后,笑了笑,感慨地说:“这些都是为防止犯罪而精心设计的,可是科学越进步,犯罪的案件也愈多,而且是花样百出。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令人防不胜防。” 庄德成诧然说:“这么说,除了警方,别人也有这些玩意儿?” “很难说。”孙奇正色说:“也许歹徒们有更理想的科学装备,也许根本没有。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任何最先进的科学仪器总还得由人操作,犯法的是人,所以……” 正说之间,收发机上的红灯又闪亮了:“这是警车零零九号,请警车第一号回答呼号!……” 孙奇连忙按下开关,报出自己的呼号:“警车第一号正在收听,请报告!” 传话器立刻传来那辆警车的报告:“刚才有四辆车子驶过去,前面一辆敞蓬车上是外籍人士,中间一辆黄色‘的士’,后面两部是黑色福特轿车……” 孙奇急忙发出命令:“警车零零九号注意,通知附近所有的警车,驶往林公馆待命,继续报告情况!” 然后,他吩咐司机,加足马力赶往麦当奴道。 由零零九号警车的报告,孙奇判断‘的士’上的一定是方天仇,而后面的两部黑色福特车,很可能是林广泰方面的人,发现他的行踪后紧追不舍。 他的判断完全正确,“的士”上果然是方天仇,后面两部福特车上的,前面一辆载着罗俊杰和几个壮汉,后面一辆则是郑二爷手下的小李,马老三、盛国才几个人。 方天仇是由警务处出来后,很快跳进附近刚走下个客人的街车,以为这样迅速的行动,总可避过监视的人耳目,谁知仍然是被发现了。 反正他已决定去见林广泰,只要不是被“勒索公司”方面的人发觉他还没死,也就顾不得那些人的追踪而来,吩咐司机直趋麦当奴道的林公馆。 一路上极力保持冷静,连头都不回一回,任由那两部车子紧追不舍,他根本就不当它回事。 车子到了林公馆大门口,随手掏出张露娜借给他的钱币,连数目都不及看,丢给司机便钻出了车厢。 他这里刚伸手要按门铃,后面的轿车已到,车门开处,冲出了满面怒容的罗俊杰。 上前不问青红皂白,一把抓住方天仇的手臂,恨声说:“嘿!我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原来是自己送上门来,胆子可真不小!” 方天仇不动声色,甩开了他的手,不屑地说:“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像是吃错了药,变得神经不正常了!” 罗俊杰平常的绅士风度已荡然无存,激动地怒骂一声:“王八蛋!老子揍……” 手刚一扬,拳头还没有击出,已被突然赶来的小李一伸手接住,使他不由勃然大怒,涨得脸红脖子粗地怒问:“你想干嘛?” 小李曾经跟方天仇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因此他一跳下车,就飞步赶上前来阻止罗俊杰动手。 “不干嘛!”小李冷冷地说:“我只是不欣赏阁下这种蛮不讲理的作风!” 这话由小李的嘴里说出来,确实有些过份。无论如何,罗俊杰总是林老大的把兄弟,跟郑二爷尚且可以称兄道弟,而他不过是郑二爷手下的一名亲信,身份颇有悬殊。 罗俊杰那能受他冷言冷语,当时气得铁青着脸,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教训我罗三爷?” 小李毫不在乎地神气说:“要打架就凭拳头硬,你管我是什么东西!” 这时罗俊杰车上的几个大汉,早已围了上来,而马老三和盛国才也怕小李吃亏,急步赶过来,双手在腰上一叉,摆出准备动手的姿态。 方天仇急忙阻止小李说:“都是自己人,别乱来……” 他不阻止还好,这一阻止,更助长了罗俊杰的气焰,顿时向那几个大汉一挥手:“替我揍这小子!” 小李是以出手快速闻名的,他只冷冷一笑,不等那几个大汉发动,已把上装脱下,腰间赫然露出两把手枪。 这一来可把大汉们震慑住了,因为他们也久闻小李的枪法快捷,吓得趑趄不前起来。 罗俊杰不由怒喝一声:“站着干吗?动手!” 几个大汉相顾愕然,罗俊杰的命令不敢不从,但被小李的声势所夺,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相持不下,左右为难的时候,其中一个大汉忽然紧张地说:“条子的车子来啦!” 大家顿时一怔,齐向来的路上看去,果见一辆警车风驰电掣而来。 斗殴遇上警方总是麻烦的,罗俊杰生怕节外生枝,这才向几个大汉一使眼色,示意他们去叫开门。 然后怒目向小李说:“好!我们进去当着郑二爷面前问问,是不是他放纵你这么无理的!” 小李置之一笑,连气也不喘,径自走到方天仇身边,拍着胸脯说:“方兄放心大胆进去,谁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小李就豁出去了!” 方天仇对小李的仗义深受感动,哂然一笑,说:“我想不会这么严重的,李兄别太冲动,我见了林大哥有理说理,自己人千万伤不得和气。” 说时铁门已大开,十来个人一齐鱼贯而入,浩浩荡荡地直趋大客厅。 这时大批人马都出动了,林公馆里没留下几个人,客厅里只有林广泰、郑二爷、费云和廖逸之,他们正在等候各处的消息。 费云坐的位置面对客厅的门,首先发现方天仇的到来,霍地从沙发上跳起,大声叫着:“嘿!这小子来啦!” 林广泰和廖逸之都回转身子,向方天仇怒目而视,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只见方天仇昂首阔步,走到了林广泰的面前,突然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义凛然地说:“方天仇特来向林大哥负荆请罪,若有愧对各位之处,愿受任何处置!” 费云霍地拔出手枪,正要冲上来动手,被林广泰挥手阻止,然后向方天仇痛心而愤怒地说:“方天仇,你居然有脸来见我?” “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方天仇振声说:“我方天仇以诚对人,交的都是肝胆相照的知心朋友,生平不作亏心事,不知为何没有面目见林大哥?” “你要我宣布你不仁不义的事?”林广泰沉下了脸,似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激动。 方天仇慷慨激昂地说:“兄弟正是为此而来,倘我方天仇确实作了不仁不义的事,愿受林大哥的处置,任宰任割,死而无憾。但我要死得明明白白,不能沉冤九泉!” “好!我问你,昨夜跟金玲玲到‘银星’去,强迫老四把夜总会拱手让人,这件事是仁,还是义?” “这是不仁不义!”方天仇毫不考虑地回答。 林广泰嘿然冷笑一声,接着说:“第二,把小女从郑二爷那里骗走,然后又来向我骗去五千万赎款,却不守信放回小女,这算不算仁义?” 方天仇回答说:“这是无仁无义!” 林广泰又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突然激动地怒问:“我再问你,在九龙城明知有人要向老二下手,而不设法警告或阻止,这是不是丧心病狂?” 方天仇痛心疾首地说:“非但是丧心病狂,而且更是罪大恶极,这种人死有余辜,杀之不足解恨!” 林广泰忽然发出一阵痛苦的狂笑,笑得比哭还难听,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动容,知道他是由内心发泄出的悲愤,令人起了同仇敌忾的愤恨。 突然,他的笑声止住了,以那种近乎是沙哑的声音恨恨地说:“这都是你自己承认的,不仁不义、无情无义,而且是丧心病狂、罪大恶极,这种人死有余辜,杀之不足以解恨。而这个人就是你自己,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没有任何话可说。”方天仇肃然说:“只有一点必须声明,那就是我与这任何一件事都无关!” “你想抵赖!”林广泰怒问。 “大丈夫敢作敢当。”方天仇断然否认说:“但我方天仇根本没有作出这些违背良心的事,绝不能替人背这个黑锅!” 林广泰不禁大怒说:“方天仇,亏你自己还说得出口,大丈夫敢作敢当。别的我不是亲目所睹,今天一早你来骗去那五千万赎款,是我亲手交给你的,你还不承认?” 这时一直默默坐在沙发上的郑二爷,终于不能不闻不问,也站了起来,走上前婉转地说:“方老弟,昨夜你从我那里接走林小姐是事实,这个你是不能否认的。这样做也许你是迫不得已,或是有什么苦衷,希望你自己现在解释一下。我想林老大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一定会谅解你方老弟的。” 方天仇知道要使他们相信这次整个的经过,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剖白的,尤其他们都在气头上,根本无法理喻,于是苦笑说:“我不在乎你们的谅不谅解,只要求你们相信,我方天仇绝对没有作过这些不仁不义的事!……” 郑二爷陡然把脸一沉,忿声说:“方老弟,我一向很钦佩你的为人,可是你要这么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连我也得对你重新估价了!” 林广泰再也忍不住了,突然把心一横,飞起一脚,狠狠地朝方天仇胸口踢去。并且吩咐费云说道:“把枪给我,我要亲手为老二报仇!” 林广泰一脚踢得极狠,踢得方天仇倒在地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才一翻身,已见林广泰执枪在手,满脸杀气腾腾,咬牙切齿地说:“方天仇,你不能怪我心狠手辣,只能怪你多行不义……” 枪口已对准地上的方天仇,正要扣动扳机,不料小李突然发难,出其不意地扑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一下子夺下了林广泰的手枪。 罗俊杰带来的几个大汉来不及掏枪,已被小李喝止:“别动!” 这一来可把大家都震惊住了,尤其是郑二爷,气得振声怒喝:“小李,你想造反啦?” 小李是当真豁了出去,把夺来的枪丢给方天仇,自己以极快地动作,拔出腰间的两把枪,毅然说:“为了不使你们冤枉杀害好人,我小李只好放肆了!” 随即向方天仇说:“方兄,我们走吧!” 谁知方天仇竟摇摇头,把枪收起来,走到惊怒交加的林广泰面前,双手将枪递过去说:“我希望林大哥和郑二爷,能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到书房里去容我说几句话,然后任凭二位处置,我方天仇绝无怨言,二位能给我这个说话的机会吗?” 林广泰和郑二爷相顾茫然,终于彼此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接受方天仇的要求。 当他们三人进入书房,关起们密谈时,小李仍然是双枪在握,监视着林广泰方面的人,以防他们进去谈得不好,必要时决心保护方天仇安全脱身。 费云和罗俊杰气得牙痒痒的,在那里摩拳擦掌,恨不得冲进书房里去,痛痛快快先揍方天仇一顿才甘心。但他们也听说小李的枪法又快又准,哪敢轻举妄动。 而马老三和盛国才两个人,则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他们虽然是郑二爷的心腹,但郑二爷既没有发令,也犯不着跟小李为难。反正两方面当家的都在,何必皇帝不着急,急死他们两个太监。 所以,最聪明办法,就是暂作壁上观,静看事态的发展。 正在这时候,林公馆附近驶来好几辆警车,孙奇他们已赶到,偕同庄德成急急在门外下车。 按了两下门铃,看门的从防盗眼看见庄德成,便很快开了门,孙奇好像临时想起了什么事,回到车旁交待司机一番,才跟庄德成一起进去。 一间看门的,知道方天仇已来了,他们哪敢怠慢,连忙奔过花园,匆匆闯进大客厅。 客厅里的情形,使他们不由一怔,庄德成急向罗俊杰和费云诧然惊问:“怎么回事?” 罗俊杰见有孙奇同来,故意拉开嗓门大声说:“没看见吗?人家手里拿着家伙对着我们呢!” 庄德成眼光一扫,发现在场的人都是自己人,拿着枪的也是郑二爷的手下,因此更觉莫名其妙说:“这位弟兄不是小李吗?” 费云嘿然一声冷笑,不屑地说:“嘿!有枪在手,人家可是老大啦!” 孙奇也听得没头没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以探长的身份命令小李说:“把枪收起来!” 探长既然出面,小李只得把枪收起,不过他有自信,如果别人想采取行动,他仍然能先发制人,枪先拔出射击的。 孙奇见小李收起了枪,这才发问:“方天仇呢!” 罗俊杰用大拇指向书房一指,回答说:“他们在里面谈话!” 孙奇知道方天仇未遭意外,终于放了心,猜想他们在书房里,必是在听他说明一切。 于是他松了口气说:“你们各位不要意气用事,这纯是一场误会,林老大是明白人,只要听他解释全部经过,这场误会就会烟消云散的。” 费云想起在“东方大饭店”,被孙奇将方天仇带走的事,不禁犹有余怒,冷笑说:“孙探长说这是一场误会?” 孙奇“嗯”了一声,正色说:“如果说得更正确些,就是对方安排的一个阴谋!” “哦?”费云说:“孙探长这话指的什么?” 孙奇笑而不答,径自朝沙发上一坐,掏出了香烟吸着。 这种爱理不理的神气,使费云看了很不顺眼,一时冲动,竟走过去愤声说:“孙探长,你为什么不回答?” 其实孙奇倒不是摆他探长的架子,而是碍于有双方面的手下在场,不便把真相说明,以免人多口杂,不慎走漏了风声。 不过像费云这种质问的口气,他可是听了很不舒服,把眼皮翻了翻,轻描淡写地说:“因为阁下没有权利问我!” 费云碰了个大钉子,顿觉下不了台,不由气得面红耳赤,正要发作,突然间电话铃响了起来。 廖逸之就近赶过去,抓起话筒说:“这里是林公馆,请问找谁?” 对方的声音非常急促:“无论是谁,请立刻告诉林老大,方天仇现在正在九龙城里,郑二爷公馆附近徘徊,林老大要抓他就赶快派人去!” “喂!……” 廖逸之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对方的电话却挂断了。 罗俊杰发觉他的神色有异,立刻走过去问:“哪里来的电话?” “怪哉!”廖逸之满脸诧异的神情说:“电话里说,方天仇正在九龙城的郑公馆附近出现,而他不是明明在这里?……怎出了两个方天仇?” “两个方天仇?”罗俊杰茫然问。 “是呀!”廖逸之不解地说:“如果我的耳朵没有毛病,就是九龙城里也出现个方天仇……” 罗俊杰忙把廖逸之拖过一边,低声跟他交头接耳起来,不时还偷眼望望孙奇。 费云不甘寂寞也凑了过去,参加他们的交谈,围在一起,好像是球员在商讨攻守战略似的。 孙奇则是不动声色,他心里有数,这个电话必定是他的司机打来的。 这是他临时吩咐司机依计行事的,因为他唯恐方天仇的话,林广泰不一定会听信,那么这密告的电话,便可以证实,确实有另一个方天仇出现。 虽然九龙城郑公馆附近,并不是有个方天仇出现,但目的只是要使林广泰相信,目前正有个冒牌货在活动,足以证明那些不仁不义的事,绝不是真正的方天仇所为。 这样只需略施小计,才一个电话来,就能澄清方天仇的不白之冤,岂不比浪费半天口舌,而林广泰尚不一定相信强过百倍。 孙奇不愧是位老警探,这一着棋确实下得高明,使廖逸之、费云和罗俊杰三个人,果然怀疑到这一点了。 商量的结果,由廖逸之去书房里,向林广泰报告刚才接到的电话。 这时候,林广泰已听方天仇说完全部经过,正在将信将疑,忽见廖逸之闯进书房来,即问:“什么事?” 廖逸之凝视了方天仇好一阵,才说:“真是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你不是明明在这里吗?怎么九龙城里又发现了一个方天仇?” 林广泰听得一怔,急问:“老六,你在说什么?” 廖逸之便把刚才接到的电话说了出来,并且连连称奇说:“这岂不怪哉,岂不怪哉!” 方天仇尚不知道是孙奇略施小计,以为那冒牌货当真出现了,立即正色说:“林大哥,兄弟刚才说的一切,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我们要再不采取对策,只怕……” 林广泰终于明白了,他突然激动地抱住了方天仇的双臂,愧疚地说:“天仇,我,我错怪你了……” “林大哥,一切都不必说了。”方天仇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冷静地说:“我们只有齐心合力,粉碎‘勒索公司’这个组织,才能报宋二哥的血仇!” 林广泰点点头,泪光闪闪地说:“我只要有一口气在,非亲手为老二报仇不可!现在既然知道他们的巢窝可能是在附近的小岛上,二爷和我的人已全部出动,我们可以立刻进行搜捕……” “不!”方天仇劝阻说:“我们切不可小不忍而乱大谋,尤其令媛在他们手里,必须投鼠忌器,从长计议才是上策。” 林广泰大义凛然,义无反顾地表示:“只要能为老二报仇,我已决定不顾一切,那怕是粉身碎骨,我林广泰也在所不惜!” 这番话使郑二爷和廖逸之均深受感动,林广泰为了要替宋公治报仇,竟连自己唯一的爱女均置之不顾,由此可见,他是多么重义气的人物! 但方天仇仍然保持冷静地说:“我在未见林大哥之前,已经跟孙探长商定一个对策,只要我们各方面密切配合,而且需要有耐心,等候到适当的机会,必然能一举粉碎这个组织。那时候非但能使玛丽小姐安然脱险,同时更为宋二哥报了仇。” 廖逸之接口说:“孙探长已经来了,正在客厅里!……” 方天仇暗喜说:“林大哥,我们是否请他进来,大家商量一下?” 林广泰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廖逸之立即出去,把孙奇请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重又紧紧关上了。 留在客厅里的罗俊杰、庄德成和费云,颇有些被冷落的感觉,愈想愈不是滋味。 尤其是庄德成这大老粗,为了向孙奇强索方天仇,几乎在警务处里动家伙,现在反而把他摒于书房门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怎不令他生气。 足足过了十来分钟,廖逸之终于出来,把他们三个一齐叫进去。 林广泰已同意了方天仇的全部计划,向他们三人简单扼要说明之后,当即分派各人一份任务。 在整个计划中,庄德成担任的是主角,他这才消除了一肚子的怒气,顿时精神一振,神气活现起来。 林广泰担心他粗心大意,恐怕误了大事,特派廖逸之相随,作为他的助手。 罗俊杰和费云,奉命去九龙城,料理宋公治的善后事宜,并且暗中注意“方天仇”的动静,随时向这里报告。 郑二爷决定撤回带来香港的人马,使对方不要因为他的介入,有所顾忌而停止活动。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严禁走漏方天仇生还香港的消息,否则冒牌货绝不敢再出现,则全部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方天仇在林公馆改换了一套短装,跟着孙奇悄然离去。 在途中,孙奇说出刚才那个电话,是他临时灵机一动,吩咐他的司机打去的,没想到略施小计,居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方天仇听了不由大为钦佩,笑笑说:“幸亏孙探长有这个电话来,要不然我费尽口舌,林大哥还是将信将疑,不会完全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呢!” 他说的是事实,当他在书房里说出全部经过,以及他的判断后。林广泰和郑二爷确实不敢相信。因为他们在今天早上和昨夜,均亲自见过那位“方天仇”,就算是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连真伪都分辨不出呀! 那位“方天仇”,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跟现在站在前面的方天仇不一样,无论是脸型、姿态、一举一动,甚至于口音都惟妙惟肖。而且来去匆匆,他们怎会相信那是另一个冒充的。 因此无论方天仇怎么说,他们总不能不存有几分怀疑,直到廖逸之闯进书房,说是有电话来报告,九龙城里发现另一个“方天仇”的行踪,始不得不相信确有两个方天仇之说。 这一场误会,总算是得力于这个电话,而告冰释,避免铸成大错。 但,现在的问题是,五千万的赎款被骗去,而林玛丽又落在了对方的手里,可能成为勒索另一笔巨款的人质,那位“方天仇”是否从此消失,或是再次出现呢? 唯一的办法,只有守株待兔,这就是看庄德成的了…… 五、歧途 华灯初上,不夜城又开始活跃了。 庄德成今晚穿得西装笔挺,雪白的小方领衬衫,脖子上打了个深蓝花领结,看上去气派不凡,倒真像位大经理的派头呢! 夜总会是八点钟才正式营业,但今晚大门外挂出的巨幅海报,确实俱有巨大的号召和吸引力,招来了不少好奇的绅士淑女。 海报何以有如此的诱力呢? 原来那高达两丈四尺的巨大广告牌上,贴了张巨幅海报,画的是几乎一丝不挂的露娜,作半卧状,仅仅只在最神秘处以几颗珍珠点缀。 这并不稀奇,有的夜总会为了招来生意,甚至于连几颗小小的珍珠都舍不得浪费油彩。 银星夜总会门口的这幅海报,能以吸引人的,并非全靠露娜那丰富诱人的胴体,而且由她的大腿一直盘绕至腰部以上,一条画得栩栩如生的巨蛇。 蛇的全身金光闪闪,头被她抓在手里,两条猩红的信吐出嘴外,正与她作接吻状。而蛇尾则似几节铜珠相连,使人一目了然,它是热带最毒的响尾蛇! 旁边更有醒目的红色大字: “今晚特别情商露娜小姐演出:‘金色响尾蛇’艳舞!” 这是多么够刺激的节目,难怪才七点多钟,好奇的绅士淑女已趋之如惊,而全部座位早已被抢订一空了。 在不久以前,金色响尾蛇曾闹得满城风雨,使人谈“蛇”色变,今晚居然又轰动了港九,难道是卷土重来? 当然,这不过是个别出心裁,吸引顾客的新奇节目罢了,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这幅巨大海报,如果出现在别家,或是任何一家夜总会门口,确实算不了一回事。可是它偏偏是出现在银星夜总会大门口外,那就有点令人刮目相看了。 黑社会圈子里,谁不知道庄德成是林广泰的磕头弟兄,谁又不知道在“金色响尾蛇”事件中,他们个个都扮演了重要角色,今晚居然把“金色响尾蛇”当作娱乐佳宾的节目,尚非事出有偶,岂不是别有居心! 然而,是谁出的这个点子呢? 如果真有人问起庄德成,他一定是来个笑而不答,天机绝不可轻易泄漏! 八点钟不到,银星夜总会已经是座无虚设,很多没有订座而又来迟了的,只好望门兴叹,被婉拒在大门外。 这时来了两位大胡子的印度客,他们早已订了座位,由侍者领到进门角落上的一张空桌去。 庄德成一时进,一时出忙得团团转,几乎连坐下休息一下的工夫都没有。 但他发现两个印度客光临后,却很快溜进了经理室,在抽屉里拿出个袖珍无线对讲电话,按下了开关,轻声说:“还没动静,不过在你们的附近,有人订下了四张桌子,到现在还没有人来,你们要密切注意!” 说完,他急急放藏起来,又到外面去张罗。 而在夜总会的角落上,那个戴着“助听器”的印度客,眼光向附近一扫,果然发现四张空桌,上面放置着某某先生订的三角形纸标。 于是向同来的印度客使了个眼色,轻声说:“注意那四张桌子!” 那印客客微微点了下头,便保持缄默,两个人一言不发地端坐在那里,耐心地等着。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那四张桌子仍然是空着的。 这真有点不公平,外面向隅的大有人在,而这里却有空着四张桌子没人坐,岂不是占着毛坑不拉屎!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那边四张桌子仍是虚席以待,而第一场节目却已开始表演。 首先出场的,是几个“康康舞”、“冲浪舞”以及并不出色的“脱衣舞”,等于是平剧的“跳加官”之类,过过场而已,压轴好戏自然是“金色响尾蛇艳舞”。 今晚可把露娜整惨了,她哪一天会跳什么“金色响尾蛇艳舞”,突然硬要她跳,只好临时抱佛脚,请来了一位曾经与“蛇”共舞过的脱衣舞娘,来个速成急授,使她能现炒现卖,应付过今晚的难关。 其实呢,醉翁之意不在酒,谁又会研究蛇不蛇的,主要的还是看她的舞艺和姿色,只要脱得精彩彻底,叫人看了能心痒痒的,那就达到了观众花钱的目的。真拿根绳子出场当蛇,人家也觉得过瘾呢。 一阵雨点般的急鼓之后,报幕的司仪走近麦克风报告了:“今晚我们为了酬谢各位来宾的光临,特别商请誉满港九的青春舞后,露娜小姐表演最精彩的‘金色响尾蛇艳舞’……露娜小姐,请!” 全场爆出如雷般的掌声,灯光突然齐灭! 音乐台上奏起了似笛为主的阿拉伯舞曲,节奏缓慢,音调柔美,如同一泓溪水潺潺而流!…… 等两只强烈聚光灯,由两个不同的角度,照射至舞池中央时,露娜已盘坐在拼花打蜡的地板上。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只见她身上穿了一件薄如蝉翼,几乎是透明的阿拉伯舞衣,满身和头上均缀以珍珠,而在她的面前,则横着一条丈许长的巨蛇! 蛇的周身漆以金色,看上去金光夺目,非常的美观。 这条蛇倒是真蛇,但不是响尾蛇,经过一番化装,就算它是金色的响尾蛇吧! 好在观众不会因此而抗议,有那么个意思就成了。 当然,这种上场表演的蛇,事先必须加以麻醉与消毒,发免发生意外,以致看来懒洋洋的,毫无生气。 这些都无关宏旨,主要的还是看露娜的。 她开始表演了,随着音乐的节奏,她盘坐在地上,双手以波浪似的优美动作,缓缓地升起,高举过顶,又再慢慢地滑下来。 腰部随着手的姿态而轻摆,扭动,模仿着蛇的动作,这样重复了几次,然后她整个上身伏在了地上,双手渐渐移向那条金色巨蛇。 观众的心弦一阵紧张,仿佛怕她被巨蛇咬一口似的。 露娜也抓住了观众的心里,在纤指刚要触及蛇身时,突然像是害怕似地把手缩回。吓得一些胆小的女宾们,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叫。 这一来,可逗得观众轰然大笑了。 可是当她再以手伸向巨蛇时,笑声便自动静止下来,又恢复了无声无息。 这一次她抓住了蛇身,拖向自己身前,身子也由伏而坐起,往后面仰倒下去,使巨蛇横在她的腹部。 利用小腿的力量,她再使上身离开地面,升起,终于站了起来。 于是,这条金色巨蛇,由她的双手操纵,绕在了她的身上,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舞。 舞了一阵,她开始脱衣了,一边单手舞弄巨蛇,另一只手则腾出来“解除武装”,把那经过特殊设计的舞衣,一片片拉开,像落叶似地飘落地上。 最后,全身几乎赤裸,仅在双乳的鸡头肉上,缀着两圈用珍珠串成的圆花,而在最神秘的地方,也是用珍珠连缀而成的一个鸡心,聊以遮着而已。 音乐由慢而快,她便愈舞愈野,尤其那条金色巨蛇在她赤裸的胴体上,游来滑去,忽上忽下,或盘或绕,配合她那美妙动人的舞姿,真个令人若痴若狂、销魂失魄! 这一个别出心裁的脱衣舞节目,获得全场的激赏,足足表演了十分钟以上,才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灯光复明时,两个印度客朝那四张桌子上一看,竟然还是虚席以待! 年纪较轻而健壮的,终于不屑地笑了笑说:“花了钱订座,却错过这么精彩节目,实在有点划不来!” 年长的却正色说:“他们愈是迟迟不来,愈能证明,这四张桌子很可能就是我们要等的人了!” “要是他们今晚不来呢?”年轻的问。 年长的打趣说:“方老弟,你刚才不是说,今晚的节目非常精彩吗?我们能偷得浮生半日闲,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欣赏,岂不算得是一大快事!” 原来这年轻的印度客,竟是方天仇化装的,他不由耸耸肩说:“我可没这心情!” 那年长的不消说就是孙奇了,他忽然静默下来,听着那“助听器”传来细小声音。 方天仇看他的神情,已知道某方面有消息报告,便不敢出声打岔。 孙奇戴着的助听器,其实是带在身上一具无线对讲电话的耳机。如果要跟对方说话,只需向腕上戴的按下手表的按键,即可发话。 听完对方的报告,孙奇便对着表面轻声说:“继续留意,不得随便离开岗位!” 然后放下手,向方天仇低声说:“外面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在附近徘徊不去,可能是先来踩虚实的。” 方天仇忙振作一下精神,笑笑说:“看情形该有动静了吧?” 正说之间,忽见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西装革履的壮汉,由侍者领着,来到了四张空桌最里面的一张桌子。 方天仇和孙奇急忙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不敢再随便说话,以免引起他们的怀疑。 两个壮汉坐下要了饮料,目光便贼溜溜地一阵乱扫,仿佛是在打寻什么人。 坐了不到五分钟,两个人突然离座,向着外面走去。 方天仇一时情急,差点忍不住上前阻拦,幸而被孙奇以眼色制住,始未贸然造次。 枯候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算等到这么两个人来,可是他们连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又匆匆离去,方天仇自然大为着急。 不过仔细一想,他们今晚的安排,无非是希望把金玲玲引来,然后由庄德成提出条件,坚持必需有方天仇在场,才肯办理正式出让手续,这样才能使“方天仇”露面。 当然,正式手续不一定非在今晚办不可,换句话说,他们也不能希望今晚就得手,达成“鱼目混珠”的目的。 这个计划非常冒险,绝对不可操之过急,只要稍出任何一点差错,不仅前功尽弃,甚至于会弄巧成拙,造成不堪收拾的局面。 最重要的,是对方掌握着赫尔逊夫人的公子、林玛丽,以及金玲玲的生命,万一事机不密,他们极可能恼羞成怒,杀害人质泄愤! 由于这层顾忌,他们只有见机行事,而不能采取积极行动,以免一步棋走错,落得满盘皆输,后果则不堪设想了。 那两个壮汉出去不到十分钟,重又回到座位上来,默默地相对而酌,彼此并不交谈,偶尔望望这边两个印度客好像也不大注意。 又过了十来分钟,在他们的隔一张空桌,来了两男一女,其中既没有“方天仇”,女的也不是金玲玲。 现在四张空桌只剩下了两张,会不会是庄老粗自作聪明,结果完全判断错误,来的全是些毫不相干的人呢? 嘿!说到曹操,曹操果然就到! 方天仇和孙奇不约而同将眼光朝门口看去,只见金玲玲由庄德成陪同,正朝他们走过来。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金玲玲只有一个人,后面并未带了保驾的,这女人也真够胆量! 他们由方天仇和孙奇的面前走过,到了最外的一张空桌坐下,便听金玲玲愤声说:“庄德成,你是有意示威,还是存心跟我开玩笑?” 庄老粗居然嘴上也不饶人,故意说:“这表示欢迎,反正‘银星’早晚是你的了,我想连招牌都改成‘金色响尾蛇夜总会’,那才够响亮呢!” “改不改是我的事!”金玲玲仍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气,好像是吃定了庄老粗似的。 庄德成回敬她说:“今晚‘银星’还没过手,演出用什么节目,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毫无相干!” 方天仇和孙奇距离他们不远,说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庄德成这么硬来硬往地,生怕双方冲突起来,误了大事,不禁暗自着急,恨不得过去塞住庄老粗的嘴巴! 谁知金玲玲反而让步了,笑笑说:“好!算你有理,我们不谈这个,今晚我是专诚来跟你办正式手续的,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在这里办?”庄德成问。 “这里比较安全。”金玲玲说:“我不想在你办公室里办手续,免得你要是变了卦,叫两个人在那里把我干掉,我连呼救都没人听得见!” 庄德成冷冷地笑了一下,心想:你哪是怕我把你干掉,分明是身不由主,在这里是被人监视着的,一到我办公室去,便脱离了他们的视线。 由这一点看来,金玲玲虽然投靠了“勒索公司”,可是尚没有取得信任呢。 老粗也不说穿她,一本正经地说:“你既然顾虑太多,那就随便你吧!” “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哈哈……”金玲玲笑了起来。 庄德成也哈哈一笑,忽然说:“不过我可得先声明,手续得由你办,我最多只签名盖章,别的一概不管。” “只要你签名盖章就成。”金玲玲说:“律师是现成的,我马上可以叫他来……” 庄德成接口说:“慢着,我还有个条件。” “条件?”金玲玲把脸霍地一沉,“你还有什么条件?” “还是那句老话。”庄德成笑笑说:“昨晚有方天仇在场,今晚办正式手续也少不了他!” 金玲玲顿时一怔,忿声说:“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事先你不说明需要他在场,现在临时叫我上那里去找他?” “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庄德成故意说:“昨晚你能带他来,现在又有何难?” 金玲玲不由脸色一变,气冲冲地说:“庄德成,你别忘了,我手里握有你的亲笔字据,想要赖可没那么简单!” “姓庄的从来不要赖。”庄德成仍然若有其事地笑笑说:“我只不过要求方天仇在场,让他亲眼看着我把‘银星’拱手让人,这个条件对你并不算过份苛求,你怎能含血喷人,说我是存心耍赖?” 金玲玲被他驳得哑口无言,默默地想了片刻,才说:“你是坚持非要他在场不可?” 庄德成斩钉截铁地说:“我必须坚持这一点!” 金玲玲终于让步了,她勉强同意说:“这一点就依你,但我们现在先把话说清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条件干脆说明,别临时再出花样!” 庄德成断然说:“我姓庄的说话绝对算数,只要他在场,我没有任何别的条件!” “那么我要换个地点。”金玲玲反而提出了条件。 庄德成一口答应说:“没问题,地点由你指定好了,我可不怕你叫人把我干掉!” “好!”金玲玲说:“你等我电话,我先去设法找到方天仇,然后请律师到场,决定了地点,立刻通知你!” 说罢,她正要起身离坐,不料一个冒里冒失的印度客,走到她面前突然被椅子一绊,几乎一跤摔倒她身上去。 庄德成忙把那人扶起,质问说:“走路怎么不带眼睛?” 印度客急用英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庄德成装模作样地把他一推,那印度客便狼狈不堪地走向盥洗间去。 金玲玲忿忿地瞪了那印度客的背影一眼,提起了桌上的手提包,向庄德成叮嘱说:“你等我电话!” 庄德成微微点了下头,亲自把她送出了门外。 她一走,这边桌上的两个壮汉,也立即随后跟出,而那两男一女,则仍然坐在那里没动,但眼光却在四处搜索,似乎是特意留下,看看是否有人在监视或跟踪的。 金玲玲走出夜总会,站在那块大海报前,装作在看那巨幅广告,暗向周围在注意,怕有人监视着她的行动。 两个壮汉也观察了一下门外的情势,确定没有行踪可疑的人在附近,才走近金玲玲身边。 金玲玲立即轻声说:“刚才我们的谈话都听清了?” 壮汉也轻声回答:“听清了。” 金玲玲遂说:“我的行动可能会被人跟踪,现在我去国际大饭店,你们回去请示后,尽快通知我!” 两个壮汉点点头,便先走开了,到停车场登车疾驶而去。 金玲玲等他们的车子去远,才叫了等在门口兜生意的“的士”,吩咐司机开到国际大饭店。 这是个比较聪明的办法,反正她从孙公馆搬出后,住在国际大饭店已是公开的秘密,就是被人跟踪也不在乎。并且她已决定,回头跟庄德成通电话,干脆就叫他到303号房间来办手续。 一路上,她频频回头,并未发现有车跟踪,就更放心了。 车到国际大饭店门口,她下了车,当打开手提包付车资,不禁一怔,似不知什么时候,里面竟多了一只像电晶体收音机似的小铁盒! 这是哪里来的呢? 她赶快付了车资,急步走进国际大饭店,乘电梯升上三楼,匆匆走向303号房间。 仆欧认得她,忙笑面相迎,替她开了房门。 这个套房原是洪堃长期包的,她由孙奇的公馆迁出来,便继续包下,以便随时来落脚。 进了房,她急忙关上房门,从手提包里取出那个神不知鬼不觉,莫名奇妙被人放进去的怪东西。 该不是定时炸弹吧? 金玲玲想到足以威胁她生命的可能,顿时大惊,赶紧鼓足勇气,取出来一看,只见那个精巧的铁盒,一端连接着两条细电线,一条是个小型耳机,一条则是只跟普通型式大同小异的手表。 她很聪明,立刻猜出这是具袖珍无线电话收发机,但它是怎么到她手提包的呢? 略微一想,便想到了几乎跌上身的印度客! 既然不是定时炸弹,她不再紧张了,随即好奇地将那花生米大小的耳机插进耳孔。 耳机里继续不断地发出细小的声音:“玲玲,玲玲,我是孙奇,请将手表上的旋钮按下,我要跟你讲话……” 直到第三遍,金玲玲才按下手表上的旋钮,呐然说:“是,是孙大哥吗?我在听着……” “玲玲。”耳机传来孙奇的声音:“你听着,我知道你的处境很危险,我要全力帮助你!” “孙大哥。”金玲玲凄然说:“你不用为我操心了,你没有依法拘捕我,已经使我非常感激,我的事由我自己解决吧!……” “不!我不能眼看着你误入歧途,”孙奇说:“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有勇气和决心,仍然可以将功赎罪的,千万不要自暴自弃,一误再误。” “你要我怎么办呢?”金玲玲沮然问。 “跟警方合作!”孙奇怂恿她。 金玲玲叹了口气,颓丧地说:“我没有这个力量,孙大哥,你别指望我吧!” “不!我们非常需要你的合作!”孙奇说。 “没有用的。”金玲玲沮然说:“他们到目前为止,对我还不信任,而且他们的组织非常严密,我的行动一直被监视着,不可能为孙大哥作任何事。” “可是你已经为我作了一件事。”孙奇郑重说:“你不是救了方天仇的命?” “什么?”金玲玲振奋地问:“他……” 孙奇笑笑说:“他正跟我在一起,你等一等,现在方老弟要跟你谈话。” 接着,耳机传来方天仇的声音:“金女士,我得先谢你的救命之恩!” 金玲玲一听是方天仇在说话,不由得又乖戾地说:“用不着谢我,那是你的命大,我原以为那把刀并不一定有用的!” “大有用了,要不是金女士的暗助,我恐怕早已喂了大鲨鱼。”方天仇说:“但金女士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救我一命?” “我要你败在我的手里。”金玲玲冷声说:“靠别人的力量,我觉得胜了你也不光彩,就是为了这个,你不必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存心救你!” “无论怎样,你总让我多活些时候,这是值得感激的。”方天仇认真地说:“不过我很为金女士担心,如果他们知道了我还活着,将会如何呢?” “这个……”金玲玲一时不知所答起来。 方天仇把握机会说:“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怀疑是金女士放了我的!” 金玲玲顿时哑口无言,随后又听方天仇说:“金女士难道不怕他们对付你?” “你是在幸灾乐祸?”金玲玲怒问。 “绝没有这个意思。”方天仇说:“我是在提醒金女士,不妨冷静地想一想,他们为了要置我于死地,甚至于不顾金女士跟我同在那间密室里,就施放毒气。像他们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如果对你起了疑心,可想而知将会对你采取什么手段了!” 这是事实,金玲玲也就是为了报复他们的绝情,才愤而暗助方天仇逃生的。不过她的个性非常倔强,明知自己在“勒索公司”的地位,等于是建造在沙滩上的高楼,毫不稳固,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但她却不承认,只冷冷地哼了一声,默不作答。 方天仇仍不放弃,继续向她进言说:“金女士昨夜帮助过我,我也要知恩图报,现在有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只要金女士跟我们密切合作,我相信一定会马到成功,短时间内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你想再出一次风头?”金玲玲不屑地问。 “我只有摇旗呐喊,助助阵罢了。”方天仇笑笑说:“如果金女士肯合作,才是居于首功呢!” 金玲玲终于心动,怔怔地说:“我愿意听听你们的计划。” “计划很简单。”方天仇欣然说:“你只要把那位冒充我的家伙骗到国际大饭店,并通知庄德成去办手续,但你必需记住,我们的计划是抓住那家伙,再由我去冒充他!……” 金玲玲何等聪明,一听便知道了他们的用意,不禁惊诧地说:“你想冒充那个人,再混进‘勒索公司’去?” 方天仇笑问:“你认为如何?” 金玲玲倒吸了口凉气说:“我认为你胆子也太大了,简直不知死活!” 方天仇却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其实我混进去,并不比金女士目前的处境危险性大,而且有金女士的掩护,我更可以放心啦!” 这个高帽子使金玲玲心里很舒服,不过她嘴上仍说:“这次你别指望我再救你了!” “那么金女士是答应了?”方天仇振奋地问。 金玲玲被他用话套住了,只好勉为其难地说:“我可以试试,要我做的就只有这个?” “是的,其他的我们会见机行事。”方天仇说:“不过金女士一定要替我们安排个机会,使我们能顺利下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暗中监视的人起疑。” “我!……” 金玲玲尚未作最后的表示,房门的电铃突然响了。 她赶紧将收发机藏在床底下,然后心虚地问:“谁?” “我!快开门!”外面的人很急促。 金玲玲紧张过度,竟也不问清楚是谁,以为是刚才跟她一起的两个壮汉,便把门打开了。 谁知门刚一开,那人就闯了进来,金玲玲定神一看,竟是那满脸大麻子的洪堃! 这一下可大出她意料之外,不由惊得往后连退,紧张万分地问:“你,你来干嘛?” “我不能来吗?”洪堃用脚把房门踢上,反手上了里面的内闩,嘿然狞笑说:“老子已多日不知肉味,特地来找你解解馋,要你陪我痛快一夜!” 说着,已向她逼了过去。 金玲玲急向后退,色厉内荏地怒斥:“你敢乱来!……” “乱来?”洪堃放荡形骸地大笑说:“你他妈的没跟老子睡过觉?” 金玲玲好像被他揭开了伤疤,气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说:“那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警告你,敢碰我一碰,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洪堃嘴里发出一阵啧啧之声,仍然狞笑着说:“嘿!我们的金色响尾蛇,如今有了靠山,连说话的口气都跟往日不同啦!” 金玲玲已由套房退进了卧室,情急地大声说:“站住,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要叫人来了!” 洪堃却蛮不在乎地说:“何必呢,人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要照这么算,那恐怕有好几百年的恩了,难道你就真的翻脸无情?哈哈!……” 金玲玲看他仍不止步,当真大叫:“来……” 还没叫出口,洪堃突然扑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娇躯,两个人一齐跌倒在地板上。 金玲玲的嘴巴已被他用手堵住,急得拼命挣扎,无奈被洪堃跨压在身上,只能扭动,却是无法挣脱出来。 洪堃不知是真的多日未近女色,还是存心要对她施以报复,竟然兽性大发,强把她的头按在地板上,低下头去,用那几天没剃,长满像毛刷胡子的嘴,在她粉脸上一阵狂吻! 金玲玲被刺得痛痒不堪,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挣扎,仍然是白费劲。压在她身上的洪堃,就像是庞然巨物的大猩猩,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消片刻工夫,她已精疲力竭,连挣扎都没有力气了。 洪堃直等她停止挣扎,才把嘴离开她的粉颈,狰狞地笑着说:“累了吗?嘿嘿,老实说吧,像你这样的烂货,全身连多少根汗毛都清清楚楚,对我实在已经没多大味口了。现在我要你乖乖地听从我的命令,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立刻就用双手勒死你!” 金玲玲的嘴被堵着,无法说话,吓得只好抬动一下头,表示她已屈服。 “我知道你已经打入‘勒索公司’,他们也曾经派人跟我谈过,不过我很清楚,我们进去大不了是充当一名小喽罗,听他们摆布,替他们卖命,我洪堃可不干!现在我要另起炉灶,独当一面地大干一番,我的全部人马,最迟在今天夜里,就会从澳门赶到,那时候就瞧我洪堃的吧!” 金玲玲听说他已把红巾党的人马全部调来,知道这家伙野心不死,香港又将天翻地覆了。 接着又听洪堃说:“只要你肯听从我的话去做,洪堃打出了天下,仍然有你一份。现在由你自己决定,是否我们能一本初衷地合作?” 说罢,他终于把堵在她嘴上的手移开,让她好回答。 “你要我做什么呢?”金玲玲茫然问。 洪堃郑重其事地说:“我要你把‘勒索公司’的秘密,立刻全部报告孙奇,使警方能根据你的情报,尽速破获那个组织!” 金玲玲不禁诧然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洪堃沉声说:“因为‘勒索公司’的势力庞大,我的全部实力,再加上港九几方面的人马,仍然斗不过他们。我跟他们是势不两立的,不把这个组织消灭,我永远在香港抬不起头来,所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这可妙了,孙奇要她合作,是要破获“勒索公司”。洪堃逼她合作,居然也是要让这个庞大组织被破获。虽然他们的目的不同,找金玲玲的动机却是不谋而合,这么看起来,她倒真成了众目所瞩,举足轻重的红人啦! 现在已不是考虑能不能办到的问题,而是非答应洪堃不可,否则他真可能猝下毒手。 于是,她只好虚与委蛇地说:“好吧,虽然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我答应你,一定尽我所知道的告诉孙探长。” 洪堃满意地笑了笑,从她身上离开,站起来说:“现在你就打电话!” “现在?”金玲玲没想到他会这么着急,一时左右为难起来。 “嗯!就是现在!”洪堃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必须亲自在场,守着你打完这个电话!” 金玲玲被逼走到电话机旁,茫然不知所措地说:“可是……你要对孙探长怎么说呢?” 洪堃把脸霍地一沉,怒声说:“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尽你所知的告诉他,难道现在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金玲玲怕吃眼前亏,只好苦笑说:“其实我知道的跟你差不多,可能孙探长同样也知道,甚至于很早就有了情报,我要不能说出更确实的,岂不是多此一举?” 洪堃勃然大怒,霍地一把抓住她的臂膀,逼令说:“你不必多说,只要告诉孙奇,‘勒索公司’的确实根据地!” 金玲玲被他抓得痛彻心肺,紧皱着双眉说:“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你叫我怎么告诉他?……” 洪堃的手猛一用力,怒声说:“你能登堂入室,来去自如,难道不知道地点!” 金玲玲痛得眼泪都几乎流出来,顿时情急拼命,把心一横,不顾一切地用头猛向洪堃撞去。 这一头撞去,出其不意地正撞在洪堃胸口,把他撞得闷哼一声,踉踉跄跄地跌了开去。 金玲玲趁机反身奔进卧室,抢到了床上的手提包,以极快的动作取出支手枪。 其实这是支无弹的空枪,是‘勒索公司’派她前往银星夜总会,防而不备,必要时可以唬唬老粗的。 洪堃哪会知道是虚有其表的空枪,被她的枪口一对准,顿时惊得不知所措,忙说:“放下,放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走火!……” 金玲玲向来是得理不饶人的,嘿然冷笑说:“嘿!原来你也怕死,刚才不是要用手勒死我吗,那股狠劲上哪里去了?” 洪堃满脸通红,尴尬地苦笑说:“我那是唬唬你,说着玩的……” “我可不是说着玩的!”金玲玲冷若冰霜地说:“我也要你乖乖的听从我命令,否则我就开枪!” 洪堃似乎不相信她真会开枪,强自镇定地笑笑说:“你一开枪,恐怕整个国际大饭店都会惊动啦!……” 金玲玲哈哈一笑,突然把自己的衣襟扯开,冷声说:“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哈哈,你别忘了,我跟孙探长的交情不错,我只要说你来威胁我的生命,或者说你想强暴我,他一定会相信,我是为了自卫才开枪杀你的!” 洪堃一听脸都吓白了,急说:“好,好,我听从你的命令就是!” 其实他完全口是心非,心想:现在我口头上听从,等你的枪一放下,那就得听我的了! 金玲玲何尝看不出他的心理,遂说:“我要你叫我三声祖奶奶,然后开门爬出去!” “这……”洪堃想不到她是存心侮辱他,不禁忿声说:“你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金玲玲走上前一步,冷冷地逼令:“你叫不叫?” 洪堃看她满脸杀机,说不定真会开枪,只得顺从地说:“好,算你厉害,我的祖奶奶,祖奶奶,祖奶奶!” 金玲玲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强自忍住了说:“现在,你自己开了房门,爬出去!” 洪堃气得肺都要炸开了,但又不敢抗命,只好爬到房门口,站起来开了门,恨声说:“烂婊子,你记住了!” 骂完,急忙冲出房外,狼狈不堪地奔去。 金玲玲终于忍不住纵声狂笑,但她的笑声尚未落下,身后突然发出个冷冷的声音喝令她:“别转身!把房门关上!” 六、摊牌 这一惊非同小可,金玲玲一时紧张过度,竟忘了手里握着的是支空枪,陡然一个急回身,手指已同时扣动板机。动作非常的敏捷,不逊于西部电影上的枪手。但…… 嗒!嗒!连扣两下,撞针都撞的是空膛。 落地长窗的窗帘一掀,从阳台上跨进来的,赫然正是神出鬼没的邹炳森! 只见他两手插在裤袋里,好整以暇地狞笑着说:“金小姐,幸亏枪膛里未装子弹,要不然我岂不成了你射击的肉靶?哈哈……” 金玲玲不知他是几时悄然躲在阳台上的,显然已偷看到刚才的一幕,这个她不怕,因为她非但没有接受洪堃的威胁,反而把他侮辱了一番。 她所担心的,是邹炳森如果早已在阳台上,那么她与孙奇用无线电话交谈的,自然也被他窃听到了。 因此她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沮然把举着枪的手垂落下来,心虚地说:“是,是你……你几时躲在阳台上的?” 邹炳森对这问题置之不答,径自走到了她面前,以冷峻的眼光向她逼视着,似乎要从她的脸上发现什么秘密。 金玲玲被他看得心惊肉跳,几乎沉不住气,想反身夺门逃出。幸而就在她蠢蠢欲动之际,邹炳森忽然敞声大笑起来。 “金小姐,”他把大拇指一竖说:“你真不愧是女中豪杰,了不起,了不起!” 被他这么一恭维,把个金玲玲更弄得莫名奇妙了,只得茫然说:“邹组长是在讽刺我?” “哪里话!”邹炳森咧开了嘴,笑着说:“过去嘛,我只不过是听别人说,金小姐是如何如何,今天我却是亲眼目睹,见到了金小姐的沉着和机智。像刚才的那一幕,看了真令人衷心佩服,使我不得不拍案叫绝!” “你全看到听到了?”金玲玲故意表示惊诧。 “至少是看到了最精彩的一部分,”邹炳森说:“其实呢,在那家伙威胁你的时候,我已经在阳台上了,只是我要看看你如何应变,所以没有插进一脚。当然,真有必要的话,我也不会袖手旁观,让你吃了他的亏呀!金小姐,你说是吗?” 说着,他忽然毛手毛脚地在她下巴摸了一把。 金玲玲对他这种轻佻的举动,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勉强笑笑说:“原来邹组长一直在监视我!” “这哪是监视,说保护不是好听些吗?”邹炳森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然后正色说:“真正监视你的,是林广泰的那批人,还有那些条子。总经理也就是为了顾虑你的安全,才派人跟来暗中保护的。” “那我真得谢谢邹组长啦!”金玲玲言不由衷地敷衍着他,说罢又嫣然一笑,算是聊表谢意。 岂知邹炳森居然会错了意,这一笑直撩得他神魂荡漾,突然上前执住了她的手,色迷迷地笑问:“你怎么谢我?” “别这样嘛!”金玲玲存心吊他的胃口说:“你是组长,怎么可以跟我动手动脚,要是给别人撞见了,那……” 邹炳森被她逗得心痒痒的,早已揭下了他的“绅士”假面具,原形顿时毕露,一把搂住了她,猴急地要求她说:“没问题,我带来的人都听我指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闯进来的……” 金玲玲的话还没说出口,嘴上已经被他的嘴堵住了。她只好半推半就,任由他紧搂着吻了个痛快。 其实她是有用意的,想给他尝点甜头,赶快把这色迷心窍的家伙打发走,才好再跟孙奇取得联系。因为刚才的谈话尚未有结果,偏偏洪堃那冒失鬼闯来了,使她怆惶藏起了无线电对话机。 现在孙奇也许正在等待她的最后决定,以便布置和配合行动。无论答不答应合作,总得给对方一个答复,免得彼此到时候措手不及。 为了这缘故,她才委屈求全,让邹炳森一亲芳泽。可是她的主意打错了对象,邹炳森看她既不坚拒,更是得寸进尺,趁势拦腰一抱,把她的娇躯托空起来,抱向了卧室里去。 金玲玲想不到弄巧成拙,撩起了邹炳森的欲火,急得拼命挣扎,一面惊问:“你……你要干嘛?……” 邹炳森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把她按在了床上,放浪形骸地大笑说:“你别装傻啦,我想干嘛,难道你还不明白?” 说罢,手已袭向双峰,盈盈一握有余,竟爱不忍释地又揉又捏起来。 金玲玲虽不是三贞九烈的女人,尤其她并不太重视贞操观念,对于男人,她更具有玩弄于掌上的优越感,自然不会“抵死不从”的。但,以此时此地而言,她实在没有这份“雅兴”,跟邹炳森共效鱼水之欢! 所以当对方的手向双峰袭来,徒使她产生了厌恶和反感,毫无被爱抚的情趣。可是她又不能翻脸,只好挣扎着说:“邹,邹组长,现在不行……我已经叫人通知公司方面,总经理可能马上就会派人赶来……” “来了人又怎样?还不是得听我的!” 邹炳森已被欲火烧得无法自制,伸手拉开了她的衣襟,就在酥胸上、颈上一阵狂吻,吻得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那滋味真不好消受! “总经理知道了不好的……”她想用大帽子来压他。 但邹炳森却有恃无恐地大笑说:“总经理?哈哈,老实告诉你吧,她已经把你交给我了,连你的生命都在我手里掌握着,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就凭这一点,你也应该使出浑身解数,让我痛快痛快呀!” 金玲玲再也无法忍受,情急之下,突然不顾一切地掴了他一耳光,娇声怒斥说:“你这伪君子,今天我才认清了你的真面目,原来是个衣冠禽兽!” 这一掌掴得他脸上火辣辣的,对他的威严,确实是莫大的侮辱。微微一怔之下,终于恼羞成怒,“啪!啪!”回敬了她两记重重的耳光,意犹未尽地怒骂起来。 “妈的!老子玩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他妈的狗肉不上秤,惹火了老子,老子就叫你好看!” 金玲玲也横下了心,不甘示弱反唇怒骂:“惹了你又怎样,难道你能把我吃了不成!” “吃不了,老子可以干了你。”邹炳森霍地翻身下床,掏出了一把装有灭音器的德制“曲尺”。 金玲玲也撑坐起来,一看他掏出手枪,不由暗吃一惊,强自镇定说:“你别拿这玩意吓唬人,我金玲玲不是没见过。再说嘛,我是奉了总经理的命令,来香港执行任务,‘银星’的手续还没办妥,谅你也不敢把我怎样!” “不敢把你怎样?”邹炳森满脸杀机,嘿然冷笑说:“嘿嘿,你未免太小看了我,老实说吧,总经理已经授权给我,只要发现你有背叛本公司的意图,我就有权置你于死地!” “背叛?”金玲玲吃了一惊:“你凭什么含血喷人!证据在哪里?” 邹炳森看她居然真能沉得住气,不由狞笑说:“你倒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看证据的话,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何不自己把床底下藏的东西拿出来?” 这一下她可傻了眼,没想到邹炳森果然早已在阳台上,毫无疑问地,他已窥视了她的一举一动,不然怎会知道无线电话机藏在床底下? “你,你说什么?……”金玲玲犹图装胡涂,露出一脸茫然不解的神情,好像她根本不知对方所云。 邹炳森既已抓住了她的把柄,那还不趁机要挟,霍地沉下了脸说:“得啦!我的金小姐,别在我面前做戏啦!现在你出卖公司的铁证已在我手里,我就有权干掉你。不过,哈哈……只要你自己知趣,我们还有个商量的余地!” 事到如今,金玲玲知道不满足对方的要求,他说不定真会猝下毒手,倒不如暂且对他虚与委蛇,然后再找机会脱身不迟。 心意己定,于是她故作媚态地说:“邹组长能高抬贵手,我金玲玲又不是不知好歹的,当然得好好报答这个人情。可是,我怕邹组长事后仍然不放过我,那倒不如干脆拒绝,反正是一死,何必白白把身体给你玩弄。” 邹炳森一听这话有路了,更是欲火难禁,恨不得立刻扑上床,把金玲玲剥个精光,以遂他久欲染指的野心。但彼此的条件尚未谈妥,她哪会轻易就范。 因此,他只得提出保证说:“金小姐只要答应我的要求,今晚的事我保证绝不向公司方面报告。” “你说话算得了数?”金玲玲表示不敢相信。 邹炳森把胸脯一拍,斩钉截铁地说:“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她问。 “驷马难追!”邹炳森坚定地重复了一句。 “好吧,我相信你……” 金玲玲终于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沮然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睡下去,任其所欲,一切只好听由对方的摆布。 邹炳森顿时心花怒放,扑向了她身上,一阵手忙脚乱,已将金玲玲全身扒得得精光! 金玲玲的一身细皮白肉,看在老光棍邹炳森的眼里,确实令他垂涎三尺。尤其她那成熟少妇的胴体,曲线玲珑雕剔,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几乎无一处不充满诱惑,教人看了心魂荡漾,未曾真个已销魂。 邹炳森的两眼己看得发直,只顾贪婪地欣赏这幅动人的画面,竟连该做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倒是金玲玲心里暗急,唯恐有人突然到来,实在不太雅观。现在她只求速战速决,让邹炳森赶快发泄了他的兽欲,以免他留在这里碍事。 “你呆看个什么劲嘛!”她的声音带着挑逗的意味。 邹炳森好像被她一语提醒似的,这才“唔唔”地漫应两声,突然把脸伏在她胸前,形同疯狂地恣意一阵狂吻,双手也同时采取了行动…… 一幕丑剧正将上演,邹炳森的嘴里忽然发出“嗯”地一声沉哼,竟伏在她身上不动了! 金玲玲为了保全性命,才忍辱接受这宗肉体的“交易”。也可以说是不甘心死在邹炳森的手里,始委屈求全,想以自己的肉体,交换他的守密,暂且瞒住“勒索公司”方面,不致因为她与警方的私下联系,而遭到毒手。 没想到正在紧要关头,她刚把眼睛紧闭起来,准备接受对方的蹂躏,忽然发现邹炳森的行动停止,整个的脸部像失去了支持,蓦地贴伏在她赤裸的胸脯上了。 她情知有异,急将眼睛睁开一看,只见倒握着枪管站在床边的,赫然正是被她暗助逃生的方天仇! 事实摆在眼前,毫无疑问的,是他趁着邹炳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刚在销魂蚀骨的时候,悄悄潜入房来,而出其不意地用枪柄击昏了邹炳森。 金玲玲就是脸皮再厚,被方天仇撞见了这幕丑剧,也不禁窘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可是邹炳森的大半个身子压伏在她的身上,连掏条被单来遮盖身体都无法做到,一时之间她茫然不知所措。 方天仇却是目不斜视,急促说:“没有时间了,你快下床准备一下吧!” 金玲玲这时己六神无主,只得顺从他的吩咐,赶紧推开邹炳森的身子,翻身下床,急忙抓起件薄薄的衬裙,遮住赤裸的身体,才说:“准备什么?”语气仍然不友善。 “我那位孪生兄弟快要来了,”方天仇用着俏皮的口吻调侃说:“金女士要是这样‘赤诚相见’,似乎不太雅观吧?” “那是我的事!”金玲玲任性地说:“我就是光着身子跑到大街上去,你也管不着!” 方天仇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你要真有这个勇气,光着身子跑上大街去亮相,警察不把你当疯子抓进差馆才怪呐! 但现在情势确实很迫切,已没有充裕的时间跟她开玩笑,因此他郑重其事地说:“我们别闹意气吧,最多在五分钟之内,那位冒牌货就会赶来。孙探长已经在布署,希望金女士不要执迷不悟,这是仅有的一次机会……” “我并没有答应孙奇!”金玲玲仍然很固执。 方天仇微微一笑说:“现在已没有选择的余地,金女士,不是我危言耸听,故意拿话吓唬你,邹炳森已经偷听到你跟孙探长的谈话,如果你不跟我们合作,试问他会不会放过你?” 这几句话把她震慑住了,事实上确已势成骑虎,就算是方天仇没有闯进来把邹炳森击昏。他占有了金玲玲的肉体之后,纵然暂时答应守密,她也将成为他的禁脔,永远受着控制,稍有不遂,随时随地都可以此为要挟的。 “我……”金玲玲茫然了。 “你若想自救,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接受孙探长和我的建议,跟我们合作,一举破获这个组织。”他说:“否则,没有你的协助,我们可能要多费些手脚,但迟早仍然会破获的。而金女士却毫无机会,也许在我们行动之前,先已遭了毒手。这是我的一片肺腑之言,金女士可以自己考虑吧!” 方天仇的这一番话,可说是针针见血,使金玲玲根本无从反驳。同时她也知道,只要邹炳森一清醒,一切就来不及了。终于不再执戾,指着被击昏在床上的邹炳森说:“可是这家伙怎么办?” 方天仇看她已心动,不禁喜出望外,欣然说:“由我来处理好了,金女士赶快穿上衣服吧!” 金玲玲只好点了下头,抓起被邹炳森丢在地上的衣服,急急走进了浴室。 等她把衣服全部穿妥,出来已不见了方天仇,连床上的邹炳森也不知被弄到哪里去了。 正在诧异不已之际,方天仇又从凉台上走了进来,神情肃然地说:“洪堃这家伙真不简单,居然摆脱了孙探长和邹炳森两方面的人,让他给溜掉啦!” 金玲玲暗吃一惊,深知洪堃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让他给溜走了,只怕绝不甘休,必然会采取报复,对她实在是个威胁。 但她在方天仇的面前,却得打肿了脸充胖子,不能露出丝毫的胆怯,因此她故意若无其事地笑笑,不屑地说:“你们连进了网的鱼都抓不住,这未免显得太无能了吧!” 方天仇无暇跟她争辩,对这讽刺一笑置之。由于时间紧迫,连怎样处置了邹炳森也不说明,只吩咐了她依计而行,便藏进了浴室里去。 金玲玲为着本身的利害关系,明知这样做法的危险性极大,但除此之外,她已没有更好的路可走,情势逼着她非听从方天仇的不可! 大约在五分钟之后,房门的电铃响了起来。 她不由地感到一阵紧张,冲到房门口,心虚地问:“是谁?” “金小姐,是我们来了。”房外回答。 金玲玲听出是跟她一同去银星夜总会的汉子,顿时更觉忐忑不安。但事到如今,已是能进不能退的局面,只得鼓足勇气,硬着头皮把房门打开。 进来的除了那两个西装革履的壮汉,尚有那位几乎可以乱真的“方天仇”,及一位提着只公事皮包的瘦高绅士——汤协理! 在“勒索公司”的庞大组织里,除了总经理、经理,汤协理算得是第三把交椅的人物,身份相当的高,今晚由他亲自出马,可见事情并不寻常。 金玲玲尚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汤协理,不禁诧然望着他说:“这位是?” 壮汉笑笑说:“金小姐怎么连汤协理也不认识?” 金玲玲怔了怔,这才肃然起敬地招呼了一声:“汤协理。” “金小姐不用客气。”他笑了笑说:“今晚我的身份是律师,回头称呼我汤律师好了。” “是,汤协……哦,不,汤律师。”金玲玲唯命是从,唯恐被对方看出她的不安。 汤协理完全是一副大人物的派头,“嗯”了一声,大模大样地径自在沙发上坐下,放下手里的公事皮包,把二郎腿一翘,然后才命令她说:“金小姐,现在你可以通知庄德成来啦!” “是!” 金玲玲恭应一声,连忙过去抓起电话,正要伸手按号码键,不料汤协理却阻止说:“不要用这里的电话!” 金玲玲被他喝阻,这才猛然记起,上次就因为用房里的电话,被警方的人窃听,查获了设在“夜来香”的联络站,使邹炳森迫不得已,杀了小陆灭口。 现在她怎能再犯这个错误,于是忙放下电话,向汤协理请示:“那么我是不是亲自去一趟?” “用不着,”汤协理说:“你可以用街上的公用电话,通知姓庄的,就说方天仇和律师都在这里等他,叫他立刻赶来!” “是!汤协理……”金玲玲应着。 “嗯?怎么又忘了!”汤协理霍地把脸一沉。 金玲玲吓得连忙改口说:“是!汤律师。” 汤协理这才微微点了下头,把手一挥说:“好了,你快去打电话吧!” 金玲玲如获大赦,赶紧到卧室取了手提包,装作在里面找毫子好打电话,偷愉望了望浴室,见里面没有动静,才怀着不安的心情,急急出房而去。 其实汤协理随身带着行动电话,却要金玲玲出外去打公用电话,显然是故意要将她支开。 等她刚一出房,汤协理便吩咐两个壮汉:“你们在各处搜查一下!” “是!”两个壮汉齐声恭应,一个走出阳台上去,一个便进入卧室,仔细地搜查着各处,衣橱、床底下,以及任何地方均不放过,最后进了浴室。 掣亮电灯,见浴室里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退了出来,向汤协理报告说:“全查看过了,条子没有在房里做手脚。” 汤协理听说警方并未在房内装置窃听的设备,这才比较放心,微微点了下头。 接着另一个壮汉,也由阳台上进来报告:“阳台只跟隔壁房间外的阳台相连,我已经看过了,隔壁的房间是空着的,没有人……” “隔壁原来是洪大麻子包下的?”汤协理慎重地问。 “是的,”壮汉回答说:“他一来香港就包下了三间套房,左边一间也是的。听说他预付了半个月的房金,不过实际上他们只住了几天,人走了房间还没退,一直保留着,所以两边的房间都是空着的。” 汤协理点点头说:“你们只要负责这里,外边已经由邹组长的人部署,一有情况,立刻会通知我们的。” 两个壮汉立即掏出手枪,检查了一下,仍然插入肋下绑着的枪套,一个留在卧室里,一个则走出了阳台上。 这时候,那位化妆得惟妙惟肖的“方天仇”,忽然显得惴惴不安地说:“汤协理,我总觉得到这里来见庄德成,实在有些不妥当,万一……” 汤协理却是毫不在乎地笑着说:“万一怎么样?哈哈,以我和经理的看法,全世界也找不出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啦!” “这里反而安全?”冒牌方天仇茫然地问。 汤协理老谋深算地分析说:“条子们怀疑的是金玲玲,但她跟孙奇的关系不同,要抓她早就抓了,绝不会等到现在。而我只是受聘的律师,接受任何人的聘请并不犯法,用不着担心被拘捕。至于你,那更不足为虑,就是让林老头的人发现,在孙奇的保护之下,他们也不敢奈何你。所以总经理的看法跟我一样,认为警方的监视,等于是替我们防止林老头蠢动,使我们能安心在这里跟姓庄的办手续,你能说这里不是最安全的吗?这就叫做: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 “可是……”冒牌方天仇仍不放心他说:“为什么不见邹组长露面?” 正说之间,电话铃响了。 “方天仇”的脸上经过特殊化妆,倒是看不出他的表情,反而是刚才说得头头是道,认为在这里万无一失的汤协理,禁不住心里一阵紧张,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两个人顿时相顾愕然,慌得不知所措起来。 毕竟还是汤协理见过大场面,强自定下了心里,急向“方天仇”呶了呶嘴,示意叫他去接听电话。 “方天仇”抓起电话一听,忙告诉汤协理。 “是邹组长。” “我来跟他说话!”汤协理起身赶了过去。 从“方天仇”手上接过电话,他便急说:“我是汤协理,有什么情况?” 对方传来邹炳森的声音:“报告协理,金玲玲刚才出来打电话,我们发现有人在跟踪,不过还不能判断出,是警方的人员,还是林老头方面的人,所以特地请示协理,要不要‘做’了他们?” 汤协理犹豫了一下说:“你看情形吧,只要他们不动金玲玲,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是!”邹炳森说:“协理还有什么指示?” “你那里没有问题吧?”汤协理关心地问他。 “没问题,”邹炳森极有把握地说:“我带来的人己分布在各处,任何一方面有动静,都不会逃出我们监视的,协理那边需不需要我来一趟?” “目前不需要,”汤协理说:“你只要负责监视条子的行动,一有情况,立刻用行动电话通知我。至于林老头方面的人,用不着我们去费神,条子已经替我们代劳了,不过他们的行动还是要随时注意。庄德成大概很快就会赶来,这里足可应付得了他,只是等手续办完,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你的人必需严密戒备,以防万一。必要时不妨动武,务必使我们能从容脱身,知道吗?” “是,协理放心好了。”邹炳森说:“我会随机应变的。” 汤协理搁下了电话,不禁向“方天仇”大笑说:“怎么样?我的判断不错吧,全世界也找不出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哈哈……” 其实这个电话,根本不是邹炳森打来的,而是孙奇临时特地从警署里,调来个善于模仿声音的警员。打这个电话的用意,无非是表示邹炳森的存在,避免汤协理见不到他而起疑心。 这点顾虑非常周到,要不是这个电话,汤协理和“方天仇”,当真已怀疑到这上面去了呢! 实际上,邹炳森还在昏迷不醒中,已被真正的方天仇拖出房外,交给了孙奇的人,由旅馆部工作人员的专用电梯,把他偷运“出境”,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国际大饭店,直接送到警务处去了。 方天仇自己则拿了床底下的袖珍无线电话,由阳台跨过隔壁的房间,跟孙奇通了一番话,然后回到金玲玲的房里来,把全部计划简单扼要地告诉了他。 当那壮汉进入浴室搜查以前,他已有先见之明,早由气窗爬出去,仍将窗门掩上,以便回头再爬进来。 气窗外只有突出于墙外,约有两三寸宽的水泥横条可以立足,手则必需攀住支持霓虹灯的铁架,才不至掉落下去。 不过这也相当危险,尤其当霓虹灯闪亮时,若不紧贴墙壁,极易被阳台上的人发现。 幸而出外察看的壮汉粗心大意,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隔壁房外的阳台,根本没有想到霓虹灯架子后,居然有个人可以藏身的可能。 虽然侥幸未被发现,方天仇也不禁捏了把冷汗! 居高临下,大街上的情形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地看见金玲玲走出国际大饭店,到四十码以外的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然后抬头望望阳台,又走了回去。 电话是打过了,不过估计庄德成赶来,最快也需要十分钟,这段时间必须靠双手攀住铁架支撑,连变换一下姿势都不可能,真是受哪门子洋罪! 至于金玲玲呢,她可不轻松,心里一直是怀着鬼胎,既怕孙奇的计划失败,又担心本身的处境,万一孙奇和方天仇只是利用她,一旦真破获了“勒索公司”,把她一脚踢开,到那时候才真是走投无路了。 她也不是多疑,实在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在势利的香港社会里,“自私”似乎已成了生存的原则之一,迫使每个人都走上不顾道义之途。 香港比任何大都市都乱,治安却是件头痛的事,环境特殊,人物复杂,再加上各方面的重重压力,警方为了有所交代,往往是只求达成任务,会不择任何手段的。 金玲玲感到惶恐不安的就是这一点,所以不敢对孙奇完全相信,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里算哪里。 她的行动受到监视已不足为奇,令她意外的,倒是没有被人找麻烦,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事实上她的一举一动,竟有三方面的人在暗中监视! 一方面是林广泰的人,虽然她对方天仇的误会已告冰释,并且得到孙奇的保证,绝对负责使林玛丽安然脱险。但他仍然出动了全部人马,暗中跟踪金玲玲的行踪,准备从她身上获得“勒索公司”的大本营,抢在警方前面采取行动,矢志要替宋公治报仇。 另一方面是孙奇的手下,动员的人手也不在少数,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防止林广泰的人轻举妄动,以免破坏了全盘大计,并且随时准备应变意外的情况。 还有就是“勒索公司”方面的人,散布在国际大饭店里里外外,负责三零三号房间的戒备。 三方面的人马均在国际大饭店,但彼此互不侵犯,所以在表面上一点看不出紧张的气氛,实际上已是成了剑拔弩张的情势,一个不对劲,随时都可能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火拼! 在这种外弛内张的情势下,最感到紧张和无所适从的便是金玲玲,她惶恐不安地回到三零三号房间,简直就像走上了刑场。 汤协理倒是非常沉着,对外面的紧张情势全然无动于衷,翘起二郎腿,嘴上叼着烟,居然跟“方天仇”有说有笑,毫不当它一回事。 直到金玲玲进来,他们才停止了谈笑,汤协理仿佛是漫不经心问了一句:“怎么样?” “他答应马上赶来。”金玲玲回答一声,便径自在沙发上坐下,默默无语地低着头。 汤协理把香烟递了过去,笑笑说:“放轻松些,别那么紧张,有我们在这里,还怕姓庄的敢把你怎样不成?” 金玲玲哪是怕庄德成,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勉强笑了笑,取了支香烟。 “咔喳”一声,汤协理已掣着了打火机,递在她面前为她点火。 金玲玲真有些受宠若惊,忙谢了一声,把香烟吸着。猛吸了几口,才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金小姐,”汤协理忽然异想天开地说:“据说你跟孙奇的交情不错,依你看,我们能不能设法把他拖下水?” 金玲玲顿时暗吃一惊,诧然问:“汤协理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汤协理似笑非笑他说:“总经理今天跟我偶然说过,如果能打动孙奇,对我们今后的一切,将可获得不少方便。所以我想问金小姐,在他本身方面,可有什么弱点可给我们利用?” “弱点?”金玲玲一时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的,”汤协理说:“譬如有的人贪财,我们就发动金钱攻势,诱以重利。有的人好色,我们也可以利用美色为饵,我所指的弱点,就是类似这些。金小姐对他比较熟悉,以平常的观察,一定会发现他的弱点是什么吧?” 金玲玲想了想,终于笑笑说:“金钱和女色对他都有吸引力,不过,他更重视的是名,一心只想成为香港的福尔摩斯,受到人们的崇拜和敬仰,所以,我认为要把他拖下水,跟我们同流合……” 她一时说溜了嘴,赶快把最后的一个“污”字咽回去,窘得满脸通红。 汤协理却毫无顾忌地笑着说:“你认为他绝不可能跟我们同流合污?” 金玲玲尴尬地点点头,避免再提起这个难听的字眼。 “他重视的是名……”汤协理的眼珠子一阵乱转,忽然充满自信地说:“哼!除非他是圣人,或者是四大皆空的和尚,我总会有办法叫他下水!” 正在这时候,电话铃再度响起来。 “方天仇”就坐在旁边,顺手抓起话筒说:“喂!这是三零三号房间,……什么?……好的,知道了。” 说完搁下电话,急向汤协理转告说:“邹组长在楼下打来的,说是姓庄的已经来了,没带人,就他一个人来的。” “他的胆子倒不小!”汤协理狂妄地大笑起来。 金玲玲不由大为紧张,她倒不是因为庄德成的到来吃惊,而是听说邹炳森在楼下,使他深感不安,难道他已清醒?可是孙奇和方天仇怎会把他放开了呢? 她委实猜不出,他们究竟是什么用意,这不是明明跟也过不去! 冒牌的方天仇也不免有些紧张,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他只好强自保持镇定,硬着头皮来应付这个场面。 只有汤协理不慌不忙,神色自若地吩咐他们:“这家伙是个老粗,我们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回头由金小姐一个人发言,我们尽量保持缄默。不管他怎样,我们都要忍着,等手续办妥,再给他颜色看不迟。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千万要记住,我的身份是律师!” 金玲玲除了点头之外,唯有猛吸香烟。 “方天仇”脸上毫无表情,他是根本无法稍露声色的,因此表面上全然无动于衷。 倏而,门铃响了。 金玲玲瞥了汤协理一眼,便强自镇定地起身走向房门口。 “哪一位?”她明知故问。 “我——庄德成!”房外振声回答。 金玲玲迟疑了一下,才把房门打开,只见庄德成穿得西装革履的,俨然派头十足的绅士,朝房里看了一眼,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呵呵,方兄早到啦!”他亲切地招呼着。 “方天仇”只点点头,就算是跟他打过了招呼。 金玲玲忙替他介绍说:“这位是汤大律师,这位是银星夜总会的庄经理……” “久仰久仰!”汤协理起身伸出了手。 庄德成却装作没看见,淡漠地“嗯!”了一声,径自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从上装小口袋里取出支雪茄,又从身上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着了。 汤协理讨了个没趣,只得尴尬地笑笑,无可奈何地坐了下去。 “庄经理这方面需不需要也请位律师?”金玲玲问。 “有这个必要吗?”庄德成喷出一大口烟,直率地说:“我是个老粗,可不懂这些鬼名堂!” 汤协理并非是冒牌律师,他确实是在香港挂牌开业的律师,只不过他是学非所用,借这个职业掩护身份罢了。 “照一般情形,”他说:“最好是双方面各请一位律师到场,以免发生偏袒。不过,如果你们二位的条件已经谈妥,原则上没有太大的变更,只是完成法律上的手续,那么由一位律师秉公办理,也是同样生效的。” “我没有意见,”庄德成豪爽地表示:“反正只要金女士认为可以,我想大概就不会有问题吧!” 汤协理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痛快,倒是颇出意料之外,顿时情不自禁地连说:“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本律师绝对公正,不会让任何一方面吃亏的!” 金玲玲心里有数,知道庄德成之所以毫不挑剔,必然是孙奇的授意,关照他依计而行的。可是她担心这样过份的痛快,很可能引起汤协理的怀疑,因此不得不向他暗示说:“你没有任何条件了?” 庄德成笑笑说:“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必须方天仇在场,他现在既然在这里,我要是临时再提条件,那不是存心耍耍赖,成了一支筷子夹藕——挑眼吗?” 金玲玲一时也找不出其他的话可说,便向汤协理问:“汤律师,我们现在可以办一办手续了吗?” 她的话无异是在请示,只见汤协理点了下头,便取过带来的公事皮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份合约。 趁着她在取合约时,连金玲玲都没有注意,庄德成以极自然的动作,又掏出了打火机,把将要熄灭的雪茄点着。 他这个动作谁也看不出有什么花样,其实花样就出在这只特制的打火机上,轻轻一揿暗钮,汤协理的尊容已被摄入了镜头! 汤协理浑然未觉,取出了两份合约,分别递给庄德成和金玲玲各人一份,笑着说:“这是根据金女士的意思,由敝人事务所打字的,一式三份,底稿由鄙人保存,二位请过目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遗漏或者需要修正补充的。” 金玲玲接过来说:“我已经看过了,请庄经理看一遍,有问题可以提出来,我们当面研究。” 庄德成一本正经地接过合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上面居然分列了八条,每一条均引经据典,经过一番推敲才决定的。 看完之后,他一言不发,装模作样地默默沉思起来。 汤协理看他未作表示,不由暗向金玲玲使了个眼色,示意要她发言,问问庄德成是否同意。 金玲玲形同傀儡,当即问他:“你有意见需要提出来吗?” 庄德成猛吸了两口雪茄,才说:“嗯!大致上还说得过去,价钱就照你的,三千万港币,在合约生效三天之内付清。不过……” 他的意见还没说出口,当事人金玲玲也还没来得及问,汤协理竟已沉不住气,抢着说:“如果庄经理认为三天之内交款嫌迟,款子可以提前交付。” “不是这个意思,”庄德成说:“款子早两天迟两天付都无所谓,不过‘银星’要在三天之后,我才能交给金女士!” “为什么?”汤协理急问。 庄德成笑笑说:“因为今晚演出的节目‘金色响尾蛇艳舞’很轰动,我准备连续演出三天,所以夜总会要在三天之后,才能正式转让!” 汤协理不便表示意见,只得又向金玲玲急使眼色。 “三天就是夜夜满座,收入也有限。”她当即会意他说:“全部收入由我照付,不包括在原来的三千万之内,如何?” 不料庄德成都摇摇头说:“我宁可把三天的收入,由三千万之内扣出来归金女士,但夜总会还是得在演出完毕之后交出!” “这又是为什么呢?”金玲玲忿然问。 “理由很简单。”庄德成说:“自从我经营‘银星’以来,从来没有演出个这么精彩的节目,现在我是被迫把它出让给你,难道我没有权利,在最轰动的三天里,过一过经理的瘾头?” “我可以继续聘你当经理……”金玲玲仍然不忘那老调,重又弹了起来。 “聘我当经理?”庄德成断然拒绝说:“我对这种有名无实的经理,根本毫无兴趣!” 金玲玲不屑地说:“林老头把夜总会送给你之前,难道你当的经理是有名有实?” “那又不同了,”庄德成一根肠子到底,毫不保留地大笑说:“老大跟我是八拜之交,别说是替他出点力,就是为他卖命,也够得上这份情义!换了别人,那就得看我高兴啦!” 金玲玲被他给将住了,心里不知道是孙奇的鬼主意,还是老粗发了牛脾气,故意坚持要在三天后交出“银星”。本来早迟几天都无所谓,只要夜总会能到手,也不在乎这短短的三天。但她形同傀儡,“勒索公司”的事一点也作不了主,只得茫然望望汤协理,看他作何表示。 汤协理更担心事情起变卦,遂说:“金女士,我看庄经理既然坚持这一点,你只要能买下夜总会,也不必在乎迟三天,就同意了吧!” 金玲玲有了他的暗示,等于是奉到命令一样,于是同意了庄德成的要求。 汤协理看庄老粗没有再提出异议,打铁趁热,忙不迭向他们双方说:“二位如果对这合约没有其他意见,我就在后面加上一条,注明夜总会正式移交和付款的日期吧!” 说罢,他已掏出钢笔,在两份合约的最后一条后面,附注上一条,注明移交和付款的日期都在三天之后。 然后,他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说:“现在就请二位签名盖章吧!” 庄德成从身上掏出一枚象牙图章,先签了个名,再把图章印上盒里的印泥,郑重其事地盖上签名的下方。 接着金玲玲也在两份合约上,分别签名盖章,完成了银星夜总会的出让手续。 根据合约的第七条,正式的过户手续,双方均授权由律师办理。换句话说,三天后庄德成只要把一切证件交出来,他就可以不必过问了。 汤协理在合约上盖完了自己的图章,大功便已告成,顿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欣然笑着说:“好了,鄙人的任务已完成了,希望二位能够切实履行合约,以后多多照顾,鄙人一定竭诚效劳,哈哈……” 庄德成一笑置之,忽然向沉默寡言的“方天仇”说:“方兄,这次出让‘银星’,兄弟可说完全是冲着方兄的一句话,否则天王老子要我让,我也绝不让的!现在字也签了,章也盖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兄弟有件事想请教,方兄大概总不至于拒绝回答吧?” 此言一出,不禁使“方天仇”、汤协理、金玲玲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都怔住了。 幸而汤协理机警,连忙从中打圆场说:“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我看二位如果有话,不妨改天再说吧,鄙人也得先走一步了。” 庄德成哈哈一笑说:“最近方兄的行踪不定,要是不趁现在把话说明,以后就不知道那一天才能跟方兄相聚啦!” “方天仇”偷望了汤协理一眼,强自镇定说:“庄兄可以约个时间和地点,兄弟届时准到!” “那么就是现在,”庄德成说:“反正方兄的任务已经圆满达成,咱们就一起回‘银星’去!” “这……”冒牌方天仇被难住了,一时之间不知用什么适当的理由拒绝。 庄德成望望金玲玲,故作神秘地问:“方兄是否跟金女士还有私话要谈?” 这句话使金玲玲听得一怔,终于恍然大悟,知道庄德成是在依计而行,有意制造机会。 于是她连忙接口说:“是的,我跟他还有几句重要的话要谈……” “哦?”庄德成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金玲玲得到汤协理的暗示,立即站起来说:“方天仇,我们的事该作一个了断啦,请跟我到里边去一下……汤律师,麻烦你替我送一送庄经理吧!” 说时,暗向“方天仇”使了个眼色,径自先走进了卧室,把留在里面的壮汉支出去。 汤协理以为是金玲玲故意把“方天仇”叫进卧室,借此向庄德成下逐客令,所以毫未怀疑她另有企图,随即起身笑笑说:“鄙人就代表金女士送客啦,庄经理,请!” 庄德成要不是顾全大局,哪能忍受这种不礼貌的待遇,好在他的任务已顺利达成,下一步得看金玲玲和方天仇的了。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扭头就开了房门出去。 阳台上的壮汉这时也现身出来,他们唯恐汤协理有失,丝毫不敢大意亦步亦趋地跟出房外。 汤协理一直把庄德成送到电梯间,等他进了电梯,才算放了心。 带着两个保镖回到三零三号房,金玲玲和“方天仇”己坐在沙发上了。 “大功总算告成了。”汤协理松了口气说:“现在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一切按照原来计划,等邹组长的人一发动,我们就趁乱混出去。千万记住,你们只要紧跟着我就是了,万一摆脱不了他们的跟踪,仍然回这里来,绝对不可以擅自行动!” “是!”金玲玲和方天仇点点头,表示唯命是从。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方天仇赶过去抓起话筒,接听之下,果然是“邹炳森”打来的,通知他们准备行动。 汤协理立即吩咐两个壮汉出房,见甬道上没有动静,便招手叫他们跟着出去。 甬道的尽头即是太平门,外面是斜型的太平梯,沿着墙壁直达底层,也就是国际大饭店的后门,由一条狭巷出去便是大街。 这是他们计划中撤退的路线,由邹炳森的手下负责安全措施,早已布下人手接应。 可是汤协理连作梦也没想到,邹炳森的人全被“摸”掉了,而换上了警方的人员在李代桃僵。 他们五个人由太平梯落下低层,发现黑暗的角落里,蓦地窜出两个汉子,举枪向他们喝令:“站住!” 方天仇眼明手快,早已拔出装有灭音器的手枪,来了个先发制人。 “砰!砰!”两枪射去,便听得两声惨叫,阻拦他们的汉子己扑倒在地上。 汤协理已无暇称赞他的神射,只叫了声:“快走!”一马当先地朝巷口冲去。 但巷口又迎面闪出几个大汉,也分辨不出他们是哪方面的人,竟向汤协理这边开了火,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阵乱射。 汤协理大吃一惊,眼看巷口的出路已被拦阻,退又不能退,情急之下,突然不顾一切地大喝一声:“跟他们拼了!”拔枪便向对方还击。 “哇……”一声惨叫,他的一个保镖已中枪倒地,痛得抱住前胸满地乱滚,显然并未击中要害。 汤协理怕他被捕留下活口,只得狠下了心肠,在他胸膛上补了一枪,便见那壮汉撒开了手,不再动弹。 这种心狠手辣的作风,不禁使另一保镖为之胆寒,突然奋不顾身地朝巷口冲去。 一阵乱枪射来,壮汉又是声惨叫,中弹倒地而亡! 汤协理一看两个保镖的都送了命,剩下他们三人更是无法冲出去,忽然灵机一动,急向方天仇吩咐:“你快说明身份!” 方天仇不敢违命,立即高举双手,振声大叫:“喂!你们可是孙奇的人?我是方天仇!” 果然对方停止了射击,大声抱怨说:“你们为什么不早打招呼?” 方天仇理直气壮地回答说:“巷子里太黑,我们怎能认出你们是哪方面的人!” 对方的几个大汉仍不敢过于接近,守在巷口说:“林广泰的人准备要对付方先生,所以孙探长命我们守住这里,既然刚才是出于误会,那就请方先生赶快离开此地吧!” “孙探长人呢?”方天仇故意问。 “前面出了乱子,”对方说:“孙探长正在亲自镇压……” 没等对方的话说完,汤协理已撞了方天仇一下,急促地说:“别多问了,前面一定是邹组长的人发动了,我们快走!” 方天仇应了声“是!”即向巷口冲去。 那些便衣警探用手电筒一照,认出是方天仇和金玲玲他们,果然毫不阻拦,让开了一条路,任他们从容奔出狭巷。 汤协理闯过了这一关,哪敢怠慢,带着方天仇和金玲玲,急急奔过大街,也顾不得邹炳森能否脱身,一口气奔至横街的小巷子里,回头未见追兵,这才松了口气。 他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说:“好险!好险……”一面掏出手帕,擦拭着满头的冷汗! 其实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枪战,完全是出于孙奇的安排,那一阵乱枪,要击毙汤协理简直毫不费事,只是在整个过计划中,必须让他活着,才能把方天仇带回“勒索公司”的大本营,所以子弹并不真向他射击。 当然,现在跟汤协理在一起的,已经不再是冒牌货,而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方天仇了。 刚才在三零三号房间里,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金玲玲把冒牌方天仇骗进卧室,趁着两个壮汉随着汤协理,送庄德成出房的时候。她突然扑进了“方天仇”的怀里,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动送上个热情似火的香吻。 “方天仇”几乎被她吻得透不过气来,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爬进浴室,突然冲出来的方天仇,用枪柄在他头上狠狠一击,当场昏了过去。 方天仇以极快的动作,换穿了他的衣服,刚刚把他推进床底下,跟金玲玲急急走出卧室,在起坐间的沙发上坐下,汤协理已领着两个壮汉进来。 全部过程仅仅只一分来钟,而且真假两个方天仇几乎分不出来。汤协理就是再精明,也不会疑心到这一眨眼工夫,居然被他们完成了“偷天换日”的妙计。 尤其方天仇刚才表演的神射,弹无虚发,举枪一连击毙对方两个汉子,使他更不会想到,那两个便衣警探根本连汗毛也没伤到一根,不过是客串表演罢了! 虽然汤协理损失了两个手下,但他毕竟是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地脱了身,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牺牲两个无足轻重的保镖,在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走出小巷子,遥见对街的国际大饭店外面,一片乱乱哄哄的,大概邹炳森已在里面闹得天翻地覆吧? 他的任务只是完成金玲玲和庄德成之间的合约,然后把他们带回大本营,其他的行动可以一概不管,善后是交由邹炳森负责收拾的。 张望了一阵,确定井没有被人跟踪,他才放心,招手唤住一辆路过的街车,三个人一同登车而去。 那车子到了北角,汤协理便吩咐停车,匆匆付了车资,带着他们走向码头。 那里早已有他自己的轿车等候着,由一个壮汉充任司机,把他们载送到筲箕湾的避风港湾里。 这是为了避免跟踪,宁可增加换车的麻烦,足见汤协理的谨慎和机警。 即使是这样,他仍然未察觉出方天仇的真伪,竟糊里糊涂地带着他们同行。 在避风港里,停泊着一艘快艇,他们一上船,汤协理便吩咐手下把金玲玲的眼睛蒙住,似乎直到现在还对她不敢完全信任。 反而是方天仇,非但没有被蒙住眼睛,甚至于行动完全自由,毫未受到监视,大概他们对他是以“自己人”看待吧! 引擎发动了,快艇加足马力,以全速乘风破浪向海上驶去…… 七、红粉 整个“鱼目混珠”的计划,是由方天仇安排的,一切都按照拟定的步骤进行,全部过程可说非常顺利。 当然,如果不是金玲玲在紧要关头觉悟,给与他们充分的合作,这条计划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现在重担已落在方天仇和金玲玲的肩上,他们冒险深入虎穴,成败尚在两可之间,谁也没有绝对把握。 快艇进行的方向是香港东北,绕过九龙岛,朝着大浪湾方面驶去。 方天仇站在船尾上,手扶船舷,尽量避免跟船上的手水接触,唯恐不慎露出马脚,非但全功尽弃,同时他和金玲玲的安全也将受到威胁。一个应付不当,说不定在海上就得发生火拼。 正在默默注意快艇的航线,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在叫:“章小东!” 方天仇不知道章小东是谁,并没有理会。 不料那人叫的竟是他,见他充耳未闻,于是走了过去,在他肩头上重重一拍。“妈的,叫你装什么聋!” 方天仇出其不意地吃了一惊,但他非常机警,立刻明白章小东就是那个冒牌的方天仇,当即随机应变说:“对不起,风太大了,我没听见……” “别他妈的胡思乱想啦!”那人笑骂起来:“你小子不过是身材和轮廓像那姓方的,总经理才选中你去冒充,让你跟那娘们儿亲近。可是你得弄清楚,这只不过是临时客串一下,姓方的已经丢进海里喂了王八,难道你真想学他,让龙王爷招去当附马?” “别开玩笑,我还够不上资格……”方天仇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以免被看出破绽。 “我更不够资格,”那人大笑说:“哦,我只顾跟你瞎扯,倒把正事给忘了。” “什么事?”方天仇暗自紧张起来。 那人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你小子这次的任务达成了,总经理将要重重赏你……而我最近手头很紧,所以想……如果你方便的话……” 方天仇看他吞吞吐吐的,心里已有了数,当即毫不犹豫地慨然表示:“咱们自己哥们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总经理真要有赏下来,你有困难尽管向我开口好了,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友情才是可贵的!” 那人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又在他肩头上一拍,竖起了大拇指说:“我就知道你很够意思!” 方天仇不敢再多说话,以免露出马脚,向他毫无表情地笑笑,又把头回过去,望着夜色茫茫的海上。 偏偏那人想巴结他,居然念起了婆婆经。 “小章,说真话,那姓金的娘们儿真不错,你要是真能把她搭上,那才是艳福不浅。而且听说她手头上有两文,你真可以在她身上下点工夫,来个人财两得!” “唔……”方天仇无从回答。 那人又婆婆妈妈地说:“我知道你的心事,是怕咪咪打破醋坛子,对吧?哈哈,那妞儿是个人尽可夫的浪货,你才犯不上为她着迷呢!说句不中听的话,人家现在拼命巴结那肥猪还唯恐不及,根本也没真心对你……” 方天仇也想趁此探听一些情况,便故意急切地问:“你说的是谁?” “你想会是谁呢?”那人忿忿不平他说:“当然是我们的经理啦!” “他?”方天仇装出很意外的样子。 “怎么,难道你不相信?”那人说:“人家是经理,有权有势,爱玩谁就玩谁,公司里的那些妞儿,谁没让他玩过?我看呀,连总经理都可能跟他有一手!” “你可别乱说!”方天仇郑重忠告他说:“小心传到他耳朵里去……” “怕什么?”那人毫不在乎他说:“这里只有你我,难道你会去巴结他不成?……” 话犹未了,忽然在右舷有人接口说:“谁说这里只有你们两个?还有我呢!” 方天仇和那人均猛吃一惊,急忙循声看去,只见在右舷的舱角上,走出个又矮又瘦的汉子,一看就是个鬼头鬼脑的家伙! “妈的!是你这龟孙!”那人破口大骂起来。 矮瘦汉子摇摇晃晃地走近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小章这回可以发笔小财,到时候可别忘了我阿财啊!” “瞧你那副德性!”那人不屑地怒斥说:“小章拿的是卖命钱,凭那一点非得记着你不可?” “凭我跟小章的交情呀,”矮瘦汉子冲着方天仇咧嘴笑笑说:“小章,你说是吗?” 方天仇只好点点头说:“是的,到时候绝对有你吴大哥一份……” 矮瘦汉子听了,乐不可支地大笑说:“听见没有,人家小章平常总叫我瘦皮猴,今天反而称呼我大哥啦,哈哈……” 那人气得脸色铁青,突然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襟,怒不可遏地说:“你别他妈的臭美,惹火了我姓郑的,老子就把你扔下海去喂王八!” 方天仇怕他们真动起手来,连忙从中排解,这回他可学乖了,不敢乱叫那姓郑的大哥,笑笑说:“老吴,大家都是自己人,犯不上动肝火,瘦皮猴不过是跟我们说着玩的,哪会当真要分我的卖命钱。” 矮瘦汉子也怕姓郑的恼羞成怒,扔他下海也许不敢,但揍人却是不足为奇。好汉不吃眼钱亏,于是见风转舵地说:“说的是呀,谁能眼红小章的卖命钱,大不了敲他请请客,也得看人家是不是心甘情愿呢!” 这几句话说得并不过份,可是听在姓郑的耳朵里,却是句句带刺,好像是在存心挖苦他。 “你说谁眼红?”他一把将瘦皮猴几乎提了起来。 “当然不是说你呀……”矮瘦汉子急忙否认。 “谅你也不敢!” 姓郑的猛一撒手,把他推了开去。 瘦皮猴的身体不重,被他这一推,就像断了钱的风筝,踉踉跄跄地冲跌向船舷。正好快艇一个急转弯,顿使他全身失去平衡,大半个身子冲出了舷外! 千钧一发之下,方天仇一个箭步赶到,就在他刚要翻落海里的一刹那,及时抓住了他的裤腰,将他从舷外拖了回来。 瘦皮猴早已吓得魂飞天外,等到惊魂甫定,才发现是方天仇救了他,一时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姓郑的见几乎闯下大祸,早也惊吓得呆住了。虽然他并非存心的,只是气头上一时失手,但要是真把瘦皮猴推落下海,在汤协理面前却是有口难辩。 因此,他也对方天仇暗暗感激,否则这个大错早已铸成,后悔也来不及了! 正在这时候,快艇已在减速,驶近大浪头北方的一座小岛。 “勒索公司”的大本营显然就在岛上,戒备非常森严,当快艇驶近时,岛上打出了灯号,似在盘问他们的来历。 快艇一面回答灯号,一面熄了火,向岸边滑行。直到近岸才重新发动引擎,折入一条弧形的浅湾,居然驶进了一个掩蔽得非常隐秘的岩洞。 方天仇暗自振作了一下精神,全神贯注地留心察看洞内的形势,发现这是个大部份由人工开凿的岩洞,宽度仅两丈,刚好容得小型船只通过,深度则不超过五六丈,便已到了尽头。 洞口里的两旁,在凹入的部份各架有一艇机枪,并且派有专人轮流日夜戒备。更在一旁装置着专线电话,倘有特殊情况发生,立刻可以向里面报告。 仅从洞口的戒备,己可想像得出这个组织的规模如何庞大。方天仇曾身入其境,自然更了解它的内部,绝非一般黑社会的组织能够相提并论的。 快艇将到尽头,便是个小小的“码头”,早有几个黑衣大汉在守着,接住了船上水手抛出的缆绳,缠在铁墩上,帮着使快艇靠岸。 汤协理等船靠妥了,才从舱里出来,大摇大摆地走上岸。只见那些黑衣大汉们,一个个躬身哈腰地迎接,马屁是拍到了姥姥家! 方天仇跟着上了岸,始见金玲玲的眼睛仍然蒙住,由船上的水手扶她下船,交给了岸上的黑衣大汉们。 汤协理在这里的地位极高,仅仅次于总经理,但总经理经常落脚在澳门,很难得来香港一次。而经理又是个酒色之徒,除非重大的事故必须由他决定,整个组织里琐碎的事情,大部份都是汤协理全权处理。所以他掌握着相当大的实权,谁也不敢不买他的帐。 一回到大本营,他就摆出一副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嘴脸,好像不这样作威作福,就不能显示出他的权势。 走近石壁,他伸手按动壁上的电钮,向里面发出了暗号,说明是他回来了。 壁上顿时亮起一排四盏灯,使里面的人从暗设的电视幕上,能认清暗号和来人相符,不致被人混进去。 接着一阵轧轧的转轮声起,石壁渐渐移开,现出一道足能通过一辆大型轿车的巨门。 从门口望进去,里面相当宽敞,仿佛一个大厅,正有十几个彪形大汉在练习扑打、飞刀、射击,看来真像是个演武的校场! 方天仇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不由暗自担忧,像这样严密庞大的组织,孙奇要想一举破获,实在是相当棘手,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了。 他们见汤协理回来,一齐停止练习,大家都垂手而立,表示对他的恭敬。 汤协理神气十足地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练习,然后带着方天仇,和黑衣大汉搀扶着的金玲玲,由一排三道铁门当中的门进去。 走过一条阴暗的甬道,再进入一道铁门,里面是个狭长的密室,两边都有一排铅制的大衣橱,分隔成很多层格。每一隔均标明号码,格层里放置着一套黑袍,有的则是空着的。 汤协理在第三号的格层里,径自取了件黑袍穿上,并且蒙上了面罩。 方天仇顿觉茫然不知所措,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依样画葫芦,也套上一袭黑袍,更不清楚那一个格层是属于那个章小东的。 幸而金玲玲向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把头一摇,示意他不必穿规定服装。 方天仇立即恍然大悟,因为章小东是经过特殊化装的,本来已经不是自己的真面目,何必再多此一举。 于是,他暗向金玲玲点了下头,表示谢谢她的解围。 汤协理穿妥了黑袍和面罩,便出了密室,带着他们去向总经理复命。 那身为总经理的高大女人,这时候正与那脑满肠肥的经理在密商着,而几个体态丰满动人,身上只穿“比基尼”泳装的女郎,则毕恭毕敬地随侍在侧。 汤协理一到,他们便中止了商谈,由那位经理发问:“事情办得怎样?” “还算圆满,”汤协理说:“合约已经签了,不过姓庄的坚持要三天之后,才肯正式把‘银星’交给我们。” 经理不由忿声问:“他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看不至于,”汤协理似有绝对把握他说:“林老头的女儿在我们手里,他们总得投鼠忌器吧!” 经理“嗯!”了一声,侧转脸去请示:“总经理认为如何?” 那高大女人轻描淡写地说:“三天就三天吧,反正等也等了,只要事情办成,也不在乎多等这么两三天。汤协理——” “是!”他连忙恭应。 “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高大女人说:“最好立刻通知林老头,如果想他女儿安全,就给我老实点,别想动什么歪念头,等‘银星’正式归了我们,保证释放他的女儿。” “是!”汤协理谄媚地奉承着:“总经理的这个办法好极了,这样一来,姓庄的就是心有未甘,为了林老头女儿的安全着想,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高大女人点点头,遂说:“你们这次很辛苦,尤其小章的表现很好,金小姐也很合作,我们应该论功行赏。汤协理,这个交给你酌情办理,尽量宽厚些,好给别的人作个榜样。让他们知道,只要替公司方面真正出力卖命的人,我绝不会亏待他们!” “是!我一定遵照总经理的指示去办。”汤协理唯命是从地应着:“总经理和经理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高大女人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那位经理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说:“小章的化装暂时不要除掉,也许随时还得用他出面,免得临时来不及。” “是!” 汤协理恭应一声,复命完毕,便带着方天仇和金玲玲躬身而退。 方天仇和金玲玲始终提心吊胆,唯恐在那高大女人面前露出马脚,到那时候只得豁出去一拼,没想到居然侥幸瞒过,总算松了口气。 跟着汤协理来到他的办公室,他即叫他们等着,径自走近石壁,移开一幅裸女油画,现出个装在壁内的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叠十万港市,走过来交给方天仇,笑笑说:“这是给你的犒赏,刚才你自己也听到了,总经理一向赏罚严明,只要你们好好的干,公司方面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谢谢协理的厚赏。”方天仇接过一叠千元大钞,心里暗自好笑,想不到居然还得了笔小小的意外之财。 “这里没你的事了,”汤协理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坐了下来:“你可以到慰劳室去接受慰劳,我马上通知她们。金小姐请留下,我还有点事要谈!” 方天仇望望金玲玲,只好向汤协理鞠了一躬,退出他的办公室。 现在方天仇已是单独一个人,没有人监视,可以自由活动。但问题来了,他除了会默记一两条通道,和开启铁门的方法,根本摸不清所谓的“慰劳室”在哪里。 尤其每一条通道都极相似,使他呆呆地愣在通道里,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简直不知道如何走法。 呆站在那里总不是办法,万一被人发现,难免不起疑心,同时他急于要找个妥当的地方,以便用藏在身上的超短波无线电话,跟孙奇取得联系。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忽见一个黑衣蒙面大汉,在通道的拐角,鬼鬼祟祟地一张,便向他走来。 方天仇暗吃一惊,急将手伸向上衣里,按在枪柄上,准备必要时拔枪制住那大汉。 不料那大汉走近了,竟向他搓搓手指头,轻声笑问:“这个到手了?” 方天仇听出对方的声音正是那姓郑的,这才放心,笑着点点头。 “赏了多少?”姓郑的急问。 方天仇伸出了一个手指。 “一百万?”姓郑的兴奋地问。 方天仇把肩头一耸,苦笑说:“别作大头梦,只给了十万!” “真他妈的小儿科!”姓郑的忿忿不平他说:“担这么大的风险替他们办事,最少嘛也该赏个三五十万的,只给十万,真有点不像话!” 方天仇随手掏出那叠千元大钞,表示他说的不是假话,然后分出半叠递给他说:“老郑,你有急用,这个拿去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姓郑的嘴上这么说,手却早已伸出来接钱,心里真恨不得连那一半也给他呢! “钱财是身外之物,”方天仇慷慨说:“谁有就用谁的,你这么说就不是自己哥们儿啦!” “那我就不客气了。”姓郑的忙把钱接过去,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欣然笑着说:“以后我手头宽的时候,这笔钱一定得还你的……” “以后再说吧!”方天仇说:“反正我又不等钱用,有钱就大家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看得太重。” “小章,你这话说得一点不错,我就是把钱看得太轻,所以……”看情形他又要念婆婆经了。 方天仇灵机一动,连忙打断他的话说:“回头再聊吧,我现在得去慰劳室……” “哦?”姓郑的不由大为羡慕:“是协理叫你去的?这还像话呀,正点!” 方天仇点了点头说:“老郑,你陪我去如何?” “开玩笑,”姓郑的说:“那地方是禁地,没有经理或是协理的命令通知他们,谁也不准走近。我要是陪你去,你是进去痛快了,我可倒了楣,加我个违反禁令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陪我走一段总可以吧?”方天仇要求。 姓郑的刚拿了他五万港市,不好意思拒绝,终于莫可奈何地答应了。 “好吧,不过我只能陪你走到门口啊!” 方天仇心里大喜过望,幸亏跟这家伙攀上了交情,要不然他真不知道怎样摸到“慰劳室”去呢。 有了领路的,可不愁找不到地方,于是他故意落在姓郑的后面半步,让那识途老马开道。 两个人直走过通道,在中段进入一个铁门,走上十来级石梯,又是一条阴暗狭道,再转入另一道铁门。 方天仇直如进了八卦阵,心里一路默记下如何走法,以便单独展开行动时不至摸不清方向。 经过这道铁门,便是一条两边装有日光灯,照耀如同白昼的甬道。一眼望去,在甬道的尽头,有着两扇漆成粉红色的铁门,门上方装有一盏红灯,是整个地下室里,唯一看来有点生气的地方。 到了这里,姓郑的便止步说:“小章,我只能陪你到此为止,你自己进去吧,祝你尽情享受,哈哈……” 方天仇说了声:“劳驾了,回头见!”便向着甬道尽头走去。 毫无疑问的,这里就是所谓的“慰劳室”了! 方天仇这次不顾本身危险,侥幸混进了“勒索公司”的大本营,他的任务相当艰巨,首先需要探明整个形势,以及赫尔逊伯爵夫人的公子,和林玛丽被囚禁的地方,然后用带来的超短波无线电话通知孙奇。 当警方大举来攻时,他不仅要跟金玲玲配合作内应,更要负责两个人质的安全。 如此重大的责任在身上,他那会真有雅兴去接受慰劳。可是这是汤协理的特别犒赏,不去就等于是抗命,说不定还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为了这层原因,他只好勉为其难,接受这份在别人是求之不得的“殊荣”。 走近“慰劳室”时,他忽然起了好奇的念头,不知道将被如何地慰劳,能有这个机会开开眼界,也算是不虚此行吧! 这里的设计果然别出心裁,当方天仇走近门口时,脚底下踏着的铁板,便已通知了里面的人。 负责人是个健壮如牛,善于柔道的日本女人,生着满脸的横肉,看上去简直是个庞然大物! 她早已接到汤协理的通知,候驾多时,就在方天仇刚刚走到门口,两扇粉红色铁门已霍然而开。 在“勒索公司”里,除了几个特殊地位的人物,随时有权自动来接受慰劳之外,像章小东这种身份的,能享受到这种赏赐,可说是绝无仅有。 实际上,这个“慰劳室”,根本就是专供像邹炳森这种组长以上身份的人,寻欢作乐而设的! “请进!”那女人笑容可掬,但并不妩媚,说的是生硬粤语。 方天仇极力保持镇定,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两扇铁门立即又自动关闭起来。 这只是个接待室,看不出什么名堂,可是当日本女人把他引进一道垂着帷幔的圆形门里,顿觉眼前一亮,原来这里竟别有洞天! 方天仇一时怔住了,没想到建造在山石里的密室中,居然能布置得如此富丽堂皇、美仑美奂。 这一间宽敞的密室,四壁均是轻纱薄幔,地上铺设着柔软的名贵地毡,陈设的家俱彩色缤纷,令人赏心悦目,仿佛身入仙境。 仙境中少不了仙女,七八个娇艳欲滴的少女,身上均裹着不同颜色,薄如蝉翼的轻纱,如同阿拉伯王后宫的嫔妃,一个个全身曲线毕露,连最神秘的部份也隐约可见。 她们有的斜卧在地毡上,有的躺在沙发上,也有的在搔首弄姿,故意卖弄风情…… 方天仇不知道她们的心情,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甘心到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来,但在他的眼睛里看来,她们实在是一群不值得同情的可怜虫! 那女人把他领进来,向少女们击了两下掌,便径自退出去了。 当少女们齐向他看来时,方天仇顿时认出其中的四个,正是那天在沙滩上,伴着那肥胖男人的女郎。 就在他看得眼花缭乱,美不胜收的时候,斜卧在地毡上的一个少女,忽然站起身来,忸怩作态地走近他身旁,玉臂一张,勾住了他的脖子,春意荡然地笑问:“是不是要我?” “你?”方天仇茫然地凝视着她。 那少女嫣然一笑说:“不要我,难道你还选别人不成?” 方天仇立刻明白了,这少女必然就是咪咪,于是把她搂住了说:“当然要你呀!我怎能不要我的小咪咪呢?” “讨厌!”咪咪笑骂一声,又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表示这是打情骂俏。 方天仇痛得几乎叫起来,突然把她搂得更紧了。 咪咪忙推开他说:“别这么猴急,土包子,这里是有规定的,我们得按照规定,一样样地来。” 话刚说完,其余的女郎已涌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你推我拖她拉地,将他们簇拥着进了一道小圆门。 方天仇定神一看,里面竟是个圆形的大浴池,水清可以见底,并且散发出阵阵香水气味。 七八个女郎一齐动作,各自脱下身上的轻纱,纷纷跳进了浴池,嘻嘻哈哈地戏起水来。 方天仇已身不由主,被咪咪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他全身衣服强行扒得精光! 就在方天仇的衣服,全部被脱光的刹那间,他的“原形”毕露了。 原来咪咪是知道章小东奉命化装方天仇的,但她跟章小东曾有肌肤之亲,见过他腰部一条显明的肉红色刀疤,并且胸部没有那么多的胸毛。 而站在面前这个赤身裸体的健壮男子,非但胸前一片黑茸茸的胸毛,腰部更未见那条刀疤,怎能不使她疑心大起! “你是谁?……”她不禁惊诧地失声叫起来。 方天仇见事机已败露,心里暗吃一惊,情急之下,突然紧搂住咪咪,用嘴把她的嘴堵住了。 咪咪犹待挣扎,方天仇已移开了嘴,急在她耳边轻声说:“别紧张,是小章叫我冒充他来见你的!” 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咪咪因为不了解情况,自然不便贸然声张开来,可是她仍然不能释疑。心想:章小东是组织里的人,纵然对经理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她接近。 但像现在这种接受“慰劳”,则是得到汤协理特别允许的,大可堂而皇之地来见她,并且有权任意挑选一位女郎享受。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为什么反而放弃,请别人来消受大好艳福呢? 其中一定有原因,咪咪忍不住忿声说:“他自己不会来?” “他自然有不能来的苦衷。”方天仇郑重说:“待会儿我会告诉你原因的,再多问,要是露出了马脚,你和小章的性命都将保不住,到时候可别怪我事先没警告你!” 咪咪果然被吓住了,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问长问短。 “下来呀!”池里的女郎催他们。 更有个女郎用手指刮着脸,向他们打趣说:“羞不羞,当着我们这么肉麻,是不是故意表演给我们看?” 又有个女郎说:“回头到房里去,爱怎么就怎么,有的是时间,何必这一会儿都等不及呀!” 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取笑,咪咪也不禁面红耳赤,只好暂时怀着鬼胎,拖了方天仇跳进浴池。 这个香艳绝伦,生动诱人的场面,恐怕除了阿拉伯王的后宫,在香港纵然拥有再多的财富,也不可能享受到这种销魂蚀骨的艳福呢! 方天仇简直像唐三藏进了盘丝洞,被一群女妖包围,这个抱住了热吻,那个搂住了抚摸,使他接应不暇,实在有点儿吃不消。 咪咪反而被挤开了,如同置身事外,只在一旁默默地欣赏这幕闹剧,并不参加她们的阵容。 其实她是满腹狐疑,正在胡思乱想,几乎忘了自己是“慰劳室”的一员,应该向被慰劳的方天仇大献殷勤。 浴池里真是春色无边,七八个赤裸裸的少女,毫无顾忌地对方天仇恣意调弄,一个个都使出经过特殊训练的“技能”,一举一动,均极尽挑逗之能事。 要不是他警惕自己,身上负着重大的责任,极力克制欲念,说不定被这群女妖,迷得连生辰八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照“慰劳室”的“规定”,浴池里的节目,起码也得消磨个把钟头以上,假如有兴趣,对此道乐而不倦的话,甚而可以延长更久的时间。女郎们还会想出更多的花样,务使接受慰劳者心满意足。 可是像方天仇这种“木头人”,却是从未见过。尽管她们放浪形骸地挑逗,他居然无动于衷! 调笑了一阵,连她们也感到索然无味,浴他的节目才匆匆收场。 方天仇选定的是咪眯,“照例”她先出了浴池,去准备特别慰劳的一切。他则由几个女郎簇拥着,离开浴池,来到另一间满室芳香的按摩室,接受她们的集体按摩。 完事以后,女郎们才连同他的衣服,一齐送到咪咪的香闺,含着神秘的笑意退去。 现在,香闺里只有他和咪咪单独相处,不必再顾忌那些女郎的碍事,彼此尽可为所欲为了。 方天仇刚走近躺在床上,玉体横陈的咪咪,她突然一骨碌坐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说:“你究竟是谁?胆敢冒充小章混进这地方来!” “你别急呀,听我慢慢告诉你不好吗?”方天仇在床边径自坐下,他已早有腹案,不慌不忙他说:“事情是这样的,小章已经私下向警方投案了……” 没等他说下去,咪咪已吃惊地叫起来:“什么?他,他投案了?” “你别大嚷大叫的,听我说完好吗?”方天仇急忙阻止了她。 咪咪这才压低了嗓子,十分紧张地说:“你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方天仇正色说:“他投案也是出于万不得已,因为警方已经在海里找到那个真正姓方的尸体,知道小章是化装冒充的。不过警方为了要破获‘勒索公司’,答应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只要他说出这个组织的全部内幕。” “那么他说出了没有?”咪咪急问。 方天仇笑了笑说:“如果你是小章,你说不说呢?” “这个……”咪咪无从回答这问题。 方天仇断然替她回答说:“在那种情势之下,我相信换了你,也一定会和盘托出的吧!” “那么他是向警方说了?” “当然说了。”方天仇说:“不过小章倒很有点良心,他提出个附带的条件,就是必须把你救出去。” “哦?”咪咪颇觉意外:“他真是提出这个条件?” “我何必骗你。”方天仇认真地说:“否则我又怎会冒充小章来通知你。” “那么你是什么人呢?”咪咪茫然望着他。 “我吗?”方天仇哈哈一笑说:“我就是我呀!” “你就是你?”咪咪听得莫明其妙。 方天仇点点头说:“我就是那姓方的!” “鬼话!”咪咪不信地说:“姓方的已经被他们丢进海里,早就淹死啦!” 方天仇哂然一笑说:“现在科学昌明,男人可以变女人,死人当然也可以复活,这有什么稀奇!” “哼!你简直是满嘴胡说,我可不受你的骗!”咪咪霍地翻身跳下床,冲向门口,回过头来说:“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去报告了!” “请便!”方天仇并不阻止,若无其事地笑笑说:“反正我是仁至义尽,替小章担这么大的风险把话传到了。一个小时之内,他就会带领警方的大批人马来攻,那时候可别怪我没有通知你。” 咪咪看他如此镇定,自己反而不知所措了,犹豫了一下,终于走回床边说:“你说的是真话?” “信不信由你。”方天仇表示无所谓地说:“现在警方的水上巡逻队,已经严密监视着这个小岛,只等大批人马一到,立刻就发动全面攻击。你现在就是去报告,也无法挽回大局。” “那我该怎么办呢?”咪咪急了。 “如果你聪明的话。”方天仇趁机怂恿她说:“趁现在警方还没有发动之前,替小章做一点事,那么非但可以将功赎罪,而且可以获得重赏。这是我提供的一点小意见,至于愿不愿意,还得由你自己决定。” “可是……”咪咪望了望他,忽然说:“你的话总使我有些不敢相信,除非你能证明你就是那姓方的!” 方天仇笑笑说:“这个很容易,你可以验明正身,看我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有没有经过化装,不是就得到答案了?” 咪咪微点了下头,表示同意这个办法。 刚才他们只顾着说话,根本忘了一切,现在她走到床边,要察看他脸部是否经过化妆时,才突然发现彼此都是赤身裸体,全身一丝未挂! 咪咪虽然对光着身体已当家常便饭,可是赤裸裸地站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尤其对方也是像从天上跑出来似的,毕竟有些不好意思。 方天仇看她忽然忸怩作态起来,不由诧异说:“你怎么啦?” 咪咪被他一问,更是窘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掉头跑开去。但这样一来,如何能证实他是否就是那个被丢进海里淹死的方天仇呢? 于是,她只好厚起了脸皮,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双白嫩的玉手,在他脸上一阵揉搓,似乎想揭下他的一层脸皮来。 “哟!轻点好吗!”方天仇被她揉搓得痛叫起来。 咪咪并不停止,直把他脸上搓得红一块,白一块,可是连一根汗毛也没搓下…… 正在这时候,香闺的房门突然一开,进来的赫然是那个日本女人! 咪咪是背向着门口的,并未发觉那女人的闯入,方天仇则非常机警,立即抱住了她赤裸的身子,把脸贴在她丰满的双峰之间,装出正在调情。 “你!……” 咪咪惊怒交加,正要举掌怒掴他两个耳光,不料身后己发出那日本女人的嘿然狞笑说:“嘿嘿!你们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图谋不轨!” 咪咪这才知道方天仇的动机,并非是存心非礼,而是迫不得已,想瞒过那日本女人,掩饰他们的秘密。 “管理员。”她急忙投入方天仇的怀里说:“我正在……” “正在干嘛!”日本女人霍地拔出手枪,对着他们说:“哼!你们刚才说的话,我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还想瞒我?” “管理员……”咪咪犹欲分辩。 但那日本女人根本不容她说话,把脸一沉,声色俱厉地喝令说:“少说废话,你们两个一齐跟我去见汤协理!” 咪咪早已吓得全身发抖,沮然向方天仇说:“都是你害人!我一时忘了这房里装有窃听器,刚才的话她全听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去见汤协理吧……” 方天仇见事机已败露,只得轻轻推起咪咪,装出无可奈何的苦笑说:“去就去吧,不过总得让我们穿上衣服呀,这样赤身露体的走出去,实在有点不雅观……” 日本女人不疑有他,冷声说:“别废话,快把衣服穿起来跟我走!” “是!” 方天仇应了一声,在那女人手枪的监视下,径自走向距离不远的沙发,抓起刚才那些女郎送进来的一堆衣服。首先穿上了内裤,然后慢条斯理穿上背心…… “快点穿!”那日本女人催促着:“我没时间跟你们磨菇!” 方天仇充耳不闻,穿上了衬衫,就在提起长裤的一刹那,他的手已伸入了口袋。 “砰砰砰!”一连三枪,子弹自口袋里疾射而出。 “啊!……”日本女人猝不及防,惨呼一声,已被击中要害,庞然大物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在咪咪的惊呼声中,方天仇已一个箭步窜去,急将房门推上,才蹲下身去察看那日本女人。见她胸、腹、腰部三处血流如注,早已饮弹毙命! 方天仇当机立断,捡起了日本女人的手枪,急向张惶失措的咪咪吩咐:“你别怕,祸已闯出来,只有拿出勇气来干到底,现在事不宜迟,你快穿上衣服!” 咪咪已没了主意,正在犹豫不决,房外那些女郎已闻声赶来,敲着房门惊问:“出了什么事?” 方天仇急向咪咪使了个眼色,她终于明白了自身的处境,连忙强自镇定,大声回答说:“没,没什么,小章在跟我胡闹……” “刚才听到叫声,我们还以为出了人命呢!”房外的女郎笑着打趣。 另一个也取笑说:“叫他别蛮干,时间有的是,不必跟你拼命呀!” 接着听得那些女郎齐声大笑,然后走开了。 方天仇这才松了口气,立即冲到沙发前,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具袖珍型超短波无线电话收发机,拉出一节节的天线,开始发射出电波。 咪咪的所谓衣服,不过是那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披在身上等于是没穿,方天仇看了直摇头说:“快换件别的,我们也许要离开这里!” 咪咪点了下头,急忙去衣橱里找衣服换,这边的讯号也传了回来,表示对方已接到发射出去的电波。 方天仇立即按下开关,报出事先约定的呼号:“尖兵五二,请大黑一号回答!” “大黑一号在听。”对方传来了细微的声音:“这是反黑总部,尖兵五二请报告情况。” 方天仇急说:“地点在大浪头北方小岛,防守严密,人质尚未获得保护,请即出发准备接应,千万不可贸然接近本岛,随时注意我的报告,一切按原定计划!” 联络完毕,方天仇关上收发机,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忙把自己的衣服穿上。 咪咪也已穿上一件短袖恤衫,和紧身的长裤,完全是行动方便的装束。看上去反而显得充满青春活力,与刚才那种极尽诱惑之能事的打扮,简直判若两人。 方天仇满意地点了点头,拖开了日本女人的尸体,遂郑重其事地说:“现在我们必须孤注一掷,才有希望打开一条生路。如果你没有勇气冒险,我也绝不勉强,一切由你自己决定。但一定得拿定主意,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能临阵退却,你可以先仔细考虑,然后再把决定告诉我。” “我已经拿定主意。”咪咪毫不犹豫地说:“你看我穿的这身衣服,不是决定跟你一起走了吗?” “好,你这个决定是很明智的。”方天仇说:“现在我们必须制住外面那几个女郎……” 咪咪大为吃惊说:“你,你要把她们全杀死?” “不!”方天仇正色说:“她们跟你一样,是无辜的,不过我没有时间把她们一一说服。为了安全起见,只有暂时委屈一下,你把她们骗进来,关她们在这里。” 咪咪唯命是从地连连点头,走到门口拉开条门缝,向外面招呼说:“喂!你们都进来一下好吗?” 女郎们涌到了门外,嘻嘻哈哈地笑着说:“怎么啦,是不是叫我们来看表演?” “我看是咪咪应付不了,叫我们进去助阵吧!” “呸!要助阵你去助,我们才……” 说犹未了,她们已一窝蜂地涌了进来,门后的方天仇迅速将门关上,举枪喝令:“不许动!一齐替我站过去!” 女郎们大吃一惊,吓得面面相觑,比较镇定的,急向咪咪诧然问:“咪咪,这是怎么啦?” “别多问!”方天仇从身上掏出个事先准备好的小瓶,递给咪咪说:“这是一瓶特制的麻醉剂,对人体不会有伤害的,让她们每人嗅一下,最多只昏迷一两个小时就会清楚。事非得已,请诸位小姐们多多原谅!” 暂时的昏迷,总比永久的死亡要强,在方天仇手枪的威胁之下,她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除非是愿意吃“卫生丸”,不然就得乖乖地听命。 其实方天仇带着的这瓶强烈麻醉剂,只是防而不备,准备万一用得着时,可以拿出来应用,没想到居然对这几个女郎先派上了用场。 捆绑太费事,击昏又太残忍,这样倒是非常省事,而且很适合。咪咪拿着小瓶,叫她们轮流放在鼻孔里一嗅,便见她们一个个地倒也,倒也! 方天仇望望这些横七竖八的赤裸女郎,确定她们没有一个是伪装昏迷的,于是收起了小瓶,带着咪咪出了香闺,反手关上暗房门说:“下一步比较麻烦,也许会发生危险,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我们恐怕不容易出得去。”咪咪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说:“这里的戒备很严,尤其出路只有一条,日夜都派有人把守,洞口还有两挺机枪。没有经理或协理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出入的。” 方天仇点点头,胸有成竹地说:“我自然有办法,不过目前还不急于出去,先得找到那位林小姐,还有赫尔逊夫人的公子,你知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咪咪摇着头说:“不瞒你说,我们都是在香港声色圈里混生活的,被他们看中了,威逼利诱,用很高的酬劳把我们骗来的。等我们发现这里的秘密,已经身不由己了。他们只把我们当成玩物,谁高了兴,就跑来玩个痛快,其余的时间都关在‘慰劳室’,根本不许我们自由行动。” “那么你怎会知道我曾被丢进海里去了呢?”方天仇觉得很怀疑。 咪咪解释说:“我是听经理说的……”说到这里,她的脸忽然红了,似乎后悔自己说漏了嘴。 方天仇记起在快艇上,曾由那姓郑的口里获悉,咪咪在极力巴结所谓的经理。现在察言观色,谅必确有其事。他怕她受窘,不便再追问下去,遂说:“既然你对里面的路径也不熟悉,那就跟我走吧,也许我还能记得一点。” 咪咪到了这时候,不跟着他走也不行,只好默默地跟着他,甚而连命运也交在了他的手里。 方天仇带着她出了“慰劳室”,照着刚才来的原路,走过一道道的铁门,又走过一条条的甬道,幸而没有遇上那些黑衣大汉。转来转去,终于来到了遇见姓郑的那条走道上,遥见汤协理“办公室”门口,守着两个黑衣大汉。 他急将咪咪拖到转角上,轻声说:“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然后,他走出转角,大大方方地直朝汤协理的“办公室”走去。 走到门口,两个黑衣大汉挡了驾,用那种羡慕而忌妒的口气说:“妈的,小章,你不在盘丝洞里当猪八戒,跑来这里干嘛?” “协理打电话叫我来的……”方天仇假传圣旨地说。 “没那回事!”黑衣大汉断然说:“汤协理吩咐过,除非是总经理和经理,任何人不见,你小子撒谎安的什么心?” 方天仇力持镇定,理直气壮说:“我凭什么要撒谎?你们不信自己进去问他!” “不必问!”那大汉说:“汤协理正在跟那姓金的娘们盘肠大战,那会有闲工夫叫你来!” “不问就不问。”方天仇忿声说:“反正我是来过了,回头汤协理怪罪起来,我就说你们不让我进去!” 说罢,他装出赌气的样子,扭头就走。 两个大汉果然着了慌,唯恐真是汤协理打电话召他来的,他们可担当不起,因此急忙唤住他说:“喂,小章,跟你闹着玩的,别他妈那么认真,才冒充两天姓方的,何必那么神气,要是叫你冒充香港总督,那还有咱们活的?” “我还不是跟你们二位闹着玩的。”方天仇笑笑说:“谁又认了真?你们要怕吃排头,还是乖乖让我进去吧!” “慢着!”那大汉谨慎他说:“我得先进去问一声,你等着吧!” 就在那大汉开动铁门的一刹那,方天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出其不意地倒握手枪,用枪柄接连击昏了两个大汉,使他们连哼都没哼出一声。 这时候因为已是深夜,除了重要关口有人不分昼夜把守,像这些走道里,是不会有人走动的。 方天仇击倒两个大汉,仍然不敢怠慢,立即推门而入。眼光一扫,见“办公室”里没有人,倒是垂着布幔的内室,正发出如雷的鼾声,大概是好戏已经收场,汤协理已精疲力竭,沉入了梦乡吧? 他毫不迟疑,掀起布幔,冲进了内室。 不料鼾声突然停止,床上只见金玲玲裸露地躺着,两眼睁得通圆,却不见汤协理的人影! 方觉有异,背后已被一支枪管抵住。 “小章!你好大的狗胆!”这正是汤协理的声音。 方天仇大吃一惊,想不到老奸巨猾的汤协理,居然已警觉到他的到来,用鼾声表示熟睡,使他上了个大当。 手枪抵在背后,他那敢轻举妄动,只得丢了枪,缓缓高举双手。 只听得汤协理嘿然狞笑说:“小章,你大概忘了吧,外面办公室的地板下,装置有警报系统,一根针落在地上,我也会得到警报。你未得我命令,这么深更半夜地悄悄闯进来,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是总经理叫我来的……”方天仇只好信口胡说。 汤协理不由大笑说:“好大的帽子!总经理叫你半夜拿着枪来我这里,是叫你来行刺?” 方天仇急中生智,将计就计地说:“不瞒协理说,总经理正是这个意思,她的命令,我不敢不从。” “哦?”汤协理大为意外,万分惊诧地说:“你说的可是实话?” 方天仇装出可怜兮兮地说:“我小章有几个脑袋,敢在协理面前撒这么大的谎?” 汤协理一时之间真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因为当他完成任务,带着他们回来向那高大女人复命时,曾见总经理和经理在密商着什么。见他们到来,谈话立即中止,事后又只字不提,难道他们是在密商对付他? 由于他确曾企图独揽“勒索公司”的大权,那高大女人从澳门突然赶来,说不定真是为了这件事。利害关系重大,暗中设法除掉他也不是绝无可能。 想到这一点,他顿时勃然大怒说:“经理知道吗?” 方天仇点着头说:“总经理和经理两个,正在等我去复命呢!” “好!”汤协理恨声说:“你立刻跟我一起去见他们,当面问个明白,如果真有这回事,嘿嘿!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死在谁手里。” 说罢,喝令方天仇回转身来。 方天仇转个身,始发现汤协理一丝不挂,手里正握着一把左轮! 他逼着方天仇走出内室,抓起办公室上的电话,拨出两个号码,于是下令说:“警卫组?我是汤协理,立刻派几个人到我办公室来!” 搁下电话,他又逼方天仇回到内室,命令方天仇高举双手,面对石壁而立,然后吩咐金玲玲:“把衣服递给我!” 金玲玲不敢抗命,忙从床上起来,把床边地上堆着的衣服和黑袍捧起。还没走过来,忽然床头的一个小铃“叮叮”一响,装置在室内四壁的几只小红灯泡,刹时齐亮。 汤协理顿时一惊,知道又有人进来了,不由自主地退向门旁,准备重施故伎,像刚才一样地把来人制住。 他这一分神,金玲玲见机不可失,突然将手里的一堆衣服,出其不意地猛朝他脸上掷去。 汤协理连做梦也没想到,金玲玲居然敢向他攻击,被一堆衣服掷在脸上,顿时遮住了视线,使他慌得手足无措。情急之下,手指已扣动了板机。 “砰!砰!”两响,子弹全射了个空。 方天仇返身扑到,照准他脸上一拳狠狠击去,击得他一个倒退,踉踉跄跄跌出了内室。 汤协理还没爬起身,方天仇已来了个饿虎扑羊之势,全身扑上来,捉住了他执枪的右手腕。用力向地上一砸,手枪脱手了。 他刚想大声呼救,已被方天仇用衣服蒙住了嘴,堵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原来进来的不是别人,竟是那咪咪,她手里正握着外面两个大汉的枪,急忙递给方天仇说:“他们在动了,恐怕要醒过来啦!” 方天仇一听大惊,接过手枪,制住了汤协理,忙掏出那个小瓶,强塞在他的鼻孔里,使他一嗅之下,立时失去了知觉。 随即将小瓶递给咪咪说:“快去制住外面两上家伙!” 咪咪接过小瓶,忙出了办公室。 方天仇急将昏迷的汤协理拖进内室,匆匆穿起他的那件黑袍,戴上面罩。咪咪已进来紧张万分地说:“不,不好了,好像有人来啦!” 方天仇忙吩咐她跟金玲玲藏进内室,以最快的行动,将外面昏迷的两个大汉,拖了进来…… 八、情缠 五六个黑衣大汉,急步走进汤协理的办公室,只见“汤协理”正襟危坐在皮椅上。 为首的大汉恭然施礼说:“协理有什么吩咐?” “汤协理”沉声命令说:“你们去把林老头的女儿,还有那洋婆子的儿子,一起带到这里来!” 那大汉诧然说:“这么深更半夜,把他们带来?……” “汤协理”盛气凌人地说:“这是命令!” “是!”大汉不敢抗命,虽然他暗觉汤协理此举有些莫明其妙,但他无权过问,只好唯唯领命而退。 等大汉们出了办公室,方天仇立即起身冲进内室,取出收发机,跟警方取得了联系。 收发机传来了反黑部的通知,孙奇已亲率大批武装人员出发,分别以渔船及巡逻艇接近目标,嘱他改用另一波段,直接与正在海上的孙探长密切联系。 但,他跟孙奇尚未联络上,外面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方天仇不由一怔,在这时候突然有电话来,显然有些不妙,他急将收发机关上。因为不接电话唯恐对方起疑,只好赶出来接听。 对方竟是那身为总经理的高大女人,她的语气冷若冰霜,劈头就问:“汤协理,这么深更半夜,你还要传带肉票?” 方天仇心里暗说:你的消息倒真快! 只得极力保持镇定,模仿着汤协理的声调回答说:“刚才金玲玲向我透露了一些消息,我想证实一下,所以叫人把他们带来问问……” “什么消息?”那女人毫不放松地追问。 “是……”方天仇事先毫无准备,临时有些答不出来。幸而他临危不乱,灵机一动,随机应变地说:“据说林老头散分财产的时候,替他女儿在银行里存了一笔嫁妆,为数相当的可观,我们大可以在她身上动动脑筋……” “你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吧!”那女人说:“人在我们手里,明天问她也不算迟,难道你还怕煮熟的鸭子会飞了不成?” “夜长梦多。”方天仇急切地说:“我想明天一早就办这件事。” “汤协理!”那女人很不高兴地说:“我们的任何行动,是必需经过会议讨论,然后才作决定的,你最好能尊重公司的一贯作风!” “可是……”方天仇心里暗自着急起来。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那女人断然说:“我说明天就明天,你的精神还是留着在那姓金的女人身上吧!” 说完,“笃”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方天仇大失所望,原以为冒用汤协理的命令,能把林玛丽及赫尔逊夫人的儿子弄来,以便加以保护。没想到功败垂成,偏偏被那高大女人作梗,使他黔驴技穷了。 如果两个人质不能获得安全的保障,孙奇的人马即使包围了这个小岛,也无法发动攻击。林玛丽尚在其次,因为那个小洋人是港督夫人的亲戚,伤了一根汗毛,他探长就是丢官荡产也赔偿不起! 就为了这个原因,孙奇才按兵不动,必须方天仇混进“勒索公司”的大本营,确实有把握保护那孩子,不致在激战中受到意外伤害,他们始敢采取全面行动。 方天仇的计划几乎可以顺利成功,谁知会节外生枝,让那位总经理得到消息,实在是意想不到的事,只能怪他运气太差吧! “笃笃!”外面有人在敲铁门。 方天仇突然紧张起来,急将手枪放在大腿上,才强自镇定说:“进来!” 铁门推开,进来的是刚才为首的那黑衣大汉,带着另一瘦小的汉子,两个人同时施了一礼。 那黑衣大汉随即垂头丧气地说:“协理,我们没法把人带来……” 方天仇已经知道是那高大女人的意思,却故意忿声怒问:“我命令你们去带来的,为什么带不来?” 那黑衣大汉说:“不是我们不带来,是那边不许带……” “谁敢那么大的狗胆?”方天仇装模作样地把桌子一拍,好像也真是那位大权在握的汤协理似的。 “是总经理!”黑衣大汉抬出了更大的招牌。 “她?”方天仇忿然说:“她怎么会知道的?” “总经理派有亲信守在那里。”黑衣大汉说:“我们刚才去提人,那家伙就存心刁难,说要先请示总经理,我们只好等他打电话去问,结果说是总经理不准,所以我们只得来向协理复命。” 方天仇“嗯”了一声,默然沉思着。 这次冒险混进来,身上携带了各种配备,包括一具超短波无线电话收发机,一瓶特制的强烈麻醉剂,一支手枪,五十发子弹,一支讯号枪,指南针,万能锁以及两万元美金的现钞。 因为钱能通神,也能使鬼推磨,有时候银弹攻势比任何武器更具威力,所以他设想很周到,特地叫孙奇为他准备了两万元美金带在身边,以备必要时应用。 现在正是发动银弹攻势的时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因此他决定试试面前这两个“鬼”,看他们肯不肯推磨。 于是,他从身上掏出那两叠百元票面的美钞,将一叠丢在办公桌上说:“这是一万美金,如果你们能替我把事办成,就算是你们的赏金!” 黑衣大汉顿时心花怒放,急问:“协理要我们办什么事?” 方天仇沉声说:“把那两个肉票替我带来!” 黑衣大汉望望桌上的一万美金,不由吞了口口水,呐呐地说:“这……这……” “我知道,总经理有命令不准带人。”方天仇说:“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硬的也成,软的也成,只要把人带来这里,就没你们的事了。” “可是……”黑衣大汉犹豫难决起来。 “你们不必怕事。”方天仇怂恿说:“总经理如果追究起来,一切由我承担,爱干不干,由你们自己决定,我绝不勉强。不过我得说明,这是我汤协理存心帮你们,别不知好歹。你们不干,我可以叫别人干的!” 原来那瘦小汉子就是瘦皮猴,他见钱眼开,急向黑衣大汉轻撞了一下,轻声说:“老董,干了吧!” 黑衣大汉嘴里“唔唔”地,还没拿定主意,瘦皮猴已迫不及待地说:“怕什么?有协理替我们承担,谁还能把我们怎样,老董,你要不干我就干啦!” 黑衣大汉终于心动,点了下头,毅然说:“好,咱们这就去带人!” 方天仇心里暗喜,等他们相偕出去,立即回进内室,拿出无线电话收发机跟孙奇联络。 从传回的讯号清晰判断,对方距离这个小岛已然很近,果然在双方报出呼号后,孙奇告诉他说:“我们已经发现目标,一切就绪,只等老弟的通知,我们就试图登陆,你那边情况如何?” “情况还算顺利,不过人质尚未获得安全,请再等十分钟,我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岛上防守如何?”孙奇问。 “正面攻击很难。”方天仇说:“这里的全部建设在岩石里,出入的洞口只有一个,而且架有两挺机枪,日夜派人防守。里面的人员火力也很强,可能会负隅顽抗,使警方遭受重大损失。” “哦?”孙奇忽然说:“喂,你等一等……” 方天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耐着性子等候,过了一会儿,忽听孙奇惊诧地说:“海面上来了几艘形迹可疑的船只,正向小岛接近,嗯!不大对劲,我得去看看,老弟,我们回头再联络……” 方天仇尚未及问清楚,对方的电讯已中断,显然是情况很急,孙奇正忙于采取紧急措施了。 海上突然出现了船只,是属于哪一方面的呢? 孙奇仅仅说的是“形迹可疑”,他如何能判断得出,那些可疑的船只上,究竟载的是些什么人。 不过他很担心,因为林广泰对宋公治的死于非命,是矢志要亲自报仇的,万一真是他在这时候大举来犯,事情就更辣手了! 看看手表,已经是午夜两点半钟。 他忙叫金玲玲和咪咪,穿上两个大汉的黑衣,蒙上面罩,并且各人拿一把手枪,准备随时行动。 然后,他留着两个女人在内室,自己仍然到外面的办公室,正襟危坐在皮椅上,耐心地等着。 这时候,在大浪头附近的海面上,警方的百余名武装人员,正由孙奇亲自指挥,分乘几艘渔船,以弧形包围着这个小岛,巡逻艇则留在外圈,以便随时接应。 他们发现的可疑船只,果然不出方天仇所料,正是林广泰和郑二爷方面的人,企图突破警方的封锁,向小岛发动攻势。 同时,在锐山和大浪头一带的海边,除了警方接应的人员之外,居然另有几股人马在暗中活动。 这几股人马的行动极为神秘,他们的人数大约在二三十人左右,其中大部分均以摩托车代步,其余的分乘两部大型轿车,行动完全是机动化的,所以非常迅速。 夜色茫茫,几股人马终于在大浪头会合了,但是,由于警方的人散布在海边,使他们不敢贸然接近。 一辆摩托车驶近了轿车,靠在车窗口,向车座里的人焦急地问:“金老大真在林老头的船上?” 车座里的不是别人,赫然正是那雄心未死的洪堃,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的消息绝对正确,金老大确实是去向林老头递消息的,没想到林老头不顾道义,竟然挟持着金老大一齐登船,向那小岛出发,逼他带路进攻‘勒索公司’的大本营。” 骑摩托车的,是“黑骑士”的弟兄之一,他们曾被卷入“金色响尾蛇”的风波中,幸而金胜保急流勇退,才保全了实力。 可是当这一风波刚刚平息,他们却被“勒索公司”看中了,成为全力争取的对象。 首先是金胜保,他被威逼利诱,来到设在这个小岛上的大本营,强迫加入了组织。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个非法组织的庞大,香港政府绝不会容它的存在,一旦破获,他就难免身陷囹圄。同时,“勒索公司”的条件极苛刻,迫他将全部“黑骑士”供他们驱使,他则奉命行事,毫无主权,等于成了这个组织的一名头目。 不管怎样,他金胜保总算是“黑骑士”的老大,手下的弟兄都得听他的,现在反而要寄人篱下,一切听命于人,算算实在划不来。 于是,他趁人不备,悄然逃走了。 为了怕被“勒索公司”的人报复,他立即通知所有弟兄藏匿起来,暂时不在香港露面,以免遭遇不测。 他自己则躲在万大海处暂避风头,可是仍然被“勒索公司”的人找来追杀,最后藏到自己的小木屋去,要不是方天仇的相助,他和小黄都几乎丧生。 因为这个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他不敢向方天仇吐露实情,只顾着一味地逃亡。 另一方面,洪堃也在找他。正巧那两天金胜保与小朱在闹意见,小朱一时意气用事,不顾一切地跟洪堃打上了交道,两个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洪堃急于找金胜保,与威胁金玲玲是同样的用意,是要他们出面向孙奇报告。等警方破获了“勒索公司”,他的“红巾党”始能在香港立足。 没想到小朱被“勒索公司”的人发现行踪,认为他是“黑骑士”的老二,可能已从金胜保那里得知他们的内幕,于是在“皇后大饭店”门口猝然下手。 小朱被杀,洪堃更急于找寻金胜保,无奈他的行踪诡谲,找他等于是捕风捉影。 其实呢,金胜保始终未曾离开过香港,而且更妙的是,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就在国际大饭店里!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有个跟他交情不错的朋友,是在国际大饭店当侍者的,经他苦苦相求,那朋友便把他推荐给领班,充当一名临时杂役。 而他又经过一番化妆,谁会想到他就是金胜保呢! 在这期间,他一度曾进入三零三号房间,企图向金玲玲强行非礼,准备先xx后xx,以报复他两个姊妹被害之恨。偏偏有那么巧,让庄德成闯进房去,破坏了他的计划。 对于国际大饭店发生的一切,金胜保均看在眼里,连孙奇布下的人马,以及今晚的行动,大部分都未能瞒过他。 洪麻子威胁金玲玲未成,反而遭了一番侮辱,正狼狈不堪地爬出房外,一抬头,面前已站着那经过化妆,穿着白上衣黑裤制服的金胜保。 “快跟我来!” 金胜保不由分说,拉了洪堃就走,急急躲进了一间空着的房间。 洪堃一时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到了房里,不禁茫然惊问:“你是谁?” 金胜保关上了房门,哈哈一笑说:“洪老大,你不是一直在找兄弟吗?” “你是?……”洪堃终于恍然大悟,急问:“你是金老大?” “不错,洪老大的眼力果然厉害!”金胜保坦然承认。 “金老大怎么会……” 没等他说下去,金胜保已郑重说:“现在不是问长问短的时候,下面布满了各方面的人马,洪老大绝对脱不了身,最好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回头兄弟负责送你平平安安出去。” 洪堃不禁感激万分地说:“金老大这份情,我洪堃一定记在心上,将来有机会必定重重报答!” 金胜保一笑置之,忽然正色说:“洪老大,现在你的生命,可说已经掌握在兄弟手里。我不想趁人之危,打你这条落水狗,但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我那两个可怜的姊妹,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 洪堃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只好把一切推在金玲玲身上,推得一干二净。 金胜保将信将疑,冷冷一笑说:“洪老大既然这么说,兄弟就姑妄听之,反正这笔血债,我金胜保不找到债主算清,是到死也不甘休的!” “当然!”洪堃火上加油地说:“金玲玲这娘们儿实在可恨,现在她巴结上了‘勒索公司’,更是不可一世。要不设法把这个组织整垮,今后任何人都别想在港九地面上混啦!” 金胜保叹了口气,沮然说:“谈何容易,这个组织的实力强大,谁也碰不过他们……” “警方也碰不过吗?”洪堃笑笑说:“只要金老大向警方说出确实的地点,由条子去对付他们,我们坐享其成,不是很好吗?” “这个……”金胜保不由地有些心动了。 洪堃看他犹豫不决,遂说:“金老大如果不愿出面,请把地点说出来,由我出面向警方告密也成!” 金胜保慎重考虑之下,终于说出了那个小岛的方位,以及内部的大概情形。 洪堃这家伙真够心狠手辣,他趁着金胜保在述说“勒索公司”的情形时,偷偷抓起了茶几上的一只大瓷花瓶,暗自藏在背后。 金胜保根本毫未防备,正说出他的弟兄,这几天藏匿在九龙城,老烟虫赵长风的烟馆里…… 突然,黑暗中眼前一晃,一只大瓷花瓶已当头砸下! 金胜保避之不及,被砸得头破血流,当场昏死过去,倒在了地上。 这只怪他刚才问起两个姊妹之死,才招来这杀身之祸。千躲万躲,躲过了“勒索公司”的追杀,没想到他好意救了洪堃,结果大麻子恩将仇报,竟向他猝下毒手。 洪堃击昏了金胜保,意犹未足,怕他将来报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取了个枕头来按住他的嘴鼻,足足有五分钟,直到他气绝身亡始罢手。 正要出房,忽听得枪声大作,这时候正是汤协理等由太平梯落下底层,遇上了警方的狙击,双方展开一场枪战。 洪堃哪敢在这时候出去,只得躲在那间房里。直等到枪战停止,楼下由警方故意制造的混乱也平息了,他才悄然掩至窗口,向街上一看,各方面的人马居然全部撤走,连一个也不剩! 他心里顿时起疑,急忙出了房,由楼梯匆匆走下楼去,出乎意料之外,毫未遇到阻拦。 走出国际大饭店,他就在附近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给警务处,匿名密报,向警方提供了“勒索公司”的全部资料和地点。 接着又拨了个电话到林公馆,可是林广泰已不在。 洪堃走出电话亭,立即前往附近的一家旅馆,跟他的党羽会合,带着他们乘车过海,急急赶往九龙城去。 这家伙确实心计过人,要不是运气太差,碰上了方天仇这位狠角色,真可能让他在香港轰轰烈烈地大干一番呢! 由于他自己的人手不足,所以他立刻想到了“黑骑士”的人马大可利用。 对于港九的形势,他早已了若指掌,根据金胜保所说的那个小岛,他判断警方如去攻击“勒索公司”,在万不得己时,除非是有足够的船只向海上逃逸,否则必然撤向大浪头或锐山方面登岸,逃向九龙新界一带的深山藏匿。 因此他准备在海边以逸待劳,趁他们气没喘过来,来个迎头痛击,把他们赶尽杀绝,以除后患。 藏匿在赵长风烟馆里的“黑骑士”,差不多将近有二十人,他们听洪堃说得活龙活现,说是金胜保被林广泰所持,逼着带路去攻打“勒索公司”的大本营,全都信以为真,义不容辞地答应随同他去接应。 但海边已散布了不少警方的人员,使他们无法接近,所以那些骑士才忍不住发问。 洪堃的答复显然使他不满意,因而忿声说:“光知道金老大在船上有个屁用,我们来是为了要营救他,老这么捉迷藏似地躲在老远的,这算是干嘛?” 洪堃正值用人之际,虽然被顶撞得心里直冒火,却是不便发作,只好婉转地解释说:“老弟,这是没办法的呀,条子在海边,我们如果暴露形迹,万一发生冲突,事情就麻烦了。我们只需守在这一带,林老头的船无法突破警方的封锁,必然会折回这里来。那时候我们再伺机发动,攻他个措手不及,不是就救出金老大了吗?” “黑骑士”都是些血气方刚,年轻的毛头小伙子,哪比得上洪堃这老奸巨猾的老江湖,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也就没有异议了。 其实洪堃哪是救什么金老大,完全是利用他们义不容辞的心理,受他的摆布,真正的目的,则是准备歼灭“勒索公司”的残兵败将,为他将来东山再起除掉障碍罢了! 海上的风愈来愈强劲,加上雾气弥漫,白茫茫的一片,视线已是非常模糊。 风,在呼啸着…… 浪,在汹涌着…… 四艘机帆船,正载着林广泰和郑二爷的人马,鼓浪接近警方在海上布下的封锁线。 孙奇站在一艘巡逻艇的驾驶室里,由于视线被浓雾遮住,只能利用雷达设备,在雷达仪器上发现四个逐渐接近的目标。 他们距离小岛不过是两三百码,如果用扩大器阻止对方前进,势必惊动岛上的守卫,反而打草惊蛇,使对方有所警惕。 唯一的办法,只有发出灯号。 但,林广泰和郑二爷方面的人马,根本置之不理,以全速向着小岛驶去。 方天仇在焦灼地等着,那两个家伙去了已将近有十分钟,仍然未见把人带来。 莫非遇上了麻烦吗? 他愈想愈觉得不安,如同坐在针毡上似的,扎得他已坐不住。 因为他约定在十分钟过后,便要与孙奇联络,现在时间已过,而两个黑衣汉子却一去不返,怎能不叫他着急! 可是他又不能离开这间办公室,在这里坐着,他还可以冒充汤协理发号施令,一走出去,谁还会相信他是汤协理呢? 为了这个原因,他只好留在办公室里,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小不忍则乱大谋,使整个的计划全功尽弃。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两个黑衣大汉终于带来了林玛丽,和一个黄毛碧眼的孩子。 黑衣大汉显得非常紧张,气急败坏地说:“协理,咱们闯了祸啦!” 方天仇见人已带来,喜出望外,但听说闯了祸,又不禁暗吃一惊,急问:“闯了什么祸?” 黑衣大汉怯生生地回答说:“守在那里的家伙死不买账,咱们费了半天口舌,好说歹说,他就是一点不放交情,瘦皮猴一时冲动,突然上去给了他一刀……” 方天仇故意吃惊说:“你们把他干掉了?” 黑衣大汉忙向瘦皮猴身上推:“是他动的手,我可没有……” 方天仇冷哼一声,忿然说:“我只叫你们带人来,可没叫你们动手杀人,尤其杀掉的是总经理的亲信,这叫我如何交代!” 瘦皮猴倒很有种,把胸脯一挺,毅然说:“人是我杀的,要杀要宰,我姓吴的绝不皱一皱眉头。只要协理心里明白,我是为协理办事,才豁出去干的。现在没二话可说,就请协理公事公办吧!” 这些话无异是把“汤协理”套上了,表示他瘦皮猴是忠心耿耿,为了去带人,始迫不得已出手杀人。换句话说,他等于是奉命行事,并非存心闯祸。 方天仇微微点了下头,装出爱莫能助地说:“瘦皮猴,我知道你是为我办事,才惹出这个麻烦的。要是公事公办,未免于心不安。可是,如果不公事公办,我又该怎么办呢?” 瘦皮猴突然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说:“协理只要高抬贵手,放我瘦皮猴一条生路,小的永生不忘协理的大恩大德!” 方天仇“嗯”了一声,转向那黑衣大汉说:“你也不能置身事外呀,你们是一齐去的,虽然你没有动手,出了事情怎能让瘦皮猴一个人承当?” 黑衣大汉一听这话,居然也矮了半截,跪了下去说:“求协理开恩……”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说:“你们两个一向很卖力,出了事我不能不替你们担代一些,可是……我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们各拿一万美金,设法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各奔前程去吧!” 瘦皮猴还算有良心,忙问:“我们这一走,协理你?……” “我吗?”方天仇苦笑说:“我必需留下来应付总经理呀!” “协理。”瘦皮猴忽然鼓足了勇气说:“依小的看,协理不如带着值钱的东西,跟我们一齐走,协理可以到别处去另打天下,我们一定誓死相随!” 方天仇摇摇头说:“办不到,我跟你们不同,我要一走,总经理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事不宜迟,你们快走吧!” 说罢,即将桌上的一叠美钞推过去。 黑衣大汉慌忙站起来,将钞票塞进口袋里,忧心忡忡地说:“协理,您的大恩,我们只有以后图报啦。不过,出口有人把守,没有您的命令,我们恐怕出不去……” 话犹未了,铁门突然被撞开了,冲进来两个手执短枪的黑衣大汉,后面跟进来的,竟是身穿黑袍,戴着面罩的那位肥胖经理! 方天仇和两个黑衣汉子均大吃一惊,当场怔住了。 那脑满肠肥的经理走进来,嘿然冷笑说:“谁要出去?” 两个汉子吓得魂飞天外,相顾愕然,谁也不敢出声。 经理朝林玛丽和那孩子瞥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笑说:“好呀!总经理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是谁把他们带来的?” 方天仇只得硬着头皮,坦然承认说:“是我叫他们带来的!” “哦?”经理冷笑一声,怒问:“总经理已经亲自通知你,今晚不许提人,你是存心把总经理的命令当作耳边风?” “没这个意思。”方天仇的手已紧握放在腿上的手枪,手指扣在板机上,镇定地说:“我只是有点问题需要获得解答,所以……” 那经理不容他说完,已勃然大怒说:“你不必找理由,有话去跟总经理当面说!”随即吩咐带来的两个黑衣大汉:“把他们统统押去见总经理!” “是!” 两个黑衣大汉唯命是从,有了经理的命令,他们也不怕得罪这位大权在握的“汤协理”。 正要上前押人…… 突然—— “砰砰!”一连数响,子弹由办公桌下面疾射而出。 “啊……” “哇!” 惨叫声中,两个黑衣大汉倒了下去。 变生突然,惊得那经理屁滚尿流,还没来得及拔枪,瘦皮猴霍地跳起来,顺手一刀子捅进了腹部。 又是一声惨叫,经理弯腰跪跌下去了。 方天仇跳起身来,赶到外面一张望,幸而没有人,这才比较放心。 回进办公室,只见瘦皮猴从经理的身上拔出匕首,情急地说:“协理,祸已闯大啦,我们一齐走吧!” 方天仇趁机顺水推舟地说:“事已至此,不走也不成了,瘦皮猴,你们开路,我把这两个肉票带着作掩护。” 瘦皮猴真正成了亡命之徒,急向那黑衣大汉一招手,抢先冲出了办公室。 方天仇立即叫出金玲玲和咪咪,然后向吓得面无人色的林玛丽说:“玛丽,你别怕,我是方天仇,特地来营救你们出去的。” 林玛丽几乎不敢相信,惊诧说:“是你?” “现在没有时间说明。”方天仇说:“你们先出去,免得那两个家伙生疑,我得立刻跟孙探长联络。” 金玲玲是见过真刀真枪场面的,几个人之中以她最为沉着,急向林玛丽招呼:“你们跟着我!” 当即带着她们,先行出了办公室。 方天仇立即取出无线电话收发机,与孙奇取得联系。 他刚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简单扼要地说明,便听孙奇又急又气地说:“林广泰太不合作了,他不顾我们的阻止,一意孤行,已经突破海上的封锁线,驶近小岛了!” 方天仇顿觉事态严重,急说:“千万阻止他轻举妄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我这里很顺利,也许可以安然脱险……” “不成……”孙奇大叫着:“糟了,岛上已经向他们开火,老弟你尽力保护他们吧,我这里要发动了!” “喂!喂!……”方天仇连连呼叫,对方已未再回应。 林广泰的贸然采取行动,使他顿时乱了阵脚,急忙收起收发机,冲出办公室,见他们走向甬道尽头。 他哪敢怠慢,三步当两步地赶上他们,向瘦皮猴吩咐:“带他们到出口,遇有麻烦由我来应付!” 瘦皮猴在惊乱之中,根本未想到跟在后面的两个黑衣人是谁,以为是“汤协理”的心腹,所以不疑有他。 他跟那黑衣大汉是识途老马,转弯抹角,一点也难不到他们。两个人在前面开路,走过一道道的铁门,一条条幽暗的甬道,急急直奔出口而去。 时直深更半夜,除了极少数值更守卫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早已入了梦乡,因而他们一路并未遇上麻烦。 将近“练武大厅”,突然之间,每一条甬道及每一间密室的警铃齐声大作。 “叮叮叮!叮叮叮……” 铃声万分紧急,响个不停,使整个岩洞里的人都惊起,仓促备战,刹时如临大敌,惊乱成一片。 方天仇也不禁暗叫了声:“糟糕!”事到如今,已是势成骑虎,除了冒险闯关,已没有可退之路。 如果不是林广泰意气用事,一意孤行,突然向这座小岛发动攻击,方天仇冒充汤协理,说不定真能混出虎穴。可是现在双方已在火拚,纵然能出得去,也得担心万一被流弹误伤。 方天仇急得真要跳脚了,这时候已冲到“练武大厅”的大铁门外。 忽见两个黑衣大汉闪出来,向他们喝令:“站住!什么人?” 瘦皮猴忙回答说:“是汤协理,快开门!” 两个守卫的黑衣大汉,听说是汤协理,果然肃然起敬,立即收起手枪,上前施礼说:“报告协理,海上有几条船正向岛上开火……” “我知道!”方天仇沉声命令说:“快开门!” 两个黑衣大汉应了一声,正在开动铁门,忽见岔道上奔来个黑衣汉子,像是这道关卡的负责头目,大声阻止了两个大汉,厉声向他们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瘦皮猴忙陪笑说:“徐大哥,我是瘦皮猴小吴呀!” 这汉子毕竟是个头目,不像刚才两个大汉的马马虎虎,非常谨慎地说:“把面罩取下来!” 瘦皮猴不敢不从,随即揭下面罩,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扮着鬼脸说:“徐大哥看清楚些,我瘦皮猴可不是假的吧?” 那汉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又吩咐另一黑衣大汉揭下面具,认明是自己人,才微微点了下头,挥手叫他站开一旁。 现在轮到了金玲玲“亮相”,她正感到不知所措,方天仇忽然挺身而出,走上一步,忿声说:“老徐,难道我汤协理也要受你们检查?” “汤协理?”那汉子冷冷一笑,突然把枪口对着他说:“总经理已来了电话,通知我……” 方天仇一听,已知事机败露,没等他说完,霍地出手如电,一手推开了他的枪口,出其不意地挥起一拳,狠狠地击在对方脸上。 那汉子痛呼一声,手指尚未及扣动扳机,腹部又捱了重重一拳,击得他踉跄后退,撞在了石壁上,撞得七晕八素。 两个守卫大汉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金玲玲已手下毫不留情,砰然数枪连发,把他们解决了。 瘦皮猴看“汤协理”也出手了,便更没有顾忌,扑过去一刀,捅进那汉子的小腹! 惨叫一声,那汉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瘦皮猴来不及拔出匕首,已见甬道上赶来一二十名黑衣大汉,使他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冲到铁门旁,用劲一按电钮,铁门便徐徐开动。 方天仇急叫林玛丽跟着金玲玲,他自己则挟起那吓呆了的孩子,在铁门尚未完全开启之际,便冲了进去。急向瘦皮猴吩咐:“关住门!” 瘦皮猴尚未及进门,甬道上赶来的黑衣大汉们,竟已举枪连射,刹时枪声大作。 一阵乱枪射来,瘦皮猴已中弹倒地,只有半个身子跌进铁门里,腰部以下还留在门外。 可是,另一黑衣大汉已按动里面关门的电钮了。 岩洞里所有的门,凡是装置有电动的,一律均是慢开快关,大汉只一按下电钮,便见铁门霍地关闭。 “哇!……”瘦皮猴发出一声惨绝的哀叫,齐腰被铁门夹作了两段,令人惨不忍睹! 方天仇目睹如此惨状,看得毛发悚然,唯恐追兵从外面开动铁门,灵机一动,举枪照准电钮连射,把铁门的开关击了个粉碎。 这一着果然有用,开关被击毁,电钮便失效,任凭外面死劲地按,也无法开动这扇门了。 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他们一回头,只见十来个荷枪实弹的守卫,已然围了上来。 方天仇临机应变,大声怒喝:“混蛋,你们站在这里干嘛,外面已经干起来了,还不出去增援!” 守卫们个个都怔住了,他们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为首的不禁诧然惊问:“里面出了什么事?” 方天仇破口大骂:“问个屁!里面出了奸细,不管你们的事,快去守住出口。万一被人打进来,我们谁也别想活!” 那汉子是个急惊风,得了命令掉头就走,带着那十来个守卫,赶往出口增援。 这时候,装在“练武大厅”顶上的传声器,正传出总经理的紧急命令:“守卫组注意,严守出口,不得放任何人出入……” 方天仇举枪射去,传声器被击毁,不再发出那高大女人的声音,而这成了“嗡嗡”的电流声。 整个岩洞只有一处出口,而且有着两挺机枪和二三十支短枪坚守,林广泰的船只被阻在外面,只能盲目射击,根本无法接近。 而方天仇带着这几个妇孺,既不能接应,又无法冲出去,使他进退维谷起来。 金玲玲忽然凑近来说:“外面有艘快艇可以利用!” 方天仇点点头,表示他的主意跟她不谋而合。这时候要想脱身,除了利用那艘快艇,已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问题是双方正在火拼,冲出洞口需冒极大的险,纵然能瞒过守洞的守卫,万一被林广泰方面不分青红皂白,朝他们射来一阵乱枪,那岂不是冤哉枉也! 慎重考虑之下,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唯有孤注一掷,一切尽人事而听天命。 主意既定,他立即带着他们冲出铁门,外面便是那小小的码头。 他们由香港乘来的那艘快艇,果然还静静地停靠在那里,但艇上却有几个水手在守着。 那黑衣大汉已是情急拼命,不顾一切地抢先跳上快艇,举枪连发,射倒了两个水手。 水手们仓惶应变,拔枪还击,射中了那大汉。 “啊!”惨叫声中,那大汉扑通一声跌落在水里了。 方天仇急忙推倒那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跳上船头,手指连扣板机,弹无虚发,又被他击到两个水手。 可是,最后一扣,撞针竟撞了个空膛。 刚好快艇上还有一个水手,在惊乱之下连发数枪,均没有射中他。 方天仇已奋不顾身,猛将手里的枪朝对方掷去。 那水手身子一偏,居然避过了这一掷。 但方天仇在手枪掷出时,全身也同时扑了上去,将那水手拦腰一抱,两个人都滚跌在舱面上,一直滚到船舷边沿,几乎掉落下海。 洞口虽有二三十人守着,但他们均在全力应付外面的攻势,而且枪声如同在放鞭炮,根本听不见这边发生的枪战。 仅有两三个黑衣大汉,忽然发现小码头上的情况有异,握着枪赶来察看究竟。 金玲玲一看情形不妙,急忙撤开了林玛丽,先发制人,举枪向来人一阵狂射。 三个大汉猝不及防,被她射倒了两个,另一个则比较机警,赶紧全身卧倒,举枪向金玲玲还击。 “啊!……”金玲玲肩头中了一枪,手一松,枪也掉了,人也倒了。 咪咪吓得魂不附体,手里拿着枪,却不知道如何发射。 那汉子见金玲玲已被射中倒地,立即跳起身来,扑向了不知所措的咪咪。 “不许动!”那汉子缴了咪咪的枪,回头一看,快艇上滚作一堆的两个人,一个是穿黑袍,戴着黑色面罩,一个则是快艇上的水手。 看样子两个都是自己人,为什么会拼命起来呢? 正感到莫名其妙,忽见穿黑袍的一个翻身,压住了那水手,惊鸿一瞥之下,发现黑色面罩的一角,有一个阿拉伯“3”字。这个标志谁都认得,正是“勒索公司”高坐第三把交椅的“汤协理”! 那大汉误以为方天仇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当即毫不犹豫地跳上快艇,用枪对着那水手喝令:“别动!” 方天仇趁热狠狠一拳,把那水手击昏了,站起来拍拍那大汉的肩膀说:“干得很好!” “协理过奖……” 话犹未了,方天仇突然出手如电,猛一掌砸在他手腕上,手一松,枪已脱手掉落舱里。 “协……” 他还没叫得出来,腹部已捱了一掌,接着后颈又是一掌,顿时踉踉跄跄地跌向船舷。 方天仇毫不留情,飞起一脚,把他踢落下海里。 “这位小姐受了伤!”咪咪急向他叫着。 方天仇一听大惊失色,忙跳上码头,见是金玲玲被枪击中。此时已无暇察看她的伤势轻重,赶紧抱起她,向咪咪她们吩咐:“你们快上船!” 咪咪连连应着,搀扶那孩子,与林玛丽一齐上了快艇。 方天仇将金玲玲抱进舱里,叫她们一齐伏在舱板上,然后再出舱解了缆,进入驾驶室。 这种快艇跟汽车差不多,只需一个人在驾驶室便可操纵自若,方天仇对此道也不外行,侨居菲律宾时,就常常驾驶快艇在海上兜风,所以一点也难不住他。 从驾驶室的前窗看去,洞口的两挺机枪正在吐冒火舌,显然外面的攻势相当猛烈,而这边则占着形势上的险要,企图全力顽抗。 在如此枪林弹雨之下,是万万不宜冒险出去的,方天仇急忙取出无线电话收发机,跟孙奇取得联系。 他只简单他说明,林玛丽和那孩子已在快艇上,准备伺机冲出洞口,要求林广泰方面的攻势暂时停止。 孙奇得到到这个消息,简直比中秋季大赛马的头彩还兴奋,立即冒着双方的火力,亲自乘巡逻艇驶向林广泰坐镇的机帆船,登船说明利害。 两分钟之后,林广泰方面停了火。 接着,洞口的机枪也停止了怒吼。 但,快艇的引擎却在这时候发动,缓缓驶向洞口。 “停止前进!”洞口的机枪手发出了命令。 方天仇极力保持沉着和冷静,大声说:“我是汤协理,奉总经理的命令,去跟对方谈判!” 机枪手断然说:“总经理已有通知,任何人不得出去!” 快艇仍然在前进,已近洞口,方天仇故意勃然大怒:“难道我奉命去谈判,你们也敢阻止?” “这是总经理的……” 突然,快艇以全速冲向了洞口。 机枪来不及掉转枪口,洞口两旁的二三十黑衣大汉,顿时惊惶失措,一齐举枪朝快艇狂射。 刹时枪声大作,子弹如同飞蝗似地射在快艇上,将满船几乎射成了蜂窝! 但,快艇如脱弦的箭一般,终于在枪林弹雨之下,一直冲出了洞口…… 忽然间,探照灯齐明,集中了小岛的洞口。 渔船、机帆船、警方的巡逻艇,全已集合在一起,距离洞口不及一百码。 传声器发出了警告:“赶快投降,否则我们要开始炮轰啦!” 岛上一片沉寂…… 于是,巡逻艇的小钢炮口朝向小岛,轰然发出一炮。 岩石被击得一块块落下海里,终使贼人丧胆! 于是…… 快艇上的方天仇已受伤,靠在舵盘上,尽力支持着,使船不致失去控制。 渐渐地,他终于支持不住,昏倒在驾驶室里。 幸而孙奇为了赫尔逊夫人的公子安全,已乘巡逻艇由后面赶来,发觉快艇无人控制,情知有异,急忙吩咐驾驶小心翼翼地接近,派人奋身跳上快艇,始在情况极危险之下,把它掌稳住了。 于是,快艇和巡逻艇同时驶近了大浪头的岸边,两条船靠在了一起。 孙奇发现快艇上尽是弹孔,顿时吓得心惊肉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迫不及待地跳了过去。 及至冲下舱去,看见那孩子安然无恙地伏在舱板上,他总算松了口气,擦着满头急出的冷汗,心里直叫:“感谢上帝!” 他忘了真正应该感谢的,是出生入死的方天仇,还有那受伤的金玲玲! 现在总算功德圆满,非但救出这孩子,并且破获了组织庞大的“勒索公司”。明天的报纸上,还不知要怎样轰动,把这位孙探长大捧特捧一番呢! 事实上,这一切是谁的功劳,孙奇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只是别人对功名不太重视,而对他的声望和前途,却是极为重要罢了。 但是,当他们这里刚要准备登岸时,距离海边不远的地方,却突然枪声连起。 这一带布有警方接应的人员,难道他们又遇上了情况? 孙奇为了顾虑那孩子的安全,吓得不敢从大浪头登岸,临时改变主意,由他亲自护送,原艇直返香港。 其实他根本不必吃惊,枪声总共不到十响,便告停止。等海边的警方人员闻声赶去,早已不见动静,仅听得一阵摩托车声渐渐去远。 原来是洪堃发觉情势不对,企图把“黑骑士”的人抛下,自己悄悄溜之大吉,偏偏那些哥们也很乖觉,察觉他的企图,立即先发制人,拔枪就朝车厢里射击。 洪堃也是恶贯满盈,被一阵乱枪击中要害,当然死于非命,他的手下见大势已去,开了车子就逃。 “黑骑士”的哥们却不甘心,风驰电掣紧追不舍,两部轿车急于摆脱追兵,加足了马力,向着锐山方面疾驶。一路争先恐后,不慎在一个急转弯处,后车头撞上了前车屁股,轰然一声巨响,两部车一齐翻下了公路旁的斜坡,引起一片大火…… 第二天的早报,没来得及刊载,直到晚报出来,各报才以整版的地位,争相报导这件轰动港九骇人听闻的绑票案。 令人气愤的,是报导中把孙奇捧上了九重天,简直把他比喻成了东方的福尔摩斯,集英勇、神智、精明、强干于一身,而对方天仇这个真正出力的人物,却连只字也未提到! 然而,方天仇并不计较这些,他本来就不愿意出这个风头。相反的,他倒很希望由于这次的事件,造成孙奇在警界的威望,使这位探长能拿出魄力来,令港九的不法之徒有所顾忌,倘能从此销声匿迹,岂不是造福了社会? 值得欣慰的,是方天仇的伤势并不重,子弹仅仅射穿了右肩,经过短期的休养即可复元。 在当天的中午,林广泰就带着女儿,以及庄德成等几位弟兄,还有露娜在内,一大批人到医院来慰问。 林玛丽轻妆淡抹,愈发显得青春活泼,充满着少女特有的气质。她手里捧着两束鲜花,走近病床,将一束插进床头柜的花瓶里,嫣然一笑说:“这回你得乖乖地在床上躺着,好好休养几天了吧?” 方天仇把敷上石膏的石臂抬了抬,哂然笑着说:“不一定,如果你有兴趣去哪里玩,我很乐意奉陪!” 林玛丽仍不脱孩子气,故意激他说:“好!我们去游泳,你能起来吗?” 林广泰忙走过来,笑着说:“玛丽,别胡闹,这次要不是方天仇又冒险救出你来,我看你差点连小命都保不住,还游什么泳!” 林玛丽把嘴一呶,嘟着嘴巴,却偷偷向方天仇扮了个鬼脸。 方天仇笑了笑,颇为关心地说:“林大哥,昨夜的结果如何?” “一网打尽!”林广泰春风满面地说:“昨夜我也是一时冲动,几乎误了大事,幸亏老弟及时救出他们,孙探长才敢发动攻势,一炮轰去,就好比原子弹投在广岛,使他们丧了胆,终于向警方投降,哈哈……” “那位总经理究竟是怎样个人物?”方天仇不禁好奇地问。 林广泰摇摇头说:“谁也不知道,那女人也真够狠的,洞口的人投降后,她在里面竟爆毁了发电机,使所有的铁门都无法开动,而她则施放出毒气,让里面的人跟她一齐同归于尽!孙探长从早就去了,大概到现在还没能弄开进口的铁门吧?” 方天仇听得毛发悚然,想不到世界上真有如此狠毒的女人,难怪“勒索公司”的人个个怕她! “老弟,你静心休养吧!”林广泰安慰他说:“我也问过这里的医生,伤势并不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庄德成等人也走近病床,纷纷向他致意。 方天仇一一答谢,忽然诧异地问林玛丽:“你手里捧的这束花,是给谁的?” “是……”林广泰一时不知所答,便向她父亲问:“爹地,我应该称呼她什么?” 林广泰的老脸微微一红,窘然说:“如果你愿意,那么就叫她一声妈咪好了。” 林玛丽点了下头,告诉方天仇说:“这束花是给妈咪的,我们先来看你,她就住在隔壁的病房。” “妈咪?”方天仇茫然问。 庄德成是口无遮拦的,大笑说:“方兄还不知道吗,玲玲,哦,不,我也应该称呼她大嫂了,大嫂已经回心转意,决心痛改前非,跟咱们老大破镜重圆啦!” “哦?”方天仇颇觉意想不到,欣然说:“林大哥,这确实应该恭喜你的!” 林广泰哈哈一笑,说:“但愿我们也能早日恭喜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玛丽忽然一掉头,似乎有无限伤感地冲出了病房。 所有的人均为之一怔,毕竟还是林广泰了解女儿的心事,黯然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唉,这孩子也真……” 当着这些人,他的话不便说下去,只好改口说:“老弟,你静养吧,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方天仇点点头,跟他们一一招呼,望着他们走出病房,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和茫然起来。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尤其是男女之间,一旦为情所缠,能够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或者被人所爱,却是最幸福的。但是,如果因为某一种理由,任何一方无法接受对方的爱时,则是最残酷和痛苦莫过的。 他真后悔来香港一行! 如果他根本没有来…… 如果她…… 如果…… 忽然间,一阵鬼哭狼嚎的警车驶过,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使他不禁暗自诅咒起来。 “这鬼地方,永远也没有一天能安宁!” 其实,整个世界都在动乱之中,何处又能得到安宁呢? 他寻不出答案,任何人也寻不出答案,只有圣经上记载着:“凡劳苦负重担的,可到我这里来,我必使你们得到安息!” 这就是他要寻的答案吗?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