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贾瑚》 第1章 《[红楼]锦鲤贾瑚》作者:岸芷汀香文案:贾瑚有一个小秘密,他前生是一条小锦鲤,他福运指数满点又可爱。这只是一篇无脑爽文,剧情略有玄幻,一切不合理都是为剧情服wu,请不要计较太多。内容标签: 红楼梦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搜索关键字:主角:贾瑚 ┃ 配角:涂渊 ┃ 其它:贾赦,贾琏,史氏,贾宝玉第1章   锦鲤是云梦泽最美的一条鲤鱼,通体火红仿似火焰,又恍若天边的一抹红霞。游动的时候,身姿优美,体表流光闪烁,像极了一条红锦缎在水中舞动。  最特别的是,锦鲤的脑袋正中心,长有一个金黄色的“瑞”字。  锦鲤自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了这方湖泊里,没有名字,亦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年。最爱的是游到水草丛里,偷偷看岸上的人类。  人间沧海桑田,发展越快,环境反而愈发糟糕,导致了锦鲤一直以来生活的湖泊污浊不堪。  生活环境由净湖转为污水,没有意外的锦鲤生病了,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好在运气不错,一直坚挺住没有死亡。  可惜好景不长,陆地上又过去了数年,母星不堪摧残,丧尽了生机。紧随而来的是世界性灾难的爆发,全球冻结。  当万物凋零,人类灭绝,锦鲤也终于撑不住,被冻成了一条冰锦鲤,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随着锦鲤这条生命的消失,母星上再无一活物。  锦鲤所不知的是,当它生机丧失、灵魂消散之际,尸身化作了一团拳头大小的金黄色光芒,一闪消失在了结冰的湖底之下。  冷!  无边的寒冷袭来,仿佛还置身于冰湖里,这是锦鲤模模糊糊间唯一的感觉。  意识不甚清醒,它以为自己依然躺在化为了冰地的云梦泽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然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个模样。  从娘家归来,张氏听闻了儿子落水的消息,气来不及喘上一口,就挺着怀胎七月的大肚子,匆匆急急地赶了过来。  目见躺在床上,昏迷中还不断地打冷颤的长子,张氏脚步踉跄走到床边,握住贾瑚小小的一团手,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我的瑚儿,我的瑚儿……都是母亲的错,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你那混账父亲带你出府,让你大冬天的落水,差点丢了性命。”  今儿个外边热闹,贾赦在自家府里闷坏了,便和张氏说要带贾瑚出去玩耍。  到了外边,贾赦就如同一匹没了缰绳束缚的野马,撒蹄子到处疯跑。见到一群酒肉熟人迎面走来,他立马忘记了身边还带着贾瑚,身体如风冲了过去。  那地方人挤人的,还靠近湖泊。贾赦话不说一声就跑,贾瑚下意识地迈腿追赶,跟着的俩小厮一个没注意,眼中就失去了两位主人的身影。  贾瑚几岁大,小小的一个团子,根本无力开路跑到贾赦身边。很快便陷入在人群里面,被人你推我挤掉进了湖泊里。  当时,贾赦已经跟着几个酒肉朋友花天酒地去了,是小厮听见了贾瑚的呼救声,下去打捞贾瑚上岸带了回府。  贾瑚九死一生,好几个大夫及时抢救,才险险保住了一条小命。而贾赦,现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座花楼里寻欢作乐。  躺在床上的锦鲤贾瑚双唇泛紫,小脸惨白惨白的,无一丝血色。张氏一下一下珍爱地抚摸他的脸颊,心在滴血。  她可怜的孩子,大冬天的掉湖里,命直接没了半条。现下虽说性命无碍,可大夫说他身子落下了毛病,日后容易生病,一旦重病照顾不好便有可能于性命有碍。  想着想着,张氏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被冻僵麻痹的身体恢复了更多的知觉,感觉到了脸上的暖意,成了贾瑚的锦鲤无意识地伸手抓住,呓语道:“暖暖的,小太阳别走……”  张氏抹掉脸上的泪水,空余的另一只手轻轻拍打贾瑚手臂,柔声安抚道:“好好好,瑚儿乖,母亲不走。”  “冷,好冷……”低语呢喃,贾瑚泛紫的唇间溢出碎语。  张氏扭头看向身后的丫鬟,急道:“瑚儿喊冷,多加一个炭盆,将炭火移近一些。”  添盆加炭,屋内的温度更暖了。  锦鲤贾瑚感觉自己好似徜徉在夏日照暖的湖水中,周身暖洋洋的,格外舒服,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甜笑。  张氏见之心头一暖,眼底的阴郁散去了一部分。  她终究是个孕妇,身子嗜睡易疲倦,在贾瑚的床边坐了一刻钟,便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丫鬟翡心上前轻声道:“太太,您如今是个双身子的人,瑚哥儿紧要,您也不能忘记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这边奴婢亲自看着,不若您回屋歇息歇息,睡醒了再过来?”  张氏摇头拒绝了翡心的建议,柔柔一笑道:“我有分寸,再陪瑚儿一会儿,撑不住了我会回去的。”  翡心见张氏意已决,不好再劝说什么。  这时候,贾瑚奶娘骂骂咧咧端着药走了进来。  “怎么了?”张氏望见刘奶娘一副被气坏的样子,皱眉问道。  刘奶娘委屈红了眼睛,咬唇气愤道:“太太,您不知道药房的管事有气人了。瑚哥儿的药里缺一味百年参,我去药房取,那管事的居然丢给我一块不晓得搁置了多少年的陈人参,半块都烂了,这能吃吗?”  翡心柳眉倒竖,没好气道:“这群看碟下菜的下人太可恶了!太太管家的时候,舔着脸讨好,现下太太娘家失势便死命的踩。这种烂人,死后一定下地狱!”  月前太子被废,张氏一族又都是太子亲信,因此牵连受累。史氏第二天就以张氏怀孕身子重不方便管事为借口,剥夺了她的管家权,给了王夫人。  荣国府里的下人历来捧高踩低,府里的形势一反转,都忙着围到了二房讨好,自然也就冷落了张氏。  刘奶娘义愤填膺道:“还有老太太,二房的太太、哥儿。瑚哥儿出事都这么长时间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派人前来过问。真真是冷血无情,叫人心寒至极。”  张氏揉了揉眉心,精神不大好地说道:“好了,都别说了,日后也再不许说这些话。”  荣国府满府邸下人大都是些势力眼,她这边情况不妙,自然巴不得离她远远的。这些年来,她早已看透了这府里的人。  “瑚儿的药呢,端来我亲自喂。”张氏朝刘奶娘招了招手,吩咐翡心扶起贾瑚,一勺勺吹不烫了,才喂给贾瑚喝下。  苦药入喉,吞咽下肚,贾瑚立马皱起脸,苦巴巴嘟囔道:“苦苦的,真难吃……”  话虽如此,不过容身的湖泊水质变坏以后,满湖的水又苦又酸又涩,还散发着一种腐烂的恶臭。当时锦鲤瑚为了活下来喝了好些年,如今这苦药对于他来说委实不算什么。  加之他是真渴坏了,便将嘴边的药汁当成了水,一勺接着一勺,咕咚咕咚往肚里吞。  张氏起初还以为贾瑚嫌苦不肯喝,而今见他一碗药喝得干干净净,不禁暖暖一笑,摸了一下他的小脸蛋,夸赞道:“真乖。”  药后,坐在床榻前盯着贾瑚差不多半个时辰,张氏确认他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总算放下了另一半心。  “翡心留下帮顾刘奶娘照看瑚儿,其他人陪我回去即可。”  翡心屈膝福礼,应声道:“太太请放心,奴婢省得了。”  张氏浅笑点头,回头看了贾瑚一眼,方拖着疲惫的身体踏出了房门。  没有人看得见,她掉头离开的刹那,两团金红瑞光从贾瑚眉心飞出。  一团融进了张氏身体里,一团驱散了满屋子的不吉气息。第2章   翡心打量着屋子,突然轻“咦”了一声,细声低语道:“奇怪,怎么感觉屋子里突然温暖了许多?是错觉吗?”  贾赦的母亲史氏偏心小儿子贾政,其夫贾代善离开尘世之后,压在史氏顶头的大山消失,她再不掩饰自己的偏爱。  仗着身为生母长辈压制贾赦,史氏勒令贾赦让出了合该袭承爵位的长房嫡子居住的荣禧堂,带着张氏以及一干妾室搬去了东边靠近马房的大院里住下。  东院的坐向方位不好,常年弥漫着一股散不掉的阴冷,冬天尤其明显,无论烧多少盆炭火都没用。  这阴气接触多了对人的身体十分不好,方才从贾瑚眉心冒出的瑞光将之驱散,改变了屋子的“气”,因而房屋变暖并不是翡心的错觉。  摇头轻轻一笑,翡心搬了个绣墩坐在贾瑚榻前绣花。绣花两针,她就要抬首瞅两眼贾瑚,观察他的情况。  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肚里的药效发挥了作用,锦鲤瑚的身体的不适感逐渐减少,睡得愈发安稳了,不知不觉做起了美梦。  梦中,一条锦鲤在温暖干净的湖水里畅游,一会儿窜进水草丛里,一会儿游到石头底吓唬小鱼小虾。  肚子饿了,它就找新冒出绿嫩草芽的水草啃咬进食。  一棵又一棵,正当它啃得忘我欢腾之际,一双小孩胖胖嫩嫩的手伸过来抱起了它。  锦鲤抬头撞见一张人脸,吓得身体一僵,正欲甩尾跳进湖里逃走,那孩童忽而一笑,低下头往它头上的“瑞”字亲了一口,软声软气道:“锦鲤儿,我是瑚儿,以后我们就是一个人了。”  下一刻,锦鲤惊讶地发现自己往孩童身体里飘去。  与孩童触碰到的刹那,一阵晕眩袭来,锦鲤眼前一片暗黑,紧随着视线一转,再看到东西时,它发现自己站在了湖岸边。  面前是清澈如镜面的湖泊,锦鲤一低头便瞧见了映照在水面上的小童。  看那短小略圆的身形,约莫五六岁大。  一双乌溜溜的眼珠镶嵌在眼眶里,比珍珠漂亮,比湖水明亮,比天空干净。眨动两下,还泛起了一层水润润的光泽,如碧波荡漾,盛满了纯真好奇。  这不是适才抓了它,亲了它,还说了句莫名其妙话的人类小娃娃吗?  锦鲤本能后退一步。  一步?  退完锦鲤表情却是一呆,乍然意识到了不妥,低头一观察,便看见了两条人类的腿。  视线往上移动,锦鲤还发现自己的鱼鳍变成了人类的小爪爪。  抬起两只小手瞅了瞅,人形锦鲤凑头过去,鼻翼翕动嗅到了一股子奶香味儿,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它想也不想就张开嘴巴咬住了一根手指头。  熟料痛意袭来,人形锦鲤眼眸中立时蒙上了一层雾气。  双颊鼓成河豚,它委屈地瘪了瘪嘴,“好痛!”  噘嘴吹着自个儿咬痛的地方,锦鲤眉心金色“瑞”字由模糊转为清晰。  霎时间,它脑海中出现了许多有关人类的画面。  锦鲤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举着一根手指头站立不动,两眼无焦点地看着远方。  良久,锦鲤眨巴了一下葡萄眼,整个人仍然懵呆呆的。  接收完了记忆,他还是没想明自己怎么突然换了个地方,还是想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成了一个人类。  唯一知道的是,他有了名字,叫贾瑚。  明白过来湖面上的人类小童人影是如今的自己,贾瑚不再感到害怕,反而兴致勃勃地蹲在湖岸边打量自己的新模样。  盯着湖水中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倒影,贾瑚一下子戳戳倒影的脑门,一下子戳戳倒影的嘴巴…… 第3章 她不提起还好,一说贾赦当下就记起了先前的事情。  他斜眼没好脸色地瞥了下张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杯盏晃动。  贾赦指着贾瑚的鼻子,带着迁怒成分道:“你看看你,身为兄长,却远不及珠哥儿半分乖巧。还不给我下来,跪下认……唔……”  原来,是贾赦情绪激动之下,狠狠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他先是鼻头一酸,眼睛淌下了两行泪水,紧随着就是剧痛传遍脑袋。  贾赦的伤口很大,一晃眼的功夫就满嘴都是血了,张嘴想喊人叫大夫。  声音未响起,满嘴的血水就争相溢了出来,沿着下巴吧嗒吧嗒往下落,掉了贾赦满前衣襟是血红。  贾赦痛得出不了声,满身冷汗涔涔,颤抖欲昏。痛死了!他的舌头,不会断了吧!  榻上,贾瑚无辜地眨巴眨巴大眼睛。  看吧,就知道有人会倒霉。  不过这可不是他干的。  谁让他是一条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还长了“瑞”字的锦鲤呢。  身为活着的祥瑞,凡是跟他站一边的,好运哗啦啦的来。但凡跟他敌对的,贾瑚什么都不用干,对方自会遭罪。  君不见,这些年来,污染了他栖身湖泊的罪魁祸首们。一个个的,不是锒铛入狱,就是倒霉到了家。  就连上一世母星毁灭,全世界的生命消亡,他也是最后一个失去生机的。  即便如此,他也没死成,反还幸运的做了人。第4章   “……唔唔……唔唔……”  贾赦张嘴,尝试了好几次都只发出了呜呜声,说不成字。忍了忍,没忍住,他哭了出声。  舌头这种地方,脆弱敏感且接近大脑,娇贵受不得伤痛。  贾赦一时激动,力道太大,咬出了一个大口子,血不断往外涌,那感觉和命根子被踢中差不多,痛到他险些窒息。  辛夫人看见血水又流出来一波,急切道:“赶紧闭上嘴巴,快别张开了。”  她的声音让周围一群人惊醒回神,张氏率先做出反应,指了个眼熟的小丫鬟,吩咐道:“来人,速速去请大夫。”  接着史氏又道:“家里有什么金疮药、止血粉的,快先取过来给他含在嘴里,看能不能止血。”  “是。”丫鬟们应了一声,快步冲了出去。  贾赦捂着嘴的那只手全染红了,情况看起来十分严重,骇人得紧。  四下的人看了,喉咙发干,皱着脸下意识吞咽口水,心里跟着贾赦“嘶嘶”痛叫。  “这血流的也忒严重了,日后不会哑巴吧?”王夫人嫌弃地别过头,悄悄挪步离远,躲避到了史氏身后。  实则贾赦口中流淌出的大半是口水,只是被血色染红了,给人错觉,让人们肉眼误以为是血。  这般伤情,至多只会叫他痛到怀疑人生,难受一阵子。仔细养好,倒不会哑巴。  可屋里的人不知贾赦具体伤势,瞧着流血的程度瞎猜测,便都觉得他伤势严重到了有碍说话的程度。  王夫人的猜测一出嘴,贾赦的一颗心立即吓得提到了嗓子眼。抬头见群人满脸严肃,他狂乱的神情顿时化为惊恐,哭得稀里哗啦的,凄惨万分。  早知会因一时推卸责任,与儿子起争执,累得自己哑巴,打死他也不那么做。  毕竟他那老娘心眼偏到了咯吱窝里,在她眼中自己早就坏透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即便承认了顶多再被骂几句,何必像如今这般因小失大?  呜呜……他后悔了……只要别让他做个哑巴,什么都好……  贾赦想着,哭声愈发显得响亮了。  贾瑚亲眼见证了贾赦一个大男人哭成一个孩子的全过程,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奇。那模样,便像是一个人看见了超出自己认知之外的新鲜事物。  目光微微一凝,贾瑚不着痕迹瞥向贾母身后的王夫人。  先前不怀好意针对自己的人还有她,不晓得待会儿这个人将遇上何种倒霉事,会不会也哭成这样?  思绪发散间,贾瑚黑瞳中流露出了几分好奇。  王夫人浑然不觉贾瑚的想法,以及自个儿即将迎来什么。  她表面一副担忧贾赦的模样,实则心里幸灾乐祸,乐开了花。  一个身怀残疾的一等将军,着实不成体统。  晚些时候,带上珠儿不着痕迹地提醒老太太,让她出手施压,迫使贾赦主动向圣上请旨让出爵位给老爷。  到那时,自己就是一等将军夫人,荣国府正儿八经的女主人了。  王夫人好似笃定了贾赦哑巴,大白天的就做起了美梦。  贾瑚坐乏了,换了个姿势躺下床。  给自己盖好了小被子,他侧着身子,睁着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眸继续看后续。  不多时,取药的丫鬟快步流星奔了回来。  贾赦松开压在嘴边的手,接过金疮药和止血粉,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  霎时,他口里仿佛塞进了一个苹果,鼓胀鼓胀的。  随后,两名小厮伺候贾赦擦干净了满是血泪的脸和手。  张氏往榻上看了眼,见贾瑚乖乖躺在被窝里,确定他脸色正常,没有受到惊吓,闭眼松了一口气。  这才开口吩咐小厮道:“此处乃瑚儿房间,多有不便之处。你二人扶老爷回房等大夫过来诊看,顺便给他换件干净衣裳。”  应答了声,俩小厮小心谨慎扶起两腿无力的贾赦,龟速挪动出了贾瑚房间。  史氏与王夫人不欲继续留在此处,便也随之步行而出。  推测大夫给贾赦治疗伤势的场面可能更为血腥,史、王婆媳嫌恶心不想跟着去贾赦那儿。跨出了门槛,二人差遣了一名丫鬟过去,命之事后回来汇报情况,就朝着院门走去了。  张氏刚才就听出来了,贾赦因意外未说尽的那句话,显然是喝令贾瑚下地跪下。  五岁大的孩子,尚在病中,身体虚弱。这种情况之下,居然还叫他跪在冰冷冷的地面。贾赦的做法,令张氏无比心寒。  这会子,她并不怎么想看见贾赦那张脸,仅仅打算去他屋里走个过场,做做面子功夫,就来陪贾瑚。  如是想着,张氏送了史氏出门。  贾瑚心里仍挂念着王夫人会遭遇什么,见她们人一下子走光了,忙不迭裹着锦被下地,嗒嗒嗒几步奔到了窗户边。  因为身高不够,他愣了愣,干脆一蹦一蹦地跳了起来看外边。  刘奶娘目瞪口呆,回过神来,马上提着贾瑚的鞋子跑了过去。“哎哟,我的小祖宗,您怎么鞋子未穿就下地乱跑了。”  翡心亦留在屋里没跟着出去,望见贾瑚像个小兔子一样一下接着一下蹦跳,在刘奶娘之后,赶忙抱了张镂空雕花木墩过去给他。  贾瑚道了声谢,踩在了木墩上,恰好高出了下方窗沿一个头的高度。  两只短圆的小手臂交叠横放,左脸贴在上面,贾瑚歪着小脑袋趴在窗沿,兴致勃勃地看向王夫人那边。  这时候女子讲究碎步轻盈,一般情况下,步伐短小且慢。  到此时,史氏一行不过才走出了十丈多的路程。  走着走着,辛夫人忽然问道:“对了,怎不见珠哥儿和他父亲?”  王夫人心里想着美事,说话不经大脑。“老爷布置了课业,珠哥儿忙着背书,不得空。”  兄长落水大病,险些丧命。身为其兄弟,无论怎么忙碌,不来都说不过去。  说完,王夫人立马意识到了不妥。  她正欲想办法进行补救,那厢史氏已帮她找好了缘由。  “珠儿那孩子懂礼知悌,一听瑚哥儿不好,好悬没急哭,丢了书便要冲过来探视。我怜他年幼,身子也是个易受病的,担心一个孙儿没好,又倒下一个,不许他跟过来。”  王夫人笑着又道:“时辰尚早,工部还未下衙,我家老爷还在工部衙门处理公务,没敢差人过去打扰他。晚些时候老爷回来了,我再与他细说瑚哥儿之事,同他过来。”  “原来如此。”辛夫人干笑几声,两次话题都不对,不敢再找话说了。  荣国府真真是越来越古怪了,日后少来一些方为妙。  突然,张氏皱了皱眉头,停了下来。  辛夫人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适?”  张氏唇角露出了一抹浅笑,温柔地抚摸腹部道:“肚里孩子踹了我一脚,不妨事。”  史氏和王夫人不知是有意的还是真没发现后面的动静,一直自顾自向前走,一会子就跟张氏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时候,天空飘过一阵宛如鸭子一般“嘎嘎嘎”的鸟叫声。  寒冬时节,万鸟南迁,北地鸟迹罕见。  如此大前提之下,听见鸟叫声,群人如何不惊讶?  所有人下意识抬头望天,目光中肥硕的大雁成群结队飞过。  贾瑚瞪大眼眸,目送大雁群飞远,脑海中冒出了两个词:好肥!好圆!  史氏她们的心神全放在了大雁身上,当留意到了空中不明小黑点如雨落下来,已然躲避不及。  密密匝匝的“吧嗒”声响起,瞬息间,史氏一群人头发、衣服、脸上到处都是鸟屎。  诸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子鸟屎的臭味,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  彼时,王夫人看见有东西掉下来,张嘴意欲叫唤史氏避开,恰好有那么一坨,在她张口的那一刹落进了她的嘴巴,滑进了喉咙里。  俄而,遭殃的一众人齐齐做出了一个动作——捂胸狂吐。  “呕——!”  贾瑚将心神从肥大雁身上拉回来,定睛一看史氏群人混乱不堪的场面,不由得惊喜地低呼一声。  哇!原来鸟儿不但长得肥肥美美的,还特别厉害啊!  贾瑚侧头凝望身边因为外面的景象惊呆了的奶娘,抓住她的手指摇了摇,软糯糯问道:“奶娘,那是什么鸟儿?瑚儿想要养一群。”  刘奶娘掩饰住了眼中的幸灾乐祸,低头冲贾瑚一笑,回答说:“那是大雁,瑚哥儿若是喜欢,春天来了我差人给您买一些养着玩。”  哈哈哈!笑死了!一群不得好死的东西,看吧,连大雁都看不过眼,糊了她们一身的粪便,真真是大快人心啊! 第5章 第6章   脚步匆乱地出了史氏住所,贾政臭着脸回了荣禧堂。  “老爷回来了!”王夫人两眼盯着门口,见之马上迎了上去,一边解开了他身上的披风,一边吩咐下人道:“摆膳。”  屋内站立不动的丫鬟顿时忙碌了起来,一部分负责摆膳,一部分负责端上热水,伺候贾政擦脸净手。  略微打理干净自己,贾政坐在了膳桌前,王夫人这才跟着坐在旁边。  桌面上共摆了十几个菜,另有两样汤,每一样都无比精致,可以说是非常的丰富了。  因为做好后一直用炭火热着,此时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看起来显得分外诱人。  然而屋里的两个主人,甭管是贾政还是王夫人都只是干坐着,一个都没有握筷开吃的意思。  如此自然是有原因的。  真要说起来也简单。  贾政嘛,刚从史氏那归来,在她屋里闻了那么久的特殊味道,后又亲眼目睹了她那件恶心的嗅事,可谓是倒尽了胃口。  他到现在胃部还在翻腾,半点东西都不想吃。  而王夫人不动筷的原因就更容易猜到了,毕竟今儿个下午她才淋了一场特殊的雨,吃了一口特殊的东西。  至今,她的嘴巴、喉咙、胃肚、胸口,哪里都还难受着。  别说是吃了,就是嘴巴她都不太愿意张开,能免开口,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过了片晌,贾政叹了一口气,一副为母担忧的纯孝模样,对王夫人道:“母亲受惊病倒,我今晚没胃口,你自个儿吃吧。”  王夫人视线一扫而过膳桌,瞅见盛放在碟子上的鸡鸭肉,登时呼吸一滞。  随后再看到汤盆里的一整只乌鸡,更是头皮发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由此,她不免回想下午作恶的大雁,一时间又恶心又恼恨,胃礼一阵翻腾,几欲呕吐。  王夫人赶忙压下涌上喉咙的酸水,僵硬地挪开目光,慢吞吞开口道:“妾身亦无多大食欲。”  贾政不了解内因,也没心情了解,闻言当即看向下人。“那就都撤下去。”  此举正合王夫人意,见丫鬟收拾桌面取走汤菜,没出声反对。  接下来,夫妻二人干巴巴地聊起了家常。  王夫人说的都是些妇人家鸡毛蒜皮的小事,贾政不感兴趣,很快便失去了耐心。“你去歇息吧,我尚有些公务要去书房处理。”  王夫人撕扯袖中的帕子,心里知道,贾政这一去书房,今晚就不会再回她房里就寝了,大抵不是去这个姨娘处,就是去那个姨娘房中。  心里暗骂了句骚狐狸,王夫人勉强撑起了一个笑容。“今日瑚哥儿意外落水,也病了。趁着现下时间尚早,老爷可否要与妾身过去瞧两眼?”  贾政漫不经心询问:“情况如何?”  “尽管有些发热,但中午已经醒了,当时看模样也还算精神。”王夫人回答说。  贾政语气淡淡道:“公务要紧,既无大碍,我便不费那功夫过去一趟了。”  说罢,起身抓了披风就跨步出门。  估摸着时间,等他走远了,王夫人双眼立即喷射出了妒火,一连摔破了好几个杯盏。  几日之后,贾瑚病症痊愈,除了更怕冷了,倒没出现大夫说的那些孱弱之症,还是如同以往一样爱蹦蹦跳跳的,像条活泼的鱼儿。  观察了一阵子,确认贾瑚恢复得比意料中的要好,张氏整个人如释重负。  后来发现经历了一场灾病,贾瑚的好奇心较之从前更重了,见样新奇的东西就要摸一摸、瞅一瞅,她非但不阻止,还耐心地为他解说东西的由来。  如此又过了两天,这一日贾瑚正对着张氏的肚子和未出世的贾琏交流,翡心突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张氏无奈道:“慢些走路,小心摔倒破相,有你哭的。”  贾瑚脆生脆气道:“翡心姐姐是好人,运气很好,不会摔到的。”  翡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兴奋地说道:“禀太太,天大的好消息!今晨皇上下旨,放了所有因废太子入狱的朝臣出天牢了!”  狂喜直冲大脑,极度的喜悦之下张氏的脑海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下一刻,她霍然起身,激动地握住翡心的手道:“果真!那父亲呢,父亲是不是也出狱归家了!”  翡心点头如小鸡啄米,“想必很快就有人传好消息来了。”  说什么,什么就到。  翡心话才落下,一传信丫头就进屋通传道:“太太,张家来人在外求见。”  张氏喜上眉梢,急不可耐道:“快快有请!”  很快,小丫鬟便领着张家来人来到了贾瑚和张氏面前。  来人是张母身边的嬷嬷,打小看着张氏长大出嫁。见着了她,张氏当下喜气洋洋地牵着贾瑚走了过去。  可是,当与嬷嬷四目相对,瞧清楚了她毫无喜庆反而满是悲伤的脸色。张氏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表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一看见张氏的脸,强忍了一路的嬷嬷当即忍不住哭了出声。“大人病重,人快不行了,夫人请您回去看老人家最后一眼……”  “什么?!”闻此噩耗,张氏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她六神无主,口中语言混乱。“父亲……父亲……人不是安全出狱了吗?为何,为何突然就不行了?”  贾瑚摇了摇张氏的手臂,软声安慰道:“坏人都没死呢,外祖父人那么好,才不会有事。”  “阿娘你别哭,咱们这便去见外祖父。说不准见了瑚儿,他老人家立刻就好了。”贾瑚小掌拍拍胸膛,信心满满地说道。  “对,我们家瑚儿如此可爱,父亲见了一准什么病都好。”世上哪有这等好事,此番话不过是她说来强行安慰自己的而已。  带上贾瑚,张氏一行人大跨步往院外走去。  路上王夫人见她们行色仓皇,好奇地堵在了路道中央,拦下了诸人。  “嫂嫂步履匆匆,是要去往何处?”王夫人满脸单纯好奇的神情。  张父情况危急,晚一刻都可能见不着他心脏跳动的模样,偏偏这会子王夫人还满脸假笑地堵住了去路,张氏当下就撕破了两人的塑料花妯娌情,高声喝道:“让开!”  一缕阴郁飞快划过王夫人的眼眸,她盯着张氏泪迹斑驳的脸,担忧问道:“嫂嫂怎哭了,可是大哥欺负你。走,咱们一道找老太太为你做主。”  说着便抓住了张氏的手,意欲拉着她往史氏住处去。  史氏吐拉了一整天,完全虚脱了,至今仍未养好身体。加之那天带给她的阴影着实严重,史氏心情格外恶劣。  她本就厌恶张氏,若这时候张氏因夫妻之间的矛盾寻她做主,史氏指不定把张氏骂的狗血淋头。  张氏小看透了王夫人的那点子小心思,愤怒地甩开了她的手。“今日没工夫跟你耽搁!”  王夫人恍若未闻,一动不动,一心要做拦路石。  贾瑚见缝插针,指着碍事的王夫人道:“嬷嬷,撞开她!”  前生身为锦鲤,今生初次做人,贾瑚十分爱模仿人,这句话便是他仿照张氏平时命令人的语气说出来的。  偏生贾瑚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声音带着天然的软绵,说出口没有半点的威慑力,反倒尽显可爱本色。  听到自家小主人的命令,张家嬷嬷还未反应过来,刘奶娘便勇猛地冲上去撞开了挡路的王夫人。  见此情形,张氏周围其他下人有样学样,纷纷用身体为武器,护着贾瑚和张氏横冲直撞,破开了拦截线。  经此一遭,王夫人的衣衫和发型全乱了,好像刚和泼妇打完了一架。  这时候,走远的贾瑚,忽然回头奶凶奶凶地冲她做了个鬼脸,王夫人顿时被气得不轻。  此乃贾瑚昨天刚从一个小丫头身上学会的新技能,今日第一次实践,从效果上来看,还是很不错的。  王夫人算计张氏不成,反满身狼狈,受了一肚子的气,只得气冲冲地回荣禧堂收拾整齐自己的仪表。  她满肚子火气,走路不看路。到了一条鹅卵石小道,结果一不小心踩中了块滑腻的东西,整个人摔了个底朝天。  丫鬟们大惊失色,忙不迭弯身扶人。  捂着摔肿的脸,王氏红着眼睛被人搀扶起身,恶狠狠地剜着地面的肥肉。“哪个挨千刀的,在路中间丢了一块肥肉!”  担心被迁怒,丫鬟们纷纷低着头,不敢出声。  气愤地用脚碾碎了地上的肥肉,王氏心里爽快了一些,忽然灵光一闪,道:“不回荣禧堂了,去老太太院子。张氏纵容贾瑚撞伤了我,我要到老太太跟前告他们母子一状!”  哼!贱东西!不死也要让你们脱层皮!  到底还是年轻冲动了,没改掉王家养出来的娇小姐脾性,远不如二十年后被人满口称赞的活菩萨能演能忍。第7章   不同于荣国府的气派奢华,张家府邸的布局颇有种江南小桥流水的感觉,温柔而静谧。  拒绝了刘奶娘的手抱,贾瑚跟紧张氏的步伐,走到了正堂张父的屋子。  甫一抬步入内,视线立时暗了下来。  压抑感并悲戚感铺天盖地而来,压得人踹不过气来。贾瑚不舒服地扭了动身体,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他很不喜欢的东西,本能地做出了挥手拍掉的动作。  顷刻间,屋内阴冷森寒的阴气,争先恐后地跑出了房子。那着急的模样就好像老鼠见了猫,撞上了天敌。  这时候张氏一伙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张母等人身上,压根没留意到贾瑚的动作。  当然了,她们更瞧不着屋里头贾瑚赶跑的“气”。  张母踉踉跄跄走到张氏面前,一把抱住她,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儿,你来迟了,你父亲他丢下我们……去了!”  张氏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如非张母抱着她,只怕这一刻已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怎会如此?不是才出天牢归家吗?父亲他为何突然就撒手人寰了?”张氏泪流满面,不肯相信上天待她这般残忍。“阿娘,兄长,你们是在同我开玩笑是不是?”  其兄张硑哽咽解释道:“一月以来,我们用遍了所有能用的办法,都打听不到天牢的消息。直至今日皇上下旨放人,父亲叫人抬出了牢房,我们方知晓,他老人家在狱重病倒多日。”  说着说着,回想起那会儿见到张父的景象,他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当时父亲已出气多进气少,情况十分不妙。我用马车拉着父亲回了家,请大夫前来救治,一面命人通知你过来。岂料、岂料大夫门口还没进来,他就断气了……”  “父亲……父亲……”张氏双目放空,心脏刀割似的疼。完全沉浸在悲伤的漩涡里,两耳嗡嗡响着,此时此刻已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贾瑚抬目,眸光掠过一双双红肿的眼睛,一张张充满了悲伤的脸庞,最终定格在了床榻上的张父。  内心传来一道声音,催促贾瑚过去。 第7章 “父、父亲……孩儿真高兴……太高兴了……您还活着真好……”  张硑带着泪笑成了一个傻子,伸手搀扶起张父的手臂,再度挨了对方一巴掌。  “叫什么叫,叫魂呢?”张父黑着一张脸冷哼道:“方才你居然抓着瑚儿的领子,把他一路提到了门外,伤着了你怎么赔我!”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张硑忽略了心中的怪异,十分干脆地认错道:“孩儿知错了,那不是误会了父亲您诈尸,一时着急吗?”  他尴尬地笑了笑,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眼泪。“我扶您回床上躺好。”  闻言,贾瑚从他身后跳出来,握住张父的另一只手,笑道:“瑚儿也扶外祖父!”  小孩儿红润的嘴唇似月牙笑着,整个人如同一朵棉花糖,软乎乎甜津津的,可人得不行。  张父没好气地瞪了张硑一眼,转头看向贾瑚马上笑出了满脸褶子。  他轻轻揉动贾瑚的小脑袋,夸赞道:“瑚儿真乖,咱们进屋里。”  当贾瑚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前,外头呆若木鸡的张氏诸人方从震惊中回魂。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表情恍恍惚惚,感觉一切好像在做梦。  少顷,一群满脑子晕乎乎的人挪动双腿,宛若游魂飘入了房子里。  围在床前,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张父,一眨不眨,眼神直勾勾的。  这画面看起来甚是有趣,贾瑚躲在张父身后捂着嘴偷笑。  张父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臂,“你们看够了没有?”  张母愣愣摇头,结结巴巴问道:“老、老爷,你真活了?”  满脸震惊的张氏深呼吸平复心情,亦问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儿脑子一团浆糊,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状况。”  “何止是你,我也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张硑捂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道:“起死回生啊,说出去京城非炸锅不可!”  张父将贾瑚从身后拉出来,用看大宝贝的眼神看他。“这事说起来,多亏了瑚儿。”  贾瑚抓着张父长须编辫子,头也不抬道:“嗯,是瑚儿叫醒的。我想和母亲说外祖父没死,可你们都在哭,没理我。”  翡心时常当着他的面打络子什么的,这编辫子的技能,乃贾瑚根据观察自学而成。  张父任由他玩自己的宝贝胡子,放轻柔声音询问:“瑚儿可否告诉外祖父,你是如何得知外祖父没真死的?”  贾瑚不假思索将答案脱口而出,“我就是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端详他天真单纯的模样,张父就明白贾瑚自己也没弄清楚原因,这问题暂时是没有答案了。  “不知道就不知道,重要的是你救活了外祖父。”他慈祥和煦地笑着,搂住贾瑚真诚地道:“谢谢瑚儿。”  这孩子必是个有大福气的,来历绝对非凡啊!  贾瑚顺势蹭了蹭老人,回道:“不客气。”  榻上祖孙二人温馨互动,榻前所有人却听得满头雾水。  发现了他们满脸的莫名其妙,张父斟酌着,要怎么把黑暗中看见和贾瑚有关的神奇画面说出来。第9章   张父双目放空,一面回忆一面说:“依稀间,我记得当时自己的灵魂仿佛呆滞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走。因为听见了瑚儿的呼唤声,停下了脚步,我之意识才得以挣脱了某种束缚清醒了几分。”  “而后,我便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黑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的怪异世界。什么也看不见,但充耳都是怪语阴风,还有络绎不绝的‘东西’从身边经过。”思及当时的情景,他的目中不禁露出了几分恐惧。  张父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心有余悸道:“我怀疑那些不知名的‘东西’是人的灵魂,而路的尽头极有可能就是地府。倘若我当时没停下来,继续往下走进了地府,那就真的死了。”  一干人等听着他的讲述,心情跟着紧张了起来。想到那等场面,想到贾瑚声音没传进去的后果,控制不住地后怕。  张氏第一个从脑补出的危及景象中走出来,“那父亲之后,又是如何从那里出来,回到人间?”  闻言,张父惊恐的眼神转为慈爱,微微一笑,满脸感激地注视着贾瑚。  感觉到了他投来的视线,贾瑚仰起小脑袋弯眼睛一笑,举着手里的胡子辫子,脆生生道:“编好了,好看不好看?”  “好看,外祖父很喜欢。”张父低头瞧了瞧下巴歪歪扭扭的胡子辫子,夸赞了贾瑚一句,方回答张氏的问题。“是瑚儿带我出来的。”  面对十数双不解的眼睛,他强调道:“你们没听错,的确是瑚儿。”  “嗯?”贾瑚歪着头,小眼神茫然道:“瑚儿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他就一直喊一直喊,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啊?  张父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但外祖父确实在那阴森森的地方见着了你,还被你拉了出来。”  他目光明亮地讲述起了当时的场面,“那地方阴气如冰刀,冷得人发僵,割得人生疼。那会子发现情况不对,我满心惶恐不知所措。看不清方向,亦不晓得该往何处去。”  突然,张父话锋一转,拔高声音道:“就在这当头,我眼前骤然出现了一抹明亮。紧跟着,瑚儿便骑着一条金光闪闪的红锦鲤,仿佛一个拯救人于危难之际的小仙童,满面笑容来到了我面前。”  越说他的笑容越大,眼睛里喷射而出的光芒仿佛要超越太阳。“之后,瑚儿朝我伸手,骑着锦鲤带我重回人世。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那时的画面。”  “这孩子生生把我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所以我才说,是瑚儿……咳咳咳……救了我这条老命。”张父目光灼热地盯着贾瑚,许是说话过于激动,一时呛着了自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一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没反应过来,贾瑚忙不迭站起来,用自己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拍打张父背部。“不急不急,慢慢儿说。”  贾瑚的举动使得张父心软化成了一滩水,感动得一塌糊涂。刚缓过气,他便哈哈大笑往贾瑚脸上亲了响亮亮的两口。“我家瑚儿怎生得这般可爱,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可人疼的孩子了。”  贾瑚捂着脸咯咯笑,“坏胡子扎我,痒痒的。”  笑完,他又迷茫地捏起了自己头上的发丸子。  想了又想,他还是没能想起自己什么时候骑着锦鲤去见过外祖父。  张父将记忆中的画面描述详细而真实,叫人听了不由得深深地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纵然此事听起来十分荒唐,可众人就是想怀疑,也没法子怀疑。  一群人面面相觑,半晌忽而整齐扭头,看向仍然在自顾自捏发丸子的贾瑚。那眼神,宛如在看一个香饽饽,又恍若在看一个价值不可估量的宝物。  张硑咽了咽口水,双目发光道:“真按父亲这么说,那咱们家瑚儿绝非等闲之人呐!”  “说不定是个大神仙投胎来的。”张母抬头看天,脑洞大开。“又兴许是哪家菩萨坐下的小仙童。”  “父亲,母亲,你们可知哪家神仙与锦鲤紧密相关?”张硑对天上的神仙了解不多,只能问其父母。  张母思忖片刻,道:“这还真不少。”  这时候,贾瑚听见了“锦鲤”二字立马不走神了,抬起头道:“锦鲤?”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瑚儿是锦鲤没错。”  听着他清澈稚嫩的声音,群人忍俊不禁,应和道:“是是是,咱们都知道瑚儿是锦鲤,是给我们带来好运的福娃娃。”  “对!”贾瑚端着小脸,又是一下重重的点头,小模样可爱的不得了。  众人异口同声笑开了,一瞬间满屋子飘荡的都是他们的开怀大笑声。  贾瑚捧着脸打量他们,困惑地想:怎么都笑了?  笑声渐渐减小,不多时彻底消散。  张氏身旁,刘奶娘猛地想起了某件和贾瑚也和锦鲤关系不小的事情,忙不迭出声道:“哎哟,我想起来了!几天前,瑚哥儿跟我说要养锦鲤呢。”  听她这么一说,张父脑海中亦跟着浮现出了一段多年前的记忆,一拍大腿道:“我也想起来了,瑚儿出生不久,贾兄特来寻我商量他的名字,曾戏言等瑚儿长大了,为他取字瑾璃。”  “瑾璃,瑾璃,可不就是锦鲤吗?”  张父提起的贾兄就是离开了人世的贾代善,两人的交情还不错,否则哪怕荣国府再荣耀,张父当初也不会答应将张氏嫁给贾赦。  几年过去了,那段记忆在张父脑海中其实已经模糊,这会子却突然清晰了起来,当日景象历历在目。  一群人呼吸微微凝滞,片刻后一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因惊愕而闪动。  “难道真是锦鲤仙?”  “这可真是……”  盯着贾瑚纯真的脸庞,他们都说不出话了。  先前他们只当贾瑚童言稚语,压根没把他自称是锦鲤的话当真。  不过,这会子接连冒出了好几个贾瑚与锦鲤有关的信息,大家心中倒是在贾瑚和锦鲤仙之间画上了等号。将他当成了一人形福鱼,自身有大福气,亦能给人带来好运气。  贾瑚不明所以,挠了挠头回以他们一笑,旋即摸着肚子道:“阿娘,肚肚跟我说它饿了。再不吃东西,就要咕咕叫了。”  张氏还没有反应,旁边张硑便抢先抱起了他。“舅舅带你去吃东西,你保佑舅舅走好运好不好?”  贾瑚用脸蹭了两下张硑的脸颊,软糯糯道:“蹭一蹭,送你好运气哦。”  目睹了这一幕,满屋子的人一致瞪向张硑。如果眼刀子可以杀人,他现下只怕已然体无完肤了。  气炸!手脚居然比他们还快!!第10章   在几十双目光的围观之下,贾瑚享用了一顿可口的膳食。  两只肉手摸了几把肚肚,感受扁扁的肚子重新鼓了起来,贾瑚眯着眼睛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于此同时,张父那边亦请大夫诊过了脉。  说出来挺令人惊奇的,从天牢运回府邸之时,他分明都病重命若悬丝了。可如今“死”而复生,他身上那些要命的病症却悉数离奇消失了,余下的只是些小毛病,大夫说将养几天自可痊愈。  闻此喜讯,张家人又是一阵大惊喜,毫不犹豫将功劳归到了贾瑚身上,抢着抱他不肯撒手。  就连张父亦是恨不得把贾瑚从荣国府抢过来,养在自个儿跟前,亲自教养。  贾瑚被众人轮番抢夺,很快两只眼睛就转圈圈了。  最终,还是张父率先看出了他的情况不对,以一家之主的威严,勒令每个人排队轮流抱一遍人,福娃娃贾瑚这才得以脱离困境。  张父醒后,张家的气氛由阴转晴,每个人都心情飞扬。  欢声笑语中,时间的流逝变得飞快,不知不觉天色就晚了下来。  眼看着金乌快落山了,即便张氏不舍得离去,也不得不开这个口。“时候不早,女儿该带瑚儿回去了。待父亲身子好了些,我再带瑚儿来看您二位。”  张母揉了一把贾瑚红润润的小脸蛋,拉起女儿的手,依依不舍道:“那好吧,你父亲身体很快便好,你们要快些来呀。”  张父一副“我非常好”的样子,直接拍板定案道:“我现在就挺好的,睡一觉明儿什么问题都没了。况且,陛下革去了我之官职,如今无官一身轻,在家呆着也是无聊,明日起你们母子便日日来陪我。”  “可是……”张母不是不愿意来,而是担心她婆婆史氏和妯娌王氏会因此找她不自在。 第9章 “恶妇!你是不是非得闹得贾家家破人亡才甘心!”  “罪臣?是说外祖父吗?”贾瑚眨巴一下眼眸,脆声道:“瑚儿的外祖父才不是罪臣,他已经官复原职啦。”  张氏赞赏地看了一眼儿子,微微一笑道:“非但如此,今上还传达了口谕,吩咐父亲日后好好辅佐太子。”  “官复原职?辅佐太子?你们开什么玩笑?”史氏和王氏简直气笑了,史氏冷冷道:“荒唐!谁人不知太子已经被废了,你们母子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张氏不慌不忙道:“不敢,媳妇所言句句为实。如若不信,老太太大可差人去打听。”  贾瑚补充道:“皇上决定要复立太子,舅舅说最快明天就有相关圣旨传出了。”这是回来的路上,从张氏和张硑的对话中听来的。  “满口胡言乱语,真有这等消息,我会不知道?”史氏一个字都不相信贾瑚和张氏所说,蠢妇天真的以为,荣国府还是处于贾代善再世的时候消息灵通,备受重用。  说着,史氏眼神一狠厉,下令道:“来人!张氏母子死不悔改,满口荒唐言语,带他们去祠堂,我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处置他们!”  王氏摸了摸肿痛的脸,心道:待会儿,定要暗示老太太用掌掴作为惩罚贾瑚母子的手段之一,让张氏也尝尝毁容的恐惧,让贾瑚那小畜生一张嘴巴再不敢口出毒语。  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成想史氏刚说完,门外便传来了一句慌乱的喊叫声。“不好了!”第12章   来人火烧眉毛般跑进来,一个没注意看脚下便绊中了门槛,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屋里倒下,落在了贾瑚脚边。  贾瑚盯了小厮两瞬,默默抬眸,好奇地看向王氏。这一位也是这样摔的吗?看着可真疼。  贾母皱眉不满道:“什么事慌张成这般模样?”  小厮忍痛爬了起来,一面抹泪一面急声道:“珠公子被猫挠了一下,捂着一只眼痛得直在地上打滚。也不知是不是伤着了眼睛,老太太、二太太你们快去看看吧!”  王氏和史氏脑子里同时嗡的一声响,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差点儿便晕了过去。  “自从府里有了孩子,再没有养过猫一类易伤人的动物,珠儿怎么会被猫伤到?”半个身体倚靠在周瑞家的身上,王氏强撑着没有倒下,厉声质问小厮。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其声音非常的尖锐刺耳。贾瑚第二次因她之故,被迫捂住了自己的小耳朵。  哎呀,瑚儿耳朵要坏了,坏蛋婶娘的声音真讨厌。  小厮小心翼翼地望向史氏身边的赖嬷嬷,支支吾吾道:“是……是赖大为了讨好珠公子,从外头抓来的野猫。公子他偷偷养着有几天了,时常从厨房取肉食喂养,还命令小的们瞒着,不许告诉太太知道。”  “今儿个公子觉得那猫儿养熟了,便将它放出笼子喂食。结果那只不识好歹的猫,叼了一块肉就跑。小的们追赶到了芳华亭那边好不容易逮住了它,劝说公子丢它去喂狗。”  “偏生公子不同意,说是要狠狠抽它一顿,叫它记住了痛就不敢再逃了。结果公子一动手,那野猫就发了狠,不要命似的扑到公子脸上挠伤了他。”  王氏踩中肥肉摔伤脸的地方就在芳华亭,听完小厮讲述的始末,她忽然意识到,害她受灾的罪魁祸首是自己的儿子,面部肌肉不禁狠狠抖动了几下。  不过,贾珠毕竟是王氏的儿子,还是她在贾家、贾政、史氏面前立足的关键,转念间王氏心中便为贾珠开脱了起来。  不,不是珠儿的错,都怪那只该死的猫和张氏母子!  赖嬷嬷一听自家儿子居然闯出了弥天大祸,吓得双腿一软,“砰”的一声跪在了史氏面前。“老太太、二太太明鉴,赖大素来稳重老实,断然不会公然违令抓猫进府,说不定是着了某些人的道,还望老太太明察!”  大房和二房的争斗日趋紧张,赖嬷嬷有意祸水东引向大房,引起史氏的阴谋论,推出张氏为她的儿子顶罪。  然而史氏这会子正因赖大迁怒怨怪着她,压根听不进去她的话,赖嬷嬷的算计就这么的失败了。  一脚踢在赖嬷嬷的心窝窝上,史氏发了狠道:“下作东西,闭上你的狗嘴!珠哥儿天生是块读书的好料子,是荣国府的未来,将来是要考状元做高官的。如果他的眼睛瞎了,成了一个残缺之人,那么他的前途和荣国府的未来就全断了。”  “你最好祈祷珠哥儿无事,否则你一家子的命都不够赔。”  赖嬷嬷很会讨史氏欢心,这么些年来,史氏还是第一次给她冷脸,对她说这般的狠话。赖嬷嬷的脸一下子全白了,就连唇上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血色。  史氏是看重赖嬷嬷不错,也乐得给她脸。可是在史氏心中赖嬷嬷终究只是一个奴才,而贾珠却是她的心头宝,真要比较起来,当然是贾珠的分量更重。  张氏听了这一席史氏情绪不稳定之下透露出来的内心真话,心中恶心坏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贾珠是荣国府的未来?看不见正正经经的长房嫡子瑚儿还站在这里?真当他们大房不存在吗?  旁边贾瑚觉得张氏这个动作很神奇,不由得学着翻了翻。  张氏见了哭笑不得,点了点他的鼻尖小声道:“这个不能学,快忘了。”她从前矜持,从不做这些失礼的举动,这一回实在忍不住了方会如此。  “好吧。”贾瑚点头,乖巧应了声。  说完他便放空双目,用尽全力去遗忘。  片刻后,贾瑚纠结地蹙起眉头,小大人般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人类的记忆比鱼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忘记点东西真难!  刘奶娘注意到了这一幕,环视周围一圈,没看到有人留意贾瑚这边,于是蹲下来小声问道:“您怎么了?”  贾瑚无意识地抓着头顶的发丸子捏,用小奶音回道:“奶娘,我好苦恼。”  刘奶娘心中好奇,压低声量询问:“您苦恼什么?”  贾瑚可怜巴巴地瞅着她,用蚊蝇大小的音量说:“阿娘要我忘记一些记忆,可是忘记东西好难哒,瑚儿越想忘记忆越清晰,怎么办哦。”  刘奶娘认真想了想,正欲建议贾瑚顺其自然,却不想王氏突然尖叫一声,拔腿冲了出去,打断了她的说话。  “珠儿!我的珠儿!”  原来,适才听了小厮的解释,王氏的思绪便偏离了贾珠,跑到了今日那块害她出丑受伤的肥肉身上。倘使不是史氏教训赖嬷嬷的声音惊醒了她,她不知道还要沉浸在跑偏的思绪里多久。  回过神来,王氏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紧要的是他儿子贾珠的伤势,当下就冲出了屋子。  不得不说,这反应也忒的迟钝了。  王氏快急出了眼泪,一边跑,一边想着:老爷的心本就不在她身上,还是因为她诞下了一个会读书的珠哥儿,近些年来才对她亲近了一些。  珠哥儿是她在这府里安身立命的根本,一双眼睛绝对不能出事。除非她再生下一个聪颖的男嗣,否则珠哥儿的未来毁了,她目前唯一的依靠就没了,更是失去了打垮大房的筹码。  史氏内心偏爱贾政,因为爱屋及乌,自然的也就很是喜欢贾珠这个孙儿。  加之贾珠长了颗能读书的脑袋,几乎府里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前途无量,史氏对他寄予厚望,于是愈发看重喜爱他。  王氏一走,她也坐不住了。  顾不得继续修理张氏和贾瑚的计划,无视跪在地面哭哭啼啼的赖嬷嬷,史氏带着一群丫鬟慌里慌张朝荣禧堂位置而去。  随着两拨人的离开,整间屋子差不多空了下来。张氏低头对上贾瑚的目光,拉起他的手说:“我们也去看看。”  贾瑚点头跟上张氏地方脚步,脑海中回忆贾珠的模样,映现出来的却是一张五官模糊的脸庞。  说真的,不能怪贾瑚记忆模糊。实在是贾珠,成日里不是被王夫人派人看着在书房里读书,就是在书房里读书,兼之王氏还时常提防着不让贾瑚和他接触。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贾瑚一个月不见得能和贾珠见上一回面。  故此,贾瑚对贾珠的长相记忆不怎么清晰,没什么好奇怪的。  小厮冲去禀告史氏和王氏坏消息的时候,贾珠身边的另一小厮便出府寻大夫去了。  当大夫提着医药箱子,被拽着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贾珠屋子,另一边史氏婆媳一行同样恰好赶到。  贾瑚和张氏走得慢,迟了史氏一会子到来,进屋之际,大夫已经在为贾珠检查起了伤口。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大夫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一面给贾珠伤口上药,一面说道:“令公子的眼睛没事,只是伤着了眼皮子。小伤口,用点金疮药涂抹,三两天便结疤愈合了。”  “没瞎就好,没瞎就好。”压在心头的大石甫一放下,王氏的一双腿就软得站不住了。  确定贾珠没大碍,史氏转移目光,开始追究起了此件意外的始作俑者,冷声命令道:“那只该死的野猫呢,带上来!”  “回老太太,那猫已经死了。”一小厮上前回禀道。  “哼,真是便宜它了。”王氏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没了猫,还有送猫的赖大。你们几个去将他押过来,另外再从外头寻一只野猫,脾气越凶越好。”  几个小厮偷偷抬眼瞟向史氏,等了等没等来她的声音,便明白她没有阻止的意思,当即就拿了绳索去赖大住处捆人。  赖大还没收到贾珠受伤的消息,让人捆来的时候满脸懵然,忙磕头问自己犯了什么过错。  “狗奴才,你还有脸问为什么?”听到他的话,王氏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愤恨道:“你偷弄进府里的猫伤了珠哥儿眼睛,今日我便以牙还牙,要你一只眼睛。”  “来人,将猫提进来,叫这下作奴才尝一尝被猫挠瞎眼的滋味。”  “小的知道错了,老太太如何罚小的都行,只求别拿走小的这只眼睛。”赖大终于清楚发生了什么,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惶恐不安地向史氏求救。  史氏想着贾珠伤口不严重,伤到的也不是要害,便又记起了赖嬷嬷的好,出声道:“罢了罢了,改施杖责四十吧。不过今日之后,你也不用在荣国府里伺候了。”  受杖责被卖,总好过失去一只眼睛成为半个瞎子,赖大自知这已经是史氏最大的让步,是对自己最好的结果了,遂认命地磕下一记头。  赖嬷嬷疾奔而至,听到母子分离的结局,颓然跌坐余地,想哭又不敢哭,心中恨透了王氏。  角落处,张氏的目光分别掠过王氏、贾珠、赖大以及后来的赖嬷嬷,旋即低头凝视贾瑚,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一回赖嬷嬷和王氏本人没事,却报应到了她们儿子身上?  那么史氏呢?第13章   相关想法刚冒出个苗头,张氏便瞧见外头一人影卯足了劲儿往这边跑来。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贾瑚的下巴跟着来人的脚步的节奏一点一点,脑海中浮现出了小厮来禀贾珠出事时候的画面,口中情不自禁念出了小厮当时喊叫的内容,为外面跑得没法儿说话的人配音。  “老太太,二太太,不好了!”  幸而贾瑚的音量不大,兼之站在无人的角落,故此史氏那群人并未听见他的声音。  不过,却瞒不过身边人的耳朵。  张氏忍俊不禁,憋着笑意,伸指轻点了下贾瑚的眉心处,说道:“你这小促狭。”  贾瑚捂着自己的脑门,一脸云里雾里。“啊?发生了什么?瑚儿怎么成小醋虾了?”  顿了一下,他嘟着嘴更正道:“瑚儿不是虾,是锦鲤。”  张氏一听这话就知道贾瑚听错了,凝望他一本正经纠错的小模样,心中觉得好笑。  她理整齐贾瑚弄乱的头发,满眼宠溺道:“好好好,阿娘知道了,小锦鲤。”  贾瑚这才开心地笑弯了眼睛。  母子间短暂的交流结束,贾瑚又抬起脑袋,将目光移至门外飞奔而来的身影。  一晃眼,来人就狂奔到了贾瑚前方的空处,累得直不起腰,唯有本能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史氏挥手示意一旁下人拖着赖大下去领罚,转身观察到来人脸上慌张焦急的神色,不知为何右眼皮突然快速跳动了起来。  思及一句和眼皮跳相关的谚语,史氏心中不安到了极点,按住跳动的眼皮子问道:“出了何事?” 第11章 “幸好跑得快,要不然定又要叫那恶妇害了去。”小声逼逼,贾赦捂着自己的嘴巴,思及前一段时间舌头红肿发脓,只能吃点粥粥水水,喝一口还要狠狠痛一下的日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听多了满院子小妾的枕边风,贾赦打心底里认定了张氏是个心性狠辣之人,所表现出来的无害不过是她伪装出来的迷惑人的,因而在内心深处一直用“恶妇”来指代她。  贾赦等了多年近日总算是等到了张氏靠山尽失的时机,计划多方面打压她。太子刚被废除的那一阵子,他的确是那么做了。  可最近,他的态度却一改从前,见了张氏和贾瑚就害怕地躲开,因而出现了不久前他慌张逃跑的一幕。  原因还要从贾瑚落水那天说起。  先是贾赦伤了舌头,再是史氏与王氏倒霉地淋了鸟粪,接着史氏腹泻到虚脱病倒。  起先贾赦也以为这些意外只是巧合,然而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屋里凡是刻意针对张氏的小妾,每一个都走了霉运,病的病,伤的伤。  这便引起了贾赦的疑心。  贾赦为人不靠谱,但某些方面,感觉还是相当敏锐的。从这一连窜的意外事件中,他怀疑到了张氏身上。  他疑心这些天里身边人之所以出事,全是因为张氏不知从哪里学会了妖法,使了来害人。  尤其是今日,贾赦的随从打听到史氏叫了张氏和贾瑚过去荣庆堂,企图处治二人,结果贾瑚母子没怎么着,贾珠和贾政便接连出了事。  这些更让贾赦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张氏懂妖法!  脑补出了“真相”后,贾赦对张氏的感觉由厌恶转为了恐惧。生怕自己再一次着了张氏的道,所以刚刚见到她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还是老爷我聪明。”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贾赦洋洋得意。  他往茶盏里到了一杯茶,端起茶水正要往肚子里灌,突然感觉大腿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反射低头看去,贾赦立时和贾瑚对视到了一块儿,当下呛得直接咳嗽。  贾瑚手中不停地戳着贾赦的大腿肉,看着他的眼睛感叹道:“肉肉好多,软乎乎的,好好戳!”  闻声,贾赦当下从呆滞中转醒,霍然弹了起身,用比受惊兔子还快的速度窜到了柱子后面缩了起来。  贾瑚迷迷糊糊地走到贾赦身边,打量着他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的身影,得出一个结论。“坏阿爹,你又害羞了吗?你好容易害羞啊,是我误会你了,其实你还挺可爱的。”  门外张氏一干人等听了贾瑚的话,满头都是黑线,突然迈不动一双腿了。  害羞?可爱?贾赦一想到这两个词用到自己身上,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下意识吼回去道:“去你大爷的害羞!去你大爷的可爱!”  虽说是“吼”,可贾赦的声音并不怎么响亮,反而带着一股子姑娘家的尖细,像是刻意在压抑。  吼完,贾赦忽地脸色一白。糟糕!瑚哥儿是张氏妖妇的逆鳞,吼哭了他,那妖妇不会真把自己变成哑巴吧?  是的,贾赦心里不叫张氏恶妇,改叫妖妇了。  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贾瑚脸庞一圈,看他没有要哭的迹象,贾赦松了一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怂嗒嗒的,清了清嗓子,细声细气地问道:“咳咳,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看你。”贾瑚眼珠子滴溜溜地围绕贾赦打转,“坏阿爹,你的声音为何听起来怪怪的?柔柔细细的,听起来有点像翡心姐姐她们。”  门口张氏看向贾赦亲随,低声问道:“怎么回事?老爷转性做大姑娘了?”  亲随嘴角一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里面贾赦脸色一瞬间黑成了锅底,咬牙道:“还不都是你的错,若非你那日诅咒我烂嘴巴,我岂会咬到舌头差点变哑巴。”  由于那日的意外咬伤,贾赦落下了心理阴影。  即便现在伤口愈合了,他也不敢大声开口说话,得细声细气的,像个大姑娘,害得他连院门都不敢踏出半步见人。  一想起自己如今的窘迫境地,贾赦便委屈的想哭。第15章   贾瑚软声解释道:“那是因为你撒谎了,还乱冤枉瑚儿,所以才会倒霉。”  此时贾赦蹲在地上和贾瑚对话,贾瑚不用踮脚就可以碰到他的头顶。  他伸手拍了拍贾赦的狗头道:“你以后对瑚儿好,乖乖听阿娘的话,就不会再遇上这样的倒霉事了。”  “老太太的话我都未必全听,凭什么听那妖妇的话。”贾赦撇撇嘴,环视屋里一圈,不见有外人在,随即悄悄问道:“喂!那日你用来咒我烂嘴巴的诅咒之术,是不是张氏教你的?她是不是懂很多妖法?”  害怕是一回事,但没规定他不可以好奇不是吗?  “妖法?诅咒?”贾瑚摇了摇头,好心提醒道:“坏阿爹,嘴巴善良一点,要不然你又该自咬舌头了。”  贾赦一听吓得脸都白了,拍了一巴掌自个儿的嘴巴,快速道:“我错了,我什么都没说过。”  “知错就改,你这样很好。”贾瑚板着小脸蛋,满眼认真地夸赞了贾赦一句,而后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糖,塞进贾赦的嘴巴里。“来,张嘴。你这次很乖,所以瑚儿奖励你一颗糖。”  闻声,贾赦下意识张口含住了糖。  “甜吧?”贾瑚蹲在贾赦对面,双手托腮打量他。  贾赦本能地点头,乖巧应道:“甜。”  刚说完,他突然就愣住了,赶紧拉回自己被贾瑚扯偏的思绪。  什么鬼,他为什么要那么乖巧地听自己儿子的话?  儿子教育老子?他们的身份是不是反了!  贾赦面部五颜六色变幻,刚想找回自己当爹的威严,门外张氏便带着下人们进来了。  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贾赦立刻怂成小老鼠,滋溜一下躲到了贾瑚身后,试图用他丁点儿大的身体掩藏起自己牛高马大的身形。  怎奈贾瑚不配合,兴高采烈地朝着张氏奔去。失去了遮挡物,贾赦缩成一团的身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几双眼睛底下。  好吧,就算贾瑚配合他,实际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张氏顺势牵起贾瑚,目光飘向贾赦,一步步往他那边走过去。  不知为何,瞧见他难能一见的怂样,张氏心里头忽然生出了一丝丝的愉悦感。  细碎的脚步声走到近前就消失了,贾赦头皮一麻,从指缝中窥见女子的裙摆和绣鞋,心里害怕得嗷嗷叫。“你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嘴上说着不怕不怕,身体却老实地哆嗦了起来。  张氏眸子里闪过一缕茫然,观察了一会子贾赦的表现,忽然灵机一动。  难道老爷从最近的事情中发现了什么?只是不清楚是瑚儿之故,因而将之划归到了自己身上。  “妾身自是来看老爷身体的,不然老爷以为是什么?”勾唇浅笑,张氏索性将计就计,故意捏着嗓子用一种古怪的音调道:“老爷蹲在地上作甚?舌头上的伤可好全了?”  贾赦的身体条件反射一抖,担心激怒她自个儿倒霉,硬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早好了,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快走啊!只要别来害他,折腾谁都行!  躲都躲不掉,简直怕死她了!  见状,张氏目中逝过一抹笑意,又道:“不急,妾身这儿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欲与老爷分享。”  贾赦吞了吞口水,讨好地冲张氏微笑。“是什么好消息?”一点都不想听,求你快走行吗?  张氏含笑垂目,摸了下贾瑚头顶,说道:“瑚儿,告诉你父亲你外祖父的大喜事。”  眼下老爷怂归怂,但看起来莫名比以往顺眼了许多。  瞧他这害怕的样子,日后即便再有小人在其耳边进谗言,料他也生不出气焰。  对于自己和瑚儿来说,这不见得不是一件好事。  贾瑚的眼珠子一直在张氏和贾赦身上来回打转,险些弄晕了自己,好一阵才回味过来张氏话中的内容。  他晃了晃脑袋,揉搓两圈眼眸,扬起一抹甜笑糯声道:“外祖父官复原职,太子马上也要复立啦,阿爹你高不高兴?”  “什么?!”贾赦大吃一惊,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这是什么好消息,是噩耗还差不多。妖妇的靠山回来了,这以后的日子真没法儿过了,想哭。  贾瑚望见贾赦的眼角泛出了泪花,挠头呆呆问:“阿爹怎么流眼泪了?”  张氏淡定道:“他高兴哭了。”  在张氏噙笑却暗藏威胁的目光下,贾赦张了张嘴,咬着牙点下了头。“……对,你母亲说的没错。”  贾瑚:0.0疼也哭,高兴也哭,原来阿爹还是个爱哭鬼呀!  “今后老爷可要好好待妾身与瑚儿,否则父亲可不依。”张氏笑意盈盈补充说:“还有,父亲比较喜欢洁身自好之人,望老爷多注意些自个儿行为,莫要再同从前那般荒唐了。”  瑚儿创造出来的好机会,不抓住好好利用,去治一治老爷的那些坏毛病,简直对不起瑚儿带来的好运气。  贾赦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地点头。  这是威胁他吗?  好啊!妖妇总算露出真面目不装了。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还得乖乖听话。否则不说他岳父,就是张氏一身令人倒霉连天的本事,也能折腾他死去活来。  张氏很满意贾赦的表现,微笑道:“如此,妾身便领瑚儿回屋了。”  团笑目送贾瑚和张氏离开,贾赦的笑脸一下子就垮了,坐在地上唉声又叹气。  随从期期艾艾开口:“老爷,以后咱们……”  “以后?除了听她的还能怎么办?”贾赦耷拉着脑袋,心累地摆手道:“惹不起,惹不起。”  随从不知贾赦怀疑张氏懂妖术,只以为贾赦忌惮张父官复原职,方会向张氏妥协。  一转眼,夜色已经全黑了,点亮了灯笼,荣国府内灯火璀璨。  史氏和贾敬带上了赔礼前往将军府久久不归,王氏留守在荣禧堂里坐立不安,翘首盯着门外,觉得今夜的时间过得异常的慢。  “可急死我了,都快亥时了,人怎还未回来?”她环绕屋子不停地走动,急得直想摔东西。  周瑞家的劝慰道:“太太莫急,咱们和将军府隔了好几条街,路上花的时间多。想来再有一两刻钟,人就该到家了。”  王氏不安道:“我一颗心焦躁的不行,总感觉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周瑞家的不以为然,认为王氏多想了。“咱们荣国府虽多有不及将军府之处,可毕竟是堂堂国公府,况且老太太连家传宝剑都拿出来做赔礼了,将军府不会不放人。”  “最好如此。”想了想,王氏觉得周瑞家的话有些道理,脸色好了不少。  半刻钟后,史氏的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王氏喜上眉梢,飞快地跑了过去。  灯光下,她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遍了史氏身边的人,始终不见贾政的身影,笑容不禁渐渐消失,收缩回了心底的不安立刻爆发了出来。  “老太太,怎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老爷呢?”王氏紧紧拽着史氏的手,紧张地问道。  史氏被王氏抓疼了手,吃痛地“嘶”了一声。 第13章 “什么?!太子和张氏父亲……”宛如两枚火乍弹落在心湖,炸得王氏内心波浪翻滚。她的脸色瞬息万变,青了黑,红了紫,一时之间竟像是哑巴了一般,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太子都被废黜了,居然还能复立,让张家人翻身!  凭什么张氏和贾瑚这般好运气!  心绪剧烈波动,半晌,王氏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嗓音沙哑道:“是媳妇错了。”  回过神来,王氏表面上毫不犹豫地向史氏认错,心里头却埋怨史氏故意隐瞒她重要消息,害得她白白挨了一顿骂。  按着发疼的胸口,史氏表情疲倦地摆摆手,“我累了,回屋里歇息,告诉政儿明日再来拜见我。”  王氏垂目应诺,亲自送了史氏出门。  不多时,贾政洗漱好出来,从王氏嘴里获知了史氏离开的原因,不咸不淡地和王氏说了几句话,转头就去了姨娘屋子。  王氏见了简直想杀人,将自己关在卧房里哭了一整晚,第二天眼睛肿得不能见人,只得称病不出门。  ……  七天之后,寒风减弱,气候转暖。  史氏回想起这一阵子府里接连而来的倒霉事,选了一天无雪风柔的日子,发动了两房的人去护国寺上香祈福,求菩萨祛除他们身上的霉运。  张氏心知肚明,他们霉运的是因得罪了贾瑚由上天降下的,得了消息后,想象着史氏戚戚然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她这一笑,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兴奋了起来,两只小脚踢得张氏的肚皮一鼓一鼓的。  贾瑚发现了张氏蹙眉难受的模样,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桌边喂贾瑚吃饭的贾赦见状,赶紧端着碗追着儿子而来。  贾瑚一边温柔地摸张氏肚子,一边糯声安抚道:“弟弟乖乖,不要踢母亲哦。”  许是听到了贾瑚的话,里面的小家伙果然停止了密集的踢动,安分了下来。  见张氏的眉头松开,松了一口气,贾瑚笑弯了眼睛,夸赞未出世的小家伙道:“真乖,哥哥最喜欢你啦。”  忽地,贾瑚感觉到自己放在张氏肚皮上的手,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他知道这是弟弟给自己的回应,于是眯着眼睛笑得愈发灿烂。  张氏揉了揉贾瑚脑袋,继而低头看向自个儿的肚子,柔声说:“这孩子,日后必然是个小调皮蛋。”  翡心笑道:“太太已经有了瑚哥儿这个小乖乖,再有个小淘气挺好的。”  这时候,贾瑚扭头发现身后贾赦端着一碗饭菜,双目一眨不眨地瞅着张氏的肚子,模样想摸又不敢摸,直接就道:“阿娘,阿爹也想摸弟弟。”  贾赦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摆手否认:“没有没有。”  张氏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就算了。”  贾赦:“……”忍耐,要忍耐。  “瑚儿,你想不想去护国寺?”原本张氏打算直接派人拒绝史氏,可一想起贾瑚听到消息时候的晶亮眼神,她就改变了主意。  贾瑚趴在张氏的膝头上,眼睛扑闪扑闪地说:“瑚儿没去过,想去。”  “行,那就去吧。”张氏朝贾瑚温柔一笑,抬头看向贾赦,立刻换了一副相反的表情。  她抿紧唇警告道:“我身子重不方便出远门,明日你带着贾瑚随同大伙儿一起去护国寺。再要像上回出门一样弄丢了人,害瑚儿出事,有你好看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一定好好看着他,半步不离。”贾赦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应道。  张氏点了点头,心中仍有些不放心,决定明儿个叫上刘奶娘和翡心一起跟过去。  护国寺是本朝第一寺,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亦香客如云,香火鼎盛,呈现出了一种不同于集市的热闹。  贾瑚几次出门,皆是随同张氏前往张家,至多只在来往的路途中看过街市的喧闹,到了香火缭绕的护国寺,一眼就被迷住了,两只眼睛压根看不过来。  唯有贾赦提着心,满脸紧张地盯着贾瑚,生怕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走丢了,回去被张氏收拾。  随着人流进入了大雄宝殿,贾瑚在贾赦的指导下,一板一眼地拜完了菩萨。随后,大房一行便离开了荣国府的大队伍,去参观护国寺的景观,满足贾瑚旺盛的好奇心。  走到了莲池,贾赦忽然多嘴,提到春夏池子里百鲤游走的画面煞是好看,贾瑚就不肯走了。  “池子里有锦鲤吗?”贾瑚抓着栏杆,低头往池子里瞧。  贾赦想也不想就回答说:“当然,五颜六色,各种花纹的都有。”  说完便发现贾瑚的动作有些危险,贾赦吓得全身毛发竖起,连忙抱住他道:“我的小祖宗,你小心一点。掉下了湖里,你母亲得剥了我的皮。”  “瑚儿想看锦鲤。”贾瑚渴望地盯着结冰的湖面,奶声喊道:“锦鲤,锦鲤快出来,让瑚儿看看你们……”  此时,恰有一行人从另一方向过来,望见一男人蹲在一边,满脸紧张地抱住了一孩童的两条小短腿,而那名男童则在不停对着湖面喊“锦鲤”。  涂渊素不喜欢多管闲事,今日看见这小童,不知为何却有了说话的冲动。  走到贾瑚身边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提醒道:“湖水结冰了,要到春暖时节化冰为水,才能看见莲池里的锦鲤群。”  贾瑚听见声音停止了呼唤,歪头瞅他。“是这样的吗?”  涂渊点了点头,“是”字即将脱口而出之际,却听见了一阵清脆的碎裂声。第18章   贾瑚自来熟地抓住涂渊的袖摆,指着湖面的成千上万锦鲤破冰而出的壮美画面,高兴道:“小哥哥你看,锦鲤破冰而出啦,不用到春天也能看到他们呢,真漂亮!”  涂渊循声看去,望见了冰池中奇异的画面,瞳孔本能地收缩起来。  只见一大圈的冰面破碎,成群结队的锦鲤争先恐后地跃出湖面,带起了漫天晶莹水珠,滴滴答答滴洒落到冰面上。  此景蔚为壮观,又显得美妙绝伦,美得像一副精心绘制而成的画卷,令人不禁叹为观止。  冬日里京城遍地是雪色,放眼望去,银装素裹,到处一片白茫茫的。美则美矣,可看了几个月看多了,也总有看厌的时候。  如今虽说已到了残冬,但前些天还下了一场雪,距离春暖花开,姹紫嫣红的时节还有一段时间。因而眼下京都的色彩还是以白为多。  这会子池面上出现了一片色彩斑斓,无异于在冰白的世界里添上了一抹浓烈的色彩。又由于那斑斓是一大群锦鲤造就出来的,同时也给当下万物沉眠的寂静世界带来了一份勃勃生机。  贾赦一干人等目光痴迷呆滞,统统看傻眼了。半张开的嘴里,情不自禁溢出赞叹之音。  “真漂亮!”  “这、这是……”  “万鲤破冰舞跃,如此壮观绮丽的一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菩萨,菩萨显灵了啊!”  跟随在涂渊和贾瑚身边伺候的人,深信面前的一幕是菩萨显灵弄出来的奇迹,全体屏住呼吸,瞪大两眼欲将之深深烙印在脑海处。  涂渊观察的分外仔细,因而发现更奇妙的一幕。每一拨跳出池面的锦鲤,脑袋总是一致朝着一个方向,那就是贾瑚的所在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涂渊总觉得那些锦鲤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欢喜,每一次跳跃都在努力展现自己的身姿,表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便仿佛……仿佛宫里的那些妃嫔打扮得花枝招展,极力吸引他父皇的目光一样。  摇了摇头,晃掉脑海中不适宜的想法,涂渊低头注视拍掌欢笑的贾瑚,目光分外惊异。“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听见了他的声音,贾瑚仰头脆生生问道。  涂渊视线转向冰面万鲤破冰的奇景,喃喃道:“锦鲤……怎么可能破冰而出?”  这冰层少说也有一指厚,坚硬得很,居然生生给一群鱼撞塌了一大片。假如不是亲眼所见,而是从他人口中听来,他必然不信。  涂渊双目出神,询问自己。“它们又是为了什么,在这个时间点拼尽力量撞破冰层出来,还如此的兴奋欢快?”莫非当真如众人所说的那般,是菩萨显灵了?  贾瑚误以为他在问自个儿,不假思索便道:“当然是为了瑚儿!”  “锦鲤们一定是听见了瑚儿的声音,出来见瑚儿的。”贾瑚看向鱼群问道:“鱼鱼,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涂渊看见这个矮自己半个身的男童,一本正经地询问一群锦鲤,半晌无语。不成想,池子里的鱼群听到了贾瑚的问话却是甩动尾巴,跳得更欢了。  见此情形,涂渊目中的惊异进一步加深。  忽然,他身边一个和贾瑚年龄相仿的男童开口道:“我也喊过锦鲤,为什么他们不出来?”  “我问问它们。”贾瑚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对方,说着就冲莲池里的锦鲤问了一句,听到了答案才道:“鱼鱼们说了,因为我最漂亮,还有它们很喜欢我。”  男童看看贾瑚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懂了,我以后会努力长得更好看的。”  涂渊:“……”  这时候,贾瑚从荷包抓出了一把小糖块,打算和同族们分享。“瑚儿也很喜欢鱼鱼你们,这是我最喜欢的糖,给你们吃哦。”  涂渊赶忙出言道:“鱼不吃糖。”  “是这样的吗?”贾瑚挠了挠头,指着鱼群道:“可是鱼鱼们说吃的。”  涂渊噎了一下,干巴巴道:“能和鱼交流对话,你真厉害。”  贾瑚听不出其言外之意,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夸赞自己,开心地点动脑袋,旋即挥手将掌心的小糖块撒向鱼群。  紧接着,涂渊便清晰地看见,那些糖块还在半空,水中的锦鲤就急不可耐地跳了起来,争相张嘴去抢。  男童发现他突然捂住了自己的一边脸,奇怪问道:“小叔,你怎么捂着脸?”  涂渊深呼吸一口气,艰涩地开口:“没什么,就是觉得脸有点疼。”  贾瑚掏空荷包喂完了同族,恰好听见涂渊这句话,于是挺身而出道:“小哥哥你脸疼?瑚儿给你摸摸吧,摸摸就不疼了。”  他踮起脚尖,拉开涂渊捂脸的手,一边用自己的小肉掌轻柔抚摸其脸,一边道:“摸摸你,给你好运气,马上就不疼了哦。”  涂渊:“……”  三人交流期间,护国寺莲池万鲤破冰的动静已通过人口传到了寺庙各处,惊动了庙里的香客。  待涂渊回过神来,眸光往四面八方一扫,哪一边都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涌过来。  心中登时一紧,来不及多加思考,涂渊一手抓着贾瑚,一手拉住小侄子,趁着人流还没有冲到,赶忙向着桥下走去。“人太多,桥上不安全,我们快下去。”  闻言,贾赦等痴迷奇景的人忙不迭回魂,急忙护着各自的小祖宗下桥,去往远离莲池的安全之处。  出来后,贾赦特地回头看了眼莲池,见那边人头攒动,人挤人,活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擦了把汗,后怕道:“还好跑得快。”要不然被困在桥上出都出不来,倘使小祖宗又不小心被人挤下了水,他就死定了。  “锦鲤!好多锦鲤!”  “前面的麻烦让一让,让我看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  “水里都是鱼的身影,看得人眼花缭乱数都数不清,护国寺莲池里的锦鲤全都在这儿了吧!”  “真真是菩萨显灵了!”  “锦鲤本就是寓意吉祥之鱼,如今护国寺的这一群又得了菩萨的青睐,沾染上了仙气。若能求得一条回家供着,定能护一家安宁,保一族繁盛!”  “怎么求?捐万两香火钱够不够?” 第15章 贾珠一听急了,跺脚叫嚷道:“我饿了,我要吃!”  “老太太您看这……”王氏抱住贾珠,一脸为难地望向史氏。  史氏抿紧双唇,语气听不出喜怒。“那就一起去吧。”  珠哥儿这孩子幼时看着与政儿一般乖巧孝顺,随着年纪渐长长大气性反倒大了起来,愈发的不懂事了,必然是王氏不会教孩子。  也罢,赶明儿便将哥儿带到自个儿身边养着吧。  虽然史氏答应了跟贾瑚他们一同前往用膳,不过到了专门为香客准备用斋的斋堂,为了不影响自己的食欲,史氏便带人去了另一处地方就坐,不和贾瑚父子坐在一桌吃。  贾瑚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面等饭,对于史氏的嫌弃根本一无所知,更遑论个中感觉了。  而贾赦早已习惯史氏的这种对待,压根不在意。  不多时,饭菜端上了饭桌,贾瑚兴奋地伸手去抱碗,却被贾赦挡住拿到了他自己手上。  他熟练地端着饭碗准备投喂贾瑚,问道:“说吧,想吃哪个菜。”  贾瑚晃荡小短腿,语调软绵绵的说:“瑚儿可以自己吃哒。”  “不行,你娘说了得喂你一个月,一餐都不能少。”片刻不犹豫,贾赦干脆果断地摇头,哭丧着脸道:“如果她知道我不按照她的吩咐做,我就惨了。”  贾瑚一看他快哭了,连忙妥协道:“别哭啊,我让你喂就是了。”  贾赦总算松了一口气,而贾瑚却是叹了一口气,咕哝道:“唉,有一个爱哭鬼阿爹,瑚儿真的好苦恼。”  涂渊一进来便听见了贾瑚这句话,抬眸看他一个小团子偏偏蹙着眉头一副忧愁的模样,心中忍俊不禁,唇角牵起了一抹浅笑。  没惊动贾瑚父子,涂渊一行人低调走到了不远处的空桌坐下。  太子收回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眸光微微黯淡了下来。  贾瑚父子相处的一幕,令他情不自禁回想起年幼时和皇帝相处的情形。  那时候皇后健在,身边没有那么多异母兄弟虎视眈眈,皇帝对他万般疼爱他,也曾亲手喂他吃饭、帮他穿衣、亲自教他认字开蒙……  他和父皇的父子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好像是母后逝世后吧,他的异母兄弟们纷纷长大,开始觊觎他的太子之位,千般花样挑拨离间,算计于他。  以致于,他和父皇走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不过他从未有过异心,如果父皇仍如同从前那般坚定地相信他,便不会因一句两句小人谗言,而怀疑他企图造反废了他一次。  说到底还是人心易变。  觉察到太子神情恍惚,涂渊轻声唤道:“兄长?”  太子眨动下眼睛,回神笑了笑道:“没事。”  说完转头撞见儿子眼巴巴凝望自己,满脸的欲言又止,太子疑问道:“充儿可是有话想说?”  涂渊轻笑一声,目光飘向贾瑚那边。“他呀,羡慕别人家的儿子能吃到父亲亲手喂的饭。”  “原来如此。”太子恍然大悟,不由得摇头失笑,旋即举筷夹菜送到儿子嘴边。“来,阿爹喂你。”  此前他遭到废黜被幽禁,这孩子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喂一次饭又何妨?  充儿欢呼一声,吃下了嘴边的菜,扑到了太子身上撒娇。“爹爹真好。”  此时,香客斋堂另一角,王氏突然尖叫一声,手脚胡乱挥舞,弄翻了一桌子的菜。洒得于她同桌的史氏、贾珠满身的饭菜汁水,好不狼狈。  刹那间,满屋子的目光均投射了过去,史氏脑中的一根弦崩断,气红了眼睛,骂道:“王氏!你在干什么?是不是疯了?”  “蜘蛛!有蜘蛛从房梁上掉下来,落在了我身上,爬进了我的身体里。”王氏惊恐失措,吓得哇哇大哭,半点勋贵夫人的形象都没有。  感觉到那不安分的大蜘蛛在自己身体里爬来窜去,王氏冷汗如雨,手脚麻痹,浑身尽是鸡皮疙瘩。  这会子她一动不敢乱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哀求道:“好大的一只……呜呜……快来人帮我弄出来!”  若想弄出王氏身上的蜘蛛,必须扒开她的衣裳。  然而斋堂里女的男的都有,众目睽睽之下,就是丫鬟们想帮她亦不敢当众动手。  一和尚了解了始末站了出来,“东边不远处有空闲寮房,贫僧这便带施主过去。”  王氏涕泗滂沱,僵着身体道:“我一动它就爬得更厉害,我不去!”  斋堂里人不少,指不定就有几个认识她们的。史氏觉得荣国府的脸都给王氏丢尽了,心里烦躁得不行。  她用袖子遮着脸,强忍着火气,不耐烦命令自己的丫鬟道:“来人,将她带去寮房。”  当下史氏身边的四个丫鬟就围到了王氏周围,不管王氏的恐惧和不愿,推着她出了斋堂,随僧人远去。  贾赦目送哭哭啼啼的王氏远去,啧啧摇头,小声道:“好好跟我们一桌吃饭,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偏偏要跑到那一桌,真是活该。”  贾瑚乖乖仰着头让刘奶娘擦干净嘴巴,“这是不乖的后果,阿娘说的。”  “什么意思?”贾赦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贾瑚低头揉肚子,头也不抬道:“就是婶娘她们总不学乖,对瑚儿不好,所以遭受的波折麻烦比较多。”  贾赦脑子中忽然闪过什么,但速度太快,他没能及时抓住那一缕思绪。  他绞尽脑汁去回想,然而想到脑袋都快爆火乍了仍然没有头绪,片刻后不得不放弃。  一场简短的闹剧之后,用过素斋的人渐渐离去。  太子带着充儿去听主持讲授佛法,涂渊不感兴趣,便带着两名侍卫去了后山梅林里赏景,顺便消食。  走着走着,他又一次地遇见了贾瑚父子。  不同于前两次贾瑚醒着,这一回他趴在贾赦怀里熟睡,涂渊隐约可见其头上插着两朵梅花,手中还攥着一枝,哪怕睡着了也不松手,不禁莞尔。  涂渊自小体虚病弱,养于太后宫中,甚少出现在人前,贾赦有幸见过太子,却未曾见过涂渊,因而并不识得他。  不过先前听太子亲密地称他为小弟,一看他的年龄,再加以推测,贾赦很快就猜出了涂渊是太子的同胞兄弟,当今十三皇子。  发现涂渊从对面走来,贾赦微微一愣,旋即快步走过去向其躬身。“见过殿下。”  涂渊摆手道:“出门在外,不必多礼,亦不必唤我殿下,称公子即可。”第21章   贾赦从善如流,恭敬地唤了声涂渊公子。  突然,他怀里的贾瑚扭动了一下身子,肉软软的巴掌“拍”的一声印在了贾赦的右脸上。  睡梦中,贾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浑然不知,呼吸声浅浅,小肚子起起伏伏的,依然睡得跟只小猪似的。  被他这一招打断思绪,贾赦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一时之间只能满脸尴尬地朝涂渊干笑。  涂渊眸光投向贾瑚,理解地笑了笑,说道:“室外风大,他年幼稚小又是这般睡法容易着凉,你带他回寮房里睡吧。”  贾赦缺乏锻炼,加之素来热衷于和妻妾行房中之事,是以肾虚体衰。贾瑚看起来人小,但还是有些斤两的,他抱了一会子双臂就感觉发酸了。  佯装若无其事地掂了掂怀里的贾小猪,贾赦不好意思道:“公子您继续赏花,那么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涂渊拢密实斗篷,微微颔首,打算再逛半刻钟就回太子那边。  双方面对面走过,逐渐拉开了距离,眼看着再有一个拐弯,这一个角落的梅林里就要失去了他们的身影。  可就在这个时候,气温骤然急速下降,此方天地多出了一股不同于寒冬的冷意,同时亦安静得古怪。  皇宫是天下第一富贵的地方,却也是天下第一危险的地方。涂渊生于斯长于斯,在诸多暗算下活到如今,对危险的感知不可谓不敏锐。  当四下气氛突然转变的刹那,他就觉察到了不对,面色大变喊道:“有危险,快跑!”  只可惜敌人准备齐全且来势凶猛,涂渊的提醒还是迟了一步。  霎时间,暗处两道快箭划破空气射在了两名侍卫身上,紧随着四面八方出现了一群蒙面凶徒的身影,涂渊来不及做出动作,便给他们围在了中间。  涂渊心智再如何成熟,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武力弱小,面对一群带刀的高武力敌人,他连一丝丝破开重围逃出包围圈的可能都没有。  考虑挣扎可能带来更坏的后果,涂渊没有反抗,反而定住心神镇定下来观察敌人。  抿唇看着刺客们将绳索绑在自己身上,堵住了自己的嘴巴,涂渊马上看破了刺客暂时没有动刀子杀他的意思,内心深处已然肯定这群人只是想将他劫持带走。  至于刺客绑架他的目的为何,线索和信息不够,涂渊就猜不到了。  与此同时,贾赦那边的丫鬟婆子统统让蒙面刺客敲晕了。贾赦抱着依旧睡得美滋滋的贾瑚,傻了一般站在那儿。  不是他不想动,实乃脖子上架着两把利刃,贾赦害怕稍微动一下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涂渊眼角扫到了他们的处境,由于嘴巴被封住开不了口,唯有用眼神表达歉意,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们父子。  “绑起来!”刺客头目一声令下,贾赦也享受到了和涂渊一样的待遇,而贾瑚则是落入了一名刺客的手中。  换了个陌生怀抱,贾瑚一丁点感觉都没有,该怎么睡还是怎么睡,涂渊和贾赦见此情形心情分外复杂。  那名刺客瞄了眼睡相香甜的贾瑚,询问头目道:“大人,这娃娃绑不绑?”  长了一双倒三角眼的头目望向说话者怀抱中的贾瑚,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呼呼大睡,双颊红扑扑的,出口的话不知不觉改变了。  “这么小的一点,松开了也碍不了事,还睡得如此死沉,绑不绑都一个样。”  意思就是说不绑了。刺客得到了答案,点了点头。  被五花大绑的涂渊看看自己,看看贾赦,再看看酣然大睡的贾瑚。果然是福娃娃,被劫持的待遇都和他们不同。  这时候,刺客头目从怀中取出三张画像,第一个先来到了涂渊面前进行对比。“没错,和画像长得一样,此子是狗皇帝的十三子无疑了。那么,剩下的两个就是狗太子父子了吧?”  念叨了一句话,头目冷笑一声,旋即捏着画像行至贾瑚和贾赦面前。  然而摊开画一看,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大惊道:“这俩怎么和画里的不一样?!”  头目怒气冲冲地拔掉了贾赦嘴里布条,用刀威胁,凶神恶煞地质问:“你不是狗太子,是何人?不说我就杀了你!”  贾赦两股颤颤,闭着眼睛吼道:“我乃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你们这群恶徒若敢伤害我们父子半分,就算逃到海角,我国公府也绝不放过你们!”  别看他吼声听起来特别的有气势和力量,实际上贾赦心里却虚得厉害。  盖因贾赦心中明白,他家里的那群人,如果听到他身死的消息,拍手称快都来不及。到时候,心里指不定要如何感激害死他的凶手,更谈不上为他报仇了。  如是想着,贾赦泪眼汪汪地瞅着刺客怀里的贾瑚,无声地呐喊:儿子嘞!快别睡了,再睡你爹就没命了!快醒醒!你不是福娃娃吗?怎抱着你还能倒霉地遇上一帮子要人命的刺客呢?  这时候,贾瑚突然翻了翻身。  就在贾赦以为他即将睁眼醒来的刹那,贾瑚将脸脉进了刺客的胸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  贾赦:“!!!”  涂渊:“……” 第17章 贾瑚噘嘴嘟囔,“大坏蛋,小心你们吃到的是有毒的。”  刀疤脸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口吻嘲讽道:“异想天开,哪些有问题哪些没问题,我们会不知道?”  “如果这也能弄错,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我等还有何面目立足于世?”  话音甫一落下,刀疤脸的突然面色一变,口中笑声戛然而止。  在涂渊几人的眼中,他僵着身体扭头看贾瑚,张嘴想说什么。只可惜,还没发出声音他就闭目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贼人的怒叫声。  “怎么回事?你们为何都在转圈圈?”  “我好晕……”  “艹,干粮里有迷药,哪个脑残的弄混了!哎哟我也要晕了……”  成片成片人倒下的声响不小,洞内所有人都听见了。  片晌后,涂渊和贾赦呆滞地抬头看贾瑚。第23章   贾瑚歪头瞅地面不省人事的刀疤脸,咬着指头道:“咦?怎么就倒下了?”  观望片刻刀疤脸,贾瑚一个青蛙跳跳到他旁边,举手拍拍拍打刀疤脸的脸。“醒醒,醒醒嘞!”  贾赦如拨云雾,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家福娃儿子,喃喃道:“我的乖乖,敢情不是你娘精通妖术,而是你太有‘福’了,和你作对的都会招来霉神啊!”  实则在护国寺王氏不幸被蜘蛛上身之际,贾赦心里头就产生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再加上如今贾瑚张嘴教反贼做人的神通,贾赦有十分的把握可以断定,此前导致他吃苦头,还有荣国府其他人接连遭厄的真正源头,应当是他儿子贾瑚才是,并非他所以为的张氏。  可恶的张氏,居然狐假虎威捉弄他,气哭。  涂渊很惊讶,同时也很想笑,一时之间竟不知晓该说点什么好。  无语沉默了好半晌,他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看情况,似乎是贼人自己弄混了食物,阴差阳错地吃下了加过药物的,以致于中毒了晕厥了。”  这种事情不是一般的离谱,若是可以,涂渊也不愿相信。  但除了这个,涂渊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性。况且,就连外头中招的贼人自己都这么说了。  故而此次贼人己身闹出来的乌龙事件,尽管听起来十分可笑荒谬,涂渊却不得不接受这个智障一般的事实。  涂渊脑筋一转,意识到此时乃逃跑的好机会,马上望向那边已经拍红了刀疤脸一边脸的贾瑚。“瑚儿,你悄悄走出去,看一眼外面的贼人是不是全倒下了?”  贾瑚快速藏起手,应了一声,乖巧脸起身朝洞口行去。  很快,他就转完了一圈,小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回来了。  “外头的也全都睡着了哦。”贾瑚语调请轻快高兴地告诉涂渊此一好消息。  “甚好!”涂渊脸上绽放开了一个灿若春花的笑容,令得贾瑚瞪圆眼眸,特地盯着瞧了好一会子。  涂渊惊喜道:“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瑚儿,眼下可以给我和你父亲解开绳索了。”  “哦。”贾瑚乖嗒嗒地点头,飞快迈腿过去,分别解掉了捆缚涂渊与贾赦的绳子。  涂渊跟贾赦的身体被绑了一天,血液不畅通,浑身上下又麻又酸。重获自由的瞬间,他们立刻动手捏肩捶腿,松动筋骨。  旁边贾瑚见状,一下子给贾赦捶捶,一下子跑去给涂渊捏捏,可以说很暖心了。  贾赦撸起袖子,看见遍布手臂的红紫绳痕,龇牙咧嘴道:“这帮子乱贼,连捆人都这么狠,差点就废了老爷我,不踢两脚我真不解气。”  说话间,他脚步一拐一拐地走到刀疤脸近旁,狠狠给了他几脚,一边踢还一边骂道:“让你抓我绑我,让你拿我血祭……”  涂渊捡起地上的绳索,提醒道:“贼人将我们从护国寺劫持走的时候,留了一半人手在那里殿后,不知道他们何时会聚合来此。而且山上的这批反贼虽然中药昏迷,但药效长短不知,以防我们还没走远他们就清醒追了上来,必须用绳索绑住他们,之后速回京城。”  “对对对,逃命要紧。”贾赦立刻住脚,从善如流地接过绳索,报复一般把刀疤脸缚成了一个大粽子。  搞定了刀疤脸,三人快速跑出了山洞。看见地面上的十几人,涂渊颇为苦恼地皱起眉头。“还有十几人未捆,我们手头上只剩下一根绳索了,恐怕不够用。”  贾瑚眼眸扑闪扑闪的,出言道:“瑚儿知道哪儿有。”他刚刚出来观察情况,将附近走了一个遍,看到反贼的马匹上都带有绳子。  话未落,他人已呼哧呼哧跑远了。  “你先用这根绑着,瑚儿人小只怕搬不动,我跟过去瞧瞧。”  涂渊交代了贾赦一句,马上追了贾瑚过去。  贾瑚回头望涂渊,指着马背脆声道:“小哥哥你看,就在马背上驮着包袱里。”  反贼停留在此休整,打开包袱掏东西的时候没绑好,包袱敞开一个口子,人可以看到里头的绳子。  只是群马长得比贾赦还高,贾瑚和涂渊站在它们面前也就比蝼蚁好一点点,被踩到八成要没命。  涂渊忌惮地观察着一群高大的马匹,下一瞬便看见面前的一匹马忽然踢踏蹄子,昂首嘶鸣,打了一个响鼻。  涂渊当即牵着贾瑚后退,警惕地盯着马群道:“太高了,咱们拿不到。”  他正打算回洞口处唤贾赦来干活,不成想却先一步瞧见贾瑚对马匹挥了挥手,奶声道:“马儿坐下。”  下一刻,只见骏马一甩尾,当下便曲腿俯身卧在了地面上。  并且这么做的不只一匹,而是一群,动作齐整划一,就好像严格训练过的士兵。  它们乖顺地卧在地面,只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眨动,里头好像装着小星星,晶亮晶亮地注视贾瑚,宛如在求夸奖。  涂渊:“……”他服气了还不行吗?  先是鱼,再是马,究竟还有什么不喜欢他的?  “真乖!”贾瑚走近一匹马,在它的头上吧嗒亲了一口,旋即用自己的小短手吃力地从其背部拖了一捆绳索下来。  涂渊将此一幕看在眼中,顾不得内心的波动,赶紧过去帮忙。  不多一会儿,两人便拖着一大捆绳索回去了。  而贾赦那只弱鸡才堪堪五花大绑好一个昏厥反贼。  目见贾瑚二人带回来的工具,他还来不及歇一口气,当即又忙活起来。  由于贾瑚和涂渊人小力气不足,绑人这种力气活儿皆由贾赦一个人完成。而他们两只小的,就负责在边上递递绳子什么的。  等做完绑人工作,贾赦已经气喘吁吁,累成了一条咸鱼。  他瘫坐在地,抹了一把运动出来的汗水,有气无力道:“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闻言贾瑚下意识向马车行去,然而刚走没两步就让涂渊抓住领子拉了回来。  面对小家伙茫然的眼神,涂渊视线移至贾赦,语气没有起伏地解释道:“我认为你爹并不会赶马车。”  贾赦只讪讪尬笑,并不言语,已然说明了答案。  涂渊试探性询问:“骑马懂吗?不懂的话,咱们几个只能靠两条腿逃跑了。”  “懂懂懂。”贾赦点头若捣蒜,不过笑容却有些勉强。  懂是懂,不过他常年不是乘轿就是坐车,已经有好些年没碰过马了。尽管驱马跑动的基本功还记得,可毕竟生疏了,恐怕骑得不太好。  贾赦暗搓搓地想着,在两个孩子的眸光下,突然感觉自己好没用。  涂渊面上的紧张散去,松了一口气,庆幸道:“那就好,我们去选马。”  眼下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今夜的月光很不明显,周围漆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在没有灯火亮明照路的条件下,最好不要赶路。  然而脱身的机会一旦错过难再有,另外危险随时会到来,因此涂渊和贾赦哪怕知道黑夜动身不妥当,也不得不那么做。  挑了一匹最高大强壮的马,贾瑚三人从矮到高上马排排坐好,连夜跑路。  半刻钟之后,半山腰处。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背上,看着马匹在贾赦的驱使下踢着魔鬼的步伐绕地转圈,涂渊发现自己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脑袋搭在怀前贾瑚的头顶上,涂渊心累道:“贾大人你别动了,安安分分坐着就好。瑚儿,你同马儿交流一下,叫它自由发挥跑起来。”  再这样来多次几,他还没被自己的身体拖死,就得让这一对父子搞得心累死了。  贾瑚正在用马鬃编辫子,听到涂渊的话,当下俯身搂着马脖子,把涂渊的话转达给了马儿听。  少顷,无人驾驭的马匹平稳地跑动了起来,三人总算是离开了山腰。  贾赦啧啧称奇道:“早知道只要瑚儿一句话马就可以自己跑,我就选马车了。”  涂渊抿唇再抿唇,默然不语。是啊,谁知道你这么没用。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没完。  当一马三人来到了山脚下,贾瑚几人耳中忽然飘入一阵整齐一致的马蹄声响。  涂渊心里咯噔一声,“坏了,难道是另一半反贼回来了?”  贾瑚扭头朝着马蹄声的源头看去,软糯糯的声音里夹带着些许雀跃,道:“不是哦,是山上的马跑下来了。”  涂渊回头一看,果真如此,不由自主呆了一呆。  等他从失神状态走出来,马群已然疾奔到了几人跟前,停了下来。  凝望着群马,涂渊张了张嘴,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贾瑚高兴道:“小哥哥,它们想跟我们一起走呢。”  涂渊抱好贾瑚歪斜的身体,斟酌了一下,开口说:“我们是在逃跑,它们数量过多太明显了,不能带上。”  这群马不是被系在树木周围的吗?到底是怎么跑下来的?别是自己用嘴咬开马绳的吧?  涂渊越想越觉得可能,收回落在群马上的视线,盯着贾瑚的头顶,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听了涂渊的解释,贾瑚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对群马道:“我们不方便带你们走,如果你们想帮我们的话,等那些坏蛋醒过来,记得别驮他们来找我们就好。”  许是听懂了贾瑚的话,群马嘶鸣一声,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贾赦目睹了这一幕,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满脸惊奇道:“儿子,你真厉害!”  贾瑚捂脸害羞笑,“嘻嘻。”  涂渊望天叹气:他只想安安静静的逃跑,求老天爷别再这样折腾他的小心脏了,他真的受不了。  许是听见了涂渊的祈求,接下来的路程当中,三人一马的队伍顺顺当当的,不再有波折发生。  快接近半夜的时候,负责殿后引开追兵的反贼顺利脱身,来到了山上的临时落脚点,准备和同伙汇合。怎奈看到的只有满地的人粽子,到处找不到贾瑚、涂渊和贾赦的影迹。  他们的脸色非常的难看,用解药弄醒了昏迷的伙伴,急切问道:“怎么回事?那三个祭品怎么不见了?” 第19章 最应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偏偏不灵了,这福娃不靠谱啊……  还是说,是他和十三皇子一同霉运太盛,带着个福娃娃在身边都不管用了?第25章   弄丢了一半的马, 只能双人骑乘的反贼们, 目光危险地锁定贾瑚三人。  头目一肘子将坐在身后有损自己威严的下属捅了下马, 挺直背脊狞笑道:“十三皇子, 贾大人,又见面了,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真不浅。”  贾赦面部肌肉僵硬, 摆不出表情,牙疼道:“是啊, 不浅到害得我们不浅。”  头目面部表情阴沉得要滴水,当即一声令下道:“抓住他们!”  同一时间,涂渊亦高喊出声:“好马儿快逃!!”  然而,“好马儿”并不听他的话。  眼看着敌人就快冲到了近前,而屁股下面的马还一动不动,涂渊急得心跳如雷, 搂紧贾瑚道:“贾瑚!瑚儿!快!”  贾瑚立刻张嘴,可惜这时候敌人的兵器已经贴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当一切尘埃落定,贾瑚夹带着奶音的喊声才慢半拍地响起。“马儿!跑!”  面对四面八方围了三层的同族,马儿抬了抬蹄子,又放了下来。  涂渊和贾赦:“……”  反贼们:“……”  涂渊一手扶额, 一手捂住贾瑚嘴巴, 心累叹道:“喊太迟了……”  傻乎乎的, 倘若此次能脱险归京, 自己一定要教他学机灵。  头目目光掠过贾赦和涂渊绝望的神情, 得意洋洋地大笑。“来人,打断他们的两条腿,绑起来带走!”  被反贼从马背上拽下来,二人面色白了白,却咬紧牙关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全因他们在被围困住的瞬间,便预料到了接下来反贼会动刑发泄怒火,已经做好了吃皮肉之苦的心理准备。  贾瑚左看右看,在刀疤脸的粗手伸过来将他拎下去的前一瞬,忽然指着远方,萌哒哒地说:“有狗狗,好多好多。”  刀疤脸冷笑连连,戳着贾瑚的脑袋,恶声恶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狗,你小子这颗脑子是用来做装饰品的吗?”  贾瑚护头噘嘴,不高兴道:“瑚儿才不会骗人。”  那厢头目瞧见贾瑚还在马背上,面上流露出了怒色,气汹汹命令:“磨磨蹭蹭干什么,快把那小鬼提下来。三个人,六条腿,一条都不能少!”  刀疤脸不敢耽搁,连忙抓住贾瑚的衣领,拎了人下马。  头目围绕三人转了两圈,狰狞一笑撸起袖子,伸手道:“棍子给我,我亲自来打。”  很快,下属便将一条男子手臂粗的木棍呈递到了头目手中。  涂渊与贾赦面色紧张,而贾瑚却歪着脑袋,乌黑大眼睛透过人群的缝隙遥望远方。  头目发现了他这个异类,站到了他的面前,语气凶狠道:“你小子干什么?”  贾瑚看也不看他一眼,依旧瞅着远方掰手指,实话实说:“瑚儿在数狗狗。”  “狗你个头,再提一个狗字,信不信老子让你变成一条死狗!”头目用木棍指着贾瑚的头颅放话威胁。  就在这一瞬间,马群出现了骚动,不安地踢着马蹄,焦灼嘶鸣。  头目神情霎时一变,眼神从贾瑚身上移开,有些紧张地问左前方一下属道:“马是怎么回事?”别又是疯了吧!  下属两眼发直死死盯着他的身后,冷汗如雨,表情好像见到了鬼之一类恐怖的东西,僵声道:“您身、身后有……”  不等他说完,头目就不耐烦地转过身,当下膀胱一紧,险些尿了出来。  涂渊同样见着了那一幕令人汗毛倒竖的可怕画面,凉凉道:“荒山野岭或许没有狗,但是狼最多。”  不错,反贼头目身后来了一大群野狼。兽目冷锐,泛着强烈的凶光,垂涎地盯上了这帮子人和马。  贾瑚捏着手指头,小声咕哝道:“都说我没骗人,你们还不信我。”  贾赦眼泪都快掉了下来,瑟瑟发抖道:“是狼群,看数量少说得有上百头。完了,咱们几个没死在反贼手上,一条小命却要交代在了狼嘴,最惨的是还有可能尸骨无存。”  贾瑚见他又哭了,忙不迭摸头安抚他。“不怕不怕,狗狗很乖很可爱的。”  涂渊冷漠脸,绝望纠正道:“这不是狗,是狼,凶残嗜血的狼。”  贾瑚咬手指,“是这样的咩?”  刀疤脸匆匆扫过同伙们身上来不及处理的伤口,面色灰败道:“先前另一批马群伤到了我们不少人,大伙儿还未处理伤口就急着下山追祭品了。”  “如果所料不错,狼群兴许就是咱们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  “嗷呜——!”  蓦地,群狼仰天嚎叫起来。  声落,狼群步伐整齐划一,一步一步地朝着人群移动靠近。  头目率先回神,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抢先上马。“走!”  刀疤脸紧张地喊道:“马匹不够,勉强带上祭品,咱们逃不掉的!”  “那就丢下祭品!命都快没了,还管祭品作甚?”头目不假思索地丢出了回答,说罢,甩动鞭子策马飞驰而逃。  其余反贼见此情形,飞速上马跟了上去。转眼之间,原处只剩下了贾瑚三人和一匹马。  狼群一见嘴边的猎物逃了,愤怒嚎哮,身形如风疾驰而来。  贾赦整个人都让绝望淹没了,紧闭双目等死。“杀千刀的反贼,本老爷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熟料,飞奔涌来的狼群却仿佛看不见他们,哗啦啦一片从他们身边穿过,狂风一般追着反贼而去。  等了又等,等了许久贾赦依旧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他满头雾水,却不敢睁眼看周围情况。“儿子,你死了没,狼群怎么还不咬我?”  “瑚儿为什么会死?”贾瑚戳了戳贾赦的大腿,糯声道:“阿爹,你一直闭着眼睛干什么?”  “你说为什么?”贾赦道:“它们呢?”  贾瑚道:“狗狗吗?全跑光了。”  涂渊执着纠正,“都说了是狼不是狗。”  贾瑚乖巧应道:“好吧,瑚儿记住了。”  贾赦提心吊胆地掀开眼皮的一道缝隙,先是透过小缝小心翼翼且快速地瞥了一眼,又过了片刻,才壮着胆子打开全眸。  环顾四周,没见着一头狼的身影,他如蒙大赦地喘息。一想到自己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喜得又哭又笑。  一旁涂渊认定了是贾瑚身上的奇异力量再度发挥了作用,导致了狼群对他们视而不见,令他们躲过了致命一劫。  涂渊有些不放心地提议,“此地不安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如果狼群追到反贼没吃饱,或者没追到猎物,回来这里找他们就不妙了。  “好!”贾赦应声抬头,视线正正好对着贾瑚与涂渊身后,他抹泪的动作突然凝固。“瑚儿,你和十三皇子后面……那头黄色的是什么东西?”  “啊?”贾瑚茫然回头,视线里只有一片黄色的毛。  他后退一步,抬头细看,眼瞳里映入了张毛绒绒的大猫脸。  “哇!好大一只猫咪,毛色黄黄花花的,真好看呐!”  贾瑚惊喜欢呼,双手搂住对方,将自个儿小脑袋埋入了一堆软绵绵的毛里,使劲地猛蹭。  贾赦再一次吓得不敢动了。  刚脱狼嘴又入虎口,他恨啊!!  涂渊呼吸急促,压抑住内心的叫嚣,放低声量说明道:“小笨蛋,别什么都乱抱,这是老虎不是猫。”和刚刚的狼一样属于猛兽,都是吃人的!!  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方让自己的手举起来。随即,闪电般拽着贾瑚来到自己的身后,两眼警惕地盯着面前的打老虎,小步小步,不着痕迹地慢慢后退。  “吼——!”  母老虎张开血盘大口吼叫,一口夹杂血腥的口气准确地喷到了涂渊正脸。他身体猛地一僵,不敢继续乱动。  此刻,涂渊身后伸出一个眼神好奇的小脑袋,眼睛弯弯地冲母老虎笑。  贾瑚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眼睛闪闪发亮。“呀!猫猫头上还长了一个‘王’字花纹!”  落水带来的寒症痊愈之后,张氏得空便会教导贾瑚识字。到如今贾瑚快认完了全本百家姓上的文字,刚好识得老虎头上的“王”字。  贾瑚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眸子深处漾动着愉悦的波光,在心里说道:嘻嘻,是和瑚儿长在了同一个地方,一样好看的字花纹哩。  “这头老虎好像没有恶意。”冷静下来,涂渊感觉到老虎并没有攻击的意向,纠结道:“是我的错觉吗?我居然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柔?”  似是听见了他的嘀咕,下一刻,老虎人性化地看了涂渊一眼。  接着,它伸头拱倒了涂渊,趁机叼起贾瑚丢到了自己的背上,甩尾转身步伐轻快地远去。  “……这是一只与众不同的老虎。”刚说完,想起了先前的鱼和马,涂渊立即改口道:“不,应该说,是你儿子吸引动物喜爱的特殊体质无比神奇。”  低语一句,涂渊动作利落地站起来,想也不想就追了去。  随后,做出同样行动的还有一边瑟瑟发抖的马匹。  贾赦满脸懵逼,高声叫喊:“喂!那是老虎啊!你们怎么都跟着走了!会死人的!”  “那你自个儿留在那里,然后等狼群回来吃你吧。”涂渊跟在老虎屁股后面,抽空回了贾赦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贾赦扫视一圈四周,觉得空荡荡的山岭充满了要命的气息,害怕地打了个激灵。  下一瞬,他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起来。“等等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  荣国府内,张氏低头抿了一口安胎药,刚进嘴就皱眉吐了出来。  翡心忧心忡忡劝说道:“太太,今儿个您又动了胎气,即使心中再如何担心瑚哥儿的安危,也不能不吃药。”  张氏摆了摆手,端起桌上的温开水漱口,再从袖口里抽出帕子擦干净嘴角。  一系列动作结束,她才说明情况。“这药味道不太对,你遣丫鬟重新煎过一副,仔细盯着别再叫外人碰了。”  她的舌头极为敏感,自小味觉便好于常人。兼之她怀了两个孩子,安胎药不知道吃过多少副,哪怕里面只掺杂了一丁点东西,她都能尝出来有问题。  适才进嘴沾了舌头的那一口药,张氏一尝就确定里头添加了一些不利于孕妇和胎儿的东西。  至于下黑手暗害她的人是谁?这个府里除却王氏,张氏想不出第二个。  翡心一听始末,登时气得浑身发抖,义愤填膺道:“二太太也忒不是东西了,老爷和瑚哥儿还没死呢,她就迫不及待地冲您肚子里的孩儿下手了,真怕我们不知道她觊觎荣国府的爵位似的。这么厉害,她怎么不去死!”  张氏同样气得不轻,死死捏着绣帕冷笑道:“残害无辜生命,天理难容。王氏这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必有她恶报的时候。” 第21章 因为内心难以置信,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可能还要加上顺便吃晚餐。”涂渊内心毫无波动,“有什么好奇怪的?白天不是经历过一群鱼送东西给他吃了吗?”  “早说过要相信你儿子神奇的体质,相信把他丢在任何一处荒山,都有无数动物抢着当亲儿子养。”  贾赦望望贾瑚,瞧瞧母老虎,看看地上的礼物,咂舌不已。  福娃是真福娃,神佛宠爱,老天爷疼爱,连猛兽也喜欢,了不得了。  老虎:“吼——!”  贾瑚听明白了吼声中的催促之意,笑眯眯摸老虎毛毛,软糯糯道:“知道了,谢谢你,瑚儿会吃的。”  涂渊指向马儿说:“我看过了,绑在马儿身上的箭筒里还留有两支箭,以及一火折子。贾大人你处理一下猎物,生火烤了。”  贾赦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我?!”  “不是你,难道指望我和瑚儿吗?”涂渊微笑言罢,扭头凝视贾瑚再道:“瑚儿快点头,说对。”  贾瑚照着他的话点头,道:“对啊对啊!”  贾赦:“……”  说句实在话,贾赦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差。猎物处理得马马虎虎,肉烤得焦黑一团,味道更是不怎么样。  不过说起来也情有可原,他毕竟是富贵人家出身,娇生惯养长大,累活脏活碰都没碰过,第一次动手难免缺点多多。  贾赦瞪视手中的一团难以下咽的“黑炭”,觉得没脸见人。贾瑚和涂渊却给足了他面子,半个字没说不好,吃光了他烤的肉块。  说真的,尝过了自己的手艺,再看他们,贾赦不是一般的感动。  饱餐后,贾瑚拉涂渊一起枕着老虎肚皮休息。  当然,小家伙也叫上了贾赦一同枕虎就寝。  但是吧,老虎不让,贾赦亦没那胆子,执意去和马儿作伴,说那样比较有安全感。  时间飞逝,转瞬天色已大白。  晌午时候,杳无人迹的山道间,一头猛虎背着俩年幼孩子,步伐不快不慢地向前。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猛虎的右侧有一匹马同行。  那高马背部一样驮着人,不同于猛虎的是,马只载了一人且是个成年男子。  人、虎、马三者之间相安无事,隐隐透着一股和谐感。  倘使有人经过目睹了这一幕,八成得惊掉下巴。  “前方有炊烟,隐约可见房屋影子,看来是个村落。”涂渊极目远眺,把看见的告诉贾瑚父子。  贾赦顿时喜上眉梢,“太好了,终于见到人烟,可以吃顿像样的食物了。”  贾瑚用五指给老虎梳毛,小脸喜滋滋的,玩得不亦乐乎,压根没注意听涂渊和贾赦在说什么。  今早天一亮,感谢过老虎的收留,贾瑚便与之辞别了。  谁知它竟跟了过来,怎么也不肯回去,于是乎贾瑚唯有带上了它一道归京。  涂渊摸了摸身上,摸到一块先皇后留给他的遗物玉佩一枚,之后却再摸不出其他东西,只好问别人:“你们谁身上带了银子没有,待会儿去和村民换些吃喝,咱们回家的路上就不那么难受了。”  反贼抓走他们之时没搜身,若无意外,大家之前就带在身上的东西都还在。  “逃跑的时候遗落了。”贾赦摊手道:“也别指望我家傻小子了,他荷包里装的只有糖块,前日在护国寺里全喂了锦鲤。”  “卖马行不通,卖老虎更是不行。除了咱们身上的冬衣,还有头上的绸缎发带,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拿出去同人换吃食了。”  涂渊眸光一一划过贾瑚、老虎和马,若有所思道:“还有一个办法。让瑚儿带着虎、马去村子里卖艺,不一定要收银钱,水粮也行。”  贾瑚:0.0  涂渊拍其肩道:“等一下就看你的了,让马儿与老虎来点简单的互动就好。”  贾瑚懵懵点头,“好。”  然而事情并不如涂渊脑海计划安排好的那样简单,他们一行人才到村口,附近的村民们就吓得大喊大叫,四下逃散。  “大虫!大虫进村了!”  “快跑!老人小孩躲屋子里,男人抄家伙!”  涂渊一头黑线,及时出声抢救混乱的场面。  “大家莫要害怕,我们是南边来的杂耍班子,这老虎是驯化好的,不会伤人。”  “盖因上京路途遭遇了山贼,以至于和其他成员走散,在山里转悠了两日,腹中饥饿。又兼所带银钱意外遗失,路过此地,我等便想叫马、虎表演一二。大家伙儿若是觉得好,给一些吃的喝的咱们几个上路就好。”  听完了涂渊的解释,再瞧清楚了虎背上坐着俩年纪不大的孩子,确定没有危险,村民们这才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村口失控的场面渐渐恢复平静。  面对猛虎,村民还是有些害怕。  好在有贾瑚和涂渊在,瞧着虎人和谐的画面,一小段时间,他们就相信这是一只经过驯服的温顺虎,迎了“杂耍班子”的成员们进村,看虎马表演。  贾瑚背后有队伍智商担当涂渊支招,顺利地指挥第一次合作的虎、马完成了表演,收获了几筐食物。  其实,几人弄出来的杂耍表演,没有一点技术含量。贾瑚也就指挥两兽抬抬脚转转圈,跳了一支丑萌丑萌的舞蹈。  奈何此地村民甚少出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觉得这样的表演新奇,加之其中一表演者还是走兽之王猛虎,于是便看得津津有味。  一支兽舞完毕,每家每户都送出了吃食,几乎装满了马背,险些就没有了贾赦骑乘的位置。  于村民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涂贾杂耍班子离开了村落。  凭靠贾瑚神一样的直觉之路,遭劫持的第三天,这支成员奇葩的队伍,总算看到了京城熟悉的城门。第26章   一个成年男人带着俩孩童的组合绝不罕见, 倘若入城, 守城的兵卒顶多看一眼就放进去了。但是, 如果再添上一只凶猛雄壮并且活生生的百兽之王, 那么就不一样了。  当贾瑚和涂渊骑着老虎靠近城门,入城的百姓们各个面如白纸, 哗啦一下作鸟兽散去。  熙来攘往、人声鼎沸的的城门, 很快便空荡了下来,转瞬鸦雀无声。  城门下, 城卫正在检查一队商队的通关文书,因此并未第一时间发现贾瑚一行。等听不见喧哗声心中觉得古怪,他们抬头一瞄,目光撞上一只徐徐而来的猛虎,瞬息间浑身寒毛全炸开了。  “虎、虎……哪里来的老虎?!”一众兵卒吓得不轻旷鬓角滑落一滴冷汗,不自觉握紧兵器严阵以待。  城内打算出城的百姓同样吓得一脸懵, 惊叫一声,转身能躲多远则躲多远。  当城卫走出惊恐回神,母虎已经迤迤然走到了他们面前,双方的距离仅剩一人之隔。  面对近在眼前的虎脸,城卫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 心跳骤然停止几拍, 握着兵器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发颤发软, 屏气不敢呼吸, 更别提举矛攻击了。  母虎用王之蔑视的眼神睨了他们一眼, 冷傲地抬高头颅,与他们擦身而过。城卫在此一瞬产生了一种错觉,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只骄傲的孔雀,而非一只彪悍凶残的猛虎。  城卫脑海一片空白,目光呆滞,正不知该做什么的时候,视线对上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眸。  清澈的瞳孔里映入了他们的脸庞,盈盈一笑,弯成了一轮月牙。  城卫不禁回以一笑,做完了这一下意识的动作,他们方觉察到自己干了什么傻事,赶紧强令自己清醒回魂。  “猛虎要进城了,快拦下它,别让它进去伤人!”惊怖慌忙之下大喊出声,城卫长的嗓子破音了。  刚一说完,城卫长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贾瑚的笑眼,瞬间反应过来情况不对。  他往母虎背部一瞧,发现还有俩小小的人影,内心波浪起伏,连忙改口道:“不对,等等,虎背上怎有两个孩子?”  准备攻击母虎的城卫们,忽地齐刷刷望向虎背,这才注意到上面坐着两名孩童。其中一个,便是前不久引得他们齐发笑的眼眸之主。  原来,刚刚城卫受到了猛虎带来的惊吓,满眼睛只装得入母虎,那会儿看不见贾瑚和涂渊,还有骑马落在老虎后头一步左右的贾赦。  因这一时的忽略,此前他们内心认定母虎是下山害人的野虎。这会子才惊觉它其实是有主的,看情形受过驯化,一般不会主动伤人。  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贾瑚挠挠脸,歪头朝他们招手笑。  众人:“……”  确定母虎无害,城卫如释重负,除此之余亦因自己差点闹出了乌龙事件,神情微显窘迫。  不过,京城里贵人多如牛毛,他们在这里守了多年城门,见惯了大风小浪,却没听说过哪家的人敢用猛虎当坐骑,当街骑老虎的,也难怪他们不淡定。  城卫长暗自打量贾瑚三人,他的官阶比在场的城卫要高,倒也接触过些个上层贵族,因而还算有点眼力。  贾瑚、涂渊和贾赦在外折腾了几天,身上的衣裳凌乱还沾了污脏,整体形貌显得有些狼狈。不过却也还能看出三人身上的衣裳料子不凡,没有一点身份穿不起也不能穿。  城卫长感觉贾瑚一行绝非普通人家出身,语气不敢太放肆,询问:“尔等何人?缘何携带猛兽进城?”  贾瑚耳旁回响起了涂渊在村落里的说法,甜甜一笑,抢先了涂渊一步肯开口:“我们是打南边来的杂耍班子。”  刚启唇的涂渊:“……”好熟悉,这句话似曾相识。  一旁没有存在感的贾赦:“……”这不是十三皇子忽悠村民所打出的旗号吗?  涂渊眼角一抽,面无表情掩住贾瑚的嘴唇,避免他说出更多让自己抓狂的话语。  他正准备解释一番,然后表明自身和贾瑚父子的身份,然而周围的几个城卫已经单蠢地信了贾瑚的说法,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根本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原来是杂耍班子,难怪你们能驯虎骑乘!”  “为何你们只有三人,是先头队伍吗?”  “几位要在何处落脚,甚时候进行演出?”  “小孩,你这虎怪高傲的,懂得表演什么杂技?”  城卫长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不想承认这群眼瞎的城卫是自己的下属。  杂耍班子的人,能养出这般娇贵的孩子?敢穿这些只有贵族阶层才能用的衣料?  贾瑚一下一下摸虎毛,诚实地回答每一个人的问题。“不是,我们就只有三个人。在家里住。虎虎很厉害的,会跳舞。”一开始贾瑚总喊母虎为猫咪,涂渊纠正了十几次,他才改正了过来。  他们越说越起劲,涂渊听得头疼不已,飞快抽出一块饼子塞入贾瑚嘴里,道:“吃吧,别说话了。”  贾瑚听话地不再发出声音,低头宛如小松鼠吃松子一般,小口小口地啃起了饼子。  嚼动时,他肉圆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河豚在呼吸,可以说是很可爱了。  恰在此时,城内传来了一阵响亮的马蹄声。  涂渊本能举目望去,只见一队禁军策马疾驰靠近,身上的盔甲闪耀夺目,但掩盖不了队伍最前方男子英贵的身姿。  涂渊面色一喜,一下子跳下了虎背,盖因带头的是他最敬重的兄长——当今太子!  贾瑚双目和他看向一个方向,眸子里星子闪烁,专注地盯着一人,小脸绽笑,若三月山花。 第23章 “之前听说瑚哥儿跟大老爷落入敌手身陷险境,我不知道有多担心。这些天一直没有好消息传回,本以为他们已经命丧贼手,谁知突然之间竟看见了他们父子安全归来。刚才我那样失态,也是太高兴了。”  张硑似笑非笑,步步紧逼道:“是吗?我瞧你脸上这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却不怎像是惊喜。”  “我前些日子伤了脸,表面上虽然好了,可内里不知怎的还疼着,故而不敢笑得太开。”王氏用自己的脸伤应对住了张硑的第二问。  不过她心中却不如何高兴,只因提起脸伤她就想起了自己当日的狼狈,相当于自揭旧伤口,伤到的终究是她自己。  刚回完,王氏见张硑又一次地张开了嘴,大有抓着她紧追不放的架势,心里又恨又急。  她的脑筋快速转动了起来,思索解决之策。恰好贾瑚和母虎的亲昵互动,就在这时落入了王氏眼中。  狡猾地将话语转移到贾瑚与虎身上,她神情冷肃道:“说起来,这头畜生是怎么回事?瑚哥儿你岂能带这般危险的东西回府?是要闹得家宅不宁不成?你知不知道,这头畜生刚才差点就要吃了我!”  觉得抓住了敌人的弱点,王氏说话有了底气,斥完贾瑚,转而又冲贾赦道:“瑚哥儿人小不知事,大哥你也不知道教一教?”  专心撸虎的贾瑚,听见王氏说母虎坏话,当下奶凶奶凶地反驳道:“瞎说!虎虎最乖啦!”  张硑点头以示赞同。  “这虎跟猫儿一样可爱乖顺,我和舅兄一直跟在后面,怎未见它何时攻击你了?”贾赦鄙夷道:“要怪只能怪弟妹你胆子太小,看一眼就吓破了胆子。”  呵呵!针对谁不好,偏偏针对他家的福娃娃,有王氏她倒霉的!  母虎也不甘沉默,一步踏到王氏跟前,兽目凶光凛冽,凶神恶煞地冲她狂吼。“吼吼吼!”  王氏心脏几急剧收缩,身体反射后仰,连带周瑞家的一同跌在地上,发出了很响亮的一声摔地声。  虽然没吓死,但也吓了个半死。  贾瑚摸虎头,安抚道:“你乖啦!”惹生气了虎虎,坏婶娘真讨厌。  几次移动,王氏的站位已经不再堵住了进门的路。  贾赦迫不及待的想回自个儿院子痛痛快快吃上一顿美食,没耐心继续和王氏纠缠浪费时间和口舌,发现了这一点马上道:“门口没有拦路石了,咱们快进府!”  说着率先骑马人门,走在前头为母虎带路。  贾瑚闻言不再纠结王氏的问题,指着门口道:“虎虎走,跟上。”  母虎甩了一个王之蔑视的眼神给王氏,一甩头,昂首阔步走了进去,张硑驱马落在它后面。  一转眼,门口处便看不见了三人的身影。  “太可恨了!”王氏死死瞪着门内,咬牙切齿,气得眼睛都红了。  “叫个下人去王家,说府里今日有事,我改日再过去。”  忍恨交代完周瑞家的,王氏挤出了两滴泪,委委屈屈地往史氏住处荣庆堂快步行去。第28章   “阿娘,瑚儿回来啦!”  尚未走到大房居住的院子, 贾瑚就呼喊了出声。  纯净稚嫩的声音, 流露出了他内心的情绪, 里头满满的具是欢喜。  近处的大房下人听见贾瑚熟悉的嫩嗓音, 有的跑去通知张氏,更多的还是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当瞧见贾赦身后的那头大虎, 出来的人一致吓了一大跳。然而等视线触及虎背上的粉嫩嫩的贾瑚团子, 恐惧什么的一下子全抛光了,整个人喜得放烟花。  眼瞧到了院门前贾瑚还没下虎背, 似乎想就这样骑着母虎去见张氏,张硑急忙过去拦下了他。  “你娘是双身子的人,心情最好不要剧烈波动。她还不晓得你带了大虎回来,不如瑚儿你先下来,进去里头同你母亲说一声你带回家了一头老虎朋友,等她有了心理准备, 再出来同你的大老虎见面。”  百兽之王的名头可不是开玩笑了,他自己见了都要心脏咚咚跳,遑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  不久前在府门之外,王氏让吓成软脚虾,哭得她娘都不认识, 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妹妹胆子不算大, 如若猝不及防见到母虎八成要吓到, 一旦动了胎气那就不好了。  尽管贾瑚心中有些疑惑, 为什么见大虎还要做心里准备, 不过他向来听话,对于张硑的建议不加思考就同意了下来。  他抱住虎头,蹭了蹭母虎鼻头,叮嘱道:“你和阿爹在这里等着,瑚儿去同阿娘说一声,就领她和弟弟出来见你。”  话了,撸了一把虎毛,贾瑚一蹦一跳进去了院子。  刚转过一道弯,他便碰见了张氏、翡心、刘奶娘急匆匆行来的身影。  三人喜极而泣,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落,飞一般过来围住了贾瑚,你一言我一语问个不停。问得贾瑚晕乎乎的,眼睛都起晕圈圈了。  直至半晌,三个女人嘴巴快问干了,罢嘴止音,贾瑚才算是等到了自己说话的机会。  “不哭了哦。”用小小的手掌擦掉了她们脸上的泪珠,贾瑚牵住张氏的手说:“阿娘,瑚儿带回来了一头大虎朋友,可大只可好看啦!你快来,瑚儿带你出去见它。”  “好好好。”张氏笑容满脸,连连点头,刚一应完她笑容就凝滞了,愕然抬头问道:“等等,瑚儿你说什么?”  “带你去见瑚儿的新朋友!”贾瑚拉着张氏走在前头,边走边高兴道。  张氏怀疑之前听见的“大虎”二字,是自己耳朵听岔了,用求证的口吻询问翡心二人。“你们可听清了瑚儿说的朋友是甚东西?”  翡心僵笑,不太确定地说:“虎?”  刘奶娘咽口水,点头道:“是虎。”  蓦地,三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齐刷刷扭头望贾瑚。  贾瑚发现拉着的人不动了,不解地回头,对上三张呆滞木然的脸,歪头问:“怎么不走了?”  张氏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乱哄哄的脑子冷静下来,看着贾瑚的眼睛,用力放缓和声音问道:“瑚儿,阿娘和翡心她们没听错吧,你说的朋友是……一头老虎?而不是猫?”  “对的呢。”贾瑚眼眸弯弯点头,“阿娘见到了一定也很喜欢。”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像你这么小只的人,人家老虎一嘴巴吞一个完全不是问题好不好?!  贾瑚进去了许久还没有出来,张硑不放心,叫贾赦陪着母虎,自个儿入了院子,没走多少步路就看见了自家妹子快崩溃的表情。  通过张氏几人的神态,张硑转念一猜,便明白了她们这般失态的原因和猛虎有关。  他干咳一声引起张氏她们的注意,随即解释起了贾瑚三人能脱险安全归家,有母虎的功劳在其中。之后,又讲述的母虎是如何如何的温驯有灵。  张氏听罢,这才堪堪接受了自家团子大的儿子在外历险一趟,结果带回家了一头凶兽的事情。  梦游似的踏出院门,稍抬眼皮子,张氏便望见了头蹲坐在地玩尾巴的母虎。  思及母虎对自家孩子有恩,纵然张氏内心有些小害怕,可仍是扬起了一抹最好看的笑容冲它笑了。“这位虎兄,日后你便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贾赦凉凉道:“它是母的。”  张氏一梗,偏头横了他一眼,再笑着和母虎道:“不好意思,虎姐。”  贾赦噗嗤噗嗤笑,看向贾瑚说:“瑚儿,告诉你母亲这头虎几岁了。”  贾瑚伸出三根手指头,脆生生道:“虎虎八岁,比瑚儿大三岁。”  张氏:“……”  贾赦端详她被噎着的样子得意笑。哼,让你狐假虎威,借助瑚儿的福运欺骗、吓唬、坑老爷我。  突然,贾赦脸色一瞬发青。  他连忙咽下了涌上嗓子眼的痛呼,憋回了眼眶中的水雾,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张氏。  张氏笑容温婉,不着痕迹地收回掐了贾赦腰上软肉的右手,柔声对周围下人说:“大伙儿也对咱们的虎……妹笑一笑,表达一下善意。”  当下,挤满了院门口的下人,纷纷挤出的各种笑容。  蹲坐着的母虎懒洋洋地抬起右前爪。  咧嘴笑的众人发蒙,你看我我看你,不懂母虎是个什么意思。  贾瑚为之翻译道:“大虎的意思是,允许你们摸一下它的爪子。只能一下,不能多哦。”  众人:0.0  贾瑚站到母虎身旁,小脑袋一歪,靠在了它的身体上。“你们人很多,要迅速点摸,不然大虎抬久了爪爪会累哒。”  周围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犹犹豫豫始终不大敢上前。  张硑不着痕迹踩了一脚贾赦,眼神示意他前去示范。  贾赦深呼吸一口气,自认为这两日的相处与母虎建立起了一些友谊,壮着胆子上前,蹲在了母虎的面前。  小心翼翼地瞄了母虎一眼,确定它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神颇为高冷,眼神里没有任何排斥,贾赦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旋即伸手过去轻轻摸了一下母虎的爪背。  周围的下人提着心脏,紧张地盯着母虎跟贾赦。目睹了后者顺顺当当摸到了母虎,而母虎没有一点反应,不由得出了一口大气。  有了贾赦的成功示范,四周下人脸上不怎么多的惧怕转瞬消散,转而显露出来的是好奇和渴望。  张硑勾唇浅浅一笑,视线扫向他们,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排起队伍,一个个上去摸了给大虎认脸。认下了,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音散,围在一起的人群马上动了起来。  这边东院里的大型人虎交友现场,气氛活跃和谐。  史氏所居住的荣庆堂,由于王氏的到来,氛围却一瞬间变得沉凝。  王氏的妆容化成了一坨,大花脸惨不忍睹。两鬓处散落的发缕又因汗水之故,粘成一块一块湿黏黏的贴在脸上。  望见她这一副辣眼睛的尊容,还穿着一袭污脏的衣衫跑进来,史氏嫌弃地皱了皱眉。  手中的杯盏放到桌面,发出了不小的响声,史氏口吻不怎么不高兴地问道:“如何搞得自己一身狼狈,好像刚从水里出来一样。”  王氏泪如雨落,眼睛充红,哭得好不可怜。  “老太太容禀,适才媳妇意欲出门,熟料刚到门口便碰到了瑚哥儿领着一头凶神恶煞的猛虎往面前走来。当时媳妇和周围的下人,立刻就吓得心跳停止了几拍。”  “那是虎不是猫,脾气暴躁,生性凶残,说吃人就吃人,带进府里那还得了?”  王氏低头抹了抹汹涌而出的泪水,眼珠子一转,再道:“出于担心府里上下的生命安全,等回神媳妇便训斥了瑚哥儿几句,言说他不该带这种吃人的凶兽回来。然后又劝说大哥,叫他不然将猛虎放回山里,不然索性杀了。”  “谁知,我这头话还没说完,瑚哥儿那孩子就命虎威胁起了媳妇。”  她抽抽搭搭,声声凄切。“那头恶虎非但冲我狂吼,还张口将我扑倒在地。锐利如刀的爪子就抵着我的脖子,血口距离正脸一寸不到,仅差那么一丁点就咬中了。”  半真半假地讲述完过程,王氏跪在史氏面前,哭得惨绝人寰。“瑚哥儿那孩子愈发的无法无天了,偏偏大哥还纵容他不管。那会儿几十个多下人在旁边看着,媳妇脸面都丢尽了。”  “求老太太替媳妇做主,否则我真的没法子做人了。”  撇开贾瑚父子跟张硑,那时府门前的下人均是她的人,身家性命掌握在她手上。王氏笃定就算她全新编造了一段谎言,也必定无人敢拆穿她。  只要老太太相信了她的话,无论大房的人如何解释,在老太太耳中听来都是狡辩。  听完王氏的话,史氏霍然站起,问:“你是说赦儿已经脱险归家了?那他怎不来拜见我?” 第25章 他丝毫不怕老太太派人去查,因为他的话中虽然掺杂了一点点私货,但说的可不是什么假话。  史氏听了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问太子?太子那是什么人,岂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  打量贾赦,见他满脸的笃定之色,眉眼无一丝一毫说谎的心虚,本来信五分史氏这下子却是信了九分。  她面色变来变去,嗓子眼堵堵的,突然无话可说了。  虎既然是太子下令他们养在家里的,还救过十三皇子的命,史氏哪里还敢动杀心?不仅是她,还有荣国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必须好好的养它,不能伤,不能有意见。  见此情形,贾赦心知已经差不多了,放软了声音道:“反正儿子受命于太子,已经决定把母虎当女儿养了,老太太您权当家里头多了一个虎外孙女吧!”  个屁的虎外孙女,史氏又想骂人了。可想一想太子,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出声。  贾赦抱住太子的大腿,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一难,一旁王氏着急了,忍不住叫唤史氏道:“老太太,还有瑚哥儿……”  猛虎是太子的,不能动,尽管王氏很不高兴,却也没办法,只得放弃了将其剥皮抽筋的目的。  如此,她便只剩下了拿贾瑚做出气筒最后一个选择了。  “忘不了你的事。”史氏睨了她一眼,冷脸看向贾瑚道:“关于猛虎的事情咱们就此揭过,不过老二家的同我哭诉说,瑚哥儿进门之时命虎恐吓威胁了她,这又是怎么回事?”  贾瑚正和母虎你蹭我我蹭你,听到史氏这句话,抬起头小眼神可迷茫了。  “不是我这做婶娘的多嘴,瑚哥儿委实太顽皮了,险些便把我吓丢了命。”王氏眼神瞥过张氏,贬低了贾瑚一句,又故作大方道:“谅他年纪尚小,此次我也不想重罚他,只需叫他给我磕头认错即可。”  瞬息间张氏就动了怒,贾赦也气得想锤爆王氏的狗头。  让我家福娃给你磕头,你受得起码?小心老天爷一道雷劈死你!  “不要。”贾瑚果断摇头,嘟嘴控诉道:“瑚儿没有让大虎威胁过人,婶娘乱冤枉人,是大坏蛋。做大坏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就在贾瑚说出了最后一个字的瞬间,他身后的母虎骤然一跳两丈高,在众多护卫震惊的目光之下,神一般跃至王氏面前,扑到了她。  “吼吼吼……”  因为太子之故,满院子的护卫没有一个敢上前援救王氏,唯有看着她被母虎吼完了左耳朵,又吼右耳朵,惊恐尖叫破音。  目睹了这一幕,此时此刻,大房的所有人在内心拍掌叫好。虎妹!干得漂亮!  贾赦抿平嘴角的笑意,过去同吓傻了的史氏解释。“老太太您也看见了,瑚儿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猛虎就主动朝着老二家的冲袭了过去。”  “实际上,先前在府门之外的情形和眼下的相差不大。”  “因为猛虎的脾气不好,加之对危险和恶意的感觉十分敏锐,老二家的正是对它显露出了恶意,被发现了,方会引得它扑吼。”  “所以,事实并非如老二家所说的那样,是瑚儿故意命虎恐吓她。而是她自身的缘故引来了此灾。”  史氏死死抓住身边丫鬟的手臂,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感觉自己随时要晕。  她闭着眼睛不敢看王氏那边的场面,慌乱道:“你说的我全信了,是王氏自己的错,不关瑚哥儿的事。赶紧的把虎喊离开,否则老二家的就要被吓死了。”  贾赦应是,旋即扭头把话传递给了贾瑚。  贾瑚冲母虎招手,软声道:“大虎回来。”  听见了他的声音,母虎冲着王氏吼了最后一声,挥舞了几下爪子,这才转身步伐轻快地回到贾瑚身边,蹲下和他脸蹭脸。  王氏的情况非常不好,尽管还没有晕厥,可是整个人都让吓虚脱了。  她双目发直,感觉浑身血液冻结,身上的骨头全不见了,任她如何使劲都站不起来。  史氏擦汗期间抽空挥了下手,周瑞家的和几个丫鬟连忙小步跑了过去扶人。  “老二家的好像吓出了毛病,我带她回住处,叫大夫入府瞧瞧。”匆匆急急丢下一句话,史氏马上向着院门口走去,一刻也不想在有虎的地方多待。  看着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贾赦骤然想起了贾瑚刚刚说的那句“坏人不会有好下场的话”,灵光一闪,连忙“好心”叮嘱道:“路滑,别走太快,小心摔了。”  福娃都开口了,路上回去的时候这帮子倒霉催的一定会出事。  史氏一群人脚步一点不见减慢,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  目送群人离开,贾赦回头看见贾瑚和母虎还在玩你蹭我我蹭你的游戏,突然有点蠢蠢欲动。  “瑚儿,让我也和大虎蹭蹭呗!”  他说着走过去蹲下,母虎立刻一爪子推开了他的脸。  “为什么要推开我?”贾赦有点委屈。  贾瑚双手捧脸,眼睛笑弯弯。“因为阿爹没瑚儿好看,也没瑚儿可爱。”  “……”贾赦顿时一梗,辩解道:“我虽然不及你可爱,但这张脸还是比你英俊的。”  母虎:“吼吼!”  “什么意思?”贾赦看贾瑚,示意他翻译。  贾瑚耿直道:“大虎说你丑。”  贾赦:“……”第31章   往荣禧堂路上,史氏火气冲天地走在前头, 身后是两名下人吃力搀扶着的王氏, 再后面就是一群心不在焉的护卫。  走过廊桥, 意外突然发生了, 来的那么的猝不及防。  只见队伍最后的一排护卫,好似商量好了似的, 一并踩中了前头的同伴, 面朝前方摔去。  而他们的摔倒又巧妙地撞中了走在前面的人,这便导致了史氏身后的人群发生了成片成片的撞摔效应。  就是在这样的大混乱之中, 王氏倒霉催地让下人踩中那只扭伤的脚。  她凄厉惨叫出声,下人们听见后更慌乱了,你推我挤的,一个人踩完王氏的伤脚刚抬腿离开,又一个人踩了下来。  每被人踩一下,她就要承受一次锥心之痛。  如此十余次下来, 王氏的惨叫声从尖利,到沙哑,再到无力。  到最后,王氏痛得整个人都麻木。  等混乱的人群有序了下来,众人便看见她脸好像面粉般白, 双目紧闭, 已经晕死了过去。  视线顺着人体向下, 还可以看见王氏的右脚几乎折成了一个直角, 脚腕周围血迹斑斑, 看起来十分的触目心惊。  周瑞家的挤开人群进来,一见到她那扭得歪曲不成样的右脚,不由感到心惊肉跳,下意识就趴到了王氏身上嚎啕大哭。“早劝了您不要来您偏不听,如今右脚伤成这般,可怎生是好?”  “哭哭哭,和你家太太一样成天就知道哭,不知道我年纪大了听不得哭声吗?”史氏头疼不已,指着周瑞家的骂骂咧咧。“赶紧起开,让别人抬她回房里医治。”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史氏陡然发现自己说话漏风了,并且感觉到舌头上多出了一块“硬石头”。  她的身体骤然僵成一团,这会子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要继续说出来的话。  意识到自己可能遭遇了什么,史氏面色变了变,旋即张口吐出来一颗牙齿。  刚才混乱发生时,她一时不差也让后面的人撞中摔了一跤。不成想,却因此磕断了一颗牙齿,还是一颗事关脸面的门牙。  史氏双目呆滞的盯着手中的断牙,如遭雷劈,突然也想尖叫,也想哭一哭。  “老、老太太……您……”丫鬟们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的牙……”史氏眼睛染上了一抹愤怒的薄红,看着甚是可怕,四周的下人纷纷低头屏气,大气不敢喘一口。  “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待会儿都去领板子!”刚刚情况混乱,史氏看不清是谁害她至此,但全都罚了,总不会有错。  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史氏正处于盛怒状态,尽管所有下人都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心中觉得委屈,却也没胆子吱声。  接下来,史氏满脑子想着怎么补回自己的门牙,实在没有心情再管王氏的杂事,交代下人一句,便黑着脸独自领着丫鬟回了荣庆堂。  刚被人抬回屋,安置到了床榻上,王氏就睁目醒了。  当然,她并非自然清醒,而是让右脚的剧痛生生痛醒的。  疾步而来的大夫,一进屋子就看见她哭得死去活来,活像死了丈夫一般。  实则王氏也不想哭得如此丢脸,然而她实在是太痛了,感觉右脚给人活活锯掉斩断了一样,无论如何她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意。  大夫走到王氏近前,低头一看她差不多扭成了一钩子的脚,目光瞬间变为惊悚。  在王氏杀猪般的惨叫声中,大夫小心谨慎地检查了一遍其伤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不是简单的扭伤,整个脚腕的骨头都断裂开了,即使长好了骨头,也会留下来一些小问题。应该还不到瘸的程度,不过走路可能会有点小小的毛病。”  大夫心中委实好奇,王氏到底是怎么伤到这种程度的。  王氏一听,登时吓得连脚上的痛都忘记了。  一个大家族的夫人,如果腿瘸了,那和毁容有什么差别?  身上多出了这样的缺陷,叫人知道了,不晓得会在背后如何耻笑她。  她日后哪里还敢出门见人,去别人府上应酬。  只怕就算以后贾老爷当上了正一品高官,外人也少不得议论她一个瘸子不配当他的正妻吧!  这还不算坏,对于王氏来说,更可怕的还有一点。  贾政本来就不如何喜欢她,以王氏对贾政的了解,假如她的腿脚再有毛病,无疑会被彻底“打入冷宫”。  而史氏同样不会喜欢一个残疾的儿媳妇,届时在这位老太太面前,王氏定然要成为下一个遭她厌弃的张氏。  王氏惶恐不安,汗不敢出,本来因疼痛而惨白的脸庞,此时再加上恐惧,更是白得像鬼。  她看向大夫,神情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声许诺道:“只要你能救好我的脚,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  大夫没头脑发热,起誓保证一定能完全治好她,只说:“老夫尽力而为。”  史氏的遭遇和王氏的伤势,贾瑚所在大房这边的人,不用很久就收到了相关消息。  贾赦和张氏都露出了“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就不去关注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围观,以刘奶娘和翡心为首的下人,对母虎的恐惧化为了深深的喜爱,全体沉醉于撸虎的快感之中。  只是当前能够随便撸的虎的只有贾瑚一个,短时间内她们只能围观贾瑚撸。  撇开给母虎洗澡的几个丫鬟趁机撸了一次爽,其他的下人自打被允许摸了一回爪子,就再也没机会碰过它。  不过光是看着,她们也很满足就是了。  大房一日比一日热闹,没多久,院子里新来的虎姑娘,便成为了下人们心目中仅次于贾瑚的小可爱,一出屋子走动随时能吸引来无数双灼灼的目光。  当然,其中并不包括贾赦那群不安分的妾室。  甫一听闻贾赦平安回府的消息,她们立刻打扮得花枝招展,前来找贾赦献殷勤、吹耳边风。  可惜的是,因为贾赦的虎女儿有事没事就在院子里溜达,一帮子小妾刚来到院门口脚还没跨进来,就被吓得花容失色,双腿如飞逃跑了。 第27章 反应过来,贾赦刷的一下站起来,大步流星追赶贾瑚而去。  “殿下小心!”  侍卫们护着涂渊刚步入荣国府,便瞧见前方一头猛虎飞扑而来,登时脑海警铃大作,纷纷拔出佩刀挡在涂渊面前严阵以待。  涂渊赶忙出声制止道:“都不许动!不需担心,那虎救过我与我认识。”  “哥哥!小哥哥!”与此同时,贾瑚的身影亦映入了涂渊的眼瞳之中。  小家伙笑若灿阳,脸蛋儿上挂着两抹红霞,小短腿敦敦敦冲到涂渊跟前,一个大跳跃起熊抱住了涂渊。  他双手搂住涂渊的脖子,双腿环着涂渊的身体,最终完成了猴子挂树的姿势,整一个挂在涂渊身上。  涂渊发射抬手托住贾瑚,然而力气不够,导致自个儿身体摇摇晃晃的,要倒不倒。  两名小太监见如此,急忙站到涂渊身后,左右扶稳他。  随后,母虎亦停在了涂渊面前,一屁股蹲在地上,张口高兴地低吼。  涂渊虽然已经解释过了,不过一群侍卫的目光仍旧警惕。他们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双目如雄鹰紧紧盯着母虎,一旦看见它做出异举,随时拔刀。  涂渊含笑摸了下母虎的头顶,夸赞之言张口就来。“大虎,多日不见,你还是一如往昔的威武。”  母虎挺直胸膛,骄傲地甩了甩尾巴。  贾赦目见涂渊和母虎的友好互动,委委屈屈嘟囔:“瑚儿就算了,凭什么十三皇子也可以摸,就是不给我摸。明明咱们四个一起共患难的,老爷我也真的不丑好不好?”  老虎耳朵动了动,扭头朝他吼了一声。  涂渊身上的贾瑚,闻声下意识翻译道:“老?什么老?”  母虎王之斜视贾赦,又低吼了一声。  贾瑚挠脸蛋,迷茫道:“老腊肉?大虎你想吃腊肉吗?行吧,晚上叫阿娘给你准备。”  知道真相的贾赦面部肌肉狂哆嗦,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臭虎妞,你才老腊肉,以后再看你一眼,老子就不姓贾!  便在此时,收到了十三皇子驾临消息的史氏和贾政,急急巴巴地赶了过来。王氏则因为脚伤还下不了地,也不敢随便下地,因而并不能来。  “拜见十三皇子!”史氏和贾政一行人行礼下跪道:“殿下驾临寒舍,未能及时迎接,还请殿下恕罪。”  涂渊淡淡道:“无妨,起吧。”  在荒山历险的那段时间,贾赦有时无聊得慌总会叨叨荣国府里的事情,譬如贾母偏心眼,大房和二房关系不好什么的。涂渊听他埋怨多了,自然便了解了一些外人所不知的荣国府真实内幕。  因此,他对史氏和贾政的态度十分之冷淡。  丫鬟搀扶史氏起身,她这才注意到贾瑚挂在涂渊身上。  史氏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用命令的口气道:“瑚哥儿!不可对十三皇子不敬,还不快下来!”  “不要,小哥哥身上舒服,瑚儿喜欢。”贾瑚摇头,把脸埋进涂渊脖子里,声调软绵绵的像在撒娇。  史氏的面色相当不好,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让涂渊抢先一步开口堵了回去。  “行了,我也很喜欢抱着瑚儿,不想他下去。”几日不见,瑚儿的重量增加了不少,差点儿就抱不动了。  人家十三皇子自己都说了喜欢,你一个外人还能怎么样不成?  史氏喉头一梗,顿时没话说了。  先前涂渊开口时,史氏还以为他天性冷淡,因而声音带着股子淡漠感。  如今有了贾瑚作对比,史氏方明白,涂渊为人并不冷淡,只是对待她和贾政疏冷而已。  觉察到了涂渊的区别对待,史氏心情当下变得非常糟糕。  真不知道贾瑚走了狗屎运,居然攀上了十三皇子这条高枝。第33章   张氏娘家原先就有太子做靠山,现下贾瑚又取得了十三皇子这一助力, 形势对政儿和珠哥儿大为不利啊!  史氏打心底里更希望贾政获得此番际遇受利, 为贾政感到不平的同时, 她控制不住生出了几分埋怨之心, 怨涂渊偏爱大房没眼光。  她怎么不想想,涂渊和贾政在今日之前压根没见过一次面, 而贾瑚跟他却是共过患难之苦的感情。更不想想, 她在对待两个儿子的问题上,又是有多么的偏心眼。到底哪里来的脸怪别人区别对待。  贾瑚小脑袋靠在涂渊的肩膀上, 睁着水润润的黑眼眸瞅他,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劲儿。“小哥哥最好啦!”  虽然堵住了史氏的嘴巴,可贾瑚终究还是没在涂渊身上挂很久。  少顷后,他蹭了两下涂渊的颈窝,便主动松手滑了下地。  “不要抱了吗?”涂渊弯腰整理贾瑚微乱的衣裳,轻声问道。  贾瑚摇了摇头, 和涂渊咬耳朵道:“偷偷告诉你哦,瑚儿最近长了好多肉肉变重了。”  他背着众人,偷偷捏了捏自己的肚肚肉给涂渊看。“小哥哥你身体有点弱,瑚儿不想累到你,抱一小会就好。”  贾瑚笑得甜甜, 宛如一颗浑身散发着甜味的蜜糖, 叫人看了忍不住品尝一口。  涂渊被他的这一笑和贴心甜到了, 心脏爆开了一股暖流, 蔓延到周身, 抵消了空气中的寒冷。  皇宫虽有千般百般好,但里头许多人给涂渊的感觉都是冷冰冰的,充满了算计。从前唯皇帝、太后和太子能温暖他的内心,而现下又多了贾瑚一人。  涂渊暖暖一笑,摸着贾瑚的小脑袋道:“瑚儿也是最好的。”  史氏受不了这种无视,出言打断了贾瑚和涂渊二人的交流。“十三皇子莅临寒舍,可是为了探看此虎?”她视线微微右移,定格在了母虎身上。  涂渊微微抿起了唇,看模样有些不高兴让人打扰到了。  他不咸不淡地说:“这是其一,除此之外还有三个来意……”  说着,涂渊看向左手侧的御前太监,道:“苏公公,你先宣读父皇的口谕,我的事情不急。”  口谕不需要像圣旨那般的严肃,因此不必备香案一类的东西。苏公公面向涂渊弯身一礼,转身便对荣国府一众人等宣读起了皇帝的口谕。  口谕内容不长,说的是皇帝钦点了贾瑚做涂渊的伴读,三日之后开始入尚书房随其一同进学,苏公公没几句话的功夫就宣读结束了。  荣国府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贾瑚获此殊荣,听完皇帝的口谕,整个人都处于震惊的状态当中。恍恍惚惚的,好半晌后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在荣国府这个地方,几乎九成的人都觉得贾瑚和其父贾赦一样,生性好玩乐,没有读书的天资,在小一辈的人里唯有贾珠的未来前途光明。  等震惊的余韵消散,史氏顿感满嘴苦涩,认为贾瑚根本没有资格做皇子伴读,贾珠才是最适合皇帝伴读身份的人。  这一次不仅仅史氏如是想,就连贾政也是一样的想法。  “伴读是什么?”贾瑚摇晃涂渊手臂,疑惑问道。  涂渊想了想,用最简洁易懂语言同他解释说:“就是你以后,每天白天进宫里和我一起习字读书。”  贾瑚眼睛亮莹莹的,恍若黑珍珠散发光芒。  他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啊好啊,大虎可以一起去吗?”  涂渊沉吟片刻,捏了捏贾瑚的小肉脸道:“大虎可能无法入宫,不过你可以从家里骑着它来到宫门前,等黄昏下学了,再叫你父亲带过来接你回家。”  在本朝,皇子伴读和公主伴读选拔不同。  公主伴读是通过类似于选修的方式,挑选女子入宫陪侍,身份上虽比宫娥好一些,但实际地位并不怎么高,也就名头比较好听。  而皇子的伴读均是从高官勋贵子弟中挑选,不居住于宫内,每日早晨进宫陪皇子读书,薄暮时分则下学出宫。  因此,皇子伴读每日出进门通常是由家人或仆从负责接送。  横竖贾赦整日闲着没事干,涂渊觉得让他去接孩子上下学没毛病!  贾政摆出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问道:“十三皇子适才说您来意有四,不知另外两个是……”  他心中所有的情绪统统和“喜悦”相反,然而在涂渊和苏公公等人面前,无论他心里怎么不痛快,都不能表现出来,甚至不得不装作很高兴、很荣幸。  “剩下的两件事,是我与瑚儿还有贾将军的私事,不方便告知你们。”涂渊直言直语,不考虑这句话说出去之后,贾政与史氏的心情又会如何糟糕。  果不其然,贾政母子听罢,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贾政心里很不舒服,史氏同样不是滋味极了,而贾赦却是嘿嘿笑了起来。“一直站着,想必殿下您也也累了。不如去下官院子坐坐,一边歇息一边聊。”  “好。”涂渊点头同意了贾赦的提议,后看向贾政和史氏再道:“你们就不用跟过来了。”  两人应了声是,强颜欢笑带着丫鬟退下。  看他们走远了,涂渊低头轻声问贾瑚,“瑚儿高兴吗?”  沉迷于捏发丸子的贾瑚茫然抬头,“啊?”  误以为涂渊问他伴读的事,他忙不迭又点头,笑容甜甜。“和小哥哥一起读书吗?瑚儿当然高兴啦!”  涂渊扶额,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刚才其实是故意对贾政和史氏那般说话的,不为别的,只是出于对贾瑚的维护,想为饱受他们冷待的贾瑚出一口气。  只可惜,贾瑚思想纯白若雪,还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贾赦喜滋滋插话道:“殿下,您不用问我家傻小子了,他不懂的。问我就很好,我就很高兴,现在全身舒爽的不得了。  涂渊睨了他一眼,冷漠脸。“哦,可以走了吗?”  贾赦点头连连,完全忘了母虎带来的郁闷,欢欢喜喜地带路涂渊行去大房住处。  抵达了地方,涂渊见过了张氏,简单聊了几句,便打发了一众外人,留翡心、刘奶娘、贾赦夫妻等几人在房中说话。  “在座的诸位想必均清楚瑚儿乃身怀巨福之人。护国寺那边父皇已经封口了,他特命我来告知尔等,此后不可外传瑚儿面相之事,以免引来心怀不轨之人觊觎。”  几人纷纷点头保证管好自己的嘴巴。  张氏话锋一转又道:“前些时日,臣妇娘家因瑚儿出现了一件奇事。面相有关之事臣妇从翡心二人口中听来后,虽未说予家父等人知晓,但因着那奇事,他们心中恐怕也猜出了几分瑚儿的奇特。殿下您看……”  瑚儿都叫她父亲起“死”回生了,何止是猜出几分,她娘家一家子都认定了瑚儿是大有来历的福娃娃。  涂渊好奇问:“是何奇事?”  张氏微微一笑,说明道:“前一阵家父入狱病重,出狱归府后昏迷不醒。谁知瑚儿碰了碰他老人家,他就睁眼醒了过来。”  起“死”回生之事,父亲一开始就勒令了他们这些知情人保密,就算死了也不能说出嘴,是以张氏只字不提贾瑚的福气能令人起“死”回生,而是说了几人提前商量好的借口。  涂渊摇头道:“无妨,夫人明日去信提醒一下张大人即可。”  “臣妇省得了。”张氏点头回应。  里头刚谈完,门外就飘进来了一阵人用嘴巴模仿而成的敲门声。  “叩叩叩,你们说完了咩?咩咩咩?”贾瑚坐在苏公公的臂弯上,向着紧闭的大门咩咩叫。 第29章 涂渊考虑周到,昨日就吩咐了身边的乔公公来宫门前等候贾瑚。  乔公公虽未见过贾瑚,但涂渊早就告诉了他贾瑚会骑着一头老虎过来。因而第一眼,他就确认了目标。  “可是贾瑚贾公子?老奴是十三皇子跟前伺候的人,奉其命令来接您入宫,请下虎随老奴来吧。”  乔公公知道自个儿今日有可能要面对一头猛虎,提前给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相较于一群吓懵逼的宫门侍卫,他骑马能表面平静地走到贾瑚面前。  “好。”贾瑚软软应了一声,下虎走到乔公公旁边,回头看贾赦道:“阿爹你带大虎回家吧,记得要来接瑚儿哦。”  贾赦连连点头,“嗯嗯嗯,好好好。”快走快走,老爷要和虎闺女独自相处,培养感情。第35章   目送贾瑚小手牵着乔公公一蹦一跳消失在了目光里,贾赦搓手嘿嘿发笑。  他用手梳理整齐被风吹乱的头发, 正欲举步走向蹲在马群身后的母虎,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声音。  “这不是恩侯兄吗?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了!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总不见你出来走动, 兄弟们怪想你的。”  贾赦循声回头一看,马上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唐兄, 你怎么会在此处?”贾赦素日里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 这位男子便是其中感情较好的一个。  唐姓男子拍了拍身边男孩的肩膀,说明情况。“这是我侄儿, 前年被选为了十一皇子的伴读,最近家里人不得空,见我闲着没事干,便托我负责接送他。”  本朝建朝以来,几代皇子伴读的出身都不低。  唐家乃小官之家,无论家世、底蕴都只是寻常。一般情况下, 其家中子嗣并无可能被挑选为皇子伴读。  但偏偏他侄儿就成为了皇子伴读。  其中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仅因唐姓男子的亲姐姐是皇帝后妃的一员,十一皇子的生母。  为了保证伴读一心一意忠诚于十一皇子,其母专诚向皇上求了自个儿侄儿做他的伴读,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旁边八九岁大的小男孩看向宫门道:“六叔, 侄儿先进去了。”  唐姓男子点点头, 目送侄子走远了一段距离, 转头继续和贾赦交谈。“话说回来, 这么一大清早的, 恩侯兄不在温香软玉里躺着,为何来宫门前吹冷风?”  “嘿嘿!巧了!”贾赦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前儿个皇上钦点我儿为十三皇子伴读,我今日正是送他来皇宫的。”  对方微微一愣,继而大笑祝贺。  “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儿呀!走,叫上其他几位兄弟,咱们去明月楼里庆祝一番。”唐姓男子说完就要拉着贾赦走。  “不行不行,我没空!”贾赦忙不迭挣脱他的手,解释道:“我得抓紧时间回家,和我闺女培养感情!”  闻言,唐姓男子错愕不已,脸庞显露出了片刻的呆滞。  “我怎不知,你何时竟生了个女儿?”什么鬼!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贾恩侯居然不要温香软玉,说要回家陪闺女?!  贾赦笑成了一朵花,喜滋滋道:“就十多天之前。”  “什么?你家夫人已经生了吗?可不对啊,这月份好像还早吧!”唐姓男子大胆猜测道:“难道发生意外早产了?”  贾赦摆手连连,解释说:“不是我夫人生的。”  “哦,原来如此。”对方误以为贾赦新得的闺女是他哪个小妾诞下的,心中有些不以为意,只是觉得贾赦头一回得了女儿心中新奇而已。  “不就是一个庶出的闺女吗?哪里需要你巴巴回去陪着?我们兄弟几个许久未曾在一起聚过了。待我等聚过了,你再回去逗闺女不迟。”他说着又想拉贾赦走。  贾赦眼疾手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摇头道:“我当真没空闲去。”  说完,发现唐姓男子神情有些不高兴,贾赦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带你见一见我闺女吧,它就在这里。我跟你说啊,它可漂亮了,也就是你,一般人我可不乐意让他看。”  “这里?”唐姓男子扫视周围一圈,一头雾水。“宫门这一片空地,除了几匹马,连一辆马车都没有,你闺女会在这里?!难道你把你女儿藏马肚子里了不成?”  “恩侯兄,你别逗我玩了。你不想去便不想去,咱们改日再聚也是一样的。”看不见附近有女婴,他认定了贾赦在逗他。  几个跟着贾瑚、贾赦一同来的大房小厮,见此滑稽一幕,想笑又不敢笑,感觉自己快憋出了内伤。  来到了马群的后面,贾赦一脸自得地指着母虎道:“我可不曾逗你玩,你看,这就是我闺女。怎么样,可还能入得了你的眼?”  “!!!”唐姓男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瞧见那头半眯着眼睛甩尾巴的母虎,眼珠子差点掉出了眼眶,脏话都出来了。“卧槽!!”  先前几匹马围成一堆,挡住了身后的母虎,唐姓男子才看不见它的存在。而今对上母虎一双险光漾动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喉咙发紧,头皮发麻,双腿发软,差点给跪了下来。  “漂亮吧!”贾赦得意洋洋,脸上挂着老父亲般的骄傲,炫耀的意味相当之明显。  对方张了又张嘴,尝试了好几回,这才发出了一阵沙哑过分的声音。“合着你说的闺女,是这头大虎?!!”  贾赦高兴点头,“对啊!”  “……恩侯兄,你是不是疯了?”他简直想敲开贾赦的脑袋,瞧瞧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贾赦顿时不高兴了,“说的什么话,你才疯了。”  把一头猛虎当闺女,可不就是疯了吗?想闺女想疯了吧!  唐姓男子内心抓狂嘶吼,发抖的双手抱成拳状,道:“告辞!”  言毕,他溜得比兔子还快,身影一闪便上马疾驰出去,贾赦连喊“等等”都来不及。  沉默半晌,贾赦张口吐出几个字。“怂,太怂了!”  目睹过贾赦第一次见到母虎时候怂样的骏马,这时候打了一个响鼻,仿佛在嗤笑当初贾赦比人家还怂。  “我家虎妞真好看呐,瞧这光滑柔顺的皮毛,瞧这神气凛凛的模样……啧啧,多漂亮啊!真不愧是我闺女!”  贾赦蹲在母虎面前,把它身体各处夸赞完,还不忘嫌弃其友的眼神、审美不好。  “唐兄这个人真没眼光,不懂得欣赏我闺女的美。”  注视着目光亮晶晶的猛瞧母虎的贾赦,小厮们互相对视一眼,支支吾吾道:“老爷,您前日好像还说过,再看大虎一眼你就不姓贾。”  贾赦笑容微微凝滞,强行狡辩道:“你们一定是听错了。”  “小的们记忆还算不错,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您统共说了三十六遍之多。”  贾赦一瞬间黑了脸,瞪了瞪他们,恼羞成怒道:“回家!以后不许你们再看我闺女一眼!”  几个小厮捂嘴窃笑,低语道:“看见没有,老爷脸红了。”  这厢贾赦气咻咻地回家,那厢乔公公亦把贾瑚带到了涂渊的宫殿,由涂渊牵着手领进了尚书房。  宫中成年已在朝廷领了差事的皇子,全将太子视为眼中钉,日思夜想着拉太子下马上位。  所以,在这宫廷之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太子。  涂渊作为太子的同胞弟弟,同样享受了此种待遇。  两天前,当涂渊与苏公公从宫外回来,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长子贾瑚即将成为涂渊伴读的消息,很快便流入了众位后妃皇子耳内。  尚书房里所有的皇子都非常想要知道,在涂渊的伴读名额已经满员的情况下,皇帝为什么还要钦点贾瑚做涂渊的伴读。  于此同时,皇子们亦十分的好奇,贾瑚究竟有何特殊、有何本事,竟然能叫皇帝破例。  贾瑚跟涂渊相携而入,尚书房中所有的眼睛登时齐刷刷的甩目光过去。  当他们看清了涂渊身边的是个奶气未脱的奶娃娃,眼底纷纷闪过失望。  众人之中,总爱和涂渊作对的九皇子,甚至还直接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第36章   九皇子生母是贵妃,自先皇后逝去后, 皇帝没有再度立皇后的打算, 加之宫中并无皇贵妃, 是以就属她的分位最高。  九皇子见多了宫中所有妃嫔向贵妃行礼的画面, 又听多了身边宫女太监没有底线的追捧之言,便养成自视甚高的性子。  也因此, 他看不起其他妃嫔所诞的皇子, 甚至是先皇后所出的涂渊和太子。  在九皇子的眼里,只有他的同胞兄长——才华艳艳的六皇子才有资格做储君。  可偏生事实是, 坐上了那位置的是太子,而不是他所希望、所认为的六皇子。  觉得太子没什么本事,仅是凭借了嫡子身份之便利成为的储君,九皇子感到不忿。  另外见皇帝总宠爱三天两头生病的涂渊超过他,九皇子心怀嫉妒,于是便越发的看涂渊不顺眼, 有事没事就要找茬。  哪怕被皇帝多次斥责,他也不肯改过。  这不,刚传达出了看不起贾瑚的信息,九皇子就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跟涂渊呛声了。  “我说十三弟,你这伴读满身的奶味, 只怕还没断奶吧?你确定他当真是来当伴读, 而不是来玩过家家的?”  “过家家?那是什么?”贾瑚疑惑地眨巴两下眼睛, 歪头一笑道:“瑚儿没有玩过, 你玩过一定知道好不好玩对不对?”  没想到贾瑚一句话就把他的问题巧妙地怼了回来, 九皇子心口憋闷,顿时脸色就黑了下来。“你才玩过这种三岁小女娃才玩的幼稚游戏!”  “看来九哥耳朵不太好,瑚儿不是才说了吗?”涂渊一字一句,清晰发音道:“他不知道过家家是什么,亦未玩过。”  “倒是父皇跟我提起过,九哥小时候最爱缠着几位皇姐玩过家家了。你即便承认了又如何,横竖弟弟们也不会笑话你。”  涂渊可不愿贾瑚一来就受人欺负,见九皇子抢着当出头鸟,不好拂了他的一片“好意”,所以抓住他猛怼,杀鸡儆猴给其他人看。  让他们所有人知道,若看着贾瑚幼小便冲他下手,他们自己也得为之付出代价。  当然了,涂渊这般做只是为了表明贾瑚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依贾瑚的福娃特质,他并不认为,那些居心不良冲他而来的人有可能达成目的。  九皇子仗着生母是贵妃,素来盛气凌人,在众皇子间其实不甚受欢迎。此刻尚书房中除却一个生母不受宠、位分低的十五皇子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巴结,其余几个皇子和他皆不太对付。  这会子瞧见九皇子嘴巴上吃了亏,几位皇子毫不掩饰的发出了讥笑声。  “都不许笑,谁再笑我就到先生面前告他不敬兄长,罚他抄书百遍!”九皇子铁青着脸高喝一声,旋即气势汹汹地指着贾瑚的鼻子道:“你大胆,谁准许你这般对本皇子说话的!”  贾瑚小眼神茫然而无辜,挠头道:“瑚儿怎么了?不懂不能问吗?”  涂渊护犊子,皱眉看九皇子道:“瑚儿不懂过家家是什么,不过是问了九皇兄一句,你又何至于生气了?”  说完,不给九皇子插口的机会,涂渊转头对贾瑚说:“你别搭理他,生气是他的爱好,一天不生气他就不舒服,见多了你就习惯了。”  当下,尚书房中再度响起了细碎的笑声。  九皇子面红脖子粗,气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你、你们……”  涂渊突然打断他的说话,“对了,刚才忘记说了。父皇恩准瑚儿见皇子不必行礼,且在尚书房的一切待遇与皇子无二。”  “所以,还请九皇兄注意一些对瑚儿的态度。”  涂渊慢悠悠说完整段话,如愿看到九皇子愤怒的双目喷出了火焰。  他略微一顿,接着补充未说完的最后一句话。“还有,瑚儿做我伴读这件事情是父皇决定的。你若有意见,大可找父皇去,少在尚书房里说些有的没的话。” 第31章 十七皇子举手摸了摸唇,瞳孔中流露出了一缕惧意。“烂舌头,真的吗?”  贾瑚重重一点头,慎重其事说:“嗯,那段时间我爹爹差点吃不了东西,而且说话小小细细的,不仔细听听不清。还好他知错就改,已经改过不再这样了。”  日后,这段话通过诸位皇子、伴读之口传了出去,贾赦的“光荣事迹”几乎满朝尽知。  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遇到他,眼神均会突然变得十分古怪。害得贾赦一度出门必须遮遮掩掩的,生怕见到认识的人。  后来知悉了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真正原因,贾赦还因此调查遍了荣国府里的下人。当然,他最终还是没能查出是谁传了消息出外头。  倘若现下贾赦在场,知道是贾瑚不知不觉坑到了他,非得全身炸毛不可。  尽管贾瑚说的一本正经,但在座的人里,撇开早就听说过真相的涂渊,还有年纪小比较单纯的十六、十七皇子相信了贾瑚所言,其余人都只当他在诓九皇子。  九皇子瞋目切齿,脑袋都快冒烟了,骂道:“闭嘴,一边去,这里有你们说话的地方吗?”  莫大儒面布寒霜,一巴掌拍到桌面上,冷声道:“攻击老夫在先,非但不思悔改,还出言诬陷他人,仗着身份欺压幼弟,简直不可理喻!罚你抄四书各百遍!”  四书有四本之多,各百遍就意味着九皇子要抄写四百本书。算他利用所有的课闲时间,两天抄完一本,没有三年的时间都不可能完成莫大儒责罚的四百之数。  莫大儒了解每一个皇子的弱点,每一次俱会抓住他们的弱点罚人,叫他们欲哭无泪,这也是皇子们害怕他的原因之一。  先前,就九皇子拳打他一事,他就抓住了对方好面子之弱点,罚他在众目之下站着听课,这比抽九皇子鞭子还令他难受。  眼下,莫大儒又盯住了九皇子好玩乐的喜好,一句话让他接下来三年都要沉浸在抄书的噩梦里。  对于九皇子来说,如此惩罚不可谓不狠啊!  刹那间,九皇子眼睛里天地变色,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今日时辰差不多了,你们休息一下,估摸着还有一盏茶的时间秦大人就要过来了。”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诸皇子样样需学。秦大人便是教授众人数术的先生。  莫大儒宣布课程结束,淡淡瞥了眼九皇子便径直走出了门外。  等人走不见了影子,十五皇子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到了面色灰败的九皇子身旁。“九皇兄,你怎么样了?”  “滚开!少来烦我!”九皇子一掌推倒了他,气急败坏道:“墙头草,刚刚不帮我,现在来献什么殷勤?”  下一瞬,他恶狠狠地扭过头恨恨瞪着所有人,咬牙切齿道:“一群小人!我记住你们了!”  向其余皇子放完狠话,他目光如毒蛇射向涂渊,“关心”道:“还有你十三皇弟,你可要多加小心自个儿身体,小心哪天一病没撑住上了西天!”  贾瑚握住涂渊的手指,拍胸膛保证道:“十三哥哥不怕,有瑚儿在,病痛一定不敢纠缠你,要去也是去别人那。”  “嗯,我相信你。”涂渊回握其手,眼睛里的信任几乎溢出了眼眶。  随后,他微笑朝九皇子道谢。“多谢九皇兄关心,你还是顾着你自己些吧。毕竟你还要抄写四书各百遍,晚上别熬夜抄太晚,小心累病了自个儿。”  有了适才瑚儿说出口的那一番话,即便九皇兄身子强健不易生病,只怕这几日也得病上一回了。  “你们别太得意,没准明日老天爷便收走了你们性命。”九皇子被涂渊戳中痛脚,发指眦裂。  涂渊没忍住笑了,“九皇兄想多了,老天爷一向喜欢瑚儿这种善良可爱的孩子,只怕恨不得让他活得长长久久的。”  在瑚儿这个老天爷亲儿子面前说老天爷收走他的性命,不是笑话吗?  “哼,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咱们走着瞧。”九皇子冷笑。  涂渊轻轻颔首,淡定回道:“行,不过四书各百遍,九皇兄不抓紧时间抄书吗?”  九皇子脸庞痉挛,愤怒地踹了一脚桌子,甩袖败退。  这时,侯在外头的小太监端了热水进来,要给众人泡热茶解渴。  “小花猫,过来这边坐下,我给你擦干净脸。”涂渊牵着贾瑚坐下,取出干净帕子沾了热水,旋即轻柔擦拭起了他墨斑点点的脸蛋。  “不是猫,是大虎。”贾瑚说着举手握成爪子形状,做虎扑姿态,张嘴叫:“咩!”  涂渊忍了忍,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你确定这是虎叫声吗?家里的大虎平时是这般叫唤的?”  贾瑚挠了挠额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咩咩咩叫习惯了,一时搞混了羊和虎的叫声。“哎呀!瑚儿叫错了,刚才的不算,我们再来过。”  紧随着,贾瑚以同样的动作姿势,张嘴朝涂渊发出了一声充满着小奶音的“吼”。  涂渊捏了捏他鼻子,忍住再度萌生的笑意,满脸认真夸赞道:“嗯,这回对了。”  贾瑚捂嘴高兴笑,月牙眸子亮闪闪,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小模样可爱得不行。  围观群众们默默放下了茶盏,互相对视。  好吧,他们承认,贾家的奶娃娃的确很甜很可爱。第38章   这一天,莫大儒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唤丫鬟端了一碟子糖进屋。  莫老夫人打曾孙院子里回来, 发现卧室门紧闭, 心下奇怪, 当即加快脚步过去。  甫一推开门扇, 甜蜜蜜的糖味儿立时扑鼻而来。莫老夫人跨步进入放目一看,便瞧见了自家老伴端着一碟子那么多的糖, 坐在椅子上吃不停。  莫老夫人满头黑线, 扶额道:“你把门窗关得密密实实的,就是躲在屋子里吃糖?!”  莫大儒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躲起来吃,难不成在外面吃,损坏我一家之主、一代大儒的形象吗?”  “那你可以不吃不是吗?”莫老夫人顿时啼笑皆非,“你牙都松了,还吃那么多不怕牙疼?跟你在一块几十年了,从前我怎不知你喜欢吃这东西?”  “不止是从前, 就算是现在,我对糖的感觉也依然一般,但我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莫大儒吃完一块,又快速往嘴里塞入了一块。  “忍不住?此话从何说起?”莫老夫人越听越觉得糊涂。  莫大儒长叹了一口气,“还不都怪贾恩侯那小子。”  “贾恩侯?此名颇为耳熟, 我好似从何处听过。”莫老夫人想了又想, 顷刻后, 总算回想起了名字的主人是谁。“就是贾代善那孩子的长子?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能对我做什么?”莫大儒哼了哼道:“只不过是生了个好儿子, 软乎乎白嫩嫩的一小团, 一见我就对我笑得像蜜糖一样甜,令我在宫里馋了一天的糖。”  “这不,一回到家我就忍不住吃了起来。吃了足足有半碟子,还是感觉没那孩子笑得甜。”  “不会吧?有你说的这般夸张吗?”其妻半信半疑,又对贾瑚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改日我一定找机会见见他。”  “那孩子乖巧爱笑,你见了一准喜欢。不像咱们家里的几个臭小子,一见到我吱都不敢吱一声,活像我是个吃人的恶鬼似的。”  一提起这个莫大儒就来气,他一个连皇帝都敢怼得哑口无言的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群胆子豆子小的后代?  “谁叫你整日虎着一张脸,说话总是凶巴巴的,对孩子们又严厉。他们能不怕你吗?”  莫大儒惆怅不已,“我的脸是爹娘给的,天生如此,还能换过一张不成?再者,严厉一些怎么了,我在贾瑚那孩子面前也是这般模样,说话硬声硬气的,怎不见他害怕?说到底,还是他们没用。”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莫老夫人自知说不过这老顽固,干脆认输停止了越扯越远的话题。  恰在此时,门外飘入了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  “老太爷,府外六皇子求见!”  六皇子此人表面看起来温和有礼,然则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莫大儒极不喜欢。他怀疑当初背后算计太子遭废黜的人里,就有六皇子一个,并且他起到的作用还不小。  “无事不登三宝殿,六皇子此行必然是来为九皇子求情的。”莫大儒唇角一瞬往下拉,冷哼一声道:“让他进来!”  他所料不错,六皇子的确是为了替九皇子求情而来。  自莫大儒的抄书责罚定下,九皇子一到课闲时间就马不停蹄地抄书,仅抄了一个下午,他的右手就麻痹失去了知觉,有种断掉的感觉。  另外,快一天下来,抛开吃饭、如厕这等必须的生理需求,九皇子一点干旁事的时间都没有。让他成日对着字和书,不给他出去玩耍,这简直和要九皇子的命差不多。  他忍不住同贵妃哭诉,贵妃疼爱幼子,听了百般心疼,转而又向六皇子哭了起来。  六皇子被母亲和弟弟轮番闹得头疼不已,就答应了贵妃会来莫府拜访,替九皇子求情。  不多时,六皇子就来到了莫大儒面前。此时其妻已离开去了别处,下人奉茶退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莫大儒不愿和六皇子绕弯子,在他身上浪费吃糖时间,不等对方开口就开门见山道:“殿下来访可是为了九皇子受罚一事?”  “大人料事如神。”六皇子温和微笑,不落痕迹地捧了莫大儒一把。  “殿下不必在老夫身上费心思了。”莫大儒内心毫无波动,面无表情道:“实话告诉殿下,老夫出宫前专诚面见圣上提了此事。九皇子抄写四书各百遍的处罚,是经过圣上同意了的。”  “你若想为九皇子求情,减少其抄书的次数,或干脆取消此罚,还请殿下转身,往宫中求圣上去。倘使圣上同意了,老夫便无意见。”  “大人……”六皇子拱手开口,刚起了个头,莫大儒就扬手打断了他。  他面露拒绝之色,不欲再听六皇子准来的一肚子求情之言,直接来了一招端茶送客。“老夫言尽于此,若无他事,六皇子请回吧。”  看得出他意已决,不想因此事惹怒得罪于他,尽管六皇子心中不愿亦不得不离去。  灰溜溜地出了莫府,六皇子命人传信予贵妃,叫她从皇帝身上下手求情。  当晚,贵妃便弄红肿了眼睛,化上了令面色惨淡的妆容求见皇帝。  见着了人她也不说话,只是一直默默流泪。  打潜邸就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里,如今只剩下贵妃一人还活在世间。皇帝念着昔日几分旧情,哪怕心里清楚贵妃是故意露出此番姿态给他看的,也没有戳破伤她脸面。  最终,还是皇帝退了一步。  他警告贵妃如若下回九皇子再犯此等伤师长的大错,决不轻饶,任何人求情也无用,便将九皇子的百遍抄书减为了各十遍。  此外,皇帝还勒令九皇子向挨了他一拳头的莫大儒负荆请罪,并派太监送了涂渊、贾瑚、十七皇子三人一批安慰性质的赏赐。  到此处,这场风波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揭过了,但实际上九皇子暗暗记恨着贾瑚与涂渊带给他的屈辱,背地里等待机会搞小动作。  不过,最近九皇子心里有点苦。  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霉运,近段时间小病不断,三天两头的身体就不舒服,头疼脑热、风寒腹泻等等病症轮流出现。  此种境况之下,他几乎每一日都是无精打采的,十多天下来居然半本书都没抄完,还因此被莫大儒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了一顿又一顿。  而更令九皇子气闷的是,在他成了药罐子整天药不离口的同时,他口中的病秧子涂渊,却仿佛服用了神丹妙药似的,病白的脸色渐渐有了健康的红润,身体已经许久未再出现过病症。  面对这样的现象,有时候九皇子非常的怀疑,纠缠涂渊多年的病魔是不是跑到了他身上。  这一日,九皇子起身的时候,感觉到喉咙以及一边脸颊辣疼辣疼的。  他以为喉咙发疼的症状,只是自己昨晚吃多了油辣食物引起的上火,心中不以为意,觉得下学回来喝点下火的药就好。  另一方面,又因为近来他请病假的次数频繁,被莫大儒认为是在逃避处罚,骂了他好些次。九皇子并不想因上火的小症状再被骂得狗血淋头来,便如常地去了尚书房。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到了下午时分,九皇子辣疼的那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肿,没多久就成了另一边脸的两倍大。  贾瑚第一个发现了他脸上的变化,仿佛一只小松鼠发现了惊奇的东西,眼睛一瞬间瞪圆溜。  屋内其他人出于各种原因,视线时不时就会不受控制地飘到贾瑚身上。  当发现贾瑚的神态变化,众人下意识沿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眼就纳入了九皇子的大肿脸。  恰好这个时候,先生宣布下学,霎时间一众皇子便此起彼伏地讨论了起来。 第33章 以后谁也不准进他的寝房!!  “殿下,瑚哥儿,我们出去一下。”  另两名伴读实在忍不住了,匆忙抛下一句话,飞速跑出了门外,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笑。第40章   且说九皇子遭禁足,尚书房少了他上蹿下跳, 倒是平静和谐了不少。  唯一因此不快的, 大概只有因他之拖累, 莫名吃了皇帝好几天冷脸的六皇子。  作为六皇子竞争对手的其余成年皇子, 第一时间抓住了这一好机会,纷纷着手对付六皇子, 导致了他在朝中的形势日渐艰难了起来。  六皇子深感觉这般下去不是办法, 有心想办法消除皇帝的怒火挽救自身的逆势。  但是,皇帝当日只是下旨处罚了九皇子与贵妃, 并未透露于众九皇子惹怒他的原因。找不到皇帝怒火的源头,就不能寻找出令其息怒之法,一时间六皇子无从下手。  思忖别半天,他觉得还是要去问一问九皇子,那日他究竟是如何引发了皇帝的雷霆之怒。  想到便去做,次日天一亮, 六皇子就出府邸进宫,去往了九皇子处探看他。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狗改不了吃屎。  当六皇子来到九皇子寝殿的时候,他的面色虽然看起来带着几分憔悴,但却没有悔改之心。  只见他正在握鞭子抽打身边的太监宫女, 面目很是凶神恶煞。  他的手法一看就熟稔利落, 宫人里大部分人衣裳血迹斑斑的, 不用想都知道素日里九皇子没少做此种拿宫人泄愤的行径。  六皇子怒喝一声, 伸臂夺走了九皇子的长鞭。“住手!你在干什么?还嫌自己闯出的祸事少, 还嫌我和母妃被你连累的不够吗?”  太子的同胞弟弟十三,尽管病弱,但从不惹事生非,更是太子的好帮手。  可自己的弟弟看起来比十三年长还健康,偏生是个冲动暴躁还不长脑子的东西,别说平时帮他什么了,没带累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九弟和十三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如今看来都是母妃惯坏了他,不及太后会教养人。假如当年没有外公暗地里的培养,说不定自己也会被母妃宠成和九弟一样的无法无天。  “六皇兄,你总算来看我了。我被侍卫看守在寝宫鸟笼点大的地方,哪儿也不能去,都快憋疯了。你快帮帮我,救我出去!”九皇子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六皇子的手臂。  “你放心,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救你和母妃。”六皇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不过前提是,你必须仔仔细细告诉我,那天内殿里你究竟做了什么,激发了父皇的怒火。”  从事发到现在,九皇子也困惑不已,一直想不清楚他哪里惹怒了皇帝。他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到现在一想起当时的景象也还迷糊着。”  六皇子死死皱着眉头,完全没想到就连九皇子本人也不清楚原因。  垂目沉思片刻,他抬头道:“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讲述出来,我自己分析分析。”  九皇子一直觉得胞兄聪明绝顶、才智过人,半点不含糊地讲了那时的所有经过,包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听罢,六皇子全心神陷入沉思之中。九皇子喊了他几十次,他都好像没听见一样,没有一丝丝反应。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眼珠子才重新转动了起来,变为有神。“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父皇发怒的原因与贾瑚有关。我的直觉,同样是这般告诉我的。”  “看来,我们母子三人能不能脱离困境,还要从贾瑚身上下手。”六皇子偏头看往宫门的方向,敛目若有所思。能得父皇一心维护看重,贾瑚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六皇兄的意思是杀了贾瑚吗?”九皇子突然兴奋大叫,打断了六皇子的思绪。  “住口!”六皇子皱眉喝止了他,叮嘱道:“你这段日子安分乖顺一些,没事干就多读书,不许再拿宫人撒气。我很快就帮你解除禁足,同时让母妃恢复分位。”  九皇子一听,嘴上答应的飞快。不过,依照他那烂脾性,一天两天的可能还会遵照六皇子方吩咐去办,一旦时日过久,只怕真面目又要暴露出来了。  六皇子确定了脱困关键点在贾瑚身上,便打定了主意要接近贾瑚,探查贾瑚身上的秘密。  根据他多年总结出来,最容易获取他人好感的套路不外是“英雄救美”。此“英雄救美”并非字面上的英雄救美,可以扩散到方方面面,重点在于一个“救”字。  不是六皇子自夸,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小儿,但凡不是能看破他面具之下面目的老狐狸,大多对他的一张脸没有抵抗力。  多年来,他靠着温和如风、谦谦公子的形象,向他人施以援手,笼络了无数人为他效命。  有了相救之恩,再靠着温和无害的脸刷好感,六皇子认为接近贾瑚一个小小孩童,不是一般的易如反掌。  然而“英雄救美”的机会不是想有就有,六皇子若想用此接近贾瑚,这就需要他自己去创造机会了。  类似的事情六皇子做过许多次,套路都是差不多,套上框架再稍微填充内容,他很快就制定出了相应的计划。  气候再度转暖,距离春日又近了一大步。  这一天早晨,贾瑚和从前一样睡醒起床。  喂饱了房间里的一对心机鱼,贾瑚和它们说了一会子话,贾赦就跨步进屋催促他去吃早膳了。  膳罢,父子二人马上在几个小厮的拥簇之中,各自上了骏马与母虎之背,出了宁荣街朝皇宫去。  鉴于京城气温愈发暖和,早晨早起出街的百姓亦日渐增多。  此时从贾瑚第一天骑虎进学已经快一个月了,早起和晚归的百姓已进熟悉了这样的场面,心情从一开始的恐惧,转为了现下的淡定。  后来,百姓们瞧着贾瑚长得比年画上的小仙童还好看,便自顾自地把他当成了某位神仙坐下的童子看待。  只不过,由于贾瑚天天早出晚归,时间不是过早,就是太晚,有幸目睹这一幕的百姓算不得很多。是以,相关的消息只流传在小片百姓间。  人们不清楚贾瑚的身份,纵然心中好奇也未拦住他询问过,是以一直用“小仙童”称呼他。  也因此,他们只知道每日有一个小仙童骑虎出街,却不知那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子,皇上钦定的十三皇子伴读。  今儿个,他们远远看见贾瑚和母虎熟悉的身影走近,便和往常一样行起了注目礼。  “小仙童,今日也这般早呀!”有个别胆大的,会在贾瑚经过身边之际出声和他打招呼。  贾瑚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不管认不认识说话者,见对方笑眯眯的,他也跟着漾出了一抹软笑。  脸颊笑涡浅浅,端的是可爱!  那名受到贾瑚笑容直接冲击的中年男人,心软成一团,恨不得现在就让儿子娶媳妇,生个乖孙给他。  同一时间,朱雀大街一隐蔽拐角处,几名男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只有三两只小猫的街道。  “看见人了没有?”  “未曾见到有马车出现。”  “都打起精神盯着点,一看见像是荣国府的马车立刻行动。”  “是!”  状似领头人的问话者,摸了摸身侧的马匹。“好马儿,待会儿可能要辛苦你吃些皮肉之苦了。”  一段简短的对话过后,周围马上安静了下来。  而在距离这批人不远处的另一巷口,一贵气男子垂低眼帘,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马鬃。在他的身后,是六名骑在马背上的侍卫。  这名贵气男子正是企图接近贾瑚的六皇子。  而适才拐角处说话的那几人,是他为了施展“英雄救美”计划,特地安排来创造马匹相撞事故,好叫他恰好出现救下贾瑚的人手。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又可能是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六皇子等人终于听见了马蹄声。  众人忙不迭睁亮眼睛,紧张地盯着出现在远方街口雾气里的黑影。  就在这一刻,晨雾里的贾瑚突然抬起头,甩动小脑袋左顾右望。“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瑚儿,很不舒服。”  贾赦心下一慌,下意识抱闺女大腿。“暗处有东西盯着我们,会不会又是前朝余孽。闺女!快放出你的气势来!”  费时差不多一月,趁着贾瑚不在家,在贾赦的坚持不懈之下,他总算如愿以偿地拉进了和母虎的关系。  虽然还不能跟贾瑚一样,爱怎么撸怎么撸,想什么时候撸就什么时候撸,但他好歹抢在满院人之前,又摸到了一次大虎毛绒绒的爪子。  母虎眼神顿时一凛,属于百兽之王的威势顷刻间倾泻而出。  虎后方的荣国府马匹这段时间已经和母虎混熟了,在它的浩瀚如山的气势之下,仍然跟在母虎身后,做它忠实的小弟,只是脚步微僵。  但是六皇子那边的马匹却不能够淡定了!  隐藏在暗处的几匹马眼神焦灼,不安地甩动尾巴。而此时六皇子等人正屏气凝神凝望街口,丝毫没有觉察到己方马匹的异样状况。  待到贾瑚几人朝着他们靠近,百兽之王的气势进一步袭来,六皇子一方的马匹控制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  这下子,坐在马背上的所有人,终于发觉了己方马匹情况不对。  “这些马怎么回事?为何都在发抖?”六皇子眉宇间露出了一抹着急,他计划周全,可不能让几匹马坏了大事。  “属下不知,看着倒有些像遇见了大敌。”  六皇子听了觉得荒唐,“笑话!皇城朱雀大街,难道还有豺狼虎豹不成?”  话落,眼看着贾瑚他们的身影就要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目光中了,突然所有的马一跃向上,嘶鸣一声甩下了后背上的人,撒蹄子就跑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伴随着“砰砰砰”的重物落地声,包括六皇子在内骑马的所有人凌空掉落。  臀部、背脊、后脑勺砸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浑身先是一麻,继而剧痛来袭,全部人禁不住“哎哟哎哟”叫喊了出声。  “瑚儿听见声音了。”  “什么声音?”  贾瑚和贾赦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惊喜,后者紧张。  “老爷,小公子,好像是马蹄声还有人声。”身后一小厮道:“看情况小公子感觉不错,适才有人在暗处盯上了我们。不过刚刚那一阵跑远的马蹄声,似乎是已经离开了。”  贾瑚撸了一把虎头,脆生脆气夸赞道:“一定是大虎吓跑了坏人,真厉害!”  “我闺女就是棒棒哒!”贾赦放下了高高提起的心脏,也跟着发出一声赞。  贾瑚重新取出了牛角梳,拍了拍母虎的背道:“那瑚儿继续给你梳毛毛。”  暗处六皇子等人听见了贾瑚父子的说话声,为了避免被发现,忍痛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个硕大的虎头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霎时间,六皇子和其下属瞳孔骤缩,纷纷睁大眼眶,大气不敢出一口。  虎?!  难怪他们的马匹会慌乱逃跑,原来真的是感觉大了大敌的气息。  可是,猛虎怎会在京城街市之中?  六皇子内心刚涌出一个疑问,下一刻就看见了虎背上小小的身影。  他没见过贾瑚,但做了准备工作看过了贾瑚本人的画像,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会子望见贾瑚坐在猛虎的背后,右手甚至还握着一个小小的牛角梳给猛虎梳毛,六皇子的世界观险些破碎了。 第35章 他董时今日居然骑到了老虎!  这可是他爹、皇子、皇上都没有过的体验, 感觉比武松打死老虎更要威风呢。  别的皇子和伴读观察到董时一会儿偷瞄贾瑚,一会儿神态惊悚,一会儿兀自傻笑,不禁面面相觑。  十一皇子第一个忍不住,悄悄摸到了董时边儿上,询问董时怎么了?  其他人见状,当下一窝蜂围了过来。唯独先前同九皇子一丘之貉的十五皇子,还有属于他的伴读,没有动作。  只听得,董时一脸梦幻地回答:“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看见瑚哥儿骑着一头猛虎来宫中进学了。”  他们的确不信,看董时的眼神就是明晃晃这么说的。  十一皇子抬手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眉头紧锁道:“脑袋没烧啊,怎么就糊涂了?”  “那你又因何连连傻笑?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吗?”十四皇子跟着出口一问。  提起傻笑,董时马上就咧嘴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说出来你们可能更不相信,我也骑到了那头虎。”  十一皇子和十四皇子对视一眼,一人一边,同时抬手掐拉起了他的脸颊。  “董时你还挺厉害的,竟能睁着眼睛做梦吗?”  “天早就亮了,你快清醒清醒!”  董时抢回自己的脸,快速用手掌捂住,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十七皇子比较天真,一看他这样忽地信了八分,语气惊讶中夹杂着好奇询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董时挺了挺胸膛,斩钉截铁道:“当然!不信你去问瑚哥儿。”  十七皇子一听立马小跑到贾瑚身侧,那反应快的,他的伴读拉都来不及。  “有什么事咩?”涂渊出言提醒,贾瑚知道十七皇子来到了自己身边,别过头眨巴眼睛问他。  十七皇子点点头,单刀直入问道:“董时说,你们今天是骑着一头大老虎过来的。”  “嗯,是这样的。”贾瑚点了下小脑袋,软糯糯道:“瑚儿来的路上,碰见他家的马车出了问题,走不了了,所以邀请他一起坐大虎过来。”  十一皇子等人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贾瑚身边,他忙不迭问道:“也就是说,你家里头真的有一头大虎?是怎么抓到的,又是何人所驯服的?”  他问出了全数人心中的好奇点和疑问。  国库空虚多年,到了近两年才开始有了充盈。养虎、养熊、养狮之类的过于伤财,皇帝不许,宫中的兽园只养了些猫鸟小动物,没有大型猛兽,故而他们十分向往。  涂渊作证道:“瑚儿身边的确养了一头虎。”  “先前我们遭了前朝余孽劫持时,那虎出现帮助过我们。长得高大漂亮,亦非常有灵性。因为很喜欢瑚儿,在护送我们归京之后,它便在瑚儿家中住了下来。”  此事带有一定的传奇色彩,众人听得眸子异彩连连。  另一边贾瑚聆听至此处,忽然双眸一亮,用软嫩嫩的声音说起了他们的某件回途趣事。  “瑚儿和十三哥哥、大虎、阿爹马儿还组过杂耍班子?,大虎在村民面前表演了一支舞蹈,让村民送了我们好多好吃的。”  回想起黑历史,涂渊唇角小幅度抽了一下。  十一皇子等人却听得相当入神,放轻呼吸,连眼睛都忘记了眨动。  待到贾瑚声音停止,他们一群人争先说起了自己的感受。  “大虎还会跳舞?!”  “原来你还与十三皇兄组过杂耍班子啊!听起来好好玩,我也想去!”  “要不然,改天我们也一同组个杂耍班子,带上你的大虎去街头表演好不好?”  “好啊好啊!”贾瑚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完全没给涂渊阻止的机会便当场点头答应了。“到时候,瑚儿叫上阿爹,再带上马儿一起去。”  十一皇子拍板定案,“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贾瑚捧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点头,面上写满了期待。  看着眉开眼笑的众人,涂渊:“……”心突然有点累,那样的黑历史,一次就够了好不好?  这时候十一皇子看见了莫大儒由远及近的身影,急急忙忙和众人约定好了休沐日去贾瑚家里家看大虎,当即一哄而散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第二日,皇帝召见已出宫建府的诸位成年皇子和太子入宫,去了议事殿商议某一政事。  结束之后,诸人结伴走出殿门,太子突然心血来潮,说想去尚书房看看。  上回的计划失败,六皇子正苦恼着要怎么接近贾瑚,此时听闻太子的打算,他心中立马有了计划。  他面向太子拱手道:“臣弟出宫建府有几年了,很是想念当初在尚书房受先生们教导的日子。如今恰好有空闲,也想过去走走,看看先生们。不如我二人一同前往,如何?”  无利不起早,五皇子可不信他去尚书房的原因和他嘴上说的一样,当下也出声道:“老六这一说,我忽然也想去了。人多热闹,不若众位皇兄和皇弟也一起?”  呵呵!他就是要看看老六玩的哪一出。  听见五皇子的声音六皇子就来气。  刚进宫的时候他碰见了一群兄弟,个个明里暗里笑话他被马嫌弃,出郊外跑马的路上叫马甩下了马背,只能满身尘土一瘸一拐地步行回府邸。  当时他就知道是五皇子故意宣传出去,有意毁他完美人设。  眼下六皇子虽面无异色,实则心里头恨不得一脚把五皇子踩进地底永远出不来,省得他总时不时跳出来寻自己难受。  太子恍若未觉他几个兄弟间的暗潮汹涌,微笑道:“如此咱们便走吧。”  话了,带头跨出步伐。第43章   包括太子在内的八位皇子抵达尚书房之际,里头正在上着秦大人教授的术数课。  他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官员了, 银发雪须, 年长莫大儒六岁, 和他却是完全相反的性子,脸上时常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学识好,亦懂得教导学生。  偏偏吧,他这个人就有一个缺点——脸盲。  兼之他近几年脑子逐渐糊涂僵化, 所以某些时候还会出现健忘的症状。  秦大人因着这个向皇帝告老还乡多次, 但皇上和他有过一段师生情, 加上看重他学识品格,一直不舍得放人。  “是什么人站在外头?”秦大人隐约看见门外多出了几个身影, 开口询问道。  “是孤和几位皇兄、皇弟。”太子轻声道:“我等刚从议事殿出来, 想看一看十三几人的进学情况, 便一同结伴来了尚书房。本想悄悄看一小会就走, 熟料还是惊扰到了大人。”  “原来是太子和诸位皇子。”秦大人听声看衣着辨人,笑呵呵摆手道:“无妨无妨。”  六皇子不落痕迹地用视线搜寻到了贾瑚的身影, 有意无意扫了两眼他之后快速收回目光, 温雅浅笑道:“许久不曾听大人讲过课了, 本王甚是想念,不知可否进去旁听一二?”  五皇子赶忙跟在他后头开口,“我等亦是同样想法。”  六皇子脸上的微笑看起来始终如一, 如果用放大镜看的话,可以发现他双唇弯起的弧度较之前一刻稍减了些许。  “听六皇子这么一说, 下臣也有些想念当初教导诸位王爷的时光了。”秦大人热情地招呼众人进来,“快快请进!”  尚书房面积广阔,容纳百余人不是问题。  眼下在里面读书的皇子和伴读加在一起,不过区区二十多人罢了,空余的位置还有许多,再添加太子八人进去只是小意思。  太子八人环视一圈贾瑚等人,寻了各自喜欢的空位坐下。而六皇子本人企图观察接近贾瑚,自然是想要坐在贾瑚旁边的。  他见贾瑚左侧的空位无人就坐,当即跨步过去,面挂柔笑,还极有风度地询问:“本王可否坐在此处?”  贾瑚歪头端详他片刻,瞟了眼徐徐走来的太子,摇了摇小脑袋道:“不可以哦,这是给太子哥哥坐的。”  这个人和坏婶娘一样笑得假假的,瑚儿不喜欢。  六皇子运用的是高级伪装,而王氏的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前者唯有少数人看得破,后者只有少数人看不破,二人压根不是一个段位的。  但是,贾瑚毕竟不同于一般人,即使不是莫大儒那种老姜块,亦能感受到六皇子身上流露出的不真实违和感。  六皇子完全想不到贾瑚会这般说,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很快就不见了,连一直留意他的五皇子都没能发现。  这时候,太子已经止步站到了他身后,闻贾瑚此言顿时无声地笑开了颜。  “太子哥哥快来坐瑚儿身边。”贾瑚仰着笑眼晶亮的小脸,欢快招手呼唤太子。  太子弯身揉了一把贾瑚的脑袋,看向挡住他进去的六皇子微微一笑。“六皇弟可否让一让。”  哈哈哈!瑚哥儿真真是个大宝贝啊!一来就让老六吃了闷棍!  所幸贾瑚背后还有一处空位,六皇子回以一笑,避开身给太子进去,同时从容走到了贾瑚身后。  就在他落座的下一刻,五皇子笑嘻嘻坐在了他旁边,登时把六皇子恶心的不轻。  不多时,所有人就坐完毕,秦大人先让贾瑚这几个初学者做他布置的功课,接着继续指导其他人。  不知不觉一炷香的时间就过去了,滔滔不绝的秦大人突然闭上了嘴巴,扫视人群的眼眸中出现片刻的茫然。  觉察到他的停顿以及神色变化,涂渊、十一皇子等皇子和伴读心里同时咯噔一声,面色剧变。  不好!先生的又犯糊涂病,要来折腾人了!  没错,说的就是秦大人随机发作的超级健忘症!  这是半个月前才出现在他身上的一个症状,每隔几天他就会在任意一个时间段非常的健忘。  其所招致来的结果就是,秦大人会不停地对某个人讲述同一段话,或者一遍又一遍地提问某个人同一问题。  贾瑚这群人里,除了他自己没给秦大人的可怕健忘症折腾过,其他所有人,就连涂渊都被迫体验到了其中的恐怖。  太子、六皇子这些人没经历过,根本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又是多么的令人生无可恋。这会子发觉涂渊他们瞬间变脸,心中既茫然又感觉怪异。  “老夫这里有一个问题,想让一人起来回答。”伴随着秦大人这句话的出现,十一皇子一行人不自觉打了一个激灵,纷纷小声祈祷念叨道:“不要是我,不要是我……”  “瑚儿!”涂渊下意识抓住贾瑚肉嘟嘟的手掌,紧张地喊他名字。  贾瑚摇了摇涂渊手臂,奶声安抚道:“十三哥哥你放心,瑚儿这就帮你。”  紧接着,在太子困惑、涂渊信任的目光之下,贾瑚用蚊蝇大小的声音呢喃道:“不要问十三哥哥,先生不要问十三哥哥……”  他嘴巴念念不停,小脑袋还会随着声音左右摆动,看起来再可爱不过了。  倏尔,贾瑚眸子里映入了太子的身影,话语一顿,他连忙补充道:“也不要问太子哥哥。”  太子虽不知他们因何这般,但直觉让他凑近贾瑚耳朵,压低声音嘱咐道:“瑚儿,再多加一句,要问就问诬陷并且害到过孤和你十三哥哥的人。”  他可还不曾忘记数月之前,某一个或许又是某几个人曾经暗中诬陷他造反,害他被废黜。  呵呵!看瑚儿和十三这模样,想来秦先生的提问并不是什么好事,便让他的对头们当众丢脸去吧!  贾瑚听了什么也没问,不加思索便加了这句话进去,小声道:“要问就问害到过太子哥哥还有十三哥哥的大坏蛋……” 第37章 十七皇子一脸理应如此的模样,“还有你们不及瑚哥儿甜甜。”  十皇子:“不及瑚哥儿软。”  ……  十四皇子:“不及瑚哥儿可爱!”  这是他们从莫大儒身上悟出来的道理。  “……”几位成年皇子脑门上飘过一排的省略号,偷偷瞄了眼贾瑚,旋即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脸。  真的是这样吗?  竟然是这样?!  “听闻你们下午上的是骑射课,瑚哥儿新学骑马,可有小马驹了?”六皇子对贾瑚说:“本王府中的狮子骢不久前刚诞下了几匹小马驹,你身边如果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小马驹,可来我府上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届时送你一匹。”  六皇子压不下内心的急躁,表现的有些急了,当下叫盯着他的几个人看出了痕迹。  目光在贾瑚身上流转,五皇子挑了挑眉头。太子同涂渊互相对视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老六啊,我怎么看着,你今日总不断在向十三的伴读献殷勤?你这人一肚子的坏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五皇子直言直语,刺得人心窝窝发疼。  “五皇兄想多了。”六皇子眉心狠狠一跳,强令自己表现平静。“只不过月前太医查出王妃怀有身孕,我一看瑚哥儿便觉得自家孩子将来一定也如他这般可爱,是以不免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情。”  “哦?是吗?”五皇子一个字不信,话锋一转又道:“你府里的马连你都敢甩下马背,送给瑚哥儿岂不是让他遭罪吗?未免好意变恶意,你还是别送了。”  被他这句话刺了一下,加上不由自主回想那日的糗事,六皇子面色微微发黑。  贾瑚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脸色变化,刷的一下睁圆眼眸。哇!又黑啦!  涂渊出声帮贾瑚拒绝,“不用了,瑚儿不必学骑马。他通常只骑虎,学了亦是无用。”  瑚儿只需招呼一声再给个笑容,那些马便哗啦啦一片卧下任骑了,哪里用得着学?  贾瑚点头给了涂渊一个肯定,憨声憨气道:“对,瑚儿骑大虎不骑马,不要你的小马驹!”  五皇子一头问号,“虎?什么虎?”  涂渊笑而不语。  贾瑚想了想,忽而歪头一笑嫩声道:“就是我阿爹的闺女啊!”  什么鬼?  五皇子听完后愈发糊涂了,而六皇子却因一个“虎”字,记起了某段更不美好的记忆,连强颜欢笑也做不出来了,满心觉得贾瑚和五皇子生来就是克他,给他难受的。  他发泄似的夹起一颗鱼丸送入嘴中,随便嚼两下就往肚里咽。  结果在吞下的那一刻,六皇子嗓子骤然一疼,感觉到似乎是一根鱼刺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六皇子掐着喉咙剧烈咳嗽,脸部迅速涨红,骂人的心都有了。谁能告诉他,为何鱼丸里会有整根鱼刺?!!  “六皇兄你怎么了?”涂渊问道。  “被鱼刺卡喉咙啦。”刚刚心里默念六皇子吃到鱼刺的贾瑚,小声说了一句,连忙搂住涂渊脖子,将脑袋埋进了他颈窝里。  五皇子惊奇不已道:“吃鱼丸都能吃出鱼刺?倒霉到这种程度,老六你撞太岁了吗?”  六皇子也觉得自己是撞太岁了,止住了咳嗽声,忙不迭唤宫人请太医过来。第45章   早先提过六皇子擅于收买人心,因此他待宫人素来宽和, 喜欢施恩, 是宫廷里出了名的“和善人”。  闻说他吃鱼丸出了事, 御膳房的总管太监立即领了负责烹饪鱼丸的御厨来请罪。  彼时,太医已经帮助六皇子拔除了鱼刺, 他又恢复了以往的风度翩翩,摆手说没事,轻描淡写就揭过此事, 马上受到了那名御厨的感恩戴德。  连续在贾瑚身上栽了跟头, 六皇子带着清除了鱼刺却仍然刺痛的喉咙回到府邸。  之后, 他还没能想出其他法子施展未完成的计划,侧妃身边的丫鬟就跑来状告侧妃为了争宠, 时常给他下某种容易兴奋, 用多了却要伤身减寿命的秘药。  而又在六皇子因后宅不宁头大之际, 他手底下的几位重要官员因贪污受贿接连被告发。  紧随着, 他办差事时又出现了极大的错误,让皇帝当着满朝文物的面训斥, 并罚了半年的俸禄。  另外, 再加上生活中猝不及防蹦出来的一些小意外, 六皇子每天过得鸡飞狗跳的,宛如生活在水火之中,没日没夜的烦恼, 也就没了时间想贾瑚的事情了。  六皇子不晓得自己惹到了哪方尊神,原来顺风顺水的生活不见了, 变得时运不利。  七八天下来,他身心疲惫,感觉命都快没了半条。  不得已之下,六皇子向皇帝告假,打算去护国寺参佛静修半月,看能不能把时运转回来。  少了他在一旁算计来算计去,贾瑚的小日子倒是清净了很多,每日眉开眼笑地骑着母虎来宫里进学。  时间悄然流逝,一眨眼便到了尚书房休息的日子。  十一皇子这帮人每天都记挂着去贾瑚家里看母虎的事情,天天数着日子算还有几天才到休息日。  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排除十五皇子之外,从十皇子至十七皇子共七位皇子按照约定好了的那般,一个个抱着一盒子要送给贾瑚的吃食,来到了宫门口集合,一块儿去荣国府。  这一天同样是官员乃至于皇帝放下公事休息之日。  皇帝闻悉七个小儿子要往荣国府观虎,突然心血来潮的仿照七个儿子带上了一盒子点心,跟着上了马车去凑热闹。  另一头,荣国府荣禧堂内。  伤筋动骨一百天,王氏的脚伤虽养了一个多月好了大半,但仍不能下地走路。  自打伤后,她成天闷在黑漆漆、弥漫着苦涩药味的屋子里头,不肯让人抬出去看看天空的湛蓝。  身处于那般阴暗糟糕的环境里,王氏整个人的脸色、眼神亦跟着所处的环境变得阴沉沉的,仿佛暴风雨来临时的阴云天,无端叫人看了压抑恐惧。  兼一直为脚伤提心吊胆,以及愤恨贾瑚当了皇子伴读,各种负面情绪充斥心头,王氏的心性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由于她的伤势,贾政不便来她屋子里就寝,日日在几个姨娘处流连,导致龟缩养伤状态的王氏小半月都不一定能见着贾政的面儿。  这一日,贾政好不容易想起王氏,来了她卧房探看。  然而,贾政委实忍受不了满屋子的苦药味,皱着眉头忍耐了一会子,询问了王氏的身体三两句,半盏茶没喝完就禁受不住起身离开了。  王氏出声试图挽留,可贾政丢下了一句“好好养伤”之后,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着这个,王氏大发雷霆,房间里刚换上的器皿再一次地被她泄愤摔砸了许多。  正好此时贾珠的奶娘陪同贾珠来探看王氏,见着了儿子,没地方抱怨的王氏立时把他当成了倾泻对象,倒垃圾似的将心中的诸多不满吐出。  她倒是没胆子说有关于史氏和贾政的怨话,只是死命地逮住大房尤其是贾瑚花式唾骂,还顺带骂了后院那几个姨娘下贱蹄子、骚狐狸精什么的。  她只顾着自己发泄,完全不顾及贾珠这种年纪该不该听这些话,听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贾珠现下本就心性不稳定,日久夜长的,接触王氏的各种负面情绪多了,难免受到不好的影响。  今儿个,他听完王氏的负面垃圾话,双脚刚塌出王氏卧室,立刻就推开了奶娘,满脸愤恨之色奔往大房找贾瑚。  巧的是贾赦带了母虎到浴池里洗澡,贾瑚难得没同母虎待在一块,反倒自己溜起了大雁。  说到大雁,就要提起涂渊了。  贾瑚成为他的伴读之后,到过了他的宫殿几次,这才知晓当初淋了王氏、史氏等人一身鸟粪的肥圆大雁,原来竟是涂渊养出来的。  一边听贾瑚讲述着当日的精彩画面,一边看他满眼渴望地盯着大雁,当时涂渊便按照贾瑚的喜好,送了最圆滚的一公一母两只贾瑚带回家里养。  住进了大房,两只圆肥的大雁继骏马之后,也成为了母虎的忠实跟班小弟。  平日母虎送完贾瑚去皇宫归来,都会大摇大摆地带着俩大雁小弟满花园的遛弯。  当然了,通常这个时候,贾赦也是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大雁后面,组成了这只奇葩的遛弯队伍。  今日母虎与贾赦均不在,带队的成了贾瑚。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两只大雁在他的屁股后面,一边走一边嘎嘎嘎叫。刘奶娘等人走在最后方,意在看护好贾瑚。  贾瑚围绕花园一蹦一跳,往后看了一眼,发现两只大肥雁没跟上他的脚步,连忙停下招手呼唤:“雁雁走快点,跟上来!”  听到催促声,大雁们圆滚滚的身体立刻摇摇晃晃跑动了起来,贾瑚这才继续蹦蹦跳。  他这刚走没两步,就望见贾珠怒气冲冲从对面跑了来。  “把你的皇子伴读给我!”他猛地冲到贾瑚面前,上来就是一句理所当然的索要。  贾瑚挠挠脸蛋,软糯糯道:“为什么要给你?”  “我是你弟弟,你合该让着我!”贾珠一脸的理应如此,“还有,将来荣国府的一切全是属于我的,伴读也是我的,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快还我!”  “瑚儿才没有抢你东西,是皇帝伯伯让瑚儿做十三哥哥的,不能给你。”贾瑚坚决摇头拒绝,“给了你,瑚儿就不能每天和十三哥哥一起读书见面了。”  贾珠伸手一把拽住贾瑚的衣裳,“你必须给我,不给我就让人把你抓起来不让你走了。”  两头肥雁见此情形,立刻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张嘴嘎嘎嘎啄贾珠的鞋子。  恰恰好贾珠的奶娘一群人赶到,连忙去踢赶大雁。几乎同一时间,刘奶娘等人也冲过来把贾瑚和雁护在身后。  一阵混乱之后,人群分开成两拨。  贾瑚蹲下来抚摸俩雁,抬头注视贾珠,气鼓鼓说道:“反正十三哥哥的伴读是瑚儿的,谁也不给。你想要的话,可以和皇帝伯伯说,去做别人的伴读。”  说罢,他气呼呼的就想转身离开。  贾珠自是不肯的,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拉扯贾瑚,而他也顺着心意这样做了。  刘奶娘正想阻拦,贾珠就被从侧边横冲进来的一人打断了动作。  贾瑚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跳过去抱住来人道:“你怎么来啦!”  两头大雁瞬间围着涂渊嘎嘎叫了起来,仿似在控诉贾珠的不是。  下一刻,皇帝以及其余六名皇子亦从树木后面徐步走出。  抵达了荣国府府门之外,跟着来的侍卫亮出令牌表明了皇帝几人身份。面对惶恐下跪的门房,皇帝叫了一人前方带路,交代其他人不必通传,便领着人顺利地进来了荣国府。  没成想,一次低调行事,却见到了这样“有意思”的一幕。第46章   “方才那些话,是你自己心里这样想的?还是谁人同你说过的?” 第39章 他一直磕着,皇帝冷眼旁观,久久不喊停。  脑门的痛意越来越深,这股剧痛反倒令贾政乱糟糟的脑子恢复了几分清醒。  面向地面的眼珠子一转,贾政心念一动,当即眼泪说来就来,哽咽道:“微臣亦知晓凭自己的身份居于荣禧堂实属不妥,怎奈家母执意如此。当初微臣不肯点头答应,她老人家便日渐消瘦。后来眼看着都快廋成人干一病不起,臣出于孝道,为了老母,这才不得不违心同意了。”  “其实这几年来,看着兄长住在马厩旁的偏远,微臣心中也十分难过,只是……只是一直没有法子……”  贾政泣不成声,说的情真意切,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似的。  皇帝的眼神冰冷得仿佛有冰块从里头飞出来,瞟了眼远处赶来的中年妇人身影,声音听不出喜怒。“如此说来,你鸠占鹊巢是不得已的,本身并无错,而一切都是贾史氏的不慈造成的。”  “贾存周,你可是这样的意思?”  贾政的原意是用孝道脱身,希望帝皇看在他情有可原的份儿上,原谅他的错误。却想不到,皇帝居然把他的解释解读成了他在指控史氏的不慈。  闻帝皇所言,贾政的身体骤然僵直,表情凝固,刚想摇头否认,说他不是这样的意思,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妇人似哭似怨的声音。  “老二!你……”  贾政身体摇晃了一下,僵身回头一看,差点没晕倒。  原来这中年妇人竟是史氏本人,因王氏听到消息说贾政抓着棍棒要去打断贾珠的腿,自己不方便出门,便差遣下人去了史氏处搬救兵。  史氏生怕贾政真将贾珠打出个好歹,甫一得到消息,马上急急忙忙奔跑了来。然后,她就听见了皇帝解读贾政解释的那句话。  “贾史氏你来得正好,朕刚想要派人去找你。”皇帝忽然沉声道。  史氏闻声立即惊醒,忙不迭收敛了所有情绪,恭敬下跪叩拜。“臣妇拜见皇帝陛下,陛下吉祥万岁!”  皇帝并不喊起,只冰着一张脸道:“贾史氏你因一己之私,无视国法,纵容次子窃取霸占一等将军之居所,致使长幼尊卑倒置。贾政你身为朝廷,当懂朝廷律法,却明知故犯。一切乃朕亲眼所见,证据确凿,你们二人可知罪!”  其声如惊雷响亮,夹带着滔天怒火,声声砸落在人的心头,令人心脏不禁发颤。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皇帝已经不是简单的因为贾政霸占荣禧堂之事生气了。他从贾政和贾赦兄弟一事上,联想到了自己的情况。  如果把皇帝成年在朝中领了差事的几个儿子当做贾政,那么皇帝可以看做是另一个贾赦。  六皇子等几人流露出的对于皇位的渴望,使得帝皇充满了危机感,一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如今的贾赦,他心中就充斥着说不出的愤怒。  贾政自知今日逃不过此劫,双目黯淡无望,闭上眼睛一磕头,艰难开口道:“……微臣知罪。”  史氏到时,便已经从皇帝的那段话里听出来,是她和次子联手打压袭爵的大房、占据荣禧堂的事情爆发出来了。  她心里比谁都看得明白,假如现在她点头认罪,那么她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谋划的一切全都要毁灭,包括她的名声。  史氏岂能甘心?  “不是这样的,还皇上请听臣妇一言……”  她垂死挣扎,然而一开口皇帝就高喝一声打断了她的狡辩。  “够了!”皇帝冷冷睨她,“朕已言明证据确凿,你企图狡辩罪加一等!”  “不慈不善,数罪在身,朕本该收回你身上的诰命。不过此次看在瑚儿的份上,只削减你两个品阶。你日后好自为之,若再让朕发现你有任何不规矩之举,定严惩不贷!”  道出了对于史氏的处罚,皇帝目光射向贾政,再言:“至于你贾存周,品行败坏不配为朝廷官员,朕今日便取回当初赐予你之官职。”  “另外,这座府邸亦是当年太宗因荣国公之功劳赏赐下来的,当由而今的袭爵人贾赦所有。朕今日便替其主持你二人分家,限你两日之内搬离此地。”  “而贾史氏你既然如此喜欢次子,到时候便也跟着他一起出去过活吧!”  皇帝语调淡淡,一连丢下了几颗炸弓单,登时炸得贾政和史氏宛如五雷轰顶,心直往地狱里坠落。  削诰命,剥夺官职,分家,离开荣国府……  耳朵不断地回响这几个词语,贾政母子浑身力气顷刻泄尽,痴痴呆呆,傻子一般没有反应。  一旁皇帝处理完了人,却并不打算再理会他们,很快就抱着贾瑚,带着儿子和侍卫们扬长而去。  史氏跟贾政双目空洞地看着他们一行渐走渐远,无比希望今儿发生的一切只是在做梦。  路上,皇帝怒火如烟消散,发热的头脑慢慢儿冷静了下来。  他轻抚贾瑚后脑,温声问道:“瑚儿可还满意皇帝伯伯适才的处置?”  “瑚儿?瑚儿?”久等不到贾瑚的回应,皇帝马上又连唤了他好几声,结果还是没听到有他说话。  涂渊后退一步,落在了皇帝的正后方,抬头注视贾瑚趴在皇帝肩头熟睡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父皇别喊了,许是感觉你怀里温暖舒适,瑚儿不知道何时已经睡着了。或许根本看不到你处置人时候的威严英姿。”  末了,他无奈的咕哝道:“这个小猪,成日不是吃就是睡的,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都能睡得着?”皇帝忽然一乐,满心的阴霾散去。  “父皇您可别小看了他,瑚儿心大着呢。”涂渊面带笑蓉回忆道:“想当初咱们逃出前朝余孽囚人的山洞,在荒山里迷路出不来,一直骑在马上跑动。我和贾将军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偏他在马背上睡得香甜,怎么叫都叫不醒。”  皇帝掂了掂贾瑚,好笑地评价了一句。“这小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心大啊!”  十一皇子几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能在他们父皇怀里睡得甜滋滋的,何止是心大。  “你们瞧,瑚哥儿酣睡的模样像不像一只小奶猫儿?”十七皇子指着贾瑚惊奇道。  “还别说,真的挺像。”  涂渊抬头望贾瑚,但见他两只白嫩的小手握成拳头放在皇帝的左肩上,肉嘟嘟的小脸趴在两手中间,给人的感觉乖巧的不得了,活脱脱的一只温顺无害的猫咪。  他轻笑一声,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一只招财猫。”  恰在这时,睡梦中的贾瑚砸吧砸吧小嘴,傻呵呵地笑了两下。  涂渊马上又道:“看!他自己也认可了我的说法。”  皇帝乐得不行,开怀大笑道:“感情朕怀里抱的是只招财猫啊!”  “朕欲招兵扩大军队,应对北族侵犯。这几天正因军饷苦恼,希望招财猫儿你能给朕招来多多的银子。”  皇帝玩笑似的冲贾瑚许了一个愿望,说完就忘了,加快脚步道:“让他继续睡着,咱们去看他的大虎,顺便告诉他父母亲好消息。”  十一皇子几人欢呼叫,他们身后两头被贾瑚喂养的飞不起来的肥大雁嘎嘎叫。第48章   “什么?!!”  被涂渊告知,皇帝勒令两房分家, 最迟两日史氏就要跟着贾政离开荣国府, 张氏呆怔望向和几位皇子蹲在一起借着为虎擦毛的机会趁机撸虎的皇帝, 满脑子晕乎乎的。  压在他们头顶上作威作福的一座大山,还有二房那几个常常胡搅蛮缠的苍蝇, 就这样被解决,要远离他们而去了?!  同样躺赢的贾赦亦是满脸的恍惚之色,顶着一张懵逼脸神游天外。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那里?怎么就分家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 张氏心中分外不可置信。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抬手掐了把贾赦的脸, 把人掐回了神。  “你在干什么!”贾赦捂着痛意未消的脸颊,凶巴巴瞪着张氏。  “掐你!”张氏直视他眼睛说罢, 又问:“痛吗?”  贾赦炸毛道:“废话!”  张氏顿时眉开眼笑, 高兴地拍了下手。“那就好, 可以确定我不是在做梦。”  贾赦:“……”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问道:“不是,你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掐我干什么?不会掐你自己的吗?”  “因为你脸丑。”张氏微微一笑, 轻声吐出三个字, 走向床边给贾瑚掖被子。  贾赦:“!!!”  他儿子和他虎闺女不懂得审美,说他丑就算了,张氏的眼睛和审美观又没问题, 凭什么也来说他丑!  想着,贾赦气咻咻地冲到了梳妆台, 快速拿过铜镜照了又照。  片晌后,他放下铜镜,瘪了瘪嘴。  明明就很英俊,一点也不丑!  超委屈!  涂渊看见了这一幕,很是无语地摇摇头,转身去了皇帝身边帮忙擦干刚洗完澡的母虎。  旁边火盆烘着,身上把双手用干毛巾擦着,母虎只花了往日一半的时间,身上的毛毛就干透了。  随即,在一众皇子赞叹的目光下,母虎站起来抖了抖蓬松的毛毛。  它目光扫过周围的“擦毛官”们,抬起爪子轮流拍拍众人的狗头,表示擦得很好。  等拍完了所有人,母虎昂着头颅转身,三步并两步跳上了贾瑚的床榻卧倒。徒留一群“擦毛官”大眼瞪小眼。  十一皇子懵逼好一会,才开口道:“这头虎……十分的特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母虎的行为,他想了又想,最终只想到了“特别”两个字。  十七皇子捂着被母虎拍过的地方,呵呵傻乐道:“大老虎摸了我的头,嘿嘿嘿……”  闻此言,另外四位皇子亦跟着咧嘴傻笑起来。  唯独涂渊注视着他们,默默无言。“……”  榻上,贾瑚摸到柔软的毛毛,闭着眼睛就滚到了母虎肚子上。  他习惯性地在软乎乎、毛绒绒的虎肚上滚动两圈,身体瘫成一个大字。  十一皇子几个按照从大到小、从高到矮的顺序整整齐齐地蹲在了塌边,羡慕地围观着贾瑚。  瑚哥儿的样子,看起来睡得好舒服啊!  羡慕,也想这样睡!  但是父皇不给养老虎,就算应允了,那些老虎也一定没有瑚哥儿的这只优秀!  ……  夜长梦多。  贾赦担心皇帝和涂渊一行离开之后,二房又要闹幺蛾子,索性趁着靠山在府里,腆着脸请动了皇帝为自己主持分家事宜。  越看贾瑚舒服睡在虎肚的样子越眼馋,十一皇子受不了了,一听马上要求跟着去。  于是涂渊留下来看着贾瑚,其他的人悉数跟去了荣禧堂,围观荣国府大房、二房分家产。  史氏与贾政被下人半拖半扶,好不容易才离开了花园回到住处,还来不及为自己哭一哭,就又看到下人带着皇帝的侍卫来“请”他们去荣禧堂花厅,说要打铁趁热,今日便把两房的财产分好。  贾政母子闻言,两眼昏黑,想要晕倒却又没胆子真晕过去,唯有忍着心痛,强撑着来到花厅。  贾赦仗着有皇帝做后台,面对史氏瞬间有了底气和胆量。 第41章 时间就这样被史氏装病拖延了十几日,直到某一天贾赦受不了他们恶心的嘴脸,悄悄写了一封信塞给贾瑚,叫他交给涂渊。  于是,第二天宫里就来了一队禁军以及几名御医。  然后,面对史氏三人的黑脸,御医给史氏诊脉,断定她已病愈。  有了太医的诊断,史氏不好再继续装病。再看看周围一拨目光冷锐的禁军,不管史氏三人愿不愿意,接不接受,最终他们都只能灰溜溜的搬出了荣国府。  原本由于那天皇帝从贾赦身上得到了灵感,回去之后的第二天就催着文武百官归还欠银,导致朝中上下兵荒马乱,没心思了解别的事情。  是以,大伙儿并不知晓荣国府分家的丑闻。  如果史氏三人肯低调搬走,兴许还能保住一点脸面和声誉。  然而,经由史氏和贾政夫妻这一闹,引来了禁军。  这下子,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史氏不慈、荣国府二房鸠占鹊巢心怀不轨的丑闻。  别说是往常同他们交好的人家了,就连贾家的旁支都远着他们。  不再是朝廷命官,头上失去了荣国府的光环,贾政一房的处境日比一日艰难,日子十分的不好过。  想想从前的生活,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自己当初的那些所作所为。第50章   时下春光融融,绿草如荫, 莺啼燕语, 百花飘香。  恰是个外出游玩踏青的好时节。  早春时候, 皇帝送了一处位于香山的庄园给涂渊,他便选了某日不必去尚书房的日子, 邀了贾瑚去游玩。  当时庄园李子林花开正好,朵朵白若玉雪,贾瑚一眼就喜欢上了。  后来, 知晓那片李林他日会结出成片成片的李子, 想象着那样丰收的画面, 贾瑚就嘴馋了。  回去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跑去问涂渊李子熟了没有。  贾瑚问多了, 失落叹气的次数也多了, 涂渊看着颇为不忍, 挑了某一闲日又邀了他去庄园。  躺在马车上, 小脑袋垫着涂渊的大腿,贾瑚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摸着母虎的尾巴,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三哥哥, 你今日邀我去庄园, 是咱们的李子终于熟了吗?”  “瑚儿要摘六大篮子,一篮子留给自己吃,其他的送给阿爹、阿娘、太后奶奶、皇帝伯伯和莫先生!”  他脆嫩的声音里满含兴奋, 还没摘就已经想好了要送给什么人。  沉默少顷,涂渊语气犹豫道:“现下李子还是青的, 吃起来酸得要掉牙,得再有一月才能熟透。”  闻言,贾瑚瞬间变包子脸。  涂渊见状戳瘪了贾瑚脸上鼓起的两团包子,赶忙补救道:“不过,青的李子也能吃,摘回去做糖腌李子,脆脆甜甜的,味道比熟的还好。”  “而且庄园里的桑葚、枇杷、香瓜已经有一批抢先成熟了,等到了地方你爱摘多少摘多少。”  贾瑚因失望显得黯淡的眼睛一瞬间点亮,恢复为了璀璨的黑珍珠。“真的咩?”  “我何时曾骗过你?”  说话间马车停驻,涂渊掀开车帘快速瞥了眼外面,拍拍贾瑚的肩膀道:“到了,下车吧!”  贾瑚眼眸炯炯发光,兴高采烈站了起来径直跑出车门。  车旁乔公公伸开手想把贾瑚抱下车,不过贾瑚身后母虎的动作比他快,张嘴衔起贾瑚的后领轻盈一跃而下。  落地,它甩尾摆头,王之蔑视了乔公公一眼。  “……”  乔公公木着脸,僵硬凝滞于空的双手上移,面若无事地扶涂渊下车。  四周的宫人低头看地,纷纷嘴角上扬,忍着不让自己发出笑声。  涂渊朝贾瑚展开右掌,说道:“手呢,伸过来我牵着。庄园里头不同宫里、家里,许多路道不平坦,你走路总爱蹦蹦跳跳的,我牵着你安全一些。”  贾瑚快速将手藏在身后,“手不见了。”  紧随着,在一阵清嫩的笑声中,贾瑚迈着他的企鹅步,敦敦敦跑了进去。  不消一会儿,涂渊便看见他又敦敦敦跑回来,把手放到了自己的掌心上,笑得好看极了。  涂渊心中无奈又觉得好笑,用另一只手戳了两下贾瑚的眉心,牵着他往里头走。  庄园内花香和果香混杂,闻之不禁令人心生沉醉。  往果林的路上,贾瑚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篮,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空气里的香味,不时的停步摘几朵路边的野花。  不多时,他的篮子里便挨挨挤挤的,塞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  涂渊见他兴致勃勃的,也不阻止他,破坏他的好心情。  横竖只是一个篮子,塞满了后面侍从手里还有大把的竹筐、竹篮,再拿就是了。  涂渊想法刚一闪而过,那厢贾瑚就提着满当当鲜花的篮子嗒嗒嗒跑去乔公公身边,跟他换了一个空竹篮。  等到贾瑚第二次提着满是花朵的篮子跑到乔公公面前时,后者递给了他一个编制好的花环。  “乔公公还会编花环吗?真好看!”贾瑚惊喜地抱着赏看了一会子,余光纳入母虎的身影,踮起脚戴在了它的头上。“大虎,你是个女孩子,送给你戴!”  涂渊忍俊不禁,上前正了正花环,拍拍母虎的脑袋,点头道:“不错,像个姑娘模样了。”  乔公公忙不迭满脸谄笑地冲着母虎拍马屁,“虎姑娘,你戴着这花环真真好看,就像那天上的仙虎似的,美得无与伦比。”  涂渊抿了抿唇忍笑,旁听的侍卫、宫人嘴角连着抽搐了好几下。  “吼吼吼!”母虎翘着尾巴,高兴地面朝乔公公低吼几声,旋即缓步走到侍卫、宫女、太监们面前,直到每个人都夸过了一遍它,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贾瑚身边。  涂渊突然叹息一声,“你父亲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臭美了,连带大虎跟着他玩的时间久了,似乎也染上了你父亲爱美的毛病。”  “大虎不是一直很爱美的咩?”贾瑚歪歪头,眨巴一下水润的葡萄眼,又道:“我阿娘说了,姑娘家都这样,就我阿爹一个男的变得比她们还爱美,是一朵奇葩花。”  一路花雨纷纷洒洒,一片粉色花瓣随风飘落到了贾瑚头上,涂渊抬手摘下,道:“知道你父亲奇葩就好,你千万不要学他。”  “阿娘可嫌弃阿爹了,瑚儿一定不学。”贾瑚乖巧点头,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忙补充道:“瑚儿本来就很好看!对吧!”  涂渊捧起他的脸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走了小一炷香的时间方抵达果林。因着是边走边玩过来的,倒是不怎么感到疲累。  “哇!好多果子!”  抬头望见一大片硕果累累的李子林,还不带涂渊说什么,贾瑚便提着自个儿的小篮子飞扑了过去,小身躯一跳一跳地抓枝丫上垂下的青李。  “你们两人为一组,带着一个竹筐到处走走,看见早熟的果子都可以摘下来。届时,我和瑚儿带回家中送给别人。”  涂渊看着贾瑚的背影摇了摇头,吩咐一句身边的宫人侍卫,提起竹篮走到了贾瑚身旁,一边看着他,一边给他摘青李。  摘下两篮子贾瑚就手酸了,被涂渊打发到树下休息。  和母虎在绿草上滚了一圈,贾瑚发现果树叶子间,几只鸟雀探出小巧的鸟脑袋偷看他,于是甜甜笑着从竹筐里捧出来半篮子熟桑葚小跑过去。  “下来,瑚儿给你们果子吃。”他坐下来,小小的身子瞬息间陷入了野花丛里。  几只鸟雀对着彼此清脆地叫了几声,看起来似乎是在商量下不下去。  很快,它们就商量出了结果,一齐展翅飞翔落在了贾瑚的手臂上,张嘴小口小口啄着他手心的桑葚吃。  涂渊摘完一篮青李,转身看不见贾瑚身影,霎时慌了。  等目光搜寻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母虎的身影,他才心安稍许。  涂渊快步跑过去,低头往野花丛里的凹处一看,果不其然寻到了贾瑚的身影。  只见贾瑚衣服头顶上沾了几片淡色花瓣,周围五颜六色的鲜花借风摇动身躯,鸟雀安心地停留在他的手上啄食桑葚,千姿百态的蝴蝶围绕他翩翩飞舞,端的像只自然孕育出来的纯洁精灵。  涂渊不忍上前打搅这幅和谐祥美的画面,悄然走远,继续提篮摘果。  然而他的一番好心还是付之流水了。  一阵错乱急切的脚步声快速接近,打破了此处的静谧,惊跑了蝶雀,弄碎了贾瑚周身美如画的景象。  来人是贾家的小厮,许是跑得急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前襟和袖摆处沾打了不少干草和褐色的泥土。  “发生了何事跑得这般急?”涂渊凝眉问道。  “不好了……”小厮一面急喘气一面道:“外头太太院里的下人来禀,说太太今日发动了。胎位不好,恐有难产的风险。”  难产?他的母后当年就是因为难产离世的。  涂渊心里登时一紧,连忙扔掉手上的篮子,跑去抓起贾瑚的手就走。“快回荣国府,你母亲要生了!”  “大虎,阿娘要给咱们生弟弟了,我和十三哥哥跑不快,你快来载我们一程。”贾瑚脚步不停,脑袋转向身后,召唤树下的母虎。  “吼——!”  母虎喉头发出一声巨吼,咻的一下疾驰到了贾瑚同涂渊旁边,一个个叼着丢到后背,随即身体化作一道疾风飞蹿远。  传消息的小厮只感觉眼前一花,下一刻,附近就找不到了贾瑚两人一虎的影子。  母虎此次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残影,擦破空气疾跑的时候带起了一股猛风,凡是它经过的地方花草悉数被吹得歪七扭八。  经过上回贾瑚、涂渊回城惊吓事件,守城的城卫均识得两人和母虎,远远看见他们熟悉的身影,拦都没拦一下。  然后,京城里的人便目瞪口呆地目睹了一道黄色的母虎残影,载着俩人闪电飞驰的惊人场面,险些惊掉了下巴。  一男子惊愕指着母虎的残影问:“嚯!那是什么?”  其同伴道:“黄斑斑的,一眨眼就蹿得老远,似乎是一头豹子?”  男子吓得脸都白了,“豹子?如此凶兽岂能任由其在京城中乱窜,不晓得要死多少人,快快随我去报官!”  一京城百姓大嗓门喊道:“报什么官?那不是豹子,是一头大虎!”  “虎?!那不是危险吗?更要去报官才是!”男子一想到自己可能被虎吃掉,双腿立刻就软了。  百姓齐齐鄙视,“少见多怪!没瞧见虎背上驮着人吗?那是小仙童的虎,有灵性的仙虎,又不伤人,你怕什么?”  “是极是极,不过往常大虎走得像老太太逛街一样悠闲,眼下跑得比豹子还快,料想是小仙童遇上了急事方会如此。”  “什么小仙童?”那名吓得喊报官的男子道:“在下江南来的,今日刚到京城,不清楚情况,还请诸位勿怪。”  周围百姓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快语解释了起了贾瑚和母虎的事迹。“原来江南刚抵京的,这就难怪了,我跟你说啊……” 第43章 “哎哟,全是公的,笑死我了!”  顺着声音望向殿门处,十一皇子等人熟悉的脸庞清晰地映在了贾瑚明澈的黑瞳上。  他弯眸一笑,小跑过去,把笑得蹲在地上起不来的几个皇子拉进宫殿。“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十一皇子捂着笑痛的肚子道:“来了有好一会了。”  “我们今儿个刚好一同进宫探望母妃,听说你进宫,就都来了十三这儿。想不到却听见了如此不得了的东西。都是公的,哈哈哈……”十四皇子一边笑,一边回答。  生活中没有贾瑚之前,出于防备,涂渊和这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异母兄弟之间的感情,虽不及他和前头更早成年的皇子剑拔弩张,但也颇为冷淡。  然而,从七年前贾瑚入宫伴读开始,一切就发生了很多的改变。  当年尚书房的一众皇子,除却九皇子和站在他一边的十五皇子,其余六名皇子因为贾瑚之故,和涂渊的感情愈发加深,发展到了如今的嬉笑打闹,无所顾忌。  六皇子等几个最先成年的皇子,原先以为十一皇子诸人成年后,会毫不犹豫地加入他们夺嫡的大队伍,和太子,和他们斗得你死我活,致使夺嫡争斗更加激烈化。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实和他们想法完全一个天一个地。  因为和涂渊、贾瑚感情甚好,一领差事入朝,十一皇子四人立刻就成为了铁杆的太子挡。料想,等十六、十七皇子成年后,太子挡中还会多出两个助力。  而朝廷上,由于四人的加入,太子挡的优势一下子明显了起来,压得对手们喘不过气。  六皇子这些人气得直跳脚,掏空了心思挖墙角不成,反还因此被涂渊几个合伙算计了一遭,损失惨重。最终捂着气爆火乍的肝,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摔砸东西,大骂涂渊、大骂太子狡猾。  “实在不行,你们就去跟护国寺主持说明情况,到护国寺莲池换两条母锦鲤回来。”十一皇子忍笑道:“事出有因,主持应该会理解,不会拒绝的。”  十二皇子赞同一点头,“十一哥说的有理。不过瑚儿,护国寺里的那位主持大师,护着莲池吉锦鲤护得死紧死紧的。这些年来,除却你们手上的那几条,连鳞片都不肯送人一片。待你的锦鲤崽子张大一些,可否送我们一条。”  “没问题,小鱼很多,大家都有。”贾瑚欣然应下,话锋转弯又道:“今天你们不忙活,要来我家看看吗?”  “必须的,许久未曾见过大虎了,看鱼宝宝的时候顺便撸一把大虎。”十一皇子搓手期待地说。  贾瑚想了想母虎最近的异状,提醒道:“大虎近段时间脾气不好,可能不愿意给你们摸。”  贾赦把母虎当闺女养,母虎把他小儿子贾琏当儿子养。贾瑚不用去尚书房伴读以后,母虎已不必送他入宫,多数时候陪同于贾琏身侧。  涂渊担心的问道:“脾气不好?怎么了?是谁惹它生气了吗?”  “我问过大虎了好几次了,每次它都是说它害羞,不好意思说。”贾瑚鼓了鼓腮帮子,“我也不知道大虎害羞什么?”  众人:“……”  他们懵了懵逼。  一头虎,特么还会害羞?!  骗人的吧!  涂渊面瘫脸道:“抱歉,恕我无法想象大虎害羞的模样。”  十一皇子四人木着脸齐齐点头。  一行人因害羞的母虎内心复杂,上了撵轿,离开涂渊的宫殿径直往宫门方向而去。  停在了宫门前,拒绝了宫人陪同,贾瑚一行人刚要上马,便发现了前方不远处九皇子和六皇子兄弟的身影。  看样子,他们是进宫探看其母的。  数年间,当年的贵妃娘娘还呆在小小的嫔位上,无论六皇子怎么努力,皇帝都没有恢复其贵妃位的意思。  倒是九皇子解除了禁足,出宫开府了。  也不知晓六皇到底是如何调校他的,这些年来九皇子的暴脾气不见了,整个人却是阴郁了许多。看人的时候,双目满是阴鸷,宛如黑暗中的一条毒蛇,叫人心里毛毛的。  涂渊、十一皇子几个统一换上了假笑,同走来的六皇子兄弟打招呼。“见过六皇兄、九皇兄!”  贾瑚亦跟着见了礼。  六皇子微微颔首,和他们寒暄了三两句话,便与之擦身而过。  待听到身后响起了马蹄声,他才眯起眼睛回头,目光微闪地注视着涂渊和贾瑚他们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方收回目光。第53章   把马匹交给下人牵到马厩里吃喝,贾瑚熟门熟路地领着涂渊五兄弟往荣禧堂去。  荣祠堂宽敞, 位置环境又好, 七年前贾政一房分出去后, 贾赦就迫不及待清理赶紧二房留下的所有痕迹,拖家带口搬了进来住。  自从那时候起, 整个荣禧堂就被母虎圈了起来,作为自己的新地盘。  凡是没有经过它承认的人擅自闯入,一定追你八条街, 吼得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生怕惹到这位虎祖宗, 贾赦黑历史遗留下来的一帮子小妾, 还有别处的下人通常都是不敢随便接近荣禧堂的。  故此,相较于二房居住时候, 迎回了正经主人的荣禧堂反倒没那么的人来人往, 显得嘈杂闹耳朵了。  不过不嘈杂, 并不代表冷清。  头两年还是贾瑚肚子一人带着虎、雁疯跑, 后来贾琏长大会自己走路了,兼之大雁产下了不少的后代, 荣禧堂这处地方便成为了两兄弟专属的玩乐天堂。  特别是贾瑚休息不用进尚书房的那几日, 到处都充斥着他们的笑闹声、雁群的嘎嘎声以及母虎的兴奋吼叫声, 很是热闹。  今儿个贾瑚带着小伙伴们进去,大老远的就听见了贾琏的兴奋大笑声。  再往里走近,众人很快便看见了一只圆滚滚的红团子, 举着纸风车一边笑一边跑。在他的身后是一群个头由大到小的大雁,身形和他一样的圆滚。  那副画面, 便如同鸭妈妈带着它的鸭宝宝跑步玩乐,颇为滑稽,令人不自觉发笑。  清脆如铃的笑声中,隐隐飘过来一阵男子的痛哭声,涂渊忽然顿步问道:“貌似有人在哭。”  贾瑚鼓了鼓婴儿肥的小脸,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肯定道:“哭得像杀猪似的,一定是我爹。”阿爹爱哭的毛病总改不掉,这些年来哭声越来越难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哭多哭坏了嗓子。  “琏儿,你过来。”贾瑚招手唤贾琏过来,问道:“这哭声是怎么回事?阿爹怎么又哭了?”  贾琏相继向涂渊五人问好,惹来十一皇子四人一顿揉搓。  贾瑚幼小时,小模样可爱得不行,他们老早就想动手揉了,但是涂渊护崽子护得紧,他们直至如今也没能得手。不得已,十一皇子等人唯有退而求其次,一致盯上了贾琏,一有机会准要揉一把。  贾琏拔萝卜似的,从十一皇子怀里拔出自个儿的脑袋,摇头回答贾瑚的问题。“不知道,哥哥你出门以后,阿爹带了一个老爷爷回来给大虎看身体。老爷爷一走,阿爹就捶地猛哭了起来。阿娘越劝他就哭得越凶,一直哭到现在。”  涂渊猜测道:“你说最近大虎脾气暴躁,莫非是大虎身体出事了?”  “不可能。”贾瑚想也不想就摇头,“除了胖了一点,有时候不许阿爹他们碰它,它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的。”  “再者说了,假如大虎当真身体出了毛病,整个荣禧堂就不会只有阿爹一个人在鬼哭狼嚎了。”  十一皇子出声道:“何须在此瞎猜,进去一问不就清楚究竟了吗?”  “也对。”贾瑚拍拍贾琏脑袋,“琏儿也一起去吗?”  贾琏点头如小鸡啄米,十一皇子见状,弯腰准备抱起贾琏一同进去,然而双臂颤巍巍的险些没抱起来。  走了两步,他就撑不住把贾琏塞给了人高马壮的十皇子,垮着脸悄悄摸到贾瑚身边,小声道:“你都把你弟弟养得胖成了球,晚几年这般身形就不好看了。瑚哥儿你不考虑考虑,让别个人接手养你弟弟,稍微控制一下他的吃食?”  涂渊瞄了眼十一皇子的肖似瘦弱书生的身形,“是你自己太弱了,从前骑射剑术课总偷懒,这才手无缚鸡之力,连个几岁大的娃娃都抱不起。叫朝中的那些对头知道了,笑掉大牙都是轻的。”  涂渊九岁之前弱不禁风,是个妥妥的病秧子。幸而数年来在贾瑚的福运影响之下,摆脱了病弱的影响,习武习文两不误。论武力,反超了打小健康少病的十一皇子不知道多少。  贾瑚瞬间包子脸,委屈巴巴地说:“实话告诉你吧,两年前阿娘就不许我养琏儿了。一直是大虎盯着他吃东西,喂起琏儿来,连我娘也阻止不了。至于我爹,大虎叫他向东他绝不往西,就更不能指望了。”  众人:“……”虎养的,厉害了。  说话间,贾瑚一行人已看到了贾赦的身影。  只见母虎卧趴在草地上,半眯着眼睛惬意地甩尾巴,而贾赦就坐在母虎面前一丈开外的地方,疯狂哭嚎的同时,揪得满地都是草叶子。  在两者的不远处,张氏用绢布塞住了耳朵,坐在凉亭里优哉游哉的绣花,看也不看贾赦一眼。  十一皇子四人面面相觑,贾瑚却已拉着涂渊的手径直走到了贾赦身旁。  贾瑚蹲下来,一手牵着涂渊不放开,一手乖巧地贴在膝盖上,水润润的大眼睛打量贾赦哭红的双目问道:“阿爹你哭什么?嗓子不想要了吗?”  “不要就不要了,心里吃了黄莲一样苦,还不许我哭一哭吗?”贾赦捂脸哭唧唧道。  “苦?”贾瑚从善如流地扒开涂渊的荷包,拈出了一块糖,塞进了贾赦张开大哭的嘴里,拍拍他的狗头安慰道:“给你吃颗糖甜甜嘴,吃了就不苦了。”  “当我是你弟弟吗,这么轻易的就被你哄到?”贾赦兔子眼瞪了贾瑚一眼,一口叼走他手上的糖块,宛如对待仇人一般咔嚓咔嚓咬碎。  “呜呜呜……我的闺女,你的命好苦啊!都不晓得在什么时候,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雄虎糟蹋了……呜呜……”  贾瑚:0.0  “什么意思?阿爹你说清楚一点。”贾瑚和涂渊对视一眼,旋即扯动贾赦袖子问道。  贾赦抽抽搭搭,声泪俱下。“它这几天不是脾气不好吗?我担心它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便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老兽医来。”  “谁成想!那老兽医看了一眼它的肚子就说它怀孕了!脾气偶有暴躁很正常!!”  “原来大虎不是被我喂胖的吗?”贾瑚小眼神迷茫,眨巴一下,懵逼地瞅着涂渊。“而是怀虎崽崽了?!”  十一皇子抱拳贺喜,“吉锦鲤刚产下鱼宝宝,家里的大虎又怀了崽崽,双喜临门,恭喜你了瑚哥儿!”  贾瑚注视着满眼慈母神色的母虎,反应过来道:“对啊,这是喜事,阿爹你哭甚?”  贾赦兔子眼转瞬间更加红彤彤了,“喜个屁,没有一丝丝的心理准备,闺女就要生崽子了。要是让我知道是哪头杀千刀的雄虎干的好事,我一定水煮了它!”  “闺女长大了,早晚要出嫁。生崽多正常,你该为它高兴才是。”十一皇子意思意思劝了一句,马上转过话锋道:“那么问题来了,没听说附近哪家养了虎,它是怎么怀上崽的?”  贾赦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呜呜……何止附近,京城里除了咱家,还有哪家养有虎的?……就是因为找不到那不负责任的狗东西,我才哭的……呜呜……我的闺女啊……”  说罢,贾赦那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声再度响起,贾瑚两手捂着涂渊耳朵,涂渊两手遮盖住他的耳朵。  “你别哭了,不就是闺女吗?我叫阿娘再生个闺女给你行了吧?”贾瑚受不了贾赦的哭嚎声,不经大脑,随口喊了一句。  贾赦听见了下意识回道:“一个哪里够,要两个!”  贾琏趴在十一皇子背上,也出来凑热闹。“我也要妹妹,琏儿也要!”  贾瑚拍拍大的头,又拍拍小的头,连声应道:“好好好,都有都有。”  贾赦马上指着亭子里两耳不闻外事,一心只绣花的张氏,道:“你嘴巴比佛祖还灵,快去对着你娘的肚子说你想要三个妹妹。”  “阿娘的肚子这般小,好像装不下三个,不如改成一个行吗?”贾瑚犹豫着开口道。  “不行,又不是要她一次生仨,一胎一个也行。”贾赦坚决摇头。  旁边十一皇子望见贾赦眼眶里凝起了两泡眼泪,太阳穴狠狠一跳,连忙拉住贾瑚道:“算了算了,瑚哥儿你就答应你父子你吧。”怕了怕了,真是怕了他贾赦了!  说罢,他转身背对着贾赦,在贾瑚耳边低声细语道:“说一说而已,又不会真的怀上,权当做哄你父亲。”  说一说而已?  亲眼见识过贾瑚嘴巴的威力,知道真相的涂渊,面无表情。 第45章 “贫僧远峰, 拜见两位殿下!”远峰和尚起身还以一礼, 口道了句佛号,方说:“辛苦不敢,贫僧一个遭人遗忘、默默无闻僧人, 能得两位殿下不远千里来请,当为贫僧之幸也。”  非但是模样, 便连他的声音亦是低沉有力,丝毫没有老年人苍老迟暮之感。  若他走出外面站在人前,不说自己是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任何人也猜不出他的年纪。  当然了,就他如今的模样,只怕说了也无人信,只当他是玩笑之语。  双方互相见过礼,寒暄一二便相继坐下,准备长谈正事。  “六皇兄自从出生起路途就顺风顺水,却不知为何突然从七年前开始,他便与‘诸事不顺’四个字粘上脱不下来了。特别是,一旦遇上和太子一派相关之事,他便各种倒霉。”九皇子屁股甫一沾到椅子,就忍不住先开口了。  “我们都怀疑六皇兄不知不觉间遭了太子暗算,中了某种不知名的邪术,偏生护国寺主持执意不肯相见。还请大师瞧瞧我这位兄长,身上可有被人施了邪法的痕迹?”  远峰和尚天资奇高,然心不正。  正因为如此,其师早年才放弃了他,选择了天资次于他的护国寺主持继承主持之位。  早在护国寺为僧期间,远峰和尚就在暗处偷学了一些邪道之术。  后来竞选主持失败,他不忿之下离开京城远走西族,接触加入了西族长生教,就抛弃了在护国寺所学的正道之术,研究邪术一发不可收拾,将一条歪道走到黑。  而因为常年研究域外邪术,护国寺主持花了一生的时间去精通的相面术,远峰和尚只了解一些皮毛,深入一些的就不懂了,故此无法直接从面相上看出六皇子身上的问题。  他垂目寻思片刻,取出了一个似石非石、似金非金的巴掌大小钵。  把小钵小心谨慎放到桌面上,远峰和尚微微一笑,看向六皇子道:“此钵乃贫道之法器,还请六皇子滴一滴血进去,而后贫僧再施法检验一番。”  六皇子心中有所犹豫,可一对上远峰和尚年轻得过分的脸庞,以及他自信的目光,那丁点犹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取出随身佩戴的匕首,轻轻在自己的指腹上划破了一道小口子,挤出了一滴鲜红血滴抹在了钵底。远峰和尚见状,微微颔首,闭上双目神情严肃地念起了一段众人听不懂的咒语。  估摸着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钵里的血液出现了变化,红色一点点被墨色包裹,直至变得全黑。  六皇子和九皇子惊骇地睁大眼睛,霍然站起身死死盯着钵底的黑血,面色铁青。  “大师,血液为何变黑了,六皇兄可否如本王猜测般的那样身中邪术暗害?”九皇子心急如火烧,抓着远峰和尚急追问。  远峰和尚端起钵感受一番,凝目透过黑气看见一抹一闪而逝的福运金光,心下大骇!  好厉害、好深厚的福运!究竟是何人所有!  中原有其护佑,岂能如教主所期盼的一样乱起来?  不错,远峰大师此次离开西族入中原,明面上看起来,是被六皇子的门客打动不远千里来助六皇子。  实际上,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六皇子,彻底激发诸位皇子的夺嫡斗争,致使中原大地陷入内乱战火,好让西族有可趁之机。  西族对中原大地虎视眈眈多年,然不及北族兵马强悍,可以明着和中原王朝正面刚,只能用一些鬼蜮伎俩偷偷摸摸地达成目的。  长生教乃西族秘教,打从一开始就是西族王室为了侵吞中原计划建立起来的。  远峰和尚加入长生教的数十年间,混到了副教主的位置,早不当自己是个中原人了。  在获悉六皇子门客秘密寻找他消息的那一刻,他突然灵光一闪,主动现身被门客找到,趁机来到六皇子身边夺取他的信任,好方便长生教暗中施展霍乱中原计划。  陡然意识到地方不对,远峰和尚转瞬遮掩了眼睛里的惊色,神情凝重地道:“说是邪术倒是不尽然。”  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明道:“确切来说,应该是太子那边机缘巧合得到了身怀大福运之人为助力,压住了六皇子的气运。一旦六皇子动了和太子一方作对的念头,霉气如同影子一样伴随于你身侧,叫你喝水都能塞牙缝。”  “二位殿下瞧这滴血,色如黑墨,可见这七年来霉运已经深入了六皇子骨髓里。除非那人身死福散,否则六皇子之难无法可解。”  老天爷当真厚爱中原,给了中原大好河山不算,竟然还送来了福运之子护佑。  福运之子具备转祸为福之力量,只要活着一天,中原就不可能乱起来,所以他必须死!  远峰和尚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暗芒,道:“不知二位殿下可知太子身边是否存在运气非常好的人,如果有,除掉那人,六皇子的困境自然而然便解开,届时自可如愿一飞冲天。”  语气中隐隐夹带着蛊惑,企图挑动六皇子和九皇子去杀贾瑚。  闻言,九皇子脑子里立即跳出了贾瑚的模样,急道:“倒是有一人,名贾瑚。”  “他运气的确非常好,不过大家都以为是他养了护国寺吉锦鲤的缘故。可如今听了大师的话,本王忽然想起,多年来父皇待他的态度一直十分特殊。料想,一定与他的‘福运’有关系。”  六皇子恍然大悟,他早就怀疑贾瑚身上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能让皇帝分外厚待,现下总算知道追查多年的秘密是什么了。  思及正是犹豫贾瑚的出现,才让太子被废出现了转机,更是令自己倒霉至斯的根源,六皇子内心杀意暴涨。  感受到他身上溢散出的杀意,远峰和尚微微勾唇一笑。  荣国府里,正趴在涂渊的肚子上和他商讨母虎怀孕原因的贾瑚,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感染风寒了吗?”涂渊一脸忧色地探了探贾瑚额头温度。  贾瑚揉揉耳朵,软声道:“没有,就是感觉有人在念叨我,不怀好意的那种。”  “不怀好意?会是谁?”涂渊蹙眉,电光火石间,脑子里就出现了几百个怀疑人选。  没办法,从贾家内部延伸到外部,看不过眼贾瑚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内部只贾政一方,外部因为他和太子之故,敌视总和他粘在一起的贾瑚的人数,量就大了去了。  “不知道,管他是谁,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贾瑚脑袋枕着涂渊,身体在榻上滚来滚去的,不一会儿头发就全乱了。“我们继续来讨论到底是谁让大虎怀孕的。”  涂渊把自己几经思考过后的猜想说出,“京城里再没有旁的人家养虎了,如此,只能是京城外面的雄虎干的好事。”  贾瑚一听马上停止了熊猫式滚动,撅着小屁股,脸贴在涂渊的肚子上,侧着头瞅他。“京城外面?有也进不来城吧?”  涂渊拨开他脸上的乱发,微笑道:“话是这样不错,但是大虎可以出城不是吗?”  “大虎什么时候出过城了?除了我们带它去香山庄园玩的那几次,它哪一天出过门的?”贾瑚抓过涂渊的手指,用来挠了挠脸上的痒痒处。  突然,他因沉思而半眯起的眼眸刷的一下睁开,霍然坐了起来。“你是说香山?!”  贾瑚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仿佛一只受惊的小松鼠。  “香山有老虎吗?”他纠结地咬住手指,水润剔透的眸子巴巴瞅着涂渊要答案。  “父皇赐给我的庄园依山傍水,有虎不奇怪。我与你又常带大虎去庄园里玩,说不定它真在香山找着了伴。”涂渊说着顺势拔开贾瑚咬住的手指,“多大人了,还咬自己指头?”  “我还是个孩子,我还没长大。”贾瑚嘟了嘟嘴,索性叼住了涂渊手指磨牙。  亮晶晶、笑得弯弯的眼眸注视着后者,仿佛在说:看吧,我没咬自己的了!  涂渊:“……”往常总傻乎乎的,这会子倒是机灵了。  他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戳着贾瑚的两处酒窝,小声嘟囔:“有些人家的人,像你这般大的已经娶妻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小孩子?”  贾瑚没听清,小眼神迷茫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起来梳理整齐你的乱发。”涂渊曲指弹了下他的脑门,“大虎害羞不说,我们就自己去香山找。”  贾瑚熊抱住涂渊,耍赖压着他不起,模样笑盈盈,语气软绵绵道:“要你梳,不要别的人梳,不然我就不起来啦。”  涂渊一个灵巧的起身,一下子把贾瑚背了起来。下地的时候,嘴上连连应道:“行行行,都依你,都依你。”第56章   贾瑚赖着涂渊给自己梳发整理平齐衣裳,拉着人便往门外跑。  院子里张氏瞧见了, 忙不迭喊道:“膳食就快弄好了, 你们两个急急忙忙往外跑, 还吃不吃了?”  贾瑚嗒嗒嗒跑着,头也不回就道:“我们去香山庄园吃。”  “现在已经午时, 时辰不早了,你们怎么还去庄园?”张氏冲着贾瑚和涂渊的背影问道。  “去找虎崽它们爹爹!今夜我们在庄园住,明儿早晨再回来。”  贾瑚顿步回头绽开一笑, 匆忙交代一句, 挥挥手拉着涂渊穿过月洞门, 当下不见了踪影。  一旁小贾琏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抢了张氏本想说的话说了出口。“唉, 这孩子。”  张氏噗嗤一笑, 点了点小贾琏鼻头, 笑道:“就你鬼机灵。”  贾琏嘻嘻一笑, 钻进张氏怀里。  母虎有孕在身,贾瑚这一次没麻烦它载, 而是上了涂渊的马车往城外而去。  车马尚在城内的时候, 由于街道行人不少, 赶车的速度不宜太快。出了城门,往庄园方向人烟渐稀,车夫就放开了速度。  马车防震不好, 一加速就开始颠来颠去的了。  涂渊发现贾瑚身体随着马车左摇右晃,双眉之间皱得紧紧的, 没怎么想就揽过他,用了自己的身体给他当人垫子。  待到抵达了目的地,马车停了下来,贾瑚反身就在涂渊脸上响亮地啾了一口。  “谢谢十三哥,亲亲你给你好运气!”  这俩人打小腻歪到大,亲亲抱抱什么的,身边的人早已习惯成自然,根本没想过要去纠正。而贾瑚和涂渊本人又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故而两人之间此类从小养成的习惯也就没改。  涂渊微笑揉了揉贾瑚脑袋,牵着人下车。  进入庄园地界,打发走了随同过来的侍卫,贾瑚蹲在地上,询问一只相熟的小兔子。“你可知山上有没有雄虎?”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贾瑚略微失望地拉着涂渊去了别的地方,寻了别的动物朋友询问。  直至他询问到了一群鸟朋友身上,事情才有了突破。  “雀儿你们飞的地方远,可晓得哪处山上有雄虎不?”贾瑚抚摸雀鸟的脑袋,柔声问道。  其他雀鸟一致摇头,唯独其中一只灰白色的“啾啾”两声,下巴尖尖对准了某个方向。  “谢谢你雀儿。”贾瑚亲了亲雀鸟的头顶道谢,对方过于害羞,咻的一下飞入了树丛里。  他捂嘴笑了笑,指着雀鸟告知的方向对涂渊道:“十三哥看那边,雀儿说穿过果林,一座有瀑布的高山上曾经出现过白虎的踪迹。”  贾瑚揪掉一片草叶子,哼哼道:“一声不响的就勾走了大虎,也不出来见见我们这些娘家人,真是过分!”  “白虎?”涂渊听了他的话,关注点突然跑偏了。“你适才说的是白虎,传闻中的瑞兽白虎,不是别的虎?”  白虎为瑞兽,涂渊只在古籍上看过零星记载,此外便是耳闻过某些传言,说白虎曾在南诏、神农架一带出现过。  未敢想,就在京城附近居然存活着一头瑞兽白虎。  闻言,涂渊不免吃了一惊。  贾瑚瞅着涂渊的态度,有点吃味,嘟着河豚脸道:“是白虎不错,但是瑚儿本身也是一个大祥瑞,你那么在乎它做什么?”  涂渊端详他一副小醋坛子模样,不由得摇头失笑。  “白虎难见,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他捏了捏贾瑚的鼻子,宠溺道:“放心,十三哥有你一个福宝宝就足够了。甭说白虎了,凤凰来了也不要。”  贾瑚这才展颜笑了,拉着他走向瀑布山。“走,咱们去会一会那头不负责任的臭白虎。”  母虎的娘家人贾瑚,宛若一头雄赳赳气扬扬的大公鸡,大摇大摆地闯入了白虎的地盘,直接向他喊话。 第47章 上回对着张氏的肚子许愿要妹妹,这几日也没听见好消息,贾瑚内心对自个儿的嘴巴没涂渊那么大的信心,不过还是照着涂渊的话说了一遍。第58章   “阿娘,我带着阿爹的女婿回来啦!”  贾瑚人未到声先至, 由于白虎的不配合, 他只能劳烦涂渊的六名侍卫抬着白虎进来荣国府。  “在哪里, 琏儿的妹夫在哪里?”贾琏听见声音第一个跑出来迎接,身后跟着一群胖大雁, 豆豆眼好奇地盯着侍卫们抬着的一坨白。  贾琏胆子大,兼自小由家里的母虎看着长大,登时就扑过去抱住了白虎。“白白的, 像雪一样, 这个妹夫琏儿喜欢。”  张氏不疾不徐款步而出, 目见庭院里白虎,脚步不由得一顿, 低声惊呼道:“想不到, 竟是一头白虎!”  紧跟着, 贾赦也呼哧呼哧地狂奔出来了。  “是姐夫不是妹夫。”他先是纠正了贾琏的称呼问题, 随后便换上了老丈人的脸,凶巴巴的指着侍卫们放在地下的白虎。“就是这坨白面团欺负了我闺女?”  张氏挥手一巴掌拍在他举着的手上, 眼神凉凉睨他, 低声道:“白虎, 瑞兽也。你态度给我放好一点。”  生物链最底层贾赦缩手摸了摸被拍疼的地方,敢怒不敢言。  “瑚儿,十三皇子, 这白虎你们是从何处寻到的?”带着警告性横了贾赦一眼,张氏温柔地望向贾瑚与涂渊, 柔声询问。  涂渊解释说:“就在香山庄园附近的瀑布山上,料想是我和瑚儿这些年里带着大虎去那边耍玩次数多了,它们两头老虎就好上了。”  说完,不禁摇头轻笑。  白虎的两只耳朵,仿佛垂耳兔一般向下垂落盖住了脑侧,看起来甚是萎靡。  贾瑚手动扶起白虎的一对耳朵,让它看起来精神一些,旋即仰头望张氏道:“阿娘,你挑个良辰吉日,咱们快给大虎和它办婚礼吧,再不然大虎肚子里的崽崽都要出生了。”  贾琏在一旁拍手附和道:“办婚礼!发请帖!”  贾赦重重点头道:“办!我贾赦嫁女儿必须大办!”  “错了错了!”贾瑚更正贾赦的用词错误,“阿爹说错了,不是嫁,是入赘!”  贾赦耳闻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掌叫好,白虎闭着一双眼睛,身体摊得更平了。  边儿上张氏旁听完他们父子三人的一番对话,嘴角禁不住连着抽搐了数下。“……办婚礼,亏得瑚儿你想得出来。”  “阿娘你不会不答应吧?”贾瑚弯弯如月的笑眼顿时一收,凝视张氏,面露焦急。  涂渊忙不迭站出来为贾瑚说话,“铺张大办就不必了,不过请些许好友亲朋小办一场却可,夫人便答应瑚儿吧。”  贾瑚声线软绵绵,用撒娇的语气轻唤张氏。“阿娘~”  张氏拿他们几个无可奈何,捏了捏面前卖乖儿子脸蛋,宠溺道:“我心软,没法子拒绝你们。”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贾瑚笑得如花开般灿烂,思及自己的承诺,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六名侍卫,笑盈盈的对张氏说:“阿娘记得发请帖给几位侍卫大哥,我答应了请他们来喝喜酒的。”  张氏不禁扶额,“……好,为娘会记得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众人所熟悉的虎吼声破空冲来。  贾瑚一干人等只见一抹黄色闪电驰来,瞬息间,地面装死鱼的白虎吓得一个激灵,眨眼窜得老远。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照虎族的规矩,夫妻也是有各自的地盘,平日里分开住的。只有想要孕育后代生崽崽的时候聚在一起。  而今觉察到白虎进入自己的地盘,母虎一下子就炸了,爪子直接往白虎身上招待。  贾瑚举手掩面,悄悄藏到涂渊身后,不忍看白虎被母虎暴打的场面。“大虎好凶哦,原来白虎说的打爆它的头是真的,是我错怪他了。”  贾赦观看母虎一副势要锤爆白虎虎头的架势,偷偷摸摸瞄了眼张氏,挪到贾柱子身后小声逼逼:“从前总觉得她是个母老虎,现下我才知道,和闺女比起来,她平日里那些都是小意思。”  以后再也不在心里暗暗称呼她为母老虎了,她功力还不够,真的!  围观母虎暴揍一顿白虎,后来,经过贾瑚的劝说调和,母虎这才同意了白虎于荣国府住了下来,在荣禧堂之外的地方划分出了一块地盘给它。  六皇子王府,书房之内。  派出去的精锐刺杀团失去了音信,却闻悉贾瑚平安回归了荣国府,六皇子马上就反应过来除掉贾瑚的计划失败了。  因此,六皇子发了好大一顿怒。  当然了,为了维持他在世人眼中的谦和温柔的形象,这一场滔天怒火只有九皇子看见了,府邸里的下人无一人得知。  “我派出去的人手个个拥有以一抵五之能力,统共一百的人数,对付四五百个侍卫也绰绰有余。此前,我明明打听到十三只带了不到两手之数的侍卫出门。我不明白,我的人是怎么败的!”  他抽出挂在墙壁上的宝剑,举手狠狠一挥而下,斩断椅背的一角。  六皇子于人前从来温温和和,无论心里多大火气都不表现在脸上,九皇子首次目睹他气到面目扭曲,心尖尖有些害怕地颤了一下。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  毕竟,任谁再能装能忍,一旦倒霉了七年,都会失了平常心,难以保持冷静。  九皇子呐呐道:“那贾瑚不是福运深厚吗?此次许是运气使然,他才捡回了一条命。只要咱们兄弟锲而不舍,终有一日可得偿所愿,夺走贾瑚的性命。”  “九皇子所言极是,身为福运加身之人,运气素来很好,要取其性命确实不易。”远峰和尚从书房密室里徐徐走出,加入谈话。“不妨将之引到某些凶煞之地,待到煞气压制了其福气,六皇子所谋之事八成可成。”  这法子是远峰和尚琢磨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实际上,他也不晓得凶煞之气能不能压下贾瑚之福。  寻思片刻,他多加补充了一句话。“若再失败,努力多几次,总会有一回成功的。”  每与福运之子敌对一次,自身的福运便会浅薄一分,遭遇的霉事越多,严重的甚至会危及性命。  不过,他只在背后出谋划策蛊惑六皇子,借助其手杀人,并不曾直接和那名叫贾瑚之人对上,就算遭到了反噬,也报应不到他自己身上。  这就是远峰和尚一直以来打的好主意。  只是,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经过远峰和尚的一番指导宽慰,六皇子波动的心绪稍有平缓。  重拾信心的同时,他重新戴上了假面具,微笑道:“多谢大师宽慰,本王明白了。”  贾瑚在太子身边一日,六皇子陷入霉运的困境就无法可解,此生无望于帝位。所以哪怕远峰和尚不说,他也不会放弃要贾瑚性命的决心。  是夜,贾瑚解决了一桩心事,给即将成婚的虎夫妻洗过澡,就抱着嚷嚷着要和他睡一起的贾琏上榻休息去了。  宫中涂渊处理完几件零碎的公务,思及白日里叫贾瑚许的愿望,亦早早卧榻就了寝。准备明儿早起,看看哪个兄弟是今日派人刺杀他和贾瑚的真凶。  王府里六皇子借助与王妃颠鸾倒凤之举发泄了火气,就拖着疲倦的身体回了书房思索铲除贾瑚新计划。想着想着,他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睡梦之中,藏身于书房密室内的远峰和尚,唇角顺从内心上勾,在明灭的烛火之下,显得阴恻恻的。  很快,整座京城陷入了沉睡,无人私语,万籁俱静。  就在子时刚过完之际,六王府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抹红霞,仔细看才发觉那是火光映照出的色彩。  巡夜的侍卫敲着铜锣高声喊:“走水了!快来人灭火!”  一句惊起千层浪,刹那间整个六王府宛如炸开的油锅,各喧嚣声冲天,连带着惊醒了隔壁的五皇子。  “怎么回事?外头什么声音?”五皇子鞋子就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下人回话道:“禀王爷,是隔壁六王府走水了。”  “我过去隔壁看看情况,你组织醒府里的下人,仔细别让火烧过来,顺道喊一些侍卫过去帮忙灭火。”他快速叮嘱一句,便往屋里穿衣鞋去了。  虽然他巴不得老六命丧火海,但是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真要见死不救,落人口舌,弹劾他的奏折就要满天飞了。  五皇子赶到火灾现场的时候,恰巧看见几名侍卫冒险从火房子里抬了六皇子出来。  六皇子睡着时不小心打翻了烛火,当时正做着手刃贾瑚的美梦,感觉不到外界的烈火燃烧。  直至烈火烧断了一根房梁,砸到了他的背脊上,他才痛醒过来。  然而那时他被砸伤了爬不起身,无法凭靠自身的力量离开满世熊熊火焰的书房。而等到侍卫来救,他的整片背后都被烧伤,痛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王妃与侍妾们一窝蜂涌过去,趴在六皇子身边哭哭啼啼。  紧接着,五皇子亦迈步行了过去查看到六皇子的伤势,看见一片血淋淋,立即别过了脸。  伤成这样,就算养好了伤,脱下衣服后面也不能见人了。啧啧,老六这是坏事做多了,遭天谴了吧!  寻思完自己的小心思,听见王妃拼命地喊人召太医,五皇子清了清嗓子问:“可还有其他伤员?”  “没有了,只有书房这处烧了起来。”六王妃抽抽搭搭道:“伤着的只有王爷一人。”  五皇子内心幸灾乐祸。  哎哟哟,可怜见的!老六真真是越来越倒霉了,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老天爷,王府走水只有他一个烧伤了。  与此同时,火势曼延进了密室深处。  烈火烧毁了机关,远峰和尚困在书房里出不来。  鉴于他所学的皆是借用人之血肉皮毛害人或者保持青春的邪术,根本无法助他脱困,因而他只能一边让烟雾和热气熏烤,一边死命地拍打密室石门,呼唤救命,希望有人能听见拍打声来救他。第59章   “救命!我在密室里,谁来救救我!”  “六殿下!救命!”  远峰和尚用力拍打密室石门, 因为吸入了火烟, 不断地咳嗽着。  此时密室因火势有所损坏, 尽管仍然未能打开,却泄露了一些声音出去。  目送侍卫抬着烧伤的六皇子去别的院子, 五皇子掏了掏耳朵问:“你们可曾听见有人喊救命?”  所有人的脑袋甩得飞快,五皇子举目望向噼里啪啦燃烧愉快的书房,道:“可能是我听错了。书房火势难救, 这儿就让烧着吧, 你们都去边缘阻拦火焰曼延即可。”  一句命令吩咐下去, 五皇子率先离开。火海前的下人、侍卫纷纷提着水桶从边缘处开始阻火,任由面目全非的书房一点点化作灰烬。  密室里头, 浓烟滚滚, 一波比一波高的热浪足以将人活活烤成肉干。  远峰和尚的声音愈发的沙哑低微, 拍门声一下比一下无力。  终于, 他坚持不住倒在了滚烫的地面上,呼救声消失于口。  远峰和尚目光里, 他滚落在地的法器小钵开始融化。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之前, 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忽然明白了什么。  眼角一滴泪滴于地上,嗞的一声响后蒸发干干净净。  枉他机关算尽,自以为有六皇子挡在前面做刀子, 引来的祸端将只由六皇子一人承受。 第49章 贾瑚捂嘴偷笑,“皇帝伯伯听到了,一准又要说你胳膊往外拐了。”  话是这般说,他翻喜帖给涂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  涂渊看得心下直乐,搂住贾瑚的脑袋揉了又揉。  ……  永丰街,贾宅。  贾敏送走贾琏,回头正想往院子里走,就看见王氏双目阴沉地盯着贾琏离开的方向,脚步不禁一顿。  王氏听见动静,目光移至贾敏身上,怪里怪气的问道:“贾家那小子又找你干什么?”  贾敏拢了拢耳边的发丝,无视她的阴阳怪气,声柔如水道:“瑚哥儿替大虎找了一位夫婿,大嫂给办一场小宴。琏哥儿便送了帖子过来给我,叫我到时候过去吃酒。”  王氏听完因由,只觉得满腹荒唐,同时脸庞上还控制不住显露出了几分嫉妒,口不择言道:“为一头畜生办婚宴,我看她张氏不是疯了吧!真要银子多得没处使,也不晓得送些过来孝敬老太太!什么玩意儿!”  什么孝敬老太太,摆明了就是想往自己口袋里揣银子。  贾敏玲珑心窍,哪能看不穿王氏的小心思,只是礼貌性笑了笑,不说话。  王氏一瞧见贾敏微笑不语模样,顿时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话说回来,敏姐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哥哥家里不能养你一辈子,你什么时候找个人嫁出去?”  贾敏面色不变,脸上依然挂着淡笑,轻声回道:“不劳二嫂费心,想来母亲心中自有成算。”  地位高的人家,对方看不上,低的史氏这边看不上,史氏暗地里已经替贾敏相看了一年的人家,始终一无所获。  不过好在今年正逢会试,张氏也觉得贾敏的婚事要抓紧,于是早早就留意起了今年应考的举子。  “那就好,省得总赖在我这家里,说出去了对你名声不好听。”  王氏说完睨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扬长而去。  贾敏疲倦地揉着眉心,吩咐身边的丫鬟不要把刚刚之事告诉史氏,这才继续向着住处走去。  屋子里史氏发现贾敏一脸疲惫的走进来,立刻皱起了眉头。“王氏那女人又给你气受了?”  贾敏忙不迭摇头解释,“没有,只是女儿昨儿夜里未能休息好,有些精神不济而已。”  她不擅长说谎,说完生怕史氏继续追问,赶忙向丫鬟使了个眼色,接过贾琏送来的喜帖,递了一张予史氏。  “大哥要为家中母虎小办一场婚宴,这是琏哥儿送来的请帖,母亲可要随女儿一同赴宴?”  史氏快速摆手,旋即闭目揉太阳穴道:“我最近又犯了头痛的老毛病,便不凑热闹了,你自个儿去吧。”  史氏知晓以自个儿现在的情况,无法为贾敏找到合心意的夫婿。另一方面,又清楚张氏把贾敏当女儿疼,便指望着贾敏多去荣国府走动,好叫张氏帮助女儿挑一个好夫婿。  至于史氏自己,因为荣国府对于她来说代表着失败和耻辱,打死她都不愿意以败者姿态踏进去。  贾敏也清楚自家母亲从前所做的荒唐事,明白她的心理,点点头,转而关心起了她的身体,不再多言婚宴之事。第61章   一月后,母虎和白虎的大喜之日, 贾敏带上准备好的贺礼, 乘轿子来到了荣国府。  尽管照张氏的打算, 此次双虎婚宴,仅是为了满足贾瑚、贾琏和贾赦的心愿所准备的一场小宴席。只邀请娘家人, 贾瑚的师友人,还有隔壁宁国府一家过来吃一回酒宴,权当联系感情。  然而, 因为涂渊向贾瑚多要了两份喜帖给了太子和皇子, 朝中的大臣们听到了风声, 再加上闻说入赘到荣国府的是一头瑞兽白虎,便一窝蜂地找了路子向荣国府要喜帖。  一是为了奉承皇子与太子, 二则为了沾已沾瑞兽的祥瑞之气, 好让自己未来一帆风顺。  故此, 贾敏被丫鬟引入女席之际, 见到之人出乎意料的多。  被诸位官家太太拉着说话的张氏,发现了席间贾敏的身影, 忙不迭招手唤来贾敏一起同诸家夫人闲聊。  由于当年史氏和贾政干的蠢事, 七年来, 诸家高官勋贵夫人做宴,总不爱下帖子邀二人前去。是以,当贾敏到了适合的年龄, 史氏压根没法子带领贾敏进入她们的交际圈。  多亏了有张氏,每回出门赴宴都不忘带上贾敏, 因而这些太太、夫人才知晓贾代善还有一名老来女。  虽说,贾敏因其生母史氏昔日错事微有瑕疵,但数年相处足够众人了解她的为人。温和聪颖,长相出色又不失大气,行事很有其长嫂张氏风范,品行方面绝对没问题,是个当主母正妻的好人选。  在场所有认识贾敏的妇人,对她的感官其实十分之好。  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近些年来荣国府深受帝眷,前途不可限量。另一方面,贾赦和张氏又疼爱贾敏如亲女。  娶贾敏,对于他们的家族而言,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不过,各家的孩子不是过于幼小,就是早已娶妻。有那么几个年纪与贾敏合适的,辈分又不对。  所以这些年来,史氏才迟迟等不到一个前来求娶贾敏的人家。  张氏明白这点,早早把目光投放到了外地参加会试的举子身上。偏史氏被上层圈子隔绝在外多年不知内情,总以为别的人家因为她的缘故,看不上她女儿,为贾敏的婚姻吃不香睡不好。  岂不知贾瑚和贾赦一直是贾敏的依靠,纵然有零星几个妇人对贾敏好感度不高,然大多数还是很看好她的。  不一会儿,绑着新郎大红花的白虎,怂嗒嗒地跟在母虎身边走了出来,相谈甚欢的众位客人纷纷落座,笑盈盈地看着一黄一白两虎溜达了一圈,被下人送入婚房。  和贾瑚相熟的几位皇子,特地去围观了两虎怎么入洞房。  然后,他们就目睹了怀孕期暴脾气的母虎,把白虎轰到了墙角的场景。凝望可怜兮兮窝在角落的白虎,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一场喜宴,主宾皆欢,客饮罢归去。  不晓得心理缘故,还是贾瑚自带的玄学因素,当日参加两虎喜宴的人归家后,每一个人都遇上了喜事,有大有小,不尽相同。  那几个受贾瑚邀请赴宴的涂渊的侍卫,极力为贾瑚和白虎宣传。  世人多迷信,此一消息流传出去后,在京城里引发了一场小风暴。朝中升官心切的官员或心有所求着,纷纷递拜帖上门拜访白虎。  不必贾瑚出手,这帮子人就被闺女控贾赦以母虎备孕不喜闻生人气息为由,强势拒绝了。  不过小部分保持中立的官员,还是因此倒向了太子一方。  事后六皇子听说一场玩闹性质的双虎婚宴,影响了太子党再度壮大,心里直呕血。  与此同时,皇帝从两虎婚宴回宫后,寻思着涂渊后面的两个弟弟皆已成婚,而他舞象之年,再过半年便到了十七。  一旦跨过了十七岁的门槛,就代表着涂渊安全度过了早年护国寺主持所说的夭亡生死之劫,该考虑人生大事了。  心里记挂着涂渊的婚事,于是皇帝很快就择了某一政务不忙的闲暇日子,带上贴身太监和几名侍卫,悄悄出宫前往了护国寺见主持。  “阿弥陀佛,不知陛下驾临,老衲有失远迎。”有阴影遮盖而下,护国寺主持停止敲打木鱼,抬头一看,见是皇帝,忙起身引了他去禅房。  关闭门扇,坐在蒲团上,主持淡笑询问皇帝。“陛下今日来此,可是心中有烦心事或者疑惑事?”  皇帝坐在主持的对面,点头道:“朕确有一事,要从大师口中知晓答案。”  “是这样的,托大师之福,朕寻到了瑚儿来十三身边庇佑。眼看着十三的死劫将过,朕想知道明年他可否娶妻了?若是可以,朕回去之后便请太后为之物色正妃人选。”  “若是不可,那么还请大师给个具体时间,也好叫朕安心。”  完全没想到皇帝巴巴来护国寺,就是为了问涂渊什么时候能够成婚,一年年来眼睁睁看着贾瑚和涂渊的命运、姻缘捆绑到一起的主持,笑容渐渐消失。  觉察到了主持的表情变化,皇帝一颗心提了起来,急问道:“怎么?莫非十三又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主持很快回神,肃起了高人脸道:“实不相瞒,十三皇子寿命虽因贾公子已无大碍,但其乃无妻妾无后嗣之面相。若陛下强行让十三皇子娶妻,其寿命恐生变化。”  顿了顿,他抬头神情凝重地说出结论。“所以,为了十三皇子的安全,陛下还是不考虑十三皇子的婚事比较好。”  皇帝听毕面色剧变,坐立不安道:“那岂不是说,十三即便长命百岁,后半生也要形影单只、孤苦无依?”  护国寺主持连忙甩出了真真假假的一串话安抚皇帝。  “非也非也,眼下十三皇子的缘分未到。等到来日缘分到了,十三皇子固然没有王妃,却有有缘人不离不弃,相伴一生。至于子嗣问题,那就更简单了。皇上您有十几位皇子,老衲相信,一定有愿意过继子嗣给十三皇子的。”  娶妻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了,能和老天爷的亲儿子走到一起,是别人十辈子都修不到的好运气,知足吧!  皇帝的脸色转好了一些,不过总体还是不怎么的好。他不甘心地开口道:“就……只能如此了吗?”  主持不假思索,严肃一点头。“为了十三皇子,只能如此。”  半晌,皇帝艰涩地出声。“一切随缘,朕明白了。为了十三,朕不会强求的。”  从护国寺主持处得到了答案,皇帝回宫后越看涂渊越愧疚,三天两头的就用赏赐补偿他,连带总往涂渊宫里跑的贾瑚亦得了不少好东西。  又是半月后,张氏照旧接了贾敏来荣国府小住。  彼时,适逢会试放榜,张氏命人抄写了榜上有名之人的名单。她自己派人打听他们的婚姻家庭情况的同时,亦交予了贾瑚一份名单,找涂渊调查。  这一日,贾瑚从涂渊宫中拿到了调查结果,双脚刚踏入荣禧堂,便瞧见贾敏跟贾琏姑侄二人正握着一柄梳子给白虎梳毛。  等将白虎梳得睡着了,两人就转身梳理起了一旁排成长队肥大雁的羽毛。  至于母虎,怀孕期间脾气暴躁,除了贾瑚谁也不让碰,则不在两人梳毛之列。  “瑚儿回来了!”  贾敏率先发现贾瑚站在边儿上,抱着向她撒娇的大雁,朝着贾瑚绽开了一抹微笑。  “嗯!”贾瑚回以一笑,蹲下来搂住一头排队等梳毛中的肥大雁,问道:“我观姑姑眉宇间似乎愁绪,可是遇上了烦恼之事?说出来,兴许瑚儿能替你解决。”  “其实无甚大事,只不过嫂嫂派人接我过来前,母亲和二嫂又因为我的婚事起了争执。”贾敏满目惆怅,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一个拖累,又有哪户好人家想娶回家呢?”  贾瑚不赞同道:“姑姑才不是什么拖累呢!”  “哥哥说的对!琏儿最喜欢姑姑了,姑姑一辈子不嫁天天陪着琏儿才好。”贾琏扑到贾敏怀里,撒娇道:“姑姑别回去二叔家了,住在琏儿家里,琏儿养你一辈子!”  “我姑姑这么好,想娶的人能从京城排到江南!”贾瑚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那份名单,自信保证道:“有瑚儿在,你一定能找到一生一世待你好的如意郎君!”  十三哥说会试上榜的人里,一个叫林如海的条件最好。出身不错,多年来一心读书科举,身边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另外,他只长了姑姑几岁,年纪轻轻就会试登榜,才华出众,乃品行高洁之真君子也。  十三哥悄悄探过了皇帝伯伯的口风了,皇帝伯伯也看好林如海。倘若他在殿试的成绩依然优秀,皇帝伯伯必然钦点他为一甲及第。  姑姑腹有诗书,和林如海一定很谈得来,两人结合必然能成良配。  要快点告诉娘亲,趁早下手,正好解决姑姑的一桩心事。  贾琏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家里头有哥哥,有锦鲤,还有白虎,姑姑的运气一定极好,能心想事成。”  注视着不断安慰她的贾瑚兄弟二人,贾敏心头一片柔软,瞬息间心底的阴霾尽散,心情转晴明媚。  她眉开眼笑地揉着贾瑚和贾琏的脑袋,柔声道:“谢谢瑚儿,谢谢琏儿,这辈子有你们两个好侄子,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姑姑也不枉此生了。”第62章   贾瑚拿着记载了诸人具体状况的纸张给了张氏,当张氏看过之后, 与贾瑚、涂渊一样, 看中了林如海。  不过, 林如海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京城里适龄成婚的女子非常之多, 所以哪怕张氏已经很快行动了起来,出于同样目的走在她前头的人却不少。 第51章 贾赦坐在张氏的对面,傻乎乎地盯着她的肚子笑。  贾琏踢踏小短腿,摇头晃脑,嘴上哼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拍掌不间断地哼唱着:“三个,三个,三个……”  母虎的身体远超人类的强大,刚生完不多久就恢复了几分行动力,见张氏晕厥,便与白虎叼着崽子来了张氏住处。  因而,它们一大家子亦在屋子里。  现下,母虎就卧在不远处床榻上头,目光柔和地凝视着一白两黄三只新生虎宝。白虎惬意地甩动长尾巴,一会子看看母虎,一会儿瞅瞅崽子。  屋内的气氛可以说非常轻松愉悦了,晴朗明媚,始终不见张氏病倒引发的压抑感。  贾瑚小眼神迷茫,走到张氏面前,呆呆道:“阿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张氏瞪着天空,木着脸道:“不就是三个吗?完全没问题,真的!”  张硑满头雾水,“什么三个?不是说妹妹你晕倒了吗?大夫是怎么说的?”  回答他的是贾赦的一连窜傻笑,“嘿嘿嘿嘿嘿,三个,真的是三个!”  张氏专心瞪天,贾赦专注傻笑,均好像没听见张硑的疑问似的,无人开口。  无奈之下,张硑只好走到了自唱自乐的贾琏身边,揉了揉他脑袋,低声问:“琏哥儿,告诉舅舅你母亲为何会晕倒。还有,你母亲和父亲都怎么了?”  贾琏伸出三根手指头,喜滋滋道:“大夫爷爷说,阿娘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闻言,贾瑚与张硑父子同时由忧转喜。  “三个月身孕,难怪妹夫笑成了个傻子,也难怪你一直哼唱着‘三个’。”张硑顿时如拨云雾,心中疑团解除。  张父却是不解地看着张氏,“怀孕是喜事,那为何你母亲面无表情,一眨不眨地瞪天?”  贾瑚打量每个人的表情,心头一动,忽然福至心灵。  他微微张大眸子,正想询问事情是否如自己所猜测的一般,下一瞬,便听得贾琏叫嚷道:“错了错了!琏儿唱的‘三个’才不是三个月的意思,是阿娘怀了三个妹妹哦!”  贾赦的傻笑声应景响起,“嘿嘿,我要有三个闺女了!三个!三个!”  贾琏欢呼道:“三个妹妹!”  张硑与张父目瞪口呆,情不自禁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没、没听错吧!三个?!!大夫确诊了?”因为震惊,他们的声音不可自控的拔高变尖锐。  贾赦笑眯眯,点头飞快。“当然,还能有假不成?”  张硑确认真假,机械扭过头颅,用“妹妹真厉害”眼神瞅着张氏。  张氏嘴角连抽了几下,“大哥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不是我厉害,是瑚儿厉害。”  出于震惊,张硑脑筋一下子没转过弯。“不是,此事怎的又与瑚儿有关了。”  贾瑚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个儿嘴巴,脸颊微红,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开口说了要三个妹妹。”  “当时我本以为不会应验,后来通过几次经验明白自己嘴巴厉害,便以为那日的一句话就算灵验了,阿娘也只会一个个生的。谁知道,阿娘竟然一下子怀了三个。”  张氏父子表情卡嚓卡嚓碎裂。  沉默半天,被刺激麻木的张硑这才哑声开口道:“瑚儿你这张嘴绝对能上达天界,沟通众神。”  这时候,张氏幽幽看向贾瑚道:“瑚儿,下回超过二的数字,不要再对着我的肚子说了。”  贾瑚乖巧点头,“听阿娘你的。”  贾赦摆摆手无所谓道:“没关系,两个也行。”  贾瑚乖巧点头,“听阿爹你的。”  张氏一听,忙趁人不注意踩了贾赦一脚。“你还敢说,都是你带的头,教坏了瑚儿和琏儿。要三个,有你这么贪心的吗?”  说罢,剜了贾赦一眼,转头再柔声和贾瑚道:“瑚儿,别听你这不着调爹的。”  “嗯!”贾瑚点头似小鸡啄米。  贾赦委委屈屈,小声嘟囔:“瑚儿现下已有了一个弟弟,即将拥有三个妹妹,如果再有两个弟弟,弟弟妹妹的数目就一样了,那不就更完美了吗?”  “没毛病啊!”第64章   荣国府刚诞生了三头虎崽崽,同一天又查出了张氏怀有身孕三月, 并且肚子里的孩子和新生的虎崽数量一样多, 荣国府上上下下喜翻了天。  贾赦难能一见的掏出自己暗搓搓藏起来的私房钱, 专门赏赐了家里头的每个下人两月的月钱。  另外,贾瑚和贾琏兄弟, 连带着涂渊也从他手里拿到了一个大红包。  当然了,由于此次如愿以偿最大功劳在于贾瑚,三人中还属贾瑚的红包最大, 乃贾赦命人特制的的。  贾瑚拿到的时候一举起来, 那红包能把他整张脸遮挡住。  另一方面, 通过乐开花的张家人与荣国府下人们的奔走相告,几天之后, 差不读文武百官的后宅妇人均知晓了张氏怀了三个娃娃的消息。  震惊之余, 不少和张氏交情不错的妇人, 带着自己的媳妇、女儿登门向张氏取经。  张氏出于一些原因, 又不能直接告诉她们,她一胎怀上仨全赖她儿子的贾瑚一句话, 只能推脱说是运气好。  然而, 这仍然无法抵挡热情上门的人们。  反倒因“运气”二字, 令那些人把功劳归置到了荣国府里养着的,代表着祥瑞之意的白虎和护国寺吉锦鲤身上。  紧跟着,一茬一茬登门拜访者送给吉锦鲤与白虎的供奉, 堆成了一座小山。  张氏看着真正的功臣贾瑚,想到府里的热闹, 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永丰街那边的贾宅,王氏、贾政和史氏自然亦获悉了此事。  原本这事儿无关他们,可一想起贾政娶妻纳妾以来,十几年间只得了贾珠一子,旁的别说是庶出之子了,便是连个庶出女儿也没有。  相比即将拥有五个孩子的贾赦,这时候三人才意识到,贾政一房的子嗣不是一般的单薄。  说句不好听的话,贾珠这些年被贾政关在家里读书,身子骨越来越弱,倘若他一旦出了什么事,贾政死后就没有人传宗接代,要绝嗣了!  意识到这一点,史氏和贾政都有一些慌了。  前者很快就张罗了起来,做主为贾政新纳了两个年轻看着好生养的姨娘,然后再挑了两名健康的丫鬟送过去伺候贾政。  贾政当时亦在为子嗣而苦恼,正好史氏雪中送炭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当下欣然接受的四人,卖力耕耘播种,争取超过贾赦。  这可把王氏气坏了。  她虽然有贾珠傍身,却不代表不想再多要一个孩子,只可惜七年来夫妻、婆媳关系被她作的不是一般的恶劣。  王氏软硬兼施,什么法子都用过了,贾政就是不肯踏进她房间。  因此,王氏气出了一场病。  她将所有的过错归咎到了史氏身上,待到病情稍好一些,立刻和史氏展开了一场新的斗法较量。  恰好贾敏去了荣国府小住备嫁,史氏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索性放开了全部顾忌跟王氏斗得昏天暗地,好不热闹。  说起子嗣单薄,贾家各房里其实不止贾政一房。  荣国府隔壁的宁国府一家子一样子嗣不丰。  贾敬和辛夫人成婚的时间比贾政、贾赦夫妻还长久,多年来却也只得了贾珍一个孩子。  尽管说那贾珍前一年十五娶了发妻,今年年初就生下了一孩子贾蓉,可是宁国府主子阶层的人口还是十分的稀少。  辛夫人历来和张氏关系好,虽不是第一时间就得知张氏怀三胎的喜讯,可也是紧接着贾瑚、张硑之后的那一批。  当时她就心念一动,琢磨着自己固然大了张氏几岁,但也没到三十,张氏能生她也能。  只不过,那段时间络绎不绝的访客登门拜访,张氏不得空,她就没好意思过去说明目的。  于是,辛夫人便打算等一段时间,热潮退下了以后,她再去请教张氏不迟。  这一天,张氏在为肚子里的三个闺女绣小衣裳,贾敏坐在她身边缝制娃娃的小鞋子,贾瑚就带着贾琏和三只毛绒绒、全身奶味的小老虎在榻上玩耍。  三只虎崽子早已能睁开了眼睛,眼下小鼻子一动一动的嗅着气味,动作有点笨拙地往贾瑚身上爬动。  很快,白色的那只就攀到了贾瑚头上,四只猫咪似的肉爪抱住贾瑚的脑袋,粉红色的小舌头一下一下舔动贾瑚脸颊。  另外两只则是一左一右抱住贾瑚的大腿,仰着下巴看着姐姐的动作,用软绵绵的小奶音嗷呜嗷呜的叫着,偶然还用小虎头蹭一蹭贾瑚。  可以说是非常可爱了!  人见了,一准迈不动腿离开!  这不,屋子里的丫鬟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老虎们,双目如星子闪闪发亮,恨不得变成贾瑚的大腿,被虎宝宝抱一抱蹭一蹭。  贾瑚小心拖住虎团子的小屁股,抱着它坐了起来。  憨头憨脑的小家伙呜呜奶叫着舔了两下爪子,贾瑚心棉花一样的软,当下亲了亲小白虎的脑袋,低头与它用鼻子互蹭。  一边贾琏看到了如此一幕,忙不迭从贾瑚腿部抱走一只蹭脸颊。  等了十余日,终于忍不住的辛夫人,就是在此种境况之下走了进来。  “还是你这里热闹。”辛夫人注视着全身散发母性光辉的张氏,艳羡道。  张氏放下东西,忙拉了辛夫人过来坐下,笑问道:“嫂嫂怎么来了?”  贾敏接过丫鬟端来的茶盏,放到了辛夫人面前。“嫂子喝茶!”  辛夫人颔首一笑,抿了一小口松缓心情。  放下杯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张氏说道:“不瞒你说,我此次前来其实有事相求。”  张氏握住她的手,真诚地说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帮你。”  辛夫人扫了眼张氏的肚子,脸颊微红,沉吟了一会子,方启唇言语。  “是这样的,我府里孩子太少,平日里委实冷清,不如荣国府热闹。我……我寻思着再要几个孩子,所以来请教一下你,可懂得一胎多生这方面的秘法。”  “或者说,和你们家的白虎、吉锦鲤祈愿当真有用否?”  话罢,辛夫人羞赧地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不好意思看张氏是什么表情。  张氏哭笑不得,视线下意识瞟向榻上逗弄虎宝宝的贾瑚,扶额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是为了这个。”  本以为三胎引发的风波已经过去了,不成想还有一个在这儿等着。  瑚儿真是招来了一个好大的麻烦。  闻言,辛夫人霍然抬头,满眼希冀地凝视着张氏。“这话的意思是,你这里确实有经可取?” 第53章 第66章   贾瑚抱着圣旨来找涂渊,一言一行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  六皇子于宫中布了不少眼线, 没多久, 就有人送着记录了贾瑚二人对话的信件来到了六王府。  “密信中说了什么?”  九皇子端坐在六皇子对面, 数月以来,经过六皇子的精心教导, 九皇子的芯子虽无甚大变化,但至少从表面上看,他已有了几分沉着稳重、堪当大任的模样。  样子唬唬人还是可以的, 可如果真要发展出质的改变, 还需六皇子坚持不懈, 长时间耗费心血调较方有可能。  六皇子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放下密信道:“信中说贾瑚亲自求了父皇下旨, 要与十三一道赶赴乌城。”  九皇子一览完密信, 目光大亮, 兴奋地站起来说:“远峰大师曾经说过,要将贾瑚引到污浊之地, 压制其身上的厚福, 我们才有更大的可能铲除他。眼下乌城到处是瘟病和死人, 岂不是一处天然的污浊之地?”  “真真是个小傻子,京城待得好好的,偏要去乌城自寻死路!”为贾瑚的找死行为, 九皇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表情宛如饿狼般的狠厉。“如此本王便成全于你!”  六皇子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微笑低声道:“这非但是除去贾瑚的妙机,同时亦是对付太子的好机会。真是天助我也!”  他的伤势瞒过了人们一段时间,然而一等到后背烧伤痊愈不得不上朝的时候,他因背脊损伤跛了脚的事情,就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先前和他争斗结过仇的兄弟,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扑上来缠斗,害得他损伤了不小的一部分势力。  最可怕的,还是因自己身体残缺,丧失了继位资格所引发的派系内部混乱。  好在他及时推出了九弟,他这一派系的形势才暂时稳定了下来。  不过,仍然有小部分外围的墙头草,投靠了到了他那些个“好兄弟”门下。  九皇子一见六皇子陡然面沉如水,便知道他想起了伤心事。  思及他最近五皇子等人背地里的嘲笑,九皇子忙安慰道:“六皇兄你放心,弟弟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待到荣登大位的那一日,定把那些人统统踩在脚下,叫他给我们兄弟下跪磕头,尝尽种种折磨,生不如死!"  “我发誓!”  目视着九皇子意气风发的样子,六皇子感到嗓子发涩,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嫉妒。  假如没有那日那场大火,如果他的身体没有残缺,皇位又怎么会轮到九弟去坐?  六皇子目光闪了闪,想到这儿,连忙甩掉脑子里一些不可能的念头,面若无事道:“你现在马上挑选人手,潜入十三他们出京的队伍里。等到贾瑚抵达乌城,染上了污浊,立刻想办法下杀手,就此一举除掉他!”  九皇子神情兴奋地说:“明白了,我这便吩咐下去。”  只要贾瑚身死在外,太子失去了他的福运庇佑,六皇兄当初有办法让父皇废了他第一次,就能够令他尝一尝第二次被废黜的滋味。  届时太子一倒台,再除掉几个对手兄弟,皇位就是自己的了!  幻想着自己坐在龙椅上,受文武百官朝拜的画面,九皇子激动地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贾瑚出宫被涂渊送回荣国府,家里人看见他手中的圣旨,立刻就得知了他主动请旨去乌城之事。  而今,他正忙着应付荣国府一群人的念叨,完全不晓得六皇子和九皇子又在暗处算计他的性命了。  “你这孩子,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罢了罢了,我还是去信给你舅舅,让他一路上多照看着你一些。”  张氏和涂渊一样,心里是极不赞同贾瑚跟着去乌城的,不过如今皇帝圣旨都下了,就算她反对亦是无可奈何。  孩子再有两天就要出远门了,还不如抓紧时间,给他准备衣用去。  “我说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瑚儿运气非凡,甭说不会遇上生命危险,即便遇上什么也会逢凶化吉的。”荣国府里就属贾赦和贾瑚共同经历过前朝余孽意外,最为了解贾瑚的“福”之体质,倒是不怎么担心贾瑚在外安危。  贾瑚看向地面上逗儿子和女儿玩耍的白虎,抱着张氏的手臂道:“大虎留在家里养崽崽,陪着你们。后天我带着白虎一块儿上路,时刻不离它左右。有白虎在身边保护着,阿娘你可放心一些?”  张氏暗含警告地瞪了贾赦一眼,示意他不要随便插话,这才转头摸了摸贾瑚脑袋,说:“你的运气我自是信得过的,相信就算整个队伍的人都染上了瘟疫,你也能平安归来。”  “只不过,十三皇子和你舅舅他们此行去乌城不是游玩,是为了救助乌城,一路必然是快马加鞭赶路。你娇生惯养的,除去七年前的那回意外,便再未出过一趟远门。外头不比家里,又是加急赶路。我呀,是担心你吃睡不好,吃苦头。”  贾瑚摇了摇头,神色坚定道:“我不怕吃苦,能受得住的。”谁说的没吃过苦头,上辈子生命快走到尽头的那几十年,他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痛苦。  张氏点了点他鼻子,“越长大嘴皮子越利索,阿娘我说不过你,到时候别哭着回来就好。”  便权当做瑚儿提早几年出外历练吧,人总要吃点苦头才能真正长大,这样也好。  “才不会呢。”  对此,贾瑚信心满满的。  此时,小老虎们被白虎逗得泪眼汪汪的,奶叫着跑来了贾瑚面前,抱住他的双脚求安慰。  贾瑚一只只抱在怀里,亲亲揉揉,温声安抚半晌,虎宝宝们才算是憋回了泪意,将小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轻蹭。  忽然想起了什么,贾瑚浅笑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可惜,要错过姑姑的婚礼了。”  “还有两天的时间,我得赶紧准备贺礼给她。”  凡是他倾注了心神、全心创作出的墨宝,都带着几分他的锦鲤好运气,比寺庙和道观里求来那些符啊什么的灵多了。  作画的话可能来不及了,索性书写一首祝福诗赠送予姑姑吧!  张氏摸着肚子凉凉道:“岂止是你姑姑的婚礼,可能你三个妹妹的出生你都看不到了。”  一句话打断了贾瑚的思绪,让他差点跳了起来。“什么?看不到妹妹们诞生?”  “不行不行,到了乌城以后我得发福气保佑大家,赶跑乌城的瘟疫,争取在冬天来临之前回家。”第67章   两日的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贾瑚偕同队伍离开京城那天, 荣国府、宁国府、张家还有莫大儒一家子都来送别了。  当然了, 鉴于白虎怀着保护贾瑚的任务, 须得跟着贾瑚赶赴乌城。因而这一天,母虎带着一白两黄三只小老虎, 也加入了送别的队伍之中。  憨态可掬,奶声软叫的虎崽子,全然没有成年虎的那股凶狠和压迫性。  围观百姓见了, 只觉得它们三只惹人怜爱, 压根没有害怕的感觉。  某些熟悉当年贾瑚“小仙童”的人们, 瞧着贾琏站在母虎身旁忙碌地安慰着三只小老虎的模样,想起了几年前贾瑚骑着大虎进学的景象, 不由得无声一笑。  时间一晃就差不多八年了, 小仙童的弟弟已经这般大, 连神虎也生了一窝小崽子了。  一群人回忆当年, 不知不觉跟着荣国府等几家的送别队伍,一路送贾瑚众人送到了城门口几里地之外的地方。  马车上, 贾瑚伸出一整颗脑袋, 眼巴巴地瞅着渐渐变小的人影, 神情因不舍而显得有些许落寞。  “好了,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脑袋收回来, 放下帘子。”涂渊看着他这样颇为心疼,抚了抚贾瑚后脑袋, 问道:“后悔跟着一起来了吗?”  贾瑚眨掉眸子里泛出来的淡淡水汽,嘴硬道:“才没有,我只是有些担心耽搁时间太久,错过了妹妹们的出生罢了。”  他趴在涂渊肩膀上,戳着涂渊胸口,闷声道:“所以,你一定要快一些解决乌城的瘟疫。”  涂渊看破不说破,轻抚贾瑚背脊,无声地安慰他的心情。“这就得看运气了,运气好的话一小段时间即可处理好。如果运气不好,咱们的归期就不一定了。”  贾瑚刷的一下抬头,鼻梁一不小心磕到了涂渊下巴,琉璃眸马上蒙上了一层水雾,整个人显得似哭非哭,好不可怜。  “怎么样,磕疼了没有?”涂渊顾不上自己疼痛的下颚,连忙捂住贾瑚的鼻子轻轻揉动。“前几日还夸你长大,现下又变得像小时候一样迷糊了,真是个小迷糊蛋。”  贾瑚抓起涂渊的手抹掉了几滴溢出眼眶的生理泪水,把他的手抱在怀里,快速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继而急切地说出由于意外没能第一时间说出来的话。  “有我在,怎么可能缺少运气?”  下一瞬,一道低沉的笑声自涂渊喉咙里飘出,他凑近贾瑚耳朵小声说道:“那乌城瘟疫,就拜托瑚儿了。”  贾瑚忙不迭点头,正欲拍胸保证,不成想拍到的却是渊的手背。  贾瑚感觉到不对,低头一看,才想起自己抱着涂渊的手没放开,不禁一乐,当下吃吃笑了起来。  涂渊眼神柔和,唇角噙着浅笑,抬手捏了下贾瑚下巴,一脸的宠溺。  车厢另外一角,张硑收回落在贾瑚和涂渊身上的目光,小声逼逼:“您就继续宠着溺着吧,宠坏了瑚儿,小心我家妹妹叫您日后负责养瑚儿一辈子。”  当年涂渊的伴读董时身上挂着个从五品的官职,跟在张硑手底下干活,今日亦随同这支队伍赴往乌城。  他就坐在张硑的身边,依稀听见后者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却没能听清楚内容,于是问道:“张大人,您说什么?”  张硑可不敢当着涂渊的面说出那句嘀咕之言,脑筋一转,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用红布缝成三角形状的“护身符”,赶忙塞入了董时手里。  “没什么,就是本官突然想起此处有样东西要送给你。来来来,乌城瘟疫横行,这东西你拿去护身。”  董时看了看,抬头道:“这是护身符吗?”  “差不多,差不多。”缝在里头的是瑚儿亲笔书写的“祥”字,随身佩戴能给人带来好运,这样说也没错。  “多谢张大人。说起来,下官出远门前母亲也从护国寺求了一枚。”董时有些高兴地说道,虽然身上已经佩戴了一个,但仍然欢喜地收下了来自上级的关心。  张硑瞄了眼他手上的“护身符”,强忍着抢回来的念头,面色如常道:“此乃本官从高人处求来的,比护国寺的还灵验,一般人可不舍得给他。你收好,切莫丢了。”  他外甥比世间所有的高人还高人,只有天上的仙人能和他比一比,出手的东西也是随了主人的!  董时乐呵呵笑着收入怀中,连声应是。  张硑一抬头,眼睛里登时撞入了贾瑚和涂渊两双直勾勾的眼睛,尤其是后者,一脸的揶揄。  他干咳一声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那些带着吉祥意义的字,本就是瑚儿每年过年写来送给自己的。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叫下人弄成护身符的样式随身佩戴怎么的了!他用的理直气壮好不好!看什么看!  贾瑚一行倍日并行,历时半月,终于赶到了乌城地界。  还没进城,贾瑚他们就看见了漂浮在高城上方的灰黑色的浓烟,整片天空显得阴沉沉的,分外污浊,给人不祥的感觉。  一入城内,腥味、臭味争先恐后钻入鼻孔,白色纸钱遍地飞舞,到处可见瘟疫死亡的尸体。  若非知晓此地是乌城,一行人都怀疑自己来到了一座死人城。  望见这一幕,所有人一致皱起了眉头,脸上一瞬间布上了忧色。  眼前荒芜死寂的景象,致使贾瑚想起了上一辈子灭世不美好的记忆,情不自禁紧紧抓住涂渊的手臂。  贾瑚扫视周遭,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涂渊偏头瞧见他用空余的另一只手按住心脏,眉头深锁,用只有自己和贾瑚能听得见的声量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扫了眼满是尸体的街道,涂渊以为贾瑚是因为死人太多感到不适,忙又道:“是了,这样的场面的确令人不适。你来我背后站着,只看着我的背部就好,别看四周。”  贾瑚本想说涂渊误会了,可一想这是涂渊的一片好意,索性乖乖走到背后站好。  “居然死了这么多人,这是什么瘟疫,也太可怕了!”董时说话的声音发着颤。  涂渊心情格外沉重地说道:“急信上说,是一种昔日从未出现过的瘟病。治疗的药方,还需我们带来的御医和大夫研究出来才行。”  张硑道:“每耽搁一个瞬间,就有可能有一条人命消失于世。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开始吧!”  话罢,张硑当即一句话吩咐下去,御医、大夫和士兵们马上投入了救瘟工作之中。  待到当地的官员收到消息,前来迎接涂渊等人去沐浴宽衣、吃接风宴,看到的就是一群士兵围起了大片空地,城中的瘟疫病人排着队地去医者面前诊治,领取药物。 第55章 霎时间, 屋子里响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猫狗叫声。  “好吧,我答应你们的条件。如果可以的话, 也请你们托其他的动物们帮忙打听消息。毕竟, 城中的瘟疫同样在威胁着你们的生命安全, 你们早日帮助我找到坏人, 也能尽早脱离死亡威胁。”  涂渊听得一头雾水,还不待他开口问什么, 贾瑚马上又坐蹲直了身体, 一个接着一个抱起猫狗, 俯身亲在了它们额头上。  见状,涂渊瞬间茅塞顿开,明白了什么, 瞪着几只猫狗问道:“它们跟你谈条件,要你亲才肯答应帮忙?!”  一群色喵, 色狗!居然占瑚儿便宜!  “没有没有,它们只是想要个大点的祝福。”贾瑚连连摆手,“摸摸头是小祝福,抱抱是中等祝福,亲亲是大祝福。所以我就亲了它们一下。”  说罢,他扭头脸上在涂渊脸上啾了一口,星眸弯弯。“也给十三哥一个大祝福。”  涂渊揉着贾瑚脑袋,瞪走了一群猫猫狗狗。  贾瑚的托付,通过住宅的几只猫狗层层传递到了外面。  乌城里越来越多的动物行动了起来。  如果有人有心注意的话,就会发现城内各处常常响起各种家畜、宠物的叫声,猫狗鸟鼠的身影频繁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西族人千防万防,万万想不到贾瑚居然拥有一群神一样的动物队友。  不到一天的功夫,满城奔走的动物们,便搜找确定了他们暗地里所做的恶事以及身份,连夜带了消息给贾瑚住处的猫狗。  “辛苦了,谢谢你们!”  听完猫狗带回来的消息,贾瑚奖励地亲了它们一口,旋即抱着枕头屁颠屁颠跑出屋子,敲响了隔壁涂渊的房门。  “十三哥,开门!”  贾瑚才喊了两声,房内就响起了涂渊起身的细碎声响。  脚步声缓缓接近,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看见贾瑚外裳不穿,抱着一个软枕就跑出门的样子,涂渊不禁皱紧了眉头。  “快些进屋!”他一边拉着贾瑚一进门,一边老妈子一样念念叨叨。“初秋夜晚天凉,你怎么穿着一身单薄里衣就出来了。”  躺在涂渊睡得暖洋洋的被窝里,贾瑚一副我知道错了的表情,等涂渊念叨结束,才解释说:“我急着过来告诉你好消息,一时情急忘记了。”  “下次切不可再如此了。”涂渊叹了一口气,上榻躺在贾瑚身侧拉好被子。“怎么?瘟疫之事有消息了吗?”  涂渊阳气重,身体暖气足。贾瑚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语调欢快地“嗯”了一声。  “城南的一窝老鼠曾经见过一群人偷偷摸摸运了几车子瘟鸡进城,猫狗它们齐心协力,一路打听到了城东的酒楼。”  “那儿的几匹马说,瘟鸡是酒楼掌柜派人赶着它们运送进来的。掌柜的命厨子用瘟鸡做菜给酒楼的客人吃,还让伙计偷偷把一些瘟鸡丢到乞丐窝里。”  “那些马还交代了,酒楼上到掌柜下至伙计,实际上全是西族人,只是伪装成了乌城人开了一间酒楼。并且,酒楼的人每隔半个月,就要骑着它们去隐藏在乌城地界的一处长生教分堂,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和长生教的人谈些什么。”  “后来,安家在长生教分堂的鸟一家,听见了几匹马好奇的议论,才告诉了它们掌柜等人是长生教教徒,负责潜伏中原,为侵吞中原计划出力。”  一口气说完,贾瑚长舒了一口气,气呼呼地总结道:“这下子事情总算搞清楚了,原来一切都是西族弄出来的。”  月光下,涂渊的眼眸变得深不见底。里头仿佛装着无数把冰刀,又冷又锐利。倏尔寒光乍现,凛冽割人。  “西族,想不到竟是西族。”一句话,涂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中原周边的国家族群露出了尖牙,一年又一年不死心地进犯中原大地之时,西族总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态度,一心发展本土国教长生教。  给人的感觉无欲无求。  百年下来,中原渐渐放下了对西族的戒心,与之结成友邦,频繁贸易往来。  却不想,西族表面如羔羊无害,实际却是一条真正的毒蛇。  躲藏在暗处死死盯着中原这个猎物,等待时机一到,趁着猎物不注意立刻就会露出毒牙。从背后一口咬到礼物脖子上,注入毒液。  相较于其他光明正大露出野心的族群和国家,西族这种表面无害背后玩阴的,才是真叫人防不胜防。  涂渊只要一想到,这一回假如不是贾瑚执意请旨跟了过来,凭着自身的特殊觉察到了瘟疫背后的阴谋,而后请城中的家禽、宠物帮忙调查。说不准,长生教的阴谋真的能得逞。  想想他都觉得不寒而栗,又觉得自己运气真的好。  “瑚儿,我觉得你有可能又救了我一条命。”涂渊遮掩了眼睛里的寒芒,侧身注视着贾瑚,星眸里柔光晃动。“再给我一个大祝福吧!”  贾瑚想也不想就翻身,于涂渊的脑门上啾啾了两口。“两个大祝福,十三哥好运滚滚来!”  涂渊扬唇浅笑,揉了几把贾瑚头上的软发。“借你吉言。”  看着贾瑚重新躺好,他转口又道:“我猜长生教之所以制造乌城瘟疫,定是想在人们绝望的时候出来救治,继而蛊惑人心。但是他们完全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赐福了乌城百姓。再加医者们琢磨出来的药方对症,有患者渐渐好转,破坏了他们的原定计划。因而今日,你才感觉到有人盯上了你。”  “我从来不知道,有人能可怕到这种程度。”贾瑚像个八爪鱼似的抱住涂渊,“酒楼里的马知道敌人藏在何处,得赶紧把他们抓起来。”  涂渊赞同道:“行,明儿一早咱们就去寻马带路,率兵前去捣毁长生教在乌城的窝点,免得他们一计不成又生毒计。”  长生教和西族绝对不能留着,还得加急去信父皇,请求他派兵把西族赶得远远的。  涂渊看着贾瑚黑亮的眼珠,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道:“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西族也有点可怜。”  “为何这般说?”贾瑚不解地眨了眨眸子。  涂渊宠溺地点了点他的鼻子,“因为西族花费了无数心血和时间酝酿的大计划,却因为你,被几匹马抖得干干净净。你说可不可怜?”  “倘使叫他们知道了自己养的马暗中‘通敌’,在后面拖后腿,吐血都是小的,说不准还得一气上西天。”  贾瑚想象着那样的景象,禁不住捂嘴偷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道:“明日去抓人的时候,不管他们信不信,一定要告诉他们几匹马的功劳。而且事后,我们得好好犒赏马功臣才行。”  “这个主意不错。”涂渊直接拍板定案,道:“就这么办了。”  届时,长生教落网之人的表情必然相当之精彩!第70章   商量妥当了明日要做的事情,说话声消失, 涂渊的寝房沉寂了下来。  贾瑚两人平定心绪, 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他们意识沉睡, 陷入梦乡之际,十个蒙面黑衣人避开守卫的目光, 鬼鬼祟祟地潜入宅邸里,慢慢移动向贾瑚所居住的主院。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随同长生教圣子来乌城的下属。此次前来, 唯一的目的就是取得贾瑚的毛发一类的东西, 带回去给圣子咒杀贾瑚。  藏身进了花丛里, 盯着两间房间,十个蒙面人犯难了。“有两间房, 贾瑚会在哪一间?”  “听说中原十三皇子也居住在主院, 左为尊, 贾瑚约莫住在右边一间。”那日的下属分析完毕, 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真不明白圣子大人是怎么想的,非要我们大晚上, 一群人大费周章的来偷几根头发回去咒杀。叫我们直接杀了贾瑚不是更省事吗?”  其余九人简直不能更赞同了。  他们也感觉圣子愈发的脑抽了!  正事要紧, 早偷完早走人。那名下属没再嘟囔, 而是指着右房的一扇窗户道:“房间有两扇窗户,我们从这边的潜进去。”  这时候一队巡夜的侍卫走了过来,他们连忙低下头藏进了花丛里。  待到侍卫队走远, 十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落脚无声地来到了贾瑚房间的窗户前。  轻手轻脚地翻找了一遍梳妆台, 一无所获,下属看向被床帘遮挡得密密实实的床榻。  梳子上没有落发,看来只能从贾瑚头上现割下来了。  心里这般想着,下属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正准备挪动向床榻。  然而,右脚刚抬到一半,他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又悄悄把脚放回了原处。  “我问你,今夜我们来了几个兄弟?”他碰了碰右侧同伴的手臂,低声问道。  “十个。”  刚回答完,被询问的那人扫了眼房间,紧跟着也发现了不对,呼吸骤然变重。  朦胧月色下,贾瑚的屋子各处站着许多深夜来访的“客人”,他们同一副蒙面黑衣的打扮。  怪就怪在,当前的人头数目,较之长生教来的人数多出了一倍。  长生教一方的人惊了,对面奉六皇子之命刺杀贾瑚的人也惊了,手里的兵器差点掉地上。  双方都仿佛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一动不动,彼此大眼瞪小眼,贾瑚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一阵夜风吹了进来,打在两批人脖子露出来的肌肤上。  长生教下属一个激灵回神,反射举起兵器砍向了对方。  另一边受到了攻击,当下迅速反应过来,还手迎了上去。  刹那之间,两支队伍混战到了一起。  那么问题又来了。  他们同样的蒙面黑衣穿着,打着打着,混在了一起,突然就谁也认不出哪边是哪边的了。  可怕的是,他们打得一头热血,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然后不出意料的,双方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了起来,出招的时候刀刀致命。  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压根分不清死的是长生教的人,还是六皇子的人。  终于,周围的打斗声统统消失了,屋内只存在着两方队伍的头子还在忘我的你一找我一招。  不过很快,唯一还活着的俩人就感觉不对。  他们默契一致地停下了动作,低头往地面一瞧,死死瞪着一地的尸体,大脑差点没报废。  “!!!”  “怎么的,就都死了?!”  二人内心波涛汹涌,不知不觉间惊叫了出声。  话音入耳,两人身体同时抖了一下,马上意识到先前的打斗声太大,许已惊动了住宅巡夜的护卫以及其他人,顾不得地上已经成为了尸体的同伴,连忙跳窗而出。  六皇子一方的刺客头头快一步先逃,长生教圣子的下属紧随其后。  后者刚一跳出窗户,便目睹了一头白色猛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了前者。他膀胱一酸,视线移动至包围了屋子的士兵、侍卫,突感喉头一阵干涩。  成百上千的人举着弓箭包围了他,他毫不怀疑,凡是他做出一丁点不妥当的动作,等待他的唯有万箭穿心一个结局。  这样的死法,他一点都不想要!  是丢掉兵器投降,还是丢掉兵器投降呢?  圣子下属还在苦苦犹豫着,白虎忽然一跃而起,亦将他一巴掌拍倒在了地面。 第57章 圣子勒了勒马绳,愤怒道:“闭嘴!通通闭嘴!不许叫!声音引了来了敌人,你们就等着跟我们一块儿死吧!!”  群马无视他的怒火和话语,不仅叫得更加欢腾,还转身掉头往回奔跑,压根不给人思考的时间。  长生教一伙人全给群马的神操作弄蒙了。  待到下一刻回神意识了过来,统统大惊失色,一身的汗毛如惊猫炸开。  圣子声嘶力竭地吼着,连伤口的痛都忘记了。“蠢马!往哪儿跑呢你!”  “停下!快停下!”  他憋着一泡尿久久没敢下,现下看见这幅画面,急得差点尿了出来。遗憾的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勒马绳,群马都没有停下的迹象。  左肩包扎起来的伤口不断有血溢出,远远的望见了涂渊所带兵马的火把光芒,圣子紧张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膛。  终于发现了群马的目的,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身下兴奋跑动的马匹,感觉要发疯。“你们这群叛徒,居然驮着我们跑向对头的兵马,主动投敌!”  眼看着和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长生教的人就快急哭了,纷纷嚷嚷着圣子。  圣子抓狂道:“这群马全疯了!所有人跳马,弃马而逃!”  马匹仍在疾驰当中,这种情况下,人从马背上跳下来带有摔伤的风险。  但和落入涂渊手里一比,圣子果断选择跳。  长生教一行人也是这般想的,见圣子带头跳了下马,他们立即闭上眼睛,护住要害跳了下去。  若是幸运,一些人跳马有可能会毫发无损。  可是这群人的运气实在不怎么的好,落地之后不是这里摔伤就是那里摔伤。  总之,没有一个是无伤的。  不过要命当头,他们也没功夫在意伤不伤的,赶忙互相搀扶着爬起来,欲躲进丛林里。  踉踉跄跄跑开了几百步,前头忽然也响起了马蹄声。  眨眼间,在贾瑚带领之下的兵马便停在了狼狈的一行人面前。  圣子面无血色,立刻反应过来,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廷兵马中途分兵,分出了一部分熄灭了火把,拐到了他们的后方堵人。  带在身上的兵器早在慌忙逃亡之际弄丢了,他们每个人身上还因为跳马带了伤,圣子一行人连反抗的能力都拿不出来。  面对贾瑚身后的一大片杀气腾腾的骑兵,他们的表情绝望到了极点。  “抓住你们啦!”贾瑚脆生生地说道。  他坐在威风凛凛的白虎背上,捧着脸笑得要多甜有多甜。  圣子却觉得嘴巴仿佛吃了黄莲一样的苦。  不多时,涂渊亦领着兵马,还有他们投敌的马群来到了此地,命人捆绑起了圣子等人。  贾瑚握住涂渊的手跳下虎背,首先向响应己方的长生教马群道了谢,接着再分别抱了抱几匹酒楼马的马头。  他抚摸马头,看向圣子道:“你们千不好万不好,唯一好的是养了一群好马儿。”  “我们本不清楚长生教在乌城的分堂,多亏了你们养在城东酒楼的这几匹马,带着我们找到了这里。还有那边的一群,听见了我们马儿呼唤声,想也不想就驮着你们回来找我们了。”  贾瑚指了指这边的马,又指了指那边的,笑盈盈甜声道:“它们都是极好极好的,我和十三哥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涂渊真诚感谢道:“谢谢你们对它们多年的养育之恩。”  完全听明白的贾瑚话里的意思,回忆刚才群马叛变的景象,圣子总算明白自己是败在了教派养的一群马手上。  望着贾瑚和涂渊的笑脸,圣子情绪崩溃,吸了吸鼻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千算万算,到头来却败给了一群马,他好委屈啊!  他特么不服气啊!  这群马都是魔鬼吗?第72章   被捆成粽子的长生教教众,由着他们教派的马匹看守着围在马群中间, 押送着赶往乌城方向前行。  圣子倍感屈辱, 直到让人关进了牢房里, 两只眼睛还在不停地飙眼泪。  贾瑚收回目光眨巴了下眼眸,挠挠脸, 瞅着涂渊道:“呃……我们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涂渊冷冷睨了阶下囚圣子一眼,手按在贾瑚后肩上,推着贾瑚往外走。“制造乌城瘟疫, 害得上万百姓身死, 无数人痛失亲人, 罪无可赦。此种丧心病狂、灭绝人性之徒,根本不值得同情。”  “十三哥说的有道理。”贾瑚点点头, 垂眼帘沉吟片刻后, 出声提议道:“不如就把那几百匹马安置在牢房附近吧?也好叫这群长生教的罪人日夜听着马儿们的声音, 好好为自己的罪行忏悔。”  涂渊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柔和地注视着贾瑚,开口赞道:“此提议甚好!”  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声, 牢房里一群长生教教徒一脸天塌下的崩溃表情, 捂着胸口体验了一把窒息的感觉。  你们才是真正的魔鬼吧!  而长生教圣子?  不好意思, 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上,眼睛合了起来。  不知道是哭累睡了过去,还是失血过多晕厥了, 亦或是让贾瑚的提议生生气晕了。  贾瑚想,最后一个的可能性比较高。  从牢房里走出来, 收获贾瑚好主意的涂渊,马上便吩咐人拉着从长生教那儿收获来的数百匹马,安置在了牢房四周。  听着马群咴儿咴儿欢叫的声音,落网的教徒们觉得每一声都是对他们的嘲笑,哭丧着脸趴在地上,浑身环绕着生无可恋的黑气。  处理完诸事回到主院,贾瑚和涂渊稍微躺了半个时辰,天便已经亮了。  两人甩了甩脑袋起身,刚用了两口早膳,就注意到董时与张硑徐徐走了过来。  贾瑚忙招呼他们坐下来一起吃,涂渊侧头看张硑询问道:“问出了什么消息吗?”  张硑颔首答道:“有教徒交代了他们的计划,制造瘟疫的目的是为了在百姓绝望的时候,再用药救下人们的性命。继而蛊惑乌城百姓成为长生教的狂热教徒,于不知不觉间掌控乌城。”  “好在咱们赶来乌城的时间早,瑚儿发现得及时,那位圣子仅于几个村镇上作妖,尚未来得及染手乌城。只要派人去那几个村镇上,揭穿长生教的卑劣真面目即可。”  董时咽下了口中食物,接着说:“另外,咱们的兵马昨儿夜里,从长生教分堂内搜出了许多药丸子。长生教徒称之为神药,其实是专门用来治疗瘟疫的药物。”  听闻好消息,贾瑚目光一瞬间变得如星子晶亮。“如此说来,如今承受着瘟疫之苦的百姓马上就有救啦!”  涂渊夹了一块春卷放到贾瑚碗里,抬头问董时道:“收缴来的成药可能不够,可问出了药方没有?”  他连忙回答说:“药方已经交到了御医手中,正好我们从京城带来的药材里有药方所需的全部药材,众多医者约莫今天就可以开始制药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涂渊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淡的微笑。  贾瑚唇边沾了一块食物小碎屑,仿佛一只偷吃忘记擦嘴的小老鼠,可爱到人的心发颤。  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凝望着涂渊,“十三哥,那我还需要为百姓们赐福吗?不需要的话我就去帮忙捡药材。”  涂渊抬眸,移开了直直投射在贾瑚脸上的眸光,顶着张硑和董时疯狂暗示“不要”的目光,摘掉了贾瑚唇边的食物碎屑。  不理会一下子泄气瘪下来的张硑俩人,他沉声说道:“赐福暂且停止,你也不需去捡药材,我这里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办。”  贾瑚放下筷子,满怀期待道:“是什么?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涂渊缓缓道来自己的打算,“你舅舅方才说有几个村镇的人受到了长生教的蛊惑。一般人去可能没办法把他们的思想掰回正常。所以我需要你带着白虎过去一趟。相信我们之中,也只有你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此事。”  瑚儿虽不懂得蛊惑人心,但自带神奇光环,仅仅这一样就完胜了长生教圣子。  届时到了地方,瑚儿骑着仿佛神兽一样的白虎往人们面前一站,加上他那副被京城百姓交口称赞的小仙童模样。不管长生教把那几处的人们蛊惑到了何种程度,他坚信只要瑚儿一出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那些人拉回己方阵营。  贾瑚依赖地瞅着涂渊,“那十三哥你会跟我一块儿去吗?”  涂渊温柔地抚摸他的发顶,解释说:“我们抓了长生教圣子,并捣毁了他们的一处分堂,粉碎了其垂涎中原的阴谋。近段时间西族边界可能不太平静,我必须率兵去边界巡守,因而只能由董时陪你去了。”  昨晚已经连夜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了信件回京,只希望父皇快些派兵过来,他才能彻底放心下来。  闻言,贾瑚转眼变身小可怜。  他蔫头蔫脑地抠着桌子,有气无力道:“哦,是这样的吗?”  涂渊见此一幕,心中愧疚感爆火乍。他有些慌乱地安抚道:“不过只要瑚儿你办好了事情,马上就能过去找我了?我们最多只是分开几天而已,你莫要难过。”  贾瑚小可怜好似被浇了水的蔫鲜花,又有了精神,掷地有声保证道:“那我一定一天就完成任务。”  见安抚下来了他,涂渊送了一口气,忙给贾瑚夹东西吃。  一旁张硑忽然神色凝重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有一名地位较为高的教徒提到了,他们的副教主远峰和尚为了加剧诸皇子内斗,挑起中原战乱,于数月之前隐藏了身份秘密上京,去了六皇子身边为其效力。”  涂渊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差。  他原本以为西族只在乌城搞阴谋,没成想他们的人已经潜伏入了京城,甚至已经深入到了皇子身边。  他不得不怀疑,有一天,还会有西族内奸潜伏到皇宫里,甚至是成为皇帝信任的侍卫、宫人。  到那时,后果不敢想象。  感受到涂渊身体散发出的寒气,张硑擦了擦手臂,赶忙道:“不过好消息是,自入京城,长生教这边就失去了远峰和尚的消息。兴许他不习惯京城的水土,病死了也不一定。”  “嗯,死了。”贾瑚把脑袋从碗里拔出来,吐出了三个字,又种进了里头。  听到他熟悉的嗓音,涂渊瞬间闭上了嘴巴,吞下了想要说的话,与呆愣的张硑、董时一起扭头看贾瑚。“当真?”  贾瑚头也不抬,抽空回答说:“是死了。”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的预感已经强到能够感应出一个人的生死了吗?”话及最后,张硑咽了咽口水。  “当然不是了,舅舅怎么会这样想呢?”贾瑚丢给了张硑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旋即甜甜一笑道:“离京之前去护国寺拜访,是主持大师告诉我的。就在六皇子府失火的那天晚上,主持感应到他的师弟远峰离开了人世。”  “舅舅提到了远峰,我才知道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涂渊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不会是失火当天远峰就在现场,然后被烧死的吧!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他一定要用遍世间所有的词汇去赞美那场大火。来得真是漂亮!  前一刻刚知悉了远峰其人的存在,后一瞬就又获悉了他死亡的消息。  涂渊打消了送信给太子,让他找出远峰弄死的念头。  早膳过后,他分出一半兵马保护贾瑚和张硑,当天就率领剩下了一半兵马,还有乌城本地的兵马奔往了边界处防备西族动作。  张硑留下来主持制药,贾瑚则是在涂渊离开城门不久之后,亦骑着白虎,于数百士兵的护送之下,与董时前往了几处受到蛊惑的村镇。  同行的还有贾瑚的新晋护卫队,也就是那群长生教的功臣好马。  贾瑚带走马群的那一刻,活在马叫声阴影中,失眠了一晚上的长生教犯人们欢天喜地,感动哭了。 第59章 要是自己说了对方不肯相信,便直接让他们养的家禽教他们做人!第74章   在之后的时间里,贾瑚走遍了每一个受蛊惑的村镇, 揭穿了长生教的阴谋以及圣子的真面目。  如同贾瑚最先抵达的村子一样, 其他村镇的百姓并不相信贾瑚的话, 并认为他们居心叵测。  不过,等受贾瑚召唤而出的兽界小斗士们一现身, 按照物种排着队站在贾瑚面前,教他们重新做了一回人,他们就全都成了一个乖巧的好宝宝。  贾瑚说什么, 他们就点头称是。  两天过后, 贾瑚把长生教留下来的隐患尽数解除。乌城里因为从长生教分堂搜到了正确的药方, 千千万万疫民的病情亦好转直至痊愈。  之后,贾瑚就放心地和董时带着千人兵马, 赶赴了边界跟涂渊汇合。  涂渊抓捕了圣子诸人的消息并未公诸于众, 但长生教乌城分堂的人会在特定的时间和西族总教联系。  联系的时间一到, 乌城分堂方面却迟迟无人带消息回总部, 西族总教方面担心计划起变,于是派人越过边界来乌城打听。  结果却让巡守边界的涂渊逮了个正着。  和乌城断了联系十几天后, 西族方面虽仍未打听到任何有关于圣子的消息。不过, 他们却从涂渊提防西族的动作, 推测出了“瘟疫”计划暴露,圣子以及在乌城分堂的教徒许已尽数被捕。  圣子是长生教的重要人物之一,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西族不可能放任他不管。因此由长生教方面派出了小股教徒秘密潜入乌城,准备救人。  涂渊把边界一带盯着死死的, 一个苍蝇都不放进来。对面来一个他就抓一个,来一百他就杀一百。  这一举动加剧了西族王族的惊慌,怕极了中原和他们开战。  毕竟,他们一个弹丸之地,完全没有和中原百万军队正面刚的实力。否则,一开始就不耍阴谋诡计了。  好在皇帝派遣来的大军还没到,未到真正开战的时机,是以涂渊带着贾瑚一直来往边界各处巡守,一步也没有越过边界。  西族心怀侥幸之心,研究了涂渊只防不攻的现象,觉得涂渊之所以抓圣子只是因为从他身上查出了瘟疫的原因,而圣子并未交代长生教的一举一动背后有西族王室指使。  事情还没有上升到国家阶层,所以,西族王朝还是安全的。  西族内部展开了三天三夜的商议,王族众人和长生教高层统一赞同以上的可能性。  为保住西族多年的筹谋,长生教的教主决定主牺牲自己,让中原觉得瘟疫是长生教一意孤行秘密制造的,与西族王族无关。  决定做下的第二天,西族使臣就绑着长生教教主来到了涂渊面前,说他们也是最近才知道了长生教背地里用瘟疫害乌城百姓的事情,罪魁祸首交给涂渊处置,希望他不要迁怒整个西族。  涂渊笑了笑,不客气地收走了长生教教主的性命,而后拒绝了西族王族的道歉礼,命董时礼貌地送了使臣回去。  看着董时,使臣心里七上八下的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十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答应了不因长生教教主一人只过错迁怒西族?”  董时回以一个微笑,给了使臣错误的信息。对方自以为逃过了一劫,欢天喜地回去和王族报喜。  返回涂渊的营帐,董时一脸恶心地擦着被使臣握过的那只手。“什么东西?以为推出一个长生教教主就能糊弄过我们了吗?”  “我刚收到十皇兄的来信,最迟后天他带来的大军就能抵达乌城了。”涂渊放下属下刚带回来的信件,嘲讽地笑了笑,道:“西族不过是一群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接到了涂渊传回京城揭穿了西族和长生教险恶用心的信件,皇帝爆发了雷霆震怒,立刻就指了十皇子挑选十万兵马协助涂渊攻打西族。  从出发到如今,已过了半月有余,也差不多该到来了。  董时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喜道:“太好了,总算等到了他们。”  且让西族的恶心玩意儿们高兴两天,后日大军一到,不打得西族哭爹喊娘,他就不姓董!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边界仍然由涂渊守着,贾瑚则与董时返回了乌城迎接十皇子。  看到许久不见的友人,贾瑚露出了标志性的甜笑冲了过去。  十皇子拍拍贾瑚肩膀道:“瑚哥儿,一段时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啊!”  十皇子多年醉心习武,不但长得人高马大,还强壮得像一头牛似的。  刚说完,他就伸出两只手轻轻松松地举起了贾瑚掂了掂。“长高怎么反倒轻了?可怜见的,一定是跟着十三吃了不少苦头!”  一旁张硑看得满头黑线,拼命地咳嗽,示意十皇子适可而止。  这是我外甥,不是十皇子你的儿子!  十皇子装傻充愣,只当没看到张硑写在脸上的意思。直到贾瑚气呼呼地瞪了眼他,他这才放下贾瑚。  进了乌城府衙,坐下之后贾瑚关切地和十皇子打听消息。“我阿娘的身体最近怎么样?大家的都还好吗?”  十皇子一口气连喝了三杯茶,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大笑道:“你家里人都好着呢,你母亲还特地叫我带了家书给你。现在信不在我身上,待会儿再拿去给你。”  “十二、十四、十六、十七几个从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就是十一听说我带兵来乌城,求着父皇说也要跟来。不过父皇一看他弱书生一样的身体,无情地拒绝了他。所以十一的心情可能有几天不好。”  简单交代完,侧头瞧见贾瑚托着下巴听得认真,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又道:“对了!你一定不知道,你姑姑成婚后不久,宁国府你那位伯娘便查出了有身孕。月份比你母亲浅一些,但是大夫也诊断出了她肚子里揣着的是三个!”  “你母亲怀了三个孩子,你伯娘也是一样的数目,你说奇不奇!”说到这个话题,十皇子的声音不自觉加大,表情亦是渐渐变得激动起来。  贾瑚木着脸听他喋喋不休,心里默默地想着:我知道的。其实在我娘要求我说出口的那一天,我就已经知道了,但我不知道好消息来得这么快……  “上一回你母亲查出三胎,许多官员的夫人都说你们家养的祥瑞灵验,其实宫里头的娘娘们是不信的。”  “贾敬和你父亲是一样的货色,逢人炫耀自家夫人的喜讯,消息便如同疾风飞入后宫。宫妃们知道你们家第二个三胎的人出现,并且亲口说了是每日去你家,同白虎、吉锦鲤祈愿才怀上的之后,我母妃她们统统都疯了。”  “不能随意出宫,她们就每天一大早跑去向父皇所养的吉锦鲤祈愿。风雨无阻,简直比父皇上朝还准时。”  自那时起,每回上朝,他皆能看见父皇的脸色精彩极了。只怕人生第一次,因为后宫妃子太多感到后悔。  现在想一想,他都还想笑。  贾瑚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甚至影响到了皇宫诸多后妃,忽然有些担心自家的宅邸被人海淹没。  他小心翼翼问道:“宫里都这样了,那荣国府岂不是得被蜂拥而至的人挤爆火乍?”  “消息传出的第一天是这样的,不过次日荣国府便开始闭门不见客了。不知是谁想出的注意,在你家门前张贴了一张纸,指点人们前往护国寺莲池。于是,求子的女眷们就如潮水涌去了拥有一池子吉锦鲤的护国寺。”  贾瑚为自己家松了一口气之余,突然有些同情护国寺主持。面对不计其数疯狂的妇女,就算是主持也要心累成狗的。  这种刁钻的注意,不用猜都知道是他爹想出来的,兴许还在“记恨”着当年主持想拐他当小和尚的“仇恨”吧。  只是不晓得小气主持还能不能保住他的一池子宝贝锦鲤。  贾瑚沉吟了片刻,小心试探着开口:“那护国寺一定热闹极了。”  十皇子大笑着点了点头,“没多久,相关消息传遍了京城。满京城的百姓求子观音也不拜了,纷纷跑去护国寺莲池上香。我曾经陪同王妃去护国寺远远看过一回,莲池周围一圈圈的全是向吉锦鲤求子的妇人,并且四周遍地插满了香烛。”  “那景象比过年还热闹了,不过因为去那儿的大多是女眷,我没好意思靠太近。”  董时摸了摸下巴,心动道:“待返京后,我也要带自家夫人去瑚哥儿家里拜一拜几样祥瑞。”  贾瑚:“……”  你别来了,来了也没用。  他可不想看到自家宅邸被人海冲塌,所以三胎之类的话,以后再也不说了!  此时此刻,他感到无比的庆幸,当初自家亲娘没叫他开口,让敏姑姑也一胎三个。  要不然,他真是不敢回京城了。  叙旧之后,副将留在城中安排大军,十皇子马上随贾瑚去见涂渊,商量进攻计划。  十万大军的消息瞒不了西族太久,为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当天夜里涂渊营帐内的烛火燃烧了一夜,几人连夜指定了作战方案。  第二天上午睡了一觉,传令副将率领藏在乌城的十万大军来边界,中午时分中原就和西族开战了。  比起中原的军队,西族的战斗力就是豆腐渣,更何况中原军队的人数还碾压了西族。  再加上,涂渊还找贾瑚借了几百匹熟悉西族的马带路,等到西族的第一座城门被攻破,对方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第二座城池也落入了涂渊之手,狂欢的西族王族才意识到涂渊干了什么,破口大骂涂渊卑鄙无耻,两天前才表示了不怪他们,今天就率兵攻打了过来。第75章   开战首日,涂渊的军队一连打下了西族两城, 之后西族反应过来派兵前来阻挡, 涂渊夺城的速度稍有减慢, 到了第五日才占下了第三座城池。  速度较之一开始的缓了下来,但比之历史诸多战役, 还是前所未有的迅速。  战后第九日,第四座城池到手。  第十六日,涂渊所率领的军队成功占领西族第六座城池, 并踏平了长生教总教。  到此时, 半个月左右下来, 西族已失去了一半的土地。  不断地有族人逃离西族,往更西边更远的沙漠国家去迁徙。  西族王室在中原军队闪电夺城带来的压力之下, 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除了诅咒唾骂中原军队, 之外拿涂渊一点儿办法没有, 只能干等着前线一个接一个坏消息传来。  这样的情况之下,有人提议向北族求助。  令西族王室遗憾的是, 北族素来瞧不起他们暗处阴招的手段, 听完了西族使臣的来意, 直接拒绝,并一刀了解了对方的性命。  紧跟着,西族王室崩溃地发现, 北族军队为了分一杯羹,也派军队攻打起了西族。  活在亡国身死焦虑之中的西族王室, 脑中的最后一根弦就此断掉。  一部分人怨怪起了积极发展吞噬中原计划的人,否则也不会得罪了中原这一头庞然大物,导致如今自食其果,家国摇摇欲坠。  你怪我,我怪你,争吵了几天之后,王室内部的人分成两批打了起来。  最终一方惨败,一方惨胜。  而当内斗结束,涂渊和北族的军队亦差不多打到了西族王城。自知自己无力回天,内斗中活下来的王族果断丢弃了王城,带着金银珠宝往沙漠戈壁逃逸而去。  他们有的有的死在了沙漠深处,有的虽然侥幸走出了沙漠,不过却只能作为一个丧家之犬,在了别人统治之下,苟延残喘。  至此,西族再不复存在。  回到营帐,涂渊把笨重的盔甲脱下,看向帮他擦拭脸上灰尘的贾瑚道:“收拾收拾行礼,咱们明日回京。”  贾瑚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刚打下西族,后续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我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当初说好了很快就回去,没成想从乌城瘟疫事件中发现了长生教的阴谋,紧跟着又忙起了和西族开战,一番耽搁下来,贾瑚离开京城已经差不多四个月了。  仔细算一算时间,赶回京城以后,张氏也差不多要生了,贾瑚多少有些意动。  贾瑚刚想到此处,涂渊便也提到了这件事。“你母亲快生了,几年前生你弟弟一个就差点出事了。这一回一下子三胎,没你在身边,想来你也放心不下。”  “横竖和西族的战争已经结束,那些杂事有你舅舅、董时和十皇兄去处理,不必你我费心。咱们两个留不留在乌城差别不大,所以你就放心的随我回去吧!”  贾瑚想了想,觉得涂渊的话不无道理,当下兴奋地跳起来挂在了涂渊身上,给了他一个大抱抱。 第61章 涂渊神色凝重,边走边道:“六皇兄跟九皇兄起兵造反,现下父皇和三哥等人都困在宫中危在旦夕,我要和驻军将领说明情况,率兵入城救他们。”  一瞬间,贾瑚的神情与涂渊如出一辙。“他们怎么敢!”  这时候,涂渊忽然停在了营帐前。  他深深凝望着贾瑚,握住他的双手道:“瑚儿你曾创造出许多的奇迹,我有时候甚至在想,你是不是上苍亲子神转世成的人。这一次,你我之家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危难。十三哥希望你能够一如往昔的发挥出自身的特殊力量,再一次的创造奇迹。”  和瑚儿前脚刚赶到京城,后脚就碰见了六皇兄他们起兵。如果稍慢一点,或者快一点,结果都不好。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是瑚儿身上的神秘的力量,冥冥之中推动造成的。  倘若瑚儿的力量发挥如常,京城里、皇宫里受困的所有人一定能平安无事。  贾瑚肃着小脸,掷地有声道:“我一定不让你失望,不管是皇帝伯伯他们,还是我阿爹他们,都会平平安安的!一定会!”  话到末尾,他郑重地强调。  涂渊点点头,俯身抱了抱贾瑚,大步流星进入了营帐。  意料之外的是,跟在他后面的贾瑚跨进去了一只脚之后,突然顿住了动作。  京城里的军队被十皇子带了十万去攻打西族,留下的,再加上他和十三哥带回来的才两万多一点。六皇子既然有胆子发起宫变,手底下的兵力必然只多不少,以防万一,他得找一些朋友来帮忙才行。  垂目沉思片刻,贾瑚看向帐外的守卫嘱咐道:“十三哥出来若是问起我,你就告诉他,我和白虎去香山搬救兵了。”  话罢,贾瑚麻溜的跳上虎背,旋即白虎化作一道白影飞蹿了出去。  搬来的救兵一定要速度快,最好还能起到奇兵的作用。贾瑚思来想去,把目标定在了鸟族身上。  它们不仅速度快,身姿灵巧,还拥有着得天独厚的飞行能力,最重要的是种族群体还特别的大。  况且,敌人根本不知道贾瑚上一辈子身为兽界的一员,撇开种族自带的大福运之外,还拥有沟通兽类的能力。  所以,即便密密麻麻的鸟类飞到了京城的上空,六皇子一方的人也只以为是群鸟南迁,而不知是贾瑚的援军,没有防范之心。  这便给了贾瑚的奇兵可乘之机,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扭转情势。  眼下的情况,再没有比鸟族更符合贾瑚要求的了。  幸而此时的天气只是稍微转低,还没有彻底的冷下来。  所以尽管山林里的一部分鸟类已经南迁而去,但还有一些比较耐冷的鸟群没走。再加上一些从不在寒冬南迁的留鸟,只要贾瑚想,组成一支空中军团绝对不是问题。  香山的动物和贾瑚是老朋友了,他骑着白虎抵达地方召唤一声,顷刻间附近的鸟类都飞了过来。  贾瑚把目的一说,热心的鸟类朋友们纷纷用鸣叫声呼朋唤友,将附近山林的同类全部召唤了来帮助他。  很快,鸟界援军们便按照各自的家族排列好了队伍,在苍鹰家族的率领之下,飞上天空随贾瑚移动前行。  它们一边飞一边叫唤,飞到哪儿就鸣叫到哪儿,底下的同类听见了它们的声音之后积极响应。  于是,便出现了叫人震撼不已的一幅画面。  贾瑚头顶上的队伍快速且不断地壮大,当映入了涂渊一干人等眼中之时,天上的鸟族已然形成了一片看不见尽头的“乌云”。  士兵们喉头滚动,集体失去了声音。  驻军将领错愕地瞪着贾瑚,哑着嗓子开口道:“这便是贾公子您请来的救兵吗?”  不说种族,就说这个数量吧,是不是太多了!  贾瑚弯唇一笑,“对啊!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来得不是很多。”  众人:“……”  您是否对“不是很多”的意思有所误解?  将领清了清嗓子,赶紧道:“不不不,这已经很多了。不过话说回来,能寻到这样奇特的一支救兵,贾公子您真了不起!”  “哪里哪里,都是朋友们仗义,一听我需要帮助就来了。”贾瑚腼腆地笑了笑,“而且它们也是十三哥的朋友。”  驻军将领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问道:“是这样的吗?”  收回投放到遮天盖地“乌云”的目光,涂渊木着脸点了下头。  你们……都很厉害啊,交朋友也很特别……  将领沉默了,士兵们也都沉默了。  空中和地面两支救援队伍,在沉默的氛围中出发。第77章   今日上午的京城,是一成不变的热闹, 大小街道上车水马龙。  然而到了晌午时分, 六皇子所掌握的兵力, 以闪电般的速度控制了四面城门,围困起了诸多敌对高官的府邸, 攻入皇宫。百姓们看着来来往往的兵马,从危险的气氛中感觉到了有大事情发生,大部分的都跑回了家中关起了大门。  等涂渊一方的兵马攻破了城门进到城内, 各街比之他先前潜入的时候更为荒凉了。  不过, 多数百姓虽然躲回了家里, 但却并不代表着他们不关心家门之外的动静。  实际上,许多人都把耳朵贴在门上, 听着外头的各种响动。其中有一部分人, 还用踩着凳子越过墙头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 或者从窗户的缝隙处偷看。  所以, 当百姓们听见如雷的马蹄声,看见了刚战斗过的贾瑚、涂渊一行援军从街面飞速掠过之时, 同时注意到的还有, 上空黑压压遮住了阳光的一片“乌云”。  “乌云”的速度和疾跑中的街道兵马保持一致, 非常之快,凡是其所经过之处,均投下了一片阴影, 天色陡然暗沉了下来。  贾瑚招来的群鸟飞得高且密集,起初距离得远, 人们看得不太清楚,便都以为是风吹了阴云过来,要下大暴雨了。  可当鸟群飞近,百姓们觉察到了怪异之处,仔细一看,发现是一群看不见尽头的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荣国府庭院,挺着大肚子的张氏焦急地望着皇宫方向踱步,贾琏搂着一头虎崽蹲在其后方阶梯上,低着头盯着地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翡心扶着张氏的手,看了眼她的大肚子,忧心忡忡地劝说:“太太您身子重,不宜操劳太过,还是先回屋里歇着吧。”  张氏忧愁地蹙着眉头,摆手道:“外边叫兵卒围了起来,老爷进宫安全不明,父亲那边又不知情况如何,我心里躁得很,就是一刻也坐不住,你就别再劝了。”  贾琏抚摸着虎崽后背的软毛,语气坚定地说:“哥哥会回来救我们的!”  在他的心里,大哥贾瑚是和神仙一样无所不能的人,就算是皇帝也拍马都赶不上。  张氏听贾琏提起贾瑚,看着天空怔怔出神。  若是瑚儿在的话那该有多好,有他镇宅,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她也不惊慌。  可偏偏瑚儿数月前去了乌城至今未归,今日她实在是踏实不下来。  这时候,一片阴影快速飞来,张氏发现远处的光线暗沉了下来,心情压抑地喃喃道:“阴云来了,这么大的一片,看来今日的这场雨不小啊。”  从驳杂的气息中嗅到了贾瑚和白虎,赖洋洋卧在张氏脚边的母虎站了起来,围绕在贾琏身边的三只小虎崽嗷嗷奶叫。  贾琏一眨不眨盯着天空,忽然大声叫了起来。“阿娘不是乌云,是鸟,好多好多的鸟啊!”  满院子的人瞪大眼睛,惊讶道:“怎么回事?群鸟南迁吗?”  贾琏茫然道:“南迁?可是它们飞去的方向不是北面吗?”  群人集体沉默,片晌后纷纷议论出声,安静的庭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同样的画面,同样的议论声,不仅出现在了荣国府,还出现在了千千万万人的家中。无数人为了遮天蔽日的鸟群谈论不休,因六皇子起兵而引起的关注转瞬被压了下来。  与此同时,皇宫里贾赦抱着鱼缸,跟在背着皇帝的太子身后脚步如飞地逃往西宫门。  身后的打杀声越来越近,越发的响亮,而用双腿跑了一路的贾赦等人,两条腿却是愈加的沉重,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好在西宫门就近在眼前了,更让众人感到庆幸的是西宫门附近只站着守门的禁军,而没有敌人的影子。  太子面色因缺氧而涨红,喘着大气喊道:“加快一些脚步,还差一点儿我们就能平安出宫了。孤记得京郊还留守两万左右的兵马,离开皇宫后我们争取出城。只要到了京郊军营,大伙儿就暂时安全了。”  快点!再快点!等联系到了京郊的兵马就杀回来!  所有人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疲惫不堪的眼睛里渐渐闪烁起了希望之光,咬紧牙关迈着仿佛千斤重的两条腿加速。  眼看着还有几百步就能冲出了皇宫,而就在这时,贾赦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九皇子的身影。  他坐在马背上看着众人,得意洋洋的笑着,身后是数千的兵卒。  几乎是在他出现的同一时间,西宫门的侍卫动作整齐地举起了兵器,对准了皇帝众人。  太子一干人等一瞬间变脸,急忙停下脚步,眼神凶狠地瞪向九皇子。  这时候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感情西宫门也早已落入了敌人之手,只不过被九皇子伪装出了安全的迹象,在此守株待兔。  九皇子拉开弓弦带着警告同时也是带着炫耀的目的,将利箭射在了某一名太监的心脏处,自得道:“父皇,还有诸位皇兄皇弟,跑得这般着急是赶着去何处呢?”  太子昂着头颅,一言不发的和他对视。  十一皇子捏紧拳头冲九皇子呸了一声,“逼宫造反,弑兄杀父,大逆不道!就算你们今日成功了,也要遗臭万年,受后人唾弃!”  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九皇子前所未有的痛快,听了十一皇子的话也不生气,反而大笑道:“皇位马上就是我的了,届时换上一批听话的史官,史书还不是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你们放心,遗臭万年的一定是你们!”  说着,九皇子又取出一支新箭指向众人,仰着下巴道:“你们说,朕这一次要杀哪一个呢?”  笃定所有人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他得意忘形,眼下当着皇帝的面就以“朕”自称了。  皇帝眼睛里喷出了杀人的火焰,其余人亦是气愤难平,恨不得提剑冲过去将九皇子捅成马蜂窝。  他们越是憎恨,九皇子就越是兴奋。他的目光一个个掠过众人的脸庞,最终停留在了怂嗒嗒抱着鱼缸的贾赦脸上。  九皇子是知道贾赦身份的,看到他不免想起了跟贾瑚的旧恨,当下笑容消失。  “就你了!”箭头指向贾赦的眉心,九皇子怀揣着恶意说道:“你且安心受朕这一箭去死,待你死后,朕一定送你的家人去同你作伴。尤其是你的好儿子贾瑚,朕势必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贾赦身体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地盯着九皇子可以放慢的拉弓弦动作,死死地搂紧鱼缸。  自己带着保平安的吉锦鲤,一定不会有事的!  而九皇子的弓弦仍在拉大,直至拉满。  眼瞧着要命的箭就要脱离长弓飞出,穿破自己的脑袋,贾赦终于忍不住高叫了出声:“儿子!瑚儿!快来救你爹的命啊啊啊!!!”  九皇子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可惜啊!你儿子贾瑚现下还在乌城,就算会飞也来不及回来救你。这会子喊你儿子回来,还不如求求天上的诸位神佛,让我这一箭射歪。”  贾赦置若罔闻,闭着眼睛执着地扯着大嗓门喊道:“瑚儿!瑚儿!!救命啊!!!”  九皇子一听见贾瑚的名字就暴躁,而贾赦却在一声声不间断地呼唤着贾瑚。  片刻后,九皇子没忍住吼道:“闭嘴!再吵叫你万箭穿心!”  贾赦睁开了眼睛,一面怂怂发抖,一面又大着胆子回骂。“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你对我儿子的力量一无所知,今日你若敢让我万箭穿心,你自己也不得好死!”  “好,真是好极了。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于你!”九皇子气得浑身发抖,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旋即高声喊道:“所有人听令,举弓!” 第63章 六皇子以为九皇子已经抓起了皇帝一群人,恨恨剜了涂渊一眼,当即下令边打边退,去和九皇子汇合。  他完全不晓得,苍鹰自空中探到了他和九皇子的行动,涂渊来对付他的同一时间,贾瑚亦带了一路人去堵九皇子。  眼下,西宫门附近,包括九皇子在内的所有人横在在地面,没有一个是清醒的。第79章   解决完了九皇子一伙人,贾瑚收回自己的小锤子, 揉揉酸痛的手臂道:“好累哦。”  贾赦咧嘴直笑, 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抽出了一条帕子擦抹贾瑚额头上的汗水。“辛苦了,阿爹给你擦擦汗。”  “谢谢阿爹。”甜甜一笑, 贾瑚看向其他人道:“因为心中记挂着娘亲,西族的战事刚结束,我便与十三哥先一步归京城了。不成想今儿个刚回到城外, 就发现六皇子他们起兵造反, 十三哥第一时间冲往京郊兵营求助, 率兵入宫援救,大家都没事吧?”  贾瑚刚说完就发现了皇帝的脸色不对, 笑意一收, 担心问道:“皇帝伯伯你面无血色, 可是受伤了?”  皇帝原本就病着, 适才又为了一口气捶完这个捶那个,现下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只是无力地对贾瑚摆了摆手。  同样因为捶人累得不轻的太子, 见状帮忙解释道:“父皇并未受伤, 只是病了。”  不管是病了还是伤了都不是好事,贾瑚听罢,蹙着眉心走过去抱了抱皇帝送祝福。“皇帝伯伯要快点好起来。”  皇帝欣慰地笑了笑, “既然瑚儿都开口了,皇帝伯伯一定会好的。”  虽然今日之前, 他还在怀疑自个儿时日无多,不过被儿子们送了一堆吉锦鲤,之后又先后经历了两次死里逃生,现在还有瑚儿的福气护佑着,他忽然再度有了活下去的信心。  他一笑,贾瑚紧绷着的小脸上也不禁绽放开了一抹笑。  “那咱们都上马出宫去吧,家里还被六皇子的兵马围着,我们去处理了他们,免得母亲继续担惊受怕。另外,皇宫一时半会的还平静不下来,皇帝伯伯正好去荣国府歇着,待到十三哥解决好了我们再回宫。”  皇帝点了点头同意了贾瑚的提议,带头走向马群。  贾瑚紧随其后转身,没注意到贾赦靠得太近,一转身胳膊险些把他怀里的鱼缸撞掉了。  由于这一意外,贾瑚才注意到贾赦抱着的东西,茫然地挠挠头道:“阿爹怎么抱着一个鱼缸?难不成适才你逃命的时候也一直抱着吗?”  贾赦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当然要抱着,这可是保平安的奇锦鲤。就是因为带上了它,你爹我才能有命等到了你回来救。否则,早被那个杀千刀的九皇子给万箭穿心了!”  末了,他凶巴巴地瞪了眼躺尸地面的九皇子,接着又兴奋地指着缸里的锦鲤道:“瑚儿你还不知道吧,你送给大伙儿的锦鲤,身体表面全长出了字,可灵了。不久之前就是它们帮助陛下躲过了一场毒杀。你瞧,缸里的这一条身上是个‘安’字。”  说到此处贾赦顿了顿,侧目瞥了眼贾瑚,嘿嘿一笑补充道:“当然,它们虽好,但比起瑚儿你还是差了不少。”  贾瑚听完后忍不住低头一瞧,果真发现小锦鲤身体外表长了特殊字纹,不禁轻“咦”一声,睁圆了眼睛。“真的有字!”  想起了上一世长在自己头上的“瑞”字,贾瑚抬头望贾赦,好奇问:“有没有长了瑞字的?”  “说来也是奇怪,常见的寓意吉利的字都有,偏就没有‘瑞’字。”贾赦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贾瑚失落地“哦”的一声,还以为能找到一条和自己一样的呢。  不过话说回来,小锦鲤的情况还是和从前自己的有些差别。  它的字是红色的纹路,而自己的却是金色的。还有一点就是,自己的字长在脑门正中间,而缸里小锦鲤的却长在身体上。  贾瑚用指尖轻触了下小锦鲤的脑袋,含笑抬起头,看见皇帝等人均已坐在了马上,赶忙上虎背顺便催着贾赦上马。  “捆起九皇子带上。”  贾瑚一句话吩咐下去,士兵还没来得及行动,所有人就看见了浑身宛如血人一样率领残兵冲过来的六皇子。  而在这个时间点,对方亦是将贾瑚一行人纳入眼底。  本能地勒马停下,六皇子看了看皇帝和贾瑚,继而再打量他们脚下堆叠成小山的自己人“尸体”,他一瞬间便想透彻了一切。  合着在涂渊率兵以及一群不知道哪儿来的鸟和自己血战之时,贾瑚也领着另一批兵卒、另一群鸟击溃九弟,救出了父皇和太子一众人。  面色青黑地瞪着天上盘旋的鸟群,一万个卧槽都不足以形容六皇子此刻的心情。  又是这群碍事的鸟,怎么去到哪里都是它们!  六皇子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全失,想骂又不知道该骂些什么,只能任由一股躁火盘旋在心口无处发泄,撞击着他的胸膛一顿一顿的痛。  对面贾瑚见着了他,仿佛饿了两天的猫儿见着了老鼠,目光如八月曜阳般闪亮。  六皇子回神对上他的眼神,心脏颤了颤。  然后,他就听见贾瑚指着自己的方向一声令下,天上的鸟与地上的马便瞬间疯狂,恍如洪水冲刷而来。  “冲过去,打倒他们!”  此前与涂渊一战,空中的群鸟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给六皇子,而今目睹群鸟如急雨般密集快速袭来,瞳孔猛地收缩,露出了几分恐惧之色。  身后是涂渊的一万多追兵,后退是不可能的了,唯有往前冲拼一拼。只要抓住了皇帝,便能扭转败势。  如是一想,六皇子咬了咬牙,以剑指着正前方命令道:“顶住!我们也杀过去!”  顷刻间,鸟、马、人杀作一团。  这一次,跟随贾瑚而来的兵卒亦加入了其中。  很快,在涂渊带领之下的追兵赶到,血战升级,皇宫内的打杀声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冲到了外面。  听着不停入耳的杀叫声,再看着黑压压难见阳光的天空,附近的百姓们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死的人很多,但是六皇子却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接近皇帝,虎背上贾瑚发现了这一点,眯了眯眼睛,仰头道:“苍鹰,帮忙把冲在最前头的那人抓起来。”  话落,飞旋于空的鸟族里立刻飞出了十几只苍鹰,向着六皇子背后疾驰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六皇子身上的盔甲便被群鹰锋利如刀的爪子扯落,他本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肩膀手臂一阵剧痛,紧随着眼睛一花失重感袭来。  待到他的视线恢复过来,便发现自己身处于高空之上,周围是各种的鸟类,不时地飞到他面前用翅膀挥打他的脸。  地面上,贾赦目光呆滞地盯着空中被群鹰合力抓起来的六皇子,嘴巴张的足以塞下一颗苹果。“厉害了!”  “还能这么玩?!”十一皇子禁不住惊呼出声,两眼炯炯发亮,握拳道:“我要养鹰!”  “我也是。”  “我也要。”  十二皇子跟十四皇子双双响应,就连皇帝和太子看着雄鹰抓人飞空的那一幕,亦颇为心动了。  不同于他们的兴奋,此时此刻“高高在上”的六皇子,心情却处于另一种极端。  他平生害怕的东西极少,然天生对高处具有恐惧,若非实在不得已,从不登高山上高塔。  现下被群鹰抓到了高空,六皇子两臂被鹰爪抓破的地方鲜血淋淋,疼痛不已。但看着地面渺小的人头,他只感到眩晕、窒息,满脑子都是恐惧。相对来讲,身体上的疼痛实在不算什么。  不多时,六皇子两腿之间便湿哒哒的了,有水滴掉落。  而因为群鹰抓着六皇子飞来飞去,便导致了从后者身上落下的不明液体到处乱洒,有几滴落在了贾赦抱着的鱼缸里。  贾赦发现后疑惑道:“下雨了吗?”  十一皇子举起袖子挡住头顶,瘫着脸摇摇头。“我想,落入鱼缸里的不是雨,而是六皇兄他……”  说到最后,他忽然有些说不出口那个字。  这时候,十四皇子机械地扭动头颅看过来,帮他说了出来。“六皇兄他尿了。”  尿、尿了?!!  六皇子被吓尿了?!!  贾赦呆若木鸡,脑海分裂成两半,一半显现出六皇子的脸庞,另一边被“尿了”两个字刷屏,完全无法把“尿了”二字与六皇子其人联系到一起。  混战中,六皇子一方的兵卒不知不觉全停止不动了。  他们与贾瑚身后的贾赦等人一样,愣愣抬头望天,也觉察到了效命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落入了贾瑚手中。  贾瑚笑眼盈盈,脸颊上两个小酒窝随着他的笑声一颤一颤的,好不可爱。  他指着脚下鼻青脸肿昏死过去的九皇子,复又指了指“上天”的六皇子,注视着他们一方的兵卒道:“六皇子与九皇子皆已被我们抓住了,生死只在我们的一念只见,你们还要继续杀下去吗?”  涂渊举剑命己方士兵停手,马群在贾瑚的事宜之下安静了下来。  刹那之间,喊杀声停止,四周如地狱死寂,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敌军们的反应。  “哐当哐当……”  片晌过后,敌军们一脸灰败地丢下了手中的兵器,投降了。  贾瑚弯唇微微一笑,满是喜悦地望向涂渊。  后者目光触及贾瑚的笑靥,也跟着露出一抹笑容,用唇语夸赞贾瑚干得漂亮。  留意到贾瑚笑容加深,涂渊这才举手一挥而落,命令身边的士兵过去控制投降的敌军。  但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这个时候,晕倒躺在地上九皇子骤然醒来,抓起了地上的长剑冲向浑然不觉的皇帝。  “父皇小心!”  涂渊正好目睹了危及的一幕,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将手中的利剑掷了过去。  兵器刺入人体的声音响起,手中冰刃还差一寸就碰到皇帝后颈的九皇子,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痛,跟着便倒在了地上。  他满心不甘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而涌出来的却是一口接着一口的猩红鲜血。  不多久,无限的冰冷冲刷而来,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色彩。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篇:(一)  贾赦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挨了老太太的骂,回去后又撞见了继室邢夫人因为克扣下人银子和儿媳王熙凤闹了起来。  心情正不好着的贾赦,瞧着邢夫人贪婪而小家子气的嘴脸,大感颜面扫地,骂了她一顿,拂袖回屋搂着丫鬟小妾喝酒麻痹自己去了。  往日宿醉醒来,贾赦的脑袋总是既沉又痛。  而奇怪的是,他今日睡醒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身体也年轻了许多岁,完全没有多年酒色伤身导致的那种虚弱无力。  眼睛不睁开,贾赦便从床上坐起,十分舒爽地伸了一个懒腰。“一觉睡得好舒服,昨日的糟心事带来的坏心情全跑光了。”  “秋桐,老爷我昨儿个吃的是什么酒,今日再买一些回来!”  他按照往日的习惯吩咐丫鬟秋桐,却不想听见了一把陌生的女子嗓音。  “秋桐是谁?”  贾赦刷的一下睁开眼睛,眼瞳里当下映入了一副画面。  但见他的床榻前蹲着三个约莫十三四岁大的丫头,一气质雍容,一活泼可爱,一娇艳如玫瑰,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第65章 贾琏敦敦敦跑了出来,兴奋地唤着贾瑚和贾赦。  贾赦咧着嘴张开手准备接住小儿子,然后就看见贾琏也扑在了贾瑚身上,和三头小虎崽一起争着蹭贾瑚。  拥抱着一团空气的贾赦:“……”好气哦,但还是要微笑!  次日,六皇子和九皇子兄弟造反,引发了宫廷动乱的消息便如蒲公英开花,飞得漫天都是。  百姓们了解到了此事,后又听宁荣街的人说,昨日的鸟群是来帮忙对付乱军的,有多熊蒙多凶猛,市井之中各种传说就出现了。  有人说,荣国府里不仅养了瑞兽白虎和吉锦鲤,还养了一头灵鸟。  有人说,当日的群鸟是听从白虎的命令而来的。  有人说,皇族有神鸟护佑,一旦皇帝有危险,神鸟就会召唤出万鸟相助。还说当年太祖之所以能打下天下,也是因为有神鸟相助。  甚至还有人说,贾瑚是神鸟转世,通鸟语。  各种各样的流言漫天飞,知道真相的人听着人们脑洞大开的各猜想一笑而过,也不放在心上。  数日之后,六皇子一派的官员纷纷入狱。  这一幕瞧着分外熟悉,不禁令人回忆起了多年前太子遭其陷害篡位的旧事。  皇帝红着眼睛盯着手中的供词,知晓了当年太子谋反实乃六皇子之陷害,就连涂渊和贾瑚被前朝余孽劫持亦是他之手笔。  皇帝格外的庆幸,当年因为父子之情装眼瞎当没发生过太子谋反之事,放过了他,复立了太子。  否则,这个孩子的下场不知道得有多糟糕。  皇帝愧疚不已,召来太子父子二人夜话一宿。  两日之后,他忽然一身轻的宣布退位,把国家交到了太子手上。  在这个国家换了新主人的同时,贾瑚身上多出了一个侯爵之位,涂渊封王。  荣国府一门双爵,荣耀无限。第81章   “菡萏香莲十顷陂。”  盛夏炎炎,京都十里荷塘的粉色莲荷摇曳, 虽没有江南烟雨朦胧相衬, 却也自有一种别样之美。  每逢风流才莲荷盛放时节, 十里荷塘不乏才子文人结伴同游,或于湖心间把酒作画, 或乘舟赏荷吟诗。  眼下正是莲荷绽放,美如娇羞少女之季节。  碧绿的叶海中间,或粉或白的荷花散发着阵阵清香, 待在此处, 不必饮酒, 人便已经醉了。  荷塘肥沃,水里的荷花长得人一般高, 小舟进入深处, 一下子便被叶花淹没了, 看不见了踪影。  此时此刻, 荷花深处,便有一叶扁迷失了方向。  舟上坐着三名北族服饰的男女, 手法生疏地摇着小舟, 仿佛无头苍蝇似的, 在荷花的海洋里横冲直撞。因为不通水性,四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怎么的好。  忽地,丹凤眼女子生气地甩掉了船桨, 含怒瞪视着同船蓄着大胡须的男人。  “都怪大哥你,偏不要船夫, 要自己摇船游玩。这下子好了,我们不精通此道,摇着摇着失去了方向不说,这该死的荷塘里的荷花还该死的高,就算站起来也看不见岸边或者哪里有人影,我们想唤人来帮忙都没办法!”  同一船上,小圆脸女子劝说道:“姐姐别着急,岸上有我们的人。我们迷失在荷塘的时间不短,只怕现在已经带人来寻我们了。”  丹凤眼女子气哼哼地拍打着水面,闷闷不乐道:“摇了大半天我两条手臂都要断了,不走了,就在这里等人来找我们。”  蓄须男人甩了甩发酸的手臂,“我也不想摇了,这船不听话,我想要它向左移,它偏向右边动。相比之下,驯马就容易多了。”  “还有这十里荷塘,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容易迷失,下回还得本地船夫来带。”  丹凤眼女子不高兴地拔高声量,“一回我就受够了,还有下回?要来你们来,反正打死我都不来了!”  蓄须男子耸了耸肩膀没说话,见他不搭理人,一旁累极了的两姐妹也懒得再张嘴浪费力气。  四下当即安静下来,不远处的拨水声便清晰了。  “附近有水声?是找我们的人找来了吗?”丹凤眼女子嚯的一下站起来,忘记了此时身在水中船上,差一点儿就栽进了水里。  小圆脸女子拉住她的手,“姐姐你别激动,快些坐好。这水声听起来不像是船划动产生的,倒像是有人在玩水。”  说着,她伸手拨了拨水面。  蓄须男子果断把船桨拿起来,“既然有水声就一定有人。水声是从左前方传来的,距离我们应该不远,我们划过去叫他们带我们出去。”  两女一听,目光大亮,丹凤眼快速拿起船桨跟着其兄划动了起来。  小船挤开莲丛,左摇右摆地移动,不多时就看见了另一条船的影子。  再往前前进一点儿距离,兄妹三人终于看清楚了船上的两人,是两名容貌出色的男子。  年长一些的剑眉星目、贵气逼人,盘坐在一端,单手成拳撑着左下巴,专注地凝望着年轻一些的少年郎。  后者面如冠玉、清雅出尘,头枕着前者的双腿躺在船上,双目紧闭,鬓角几缕乌发随风轻轻抚动。  单看少年的脸庞,或许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而且睡着香甜。  但视线下移,落在他光着撩动水波的皙白脚腕,便知晓他并未睡去,仅是在闭目享受着荷塘深处的宁静。  忽有莲花脱落,带着一抹淡淡的香落在了少年微微翘起的粉嫩唇瓣上,覆住了半张唇瓣。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唇瓣更美,还是花瓣更美。  远方来的兄妹三人目见此一幕,眼睛立刻就直了。  贾瑚感觉到了脸上的异样,眼睛未睁,抬手从善如流地拈起了花瓣,置于鼻下轻嗅,没有发现涂渊的眸色渐渐变深。  这时候,两人听见了一阵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涂渊反射一个快转身,触及兄妹三人盯着贾瑚如狼似虎的目光,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  他并未质问来人是谁。  因为最近几年中原和北族开战,昔年占劣势的中原,于太子登基为皇之后如有神助,屡战屡胜。  北族被中原打得喘不过气,终于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主动要求与中原和亲,结束双方持续多年的战争。  昨日涂渊就得到消息,北族和亲使节团已经抵达了京城。观察到兄妹三人的穿着打扮,涂渊就知晓三名不速之客是使节团的一员。  看他们身上的价值不菲的配饰,身份地位应该还不低。  听说,此次和亲团是由北族大王子带着两名公主而来,若所料不错,这三人极有可能就是北族来的王子公主了。  推测出了三人的身份,涂渊的眼神并未变温和。  这时候,贾瑚搓了搓眼眸,睁目坐了起身,却不小心忘记了身边放着笔墨画,将之打翻落入了水中。  贾瑚“哎呀”一声伸手,只来得及捞起了被谁浸湿透彻的百荷画。  姣好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眸里布满了可惜,他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画了一个上午的画,可惜了。”  不远处,北族来的两姐妹在贾瑚睁眼,露出一双如水双目之际,目光一瞬间变得如狼似虎。  她们按着自己扑通扑通乱跳如有小鹿乱撞的心脏,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是心动的感觉。”  “多好看的脚啊,想咬一口。”  涂渊听见姐妹俩的声音,下意识低头望向贾瑚半只浸在水里的脚。脚指头微微蜷缩着,与绿水互相映衬,更显得洁白如玉。  他黑着脸用身体挡住了两女直勾勾的目光,快速抓起贾瑚的脚,抽出帕子擦干水渍,最后拿起鞋子套了进去。  贾瑚甜甜笑道:“谢谢十三哥。”  涂渊刮了刮他红润的脸蛋,扬唇微笑,因两姐妹而变冰冷的眼神转为温和。  “你们是什么人?”直至这时,贾瑚才用自己干净的眸子打量兄妹三人。  贾瑚喊第一声,三人没有反应,喊第二声,三人还是没有反应。正打算唤第三声之时,涂渊已经不耐烦地举起竹竿,敲打在了对方的船上。  船体因外力晃荡了起来,晃神的兄妹三人吓得飞快醒来,紧紧抓住船沿。  丹凤眼女子,也就是北族大公主是个暴脾气,下意识就想张口骂涂渊,不过一抬头对上贾瑚澄澈的目光,马上就咽下了要脱口而出的骂语。  涂渊此刻的心情,就好像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惦记上了,心里五味杂陈。  气闷闷地看了眼天色,他轻声对贾瑚说:“看天色似乎要下雨,咱们回去吧。”  贾瑚瞟了眼突然又变得像木头的北族兄妹三疼,甜笑“嗯”了一声。  涂渊将手中竹竿插进水里,撑着船缓缓移动了起来。  北族的两名公主觉察到贾瑚和涂渊的身影渐远,当下回神,着急地呼喊了起来。“你们等等!我们迷路了,带带我们出去!”  涂渊心里正不高兴着,目光淡淡,并未开口回应。  贾瑚是个热心的好孩子,一听几人需要帮助,便叫涂渊停下了船,回头向三人说道:“那你们跟过来吧!”  大公主开心地应了一声,二公主蛮力夺取了大王子的船桨,与姐姐一起卖力地划起了船。  大王子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再看看两个妹妹,莫名的有点心塞塞。  涂渊心里冷冷一哼,一路低头撑船并不回头,免得看见姐妹俩的眼神,心里不舒服。  “我们是北族来的,第一次来京城,不熟悉环境。公子你真是帮了我们好大一个忙,要不然兜兜转转到天黑我们都未必能离开十里荷塘。”大公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问道:“敢问公子你贵姓,等回去后,我们兄妹三人一定登门拜谢。”  “我……”  “瑚儿!”  贾瑚刚张唇吐出一个字,涂渊突然大声叫住了他。  对于贾瑚而言,当然是涂渊更为重要,闻声忙不迭“抛弃”了北族三人,扭头注视着涂渊。“十三哥,怎么了?”  涂渊顺手折断了一张荷叶递给贾瑚,“下雨了,咱们没有带伞,你暂且用荷叶遮一遮。”  贾瑚仰着脸感受到雨丝落在脸上,举着荷叶“伞”站起来走到了涂渊身边,一半叶子遮住了自己的头,一半遮住了涂渊的头。“不久前还晴朗着,现下就下雨了,天真是说变就变。”  涂渊笑容柔和,“夏日多雨,是这样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口中谈论的分明是平淡至极的话题,可之间的气氛却亲昵非凡,完全插不进第三人。  北族大公主与二公主一眨不眨,眼馋的端详着贾瑚二人,屡次想要加入谈话之中,却总是找不到缝隙,心情很是郁闷。  有涂渊带路,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十里荷塘,登上了岸边。  下了船,姐妹俩一脸羞涩的向贾瑚走来。  涂渊见状脑海警铃大作,忙揽住贾瑚的肩膀,带着人往停放马车的地方快步走去,完全不给北族公主们搭话的机会。  “我先送你回家。”涂渊说着,伸手取过贾瑚手中的荷叶“伞”撑在两人头上。 第67章 其实,最重要的是因为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想要的,一直只有心里头装着的那一个。  想到这儿,涂渊的眼神转为幽深。  朦胧的灯光下,他用目光出神地描绘着贾瑚如画的眉眼。  多年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与瑚儿之间是亲如手足的朋友之情。始终不知,对瑚儿的感情在相处的数年里,不知不觉起了变化。  直到一年前,娶妻生子的董时开玩笑说,要与瑚儿的孩子结娃娃亲。那一瞬间,他的心情宛如吃了青梅一样的酸,还混杂着一股黄莲的苦味。  那时,他想了一天一夜也想不明白心中的酸涩从何而来。直至某个夜里做了一个别样的梦,才豁然省悟。  原来,他自以为的朋友之情早就转变为了炙热的爱。  他想要瑚儿是他的!  听了涂渊的后续说明,贾瑚还是感觉自己一颗心沉甸甸的,抠着枕头道:“那……那你梦里的那个人是谁?”  涂渊点了点他眉心,柔声道:“就是现在和我躺在一起的那位。”  贾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内心的郁闷烟消云散。“你又逗我玩。”  涂渊浅笑不语,心情有些低落。  就知道瑚儿不信,明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偏偏说了对方也不信。  笑够之后,贾瑚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悄悄拉住涂渊的袖子小声道:“你亲我一下好不好?我都没做过那样的梦,我想试试看是什么感觉?”  听清楚了贾瑚的要求是什么,涂渊心跳漏了一拍,继而快速的跳动起来。  他紧紧握着拳头,能感觉到自己血液流通加快,差一点儿就忍不住覆上那两片自己肖想已久的唇瓣。  好在,视线对上贾瑚好奇的目光,涂渊发热的大脑迅速冷静了下来,抑制住了内心涌起的冲动。  他干咳一声,避开贾瑚的目光,沉声道:“别闹,这让我感觉在欺负你,占你便宜。”  “十三哥又不是外人,我乐意给你占便宜。”贾瑚双目弯成两道月牙,抱住涂渊的手臂道:“况且从小到大,我不知道亲了你多少次?你亲亲我怎么能算占便宜呢?”  贾瑚的话在涂渊的心湖撩起一片波澜,没人知道,涂渊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压下了波涛汹涌的心绪。  后背热汗一片,涂渊深呼吸一口气,耐心地跟贾瑚讲道理。“可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而且咱们只亲过脸颊,没有越界亲这里。”  末了,涂渊用指尖按了按贾瑚温软的唇瓣。  贾瑚理直气壮道:“我就是没试过,我才想试试看。你真的不亲我吗?”  涂渊没点头也没有摇头,片刻后,叹了一口气反问道:“如果我不如你愿,你会去找别人试吗?”  贾瑚毫不犹豫地摇头,“别人又不是十三哥你,我可不要!”  这话让涂渊感觉自己是特殊的,舌尖炸开了一股甜味,顺着喉咙流淌而下,直入心房。  轻柔地拍了拍贾瑚的后背,涂渊含笑闭上眼眸道:“乖,该睡了。”  贾瑚着急地戳着他肩膀,“不能睡,你还没答应我呢。”  涂渊直接抓住贾瑚不安分的两条手臂,强势地将人搂在怀里。“快睡觉,不许闹了。”他会等,等到瑚儿明白的那一天!  贾瑚扑腾两下,没扑腾脱涂渊的禁锢,隔着里衣气呼呼地在他手臂上咬了两口。  忽地,贾瑚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松开牙齿,乖巧地窝在涂渊怀里装睡,让涂渊放低戒心入眠。  装了差不多两刻钟,确定涂渊真正熟睡了,他悄悄挪开对方的手臂爬了起来。  “你不亲,我亲。”  对着涂渊的睡颜小声嘟囔一句,贾瑚小表情得意地笑开了颜,随即找准涂渊的唇之所在,俯身两唇相贴。  少顷,贾瑚双颊红扑扑地躺回了原处。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又摸了摸心脏。“感觉酥酥麻麻的,就是心跳有点太快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做贼心虚?”  喃喃自语一句,贾瑚捂住嘴偷偷笑了起来,小模样好似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儿。第84章   隔日涂渊醒来,起身便被贾瑚的笑容晃花了眼。  “你高兴什么?外头的阳光都没你笑得灿烂。”涂渊满头雾水。  贾瑚挺了挺胸膛, 雄赳赳越过涂渊往外走。“不告诉你。”  涂渊哑然失笑, 偏头问丫鬟道:“我洗漱的时候, 瑚儿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丫鬟们一副茫然的表情,摆了摆头。  “这就奇怪了。”  涂渊心中纳闷, 追着贾瑚出门,收获的是一张灿烂的笑脸,还有“不告诉你”四个字。  待贾瑚与涂渊走远, 一新来的小丫头悄悄拉住一人到角落里, 问道:“适才我掀开床帘唤公子与网页起身, 瞧见了他们额头抵着额头一块儿睡,宛如鸳鸯交颈。许多夫妻之间, 都未必睡得这般亲昵。”  “而且, 他们天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每回公子出门, 身边总会跟着王爷。你觉不觉得王爷和咱们家公子之间有些过于亲密了?”  被询问的丫鬟反问道:“有吗?不挺正常的吗?”  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跟着又解释说:“你想太多了, 王爷和咱们家大公子从小就黏糊糊的。早两年之前, 公子还动不动就抓着王爷亲, 如今不过是睡姿亲密了一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才来公子身边伺候不久,所以觉得惊奇, 以后见多了便习以为常了。”  说罢,微笑拍拍小丫头的肩膀转身忙活去了, 徒留小丫头在原地怀疑自己。  “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吗?”  她挠了挠头,忽地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叫唤,忙应答一声,放下了心中的疑惑跑去干活。  “瑚哥儿!”  贾瑚坐在花园凉亭里作画,涂渊在亭子前的空地上舞剑。没过多久,就听见了十一皇子几个咋呼咋呼地跑了过来。  不对,现在该称为十一王爷了。  贾瑚无奈地放下画笔,望向声音飘来的方向。  凉亭外边涂渊也收起了长剑,见十一等人火烧眉毛一般的神态,关切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十一瞧觉察到涂渊也在场感到有些惊讶,停下脚步,等呼吸稍微平稳了下来,才道:“这么一大早的,十三你也在吗?”  涂渊把剑搁在石桌上,坐到了贾瑚身边,一边帮他收拾笔墨,一边回道:“我昨儿晚上住在瑚儿这边。”  十一“啧啧”两声,拍了拍涂渊肩膀。“我说十三啊,你这都快把瑚哥儿家当自个儿家了,就不怕瑚哥儿嫌弃?”  涂渊尚未说话,贾瑚就抢先开了口。“十三哥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  说话间,他倒了杯茶递给涂渊,仰脸笑盈盈道:“十三哥喝茶。”  十四发现了盲点,“按你话里的意思,如果换做了我们,你就嫌弃了是吗?”  贾瑚给了众人一个眼神,让他们自己体会,看得十一几个兄弟直磨牙。  他们环抱双臂,异口同声发出冷哼,控诉道:“偏心!”  “我承认,我就是偏心十三哥。”贾瑚眼波盈盈,捧着脸笑得煞是好看。  涂渊心里吃了糖一样甜,同时美妙的心情里还混着一点点甜蜜的苦恼。  瑚儿这个小混蛋,每日光会撩动自己心弦,可就是不开窍,真是急死个人了。  涂渊换晃了下神,注意力集中之后留意到“愤怒”的几个兄弟围起了贾瑚讨伐,忙站起来一个个扯开。“别耍嘴皮子了,你们还没说是因为什么急匆匆的来见瑚儿的。”  “闹着闹着差点儿忘了正事!”十一拍了下自个儿脑袋,懊恼地叫了一声。  他话刚落下,十四就满腔义愤的出声了。“十三哥你也知道,北族和亲使节团不日前就抵达京城了。这不,昨日皇上命十一哥今日带使节团见识一下京城风光。我和其他几个兄弟正好不忙,便跟了过去见见人。”  “然后呢?”贾瑚头靠在涂渊肩膀上,听得专注。  十一接过十四的话,气恼道:“我问北族的大王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没有,他答了想找个地方跑一跑。于是我便提议带他们去马场。”  “熟料,刚到了马场,那位北族的大王子便命人牵出了一头狼吓唬咱们的马。还嘲笑我们坐骑胆子小,是劣等马。可真是气死我了,他一个战败国王子,不就驯服了一头狼当坐骑吗?有什么可傲气的!”  当时的情景,如今回想起来十一还是觉得胸口疼。“我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于是……”  贾瑚有一下没一下地叩手敲击桌面,不疾不徐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十一。“于是你们就来找我,想借我们家的老虎找回面子?”  “不愧是十几年的兄弟,瑚哥儿就是懂我。”  十一凑脸到贾瑚面前嘿嘿笑,叫黑着脸涂渊一下子推开了。“凑不要脸的,走开!”  十一翻了下白眼,“霸道!”  贾瑚倏尔一笑,从善如流地接话道:“正好和偏心的我是绝配呢。”  涂渊的心瞬间软声一滩水,心底涌出一股搂住贾瑚融入骨髓的冲动。  不断地说服自己要冷静,拼命地压下激荡的心情,心累极了的涂渊很想叹一口气。  瞅瞅,就是这样一日几撩,偏生撩的那人还无知无觉。  涂渊怀疑,他的心就是这样落在了瑚儿身上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的十三哥就是了。”十一做了一个认输的手势,用盛满了希冀的眼睛凝视着贾瑚。“我们兄弟几个约了北族大王子明天再去马场,瑚哥儿你能不能借咱们几头虎。”  贾瑚指着屋子道:“喏,都在屋里头陪着三个姑娘玩耍呢。你去问问我那三位妹妹,她们同意借你,我就没意见。”  话刚落下,十一就蹿出了亭子。  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三春姐妹的,没多久屋子里便传出了十一的笑声。“好丫头,等十一哥找回了场子,给你们带好东西做谢礼!”  哈哈哈!等明日那狗屁大王子见着了自己带着五头大老虎到场,一准惊得眼睛掉下来!  十一眼睛笑成了一条弯弯的缝隙走出来,“瑚哥儿,你和十三明儿个有空不?要不要一块儿去马场看热闹?”  “十三哥你觉得呢?”贾瑚询问涂渊的意见。  涂渊想了想道:“马场的景色挺好的,去一趟也不错,正好给我画一幅策马图。”  十四听了忍不住调侃,“十三哥,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臭美了。天天让瑚哥儿给你画画像,一天一个花样。”  涂渊心道:你们懂什么?这是情趣! 第69章 反倒是贾瑚酒量浅,菜还没吃完一半,脸蛋便红得像是涂抹了胭脂,醉成了糊涂蛋。  好在贾瑚醉了也不发酒疯,只是一个劲儿的抱住涂渊不放,仿佛一条藤蔓紧紧缠在后者身上。  叫人好笑的是,一旦有人想分开贾瑚和涂渊,他就红眼睛。  两眼雾蒙蒙的,嘴里发出小兽一般委屈的呜咽声,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十一等人尝试了几次分开两人,最后让贾瑚委屈得心肝发颤,实在硬不起心肠,便不了了之了。  众人心累地摊手道:“唉,我没办法了,十三你还是继续抱着瑚哥儿吧!”幸好被缠住的是十三,不是他们自己。  涂渊摸了摸贴在自己怀里傻乐的贾瑚,瞪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们。“看你们干的好事。”  众人叫他瞪得心虚气短,一齐摸鼻子嘿嘿笑。  这时候涂渊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动,眼神一柔,低头轻声问贾瑚:“怎么了?”  贾瑚搂住他的脖子,软糯糯道:“回家,天黑该睡觉了。”  所有人纷纷侧头盯着窗外的大太阳,顿时哭笑不得。  涂渊戳了戳贾瑚的红脸蛋,柔声道:“好,十三哥这就带你回家。”  “你们继续吃,我带瑚儿先走了。”  向众兄弟交代完一句话,他打横抱起小醉鬼出了酒楼。  回到荣国府,贾瑚的醉态落入了张氏等人眼里。张氏立刻吩咐人准备醒酒汤,并打热水伺候贾瑚梳洗。  贾瑚乖乖饮用了醒酒汤,然而一到梳洗环节就不配合了,别人一碰就两眼汪汪,非只要涂渊帮他沐浴换衣。  由于贾瑚一顿闹,等到他洗尽酒气躺在了床上打滚,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涂渊顺势再度留在了荣国府过夜。  贾瑚酒醒了一点,但总体还是迷迷糊糊的。他裹着被子像一条小蚕蛹一拱一拱的爬到涂渊耳边,“十三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热气窜进耳朵里,涂渊身体宛如有电流窜过,不禁哆嗦了一下。  他拉开了一点儿距离问:“什么秘密?”  小醉鬼贾瑚抠着手指,小声道:“你昨儿早上不是问我为什么笑得很灿烂吗?其实我晚上趁你睡着,偷偷亲了你这里。”  话到最后,他点点自己的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当时感觉身体酥酥麻麻的,心跳还特别快,好久都没慢下来,我觉得是我做贼心虚了。”  话罢,翻身一吻印在了涂渊唇上。  听完贾瑚的小秘密,涂渊什么反应都没做出来,就给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  涂渊微微睁大眼睛,感觉到了唇上的酥麻感,本能地回应了贾瑚。  片晌后,当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涂渊连忙移开身体。  小醉鬼不满地拍打他的肩膀,“怎么停下了?继续!”  涂渊把造反的小醉鬼按住,“等下回你清醒了再继续,现在给我闭上眼睛睡觉。”  “不要,要继续。”小醉鬼不依不饶,继续胡搅蛮缠。  涂渊哑声低喝道:“不许闹,再闹远别想有下回。”  “那你再亲我一下下好不好?亲完我立刻就睡。”  贾瑚委屈地撅着嘴,可怜巴巴央求。那架势,大有涂渊不同意就哭给他看。  涂渊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同意了。  翌日,早已起床打理整洁自己的涂渊坐在窗前等贾瑚醒来,见他睁眼坐起,却直愣愣地盯着被子一动不动,不由得走过去戳了下对方眉心。  “醒来就起身,傻坐着干什么?”  贾瑚耳朵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瞟了眼不远处的丫鬟,拉住涂渊小声道:“十三哥,我裤子湿湿凉凉的,你快点打发走丫鬟,别让她们知道我尿裤子了。”  涂渊:“……”  片刻后,涂渊马上明白了贾瑚尿裤子的真正原因。他眼神古怪地瞅着贾瑚,沉默了良久良久。  “这不是尿裤子,是瑚儿你长大了,你爹没跟你说过吗?”涂渊用同样小的音量回答贾瑚。  贾瑚思考了挺长的一段时间,挠了挠脸颊,这才说道:“我模模糊糊记得,阿爹好像提过一两句。当时想详细说予我知晓,但是我不耐烦听,便叫大虎叼走了阿爹。”  涂渊:“……”  简短的沉默过后,涂渊找了个借口支开丫鬟们,帮贾瑚“毁尸灭迹”。  下午离开荣国府回到王府,回想起早晨之事,涂渊突然萌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愉悦感。  不因其他,盖因素来懵懵懂懂的瑚儿头一回知晓人事是因他而起。  攥紧拳头,站在庭院里遥遥看着荣国府的方向,涂渊有一种感觉。很快很快,他就能如愿以偿和瑚儿在一起了。第87章   没等贾瑚从自己“长大”的事情回过味,两日之后, 永丰街那边的贾宅就有下人来禀告说贾珠夜里咽气了。  他不过小贾瑚一两岁, 正是年华大好的时候, 突然听闻他离世的消息,宁国府和荣国府的人都惊了。  贾瑚沉默了半天, “珠哥儿不是才中秀才没多久吗?怎的就去了?”  贾宅来报丧的下人抽抽搭搭回答说:“公子自小身子孱弱,前些日子参加完科考就大病了一场,后听闻自己中了秀才很快就好了。其实珠公子最近身子挺不错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昨儿晚上, 他一睡下就永远醒不来了。”  说来说去, 还是没有说到贾珠真正的死因。按小厮所言,贾珠就是夜晚睡着的时候突然死的。  贾瑚紧紧皱着眉头, 觉得小厮绝对隐瞒了什么。  转念一想, 或许着涉及到永丰街贾宅的丑闻, 不好说给外人知晓, 他就没有追问。  贾珠的丧事很快就办了起来,尽管自家和那边结了怨, 可毕竟还是一个族里的。贾珠出丧的那日, 贾瑚几个都去吊唁了。  当天归家之后, 张氏和贾赦思及贾珠年纪轻轻就早逝,看着和他年纪差不了多少的贾瑚,忽然有感而发拉住了贾瑚。  “瑚儿, 只要你好好活着,就算跑去护国寺做和尚也没关系。”  贾瑚最近时常去护国寺跟随主持学习本领, 因而和主持大师走得很近,三天两头就往哪边跑。  再想到他打死不要通房,不肯娶妻,再三思考之后贾赦夫妻便怀疑贾瑚有意出家当和尚。  这就是上面那句感叹的由来了。  然而贾瑚完全不清楚他们脑子里的想法,听见了两人的话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出家为僧?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贾赦摆手道:“你不用说了,我们都懂。”  贾瑚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们懂了什么?”  张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一阵可疑的停顿之后,她出口的话就变了一个样。“罢了罢了,只要你好好活着,不像珠哥儿一般早早离开人间,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贾瑚正要说自己没什么想干的,而就在即将脱口的前一刻,心里却有一道声音阻止了他。  虽然并不明白内心这道声音的由来,不过贾瑚还是立刻按照心声改了口。“真的吗?”  张氏与贾赦一脸悲壮地点头。  “我明白了。”  贾瑚“嗯”了一声,表面上郑重其事回应,脑海里却在苦思冥想自己内心深处到底渴望着什么事情。  思前想后半天,贾瑚仍然想不出来,甩了甩脑袋便不管了。  如此过了几日。  这一天贾瑚回到家,看见贾敏一家以及隔壁宁国府一大家子统统聚在了荣禧堂,以为出了大事,心中一紧,忙不迭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缘何大伙儿都在这里?”  众人望见贾瑚着急的脸色,摆了摆手解释说:“瑚儿不必着急,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你二叔夫妻今儿个去宁国府哭闹了一场,说你敬伯父有三个儿子一个孙子,求他过继一个儿子给他。”  贾瑚简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珠哥儿这才下葬几天,他们就闹着要过继了。要儿子他自己不会生吗?抢别人的算什么?”  “问题是他生不出来。”贾敬有点同情又有点嘲讽地说。  紧跟着,贾赦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心理啧啧道:“说来也是奇怪,听说老二分出荣国府单过之后,纳了不少姨娘侍妾在房里伺候。可这么多年来,所有女人的肚子里都没传出过好消息。他那一房除却珠哥儿,再无任何子嗣。如今珠哥儿一去,没留下后代,老二一房可不就是要绝嗣了吗?也怪不得他心急着过继。”  听人说,如今老二后院里的盛况,还要在他荒唐的当年之上呢。  辛夫人看了眼远处的天空,不由得猜测道:“兴许是作孽太多,老天爷意欲惩罚他们夫妻,因此才绝了他们的子嗣缘分。”  这时候,贾敬突然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那也不能打我儿子的主意!我说了好几遍,如果他当真想要过继一个子嗣,我府里的蔷哥儿是个不错的人选。偏他们夫妻不肯,一心盯着我们家傻傻头傻脑的宝玉和环儿。”  “哪有自己说自己儿子傻头傻脑的。”辛夫人横了他一眼,旋即语气冷冷地说:“还能为什么,自是瞧不上蔷哥儿是你庶出兄弟生的,嫌弃他血脉不好呗。”  贾敏摸了摸小黛玉的脸蛋,插话道:“二哥夫妻真正想要的其实是瑚儿和琏儿。只不过两房关系不好,他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哪怕自己跪死在大哥面前,大哥也不会点头应允。”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瑚儿和琏儿年纪大了懂事了,而宝玉和环儿却只有几岁,还不怎么记事,养着更能养出感情。所以,二哥和二嫂最终选择了你们一家的两个孩子。”  其实最开始她娘史氏也想掺和进这件事,好在让她劝住了。  贾敏的话落下,贾瑚这个当事人还没怎么样,贾赦就爆火乍了。  他神情狰狞地捏着桌角,表态道:“老二那个狗东西,如果敢来我面前要走瑚儿和琏儿,我就一刀削了他!”  “好了不气,人家这不是没来咱家吗?”  贾瑚出声安抚,贾敏怀里小黛玉却在此时冲他伸开双手要抱抱,贾瑚眼神一软,走过去接了过来抱在颠了颠。  “小黛玉最近身体好一些了吗?还常不常生病?”  贾敏温柔地注视着他们表兄妹,柔声说:“自从前几个月被你养了一阵子,回去后就不怎么生病,还能跟在她哥哥屁股后面满院子疯玩了。”  小黛玉低低应了一声,小脑袋窝在贾瑚劲窝里,好不乖巧。  贾敏微笑收回视线,目光复杂道:“实际上,珠哥儿的死因和二哥二嫂急于要孙子脱不了干系。十二岁那年,二嫂就已经安排好几个丫鬟去伺候他了,后来二哥又送了几个过去。”  “珠哥儿身子孱弱,哪里吃得消?这不,前些天人就没了。”  有孩子在身边,贾敏说得委婉。  不过,贾瑚一干人等都听了出来,贾珠的真正死因在于精尽人亡。  贾敏有史氏作为信息来源,消息绝对可靠。  瞬息间,获悉了贾珠的真正死因,一众大人的面色变得极为古怪。  涂渊就是在此种怪异的气氛中冲了进来。  “我刚得到消息,充儿替代皇兄去南方巡视,眼下却失踪了。另外,一同失去下落的还有张大人。” 第71章 这一天,地底城中所有的前朝余孽都聚集在了前朝历任皇帝的灵位之前。  在人群的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祭坛,面向摆放灵位的台子而建。  眼下祭坛上,被绑成十字形的正是贾瑚所要寻找的张硑与太子涂充。  两人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脸上是令人无法忽略的苍白虚弱,可见给劫持的这段时日吃了不少苦头。  张硑满怀愧疚地侧头看着太子,有气无力道:“太子殿下,都是臣无用,没能够保护得了你。”  涂充摇了摇头,“张大人本就不是武将,何错之有?况且出事当日张大人明明可以不被抓来的,还是因为孤连累了你。”  两人才说了两句话,下面就缓缓走上来了两名大汉。  他们手中握着一柄锋锐的匕首,眼睛里布满了嗜血的兴奋。  张硑登时脸色剧变,咬牙切齿道:“待到他日,我家瑚儿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太子面上看不见一丝一毫对于死亡的恐惧,灰扑扑的脸上一双眼眸明亮如灯。“张大人不要怕,瑚儿哥必会赶来救我们,今日无论是孤还是你,绝不可能丧命在前朝余孽手下,成为他们的祭品。”  多年前,在护国寺,尚是小小孩童的充儿亲眼见证了贾瑚召唤万鲤破冰的奇迹。从那时候起,在涂充心里贾瑚就是一个不断创造奇迹的人。  他同贾琏乃至是涂渊一样,对贾瑚充满了盲目的信任。  张硑突然很想问涂充一句,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远在京城的贾瑚能在一瞬间赶到这里救下他们。  遗憾的是,张硑还没有说出这句话,两名手持匕首的大汉就走到了他们面前。  远处的高台上,一名坐在龙椅上,年约三十,穿着龙袍的男人指着张硑两人高声道:“行刑!今日暂且放掉他们十碗鲜血,割掉他们的耳鼻,剜掉他们的双眼,用他们的鲜血藉慰先祖!明日开始再进行持续十日的凌迟之刑!”  声落,祭坛下方一片前朝余孽举臂兴奋欢叫。  上面两名持匕者缓缓举起了匕首,张硑闭上了眼睛,涂充凶巴巴地瞪着持匕者。  眼看着匕首就要刺破了太子的眼球,千钧一发之际,“皇帝”头上的山壁落下了一块两掌大的土块,“咚”的一声响,砸在了他的头顶上。  “皇帝”惨叫一声,身体跌落龙椅,从高台上滚了下来,头破血流,失去了意识。  两名行刑者的动作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一众观刑的前朝余孽焦急地围起了不省人事的“皇帝”,又喊又叫。  “皇上晕倒了!快叫太医来!”  很快就有人抬着受伤昏迷的“皇帝”离开了,某些人围着一名蓄须男子问道:“丞相大人,祭祀还需不需要继续举行下去?”  “丞相”垂首思考了一会儿,摆手道:“祭品刚运送回来,我们就匆匆忙忙的绑上祭台献祭,想来惹得众位陛下的仙魂生气了,这才弄下落土提醒陛下。”  “尔等先把上面的祭品关起来,且待我命人挑个好日子,弄好了各项礼仪,再请陛下主持献祭。”  思量结束,“丞相”一声令下,几名前朝余孽解开了张硑两人身上的绳索,关他们进了一间简陋的牢房里。  待到四下无人,太子涂充才小声开口:“看吧,就说咱们会没事的,早让张大人你别害怕了。”  张硑干咳一声,肃着脸道:“余孽虽然搜走了臣身上的东西,可出门的时候,臣在身上各处地方都藏了由瑚儿特制的护身符。此时鞋子里还留有两枚,适才不过装装样子麻痹敌人罢了。实际上,臣心里有底着呢,一点都不害怕。”  话语结束,他还特地蹬了蹬脚。  涂充一脸的无语,见张硑模样一本正经,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张硑叫涂充盯着心虚,忙不迭打开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前朝余孽为何要煞费苦心,损失了大量手下,冒着暴露的危险劫持您来当祭品,祭祀其先人呢?被打晕运来这鬼地方之前,臣隐约听见有人提起,十几年前他们劫持十三王爷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涂充果然被引开了关注点,跟随张硑推测起了原因。  两人想到了许多种可能,然而猜来猜去没有一个是准确的。  其实,这帮子前朝余孽之所以冒险劫来涂充,是因为地底城里的“皇帝”自登基以来,地底城中的所有人总是倒霉不断。天天不是这个出问题,就是那个遇上了麻烦事。  为了解决这股离奇的倒霉风波,十年来,地底城的人用尽了无数办法,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有人提及了当年一场因祭品中途逃脱而失败的祭祀,认为是皇家先祖们看不到仇人的血脉做祭品发怒了,这才用霉运小小惩戒了他们。  考虑到确实是从那时候起众人莫名走霉运的,这一说法提出来之后,地底城从上到下的人坚信不疑。  那时恰逢涂充要离京巡视南方,听到消息,“皇帝”马上调派了人手,制定计划,埋伏劫了涂充回来做祭品,试图完成当年中断的祭祀,熄灭祖先们的怒火,清除众人身上的莫名霉运。  鉴于在计划施展的期间,前朝余孽还没有摆脱霉运的折磨,所以在去的路上就损失了好几百人手。当时还差一点就劫持失败了,还是带头者当机立断,忍痛割舍了一半手下的性命,这才成功带回了涂充。  而在一路回地底城的途中,他们又倒霉地死了一群人。等到回到老巢,带出去的人手已经所剩无几了。  至于张硑,那只是一个顺带的。  “舅舅和太子一定要平安无事的等到我们来救,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  贾瑚一路上念念叨叨的,一连数日赶路,终于抵达了川蜀地界。  为了不打草惊蛇,涂渊贾瑚扮成一对外出行商的兄弟,只挑选了百余好手假扮商队成员。其余人手则一路避开了官道,专门走人迹罕稀的小道山路,进入了川蜀和贾瑚二人汇合。  一处林子里,涂渊拍拍贾瑚的肩膀,打断了他的小声叨絮。“到川蜀了,瑚儿你再试着感觉一下,充儿与你舅舅的具体所在位置是何处。”  贾瑚点点头,下一刻便顺从直觉指着西方道:“往西去。”  得到了他的神奇直觉指点,一行人又隐秘朝着川蜀的西面移动。  快马走了一日的路,贾瑚等人遇上了滂沱大雨,前方的山路叫雨水浸得十分柔软,一踩就烂,必须小心又小心地行走,否则有脚滑滚落山体丧命的危险。  为此,他们不得不放慢了行进的步伐。  地底城里的前朝余孽们,并不知晓贾瑚带着数千人快要摸到了他们的老巢。本因下了十几天的雨而变得灰暗的心情,在获悉“皇帝”的头上好得七七八八,以及精挑细选出来的吉日临近之后,他们的脸上纷纷带上了笑容。  正当一干前朝余孽欢欢喜喜的布置祭祀场地,准备祭祀活动,贾瑚亦抵达了他们所藏身的那片群山。  走到了此起彼伏,延绵数千里的山群前面,贾瑚的直觉就不起作用了。  他只能感觉到张硑与涂充就在里面,却感应不出更加具体的位置。  可如果,一座山一座山的翻找,兴许大几个月也未必能找到地方。  好在贾瑚不止一样本事,看着无穷无尽的山群,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老办法——找另一个族群的朋友帮忙。  山林里除了花草树木多,飞禽走兽也多。  这一方贾瑚所陌生的世界,可以说是兽类的家园,闭着眼睛都能走路。  身为能走动的幸运源,贾瑚很快就找到了一群愿意帮忙的动物朋友。  他打开亲手所画的两张人物画像,一张所绘的是张硑,一张所画的是涂充。  “你们可曾见过画上的两个人?”贾瑚指着画上的人物问。  当下,各种动物叫声响起。  半晌后,叫声停歇,贾瑚点头道:“谢谢你们提供的消息,可有愿意带路的吗?”  所有的动物都响应了,不过贾瑚只挑了几种速度快的兽类。  等到贾瑚和众兽交流完毕,涂渊欣喜地问:“怎么样?有消息了是吗?”  “它们没有见过舅舅和充儿,不过告诉了我另一个重要的消息。”贾瑚摸遍了一种飞禽走兽的脑袋,起身遥遥指着一个方向说:“就在往南边的地方,有一座被一群小山众星拱月围起来的高山。那座山是空的,住着一大群人。”  “依我猜测,那群人就是前朝余孽了,舅舅他们一定在那儿。”贾瑚得出结论。  涂渊眸光闪动,遥望着远方,掷地有声道:“人数众多,还住在如此荫蔽的地方,看来那里就是前朝余孽的巢穴了。在救出充儿他们的同时,我们争取将敌人一网打尽,省得他们以后再出来恶心人。”第90章   山腹地底城中,头上包扎着绷带的“皇帝”叫人扶着登上高台, 坐在了龙椅上。  下面, 张硑与太子涂充二人再度被绑在了祭坛。  不同于上一回的是, 祭坛四周布置得分外豪华,摆放着各种祭祀用品, 香烛之烟缭绕不绝,就连张硑两人身上也让人绑上了祭品专用的红绸。  涂充忍着嫌弃,小声同张硑交流。“张大人, 瑚儿哥的护身符还在否?”  张硑垂眼瞅了眼自己的鞋子, 回道:“太子放心, 在的,这次咱们一定也不会有事。”  “如此孤便放心了。”  太子轻轻一点头,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山洞顶, 殷切盼望着再落下一石块, 最好能砸死那位“皇帝”。  正式的祭祀礼分外之繁琐, 老半天下来,祭台上面张硑等得都要打瞌睡了, 献祭这一正题还是没到。而涂充瞪了许久的山洞, 也是没有东西掉落, 于是愈发的睁大两只眼,使劲儿的瞪。  巳时三刻,繁琐冗长的准备工作终于结束。  “皇帝”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头上, 见顶上一片平坦,没有石块可落, 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人开始习进行那日由于意外中断的献祭。  瞟见那天的两名大汉带着狞笑走来,涂充忍不住出声催促起来。“落!落!落!快落啊!”  许是喊了七八声,又许是喊了十多声,地面忽然晃动了起来,洞顶上方簌簌落下烟尘。便连四面八方的前朝余孽,身体亦跟着地面摇晃不停。  正欲动手割破张硑和涂充手腕取血的两名大汉心中一慌,忙不迭收回了匕首。  而“皇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干脆吓得一屁股滚了下来。  同一时间,距离地底城所在点不远处的某座山头上,贾瑚听到响动声回头,正好目睹了某一座小山的泥土混着河流一般的雨水一齐滑落的景象。  贾瑚皱眉抿唇,脸色严肃地说道:“此处连日大雨,周围山土松动,随时有脱落倾塌的危险。咱们必须加快速度救出人,否则一旦有泥石之灾出现,咱们极有可能被掩埋在此地。”  涂渊走过去拢密实贾瑚身上的蓑衣,旋即伸手去擦抹他脸上的雨水。  “没关系的,横竖已经湿了,再湿多一点也无甚差别。”贾瑚抓着涂渊的手臂摇了摇头,指着前方的某一座高山道:“瞧见没有,众星拱月,那边那座山就是目的地了。”  涂渊顺其所指扫了一眼,马上回头命令道:“所有人,加快速度前进!”  闻令,下一刻全体兵卒都跟着贾瑚加快了脚步。  晃动很快结束,地底城内的前朝余孽表情害怕,议论纷纷。  “适才发生了什么事?”  “感觉仿佛是地动了?”  “可是地面晃动的时间极短,而且晃感轻微,看起来不怎么像是地动。”  “丞相”搀扶起腿软趴在地面上的“皇帝”回到原处坐好,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镇定自若的解释道:“ 大家不用担心,不是地动,而是诸位陛下等着急了,在催促着咱们快些献上仇人的鲜血。”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皇帝”是信了这话。  好似刚才没有丢过脸,他扶正头上的冕旒,挺直了背脊大声吩咐道:“来人!取祭品之鲜血奉到灵位牌前,叫诸位先人享用!”  这时候,张硑挂在嘴边来不及收回的笑容落在了两名负责行刑的大汉眼中。看清了他眼睛里的幸灾乐祸,俩大汉一拳头打在了张硑的肚子上。  张硑痛叫一声,身体下意识蜷缩。  大汉抛了抛手中的匕首,呸了一声骂道:“狗杂种,看待会儿受了刑,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第73章 首先是贾瑚, 虽说前生是一条锦鲤, 水对于他来说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可是现如今的种族却是属于人类。长时间憋气潜伏在水中, 他的身体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不良反应。  其次是涂渊,他纵然熟识水性, 但终归只是一个人类, 情况比贾瑚更加的不好。  游着游着, 他的气息渐渐转弱,头脑变昏沉,手脚无力沉重, 很快就游不动了。  涂渊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不妙,抢在昏厥失去意识前, 他憋出了最后的力气开口道:“瑚儿,十三哥撑不住了……你自己游出去,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张口就响起咕噜咕噜的水泡声,涂渊的话语很是不清晰,好在贾瑚和他有默契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用听声音,光看涂渊的眼神就能懂他的意思。  “十三哥坚持住!我们很快就出去了!”贾瑚用力地拍打涂渊的脸,试图通过疼痛让他清醒一些。  然而他所做的都是无用功,涂渊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有心继续睁着双眼,却抵不住一下子变得如有千斤重的眼皮往下沉。  “十三哥!”  贾瑚满心都是即将失去涂渊的恐慌,抱着他的身体大叫。  他的情绪剧烈波动,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力量感觉到了他的强烈愿望开始流动了起来。  很快,一个金光闪烁的“瑞”字在贾瑚的眉心由模糊转为清晰。  涂渊彻底的陷入黑暗的前一刻,看见了宛如几年之前张氏难产之日的画面。只不过那时,他以为那个出现于贾瑚眉宇伤金光流动的字,是自己着急之下产生的幻觉。  一波又一波,河流里无数的鱼群脑子里响起了贾瑚的召唤,源源不断的朝着他所在的位置疾游而来。  由于鱼群成团成团快速移动,水面波动了起来。  晃动感传到了贾瑚身上,他下意识环顾周围,发现了黑压压数不清的鱼,急得发热的脑袋顷刻间冷静了下来。  “请你们帮我把十三哥带上岸。”贾瑚向游到面前的鱼群求助。  众多种类的鱼摆摆尾巴回应贾瑚,黑压压的一大片立刻分成两半,一半堆叠成团齐心协力托起了涂渊的身体,一半围在了快要支撑不住的贾瑚周围,带着他往出口处游去。  同一时间另一边,张硑一干人等跪在了塌山前捶举拳捶打着地面,大放悲声。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瑚儿就不会死了。”  “孤也有错,假如当时孤再小心一点,没有落入前朝余孽之手,便没有后面的一箩筐烂事,更不会害了瑚儿哥和十三叔。”  两人自责懊悔,抱在一块儿,一个哭得比一个悲戚。  周围的兵卒亦是悲痛欲绝,揽过责任道:“是我们没有保护好王爷他们,吾等罪该万死!”  话音落下,一群人齐刷刷跪了下来。  副将偷偷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哽咽劝说一旁哭得快要晕过去的张硑和涂充。“太子,张大人,还请保重身体。现下最紧要的是把贾公子跟十三王爷挖出来。不能让他们丧命之后,连一个好的安眠之所也没有。”  “对!我要带瑚儿回家,不能让他冰冷冷的躺在这里。”  听进去了副将的话,张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起来,歪歪斜斜地迈步走到原本属于地底城入口的位置,用双手挖了起来,不管自己因此被弄得满身泥浆,仿佛从泥潭里打滚刚出来。  涂充有样学样,随同过去陪着一齐挖。  副将和身边的兵卒互看一眼,心里清楚劝说张硑两人不参与挖掘没有作用,他沉吟片刻,索性抽出了两把匕首递给了二人。  不知何时,哗啦啦的雨声消失了。  周围除了挖土声,再听不见一丝其他声响。  挖着挖着,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四下多了一点别的声音。  副将警醒,低声吩咐下属道:“你们几个人循着声响去看看,是不是还有前朝余孽存活着。一旦发现了存活者,不要放过,叫他们统统下地狱给贾公子和王爷陪葬。”  “是,属下明白了!”  下属拱手回答了一句,当即带着十几个人手悄悄远去。  没有多久他们就回来了,脚步匆乱,表情惊异。  “都解决了吗?”副将低声问道。  下属摇了摇头,解释说:“并没有发现前朝余孽的身影,是那边的河流里出现了一个大漩涡。”  副将皱起了眉头,“漩涡?河里怎么会有漩涡?”  下属也是一头雾水。  “发生了什么?”  却是涂充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回头询问。  副将弯腰拱手说明道:“属下的人发现几十丈开外的河流里出现了一个漩涡,很是古怪。”  水?漩涡?  不知为何,涂充想到了小时候护国寺万鲤破冰的景象,莫名的觉得一定和贾瑚有关。  “走,我们过去看看。”  没有犹豫,他拉着机械挖土的张硑起身走去。为了保护二人,副将连忙领着几百人跟上,余下的继续留在原处挖掘。  抵达河边,漩涡还在扩大当中,副将生怕里面出来一个怪物,一眨不眨盯着水面提防。  等到漩涡扩大到了河面的极致,水底下出现了一片阴影。  一开始阴影距离水面过远,看在站在河边人的眼中,就是一团巨大的黑影,像极了话本描述中的妖物。  副将心中一紧,正要提醒涂充与张硑远离水边,河面便霍然炸开了,水珠四下飞溅。  众人本能后退躲避,而后定睛一看水面,只见不计其数的鱼露头浮了上来。  在黑压压鱼群的中心处,躺着两个人类的躯体,哪怕烧成了灰,在场的人也能叫出两人的身份。一个是贾瑚,一个是涂渊,此时正被鱼群合力托着缓缓移至岸边。  这一幅画面令人震撼不已,在此一刻,所有人心脏快速跳动起来,身体仿佛被点穴一般一动不动。  涂充早前就见识过贾瑚带来的奇迹,加之先前听见漩涡已有所猜测,虽然震惊,但总体还算好。  副将等一众兵卒却是首次见到奇迹一幕,如今彻底傻了眼,神情呆滞,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鱼群。第93章   晕过去的只有涂渊,贾瑚其实还是醒着的。  身体让群鱼带出了水底, 感觉到环境的变化, 他立刻带着涂渊上岸。  “谢谢你们!”一身湿的贾瑚没忘记同群鱼道谢。  群鱼摆了摆尾巴, 留恋地看了贾瑚一眼,功成身退。  而随着它们的离去, 河面的大漩涡渐渐消失,水面恢复了平静。  用目光送走了它们,贾瑚的视线重新回到了涂渊身上。“十三哥醒醒!我们安全了, 你快醒醒!"  涂渊呼吸心跳都还在, 只是暂时性昏迷而已。贾瑚一指用力掐着涂渊人中, 同时垂首在其耳边呼唤,片刻之后, 涂渊就咳出了堵在嗓子里的水, 缓缓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瑚儿……”  对上涂渊的眼眸, 贾瑚眼睛一下子有了神采, 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他搂住涂渊的脖子,整个人直接趴在了他的身上, 高兴道:“十三哥你终于醒过来啦, 我们出来了, 已经安全了。”  涂渊眼珠子转动了两下,昏沉的大脑逐渐恢复正常,昏迷前的记忆随即显现在了他的大脑之中。  他扬笑抚摸贾瑚的脸颊道:“真好, 我们都没死。十三哥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远处张硑走出震惊,目见他们二人均平安无事, 当即喜极而泣。  他正想拉着涂充跑过去,便看见涂渊抚摸着贾瑚脸庞的那只手,突然间移到了贾瑚后颈。  然后,涂渊单手勾住贾瑚的脖子,一下子拉下了贾瑚微微仰起的脑袋,吻上了他柔软的的唇。  贾瑚微微一愣,没有推开涂渊,反而生涩地回应起了对方。  张硑于刹那间石化,喜悦的面部表情迅速裂成一片片。  什么鬼!这是什么鬼画面!!!  眼睛出毛病了吗?!!  涂充呆若木鸡,整个人都傻了。  瑚儿哥和十三叔亲、亲……亲到一起了?!  一众兵卒也好不到哪儿去,瞪得凸起的眼珠子就差直接掉地上了。  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们会被灭口吗?  胡思乱想的兵卒们听见了自己艰难咽口水的声音,忙不迭捂住自己的嘴鼻,然而终究还是迟了,叫忘我亲吻贾瑚的涂渊听见了。  适才死里逃生睁眼醒来,他的眼睛只看得见贾瑚,压根没注意到一旁站着许多人。这会子听见成群的咽口水声抬眸一看,见边儿上都是人,涂渊的脸瞬间就黑成了锅底。  “嗯?”怎么停下了?  贾瑚双目水润迷离,双颊泛红,抬起头的瞬间,好些人的脸都红透了。  涂渊正瞪着一群兵卒,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逃不过他的眼睛。涂渊立刻觉察了他们的异样,低头一看贾瑚的模样,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呆愣了一瞬,涂渊才想起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连忙把贾瑚的脸按在胸口。  “看什么看,都背过身去!”  他厉目一瞪,目光宛如利针射进了众兵卒的心脏,吓得他们神速转身背对,不敢再看。  “王爷,你适才在对我外甥做什么?”  忽然,张硑咬牙切齿的声音进入了各人耳中。  涂渊神情僵硬地张开嘴,话语出口之前,却出人意料地露出一抹笑容。“舅舅不都看见了吗?”  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张硑面孔狰狞,脸色青红黑白紫来回变换,所有的情绪化为一句咆哮。“谁是你舅舅!”  涂渊笑容一点儿没变,淡定道:“自是张大人你了,你既是瑚儿舅舅,便也是本王舅舅。”  闻言,涂充默默捂住脸,一步一步挪动步伐远离战场。  十三叔好不要脸,看张大人的神态,都快要杀人了!  “臣当不起王爷的一声舅舅,还请您放开瑚儿。”  张硑差点儿就忍不住一拳头招呼到了涂渊脸上,他强忍着冲动,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回应,飞速跑到了涂渊身边掰开他环抱贾瑚的手臂。  涂渊担心弄疼贾瑚,顺势松开了手,不料张硑并不就此罢休,还想将涂渊拽远离贾瑚。 第75章 数千人一起行动,藤条篓子很快便编织足够了。  拾起了岸边群鱼送来的前朝巨款,兵卒们一个个把满满当当的篓子挂在马背上,牵马到了平坦地方,向着城镇策马疾驰。  途中,被绑在一匹骏马背上的前朝“皇帝”颠得醒过来一回。  当发现自己的财宝统统落入了贾瑚一行人手中,他直气得吐出了一口血,再度不省人事。  直到贾瑚等人进入了一座镇子找到了地方落脚,洗过热水澡,用过香喷喷的饭菜填饱了肚子,他依然没有醒来。  是夜,趁着张硑等人熟睡,不被允许和贾瑚住一屋的涂渊起身,偷偷摸摸溜进了隔壁贾瑚的房间。  在陌生的地方,睡在陌生的床榻上,没有涂渊陪着一块儿睡,贾瑚有些失眠。  涂渊从窗口跳进来的时候,贾瑚正睁着一双大眼睛,顺着倒着默念涂渊的名字,恰好看见了他跳窗的画面,一下子坐了起来。  “十三哥,是你吗!”  黑灯瞎火的,今日又是乌云天没有月光,贾瑚看见的只有一道漆黑的影子,瞧不轻来人面貌,却万分笃信来的一定是涂渊。  “是我。”  涂渊笑着应了一声,旋即快步走到榻前,脱掉鞋袜,驾轻就熟地占据了贾瑚的另一半被窝。“瑚儿,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今日死里逃生,他没注意看周围是否有外人,情绪激动之下便亲吻了瑚儿,这才导致了自己的心思暴露在了人前,引来了张大人的严盯死防、百般阻挠。  看今儿个张大人那牙痒痒的模样,归京之后,定要从荣国府拉帮手治自己。  与其等到那时落于劣势,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和瑚儿说清楚自己的感情,将他拉到自己一边。  贾瑚见涂渊躺在自己的身边,刚生出来的认床毛病瞬间不见了。  他欢欢喜喜地躺下,拉好被褥盖上,侧头凝视着涂渊道:“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在京城之时就想开口同你说了,可是那会子舅舅出事,我便压了下来。好在现下他们脱离虎口,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你了。”  “那你先说。”对贾瑚,涂渊素来是极为谦让的。况且,他是真的好奇贾瑚忍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事情是什么。  贾瑚手指不自觉地抠着席子,注视着涂渊的双眸亮晶晶的,宛如夜空最璀璨的星辰。  再加上他双颊上晕染着的两坨羞怯红,模样就更惹人心动了。  只不过,而今两人处于昏黑的环境中,涂渊未能看见贾瑚这副模样。  “十三哥,我觉得自己有想要娶的人了。”  他的声音显得尤其羞涩,那是涂渊从未听过的。  涂渊并不清楚贾瑚心中的那人是他本人,下意识以为是京城里的某位闺秀,嫉妒得脸都扭曲了。  他捂住贾瑚的嘴巴,双手微抖。“你说完了,如今该我了。”  涂渊忍着酸涩,心里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再把当初的自己骂的狗血淋头。  让你君子!让你一直等人主动开窍不肯说破!这下子好了,瑚儿弄混了感情!认错了喜欢的人!  是的,涂渊很肯定贾瑚心悦的是自己,他口中所谓想娶的对象,不过是搞混了,误以为成了喜欢而已。  “瑚儿,你年纪还小,兴许把旁的感情当成了喜欢,我觉得你并非喜欢人家姑娘,只是单纯的欣赏而已。”  “你看看我,你觉得我怎么样?”  涂渊急得脑子里、心里一团乱,嘴巴张张合合,说话颠三倒四的。  贾瑚忽略了他前一句话,拿开涂渊的手掌,抱在怀里,只抓着他后一句回答:“十三哥自是极好极好的,我最喜欢了。”  涂渊捧着他的脸,认真一字一字道:“我一样爱极了你,早在几年前,你就深深扎根在了我心底。既然如此,你和我做一辈子的夫妻好不好?”  “啊?”贾瑚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涂渊说了什么当下笑眼弯弯地抱住了他。“可以啊!”  原来十三哥说的,和自己说的是一件事呀!  涂渊心下大喜,险些激动得跳了起来。  随后,他又郑重其事的对贾瑚说:“你既答应了与我做夫妻,那么日后便不能再想着那个你想娶的姑娘了。  ”  一直听得糊里糊涂的贾瑚,这时候才恍然明白涂渊误会了。  他忍俊不禁,吃吃笑道:“十三哥也有这么傻乎乎的一天啊!你怎么觉得会有别人呢?你看我今天都让你亲得快喘不过气了,我说的那人,就是你,没有别人。”  闻言,涂渊闭嘴沉默了,想着自刚才的惊慌失措不禁扶额失笑。“瞧我,真应了那句关心则乱。”  呢喃落下,他含住贾瑚翘起的双唇轻吻,极尽温柔。第96章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涂渊就悄悄溜回了自己房间, 洗漱换衣之后, 马上命副将带人在镇子上购置了百余大箱, 把藤条篓子里的金银珠宝严严实实地锁在里头。  张硑跟在涂渊屁股后面盯着他忙碌,不让他在与贾瑚接触之时互动越界。并不晓得, 昨儿个一夜之间,涂渊便同贾瑚定情走到了一起,可以说他的盯梢没起到一点儿作用。  好在涂渊得偿所愿, 只在心里头高兴, 没有表露在外刺激张硑, 就算想要和贾瑚亲亲抱抱,也是在背着人的时候做。  直至收拾妥当财宝, 众人在镇子上休息了一日之后, 再度启程, 张硑都没有觉察到自家的外甥已经和涂渊约定好了白头相守。  不同于出京时候火烧屁股一般的着急, 带着百多箱财物走向归途,贾瑚一行人慢慢悠悠、大大方方地从官道回京。  他们吃住都是极好的, 刚好把之前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弄得憔悴不堪的脸色补了回来。  也因着这种慢吞吞的行路方式, 众人用了比离京多一倍的时间才抵达皇城。  张硑是皇帝倚重的大臣, 涂充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唯一认可的继承人,失去哪一个皇帝都舍不得。  眼下见二人平安归来, 皇帝直乐得找不着北,还专门为他们举办了一次宫宴庆贺。  另外就是, 宫宴当晚,皇帝背着一众大臣,将贾瑚等人带回来的前朝珍宝挪出了大部分,分给了贾瑚、涂渊、涂充和张硑四人。  当然了,那些个千里迢迢冒险去救人的士兵,也得到了皇帝不少的赏赐。  宫宴之后的第二日,涂充不小心说漏了嘴,皇帝获悉了涂渊那日情不自禁深吻贾瑚之事,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下了早朝就火急火燎地奔向了太上皇清修养锦鲤的宫殿。  太上皇横了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皇帝,低声道:“三十多岁都做一国之君的人了,你怎还冒冒失失的?脚步声放轻点,别吓着了我的锦鲤。”  从前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心中腹诽道:重点其实是最后一句吧。  他坐在四方椅上缓了缓心跳和呼吸,迫不及待道:“父皇,儿臣有重要事情告诉你。”  “说。”太上皇刚吐出一个字,立刻又补充道:“声音轻一点,我的锦鲤正在吃饭,你别太大声吓得它们不敢吃了。”  “……”皇帝噎了一下,感觉自家父皇自从退位之后,他就渐渐失宠了,现如今居然连几条锦鲤都比不上。  等了半天没等到皇帝的声音,太上皇皱眉看向他。“不是有要事说吗,怎么又哑巴了?”  皇帝一刹回神,紧绷着脸,沉声说道:“父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对于您来说,儿臣待会儿要说的恐不是什么好消息。”  觉得自己被儿子小看了,太上皇哼了哼,放下了手中的鱼食道:“你父皇我当了大半辈子皇帝,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你尽管说就是了。”  皇帝想想,觉得有道理,扫了眼确定屋子里没有旁的人,便凑到太上皇耳边道:“十三他喜欢瑚儿。”  太皇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奏折看多脑子糊涂了吗?认识瑚儿以来,十三哪天是不喜欢他的?”  “儿臣所言的喜欢,并非父皇你所理解的那种,是心悦,是爱慕!”皇帝着急地解释着,声音不自觉加大了一点儿,意识到后,他赶忙压低。  一口茶从太上皇口中喷了出来,登时满桌子都是水珠。他擦掉胡子上的水渍,一双充满了愕然的眼睛紧紧盯着皇帝。“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皇帝老实地重复了一边方才所言,“儿臣说,十三心悦瑚儿。是充儿今早一时不察说漏了嘴,儿臣方知晓此事。并且从充儿宫殿里出来后,儿臣还特地召了随十三同去川蜀救人的兵将问过,确认属实。”  太上皇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多年前,他有意为涂渊娶妃时,护国寺主持百般劝说,甚至用涂渊的寿命拦着的景象。  想想那时护国寺铁口直断,笃定涂渊命里没有妻缘,没有子嗣后代缘分,但有良人相伴一生,再想想刚刚皇帝说的关于涂渊心悦贾瑚的话,太上皇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护国寺主持呢?”他抓着皇帝的手腕问道。  两人正说着涂渊爱慕贾瑚的事情,皇帝不明白太上皇为何突然绕话到了护国寺主持身上。不理解归不理解,不过,皇帝还是在第一时间回答了太上皇所问。  “就在十三等人抵达京城的前一天,主持老人家突然出京远游去了,说归期不定。”  太上皇牙痒痒,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老东西!一定老早就算出了现在这个结果,却一直隐瞒着我不说,眼看着瞒不住要暴露了就偷偷跑路。真真是好极了!  皇帝偷偷瞄了眼咬牙切齿的太上皇一眼,小心把话题转回来。“父皇,十三同瑚儿之事,眼下该怎么办?”  太上皇吹胡子瞪眼道:“十三是我的亲儿子,瑚儿虽不是却也胜似亲子。怎么办?除了由着他们,我还能硬生生拆散了不成?你忍心你去棒打鸳鸯,横竖我硬不起这心肠。”  自打做了个清闲太上皇,他的心肠越发的软了。遑论在对待皇后所出的两个孩子问题上,他素来是个狠不下心肠的。  再者,按照护国寺那个老家伙的断言,十三注定是要与瑚儿一辈子的。既然是注定的命运,又岂是他一个凡人想拆就拆得散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行了行了,你自个儿费脑筋烦恼去吧,少来烦我打搅我养锦鲤。”太上皇满脸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皇帝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太上皇的做法。不带这样撂摊子当甩手掌柜的吧!  半晌之后,他摸了摸鼻子呐呐道:“儿臣、儿臣也不是个能下得了狠手,拆散有情人的人。”  太上皇没好气的瞪他,“那就认命吧,还能怎的?”  张了又张嘴,始终找不到话反驳,最终皇帝只得讪讪道:“……您说的,极有道理。”  “那么问题又来了,十三心悦瑚儿,那你确定瑚儿心悦十三?倘若是十三一厢情愿怎么办?”太上皇提出了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皇帝委实不清楚贾瑚的态度,沉吟片刻,接连吐出三个带着不确定性的词语。“应该?也许?大概?”  太上皇听得直想动手揍人,没好脸色地睨了他一眼,出主意道:“你找个时间,私底下问问瑚儿是个什么想法。如果他无意十三,你就想想办法帮帮十三,尽力撮合他们俩。”  说罢,他拍拍儿子的肩膀,抱起一鱼缸便麻溜地踏出了宫殿。  皇帝:“……”  他堂堂一个皇帝,还要想办法帮弟弟追求男人,他不要面子的吗?!!第97章   皇宫中刚讨论过一场贾瑚和涂渊的事,后脚张硑就上了荣国府的门, 找了张氏相谈。  “瑚儿呢?”  张氏温柔地笑了笑, 答道:“昨日宫宴喝多酒醉了, 现下还在迷迷糊糊睡着呢。他出去一趟足足瘦了一圈,想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睡过好觉了, 我便不忍让人叫醒他。”  张硑点了点头,忽然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屋内轻松的气氛因他的变脸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回在外头, 我发现十三王爷对瑚儿有了不好的心思。他似乎瞧上咱们家瑚儿了, 咱们必须想办法, 叫他打消那等念头。” 第77章 时潵童星出身, 年长靳礼瑚九岁,如今不过二十九岁身上就有了三个影帝光环, 是圈子里有名的老干部。  一个偶像明星, 一个实力派演员, 虽然一样的红到发紫,但平常交集却不多,按理说两人应当结不了仇才是。  偏偏出了意外。  靳礼瑚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经纪人新签了一个女演员叮嘱他多照顾一些,靳礼瑚见对方年纪小, 平常时候便照着经纪人所说的当成小师妹照看着。  没成想那小师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被经纪人带成了小花旦之后,便跳槽到了时潵所在的那家娱乐公司,并恶人先告状,言说是靳礼瑚看上了她,时常骚扰她,她受不了了才违约跳槽的。而她喜欢的其实是时潵那种成熟类型的男人。  自那以后,靳礼瑚和小师妹的粉丝便结下了深仇大恨,天天撕逼来撕逼去的。  后来,在某些无良媒体乱写新闻,将三人之间的关系说成了“三角恋”,生生把时潵拖下了水。  当然,时潵素来洁身自好,出道多年一心只忙工作,从未交过女友,断断是瞧不上小师妹那白眼狼的。每逢见着了小师妹都是一脸的高冷范,不怎么搭理。  而靳礼瑚从前对小师妹从来只有单纯师兄妹道义,说他爱慕小师妹,那是天大的笑话。  所以,“三角恋”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无奈无良媒体推波助澜搅混了这摊水,谣言传多了,人们被洗了脑,居然选择了相信。  然后,就因为一个白眼狼、心机女,靳礼瑚和十三的粉丝你撕我我撕你,渐渐的影响到了身边人的态度,他们二人自然也就成了宿敌关系。  直到后来心机女为了钱财嫁给了个五十岁的富商,双方的仇恨仍然未能解开。  过了一遍靳礼瑚的记忆,贾瑚站起来走到镜子面前,看着镜子中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再从记忆中拉出时潵的模样,对比涂渊与之别无二致的长相,忍不住摇头轻笑。  十三,时潵。  锦鲤瑚,靳礼瑚。  一样的相貌,一样的相差九岁,就连名字也是那样的谐音。贾瑚可以很肯定的说,时潵和靳礼瑚就是涂渊和他某一世的转世。  依照他们两个之间的缘分,贾瑚才不信此世二人会做一辈子的宿敌呢。  贾瑚整趴在柔软的床垫上,一半身体陷入了里头,心里琢磨着,有没有可能涂渊也跟着他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眼下正在时潵的身体里。  他捏着手机,咬着下唇犹豫着要不要脸博私信对方,验证一下自个儿的想法。  还没等贾瑚定下决心,对方就先发了私信过来。  贾瑚盯着手机里的“瑚儿”两个字,唇角翘起了一抹甜蜜的弧度,手速飞快的回了一句话过去。  【十三哥!】  【瑚儿你果然也在!】  隔了山川河流和国度的涂渊看到贾瑚的回复,瞬间也欢喜坏了。  【我这边的戏昨天已经拍完了,你在国外怎么样?】  贾瑚盯着自己扭伤的右脚,在手机上打上一行字。  【我右脚扭伤了,导演叫我休息几天。我想你了,你过来和我一起好不好?】  纵然有着这个世界的记忆,但地方对于贾瑚来说仍是陌生,自己一个人,他难免感到彷徨孤单。  【我已经订好机票了,现下正在收拾行李,待会儿就去机场飞去找你。你乖乖睡一觉,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十三哥了。】  【嗯,我等你。】  贾瑚蹭了蹭枕头看了一眼手机,把它放在床头,仿佛涂渊便在自己身边一样。  x国,某约会圣地。  靳礼瑚那位白眼心机小师妹韩双双的继子,一直以来都致力于叫韩双双和其老父亲离婚。当发现了韩双双时常出过给他的富豪父亲戴绿帽子,他当机立断雇佣了特殊人才跟踪了她出国,计划直播其出轨的瞬间。  特殊人才跟踪了韩双双两天两夜,今日见她独自一人前往x国约会圣地,便明白她出轨的男人要出现了,忙不迭给雇主发信息。  其雇主因着富二代的身份,是个网络红人,粉丝几千万。  得到消息,当下吩咐特殊人才开直播,并将直播间链接发到了脸博上。直播间很快就引来了数百万人的围观。  韩双双嫁人以后,虽然人气不复以往,但还是活跃在娱乐圈。  此时为了和情人约会,她摆脱了经理人和助理,连手机也关机了。网络上关于直播她出轨的视频轰动全网络,经纪人等人几乎打爆火乍了她的手机,她却浑然不觉,和外国男子吻得要多激烈有多激烈。  持续了将近十分钟的吻戏结束,外国男子搂着韩双双的腰要离开,受雇于草丛里直播的特殊人才,刚打算爬出草丛跟上去,直播镜头中忽然就出现了贾瑚的身影。  直播间的粉丝、黑子顿时都疯狂了起来。  【卧槽!靳礼瑚怎么出现了!】  【还有没有人记得两人之间的旧绯闻!韩双双前脚刚走,后脚靳礼瑚就来了,难道两人之间也有那种关系!可是韩双双不是欣赏时潵那种成熟型的男人吗?】  【艹艹艹!韩双双脚踏三条船?!!】  【感觉又是一个惊天大瓜!主播不许走!留在这里盯着靳礼瑚,看她韩双双回不回来!】  黑子们纷纷打赏,各种姿势叫特殊人才主播留下。与之相反的是,靳礼瑚的粉丝叫他快去跟拍韩双双,不要拍贾瑚。  至于路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当然是跟着黑子的脚步一起来。  最终粉丝的人数不及黑子加上路人的数目,请示过了雇主,特殊人才主播留了下来继续直播贾瑚。  贾瑚坐在木藤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小道入口处,等待着涂渊的到来,完全不知道继韩双双之后,他也在国内网络上掀起了一股风波。  眼下脸博热搜上全是韩双双出轨的消息,有关于他的还没上去。而且他的经纪人和助理都在国外,收到国内的消息比较迟,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方可收到消息通知到他。  并且,前提得是,贾瑚的手机是开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贾赦番外(七):  心里美滋滋的贾赦连着干了三杯酒水,放下银子正打算起身归府,抬头却发现对面两个年轻人在盯着他看。  在他的世界里,不管是贾瑚还是涂渊都是早夭的命运,贾赦没机会瞧见二人长大时候的模样,因而这会子压根没认出来其中一个是他的长子贾瑚。  适才贾瑚听见了他和酒楼伙计的谈话,看出来了这位贾赦并不是原装的,把自个儿的猜测告知了涂渊。眼下涂渊正冲着贾赦满脸戏谑的笑着。  在他的目光之下,贾赦莫名感到心虚,佯装凶狠地瞪了回去。“无礼小儿,看什么看!”  贾瑚也不生气,只微微笑了笑说:“没见过你这样的情况,有点稀奇,不免多看了几眼。”  “莫名其妙!”  贾赦听不出贾瑚的弦外之音,冷哼一声,甩了甩大袖子,雄赳赳气扬扬地下了楼去。  涂渊温柔地注视着贾瑚,牵起他的手道:“看样子,这位别处来的客人是要回荣国府了,正好这新出的菜式咱们尝过了,便也回去吧。”  贾瑚点点头,顺着涂渊手的力量站起来,慢悠悠散步似的步行回荣国府。  贾赦先一步离开,又是雇了马车回去的,比贾瑚他们早到家。  知道贾政一房过得不好,他的心情分外美妙,进门的时候嘴上还哼哼着小调。  原准备出门寻人的贾琏瞧见贾赦回来了,忙过去搀着他的手往厅里带。他满脸的无奈,“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怎还往外面跑?看您满面红光的模样,想来已经没事了,快随我去用膳,否则母亲等久了定又拧你耳朵。”  贾赦不屑地撇了撇嘴。  此界的这个自己什么都好,偏是个胆小惧妻的。  真没出息!  换做了他,定不会混成这般怂!  贾瑚跟涂渊是在一家子用膳用到一半的时候到的。  “阿娘,我同十三哥回来了。”  其如泉击玉石、分外悦耳的声音飘进来,贾赦刚要伸筷子去夹菜,听见声音立刻顿住了动作,下意识抬头,目光越过三春和张氏,落在了门口处。  那儿站着两名年轻男子,个子高一些的气势慑人,贵气天成。至于余下脸嫩些的那位,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气质,清雅如风,干净若雪,纤尘不染。  而出声之人,恰是后者,亦是贾瑚。更是贾赦在酒楼中遇见的,稍微起了一点小问题的年轻人之一。  “大哥!十三皇兄!”  “大哥和王爷回来啦!来人呐,再添两把椅子。”  “你俩快坐下,昨日府里新来了个厨子,做的淮南菜极好吃。”  贾瑚二人一到,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贾赦眼睛微微睁大,惊愕的目光紧紧锁定贾瑚,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也不曾发觉。  瑚儿?贾瑚?这年轻人居然是他的长子?!!  先前自己在酒楼里那样和他说话,也没认出他来,没、没露馅吧?  贾赦越想越心虚,低着头默数碗里的米粒,不敢看贾瑚。  “不用了阿娘,我与十三哥在外头吃过了。”贾瑚阻止张氏唤人添加碗筷,倏尔一笑,轻声冲贾赦道:“阿爹,你筷子掉地上了。”  贾赦僵硬地笑了笑,内心紧张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新筷子,见贾瑚移开目光,并没有再说什么,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贾瑚并未打算就此放过贾赦。  盯准了时机,当贾赦放松心神夹菜放进口中的刹那,贾瑚骤然开口。“你不是我们阿爹!你是谁?”  “咳咳咳……”贾赦呛得眼泪直掉,掐着嗓子猛咳嗽,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  直到片刻之后,他止住了咳嗽,对上贾瑚洞悉一切的眼神,才找回了一点点思绪。  完了,果然还是露馅了!!  张氏、贾琏、三春等人满眼茫然地打量着贾瑚跟贾赦,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什么叫不是阿爹?”年纪最小的探春一脸可爱状拉住了贾瑚的袖子。  贾瑚揉了揉她脑袋,两眼却仍旧盯着贾赦,敲了敲桌面道:“说说,你是怎么回事?”  贾赦小心肝颤啊颤的,担心贾瑚等人知道真相会把他烧死,就想装作听不懂贾瑚说的话。然而他眼珠子一转涂渊就知道他什么想法,当即放出了杀气警告道:“提醒你最好不要撒谎,你是糊弄不过我们的。”  涂渊冷着脸,大有贾赦不配合就弄死他的架势。  贾赦稍微抵抗了他带来的压力一下,心理防线就崩溃了,不得不哆嗦着身子、哭丧着脸道出真相。  “我也是贾赦,另一个世界的贾赦,不知道怎么的一觉醒来就来到了你们这里。我的原配张氏和长子贾瑚早二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只有二子贾琏平安长大形成人。琏哥儿随了我的性子,文不成武不就,娶的是王氏的泼辣侄女儿,没你们这个世界的琏儿好福气,尚了公主不说,还一身的好气度,好文采。”  “另外,我也没有你们元春和探春这两个嫡亲女儿,她们是老二的嫡庶女,而我仅有妾室所出的一庶女迎春和庶子贾琮。”  “我们家老太太是个偏心小儿子的,总偏帮着二房压迫我。在荣国府里,我就是个可有可无,人人恨的。日子过得苦极了,不像你们这里的贾赦,儿子女儿各个争气,府里没有那些糟心玩意儿,过得是神仙日子。”  贾瑚跟涂渊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张氏几个却是听得一脸的震惊以及麻木,半晌没能回神。  “另一世界,另一个阿爹,另一个我们,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佛说三千世界,想来便是如此了吧!”贾琏双眼炯炯发亮,好奇的模样,仿似要把贾赦剖开来扯出灵魂好好研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