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 第1章 书名:[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 作者:细鱼爵位被夺?被人坑害?气死亲爹?面对一手烂牌,大老爷表示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逆风转盘!知识真的能够改变命运!保证苏爽,谢谢收藏。内容标签: 红楼梦 打脸 爽文 科举搜索关键字:主角:贾赦 ┃ 配角:宁荣二府 ┃ 其它:人第1章 开局痛!痛!贾赦捂着脑袋,半迷糊半清醒中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抽痛,脑海里头仿佛有无数只小锤子在敲打着他的神经,这巨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低声的□□声来。他这是怎么了?贾赦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来,他的眼皮眨了眨,浓密的眼睫毛颤抖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雾中花水中月一般,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辨不明。他还没来得及彻底地清醒,就听到一个清脆如黄鹂一般的声音说道:“大爷醒了。”大爷?什么大爷?!贾赦脑子里混沌一片,他按着额角,隐约只记得他昏迷前发生的事,他刚写完一本《古代金手指大全》,正要去和编辑商谈印刷本数,在去的路上他接到了医院里的来电——他爷爷心脏病发作,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悄然逝世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把贾赦的理智粉碎了,他错愕不已,手中的手机滑落,脚下一个错脚,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撞上地上的石头,而后人事不知。“爷、爷爷……”一想到爷爷,贾赦不知从哪里来的精力,勉强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伺候的丫鬟含翠心惊了下,连忙上前搀扶住他,“大爷,您小心些。”贾赦听了这话,愣了愣,朝她看去,只见身旁这陌生女子身着深绿色小衫,下着五谷丰登马面裙,足下只露出一点儿鞋尖,他神思恍惚,这分明是古代女子的穿着,即便他此时被人送入医院,也不该看到此等穿着的女子啊。贾赦朝四下张望一眼,见左右前后莫不是一派大家气象,墙上挂着的是唐大家的字画,多宝阁上摆着的是宋朝的钧窑天青釉美人斛,上头斜插着几支开得浓烈灿烂的牡丹,那兰花也不是寻常物种,而是罕见的“二乔”,粉白、紫红二色花瓣交相辉映,一株便价值不菲。即便贾赦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出不妥。他低下身往下看,月白色丝绸里衣,足下是上好制成的袜子,暗纹远看不出,细看才觉察出其中的奥妙。贾赦怔怔地回过头,他张了张嘴,想要问他是谁,现在是什么朝代。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嘴,脑海里的记忆就汹涌澎湃地将他剩余的自制力席卷一空。“大爷、大爷您怎么了?!”含翠急切地连声问道。其他丫鬟被她的声音一惊,原本在外头打着络子的也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跑了进来。贾赦,的的确确是贾赦。但是此贾赦,又非彼贾赦。贾赦,是书香世家,他爷爷给他起名为赦,乃是取宽容之意,盼他如君子一般心胸宽广,宽以待人,有容人之雅量,然而,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命运的捉弄,他竟然在《红楼梦》中荣国府大老爷贾赦身上重生了。原身怎么死的,贾赦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麻烦大了。在原身遗留下来的记忆当中,昨夜他与徐尚书三子徐艮清等人把酒言欢,烂醉如泥后背徐艮清安排于府上歇下,但不知怎地,原身醒来时,却发觉自己却身处女子闺房之中。这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原身衣着狼狈,那女子也是如此,此外,更让原主胆战心惊的是,那女子胸口上竟然插着一把匕首,而他的手中沾满了血迹。担忧、恐惧、惊慌失措等情绪将原主的理智厮杀殆尽。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偏偏此时有一奴婢高呼:“杀人啦。”原主本就三魂飞了七魄,听得这话,哪还顾得及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狼狈地逃了出来。他一路狂奔,竟也跌跌撞撞跑回了家中。回到家里后,原主竟然学鸵鸟一般,把衣服一脱,塞到床底下,就当作没事发生。贾赦回顾完自己的记忆,脸色瞬间就青了。才刚重生,就面临这样的情况,任何人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大爷、大爷,老爷叫你速去书房。”没等贾赦理完自己的记忆,就听到外头窗户底下传来赖管家的声音。贾赦心里一紧,他的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下,哑着嗓子问道:“赖管家,进来说话。”赖管家就着丫鬟打起来的帘子走了进来,他闻到了空气里头那浓郁的酒味,眉头下意识地一皱,而后低着头,神色一副安然不动。贾赦一边命含翠给他帮忙穿上衣裳,边问道:“赖管家,老爷叫我去,是有什么事?”“奴才不知。”赖管家道。贾赦见他低着头,也看不清神色,心里暗道,甭管赖管家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反正原身老子爹叫他去,他也不能找理由不去。虽然这般想,他心里也明白,恐怕和原主昨晚那件事有关系。贾赦也懒得去撬开赖管家的嘴,命其他丫鬟拿了香露在身上去了去酒味后,急急忙忙跟着赖管家去了。一路上,赖管家沉默不语,随着越是走近荣禧堂,贾赦就觉察出那些丫鬟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不对劲,他低垂下眼睑,手心里满是冷汗。他在想,等会儿见了贾代善该怎么说,人,自然不是原主杀的,他尽管接手原主的记忆没多久,但也琢磨得出原主怕是被人设了个仙人跳了,但是空口无凭,谁能证明不是他杀的!这才要命! 第3章 “吱呀—”门合上了。脚步声也远了。方才还挤挤挨挨的屋子里此时只剩下贾代善和贾赦父子。贾代善咳了咳,他的面色青黄,两颊却透着病态的红,“你过来。”贾赦上前了数步。贾代善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昨夜的事,是不是你干的?”“不是。”贾赦垂下眼眸,浓而密的睫毛纹丝不动,他的神色看不出方才的慌张。“好。”贾代善收回打量贾赦的视线,又咳嗽了数声,“我也知道不是你干的,你虽然不成器,但这种害死人的手段,你是断然想不出来的。”贾赦的嘴角抽搐了下,不知该喜悦贾代善的信任,还是该扎心他对于原身深切的认识。的确,原身确实好色,但是荣国府管教甚严,谋划人命这种事发生在其他纨绔子弟身上还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那根本就不可能。第3章 从一开始得知消息的时候,贾代善就知道这件事不是贾赦干的,知子莫若父。因此,他之所以气倒,根本不是因为贾赦“犯下”这等恶事!而是因为贾赦被人设了局。贾代善在宦海浮沉多年,经历了十数年前的庚寅之乱,又历经新旧党争,他对于政治的敏锐是贾赦这些年轻人远远比不上的。这件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毁掉贾赦不止,整个荣国府都有可能因此而覆灭。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儿,贾代善才一时又急又怒,气晕了过去。“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从头说来。”强撑着病体,贾代善对贾赦说道。“是。”贾赦道。随着贾赦的诉说,贾代善的神色越来越沉重,他今日早晨所收到的消息上只不过略说了句话就一语带过,远不如贾赦亲自诉说来得仔细。贾代善越听心里越明白,但越听,心里也越冷。徐蔚然那人,向来是斩草除根的主儿,官场上得罪他的没几个能落得好下场,流放三千里都算是轻的,他又是礼部尚书,天下读书人但凡有点儿心思的,哪个不得讨好他!这次,老大被人冤枉杀了徐蔚然的七女,这事恐怕没那么好处理!“……孩儿见那姑娘没了气息,当下就乱了阵脚,偏偏此时又听到有人喊道,杀人啦,孩儿实在不该,竟被这话吓得慌忙逃了回家。”贾赦垂着头,有条不紊地说道。他的声音清冷,一字字讲来,清晰易懂。“你也知道你不该!”贾代善哼了一声道,不消说,那奴婢就是人证了,这局实在阴毒,人证物证俱齐,老大的名声素来也不好,对方这局设得实在妙得很,要不是这坑害的是他这儿子,他都想见识下这人到底是谁。“孩儿想,孩儿该去衙门里自首。”贾赦没有逃的意思,即便局势再不好,他也得留在京城,在京城他还有一丝活路,出了京城,他必死无疑!设这个局的人,必然会给他打上畏罪潜逃的罪名,到时候,才真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贾代善没想到贾赦竟然会说出这话,他一时诧异,忍不住多瞧了贾赦一眼,心里稍微感到慰藉,能说出这话,可见这孩子还算是聪明。“扶我起来。”贾代善道。这厢,父子俩才拿定主意,荣国府前头,却是出了大事。忽喇喇,几个坐轿子的官员到了门前,身后却是带着一大顿衙役,气势汹汹,分明是来者不善。几个门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脚软的脚软,脸白的脸白,还好还有一个较为机灵的小跑着进去回话了。“老爷、老爷,外头来了好多官差。”陈管家满头大汗地在外头回道。贾赦和贾代善对视了一眼,父子俩眼中都掠过一丝惊诧。“去看看,我倒要瞧瞧到底谁在这背后搞鬼!”贾代善眉眼中掠过一丝怒意。贾赦上前要扶他,反被贾代善挥退了。他心里不放心,故而亦步亦趋跟在贾代善身后,但却见贾代善一路走来,步伐稳健,浑然不像个生重病的主儿。他心里疑惑,却也不提,跟着贾代善到了正厅。正厅内。三法司俱全。大理寺卿章桁端坐在上首,他的容貌极其风流,身姿更是如松如竹,一身绯色官袍更显得气度非凡,莫道京中女子莫不期盼能嫁与他为妻为妾,只可惜至今都没有人能遂愿。刑部侍郎左裁和都察院左副都御使白山亘坐在下首。厅内气氛凝滞,纵有丫鬟上前端茶倒水,也是被吓得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来。“哒哒哒”外头渐渐传来了脚步声。章桁捧着茶盏的手指动了下,他凤眼一扫,见着贾赦扶着贾代善进来,又收回视线,将手中茶盏搁下,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国公大人。”左裁和白山亘动作稍微慢了些,面面相觑了一眼,二人心里俱都叫苦,但不得已,只好跟着行礼。按照规矩,他们是来捉拿贾赦归案审问,代表的是圣上,本不该行礼,但这章桁都带头行了礼,他们也不得不从。但这礼一行,气势就弱了。左裁心中暗暗想道,原本以为今日来捉拿贾赦归案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看来,少不得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第5章 贾史氏和贾政二人进了屋。贾史氏红着眼眶,哭着道:“老爷,那孽子做出那样的事,可怎么是好?!”一想到日后人家看着她那些不屑的眼神,贾史氏就恨不得没有生过贾赦那个逆子。“住口!”贾代善皱着眉头喝道,“别人不知道老大是怎样的人,胡诌也就罢了,你是他娘,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贾史氏被贾代善骂了一句,脸上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更何况,她也知道贾代善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老大的确不是那种有胆子杀人的人,只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要怪他,要是他老老实实在家,哪里会出这种事!“好了,你们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静静。”贾代善没心思去和贾史氏、贾政二人说明这件事的情况,他现在要好好休息,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是。”贾史氏满腹委屈地退下。待出了屋子后,贾政陪着贾史氏回到贾史氏的院子里。“老爷是什么意思吗?难不成我愿意看老大被送入牢内?这件事说到底还不是老大的错!”挥去了下人后,贾史氏愤懑地说道。“太太说的是,只是老爷此时正在盛怒,一时说错话罢了,太太不必放在心上。”贾政宽劝道。贾史氏心情才稍稍好些,“要是老大有你几分懂事,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事。”贾政没有应话。他在想一件事,贾赦犯下此等大错,世子之位或许该换人了。第5章 “哦,他真是这么说的?”建明帝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底下众人道了声是。“咳咳,老冯,你怎么看?”建明帝笑了一声,偏过头对站在一旁的太监总管冯道问道。冯道笑了下,“陛下,奴婢没什么见识,也辨不出真假,只是觉得这荣国公世子的话有些不对头,徐尚书是怎样的人,他的子弟也都是好的,怎会陷害荣国公世子呢?况且,奴婢还听说,这二人的关系不差呢。”章桁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冯道这话分明是偏向徐艮清的,还暗指贾赦明明和徐艮清是莫逆相交,却杀害了徐艮清的庶妹不止,还妄图推卸罪名。建明帝果真大怒了,他哼了一声,“此等奸诈小人,德不配位,传令下去,夺去他世子之位。”他的话音一落。所有人心里就是一惊。天子一怒,如雷霆大作。任何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去触霉头。章桁沉默了下,不知为何却想起方才在荣国府内面色冷静的贾赦的模样,他脑海里依稀又浮现起当年那一桩事来,当初姐姐也是和贾赦一样的境地,若不是有荣国公出面说情,姐姐早就被冤杀了,想到这里,章桁闭上了眼,又缓缓睁开,“陛下,微臣觉得贾赦之言虽然听起来天方夜谭,但是其中不无道理,现如今满朝上下都知晓此事,贾赦既然提出此案,微臣愚见,此两案本该是一案,应当合在一起一起处理。”御书房内安静了下来。建明帝略皱了皱眉头,的确,若是贾赦不告倒还容易处理,他一告,三法司不得不受理此事,贾赦无论如何,好歹还是荣国公长子,四王八公同气连枝,荣国公又结交甚广,这件事不能轻易就这么处理了,但是褫夺世子之位的话已经说出,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章桁体贴地说道:“陛下,无论那贾赦有罪还是无罪,此事也该给他一个教训,好让其他子弟以儆效尤。”建明帝就坡下驴,“章卿言之有理,此事就由章卿说的办。”白山亘心里暗恨,那贾赦死不足惜,偏偏这章桁横插一脚,坏了好事!在牢中的贾赦并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方才已经差点儿没了,他被关在牢房里,除了手铐、脚铐使得行动不便外,倒也没有其他麻烦。此时,他正靠在牢房的墙上,这牢房估计是这边最干净的,地上的稻草也都是干燥的,除了时不时溜达出来几只小强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不好。虽然摊上一摊子麻烦事着实令人不快,但贾赦心里却没有抱怨,毕竟他现在好歹还活着。他闭上眼睛,努力去回忆原身的记忆,把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可不是什么聪明的事,真正能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想到这里,贾赦就不由觉得好笑,他在现代的时候,平时除了喜欢看些古文外,就是喜欢看那些侦探小说,什么密室流、荒岛流,他甚至还专门腾出个房间来屯那些小说,没想到,现在,那些曾经看过的小说也能派上用场了。按照犯罪心理学来说,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有他的动机。只要找到杀人动机,再根据动机进行推测,结合线索,找出证据,就能够将凶手绳之以法。但是知易行难。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谈何容易。贾赦在心里推敲着,这件事的凶手无疑是徐家人,徐家七女身处内院,其闺房除了徐家人知道外,外男根本无法得知,而原身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么个人。这一点可作为反驳的证据。但,只有这一点,还不够。因为,他这么说,对方必然会说他收买了他们宅邸的下人,暗暗得知地址,因此这一点,并不致命。贾赦接着回想,原身当时虽然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但是也因此,对当时的场景记得格外深刻。那个姑娘双目圆睁,分明是死不瞑目,她的左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伤口周围浸染了血,但是奇怪的是,其他地方却干净得很。贾赦脑海中隐隐觉察出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进去,别婆婆妈妈的。”外头突然传来狱卒的喝骂声。“进去就进去,你等着,回头我叫我老子往死里弄你。”一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行,那老子就等着。”那狱卒啐了一口,将门上了锁,头也不回地走了。贾赦摇了摇头,这里是大理寺的牢房,有个名头叫做十进一出,顾名思义,十个人进来,最后出去的也就一个,怪不得那狱卒丝毫不畏惧报复。“嘿,哥们,你叫什么名字?”隔壁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第7章 贾赦笑了下,这牢房里潜龙卧虎,有哪个是小人物,不过既然人家不说,他也不问。“小友啊,可否匀杯茶来?”程老问道。贾赦已经吃饱喝足,那猪蹄,他一口没动,直接给了那刀老大,又跟狱卒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普洱给隔壁的程老。瘦长脸眼巴巴地看着贾赦。贾赦看着他,摊开手,故作惋惜地说道:“唉呀,我怎么忘了你,真是抱歉,这菜都分没了。”就是有,他也不给。瘦长脸被膈应得说不出话来,黑着脸看着刀老大抱着大猪蹄啃得津津有味,再看一眼自己的伙食,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大概就是如此了!第7章 荣国公世子杀徐尚书七女案很快就在京城掀起了惊涛骇浪。早朝时分。天才刚刚擦亮,上早朝的路上挤满了各色轿子。其中,有一顶轿子最为引人注意。它引人注意的原因不是因为它的华贵,而是因为轿子里头坐着的人——荣国公贾代善。放下帘子,礼部尚书徐成松面色阴沉,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贾代善那老狐狸倒是命大,居然没气死,他要是死了,贾赦就是瓮中之鳖,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偏偏没死,这可就麻烦了。那家伙可是狡猾如狐,偏又口齿伶俐,今日这事恐怕还得再做一番绸缪。轿子在午门前都停了下来。文武大臣们从轿子中出来,顺序有序地朝宫里走去。贾代善是国公,自然走在众人前头,他步伐坚定、面色虽有几分苍白但神色奕奕,比起年轻人来也不遑多让。往常他上早朝,那些或熟识或不熟识的官员都殷切地和他打招呼,但今日,众人却反常得很,贾代善走过的时候,那些人要么低头,要么偏脸,装作看不到他的模样。贾代善的身板挺拔,丝毫不在意那些人的态度。待站定后,他微垂下眼眸,气息绵长,今日的早朝可没那么好过,这是一场硬仗。果不其然。早朝才刚开始。就有御史大夫从列中出来,躬身道:“陛下,微臣有本启奏。”建明帝眼神困倦,他疲惫地摆了摆手,“何事启奏?”“ 微臣要劾贾大人教子不严、纵子行凶之事!”那御史满脸通红,眼里闪现着兴奋的神色。众人一瞥他的神色便了然了,御史以弹劾百官为职责,弹劾的官员职位越高,他们的名声就越大,荣国公向来做事滴水不漏,少有御史能捉到他的把柄,这回他嫡长子贾赦一案却是白白送给这些御史一个天大的把柄。怪不得今日早朝时,那些御史就跟闻到腥味的猫儿似的,原来是为了这事。“陛下,贾大人身为朝廷重臣,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教导不好,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微臣恳请陛下治贾大人的罪。”此时出列的是工部尚书陆陶。陆陶是寒门子弟出身,向来看不惯朝中的达官贵人,自诩清流,他弹劾贾代善,众人也不惊讶。而后,不止陆陶,就连兵部侍郎、户部侍郎等官员也都出来指责贾代善教子不严之过错。墙倒众人推。贾代善对现如今的局面并不惊讶。他老神在在,徐青松那人出手绝不会那么轻,估计还有后招呢。“陛下,”这一次站出列中弹劾贾代善的却是左相宋袁青。众人心里吃惊不已,宋袁青此人是朝廷上众人皆知的好好先生,凡事问他,他都说好,是个谁也不想得罪的人,今日,他怎么出来说话了?难不成是替荣国公说话?也不对啊,没听说过荣国公和左相有什么交情。“宋相有何事?”建明帝也疑惑了。宋袁青面带郁色,他语气悲哀地说道:“国公教子无方,此是他的罪,老臣只想恳请陛下能让老臣那未入门的可怜儿媳死得瞑目,也好了了我那可怜儿子的一番心事。”哗!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脸上都带着惊讶、震惊的神色。就连建明帝也愣了下。“徐尚书的七女是你儿媳?”建明帝问道。宋袁青颔首,他提袖擦着眼泪,“正是,我们两家早已互相说定,只等徐尚书的七女及笄,就请冰人去说亲,没想到,却是出了这样的事,微、微臣实在痛心不已。”朝堂上都安静下来了。所有人若有似无地打量着贾代善,如果说之前这件事还算能回转,现在这件事已经没法回头了。徐尚书七女身上还有宋相未过门儿媳的身份,无论如何,建明帝都得给他们两家一个交代。“可怜我那儿子,得知此事后,日夜不能眠,至今滴水未入。”宋袁青擦着眼泪,屈膝跪下,“微臣厚着老脸,想请陛下严惩那杀人凶手,好让微臣那无辜的儿媳能够安心入土。”他这一番话,说得不少人心里都忍不住同情起他们来,更有不少人心里暗想这宋相平日是一竿子打下去都不出声的主儿,现如今肯为那未过门的儿媳开口,可见此人心性纯良。 第9章 “陛下……”徐成松心里有些发毛。“咳咳,”建明帝以拳抵唇,“借他一用,又有何妨。”徐成松青着脸伸出了右手。所有人都瞧着贾代善的动作,好奇他到底要干什么。贾代善要做什么,他其实也没打算要做什么,只是将笏板塞到了徐成松右手里,然后拉着徐成松的右手捶了下自己的胸口,接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来了个碰瓷。他很敷衍地哎呀了一声,然后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这、这……”徐成松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么个神圣而又庄严的地方,贾代善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建明帝也惊讶得合不上嘴。所有人都被贾代善这么一出给弄糊涂了,除了章桁。章桁眼里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看着还躺在地上的贾代善,又看了一眼一脸懵逼的徐成松,跟贾代善比起来,徐成松还嫩着呢,“贾大人,地上凉,您还是起来吧。”贾代善从善如流,利索地起身,掸了掸衣角的灰尘。他看向还懵着的徐成松,道:“徐大人,你怎么推我呀?有话好好说就是,动手动脚的,可不像个斯文人。”徐成松很想啐他一口,去他妈的斯文人,前阵子在午门门口和英国公大打出手的家伙,居然有脸说这话!“我什么时候推你了!”徐成松立即否认。贾代善叹了口气,用惋惜的眼神看着徐成松,“徐大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方才不是你推的我,还能是谁?”“放…”徐成松都要被贾代善给气糊涂了,险些就骂了脏话,“胡说,分明是你自己推的你自己。”“徐大人这可就没意思了,本官可是有人证物证的。”贾代善摇着头,看着徐成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不成器的晚辈一样。徐青松气得脸都红了,“哪里来的人证物证?”“人证嘛,满朝文武和陛下、太子殿下都是人证,诸位方才分明是看到你推了我。”贾代善道。众人面色古怪,贾代善这话的的确确也没错,推他的也的确是徐成松的手。“那物证呢!”徐成松气得瞪大了眼睛。“物证就是你手中的笏板,那笏板可是你的,这你可别想抵赖。”贾代善笑着说道,“你瞧,这可不就是人证物证俱齐,那推我的还不是你吗?”好、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徐成松被贾代善给绕糊涂了。其他人有脑子绕不过弯的,当下都被贾代善给饶了进去,要这么说,好像还真是徐大人推了贾大人。“不对,”徐成松反应过来了,他险些就气炸了,“贾大人,那可是您拉着我的手推的。”“是啊,没错,我也没否认。”贾代善笑着说道。徐成松哼了一声,“你倒是想否认。”“所以,诸位想想,现在人证物证俱齐,徐大人都不是推我的凶手,那么犬子一案有谁能保证不也是如此呢?”贾代善收起了笑意,掷地有声地说道。他的视线扫向众人,目光灼灼,如夏日炎阳,不见一丝阴暗。第9章 众人这才明白他方才那古怪的举止背后的深意。是啊,人证物证俱齐就是凶手不就是徐青松方才说的吗?可贾代善的举止却给他们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小太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小舅舅曾经和他说过贾赦说的话,当时他也觉得有些荒唐,但是现在看来,却未必没有道理。有些聪明人也想明白贾代善方才举止的目的,原来是为了给他儿子说话。建明帝轻咳了一声,“好了,此案已经交由三法司处理,该如何处置也该等三法司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夺,至于贾卿教子无方之事,罚你一季月俸,你可有异议?”贾代善忙道:“臣无异议,谢主隆恩。”一季月俸!这算什么?徐青松咬牙切齿,口腔里满是血腥味,他恨恨地攥紧了拳头。贾代善,你给我等着!众人心中诧异,却没有人再对此事再开口。今日之事,弹劾贾代善除了想趁机落井下石外,不少人更是想借机摸寻建明帝的心思。现在看来,太子依旧得陛下的心啊。宋袁青低下头,看似苦涩的表情下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来。散了早朝。贾代善从殿中走出,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国公大人留步。”他站住脚步,回首望去,小太子快步朝他走了过来。“国公大人,您的身体可如何了?”小太子关心地问道。 第11章 “啊?”瘦长脸愣了,这别是个傻子吧,哪有被人家摔了碗还感谢人家的。程老也是一脸懵逼,他下意识地道了声:“不用谢。”贾赦又重新拿了个碗给程老倒了杯茶,塞到程老手上,“您老慢慢喝。”瘦长脸简直无语了,他还惦念着从贾赦这里套话呢,连忙道:“贾兄弟,我也渴了,你给我倒杯茶,我们接着聊。”贾赦看了他一眼,手一摊,“不好意思,茶壶没水了。”“啊……”,瘦长脸哪里相信,哪就那么巧,轮到他就没水,不过,他也没法子,出也出不去,贾赦说没水,他也不能验证一番。贾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扭头就走,靠在墙上歇息。那瘦长脸张了张嘴,到底还有几分机灵,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免得露出马脚,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贾赦那边。而此时。徐尚书府内。徐成松啪地一下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那滚烫的热水溅了一地,“那贾代善实在是个硬茬子!如果没有他,今日早朝早就能将那贾赦的罪名定下。”“谁说不是呢!”徐艮清也惋惜,本来今日早朝这招本能致贾赦于死地,偏偏那贾代善搅了局,“爹,那咱们怎么办?”“哼!怎么办,事情是你搞出来的,你倒来问我!你说说怎么办?!”徐成松瞪了徐艮清一眼,这事说到底都是这祸害搞出来的,要不是他,怎会弄得这么麻烦!徐艮清自知理亏,他摸了摸下巴,低声道:“爹,我倒是有个主意,您听听看,如何?”徐艮清上前附在徐成松耳旁,低声把自己的计策说出来。徐成松眼里掠过赞许,忍不住点了点头,他沉着声道:“就这么办吧,手脚干净点儿,别又弄出事来。”“是。”徐艮清立即道。他转身出门就要去办,却听到身后徐成松又道:“慢着。”徐艮清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等候徐成松的吩咐。徐成松看着他,道:“这事你自己亲自去办,别叫其他人知道。”徐艮清点头道是。他心里也知道,这事办不好,没法和那位交差,早就拿定主意,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办了。京城的夜来得早。宵禁时分一到,白日里人头攒攒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儿。而奇怪的是,就连本该出现的更夫也消失了。确切地说,他不是消失,而是被人请走了。不单他,那倒夜壶的、杀猪的、连着好几个人在今夜也都被请走了。而与此同时。大理寺的牢房内一个牢犯却悄无声息地被人带走。“草民见过徐公子。”瘦长脸一见到徐艮清就慌忙跪下。徐艮清摆了摆手,“起来说话。”“是,谢徐公子。”瘦长脸道。瘦长脸起身后,视线朝在徐艮清身旁落座的男人身上扫了一圈,认出这人是上回押他进来的那位,却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连忙收回了视线。“陈大人,辛苦您了。”徐艮清朝陈志远拱了拱手。陈志远呵呵笑道:“不辛苦,本官暂时还有些事要忙,这地方就交由你了。”“是,大人忙去吧。”徐艮清道。待陈志远走了后,几个家仆把守着门。徐艮清才收敛了笑意,沉着脸看着瘦长脸,“徐老六,这么些天了,都打听到什么消息?”“唉,徐公子,那贾赦的嘴巴严得很,这么短的功夫,小的哪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徐老六唉声叹气说道,眼睛却贼溜溜地盯着徐艮清腰间的荷包。徐艮清哼了一声,将荷包丢给了他。徐老六忙伸出手去接住那荷包,掂量了下,脸都笑开了花,边把荷包往怀里塞,边道:“徐公子,小的想起来,还真有那么一件消息。”徐艮清精神瞬间绷起,“什么消息?”“小的今日套那贾赦的话,得知他好像很有把握能证明自己没害死令妹,本来想接着往下打听,却被个糟老头子给打断了话。”徐老六说道。徐艮清被徐老六这话气得脸都红了,他啪地一下站起身来,手指着徐老六,“你、你怎么就不打听清楚?”徐老六一脸委屈,“小的也想,但小的怕打草惊蛇,坏了您的好事。”“放屁!”徐艮清一脚把徐老六踹飞了,“就知道你这玩意靠不住,这多重要的事都被你搞砸了,你还能干点儿什么!”徐老六不敢吭声。徐艮清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明日就是审问贾赦的时候,要是提前知道贾赦的依仗是什么,他们可以提前做准备,偏偏这个没用的,坏了他的好事。“徐、徐公子,要不小的现在去问。”徐老六从徐艮清的态度中觉察出了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怕被徐艮清秋后算账,连忙殷勤地说道。“问、问个屁!大半夜你问人家这事,你是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是猪吗?!”徐艮清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徐老六一眼,若不是这玩意是自己本家,不怕他到处乱说,徐艮清才不会把这么一头猪派到这里来! 第13章 章桁冷冷说道:“徐大人,此人是不是杀人凶手,尚未作出定夺,不劳徐大人下断言。”徐成松被章桁噎了一句话,他也不气不恼,反而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反倒叫人心里发毛。章桁偏过头来,对贾赦说道:“既然你说你是被吓得离开的,那本官问你,是何事把你吓得仓惶离开?”“此事说来小民还心有余悸,那夜小民被徐公子相邀,前往府上喝酒看堂会,喝多了酒后,徐公子挽留小民在府上住下,小民当时已经醉了,故而也没力气回家,便想着徐公子也算是至交好友,在他府上睡一夜也没什么,因此也没想那么多,只由着徐公子安排。”贾赦徐徐说道,“谁知睡到半夜,小民口渴得不行,起身要喝水,却是摸到旁边还有一人,小民当时就吓得脚都软了,再定睛一看,那人是一姑娘,而且还是一没见过的姑娘,胸口上还插着把匕首,小民那时候早就吓懵了,糊里糊涂间听到有人喊杀人了,就稀里糊涂地跑了。”“呵,贾赦,什么糊里糊涂,什么稀里糊涂,你糊弄别人还行,想糊弄我们,却是门都没有,舍妹胸口上那把匕首可是你贾赦的,而且还有丫鬟亲眼目睹你行凶,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徐艮清冷笑了一声,说道。第12章 贾赦看着他,叹了口气,“徐兄,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想我,试想一下,令妹与我恕不相识,我如何能认得她?又如何能入内院潜入她的闺房当中?”其实,如果可以,贾赦很想说,喝醉酒的人根本勃/起不了,但这话就算提出来,也暂时不能成为证据。“哼,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吗?那丫鬟都招了,你早就和舍妹见过面,虽是数面之缘,但你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舍妹因着早就和宋相的公子订下婚约的缘故,对你的殷勤非但不理会,而且还加以斥责,岂料你反倒因此起了歹意,买通丫鬟,骗她说是早就和舍妹约好,其实是妄图借此机会行谋不轨!”徐艮清果然早就防备着贾赦这一招。他早早就想好了说辞,一番话说下来,左裁和白山亘都露出了愤慨的神色来。可见这番言辞是如何滴水不漏。徒源拧着眉头,他原本还偏向贾赦,此时听到徐艮清的这番话,就又动摇了。徐艮清说得的确有道理。章桁朝贾赦看了一眼,见他面色不改,心里有几分惊讶,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不怕?难不成真有什么线索吗?白山亘看着一个丫鬟被押着进来,心中冷笑,任他贾赦怎么折腾,今日是必死无疑了!“堂下何人?”章桁问道。那小丫鬟哆嗦着身子回道:“奴婢是七姑娘的贴身丫鬟绿柳。”“好,那我问你,你可认得你身旁的男子?”章桁问道。小丫鬟朝贾赦瞥了一眼,恰好和贾赦那清冷的视线对上,她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飞快地收回了视线,“认、认得,正是此人收买的奴婢,也正是此人谋害的姑娘!”“哗——”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白山亘嘴角翘起,徐成松眼里飞快地掠过笑意,徐艮清低垂下眼眸,看似哀伤,眼底却满是得意。“章大人,人证物证都齐全,何必再审!”白山亘深知事情拖久了难免就会起变化的道理,当下就想逼章桁下令。章桁却不急,他轻描淡写地看了白山亘一眼,直看得白山亘浑身发毛,才将视线落在贾赦身上,“贾赦,你可同意白大人的话?”这是什么话!白山亘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什么同意不同意,他一杀人凶手,乱刃砍死都不解气,问他同不同意,岂不是儿戏!他回头,一定要重重地参章桁一笔,别以为自己是国舅,就能够仗势欺人!“不同意。”贾赦的嘴里吐出三个字,他笑着对白山亘说道:“白大人身为御史,这般武断,恐怕不好吧。”“放肆!”白山亘瞬间气炸了,章桁堵他也就算了,你贾赦算什么东西,“本官如何武断了?你要是说不出个头绪来,本官定要治你诽谤朝廷大臣的罪。”贾赦不以为意,或者是他本就希望白山亘这么说,当下不急不忙,他虽然跪着,但气势逼人,反倒叫人侧目,“白大人,那小民就斗胆说了。”“呵,说吧,本官倒要瞧瞧,你能说出什么话来。”白山亘讥讽道。“首先,小民以为此奴婢不应为人证,原因有二。”贾赦道:“此奴婢乃是徐尚书府上的丫鬟,她说的话,自然是偏向徐尚书,若是被人收买,说出这等污蔑小民的话也不足为奇;其二,此人声称小民收买了她,此事先不论真假,若是真,则可见此人人品不佳,如何能作证?若是为假,更是不足以作证。由此观之,此人为人证,看似可信实则可笑。”他这番话有理有据。众人听着,不禁点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章桁眼露赞许,他倒是没想到贾赦能想到这么个破绽来,看来还不算是个草包。贾赦说完话,朝白山亘行了一礼,“白大人以为呢?”白山亘被辩驳得哑口无言,忍不住朝徐成松看去。贾赦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徐成松,只见他们父子二人此时面色不改,丝毫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言。徐艮清手心里满是汗,好在他们事先做了准备,不然现在恐怕还真奈何不了贾赦,“禀大人,小民还有数个人证,请大人准他们上堂。”这话一出,有人心里欣喜,有人心里紧张,也有人心平如水。章桁的手指摩挲了下惊堂木,“准。”徒源此时的心早已不知不觉偏向了贾赦,听到舅舅这话,心里暗暗替贾赦着急,但又见贾赦依旧是一副风雨不惊的模样,又忍不住好奇他将会如何应对。这未尝也不是章桁的想法。不消几时。数个打扮粗糙的人上了堂。“堂下所跪何人?”章桁道。那数人都是平头老百姓,上公堂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一个个都哆嗦着身子,好像鹌鹑似的,好在到底还知道如何应答。“小的是赖三,是城里打更的。”“小的是白老狗,是负责倒夜、夜香的。”“奴家是红香楼的姑娘。”三人齐齐跪在堂下,都低着头看着地上,好似那地上能看出花来似的。 第15章 徐成松父子交换了个志在必得的眼神。白山亘、左裁二人更是心中大喜,他们本以为此案是再轻松不过,人证物证俱齐,轻而易举就能定下贾赦的罪名,没想到他虽有个纨绔的声名,但是嘴巴却利索得比起御史都不逊色。贾赦看着青烟,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原来是原身见过的,原身之前偶尔应酬去红香楼里喝花酒的时候都是点着这女子作陪,见过三两次面,不算熟。贾公子可是记起我来了?”青烟果然不愧是在红香楼里数一数二的姑娘,她一眼就瞧出了贾赦的心思。众人看向他。贾赦不急不躁地道了声当然,“青烟姑娘也算是旧识了。”“哪里哪里。”青烟用帕子捂着唇笑道,一双眼睛如秋水般暗含秋波。“好了,这里可不是让你们叙旧的地方。”白山亘道,他凝视着青烟,问道:“你说你能证明?如何证明?”青烟巧笑倩兮地行了个礼,“回大人,奴家和贾公子算是老交情了,实不相瞒,贾公子曾经醉酒后口吐真言,说倾慕徐家千金久矣,只可惜徐家千金早有婚约,不得亲近,也是奴家这张嘴不留神,一不小心就给他使了个主意,叫他去收买那姑娘的丫鬟,本以为贾公子只不过是一时戏言,没想到,他、他……。这一招妙!白山亘嘴角忍不住翘起,有这话,他就能够定下贾赦的罪名了。青烟的证言和绿柳的证言恰好互相吻合,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奴家现在也后悔,当初不该胡言妄语。”青烟拿帕子擦拭着眼角。红着眼眶说道。“贾赦,你是否又要说此人的证言毫无用处了?”白山亘捻着胡须,讥嘲地看着贾赦说道。贾赦慢吞吞地点了点头。白山亘几乎瞬间气炸了。若不是顾忌章桁,早就命人严刑拷打!徐艮清朝他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可大胆去办。白山亘得了徐艮清的暗示,一下子鼓起胆子来,他拍了下惊堂木,“大胆贾赦,你犯下此等罪孽,还敢百般抵赖?!莫要以为你有贵人护着,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章桁冷冷地说道:“白大人,这话何意?难不成是在指本官吗?”徐成松冷不防说道:“章大人,白大人不过是有一说一,此案分明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罪魁祸首是谁,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在这拖延呢?误了事,陛下怪罪,大人即便是国戚,恐怕也难以抵挡住悠悠众口。”他的话音才落,外头就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徐大人说得好。”众人一惊,定睛望去,门外站着的正是宋相爷。他怎么来了?!章桁眉头一蹙,又很快收敛了心神,起身下堂。徐成松等人心中都是大喜过望,宋袁青的到来,无疑是给他们加多了砝码,而且,有他在,章桁也不能够再纵容贾赦。“宋相爷,怎么来了?”白山亘连忙命人去搬椅子来,自己先把椅子让出给宋袁青坐下。宋袁青叹了口气,“老夫心里放心不下,那孩子也算是我们宋家的人,总不能叫那孩子死得不明不白。”徐成松也叹了口气,拿手指擦了下眼角,“是那孩子没福气,没能嫁到你们府上。”“别这么说。”宋袁青道,他看向贾赦,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老夫方才在外头也听得七七八八,这件案子如何需要那么多有的没的!这等小人,直接斩首示众便是了!”众人心中骇然,宋袁青这好好先生,几时有这么大的阵仗了!“章大人。”宋袁青看向章桁,心里暗暗咬牙,他们宋家现在已经绑在了七皇子这条船上,要想活命,就得把太子先弄掉,而要弄掉太子,荣国公是必须处理掉的障碍,“你却迟迟不肯处理,难不成真和白大人所言一般,有心袒护此人!”宋袁青的官职比章桁高,章桁不能用对白山亘的态度对待他,却也不让步,他已经从徐成松等人的行动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而且他也渐渐被贾赦说服,并不觉得贾赦真是杀人凶手,“宋相爷说笑了,本官只是按照律法办事罢了。”“呵,律法!”宋袁青道,“既是按照律法,那人证、物证都齐全,如何断不了此人的罪?”贾赦缓缓抬起眼皮,云淡风轻地说道:“因为人证不真,物证不真。”他轻飘飘一句话,却好似晴天里炸开了一团霹雳,震得众人都愣了愣。第15章 “荒唐!荒唐!”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徐艮清已经怒不可遏,他满脸怒容怒视着贾赦,“照你这么说,是我们徐家冤枉你不成?”“呵呵,徐世侄,莫要再和此等小人纠缠下去,章大人,此人罄竹难书,已是不争的事实,何须再拖延时间!”宋袁青斩钉截铁,倒是显现出一副相爷的气势来。他们诸人分明是觉察出了贾赦有所依仗,生怕那依仗真成了要他们命的玩意,这才接二连三地开口阻拦。宋袁青、徐成松盯着章桁,左裁和白山亘也在一旁帮腔。话里话外那敲打的意味早已溢于言表。无非是逼着章桁速速做出裁决,日后有的是给他的好处,不然就是得罪了他们。章桁垂下眼睑,细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眸难以看清,更难以看清他的想法。众人屏息凝气,等着章桁的回答。徒源却不着痕迹地翘了下唇角,这些人真是可笑,舅舅虽然素来甚少得罪人,但那是他不愿意与人计较罢了,这些人还真以为舅舅是泥做的吗?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果然,章桁缓缓抬起眼皮,他看了下白山亘等人,又朝贾赦看去,“此话何解?”宋袁青、徐成松等人的脸色登即变了,徐艮清神色有些慌乱,他慌忙开口:“章大人!”“住嘴!”章桁喝道:“本官办案,岂有你一介白身开口的道理。”徐艮清被章桁给了个没脸,又怒又羞,眼里几乎窜起了火,在心里狠狠给章桁记了一笔。贾赦心中感激,低着头说道:”回大人,徐府口口声声说是小民用匕首害死了他们府上的千金,但小民觉得那姑娘不是因为那把匕首死的,却、却像是被毒杀的。” 第17章 其实贾赦也只是猜测罢了,他前些日借由程老不小心摔了碗的事想到了徐姑娘胸口的血渍,若徐姑娘是活着的时候被人插入胸口,那些鲜血喷射出来,本该弄得浑身都是,但是徐姑娘身上却只有伤口处有血渍,而其他地方却干净得很,这无疑证明徐姑娘应该是死了后才被人伪装成被匕首刺死,但她身上又看不出其他痕迹,因此贾赦猜测她是被人毒死的。“你可确定?”章桁正色问道。仵作婆娘点头道:“回大人,民妇检查了三遍,的确是用砒霜毒死的。”徐艮清脚下发软,徐成松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他飞快地朝徐艮清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那这么说,这女子不是被匕首杀死的。”章桁意味深长地说道。仵作婆娘道:“是的,大人明鉴。”“白大人、左大人,你们怎么看?”章桁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眉眼中似有初雪将融,清冽中透着寒气。左裁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白山亘青着脸,“就算是中毒而死,也不能就证明不是他杀死的。”“白大人言之有理。”贾赦一本正经地说道。他笑着说道:“那又如何能证明不是白大人杀的呢?”白山亘愣了下,他糊涂了,震怒地看向贾赦,“你在胡说什么?本官怎么可能害死徐姑娘,真是满口胡言!”“大人可有证据证明不是你杀的?”贾赦反问道。“你、你胡搅蛮缠!”白山亘气不打一处来,脸都气得涨红了。贾赦轻笑,“看来大人也拿不出证据不是你杀的,那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一样有可能是凶手了?”章桁面露思量神色,他沉吟着,模模糊糊感觉到贾赦话里头另有深意。贾赦的确另有打算,数千年来中国的犯罪查证都是以嫌疑犯有罪为出发点,因此造成了不少冤假错案,有个成语叫做疑邻盗斧,一旦怀疑别人干了坏事,那么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有意无意地往有罪的方向思量。这并不是一个健康正确的想法。或许人性的查证该从嫌疑犯无罪为出发点,如果找不到罪证,那么他就是无罪。当然,贾赦并不觉得后者就未必不会造成冤假错案。他深深地明白一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事情是完美的,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所有人都满意。“章大人!”白山亘气得手都发抖了。章桁淡淡看了他一眼,“本官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徒源在一旁旁听,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懵逼,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刚刚听到什么了?“那这么说,难道他无罪吗?”徐艮清愤怒地捏紧拳头,眼里满是怨恨!章桁不疾不徐,他捧起茶盏啜了一口,“若他有罪,那么世人皆有罪。”“荒唐!老夫实在听不下去了!”宋袁青拍了下桌子,“章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卿,本该奉公守法,为何处处偏袒此人?岂不是置陛下信任于不顾?”“宋相何出此言,下官不过秉公办事,大人如不信下官,何不交由陛下裁决?”章桁寸步不让。“好,老夫就不信,这天底下还就没有王法了。”宋袁青努极拂袖而去。徐成松、徐艮清父子也都哼了一声,随后离开。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们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他们议论纷纷,有的说贾赦有罪,该杀,有的却说他无罪!“章大人,下官一定会将你今日所为上书陛下!”白山亘今日吃了不少亏,他被贾赦和章桁怼的颜面全无,此时气急败坏,啪地一下对徒源行了礼后起身离开。徒源心里替章桁担心不已,这御史就像蝗虫一样,沾染上就别想轻易摆脱。章桁却给他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并且示意他离开。待众人走后,章桁抬了下眼皮,看向地下还留着的贾赦,他抬了下眼皮,“起来吧。”“谢大人。”贾赦没有说什么不合规矩的话,他从容起身,垂手站在公堂上。章桁打量了他一番,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在里头呆着倒是挺滋润,看不出憔悴。”“哪里,都是大人治下有方。”贾赦道。章桁轻哼了一声,“倒还真是会说话,你也别得意,这事虽然明眼人都已经看出与你无关,但若是一日不抓到凶手,那么你身上就一日不能彻底地洗脱嫌疑。”贾赦点头道:“小民知晓,小民有个不请之情。”章桁挑起眉头,勾起唇角笑了。有趣。第17章 “看吧,只是,本官得提醒你,时间恐怕不多了。”章桁双手背在身后,提醒道。贾赦点头道了声明白了,他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正是因为知道好歹,才急切地想要找到线索,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这无辜枉死的徐姑娘。仵作和仵作婆子弯着腰,站在尸首旁边。贾赦道了声得罪了,便伸出手去仔细查看徐姑娘的尸身。他从头检查到手,在看到徐姑娘的指甲时,忽然咦了一声。与此同时。 第19章 贾赦心中有数,贾代善是他老子,自然不能亲自来接他,但贾政……要说这回他入狱受益最多的,不是徐成松,反而是贾政了。但这些天,贾政却从来没有到狱中来见他,甚至连传个口信都没有。再思及之前兄弟俩不冷不热的相处模式,贾赦心里有底了。“老爷在家吗?”贾赦偏过头问旁边伺候的小厮林文道。林文恭敬地回道:“回大爷的话,老爷在荣庆堂呢。”贾赦想了想,径直朝荣庆堂去。他到的时候,不知是巧合还是偶然,贾史氏和贾政也在。见到他来,贾政低下头,作揖行了个礼,眼神却飘忽着,不敢与他对视。贾赦心里了然该怎么对他了,说句实在话,他不在乎那世子之位那是假的,爵位、爵位,多少人打拼一辈子连那边缘都摸不到,骤然间失去世子之位,要是原身在,受这打击八成也要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可贾赦好歹还算从小被他爷爷培养着把儒生该读的四书五经并破题、解题等都一并学了,他也算有技傍身,更何况,贾赦脑海里还清清楚楚地记着他上辈子临死前刚刚写完的一本书——《古代金手指大全》,“回来了。”贾代善打量了贾赦一番,见他面色红润,目光灼灼,不似在牢里吃了苦头的样子,心里便稍微放心了。骤然听到这话,贾赦的眼眶忍不住一红,他低下头,心里酸涩无比,闷闷嗯了一声。贾代善见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头原本想要训得话都说不出口,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平安回来了,就好。”一旁的贾史氏却是忍不住呵斥道:“老大,这次你也该学点儿教训,你要是不有事没事去和那些狐朋狗友打交道,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连累了我们家的名声。”贾史氏一想到这阵子出门时别人看她的那眼神和说的那些闲话,就又燥又怒,连着许多天都没出府见人,更不用说派人送东西到大理寺里去给贾赦了。她心里恨不得当初没生下贾赦这儿子,不贴心也就罢了,还总是惹祸事!贾赦不咸不淡地道了声是。他不是原身,不会因为贾史氏偏心的态度而伤心。他更懒得去和贾史氏辩驳这次不是他的错!“要我说,你得好好跟你二弟学学,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愁吃喝,但是子弟也该上进,岂能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贾史氏一如既往地称赞起了贾政。在她眼里,贾政是千百个好。贾赦瞥了一眼贾政,上进?读了那么多年书到现在还是一介白身,恐怕没多上进到哪里去吧?更何况,贾政屋里的丫鬟被他拉上床的可不少,要说他上进,那京城的纨绔子弟恐怕也都没几个不上进了。不过是装得像样罢了。“太太,大哥这回遭此横祸,既然回来了,还是让他回去休息吧。”贾政见贾代善眉头皱起,连忙提醒贾史氏道。贾史氏这阵子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正想趁此机会撒气,但她素来听贾政的话,听到这话,也只好悻悻地住了嘴。“好了,叫人把地方收拾好,让老大去休息一下。”贾代善按了按眉心说道,这阵子朝廷中暗流涌动,七皇子那边的人这次吃了亏,往后不定从哪里找补回来,荣国公身为太子党,少不得首当其冲。他发愁着该如何应对呢,哪有心思去和贾史氏计较那么多。“地方早就收拾好了,只是……”贾史氏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像是为难一般。“只是什么?”贾代善不悦地问道,“不过叫几个丫鬟去把荣禧堂收拾干净,拾掇得妥帖,有什么难的。”贾史氏心里暗暗咬牙,现在世子已经是老二了,荣禧堂也该由政儿住才是,老爷实在偏心太过!竟然还想让老大住荣禧堂,这让下人怎么看老二!她这是丈八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全然不想贾赦搬离了荣禧堂,府里的人会怎么看他。贾政低着头,似乎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似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世子之位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他不可能,也绝不会让出,原先读书那是没法子,现在有了爵位,谁还读什么书!他这些心思说不得,但这些日子却有意无意地在贾史氏面前提及当初祖母在的时候,暗示贾赦跟她的不亲近。“只是现在咱们府上世子是老二,我想这荣禧堂是不是该由老二住?老大再找其他地方住,不然传扬出去,怕是会招惹别人闲话。”贾史氏咬咬牙,果断地说道。她的话一说出,正厅里就静下来了。贾史氏额头上流下汗珠,手心里也满是冷汗。贾赦愣了下,他抿了抿唇,有些同情原身,要不是记忆中贾史氏的确是亲妈,他都要怀疑贾赦是不是别人的孩子了?再怎么绝情的娘,也没道理在孩子回家后就巴巴地把他从他的院子赶走,好腾出地方给另一个孩子。当然,从贾史氏的角度来看,她并没有做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是,也未免太过于——无情。贾代善不开口。贾史氏和贾政二人心里直打鼓,贾史氏早已命人把荣禧堂里贾赦的东西搬到贾政原先住的院子里了,而贾政的东西也早就搬到荣禧堂里,现如今要是贾代善拒绝了,这事可就尴尬了。贾代善心里很难受,贾史氏偏心老二,他不是不知晓,但是朝堂的事那么多,他根本没法空出时间来处理家事,故而到现在才真正发觉到她到底有多偏心。“你怎么想?”贾代善说道。贾史氏刚要开口,却发现贾代善的眼神并不是看向自己,他不是问她,而是在问贾赦。她心里骤生不悦,老爷把这事交给老大决定算怎么回事?他当然是不愿搬走!“孩儿觉得太太说得对,荣禧堂是该由二弟住。”贾赦很理智,世子之位都没了,荣禧堂由谁住,还重要吗?当然不重要,他也并不在乎在哪里住。贾代善心里却忍不住心疼起这个长子来,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叹了口气,“行了,那就搬吧,老大那里要是缺什么,从我私库里拿就是。”这下子,贾史氏都愣了,贾代善的私库里那都是好东西,都是上一代荣国公在战场上得到的宝贝,千金难易,给老大,不就是糟蹋了吗?!她张了张嘴,想劝贾代善,却被贾代善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给阻止了。 第21章 贾赦这倒数第一一走,陈荣贵这倒数第二就变成倒数第一了,怪不得他会说出刚才那么吓人的话。不过啊,贾赦同情地拍了拍陈荣贵的肩膀,“辛苦你了。”往后你还是倒数第一啊。“不辛苦,不辛苦,只是你来得不巧,今天刚好要考试。”陈荣贵说道,他唉声叹气地摇头晃脑说道:“考得又是破题和《孟子》!”贾赦心里暗道,怪不得这里头几十个人个个都埋头苦读,原来是有考试。贾赦待要多问些问题,却听得屋内门口一侧有人高声斥责道:“陈子明,你有什么话要说,不如出去说,何必在这里吵人?”陈荣贵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贾赦顺着声音看去,见到一个面容清癯的书生正对他怒目而视。他皱了皱眉头,没想起这位是谁,但也觉察出对方对他似乎有很大的怒气,方才那话分明是指桑骂槐,冲着他来。这屋子里人人都在摇头晃脑地念自己的书,声音之大,根本就掩盖住了他和陈荣贵的声音,更何况,他们一东,一西,再怎么吵也吵不到他那里去。鸡蛋挑骨头——大概如是。第20章 “那是谁?”贾赦收回视线,低声询问道。“你不认识他吗?他是我们外舍的第一—蔡良。”陈荣贵压低了声音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羡慕。蔡良?贾赦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认识他,但是……“先生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啪嗒啪嗒,一阵脚步声缓缓传来,不一时,一面容清瘦、身形瘦削的夫子走了进来。他走进来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看到贾赦的时候诧异了下,随后不动声色淡淡将手中的卷子发下。考试时间约莫是二个时辰。贾赦拿到卷子,就听得四周围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必细看,也知道这回的考试想必没那么容易。他心里想着,摊开一看,果然,许是乡试将至,这次考试里出了四道题,三道是破题,还有一道是默《孟子》公孙丑上全部九章。贾赦取出笔墨来,先用毛笔粘润了事先研磨好的墨,想了想,先把《孟子》公孙丑上的九章全部默出来,这对他来说并不难,等默完后,再来破题也不迟。他拿定主意后,就先在卷子上着笔了。咦?上面的韩毅诧异地看着贾赦的方向,以往这个学生这时候要么搔首挠耳,要么心如死灰,今日怎么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走了下来,慢慢巡视着。贾赦毫无察觉身旁的动静,他正聚精会神地想着,起初写的时候还有些许迟滞,后来越写越快,思如泉涌,那曾经深刻在脑海里的经书一字字蹦了出来,他默得毫不费力。韩毅双手背在身后,他惊诧、赞叹地颔首,能把《孟子》全文倒背如流的人并不少,国子监里能做到这一点儿的更是多了去了,但是对比之前这个学生的成绩,现在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好了。韩毅心里对贾赦有几分赞赏,他见贾赦全把心思都放在了考试上,索性背着双手站在他后面,看他怎么破题。三道题,都是韩毅出的,这三道题,一道是“子曰”,一道是“不以规矩”,还有一道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一看到这三道题,贾赦就明白为何方才有人倒吸了口凉气,这么说吧,如果说平时考试的难度是全国卷的难度,那么这三道题的难度就是江浙地区的难度了。这三道题,偏吗?不偏!难啊,太难!有人曾道制艺之难,莫过于破题。破题只限于二三句,寥寥十数个字,却决定了一篇八股文的高低。在这其中,破题还有诸多规矩,比如说孔孟等先贤圣人,不得直呼其名,而要尊称为圣人,而孔子门生等则称为能者。除此之外,破题得讲题目讲得透彻,清晰,却又不能直说题意。由此可见,破题有多难。贾赦先看了第一题,第一题是子曰,这个子不消说是孔子了,那么就要在破题当中委婉地点出孔圣人的身份,而这句子曰,真真是一看到都让人头大了。子曰意思很简单,无非就是孔子说罢了,这一点儿连刚开蒙的小儿都能明白,但是题目越简单,破题就越难。贾赦咬着笔杆,决定先跳过这一题,看第二题“不以规矩”。韩毅在后面看着他对题目出神,以为他无计可施了,心里不免又失望,觉得自己对他是高看了,不由摇头走开了。贾赦毫无察觉他的心里变化。第二题稍微容易,他很快就解开了,提笔挥墨写下。第三题稍稍花了些时间破题,等到这二道题都写完后,他才回到第一题,对着题目愁思苦想。韩毅巡逻了一圈,他早知道这回的题目很难,他本就是故意要借此机会来激励众人好生努力,为三月后的乡试拼搏一把,但一圈巡逻下来,他只看到几个人勉强破题能破的好些,而这其中蔡良的水平是最好的。韩毅落了座,忍不住又朝贾赦那里看去,见他咬着笔杆,一副苦恼的神色,又摇了摇头,看来,他真是想多了。一炷香时间眨眼就到。“停笔,收卷。”韩毅的声音果断,他的话音一落,底下众人就哀嚎了一声。一张张卷子被收了起来。前面负责收卷的学生见到贾赦的卷子写得满满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等韩毅拿了卷子出去后,屋子里瞬间到处响起了哀嚎抱怨声。 第23章 陈荣贵无奈,“那蔡良是礼部尚书徐尚书的远方侄子,轻易得罪不得。”“徐尚书的侄子?”贾赦心里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他为何这么针对他了,只是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国子监那些人的嘴脸越发恶心了,就为了讨好蔡良,他们就可以旁观蔡良冤枉、侮辱他人,这样的人都进了国子监,国子监的素质高低可想而知了。“是啊,就因为他这身份,我们外舍都没人敢得罪他。”陈荣贵说道这里,四下张望了一圈,压低了声音,“而且,我们都听说,这次乡试的主考官是徐尚书的门生呢。”原来如此。贾赦心中瞬间明白了,他们这些人苦学多年,困在乡试这一关久矣,他们讨好蔡良,不单是冲着徐尚书,更是冲着即将到来的乡试。乡试考试,主考官的喜好至关重要,如果主考官看重你的文章,那么一个举人的位置就唾手可得了。要是写得恰好中了主考官的喜好,那指不定还能成为解元、亚元!京城中的解元的地位可比地方的解元地位来得高,而且也更吃香。怨不得这些人连脸都不要了。当真是节操尤可贵,脸皮价更高,若为中举故,二者皆可抛。“你我二人都不想下场考试,得罪蔡良其实也没什么,但是有道是人前留一面,日后好相见。好歹也是同窗一场,何必和蔡良计较?”陈荣贵低声说道。贾赦点了点头,又摇头道:“陈兄此言差矣,第一,某是想下场的,第二,对于蔡良这等人,你就算方才任由他辱骂,也只会助长他的气焰,倒不如一下子给他来个痛的。”陈荣贵瞠目结舌。他震惊到都说不出话来,分不清到底是贾赦想要下场考试来得让他惊讶,还是贾赦对待蔡良这番话让他惊讶!隔了一扇屏风的后头。章桁虽然面露惊讶之色,但脸上却是带着赞许的。比起另一个人那种息事宁人的态度,他更喜欢贾赦这种干脆的做法——对他胃口。第22章 “你、你要下场考试?”陈荣贵惊讶到甚至忘了控制自己的音量,旁人都纷纷侧目。贾赦无奈扶额,“小声点。”“抱、抱歉。”陈荣贵不好意思地捂住嘴,他压低了声音,“你既然要下场考试,那就更不能得罪蔡良才是。”贾赦正要说话,店小二手里托着一盘子的菜,高声喊道:“菜来了,慢转身。”小二哥麻利地把一碟碟菜摆在桌子上,而后满面笑容地说道:“二位客官慢用。”待他走后,贾赦才不置可否地说道:“我不认为如此。”听到贾赦这句话,陈荣贵急了,他四下张望了一圈,凑近贾赦,低声道:“贾兄难不成以为乡试糊名,蔡良就奈何不了你吧,贾兄,乡试里的门门道道多着呢,要使手段也不是难事。”陈荣贵这话倒是真的,常言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科举禁徇私舞弊这么多年,可到了现在,舞弊徇私这件事却是屡禁不止,甚至还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劲头。乡试虽然糊名,但要耍手段,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知道。”贾赦见陈荣贵这般替他担忧,心里不禁感到慰藉,原身所结交的多是狐朋狗友,那些人在出了事后,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甚至有的人还矢口否认与原身是好友,没想到竟然还有一真心好友替他考虑,而不是在他说出他要下场考试的第一时间就讽刺、质疑他。须知,就连贾代善也只不过当贾赦是说着玩玩的罢了。“你知道你还……”陈荣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屏风后,章桁喝了口茶,他也好奇,贾赦明知道得罪那蔡良的下场,为何还坚持那么做?“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就明白了。”贾赦放下茶杯,说,“第一,蔡良身为徐尚书的侄子,即便我阿谀奉承,他会对我有好感吗?”陈荣贵被贾赦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他呐呐地摇了摇头。蔡良虽是徐成松的侄子,但是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蔡良为了巴结徐成松,无论如何,都会倚靠针对贾赦来讨好徐成松,这是无法解决的矛盾。“第二,你觉得即便我说好话,百般忍让,蔡良会愿意让我这个敌人榜上有名吗?”贾赦接着发问。这怎么可能?陈荣贵心地良善,但也是商人之子,打小就见惯各种各样的人,他也知道,就算是白痴,也不会让自己的对手好过,但凡有一丁点儿机会,都会把对手往死里踩。“你看,连你自己都觉得我不应该去讨好蔡良,那我又何必在意。”贾赦笑着说道,“反正他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得罪得浅还是深,重要吗?”陈荣贵被贾赦说服了,他低着头,拿着筷子夹着菜,有些没了劲头。“好了,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倒不如早些吃完,去附近买些宣纸。”贾赦宽慰道,他向来心大,何况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那么多,何必?陈荣贵也是心大的,被他这么一说,一时就把念头岔开了,他吃得多,但是该有的礼仪却是没失。国子监中蔡良等人经常讽刺他是商人之子,不懂礼不知礼,其实不过都是嫉妒罢了。贾赦和陈荣贵二人用罢了午膳,就往国子监附近的文墨阁去。文墨阁是京城中有名的老字号,里头的货物齐全,既有贵的,也有便宜的,端看各人的荷包鼓不鼓罢了。一进文墨阁,便有一掌柜打扮的迎了上来。“二位是要买些什么?”贾赦环顾了一圈,问道:“可有宣纸?”“当然有。”掌柜的殷勤地引着二人走到陈列宣纸的地方。贾赦伸出手摸了下,掌柜的给看的宣纸估计是店里头最好的宣纸了,但是一触摸,还是能感觉到有些毛糙,跟后世贾赦为了写作,去取材的那些宣纸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他随口问道:“这一刀宣纸怎么卖?”“瞧公子也是个读书人,这宣纸,我也不讲虚的,二十两一刀。”掌柜的道。 第25章 蜡泪滴了又滴,烛火爆了又爆。风把烛火吹得摇摆生姿,烛光下,韩毅脸上忽然露出喜色,他大喜地抚掌赞叹:“这题破的好!”韩毅本以为蔡良破题破得已经足够好了,没想到国子监外舍里竟然卧虎藏龙,还有一人能把“子曰”破出来,而且恰到好处,叫人不禁击节赞叹!他迫不及地地往下看去,第二道题:“不以规矩”,也破得让人侧目。韩毅越看心里越喜,越看越喜欢,嘴里念了一遍那答案,脸上毫无察觉地带着微笑。等到他看到第三题的时候,韩毅脸上的笑意已经止不住了,他哈哈大笑,“这三题解得好!”总算有一个能把三道题破得恰到好处,而且水平堪比上舍了!韩毅志得意满,上舍那陈夫子老是在他面前吹嘘他那些学生,明儿个,他也叫陈夫子看看,他们外舍不比上舍得差!韩毅这样想着,把视线落到了姓名处,等看清姓名后,他脸上的笑容停滞住了。贾—贾赦?!第24章 “发榜了,发榜了。”外舍中,众人正摇头晃脑地念着书,忽然有一人急奔着进来高声呼喊。众人的声音顿住了,顿时,不少人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贾赦正要问陈荣贵一些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陈荣贵拉着往外跑去看榜了。蔡良自恃自己才学在外舍中是最高的,为了体现这一点儿,故意落在后头才走,见到陈荣贵拉着贾赦火急火燎地跑去了,哼了一声,鄙夷道:“两个愚钝之才,有什么好看的。”“可不是?”旁边阿谀奉承的人纷纷附和道,他们脸上带着讥嘲的笑容,笑嘻嘻地说道:“左不过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罢了,回回如此。”“是啊,这二人的脸皮也真是厚,竟然一直赖在我们外舍不走,丢了我们的颜面。”蔡良听着众人鄙薄贾赦和陈荣贵的话,只觉得如同大冬日里灌入了一股热水,浑身的每个毛孔都妥帖了,他笑着对一旁的人说道:“李兄近来学业突飞猛进,这回想必能得第一了。”被奉承的李子裁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要按文才,我们外舍中除了蔡兄以外,谁能得第一,这回恐怕还是蔡兄蝉联了。”蔡良笑而不语。一行人说说笑笑,高声交谈地走到放榜处。他们都是外舍中学识最好的,每次放榜的前十名多半被他们所包揽,故而料想,此次也不例外。然而,当蔡良等人到了放榜处的时候,却看到所有人都静静地张着嘴巴站在榜下,见他来了,所有人都朝他看了一眼。那个眼神不是过去那种崇拜、羡慕、嫉妒的眼神。蔡良愣了愣,隐约觉察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他见到榜下贾赦和陈荣贵站在那里,便冷嘲热讽地说道:“怎么?贾兄?瞧不见你的名字吗?从最底下看就是了呀。”他说完这句话,本以为众人都会哈哈大笑,没想到,众人却都沉默着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好像是同情,又好像是看好戏。陈荣贵想笑又怕得罪蔡良,忍笑忍得脸上的肉都在抖了。“不,贾兄这回可不是考了倒数第一。”有人好心地提醒蔡良,到底是同窗,不忍看他丢脸。蔡良却斜了那人一眼,将那人视为阿谀奉承之辈,鄙夷地反问道:“不是倒数第一?那就是倒数第二了,刘兄什么时候和贾兄关系这么好了?”“你、你……”刘行热脸贴了冷屁股,又气又恼。“蔡、蔡兄,贾、贾恩侯考了第一!!!”李子裁失声说道,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榜上贾赦的名字赫然在前。蔡良愣了下,他抬起头去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又看了一回。贾恩侯三个字用朱笔写着,端端正正地排在他蔡子恒的名字前头。“这一定是写错了!不然就是你贾恩侯作弊!”蔡良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他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贾赦方才在榜前也是为了嘲笑他,一时间怒气冲晕了他的头脑,只恨不得当众把贾恩侯的名字涂掉才好。贾赦皱了下眉,他抿了抿唇,眉眼间带着怒气道:“蔡子恒,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我作弊,也有证据!”蔡良冷冷地盯着他,视线像毒蛇一般冰寒森冷,他抬起下巴,傲气地说:“要什么证据!你得了第一,必然就是你作弊了,我们外舍中谁不知道你贾恩侯是个不学无术之人,你得了第一,不是作弊还能是什么!走!我们去找夫子理论!”蔡良上前拉住贾赦的衣袖,拉扯着他,就要往韩夫子的屋里走。贾赦被拉了个踉跄,原本三分怒气顿时也变成了七分了,他一甩手,嫌恶地将蔡良的手甩开,仿佛掸去什么脏东西一样掸了掸衣角。“好啊,你不敢跟我去,你果然是作弊了!”蔡良见他此举,越发动怒,跳脚着指着贾赦,仿佛抓到了他的把柄。李子裁在一旁好似劝解一般说道:“蔡兄,别闹了,他要得第一就让他得去便是了,这么闹,反而要叫上舍、内舍的人看笑话。”他这话看似在劝解,实则却是十足的火上浇油,不单单暗示贾赦的确是使了手段得了第一,而且还给蔡良拱火,给旁观的众人拱火。外舍第一岂是谁都能拿到的!这不仅能给他们带来荣誉,还能让他们在祭酒等人面前露脸。蔡良得第一,尚且有人不服气,只不过他有个徐尚书当靠山,也没人敢去当面招惹他。可现在,贾赦得了第一!人人心里都觉得不公平。“李兄此言差矣,蔡兄的话言之有理,我们都是同窗,贾兄有几斤几两,都是心知肚明的,此次若是姑息了,往后若是还有旁人如此,那我们外舍岂不是要乱了套了。”有人振臂高呼道。一时间,人人称是。“走,带他去找夫子!”蔡良见众人都响应他,越发胆气足了,瞪着眼看着贾赦。 第27章 韩毅果然动摇了,他皱了皱眉头,神色却不似方才那么严肃,“交代,什么交代,恩侯这次得了第一,虽说的确出乎意料,但是却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作弊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蔡良等人脸色煞白,他们没想到韩毅居然会护着贾赦。怎么可能是贾恩侯自己考的第一?蔡良不相信,他咬着牙说道:“先生,您莫要护着贾赦,他有几斤几两,我们这里谁不知道。”韩毅本来不悦,他环顾了一圈,见众人也是一脸愤慨的神色,心里无奈,他哼了一声,“既然你们不信,这里是恩侯的卷子,你们自己看吧。”他转过身,拿起桌子上的卷子,递给了蔡良。韩毅本来就有打算让众人赏析一下贾赦卷子的意思,现在也只不过是提前罢了,至于会不会打击到这些人,韩毅心里不以为然,现如今如果一个小小的旬考就没了信心,往后乡试、会试还如何得了?蔡良拿过卷子,旁边的人一窝蜂围了上去。第26章 众人看到卷子上的字,先是嗤笑了一声,这等字既没有颜筋柳骨,更没有馆阁之美,何以能成为第一?他们满心不屑,从第一题“子曰”开始看起。蔡良心里摩拳擦掌,这道“子曰”之难比起乡试的题目来也毫不逊色,他当初在考场上冥思苦想才想到怎么破题好,他倒要看看,贾赦是如何破这道题的?无独有偶,其他人等也是这么想的。韩毅这道题出得太难,他们这里没几个人能破得出来,此时个个都想着看贾赦这道题是如何做的。贾赦在卷子上写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注[1]“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蔡良满脸愕然,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其他人也都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来,这—这话真是贾赦写的?!“先生,您会不会漏题了?”李子裁惊愕过度,竟然直接问了这个冒昧的问题。韩毅眉头一皱,不悦地摸着须髯道:“胡言乱语,这些题目都是我亲自写,亲自保管,如何能漏题?”李子裁自己心里也知道不可能,韩毅一向很重视旬考,他的书舍也都一向有书童负责看着,没有人能不露马脚地偷了题目,但要他相信,这是贾赦自己写的,他从心里不愿意接受这点儿。“不过是侥幸罢了。”蔡良硬嘴说道,瞎猫撞到死耗子,让这家伙碰了个巧写了句像样的话罢了。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嘴里低声附和,心里头却默契地想道,恐怕没那么侥幸吧?这要是其他题目也就罢了,这题目他们所有人都是头一次看到,怎么他们没侥幸呢?这题目贾赦破的叫所有人都说不出一个不来,前一句破子,后一句破曰,简单明了,却叫人忍不住击节叫好!这回答,别说搁在他们外舍,就是搁在上舍,也没有人能出其右。已经有人心里悄悄打鼓了,他们偷偷拿眼睛瞧了贾赦一眼,难不成——真是他的真才实学不成?第二题——不以规矩。这一题不难,很多人都写得出来,故而感悟是最深切的。李子裁自认自己这题破得足以是外舍第一,但当他看到贾赦的答案时,不由哑口无言,心中那股自得之气悄然熄了。“好,破得好!”有人忍不住出声赞叹道。众人面红耳赤,却没有人反驳他的话,只因为他说的是真话。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孰好孰坏,他们读过书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们要是不带着攀比之心还好,偏偏此时为了力证贾赦作弊,一个个卯足了劲头,暗暗拿自己的答案与贾赦的答案作比较,瞬间高下立判,一个个都燥得满脸通红。等到看到第三题。就连蔡良也面带土色。第三题——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道题的难度算是中等,蔡良自以为自己的答案已经是最好,但在贾赦的答案面前,依旧被衬托得犹如尘埃。至于后头的《孟子》。他们都是熟读四书五经之人,一沾手就知道贾赦默的内容一个错字都没有,甚至该避讳的地方都自觉地避讳。这一张卷子——毫无疑问应得第一!至于所谓的作弊,根本就不可能,他们同窗多时,彼此之间几斤几两都是清楚的,外舍里蔡良虽然公认的第一,但以他的本事,要写出这样的卷子,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如何?”韩毅摸着须髯,见众人都垂头丧气,以为他们自惭形秽,忙拿话宽解他们,毕竟他的本意是要他们上进,可不是要他们泄气,“你们既然见了恩侯的卷子,也该见贤思齐,勤学苦读才是,何以面露颓然之色,不似大丈夫诶?”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蔡良和李子裁的脸都快青了。向谁学习?贾赦!这不是在说贾赦比他们厉害吗?要是其他人,蔡良早就发作了。但此时在韩毅面前,他也只得忍气吞声,诺诺称是。陈荣贵怔然,他根本没看见贾赦的卷子,那张卷子被里三重外三重地包围着,他根本就挤不进去,此时听到蔡良的默认,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巴。这、这意思是——恩侯比蔡良还厉害?!陈荣贵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我的妈呀!这居然不是在做梦!他顿时觉得如同三伏天里吃下一碗冰露,每个毛孔都透着酥爽!“既然蔡兄也承认了在下是凭自己得的第一,是否也该兑现承诺了?”一直沉默的贾赦倏然说道。他这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旁炸开。蔡良脸色刷地一下就红了,脖子青筋毕露,“你、你是什么意思?要我负荆请罪?贾恩侯,你何以这么刻薄?我们好歹也是同窗一场。” 第29章 “贾、贾兄,你这是怎么了?”陈荣贵被贾赦这举动给吓了一跳,这好端端的怎么自个儿打自个儿,别是疯了吧?“我没事。”贾赦摇头笑道,“陈兄,等会儿可有事在身?若是无事,可否与我去状元楼走一趟,我有事与你商谈。”“那倒是可以。”陈荣贵见他说话有条有理,心里松了口气。到了状元楼。贾赦吩咐小二找了间清净的雅间,确保了能不被人偷听后,他才对一脸懵逼的陈荣贵说道:“陈兄,实不相瞒,我想和你做一笔生意。”陈荣贵在外舍中虽然总是被人看不起,但陈家在外头却是在京城也排得上名号的商户,他们家涉及的生意不少,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书籍画本,甚至还和番人打过交道。贾赦在来的路上考虑了很多,他和陈荣贵合作,以技术入股,一来这样保全了他的利益,日后即便被贾史氏发现,她也没有理由拿走他的生意,二来经商之事到底不是他本行,若是他来办,未必能办好,倒不如交给内行人。至于陈荣贵会不会见利忘义,贾赦倒是不担心这点儿,首先,他信得过陈荣贵,其次,从现实来看,陈家得罪不起荣国府。“造宣纸?”陈荣贵诧异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贾赦会和他说这事,毕竟经商在读书人眼中,都是充满铜臭味的事,甚少有人会和他谈及此事,更不用说是要和他合作了。“没错。”贾赦颔首,他早已想好了说辞,露出一脸苦色,“实不相瞒,家母已经断了我的月例,我左思右想,倒不如自己找点儿生意做。”陈荣贵同情地点了点头,他风闻荣国府中国公夫人不喜老大偏爱老二久矣,没想到贾赦的日子竟然艰难到了这个程度,连月例都不给,可见有多偏心了。他可是听说了,那贾存周出手可比他这商户之子还大方。第28章 陈荣贵想了想,觉得贾赦约莫是因为断了月例的事一时情急罢了,他虽出身商户人家,心底却不同家人那般勾心斗角,是个格外纯善的,当下便道:“贾兄,你既然缺银子,倒不如我借你一些,日后等你手头宽泛了再还也行。”陈荣贵根本没想贾赦还钱,但他又怕贾赦不肯白收他的钱,故而出此一言。至于,造宣纸之事,陈荣贵并没有把它当真,因为寻常人家有这等技术,哪个人家不是藏着掖着,当传家宝一般,哪有拿出来和人做生意的?贾赦心中一暖,都说患难见真情,古人诚不欺我,跟那些树倒猢狲散的狐朋狗友相比,陈荣贵才是真的朋友。“我知道你不信,但我也不要你的钱,”贾赦边说着边微眯着眼睛说道,“这造宣纸的方子是我祖母传给我的,是千真万确的好东西,再者,我也不是空口无凭,你看看这东西。”贾赦说完这话,从书袋里掏出一刀宣纸,推到陈荣贵面前。好在这几日,他早已吩咐林文、林武采买了些材料自己制作,得了一批成果,不然此时还真棘手了。陈荣贵接过来,伸手细细地抚摸着,他眉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手感——“陈兄不妨用笔试写一回,就知道这纸到底好不好了?”贾赦微笑着将文房四宝摆了出来,亲自将蘸好墨的毛笔递了过去。陈荣贵拿着毛笔,却不忍下手。这宣纸实在太好了,观之如雪,摸之如玉,入手滑润,跟他以往用过的那些宣纸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这……”陈荣贵连提笔在上面写字都感觉到像是亵渎,这么好的纸合该沐浴焚香,静心后再写。“陈兄写吧,这纸日后多得是。”贾赦笑着道。陈荣贵这才敢动笔,他悬肘于半空,想了想,落笔写了个“一”字,只见一字线条利索,毫无余墨溢出,白纸黑字,衬得陈荣贵那一手只能称得上整洁的字竟多出了几分清瘦雅俊之感。“好、这纸真好!”陈荣贵是个懂货的人,他们陈家是大商户,天南海北什么样的纸没见过,但今日,这纸却叫他起了赞叹之心。“陈兄可有见过这样的宣纸?”贾赦问道。陈荣贵摇头,“不曾,只是这宣纸造价不凡吧?”贾赦笑而不语,他比了个手势。陈荣贵倒吸了口凉气,而后若有所思地颔首,“造价三十两那也够了。”“不。”贾赦摇了摇头,一脸似笑非笑。“三两?”陈荣贵吃了一惊,而后眼里满是喜色,如果造价三两,那他们大可以把这些宣纸卖出300两,想来依旧是大把人挥舞着银票要买,读书人什么都可以扣,唯有文房四宝这几样东西最是舍得花钱了。“不,是三文。”贾赦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陈荣贵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这、这纸造价才3文。”“是。如果我们大批量生产的话,到时候成本还能压得更低。”贾赦的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子,他压低了声音,“陈兄,试想一下,这笔生意,我们能赚多少钱?”陈荣贵随着他的话陷入了沉思,一刀这样好的宣纸顶少也要卖到300两银子一刀,而这样低的成本,再加上一些雇佣人的费用,顶天了也不超过一两,也就是说每卖出一刀,他们至少就讷讷个赚299两。想通了后,陈荣贵满脸涨得通红,他激动地颤抖着嘴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陈家是靠走南闯北,将北货南卖,南货北卖,囤积居奇才把家业做大,但是无论哪一笔生意,都没有这笔生意来得暴利。要不是怕贾赦嫌弃,陈荣贵都想抱一下贾赦了。“这、这……”陈荣贵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贾赦喝着茶,等他冷静下来。等陈荣贵终于冷静了后,他站在贾赦面前,深吸了口气,“贾兄,这事兹事体大,我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你等我回复。”贾赦点点头,陈荣贵的反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陈荣贵这反应才是真正的重视这笔生意。陈荣贵很快下楼走了。贾赦走下楼,要去结账的时候,得知他已经结账后,哭笑不得之余,心里头也是涌起一片暖意。这家伙,心还真细,不过,他该不会以为我已经穷到连一顿饭都吃不起的程度了吧?贾赦边想着,边无奈地摇头离开。第29章 陈荣贵一下马车,就迫不及待地朝里头奔去,险些还被块石头子绊倒了,摔了个大马趴。他踉跄了一下,身后追着的小厮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连声喊道:“大爷,您小心点儿。” 第31章 贾赦被贾政无赖的嘴脸给气笑了,他的举止分明是要上眼药,落在他口中,却是成了他关心贾赦、关心荣国府了,他当下冷笑了一声,敛眉沉声道:“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知晓,只是在这里,我劝你一句,良言一句三春暖,恶语伤人,恶语伤人六月寒。需知道众口铄金,有些话不清楚,还是莫要乱说的好!”他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字字铿锵有力。贾政被羞辱得脸都涨得通红,呐呐之余,心虚不已。“老二,你可记住你大哥的话了。”贾代善冷眼旁观看得分明,有意敲打贾政一番。贾政越发无地自容,两耳耳朵根儿都红透了,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他涨红着脸,低着头,两手紧握着,“记住了。”“好了,好了,”贾史氏见不得贾政这般受委屈,忙替他打圆场道:“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干嘛说得这么严重!更何况都是自家人。”贾代善气不打一处来,“溺子如害子,老大说的有道理,今日是自家人才能忍他,改明儿要是真到朝堂之上,你但凡敢胡说一个字,别人就能把你打入深渊!你以为这事还小嘛?”贾史氏被贾代善说的无话可说,只好暗暗心疼贾政。“既然这件事已经清楚了,那孩儿先告退了。”贾赦说道。贾史氏母子真是多看一眼都嫌烦,他都早已不将那世子之位放在心上了,这母子俩还不依不饶,把他当对手一样严防死堵,当真是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去吧。”贾代善摆摆手,和善地说道。贾赦走出荣庆堂的时候,听得身后贾代善罚贾政抄写家规,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笑容。待回到屋子里。贾赦先用了些晚膳,而后在屋内沉思了片刻,提笔准备给自己的生意再加一些添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或许是时候该给这些摇头晃脑,死记硬背的读书人来点儿不一样的小游戏了。林文、林武兄弟俩在外头走廊长廊上坐着,贾赦不喜欢人伺候,但凡读书的时候,都把小厮丫鬟打发了出来,该干什么的干什么。这兄弟俩一个精明,一个实诚,性子南辕北辙,但都是忠心耿耿的,其他人趁机偷懒的时候,唯有他们两个尽忠职守地在外头守着,生怕贾赦一时要人叫不到人不方便。瞧着屋子里烛火摇曳,林武忍不住低声问道:“大爷这是在做什么呢?在屋子里得有一个时辰了吧?”林文不以为然地说道:“大爷练字呢,读书人都这样。”“可是我听说咱们府上二爷就不是这样啊?”林武有些纳闷,他可是听说了他们府上二爷每次进书房都得有丫鬟在旁边温香软玉地伺候着,摇头晃脑地吟几首酸诗罢了,可没听说过读书这么苦,需要练这么久的字。“读书人也并不都是一样的。”林文嗤笑着说道,“真好读书的,不说挑灯夜读,三更起,五更眠,至少也是把心思放在书里头,而不是非得红袖添香才能读得了书。”林武听得林文的话,有些糊涂,照这意思,是说二爷没真的认真在读书?见自家哥哥总算明白了,林文朝窗户上贾赦的投影点了点,小声地说道:“咱们不说别的,咱们大爷以前不读书则罢,现如今读书了,一下子就长进了,国子监,那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人读书的地方,咱们大爷也拿了个头名,可见——真心读书,自然是有成果的。”林武被他这么一说,立即就明白了,敢情二爷一直说他多努力,多刻苦,合着全都是糊弄人的,也就是嘴皮子上说的漂亮罢了。“去倒杯茶来。”贾赦的声音从屋子里头传来,打断了兄弟俩的窃窃私语。林文连忙应了一声,小跑着去沏了杯热茶来。贾赦喝了茶,精神抖擞,一直写到二更时分,才犹然尚未尽兴地把笔搁下。对着写完了的一沓纸,贾赦勾起唇角,做生意,要么不做,要么就做一笔大的。第31章 翌日早晨。贾赦如常到国子监上学。他才走进外舍,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所有人看着好像在认真用功,但其实却时不时地拿眼角的余光打量他。贾赦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可细细琢磨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头。“贾兄。”陈荣贵朝贾赦打了个招呼。贾赦在他前面坐下,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贾兄没发现吗?”陈荣贵对着蔡良的位置扬了扬下巴,“那个人没来呢。”贾赦顺着他的动作看去,蔡良的位置空荡荡的,可不是没来?他恍然大悟,心中了然,不以为奇,怪不得这些人都一副古怪的表情,原来是想看蔡良没来,他是个什么反应。贾赦这样想着,再去看众人的动作,果然是如此。他不由觉得可笑又无趣,蔡良言而无信,又没有韩信那胯下之辱的忍耐,此人不足以为对手。摇摇头,贾赦从书袋里取出《孟子》来,今日韩夫子会继续讲《孟子》里的内容,这些内容他虽然早已读过,但韩夫子对这本书的讲解有独到之处,听听颇有进益。众人本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打算看贾赦的好戏,岂料他却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由觉得无趣极了,便歇了心思,埋头读书起来。一日苦读,下了学后。陈荣贵拉了拉贾赦的衣角,低声把陈旭升的话转述了一遍。贾赦点头,“令尊说得对,这样,我叫小厮把书袋先领回去,然后再和你去。”唤来了林文后,贾赦把书袋转交给了他,又告诉他记得去跟贾代善和贾史氏说一声,今夜可能会晚些回去,把事情安排妥当后,才跟陈荣贵去了。陈府坐落在东郊大街,是个五进五出的大宅子。门口摆着一对石狮子,朱门敞开着,直进看到的是一堵影壁。 第33章 陈旭升心里暗暗叹道:此子真乃潜龙在渊,深不可测!“老爷。”管家小跑着来禀报结果了。陈旭升见到他来,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连忙问道:“结果如何?”“结果证明确实有用!”管家颤抖着嘴唇说道。陈旭升心里大喜,随后便是狂喜过后的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陈荣贵比他还不如,他简直就跟被人定住了似的,整个人呆若木鸡了。“世伯、世伯。”贾赦连唤了几声才唤回陈旭升的心神来。陈旭升自觉失态,也不觉尴尬,换了任何人得知此消息,不癫狂若疯,已经是极好的了。“既然世伯也看到这些法子是真的,现在我们也该来谈谈该怎么合作了。”贾赦笑着说道。夜幕低垂,点点星辰点缀在黑灰色的帷幕上。贾赦从陈府出来,不断地说道:“世伯、陈兄,不必再送了,送到这里已经叫晚辈汗颜了,留步,留步。”门子们看到这一幕,惊讶得都合不拢嘴巴。这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他们老爷亲自送出大门,要知道,这等待遇,连那些户部郎中都没有呢。上了马车,贾赦坐在坐垫上,他松开手心,手掌中有三个深深的指甲印,这么大一笔生意,他又岂会毫不紧张,方才在陈家父子面前,为了让陈旭升心生忌惮,才逼着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现如今总算是可以松了口气了。贾赦的眼睛明亮,如此一来,有字契为证,又击掌为誓,他往后便可不再受银钱的掣肘,甚至还借此机会和陈家搭上了关系,以后想做些其他生意也方便和他们合作了。长期萦绕在心头的麻烦事了结了,贾赦长舒出一口气,他摸了下自己的荷包,一百两,还真不经花。马车踢答踢搭的声音在青石板路上响起。贾赦渐渐垂下眼睑,陷入梦乡中,下巴不住地点着。“吁——”突如其来的动静,叫贾赦从梦中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正要寻问林武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声音低沉如清泉溅落,偏又带着一股子浑然自得的风流气息,直叫人听了后半边身子骨都酥麻了。“这里头是什么人?”章桁?贾赦掀开帘子,恰巧对上章桁往车帘里投来的探寻的目光,两人沉默了片刻,贾赦率先开口道:“章大人,许久未见了。”原来是他。他还以为是那老二呢,章桁心里漫不经心地想道,扯了扯唇角算是打招呼了,“兵马司的人正在巡查,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去吧。”“是,多谢大人提醒。”贾赦道,京中宵禁不严,但遇上兵马司的一些刺头,也不是什么好事。章桁懒散地把帘子放下,车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待章桁的马车走远后,林武才颤抖着说道:“大爷可真厉害。”“什么?”贾赦正看着马车的背影出神,冷不丁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林武朝马车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刚才那位大人好重的气势,小的都不敢在他面前开口,大爷却跟没事人似的,岂不是厉害?”贾赦莞尔,哭笑不得,章桁有那么可怕吗?许是因着上一回遇难时,他多加照拂自己的缘故,贾赦非但不觉得他可怕,反倒有几分亲近之意。说起来,自己出狱后,也没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他道谢。回头可得把这件事记在心上。出了这么一个岔子,回去的路上林武有意避开了兵马司巡逻的路线,平安无事地到了荣国府。自这日后起,贾赦便把闲杂的心思都收了起来,他在贾代善面前把和陈家做生意的事说了一嘴后,贾代善长叹了一声,以一种贾赦所不能理解的怜惜的神色看了他一眼,就道了声知道了。贾赦等了许久都没见他再开口,便也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一门心思放在读书上。蔡良请了几日假后,终究还是露了面。他露面之后,仿佛彻底忘记了前些日子的事,见了贾赦,依旧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陈荣贵替贾赦气恼不已,每次见到蔡良都要瞪他几回。贾赦起初还没发现,等到发现的时候,忍不住笑着开解他,“你这又何必呢,他这么做,图了一时的颜面,可你仔细看,咱们外舍的人近来是不是渐渐地疏远了他了?咱们外舍的人也都是有眼睛的,除了那些厚脸皮的,谁还愿意和他打交道,言而无信,他坏的是他自己的名声。”陈荣贵被他这么一说,才发觉的确如此。之前蔡良在外舍里面,来往莫不是随从诸多,可这几日他回来后,除了李子裁那些人依旧和他来往,其他人见了他,脾气好的就躲着,眼不见心不烦,脾气坏的则直接不给面子地哼了一声,以示自己对他的不屑。陈荣贵抚掌大笑,怪不得这蔡良这些日子脸黑得跟锅底泥似的,原来如此。明白过后,陈荣贵见到蔡良总算不劳累自己去瞪他了,他换了个方式,以一种怜悯又鄙夷的眼神去打量他。蔡良几乎瞬间就气炸了。“你陈荣贵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鄙夷我!”蔡良本就因为外舍中众人的态度而暗暗气恼着,被陈荣贵那样看了一眼,脑子里轰的一下,顿时就失了理智。陈荣贵原先还让他三分,但现在是蔡良做错在先,况且他这般指名道姓,陈荣贵若是能忍,往后在外舍还如何自处,“我算什么东西,也比不上你蔡子恒言而无信,不是东西的好!”蔡良气得胸膛直起伏,呼吸粗重,他恶狠狠地盯着陈荣贵,视线从陈荣贵身上落到一旁的贾赦身上,阴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好你个贾恩侯!有什么话不敢当面和我说!竟然指使陈荣贵替你出头。”贾赦云淡风轻地望了他一眼,低下头接着读手中的书。 第35章 陈荣贵被贾赦的这一句话给弄懵了。贾赦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呢?“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贾赦笑着说道,他随手把刚买来的干货放到一边,掀开帘子朝干货店旁边的丝绸店张望了一眼。车夫熟练地调了个头,绕着街道走了一圈后,按照贾赦的吩咐,在距离丝绸店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贾赦和陈荣贵下了马车,往丝绸店里去。丝绸店的生意也不怎么样,掌柜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见到二人进来,殷勤地上来打招呼,“二位客官,是要买些什么料子?我们店里什么货色都有,云锦蜀绣,粗布麻布,您要的都能在我们店里找到。”陈荣贵觉得这位掌柜的态度比起刚才那位可好多了,至少会说话,他随口说了句:“有什么好料子,拿出来瞧瞧。”“那行,您二位等会儿。”掌柜的转过身,从身后的柜子上取出一匹丝绸来,上面是万字不断头的纹路,掌柜的将丝绸拉开,谄笑着说道:“您二位摸摸看,这料子如何?”第34章 陈荣贵伸手摸了一把料子,的确是好料子,入手温润如玉,再仔细一看,丝绸上的纹路清晰却不粗糙,做工称得上是精湛了。“这一匹布多少钱?”贾赦问道。掌柜的双手握着,两眼笑得眯起来,“客官,我瞧您也是个好眼力的买主儿,这样吧,这匹布我给您算便宜一点儿,十五两银子,如何?”陈荣贵暗暗点头,这掌柜的给的价钱的确不错,这匹布十五两买下,不亏。贾赦没有还价,而是照价付了银子。掌柜的瞥了眼白花花的银子,笑得都合不拢嘴了,他转身拿着布匹进了柜台,“二位慢坐,小的给您包起来。”他往后喊了一声,“小八,上两杯好茶和点心给两位贵客。”后院里有人应了一声:“来了。”陈荣贵和贾赦在一旁的罗圈椅上坐下,陈荣贵低声说道:“这家倒是比刚才那家好,你瞧瞧,刚才那家竟然连茶都没给我们上一杯。”“茶来了,慢转身,二位贵客慢喝。”一短打打扮的男人端着茶盘,将两杯热茶并一碟绿豆糕放在桌子上。贾赦对陈荣贵的话只是笑而不语,他端起茶盏来,略拂了拂上面的茶末,只喝了一口就把茶盏搁下。陈荣贵不解,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脸顿时皱得跟苦瓜似的,他赔了几口,还觉得不够,拿了帕子拼命擦着嘴,抱怨道:“这都什么茶啊!一口茶沫渣子!”贾赦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柜台那边的动静,听到这话,忍俊不禁地说道:“最下等的茶渣,不然还能是什么茶!”“什么!他竟然拿这种东西来招待我们!”陈荣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喝道:“掌柜的,你们这茶是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掌柜的手中提着打包好的丝绸,谄笑着走了过来。“你自己看看。”陈荣贵把茶盏掀开,露出里面七零八落的茶末渣子。“哎呦,真是对不住!”掌柜的也仿佛被吓到了,转过头,对伺候的男人呵斥道:“叫你办点儿事都办不好!这茶哪里是能拿来招待贵客的!还不快给两位贵客道歉。”男人低眉顺眼,耷拉着脸低下头,“实在对不住,我有眼无珠。”“行了,行了。”贾赦摆摆手,“陈兄,我们该走了。”他伸出手去接过掌柜手中的丝绸,带着陈荣贵往外走。陈荣贵还一脸气愤,直到上了马车嘴里还碎碎念,“你怎么不让我好好和他说理!这算什么!拿清水来招待人也比拿那玩意来得强。”“你先别说了,来看看这个。”贾赦拉开裹着丝绸的包裹,露出里面的货物来。陈荣贵边浑不在意地随口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那匹布吗?”边低下头去看。“……这什么鬼东西!”陈荣贵拎起包裹里的破布,难以置信地晃了晃,问道。“你觉得这是我们刚才挑选的那块布吗?”贾赦气定神闲地问道。陈荣贵一脸“你疯了”的表情看了贾赦一眼,他把包裹彻底翻了一遍,但是怎么都没找到刚才他们挑选的那块布,“不,不是,那匹布跑哪去了?”贾赦眼神瞥向丝绸店,“你觉得呢?”看到贾赦的眼神,陈荣贵还有哪里不明白,他恍然大悟后便是从心里涌起的怒气,“这,这个混蛋,居然换了我们的东西,我去找他算账。”陈荣贵到底是从小受到家里的耳濡目染,不点破则已,一点破什么都明白了。偷梁换柱,声东击西,这些勾当,他从小到大少说听过几百回,但没想到今日竟然落在了他头上。“且先别忙着去找他算账。”贾赦拦下陈荣贵,“你先听我说,刚才这两家店,你觉得两个掌柜如何?”陈荣贵憋着一肚子怒气,气呼呼地说道:“还能如何?都不是好人!”乍然听到这话,贾赦简直是哭笑不得,他都怀疑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以后要从商的了,以陈荣贵现在的性子和脑子,进行业恐怕不被人生吞活剥了都奇怪了。“你别发脾气,先回答我这个问题。”贾赦说道。陈荣贵有一点儿特别好,就是能听人劝,他憋着气,想了一会儿,说道:“要我说,这两个掌柜中前一个掌柜是个好人,他卖东西实诚,有良心,第二个掌柜就黑心得很,怨不得他生意那么萧条!”贾赦点头,“你说的对,那假如你要买这两个铺面,你要怎么买?”陈荣贵顿时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袋,“原来你下午做这些事,是在帮我呢。”“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贾赦哭笑不得,合着他以为自己是真要买这些东西啊。陈荣贵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下,他瞥了瞥贾赦买的两样东西,连忙道:“那这些东西的钱,我来给吧,总不能叫你又帮我出主意,又出钱!”贾赦笑着摆了摆手,“这些等会儿再说,眼下令尊给你留的时间不多,还是先得把铺面的事情解决了。”陈荣贵点点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试探地说道:“我瞧着这两个店铺的生意都不太好,要买的好估计不是很难,但是这二人性子不同,些许得用些法子对症下药才好。” 第37章 “二位贵客,这茶如何?”掌柜的搓着手说道:“上回那学徒不懂事,被我教训了一顿,这回应该没弄错吧?”“这回还可以。”陈荣贵喝了一口茶就把茶盏搁下,敷衍地说道。贾赦自觉陈荣贵发挥得不错,索性甩手当个闲人,捧着茶盅,慢慢喝着。掌柜的心疼地瞥了眼贾赦手里的茶盏,这人怎么跟没喝过好茶似的,这杯茶可值个三五钱了呢!他要是不喝完,回头他还能把茶叶捞起来,以后再沏呢。心疼归心疼,掌柜的怎么也不能开口让贾赦把茶盏放下,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回头把这两个傻瓜的钱一骗,到时候茶钱就能好几百倍的赚回来了。“我去给二位贵客拿上回看的料子。”掌柜的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起来,就要去柜体拿布料。陈荣贵摆手道,“不必忙了,我们这回来不是来买布料的。”听到这话,掌柜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他哼了一声,朝旁边伺候的学徒使了个眼神,学徒心领神会,几个迈步,上前来就要把茶端走。“诶,诶,掌柜的,你这是……”陈荣贵还从来没遇到过掌柜的这等人,居然能抠门扣到这个程度。贾赦按下陈荣贵,笑着道:“掌柜,我们不是来买布料,我们是要买你们的铺面。”陈荣贵这才发觉自己险些把事情搞砸了,连忙道:“是,是,我们是要来买铺面。”“买铺面?”掌柜的停下手里的动作,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歪主意,这买卖铺面赚来的钱可够他挥霍好几年了,这可不正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吃白不吃!“正是,家父命我在这周边寻摸一些铺面,我想问下你卖不卖铺面?”陈荣贵问道。“卖,当然卖!”掌柜的赶紧从柜台后出来,又用眼神示意学徒赶紧把东西放下。“实不相瞒,我这店早就想卖了。”掌柜的这话倒是真话,他这人就是个心黑手辣的,整日就是想着歪主意骗钱捞钱,叫他老老实实做生意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他话虽然这么说,但却不是真心想卖,而是想趁机骗一笔钱,回头再把铺面转几次手,捞够钱就跑。“那掌柜的打算出多少钱?”陈荣贵装出一副莽撞的样子来。掌柜的心里窃喜,遇到了个不懂行的傻货了,他咬了咬牙,“你容我想想。”他这点儿小心思都落入了陈荣贵眼里。陈荣贵心里暗笑,他的确是不懂行,可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他要买铺面,早就把周围的铺面价钱打听了个遍,这家店虽然比隔壁大了些,但满打满算顶天了也就二千两。陈荣贵没打算跟这个掌柜一样坑人,二千两这个价钱不高不低,恰好是市价,他顶多也就给这个价钱,再多就不可能了。“这样吧,我瞧您也面善,有心和您交个朋友,这铺面我做了也有几年了,街坊邻居相处的感情也不差,你若是真心要买,就给我这个数。”掌柜的伸手比了个手势。陈荣贵瞥了一眼,心里冷笑,这是当他是水鱼呢,要出这个价钱,他何必买这个铺面?扭头去再找一间更大的,虽说要多花些钱,多费些口舌,但是只要给的钱够,就没有买不到的。似乎瞧出了陈荣贵的神色,掌柜的尴尬地笑了笑,他摸了摸山羊胡,“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您打算出多少?”陈荣贵比了个数。掌柜的连连摇头,“这个数可不行,您可别开玩笑了。”“那各退一步,您和我同时出个数吧。”陈荣贵说道。掌柜的点点头,横竖这笔买卖稳赚不赔,他想了想,比了个手势,再瞧一眼陈荣贵,二人难得达成一致。“唉呀,这可真是巧了!”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山羊胡一颤一颤的。贾赦心想,这哪里是巧,这掌柜的分明知道市价,刚才却故意装糊涂,想试探陈荣贵。“那就这么说定了。”陈荣贵道。掌柜的连连道好,他的小眼珠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凭空赚个两千两,这笔买卖做得划算!实在划算!等回头这个傻瓜一走,他要赶紧找其他人多卖几回,借这个机会发一笔大钱!真是可惜啊!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过这么好的买卖!要是早想到,他说不定早就发了财了,何必苦哈哈地守着铺子呢!“那来立契吧?”陈荣贵从怀里掏出一张二千两的银票来。掌柜的眼睛登时放出光来,连连道好,转过头对呆呆地望着银票的学徒喝道:“你个蠢货!还不快笔墨伺候!”“哦,哦。”学徒这才回过神来,他恋恋不舍地看了银票一眼,才小跑着去后头拿文房四宝。“让您见笑了。”掌柜的回过头来,笑着说道。“没关系。”陈荣贵摆了摆手,他此时额头上紧张地沁出汗水来,等会儿契签了名后,拿了地契,这人必定就要耍花招了!他虽然准备了好些日子,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要紧张,要担心。掌柜的此时也紧张,他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他起身一走,陈荣贵忙喝了口茶解解紧张。“放轻松些,咱们有备无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贾赦在一旁宽慰道,陈荣贵到底还年轻,没经过事,会紧张也是难免的。“是。”陈荣贵喝了口茶后,深吸了口气。他的心里此时既有紧张,也有兴奋,有种蠢蠢欲动喉咙发干的感觉。“出来了。”听到动静,贾赦小声地提醒道。陈荣贵整理了下情绪,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准备调整了下。“对不住,让二位久等了。”掌柜的带着拿着文房四宝的学徒出来,笑呵呵地跟弥勒佛似的说道。“没事。”陈荣贵此时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笑着说道:“左右不过一会儿功夫罢了。”“您这人够和气,够爽利,将来必定是个做大事的!”掌柜的边叫学徒把墨磨好,边对陈荣贵吹捧道。“承你吉言了。”陈荣贵笑道。 第39章 “没事,”掌柜的脸上是隐藏不住的高兴,“多喝几杯,没什么,醉了大不了我找个地方给你睡就是了。”陈荣贵被劝着把酒喝了,他低下头,用衣袖擦着嘴角的酒,眼神清明透彻,再抬起头来,又是迷迷瞪瞪的模样,“来,接着划拳!”掌柜的巴不得呢,连忙撸起袖子,打算一鼓作气,将人灌醉,到时候不但把地契和契约拿走,还得把这肥羊身上的银票也搜刮走。岂料,接下来连着十几局,陈荣贵跟走了狗屎运似的,回回都赢了。掌柜的喝了一肚子的酒,面红耳赤,看人都觉得有些重影了,他打了个嗝,两眼朦胧,“再、再来!”“还来呀,”陈荣贵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贼心不死,都快醉成一滩烂泥了,都还惦记着他身上的东西。“来!”掌柜的拍了下桌子,喝道:“我要把你灌,灌醉!”贾赦冲着陈荣贵使了个眼神。陈荣贵心领神会,干脆放水,故意输了几局,装作醉了过去。贾赦也早已躺在桌子上,装作自己喝醉酒了。“嗝…,”掌柜的勉强维持着几分清醒,他站起身,晃了晃陈荣贵的身子,又朝贾赦那边看去,“总,总算都醉过去了,妈的,两个王八羔子,都那么能喝,白白花了老子十几两银子。”掌柜的边骂着边搜着陈荣贵的衣袖,从他的左手衣袖里掏出两张纸,醉眼惺忪,只是打量了下,就把东西塞到自己怀里去,又要去搜罗另一边。陈荣贵见状不好,故意装作呕吐的模样,转了下身子。掌柜的被他的举动吓得半死,半天都不敢动。外头,事先吩咐好的车夫敲了敲门,“少爷,少爷,老爷打发人来找您。”掌柜的不敢动手,连忙踉跄着上前去把门给开了。车夫带着个人高马大的家丁,见了掌柜的来开门,便问道:“我家少爷呢?”他问着,眼睛往里边瞄,见到陈荣贵和贾赦瘫在椅子上,连忙和家丁上前把两人搀扶了起来。“真是对不住,我家少爷给您添麻烦了。”车夫把人送到马车里,在得了陈荣贵的示意后,出来对着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诺诺着摇了摇头,心里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该早些动手,这只肥羊身上的东西可都还没都搜刮走呢。然而他后悔也晚了。马车已经渐渐走远了。掌柜的回到里头,看见学徒还趴在桌子上睡着,哼了一声,因着白白到手二千两,心情好也不像往常一样去对他呼呼喝喝,自顾自走到里屋,躺在床上酣睡起来。这一睡,就睡到下午的时候才醒过来。这外头乒乒乓乓地是在干什么呢?掌柜的本来睡得正香甜,被这声响吵醒,脑门突突地一阵阵抽痛。他摸了摸胸口的契约和银票,起身往外走去。到了外头,掌柜的见到一大堆人马在收拾着东西,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尖声喝道:“你们是在干什么呢?”“掌柜的,您可算醒了,这些人一个劲地要把东西搬进来,小的拦都拦不住。”学徒委屈地说道。掌柜的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反了天了,还有没有天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周胜是能随便欺负的人吗?小八,快去叫我妹夫来!”“慢着!”贾赦走了出来,“掌柜的,莫不是忘了你可是把这铺面卖给我们了?”“什么卖!”掌柜的立即翻脸不认人,“我可不认识你,更没有把什么铺面卖给你们,你们别信口开河!”陈荣贵被他无耻的嘴脸都气笑了,虽然说早就知道这掌柜的会不要脸,但这么不要脸还真是出乎人意料,“你这是要耍赖了?我们分明拿了二千两跟你买了这家铺面,你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哟,这位公子瞧着就面生,我几时和你们做过买卖,几时拿了你们的钱,可别胡说了。”掌柜的自以为自己把地契和契约拿走,贾赦和陈荣贵二人拿他毫无办法,态度嚣张到让人忍不住手痒痒。“掌柜的,你这话可就不对头了。”陈荣贵气得手都发抖了。“吵什么,吵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声响。一个青帽褐衣的衙役带着一帮子衙役走了进来。陈荣贵一见到他,登时就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妹夫,您可来了,我这里来了一帮不懂事的家伙,要来我这里闹事呢!”白杨环顾了众人一圈,认出人群中有二人衣着打扮与人不同,华贵清俊,心里暗自咯噔了下,他不比他大舅子那样眼皮子浅,只知道捞钱,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是看得出的。而眼下,这二人分明就是那一类不能得罪的。“这是怎么回事?”白杨拉住陈胜到一旁,皱着眉头问道。陈胜撇了撇嘴,“还能怎么回事,你帮我把这两个人赶走就是了,回头我少不了你的好处。”听到这话,白杨哪里还不明白,他这大舅子又坑蒙拐骗了!“你快把钱还给人家!”白杨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傻了不成,两千两啊,你以为是两文钱啊,还给他,那我今日不是白忙活了。”陈胜看白杨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傻子一样。白杨气得都想打他了,这大舅子要是真是个蠢货也就好了,偏偏自以为有点儿小聪明,总是惹事,这回可不是踢到了铁板了。心里头再怎么气,陈胜也得替这大舅子收拾烂摊子,谁叫他老丈人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能让他出事。“二位怎么称呼?”白杨决定先打听这两人的身份,要是只是家里有点儿钱的,那就干脆撵出去,算他俩今天倒霉,要是家里头有点儿势力的,那可就麻烦了,总之就是要看人下菜碟。贾赦和陈荣贵早已说好,今天这事,贾赦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插手。贾赦挑中这家铺面,除了他家的生意最差以外,还有想借此锻炼陈荣贵的打算,陈荣贵迟早会面对比这个更棘手的情况,眼下正好是他练手的机会。 第41章 “哦?”蔡恒安心里虽气,但却不是好糊弄的人,他若有所思地想道,愣头青是愣头青,但却未必是好对付的愣头青,寻常百姓讲究的是生不入官门,敢上公堂的能有几个好对付。“是什么人?”白杨低着头,“一个胖子说他自己是陈家人,还有一个不清楚底细。”蔡恒安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呵斥道:“不清楚底细,你也敢招惹!”京城中达官贵人多了去了,可没几个是好脾气可以得罪的,他这京都府尹说起来好听,可实际上却是有苦自己知,按道理他管着京城这一片地方大大小小的事,本该别人都畏惧他才是,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小,小的是想能和那商人走到一块儿的,估计也不是什么世家子弟。”白杨连忙替自己找借口,实际他心里也发虚着,只盼那人真是个没什么依仗的普通百姓。蔡恒安哼了一声,“这回又是你那大舅子惹出来的事吧。”白杨不敢欺瞒,连连点头,他见蔡恒安脸上露出怒气,忙又道:“大人,我那大舅子有把握,那二人拿不出证据来。”“千真万确?”蔡恒安斜着眼问道。“千真万确,小的不敢欺骗大人。”白杨说道这里,环顾了四周,低声道:“我那大舅子说了,他回头重重地谢大人一回。”听到这话,蔡恒安眼里才勉强有了笑意,他抖了下官服,“走吧,边走边把事情跟本官说清楚。”衙门里头。两旁衙役手持长棍,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并一把官帽椅,上头挂着一块牌匾——贾赦不是头一回上公堂了,他没有百姓那种生不入官门的观念,故而和陈荣贵都站在堂上,抬头挺胸,正气昂扬。京都府尹远远地就见到二人站着,心里头便是一阵不悦,他看都不看,哼了一声,在座位上坐下,拍了下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为何不跪?”“回大人,我等二人乃是国子监监生,可见官不跪。”贾赦理直气壮地回道。蔡恒安一听,好大的口气,国子监监生有什么了不起,他抬头一看,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这,这不是荣国公的嫡长子——贾恩侯吗?蔡恒安身为七皇子一派的人,对太子一派的人可谓是了若指掌,他也知道审时度势,贾恩侯虽然被陛下褫夺了世子之位,但是他身为荣国公嫡长子,又颇为得宠,岂是能轻易得罪?况且,眼下冒冒失失得罪了他,说不定还会坏了七皇子的事!蔡恒安心里的思绪糅杂,毫无头绪,他不由朝白杨瞪了一眼,这白杨实在眼皮子浅薄,这位要不还不是世家子弟,那谁是?!白杨感受到蔡恒安愤怒的眼神,有些不解,心里头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唉呀,这不是世侄吗?”蔡恒安心知眼下不是找白杨算账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得把贾赦和他旁边的人给打发走,连忙故意套近乎说道。世侄?!白杨和陈胜都愣了,白杨是最清楚蔡恒安性子不过的人,蔡恒安只有对那些家世显赫的子弟才会称呼一声世侄,这回,他们可闯祸了!“当不得大人一声世侄。”贾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贾某在这儿不敢乱攀亲戚,只想讨回一个清白。”蔡恒安的屁股坐在哪一边的,贾赦心里也清楚,他这些日除了埋头苦读以外,对于朝廷中的势力也是没少关注,毕竟,往后他是要走这一条道的人,岂能不打听个明白。第38章 被贾赦顶了回来, 蔡恒安脸上悻悻, 心里暗暗动怒, 这贾恩侯当真不知好歹, 竟不知人前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这道理,也罢, 他既然这般嚣张, 叫他吃个苦头也是他活该。蔡恒安收了心思,拍了下惊堂木, 喝问道:“你们诸人谁是原告, 谁是被告?”“大人,我们是原告。”陈胜和陈荣贵异口同声地回道。蔡恒安早已知晓事情的经过,却故作不晓,皱着眉头问道:“可有状纸?”“有, 有!”陈胜连忙从怀里掏出状纸来, 这是白杨刚才偷偷摸摸塞给他的, 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一个衙役上前去把状纸接过, 转递到蔡恒安面前。蔡恒安看完后,点点头,又看向贾赦, “你们的状纸呢?”“在这。”陈荣贵早已叫家里相识的状师备好了状纸。蔡恒安心里可惜,这要是他们没备好状纸, 大可直接把他们打一顿再撵出去, 这件事也就这么了了。将两张状纸都看完后, 蔡恒安道:“此事归根结底是因着陈胜的铺面而起,你们一方说花了二千两买下了铺面,一方又说压根没有这事,是也不是?”“是啊,大人,小民不敢说谎话,当真小民是不认识他们二位,又谈何与他们做买卖,况且那铺面是小民一家上下七八口吃饭的倚靠,小民怎么会把它给卖了?分明是他们二人想要抢了我的铺面才是。”陈胜连声喊道。外头被拦住的围观群众听得这话,隐约觉得有几分道理,可不是,他们这些人的铺子都是跟命根子似的,宝贝得很,要一代代往下传,除了那些不肖子弟外,寻常人能赚到糊口的都不会把铺子给转手了。有人低声嘀咕道:“可这事摊在陈胜身上,那可就未必了。”“那可就不一定,指不定这回真是他被冤枉了呢,咱们又不是没有见过京城中的纨绔子弟,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有的人却替陈深义愤填膺起来了。二人争执不下,旁边的人也都跟着争吵了起来。衙门里,蔡恒安拍了下惊堂木,喝道:“肃静!”外头顿时鸦雀无声。蔡恒安才把视线从外头收了回来,落在贾赦和陈荣贵身上,“陈荣贵、贾恩侯,他说的可是真的?”“大人,”陈荣贵拧着眉头,不屑地瞥了陈胜一眼,“此人满口谎言,岂能相信?我们陈家家大业大,若是要买铺面,什么样的买不到,非要抢他的铺面?这事本就很简单,我和陈老板本说好,以二千两买下他的铺面,陈老板拿了银票,我拿了契约和地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本就是天经地义,再合理不过的事了,谁知道陈老板竟然拿了钱后,矢口否认此事,我倒要问问陈老板,为人无信,岂可为人乎?”陈荣贵到底是读书人,一番话不见一个脏字,却把陈胜羞辱得无地自容。陈胜气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顾及在公堂上,恨不得就破口大骂。“陈胜,他说的话可是实情?”蔡恒安看向陈胜,眼神中含有深意地提醒了他一眼。陈胜压下怒气,心里头升起了得意之情,你再骂又如何,东西都在我手上,等会儿叫你们吃个苦头才知道爷爷的厉害,他挤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大人,小民冤枉啊,小民有证据,可证明此二人说得都是胡话,是为了夺走我们家铺子胡诌出来的。”外头,章桁混迹在人群中,就在衙门里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他一直留意着贾赦的神色,见到他眉眼掠过一丝冷笑,神色不见任何惊慌,心里已经断定贾赦和陈荣贵二人赢定了。 第43章 被打完板子的陈胜几乎没了半条命, 这还是那些衙役看在白杨的份上控制好了力度,要是搁别人,别说半条命了,能不能喘气还是一回事呢。“陈胜,你可认罪了?!”蔡恒安语气中带着威胁地说道。“小,小民认罪!小民认罪!”陈胜气若悬丝地说道。“哼,今日暂且给你给教训,往后要是再有这种事,休怪本官手下无情。”蔡恒安冷声道。陈胜惨白着脸,连声道:“是,是,小民记住了。”“既然如此,那此事就这么了结,退堂!”蔡恒安拍了下惊堂木,官服一甩,径直往后院去了。贾赦和陈荣贵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一声,蔡恒安实在肚量小得很,不过这也好,省了他们和他虚以逶迤的时间。“陈老板,眼下蔡大人也做了定夺了,这件事也算了结了,陈老板回去后收拾收拾东西吧,后日我们就去接手。”陈荣贵笑着走到陈胜旁边。陈胜从蔡恒安的态度也觉察出自己这回碰到硬茬子了,他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来,“多,多谢陈公子,贾公子。”贾赦心里暗道,这人倒是能屈能伸,只可惜心思不用在正道上,不然也算是个人才了。出了衙门,陈荣贵高兴得满脸喜色,这一次做生意可以算是他头一回自己做成一笔棘手的生意,往日听他的堂兄弟在吹嘘如何如何对付那些滑不溜秋,狡猾如狼的对手,以后他也可以吹嘘一回了。“贾兄,今晚一定得让我好好请你吃一回。”陈荣贵虽然愚钝,也知道贾赦这次安排背后的良苦用心,故而不顾贾赦的迟疑,硬拉着他去了状元楼。“陈兄,真不必破费。”被压着在主座坐下的贾赦有些无奈地说道。陈荣贵却不肯,他摇着头,“不行,这回我一定得好好谢你,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他知道贾赦是真心把他当朋友,但更因为如此,他才更应该感谢贾赦,而不是把他所做的当成理所当然。“那行吧,你少点些,吃不了浪费反倒不好。”贾赦见他这么执着,也只好从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点得既合你胃口又不浪费。”陈荣贵唤来了小二,麻利地点了几样菜,贾赦在一旁听着,心里微微有些惊讶,陈荣贵看似五大三粗,但心思却细腻,他的口味向来偏清淡,之前和陈荣贵一起吃的时候也没有刻意表现出来,没想到他竟然能发现并记在心里。贾赦心里涌起一股暖意。隔壁雅间。章桁命车夫在门口守着,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屋子里有人早就在里头等着,见着他来,连忙起身,“大人。”章桁瞥了他一眼,“坐下说话。”“是。”男人应道。“查出来了吗?”章桁问道。“属下无能,只查到徐成松似乎和宫里头的一位公公见过面,但是看到的人说那公公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男人低垂着头。章桁皱了下眉头,宫里头的公公,他心里隐隐想到了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太过骇人,以至于他刚想到这个可能性,眉眼就阴沉了下来。“接着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查出那公公到底是谁?”章桁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贾赦的事看似不过是巧合,但章桁从来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巧合背后都有人在操纵着。“是。”男人道,待看到章桁示意他退下后,无声地从窗户跳窗离开了。此时,隔壁,陈荣贵正一个劲地给贾赦夹菜,仿佛怕贾赦会把自己饿到似的,把他的碗都填满了。贾赦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饭菜,哭笑不得地制止陈荣贵接着夹菜,“够了,陈兄,实在太多了。”他这碗里的饭菜吃两顿都足够了。“哪里够,你瞧瞧你最近读书那么用功,是该补一补了。”陈荣贵倒了一碗鸡汤到贾赦面前,以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贾赦。贾赦嘴角抽搐了下,“多…谢。”他是把陈荣贵当兄弟,陈荣贵可别把他当儿子啊。“唉,道什么谢,咱俩这关系开口说谢就见外了。”陈荣贵道。不,贾赦低下头喝着鸡汤,咱俩除了是朋友以外没有其他关系了,他不缺爹!真的!章桁在隔壁不禁莞尔,这贾赦看着冷静,到底还是有几分孩子性子啊。章桁喝了口茶,觉得这贾赦倒真是个有趣又有脑子的,有心想亲近,便想起最近办的一件案子来,这件案子到现在他还毫无头绪,不知从哪里下手后,倒不如借此和贾赦结交。他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性子,故而一刻也不耽误,直接出门走到隔壁敲了敲门。叩叩叩。陈荣贵和贾赦的谈话停了下来,陈荣贵皱着眉头道:“谁呀,我们这里不用伺候了。”被当做小二的章大人淡淡回道:“是我。”陈荣贵待要反口去问他是谁,却被贾赦拦了下来,章桁的声音很特别,沙哑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他一下子就听出了外头的人是章桁。第40章 贾赦心想, 原来刚才瞧见了他竟也不是自己看错了。他走到门口,拉开门,笑道:“章大人,这么巧?”在衙门口见过,在这里碰见,还能不巧?“嗯。”章桁轻轻地点了下头,他看了眼屋子里的陈荣贵, 又把视线落在贾赦身上, “我找你有些事,你有空吗?”贾赦想了想, 道:“不知大人的事需要多久时间?”陈荣贵看出了章桁的显贵, 连忙道:“贾兄有事就先去吧,不必顾及我。” 第45章 有的人一买就是几百刀,毕竟这等品质的纸以打折后的价钱买下来实在太划算了,掌柜的第一天是为了打响名声,赶紧就把事情叫人去告诉了陈旭升,陈旭升立马就叫他们出了个限购。每人只准买二十刀,多了也不卖。谁知道,越是这样,别人就越觉得买这家的宣纸划算,一传十十传百呼朋引伴,相约来买。贾赦和陈荣贵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这生意是不用愁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些读书人用惯了这些好纸以后,要再去用那些粗糙的纸,落差可想而知。想来今日就足够他们家的宣纸的名声传遍了京城了。不过,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罢了。要知道,贾赦交给陈旭升的小册子还没露面。要是被那些读书人知道买宣纸可以被赠送那样的小册子,他们这家店的门槛怕是要被踏平了。事情也果然如贾赦所料。不出几日,京城里的读书人都知道在国子监附近开了一家文渊阁,专卖宣纸,里头的宣纸品质极佳,每日卖的量都是固定的,一纸难求。那些读书人是最好附庸风雅的,见了其他人买,也都纷纷跟风去买,结果一用,一个个都赞不绝口,跟其他的纸比起来,完全是天壤之别。现在京城里的读书人最流行的,便是用文渊阁的宣纸写诗作画,甚至还有人专门为这宣纸写了不少诗。有些人看得眼热,算了算文渊阁这些日子赚的钱,好家伙,这一天少说就能赚个近千两银子,这还是在文渊阁有意不多卖的情况下,要是放开了卖,那一天赚的钱都够一家子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了。陈旭升这些日子见着老友同行,每个开口都是跟他道喜,有人想要合作,分一杯羹,却都被他给拒绝了。陈旭升才不傻,这宣纸的方子握在手里,他们陈家子孙后代只要不碰上什么天灾人祸,怎么也能世世代代当个富翁。陈旭升看着这每日的进账,乐得晚上睡觉都是张着嘴笑,见到贾赦比见到自己儿子还亲。这一波宣纸的热度渐渐地下去了。文渊阁的收入也渐渐稳定了下来,扣除掉本钱,每日足足能赚1500多两银子。贾赦想了想,也是时候该把小册子推出来了。文渊阁便挑了个黄道吉日,在外头推出了个牌子,说随即赠送神秘礼品。那些读书人哪里经过贾赦在现代经过的门门道道,一个个好奇不已,有需要的没需要的都买了几刀纸就为看看那神秘礼品到底是什么。第41章 “掌柜的, 那神秘礼品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一穿着青袍的儒生站在柜台前, 好奇地问道,三五好友也聚在旁边, 个个都想知道到底送什么。掌柜的嘿嘿一笑,摸着胡须道:“几位公子,这我可不能说,说了怕东家怪罪,不过, 我可以保证, 那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千金难得。”千金难得有人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 “掌柜, 你就别王婆卖瓜, 自卖自夸了,什么东西能千金难得,是五花马,千金裘, 还是夜明珠, 古珍本?”众人哄笑了一声。“可不是, 咱们也都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 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穿长袍的儒生对着众人说道, “掌柜的可别夸海口了。”掌柜的被众人说笑了一番, 也不气恼,笑眯眯地在柜台后摸着胡须,“那可就未必,我们东家说了,那东西有价无市,就算卖出个万把两银子来,也不稀奇。”众人对视了一眼,万把两银子,这可能买下好几百亩田地了!他们不由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值钱?“掌柜的,我不信,除非你们东家疯了,”一人凑到柜台前,“否则怎么会拿那么贵重的东西来送?”掌柜的笑而不语,反倒叫众人心里头越发好奇起来。“那掌柜的,怎么才能得到那礼品呢?”有人忍不住开口问了。其他人也都竖起耳朵,瞪大了眼睛,等着掌柜的的回答。掌柜的笑道:“这里有个箱子,箱子里有不少纸条,但只有一张纸条上是红色的,贵客到这里买东西后,便可以来拿纸条,拿到红色纸条,那礼品便是谁的。”他说着,示意学徒从柜台下抬起一个四四方方披着红布遮盖住的箱子,仅有中间留下一个容得下一只手进出的洞口。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么简单。“那掌柜的,我来试下。”有买了宣纸的人凑上前来,撸起袖子,打算搏一搏。掌柜的自然没有不可,欣然赞同。那人将手伸进去,再拿出来。“可惜了,竟是白纸条。”旁人不由惋惜,既是为他没有那好运气,更是为不能得知那东西究竟是何物而惋惜。有些人实在好奇的不行,便一直呆着想看下掌柜的吹得天花乱坠的礼品究竟是什么,结果等了一个时辰,都没有人能抽到。众人就有些不耐烦了,虽然还念着读书人的派头,却是忍不住开口抱怨道:“掌柜的,你这箱子里到底有没有红纸条啊?”“纸条当然是有的,我们开门做生意,讲的是诚信。”掌柜的义正言辞地说道。众人等得心焦气躁,有的人索性走了,还有的人倒是起了性子,一定要在旁边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学时分。来来往往买宣纸的人越来越多了,得知这件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第47章 掌柜的头也不抬,无奈地说道:“明日请早,今日卖完了。”“掌柜的,我,我不是来买东西的。”那人说道,“我是来道谢的。”第42章 掌柜的抬起眼来, 这才发现这是昨日那个学生,他心里了然,面上笑着说道:“公子这好端端的谢什么呢?那姓许的学生激动地说道:“掌柜的,你不记得我了吗?”旁人都不由站住了脚步, 好奇兼看热闹地站在一旁。有人认出了姓许的学生, 高声道:“这不是昨日那得了礼品的人吗?”一下子,众人的眼神就变了。要走的也不走了, 都留了下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知道, 今日谁都没抽到红纸条, 因此,谁也不知道那传闻中价值万两的礼品到底是什么?“怎么会不认得呢?”掌柜的笑了笑, “你昨日拿了礼品,我就算把自个儿给忘了,也忘不了你啊。”哗——。众人不由哗然,果然是他拿了,这就怪了, 拿了礼品就拿了,怎么回头还来道谢呢?“是, 是。”那姓许的学生羞赧地点头,“昨日我把礼品拿回家去看后,简直如同醍醐灌顶, 昨儿夜里, 我一宿没睡, 都在埋头苦读,今日起来一看,果然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早上在学里,先生还表扬我了。”“那就好,公子勤学苦读,日后必然能蟾宫折桂。”掌柜的恭贺道。“承,承您吉言了,日后若是榜上有名,必然亲自来谢。”那姓许的学生不过一夜功夫,已经恍然判如两人,要搁在昨日,他是怎么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话,怕被人到处传笑话,但是今日,他有了倚靠,自然而然就敢说这话了。“那我就等着跟您道喜了。”掌柜的笑呵呵道。那姓许的学生高兴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把手上提着的几包点心放下,就走了。其他人想拦住他,问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没想到他却跑得飞快,一溜烟就跑了。这下子,就让众人更加好奇了。这学生刚才说的话,众人可都是听得一清二楚,但却怎么也都琢磨不明白,正因为如此,众人才越发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那学生吹得天花乱坠?跟仙丹似的?“掌柜的,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人实在好奇得不行,拉着掌柜不让走。掌柜的摊开手,“公子,您就别为难我了,实话说吧,我也就知道包裹里是一小册子,旁的什么的我都不知道了。”小册子?这答案反而叫众人更加不明白了,什么小册子能让一个人醍醐灌顶?这答案给了,比不给更叫人困惑。掌柜的连忙使眼色,叫学徒们把人都请出去,要买赶明儿早起吧。京城中的流言蜚语是传得最快的,不到一天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今日文渊阁里头的这一小插曲,就连姓许的学生的话,也有人传了出来。有人还怕是那学生和店家串通好了,偷偷去打听了下那学生在的私塾,发现这事竟然是真的,那个学生原先脑子说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怎么都记不住东西,今日先生偶然叫他起来背书,发现他竟然倒背如流,这可把先生和其他同窗都吓了一跳。先生还疑心他作弊来着,抽查了其他功课,结果这学生还都背了下来。一时间,众人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不过一夜功夫,除非神仙点化,不然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大?很快,就有人想到了他昨日得到的神秘礼品了。传闻都是越传越离奇。原本还传得像模像样的传闻传到最后,不知怎地就变成了那礼品竟是什么仙丹,凡人吃了能开窍成仙,白日飞仙。“咳咳。”贾赦狼狈地擦着嘴角,“仙,仙丹?!”贾赦突然感到他的想象力是如此的不足,是他输了!“是啊,”陈荣贵兴致勃勃地给贾赦讲了一遍除了这个猜测以外的传言,“还有的人说,那是本写着成仙法门的册子,只要修炼,就能打通七筋八脉,长生不老,这还算好的,有的人说,那包裹里头其实不是册子,是金银珠宝,全都是前朝的好玩意……”贾赦:“……”我常因为脑洞不够大而感到和你们格格不入。怪不得你们能写出什么人鬼恋,人狗恋,人猫恋,原来都是有原因的。“不说这个了,你拜托我找的人,我找着了,他说能做。”陈荣贵把话题收了回来。贾赦并不感到惊讶,他要做的不过是魔方罢了,以古代匠人的手艺,要做个魔方,不过是小事罢了,“那他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大概这几日就能做好,对了,他还问那东西你愿不愿意和他合作卖?”陈荣贵问道。贾赦想了想,“等东西做好了再说,如果要拿那东西做生意,到时候我也抽不出手,你有兴趣吗?”“有倒是有,就怕占你便宜。”陈荣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爹见他把铺面的事给料理妥当,觉得这个儿子也是时候该自己做一番事业了,给了他一万两银子让他自己去闯了。“那倒不至于。”贾赦心知肚明,他自己是没有时间去筹办那么多事情的,陈荣贵又是个可靠的人,和他合作,是双赢,“这样,等过几日,咱们一起去找那老先生聊聊。”“好。”陈荣贵说道。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回到国子监里头。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要到乡试了,这阵子,国子监里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因此,日子反倒平静了下来,没那么多幺蛾子了。下午,韩夫子又布置了一道题目,由着学生们自己写文章,到放学时候,才点了几个人的功课收起来看,那被点的人自然是 ,而其他人也只能干羡慕着。 第49章 “一天都等得了,等这一时半会儿又如何。”贾赦轻轻笑着说道。话里头的意思叫赖嬷嬷愣了下,她抬起头,看了贾赦一眼,却见他以一种洞若观火的眼神淡淡地看着她,仿佛早就看穿她们的意思。赖嬷嬷心里头一紧,攥紧了手心,有些发虚地说道:“这,这倒也是。”贾赦笑了下,转身去换了套衣裳才去到荣庆堂。一路上,赖嬷嬷心里直打鼓,这大爷刚才的那句话,分明是知道了太太和二爷的事了,那,那这件事会不会出差池?赖嬷嬷放慢了脚步,拉住个丫鬟叮嘱了几句,叫她抄近路跑着去。贾赦装作对身后所发生的事情都毫无察觉。横竖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给太太请安。”进荣庆堂,贾赦弯了下腰,给贾史氏请了安。贾史氏捧着茶,不冷不热地说道:“快快起来,我可不敢让你请安。”她这话光是听着,就叫人觉得刺耳,阴阳怪气的。“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贾赦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贾政仿佛老好人似的,和气地说道:“大哥,你就别隐瞒了,你的事,太太早就知道了,你要真艰难,何苦不和太太说?反而偷偷摸摸地跟别人做生意。”“哼,他哪里是偷偷摸摸,他分明是心大了,眼下你娘还没死呢,就寻思着给自己留产业了!可还有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贾史氏一知道贾赦和陈家合伙的生意赚了多少钱后,就心疼不已,这白眼狼,枉她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到头来居然有好东西还藏着掖着,不告诉她,也不带着弟弟。“太太这话言重了,孩儿怎会没把你放在眼里呢?”贾赦说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贾政打断了,贾政眼里掠过贪婪的迫不及待的神色,舔了舔嘴唇,说道:“大哥,我劝你还是老实说了吧,现在老爷还没回来,太太只不过是一时气恼,你老老实实承认了,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要是老爷回来了,大哥怕是得挨一回家法。”他情深恳切,仿佛真是在为贾赦考虑一样。但一想到这件事就是他告诉贾母的,就不禁让人为了这番话感到作呕。所谓的想在贾代善之前解决完这件事,怕是要把贾赦的利益悄无声息地瓜分了才是吧。“真是多谢二弟费心了。”贾赦意有所指地勾了勾唇角。贾政瞧他脸色,心里隐隐有种不对头的感觉,这老大这时候怎么一点儿也不怕呢?他们原先想,贾赦知道这事,为了避免让贾代善知道,便该立即认错,并把那方子交出来,那样好的造宣纸的方子,怎么能拿出去和陈家合作?真是狼心狗肺!但是,现在,贾赦的脸色却丝毫看不出恐慌来。这让贾政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老大这阵子的变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老大聪明了,好像没那么好对付了。“你知道让你弟弟费心就好!”贾史氏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说道:”都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还一点儿成算都没有,不是我说你,要是这世子之位真让你坐了,咱们荣国府的名声可就丢光了。“贾赦无动于衷,轻描淡写地说道:“太太言重了,名声这东西,是靠自己挣来的,但要是太在乎名声,岂不是作茧自缚?”更何况,贾政的名声跟他想必,只能说是“不相伯仲”。“你做错了事还有理狡辩了!”贾史氏本以为贾赦回乖乖上交,没想到他竟然还敢顶嘴,心里头气怒不已。贾赦皱了下眉头,“太太,孩儿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你!!”贾史氏这回真被贾赦气到了,捂着胸口怒道:“难道你这个不孝子要气死你娘吗?”不孝子?贾赦笑了,母慈方有子孝,贾史氏都没把原身当亲儿子,现在倒拿着孝义当大旗舞得虎虎生风了,真是可笑。贾政心里暗自得意,有太太这话,不愁贾赦不把方子交出来了!“这是在吵什么?”贾代善沉稳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众人的声音立即停住了,贾史氏怨怒地嗔了贾赦一眼,起身从座位上起来,迎了上去,“老爷。”她亲自把贾代善的斗篷取了下来,让丫鬟拿了下去。贾代善在上首坐下,正色环顾了下众人,沉声问道:“说啊,是什么事?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贾史氏心里暗恨贾赦的不识趣,害得现在方子的事要被贾代善知道了,她不敢糊弄贾代善,便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说到最后,还煞有其事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几滴眼泪,“我这也是为赦儿好,你想,他还尚未及冠,要是在认识了些狐朋狗友,被人骗了,那岂不是…"“陈兄不是狐朋狗友。”贾赦打断了贾史氏的话,他能允许贾史氏空口白牙地胡说他的事,却绝不容许贾史氏造谣他的朋友。贾史氏面红耳赤,羞怒得口不择言:“他不过是商人之子,还跟你混在一起,不是狐朋狗友是什么!”贾赦眼神暗了暗,却不言语了。跟贾史氏计较,实在是天底下最愚蠢透顶的事情,她喜欢贾政,贾政所做的一切自然没有不好的,她不喜欢贾赦,贾赦做得再好也都是不好。“够了。”贾代善听不下去了,这贾史氏偏心也偏的太过了。“我……”贾史氏觉得委屈,她觉得自己说的都对,老大本来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样的人能认识到什么良友?老二就不同了,结交的都是文人才子,那都是将来进朝堂可以助力的。“你刚才说的这件事,我早就已经知晓了。”贾代善将茶盏搁在桌子上,发出响亮的铿的一声,“老大这事,是经过我同意的。”“您,您同意的?”贾政难以置信地提高嗓门问道。贾史氏也是一脸的不相信,她巴巴地看着贾代善,希望他刚才说的这句话是一时说错了。但贾代善年纪虽然大了,可记性却好着呢。他扫了贾政、贾史氏一眼,在贾史氏身上停留片刻,露出失望的眼神,“是,老大的事一开始就和我讲过,我同意了,他才去做的。”“老,老爷,您怎么能同意呢?”贾史氏失声问道。“我怎么不能同意?”贾代善带着几分怒气地问道,“我倒要问问你老大的月例是怎么回事?你断了他的月例,叫他平日里怎么过?”贾史氏的脸涨得通红,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为老大好,给了他月例,不是要出去和狐朋狗友喝酒嬉闹,又会惹事生非。”第44章 第51章 陈荣贵大受打击,拿着魔方,嘟囔道:“我就不信,我自己琢磨不出来,你等着,我一定能比你快。”贾赦笑着点头,“那我等着。”陈荣贵有一点儿最值得表扬的,就是他的坚持。直到用午膳的时候,他还食不知味地琢磨着该怎么把魔方的六个面给调好,甚至险些把菜给送进鼻子里,要不是贾赦在一旁看着,他这顿饭都不知道能吃几口了。“等吃完饭再想吧。”贾赦感觉自己提前进入老父亲的状态了。而陈荣贵就是那个网瘾儿童。“等等,我很快就想出来了。”陈荣贵摆了摆手,认真地说道,“你别打扰我。”贾赦莞尔,“行,你想吧。”他吩咐小二打包了份糕点,预备陈荣贵下午饿了的时候有东西垫垫肚子后,就当个甩手掌柜,让他在一旁去冥思苦想了。回去的时候,陈荣贵依旧没有想出来。他想不出来的时候,嘴里便念念有词。贾赦无奈地扶额,“我告诉你,这个魔方其实是有窍门的,你……”“别,”陈荣贵偏就不服气了,他打断了贾赦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别说,我要自己想出来。”行,那你想吧。贾赦索性撒手不管了,反正真要想不出来,陈荣贵自己自然会把事情搁下。他们回到国子监里,才走到外舍门口,就觉得不对劲。外舍里头吵吵嚷嚷的,好似有七八张嘴同时开口一样,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吵得整个屋子的屋顶都快翻过去了。有说什么:“这等小人理该赶出国子监才是,免得累了我们的名声。”有说:“兴许不是他呢,别胡说了。”因着声音太大,吵到外头都听得清楚,陈荣贵把心思从魔方上收了回来,纳闷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贾赦皱了下眉头,“进去看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外舍里。前脚刚踏进去,后脚里头的声音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静悄悄地看着贾赦,视线里有厌恶、鄙夷、不屑还有同情。陈荣贵立即觉察出不妥,他朝贾赦看了一眼,递了个小心的眼神。贾赦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视线落在被众人围起来低着头的蔡良,他轻轻启唇问道:“这是怎么了?”“哼!你还有脸问是怎么了?我们倒要问问你,可有同窗之情?可知敬重圣人?!”李子裁拿定主意,今日要借此机会将贾赦赶走,他不单单是为了不愿意被贾赦在外舍里压一头,更是想借机在乡试来临前让贾赦大受打击,好发挥失常,榜上无名。李子裁的话一出,同伙也有了勇气,仗着人多势众。一穿青布袍的学生说道:“贾恩侯,你别装模作样了,你既然干得出这样的丑事来,就别不认!”“是啊,是啊,大丈夫敢作敢当!”旁人纷纷附和道。“这话倒是奇了怪了,我们才回来不久,什么事都不清楚,你说我做了什么?”贾赦挑眉丝毫不惧地反问道,清俊的眉眼如淬过雪的清风,淡淡扫过蔡良。“你瞧瞧这本《论语》!”那青布袍的学生拿起蔡良桌子上的一本《论语》,铺展开来。那本《论语》不知是怎么了,上头每一页都被重新写了其他的污言秽语,那字迹凌乱不堪,好似狗爬一般,合上后,封面还被人踩了一脚。贾赦瞥了一眼,“看了,然后呢?”他这样气定神闲的样子几乎没把那些自以为正义胸中充满愤慨的人气死。这些人有的是真以为贾赦干了这事,有的却是想借机落井下石,毕竟贾赦这些日子来的表现实在太过刺眼了,他们怎么能容许一个以前倒数第一的人爬到他们头上。往日贾赦没犯错,也就罢了,现在他犯了错,还不都摩拳擦掌想趁机把他撵出去。第45章 “贾兄, 事到如今, 你还不承认吗?”蔡良看了贾赦一眼,叹了口气,嘴角暗含得意, 眼里却流露出委屈不解困惑的眼神来。贾赦瞟他一眼,心里如明镜一般,他知道今日这事十有八/九是蔡良搞鬼, 至于李子裁要么是帮凶要么是幕后推手, 他气定神闲,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竹临风,“承认什么,这字迹不是我的。”“呵呵, 贾恩侯, 这字迹的确不是你的, 你倒是聪明, 知道不应该用自己的字迹,可你千算万算, 却在这个字上暴露了马脚。”穿青布袍的学生指着一个字说道。贾赦抬眼看去,那个字是善字,他写文章要避讳贾代善, 一向是习惯在善字少了一横, 以此来避讳, 而这本书上也是如此,而且这个字起初的字迹还与他的字迹几乎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到了后头像是觉察出不对,才写得歪七扭八的。“就凭这个字?”贾赦笑着道。“什么就凭这个字,贾恩侯,我们这里除了你以外,可没人这么写这个字。”穿青布袍的学生怒目而对,仿佛贾赦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大事一样。贾赦看了一眼蔡良和李子裁,“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怎么就能说是我干的,而不是其他人栽赃呢?”“贾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蔡良又怒又心虚,立即反驳道。“什么意思?”贾赦不急不忙地拢了拢袖子,好整以暇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想讨个公道,索性去找先生吧。”他说得从容,蔡良心里反倒有些不安起来。蔡良犹豫地朝李子裁看去,李子裁冲他点了下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非得把贾赦赶出去不可!贾赦就算再怎么得先生看重,对于这样违背监规的事,先生也不敢包容他。 第53章 李子裁早已悄然躲到了后头,他心中大惊,唯恐蔡良出事会把他也供出来,他可不愿意被赶出国子监,此时已经蹑手蹑脚地想要离开。陈荣贵的眼角瞥见他的小动作,岂会让他轻易逃走?今日这事,李子裁也逃脱不了关系。“李兄,你这是要去哪里?”陈荣贵故意高声喊道。李子裁往外迈的脚停住了,众人齐刷刷地朝他看去。蔡良错愕震怒,在他受难的时候,李子裁竟然想孤身一人逃走!被辜负、抛弃的愤怒席卷了蔡良的情绪,他恨声道:“李兄走什么,今日这事不是你窜梭我的吗?”“胡说!”李子裁立即翻脸,素日的兄弟情谊仿佛一张纸一般,一戳就破,他义正言辞地说道:“蔡子恒,你别乱攀咬人,我什么时候窜梭你了!这件事我压根就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相信你这卑鄙小人的话!”蔡良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说我是卑鄙小人?“蔡良这回真的气疯了,枉他一直拿李子裁当朋友,结果现在李子裁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你不是卑鄙小人,又有谁是?”横竖已经撕破脸了,李子裁心里咬牙,决定把罪名都扣在蔡良身上,他蔡良有个好伯父,他李子裁可没有,“你辱没圣人之言,栽赃陷害同窗,还欺瞒我们,简直比小人还小人。”蔡良的拳头攥了起来,指节都发白了,他气得浑身颤抖,只觉得自己简直瞎了眼,才会把李子裁这等人当作朋友。陈荣贵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叫杯茶就着点心看狗咬狗!第46章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都想把这件事的责任推到对方身上, 不想,却是一下子爆出来了不少猛料,比如说蔡良一直打心眼里瞧不起韩夫子, 觉得他一个同进士没出息;比如李子裁一直暗暗地诋毁外舍的人来巴结上舍、内舍的学子,再比如……陈荣贵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对蔡良和李子裁的认识简直是要重新改过了。其他人的脸色也实在好看, 尤其是那些和蔡良和李子裁走得近的人, 一个个涨红了脸,又羞又怒,羞的是他们都被李子裁和蔡良给欺骗的,怒的是他们拿蔡良和李子裁当好友,人家却在背后看不起他们。“够了!”韩毅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怒喝了一声。蔡良和李子裁这才停了下来, 他们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才发现刚才他们两个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说了那么多本不该说出来的事, 两个人脸色倏然变了。韩毅已经不再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蔡良了, 蔡良的学问是不错,但是人品差, 学问再好,那又有什么用?况且,韩毅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被人嘲讽没出息, 怎能忍下去。他冷冷看着蔡良和李子裁, 对这两个往日看好的学生没了师生之情,“你们二人犯了监规,从明日起,不必再来国子监了。”“先生!”蔡良失声喊道。“不要叫我先生。”韩毅嘲讽地背着手说道:“在下区区一个同进士,当不得你的称呼。”蔡良的脸色煞白,心知此事已经没有转换的余地,他踉跄了几步,啪地一下坐在了地上,却没有人去扶起他来。李子裁倒是硬气,愣是白着脸咬着牙,给韩毅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去。韩毅瞥了蔡良一眼,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各自心思不一,刚才还一直跳脚要赶走贾赦的青布袍学生无声无息地跟着韩毅走了,其他人也都前后走了。贾赦看了瘫坐在地上的蔡良一眼,连一句废话都不想和他说,拉着还想看好戏的陈荣贵走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半天时间,蔡良和李子裁被赶出外舍的事就传到了上舍了。下了学。贾赦正低头看着书,陈荣贵转过身来,捅了捅他的手臂,“恩侯,你弟弟来了。”贾政?贾赦抬起头来,顺着陈荣贵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贾政正站在门口,朝他看来。“我出去一下。”贾赦站起身说道。贾政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虽然不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事,但可想而知,也不是什么好事。果然,贾政一开口就是质问贾赦做事太霸道,不留情面。贾赦愣了,他都有点儿不明白贾政脑子在想什么了,什么叫做蔡兄是个有才学的人,他一时做错了事,大哥与他既然是同窗,便不该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什么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贾赦不言语了,他看了义正言辞的贾政一眼,忽然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大哥别……”贾政本以为贾赦会动怒,但没想到他竟然说了这么句话,原本心里打好的草稿顿时没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贾赦:“大哥,你……"不远处,上舍的那些学子都在看着他们兄弟。贾赦远远瞟了一眼,收回视线,都说上舍的那帮人和蔡良关系不差,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他勾起唇角,笑着道:“所以,接下来我要照你所说的话去做。”贾政有些糊涂,但心里却涌起一股洋洋自得。老大说到底还是个蠢……彭!拳头砸在了贾政的腹部,避开了骨头,却叫贾政疼得表情都扭曲了。嘶!上舍的人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捂着腹部,倒吸了口凉气。“你,你!”贾政捂着巨痛的腹部,颤抖着手指指着贾赦。贾赦弯下/腰,拍了拍贾政的脸,温柔地笑着说道:“弟弟可别生气,大哥一时做错了事,你我是兄弟,合该包容我一回,况且得饶人处且饶人哪。” 第55章 贾赦摇头道:“这倒不是, 主要怕章大人束脩太贵,学生付不起。”章桁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这就要看你学得如何,学得好,本官非但不要束脩,还赠送好茶,学的不好,本官可要双倍束脩。”贾赦莞尔,道了声诺,又道:“前不久的事,还没多谢章大人, 学生听闻章大人喜好字画和九连环类的把玩, 此次来带了一副陈大家的字画和一个小玩意, 不知可否合大人心意?”他说着, 把礼物打开。陈大家的字画是他前不久去古玩店里买的, 请懂行的人掌眼过, 的确是真品,价值万两。章桁此时只略看了一眼就把视线落在魔方上,他拿起魔方,又好笑又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九连环的把玩其实都是太子喜欢,他顾忌旁人言论,不好把玩,章桁心疼外甥,便命人四处搜罗,再悄悄地给太子,没想到却是传出了个误会来了。“此物名为魔方。”贾赦道,“此物有六面,一面一色,先打乱再将其恢复便可。”“听上去挺容易的,”章桁说道,他的手指灵活地转动了几下,将魔方上的颜色打乱了后,却并不急着玩,反倒是拿起魔方,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漫不经心地飞快地把它复原了。贾赦有些诧异,章桁也太厉害了吧。“的确挺容易的。”章桁把魔方搁在案上,“不过倒也有趣,想来如果有更多颜色的话,会更好玩些。”贾赦看章桁的眼神已经有些敬佩了,“的确是有更多颜色,十二色,二十四色,三十六色的都有。”“那倒是有趣,你可有想过可以再在上面加一些颜色一样,但图案不同的图面呢?”章桁随口说道。贾赦在心里已经彻底服气了章桁,此人的智慧的确高,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坐得一点儿也不必心虚,短短一段时间就能举一反三,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能轻易成功。“又或者你可以将《三字经》刻在上面?”章桁道,“我看那些人卖九连环赚的也还可以,你这东西应该能赚更多吧。”贾赦心里赞叹,面上露出敬佩的神色,“大人实在是一言点醒梦中人。”“你这就是说笑了,即便我不说,想来你自己也迟早想得到的。”章桁对贾赦很看好,他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就是心太软了些。贾赦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岔开话题,拿了些近日来做八股文时候的疑惑来问。章桁言无不尽,但往往三言两语就道破天机,叫人听着忍不住击节赞叹。话逢知己千句少,直到日落西山,贾赦才有些不舍地离开,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更何况,二人的三观莫名地契合,往往话未说出来,两人相视一笑,都默契地知道了对方要说什么话了。“真是个可怕的人。”贾赦心里感慨道,这人若真要交朋友,恐怕天底下没有他不能交朋友的——谈得了风花雪月,说得来家国大事,就连他原本有心有戒备,现在也有几分信赖他了。贾赦很快就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么多了。随着乡试的接近,韩毅给他布置的功课比起旁人还要多。贾赦是高考过来的人,比起那些学生来更显得从容,他把每一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却又不会压力过大。其他人见他进步与日俱增,而成绩也是稳步提升,心里羡慕不已。最后有人忍不住向贾赦询问该怎么安排好时间了。贾赦深知人脉的重要性,他也不小气,直接就将自己的日程安排告知了韩夫子后贴在外舍的墙壁上,众人有的急不可耐地就去看了,那张安排表上按着轻重缓急、难易安排的妥妥当当,叫人看着心里都忍不住敬佩。“恩侯,你何必和他们分享这些呢?”陈荣贵不解又替贾赦不值当,当初贾赦被刁难的时候,这些人可没有出手帮助过他,有些人还落井下石,“以后下场考试,这些人可都是你的对手。”贾赦莞尔,“不过是一张日程安排表罢了,值当什么,况且我心里也有数的,你放心吧。”他这些日,冷眼看着,外舍里头按照往年水准能考上的一巴掌都能数的过来,那些人除却几个以前一直和蔡良走一起的,其他的本质不坏,甚至还有人曾经替他开口过。横竖是做人情,做一个,做几个没有差别。而且,一张日程安排短时间内页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陈荣贵完全是过虑了。时间紧赶慢赶。渐渐地也到了乡试要开始的日子了。乡试前一天,韩夫子在下学后,把贾赦留下,叮嘱他考试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他心里知晓这个学生的学识要上榜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能得主考官看中,成为解元也未尝不可能,当然,后者更多的是要看命了。韩夫子叮嘱了一些在场里考试的注意事项,乡试考三场,拢共考三日,分别考的是四书五经,策问、诗赋,好在是在秋日的时候考,天高气爽,倒也不至于像在夏日那样苦闷和冬日的冰寒,但是即便天气不错,贡院那巴掌大的地方要挤进数千个考生,空气也着实不好。每次乡试因为气闷晕倒的学生少说也有七八个了。这次考试,拼的不只是头脑,还拼身体。贾赦这点儿并不担忧,他每日都有腾出特定时间锻炼身体,身子骨比起寻常读书人自然要硬朗得多了。乡试这日早上,贾代善一早就起来,亲自盯着下人给贾赦收拾东西,贡院里头虽然有提供早晚二膳,但是都是些硬得搁牙的馒头和稀稀拉拉看不到米粒的稀粥,因此这一日三餐还是得自己带才好。入贡院前,携带的伙食都会被校官检查一遍,所以携带的伙食要尽可能地方便,又容易克化。贾代善是官场中人,他虽说没下场考试过,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他把一切事情都办得妥当,贾赦想插手都没得机会。凌晨时分,天还未亮,阴沉沉的,徐徐凉风吹来,带着一股先至的寒意。贾代善站在门口,看着贾赦上了马车,贾史氏推说身体不适,昨晚开始就没出现了,贾代善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不悦。这样的大日子,贾史氏身为老大的母亲,再怎么不喜也得做做样子。老二也是不像话,竟然明知他大哥今日去下场考试,昨夜还去和朋友喝了一夜的酒,到现在还醉醺醺的。“这次考试,你不要紧张,权当先去试试手。”贾代善每日早出晚归,除却知晓老大这阵子的确努力外,旁的事贾赦不说,他也没多问,故而有此一说。 第57章 “回大爷,要说事,还真有一件大事。”林文想了想,道:“是和太子有关的事。”太子?!贾赦放下汤勺,精神顿时紧绷了起来,他们荣国府可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出了什么事,他们荣国府都逃不了干系,“发生了什么事?从头说起。”“是。”林文也知道事情的好歹,连忙道:“这事其实也和太子陛下没什么关系,实在是太子宫里的内官不知好歹,在外头仗着太子殿下的名义,招摇撞骗,据说强买了几千亩田地,闹得百姓家破人亡,不得不卖儿鬻女,结果这事被御史白大人知道了,在早朝上就状告太子管教无方,纵容内官鱼肉乡里。”贾赦脸上顿时就变了,这件事可大可小,若要从小,按律处置那内官便是了,若要从大,太子殿下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尤其七皇子殿下一直虎视眈眈。“现在情况如何了?”贾赦追问道。林文皱着眉头道:“朝廷上的事,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几日老爷早出晚归的,似乎为这件事很是烦恼。”贾赦眉头一蹙,咬着下唇,“走,现在回家去。”“是!”林文道。马车很快就回到荣国府。贾代善这日因着预想贾赦从贡院回来的缘故,便早早就回来了。见到贾赦,先是打量了一番,见他精神抖擞,面色红润,心里稍微放下心,他也不问考得如何,只道了一声:“回来了?”“回来了。”贾赦道。他的心瞬间涌起了酸涩的感觉。“坐下吧。”贾代善颔首示意贾赦坐在他左手侧,贾史氏坐在贾代善的右侧,贾政则坐在贾史氏的旁边。贾赦才落座,就听得贾政问道:“大哥这次下场考试,可真是辛苦了。”他挑了下眉头,不冷不热地看了贾政一眼,“没什么,天气倒也还好,夜里也不怎么冷。”“是吗?那真是幸运。”贾政语气中带着几分酸味地说道:“只可惜先生说我们兄弟二人还是不要同时下场考试为好,不然我也去试一回。”贾赦心中冷笑,本朝可没有兄弟不能同时下场考试的规矩,虽说是有这么个说法,怕最后出来的成绩,弟弟压了哥哥一头,有些不像话,但是真心把这说法放在心里的可没几个。贾政这话,岂不是在说他贾政学问比他好,为了让他,才故意没下场考试。真是,多大脸啊。“是吗?那真是可惜。”贾赦捧起茶盅来喝了一口,“我还以为二弟是因为什么原因呢,感情是为着这个,你若事先来问我就好了,你先生的顾虑纯粹是多余的。”贾政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眼神中掠过一丝怒色。贾代善听得出两兄弟机锋,皱了皱眉头,打断道:“好了,食不言寝不语,真要有什么话兄弟要说,也等到晚膳后吧。”“老爷,你不说我还忘了。”贾赦像是骤然想起什么事来,笑道:“不知老爷今晚可得空,我想问老爷一些事。”贾代善嗯了一声,“用完膳后,到我书房里来。”贾赦笑着道了声是,就不再言语,反倒把贾政气得半死,他心知自己几斤几两,真要下场考试,是糊弄不过去的,本想趁机羞辱老大没本事还敢下场考试,没想到如意算盘却被老爷给打乱了。贾政憋着一肚子气,吃得食不知味。都没发现贾代善对他暗含失望的眼神。用罢晚膳,贾代善茶也不喝,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带着贾赦去了书房。“说吧,有什么事这么急,让你才考完试就迫不及待地要来找我谈?”贾代善捧着茶盅,淡笑着说道。“老爷真是英明,孩儿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贾赦笑着说道。贾代善摸着胡须,斜着看了他一眼,“那还用说,要是能被你瞒过去,你老子也不必在官场上混,早点儿致仕回家休养了。”贾赦听出贾代善的口气虽然是随口那么一说,但话语里的怅然却是实打实的。他心知近来贾代善的压力必然不小,不然以他那么要强的性子,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果然,贾代善很快就收敛了他的情绪,“快别打岔,到底什么事?”“孩儿是在听到最近朝廷上太子殿下的事,故而想问老爷,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贾赦毫不掩饰地说道,在贾代善面前遮掩套话,那是蠢货才干的事。贾代善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贾赦一眼,他对贾赦的敏锐感到欣慰,又有些可惜世子之位已经不是老大,不然以后荣国府就不必愁了,“倒难为你一出来就替太子殿下担忧。”而另一个儿子则恰恰相反,每日和那些尽会掉书袋的书呆子混在一起,只知道谈诗作对,附庸风雅,旁的事都不放在心上。“这件事,现在已经有好些御史上折子弹劾太子殿下御下不严。”贾代善一说到这里,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他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于公于私都是站在太子一边,何况这次太子也的确是无妄之灾,那内官是东宫中一不打眼也不受宠的小内侍,身上更是没有任何官职,因着犯了点儿事被撵出宫了,谁知道出去外头,却狗仗人势,那些地方县绅和官吏都被骗得团团转,结果惹出事来了。太子这回当真是人在宫中坐,祸从天上来。“说到底,这件事也只是那内官的错罢了,但是谁叫他是太子东宫出来的人,那些人抓住这点儿,就抨击太子纵容下属胡作非为!”贾代善道:“现在这件事正僵持不下,陛下的态度也模模糊糊,瞧不出来,更因为如此,其他人就越发放肆地指责太子德不配位!”德不配位!贾赦震惊了,“这是谁说的?”“还能是谁说的,当然是徐成松和宋袁青那两个老不死的。”贾代善说道这里,就满腹怒气,这两人勾搭在一起,恶心人的手段那真是层出倍穷。贾赦听明白了,眼下这件事其实最关键的是建明帝的态度,这件事说到底跟太子殿下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正是因为建明帝的态度模糊不清,才叫那起子小人有了攻讦的理由。贾赦无声地舒了口气,这便好,这人是在被赶出去才犯得事,要是他是在东宫里犯得事,那太子殿下身上怎么也得沾上一层骚。“依你来看,这事该如何处置?”贾代善有几分期盼地看向贾赦。贾赦低头沉思,这件事说到底就是要让建明帝表态,他一表态,一切所有的事都可以解决了,贾赦突然有了个主意,不但能逼着建明帝表态,而且还能反将一军,让七皇子那边偷鸡不成蚀把米。第49章 黎明时分。 第59章 “陛下,此事绝对不可姑息!”章桁从列中出列,愤慨地说道:“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代表是乃是我们大安的颜面,如果任由人肆意羞辱,那我们太子的颜面,陛下的颜面,大安的颜面将何存?”章桁的话就好像火上浇油一样,让建明帝的怒火越烧越旺。他铁青着脸,“这件事当然不能就这样下去,章卿。”“臣在!”章桁道。“朕命你们大理寺卿彻查此案,务必找到到底是谁在幕后操作这件事!”建明帝直勾勾地看着章桁,视线又从他的身上落到白了脸色的七皇子身上,“朕一定要把那人给揪出来!”“是!”章桁掷地有声地回复道。事已至此,众人心里原本偏向七皇子那边的心都动摇了,原本见陛下对太子殿下不冷不热,还以为陛下或许有可能另立储君,但是现在看来,陛下对太子还是重视的。而且,七皇子殿下这回下了一招臭棋,他还得小心别被章桁给抓到马脚,否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下了朝。众人只觉得如同死里逃生一般,出了殿门,步伐都忍不住加快了。七皇子殿下咬牙看着太子被单独留下,他心知这回太子这招苦肉计的确挽回了父皇心里的轻视,对于建明帝这样的人,他即便不喜欢哪个儿子,也绝不容许其他人对他下黑手,更不容许有人敢挑衅他的君威,妄图裹挟民意威逼他将储君之位换人。“可恶!”七皇子狠狠地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咒骂来。身后的小太监低着头,装作自己是个聋子,什么也没听到。他努极拂袖而去,径直出了宫。七皇子早已出宫立府,但不知建明帝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一直没有给他定下爵位来,正因为如此,才更加让七皇子对那九五之位心怀觊觎。他出了宫之后,也不说去哪里。车夫只好慢慢地让马车兜着圈子,等着七皇子的怒气下来。七皇子左思右想,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他的掌心掐得满是指甲印,甚至还流了血,他却丝毫没有反应一样。不行,他绝不能吃这个闷亏!七皇子冷着声道:“去徐府。”他倒要看看徒源这个蠢货有没有那个命能坐稳太子之位。今日之仇,他一定会千百倍地讨回来。至于荣国公,七皇子冷冷一笑,听说他的长子贾恩侯前不久还下场考试了,算便宜他了,白给他一个教训。七皇子到徐府不知与徐成松商量了什么。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脸上的怒气已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怀好意的冷笑,那冷笑看着叫人从骨子里感到发寒,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似的。第50章 乡试之后。贾赦依旧按着自己的往日的安排, 该读书练字就读书练字,偶尔抽空便去找陈荣贵散散心, 别人考完试,有的紧张的每日每夜都担忧,有的怕旁人追问, 早早就躲到乡下去,等着放榜之日再回来。唯有他跟个没事人一样,该怎样还是怎样,丝毫不受打扰。他和陈家合作的宣纸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已经有不少人得知了那小册子上是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好东西, 每日巴巴地都来店里买,还有的人宁愿出万两银子来买那小册子。谁都不傻, 这小册子里的东西要真是能让人过目不忘,别说万两了, 十万两都有的是人买, 毕竟这东西可以一代代传下去,要是传出个书香世家, 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了。“恩侯,咱们的魔方这几日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只是我怕,这东西一时之间没人买。”陈荣贵将那魔方转了转,他到底还是没琢磨出该怎么把它恢复成原样来。“原来你这些日担心的是这个啊,我道你茶不思饭不想的, 还以为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呢。”贾赦调侃道。陈荣贵红了脸, “别胡说, 我现在的心思都是放在立业上,等我立业后,我再成家。”“那感情好。”贾赦道,“那我为了喝你一杯喜酒,少不得就要给你出个主意了。”“什么主意?”陈荣贵知道贾赦的脑子一向好使,连忙问道。“附耳过来。”贾赦勾了勾手指,在陈荣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要说营销,贾赦上辈子虽然没有从事过这行业,但是他是个畅销书作家,营销的门道耳濡目染也懂了不少,虽说比起专业人士来是比不上,但是也已经足够用了。陈荣贵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忍不住拍案叫绝,“这主意好,我敢保证肯定会有人来买。”“不过,我怕到时候有人觉得我们骗钱怎么办?”贾赦笑道:“这也不难,这魔方其实要恢复回原样并不是件难事,我教你一回,你保管就会了。”他说着,拿了魔方给陈荣贵演示了一回。陈荣贵看完后,只觉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说道:“我这笨脑袋,怎么就没想出来?好,我记下了,等过些日就用这一招。”……数日后。贾政约三五好友出来吟诗作对,把酒寻欢。说着说着,有人就说到了贾赦身上。“存周兄,听说令兄前不久下场考试了,这乡试也快放榜了,令兄考得如何?” 第61章 总之,读书人的嘴,是最会说话的。轻飘飘几句话,就把贾政吹得不知天南地北了。“存周兄一向是我们这些人中最聪明的,等会儿可要好好见识一下存周兄的风采。”有人吹捧着说道。贾政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还故作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存周比起在座诸位同窗还远远不如,等会儿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才是。”众人说笑着挤到了前头去。但看到比赛的内容后,所有人包括贾政脸上的笑容都如潮水般褪去了。陈荣贵看得捧腹大笑,他笑得都蹲到地上,“不行,太好笑了,恩侯兄,我实在忍不住了。”贾赦也是忍俊不禁,尤其当他看到贾政明明连那魔方到底是怎么玩都不知道,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时候,他也忍不住笑得弯了腰。“不行就赶紧让开,让其他人上。”贾政一行人一个个上场没多久,就被人灰溜溜地赶了下来。五六人都面红耳赤,只觉得恨不得有道地缝能钻进去。贾政既羞又恼,嘴里咒骂了句:“这都什么东西,文渊阁卖这东西,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可不是,我们是读书人,理应以文会友才是,比赛那东西有什么意思!”旁人也都附和着说道。有人嗤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第51章 “你说什么?”贾政怒目相向。那人斜眼看去, 凤眼轻佻,极尽风流, 他手中握着一把象牙骨扇,扇坠是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鱼,“说实话, 怎么了?难不成这京城地头还是不准人说实话了?”“你!”贾政本就怒火中烧,再听到这话,顿时气得面红耳赤。贾赦看到贾政与人起了争执,眉头一皱, 放下手头上的事,从柜台后走了出去。见到他来, 贾政冷冷刮了那人一眼,对贾赦亲热地喊了一声大哥。贾赦略点头, 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心里便不由赞叹,好一双夺天地精华而生的美目, 眼神流动婉转自然,轻挑斜瞥莫不含情, 再观其面容,精致却带着一股子英气,眉眼间傲气自生。饶是贾赦,也不免在心里暗暗赞叹。“在下姓贾, 字恩侯,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贾赦先行了礼。那人倒也不是不知礼的, 忙也跟着行了礼,“在下乃是福建刀启明。”“大哥,这人刚才好生不客气,”贾政见了贾赦来,顿时自觉有了依仗,便冷笑着看那刀启明道,“我等好友正在闲谈,他倒好,非但不知非礼勿听的道理,反而还谩骂我等,甚至还谩骂文渊阁。”刀启明饶有趣味地拿眼睛打量了贾政一圈,又看了贾赦一眼,同样都是兄弟,这二人面容千差万别,一者清雅如兰,一者庸俗如泥,只是,却不知这品行是否相似。刀启明不言不语,噙着一抹笑容,好整以暇地等着贾赦的反应。贾赦只轻轻瞥了贾政一眼,那眼神透澈清明,好似看穿了贾政的小伎俩,贾政嘴角的肌肉抽了下,心里一紧,怀疑贾赦看穿了他的谎言。“刀兄,舍弟说的话可是真的?”贾赦并没有落入贾政的圈套,在他看来,贾政的那点儿小心思实在是不值一提。刀启明挑起唇角,啪地下将扇子合拢,“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你……”贾政开口想要说话,却被贾赦的眼神打断了话。贾赦微笑面对刀启明,“请阁下一一说来,我也好断明是非,不叫公子也不叫舍弟受半点儿委屈。”荒唐!荒唐!贾政心里头怒如火烧,烧得他的理智几乎都要没了,贾赦这家伙,实在是荒唐又愚蠢,他今日前来给他热场子,贾赦不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着别人踩他的颜面。真是狼心狗肺!“此话我可当真了,那好,我便来说说,什么是真,什么假。”刀启明哗地一下打开了扇子,轻摇着扇子慢慢说道,“首先令弟方才与好友大放厥词,分明输了比赛,却又不肯承认自己无才,反而还大言不惭地说其他参加的人都是愚钝之辈,那赢的人也不过是一时好运,而且还羞辱了你们文渊阁,在下不才,恰好赢了,因此听不下去,就回了一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话是真的,至于谩骂文渊阁,这就可笑了,在下初来京城不久,今日也是久闻文渊阁美名才慕名前来,何必要谩骂文渊阁?”贾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贾赦了然了,这件事说到底刀启明不过是看不过去说了句话罢了,他睨了贾政一眼,瞥见他的脸色,心里已经明白了,“此事已然分晓,老二,你该向刀兄道歉。”道歉?!贾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贾赦。他忽然冷笑了一声,甩了下袖子,“胳膊肘往外扭,我算见识了。”他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其他人也连忙趁机溜走。倒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贾赦。贾赦皱了下眉头,贾政近日来越发嚣张肆意,这可不是件好事,迟早会给他和荣国府带来麻烦。“真是对不住。”贾赦抽回自己的思绪,对刀启明拱了拱手。刀启明摆摆手,十分大气地说道:“这有什么,又不是你的错,你们兄弟倒是天壤之别,不过,这倒也好,借此机会也结交了你这么个能明辨是非的朋友。”贾赦莞尔,他倒是大气。“搁下既然赢了,就请到柜台去拿奖吧。”贾赦对着柜台摆了个请的手势。刀启明点了下头,走了过去。 第63章 有些富商还会在今日来个榜下捉婿, 因此此时, 贡院门口,除了那些学生外,还有不少穿着富贵的豪商带着一群家仆,等着一放榜,瞧到个如意女婿,就立即抓了去拜堂。国子监的学生在这一日也少不了要到贡院来看。有的人是等不及,在家里坐不住,有的人是胜券在握,满以为自己必然是榜上有名,故而特地前来,好在等会儿张榜后,得到众人的羡慕和称赞。蔡良就是后者。“蔡兄果然好气魄,这时候都不慌不忙的。”蔡良虽然被赶出了国子监,但是看在徐成松的份上和他结交的人依旧不少,这说话的人就是其中之一了。蔡良轻笑,视线往榜上暼去,极力做云淡风轻的模样,从从容容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横竖你我都已尽力,又何必担忧呢?”“是,是,蔡兄一语惊醒梦中人。”说话的人不留余力地吹捧,心里却暗道,谁不知晓你是徐尚书的侄子,说不定早就内定了解元也不一定,当然有本事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了。“诶,蔡兄,那不是贾恩侯吗?”说话的人视线一扫,瞧见了贾赦和陈荣贵二人。蔡良朝贾赦看去,冷笑一声,“他倒也来了。”“怎么了?”说话那人不解地问道。蔡良笑了笑,不怀好意地对着贾赦看了一眼,道:“咱们过去,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跟他打个招呼吧。”之前贾赦害得他被赶出国子监,这笔账他一直记在心头,今时今日就是他讨回当日吃的亏的时候了。陈荣贵瞥见了蔡良走来,用手肘撞了下贾赦的腰侧,“蔡良来了。”贾赦抬眼看去。蔡良满脸意气风发,他从上往下看了贾赦一番,笑道:“真是巧了,竟然在这里遇见贾兄。”贾赦不意与他起争执,但也不是个怕事的主儿,淡淡道:“今日放榜,有什么巧的。”“这倒是。”蔡良合扇而道:“我本来还以为在这里定然见不到贾兄的,没想到贾兄竟然不怕等会儿出乖露丑,也来了,这倒是我想错了,贾兄旁的不行,脸皮却是一等一的厚。”身旁的人窃笑不已。陈荣贵怒道:“你说什么?蔡良,你别太放肆!”“我哪里放肆了,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难不成你还以为他贾赦能上榜吗?真是痴心妄想。”蔡良冷笑着说道,“我要是你们,我就赶紧回家,免得等会儿在这里丢脸。”“你!!”陈荣贵被蔡良的话给气到了,当下就想上去和他好好说道一番。贾赦伸手一拦,眼神平静地看着蔡良,眼神中带着一分怀疑一分冷漠一分警惕,“蔡兄真是好大的口气,看来蔡兄对于谁能上榜谁上不了榜,是心里有数的。”“那……”蔡良得意中,正要脱口而出那是当然,话说到一半就断了,他惊慌地把原来的话咽了下去,戒备地看着贾赦。如今乡试的榜尚未放出,他针对贾赦,没有人会说什么,但要是被人怀疑事先早已知道榜单,那麻烦可就大了,牵扯到科举舞弊的事,别说他,柳意也得倒霉。“哼!总之贾赦,我劝你还是先走为妙,免得等会儿在众多同窗面前丢人现眼,要是男子汉哭哭啼啼,那可就更好笑了。”蔡良岔开话题,不屑地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倒是觉得我写的还行。”贾赦一点儿也不谦虚地说道:“至少比起某个被赶出国子监的人来得强。”被赶出国子监本就是蔡良心里的一道疤,此时他被贾赦戳中心中的疤,眼神越发阴狠,冷笑着说道:“那咱们就走着瞧!”蔡良的话刚落,就听到有人高声喊道:“放榜了。”随后一声锣鼓震天响。蔡良等人忙跑了过去。陈荣贵拉了拉贾赦的衣袖,不安地说道:“恩侯兄,蔡良这人说话放肆向来都是有凭据的,这回乡试的主考官听说又是徐尚书的学生,他说的恐怕有几分是真的。”“那又如何?”贾赦平静地说道:“我既然要下场考试,迟早是要对上徐尚书一派的,他的学生遍布天下,难不成以后我都不考了吗?”“这倒也不是。”陈荣贵一心替着贾赦着想,怕他等会儿榜上无名,受辱,又怕等会儿蔡良考得比贾赦好,趁机奚落贾赦。“走吧,是死是活,上去一看便知道了。”贾赦拉着陈荣贵挤进了人群中。乡试一榜录取一百人,而下场考试的差不多就有三千人了,此时,人头攒攒,挤在榜单前面,要想挤到前头去委实不易。好在以陈荣贵的体格,最后还是拉着贾赦到了前头。陈荣贵张大了眼睛往上看,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蔡良怔愣仿佛魔怔了的表情。“恩侯,你瞧见你的名字了吗?”陈荣贵个子不高,脖子也短,使劲瞧,都没发现贾赦在哪里,他心里不由一慌,别真被蔡良那乌鸦嘴说中了。贾赦点了下头,随手指着榜首道:“瞧见了,就在那儿。”“哪儿?”陈荣贵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放在眼睛上,朝上一看。他先看的是底下的,倒也不是他不信贾赦,而是知道柳意身为徐成松的学生,怎么也不可能点贾赦为解元!这不是打他师傅的脸吗?!“不是,我怎么没瞧见。”陈荣贵看得眼睛都酸胀了。贾赦道:“第一个就是了。”“第一个哦,那我看看。”陈荣贵还没反应过来第一个是什么意思,他迷迷瞪瞪地瞧着,最顶上果然是贾恩侯三个字,他愣了愣,低下头,看向贾赦。贾赦嘴角含笑,“这不就看到了吗?”“解、解元?!”陈荣贵惊喜的忘记控制自己的声音,他激动地抱了下贾赦,结结巴巴地说道:“恭,恭喜!”“谁得了解元啊?”后头有人没瞧见榜的,忙高声问道。陈荣贵此时正高兴,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兄弟贾恩侯。”贾赦无奈地扶额笑了笑。一旁的蔡良直勾勾地看着他,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柳意分明早早就和他说了,这次的解元是他!怎么会是贾赦!! 第65章 章桁戏谑地说道:“解元郎下次可得学乖了,遇到这等事就得推说自己家里已有婚配,像你这样的解元郎,要不是本官恰巧路过,现在这时候都快被人带去拜堂了。”“是,学生知晓了。”贾赦道。“行了,已经到了你们荣国府了,回去帮我跟国公说句恭喜。”马车缓缓在荣国府前面停了下来。贾赦道了谢,从马车上下来。而此时。荣国府内,贾政正搂着个丫鬟调情打趣。丫鬟十七八岁的模样,娇滴滴的,跟早晨刚开的花儿似的娇嫩,此时倚靠在贾政怀里,笑得花枝乱颤,她媚眼横斜,笑着道:“二爷,今儿个是咱们大爷放榜的日子,老爷刚才来人叫您过去候着,现在还不去,怕是要惹老爷生气了吧?”“生气就生气,要我说,老爷也是太偏心了,老大这次肯定是名落孙山,何必亲自请了假在家里候着?”贾政一说到这里,就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来,“他也不想想,老大是什么样的,烂泥扶不上墙,他能考中举人,那全天下的秀才不都早就中举了。”“嘻嘻,二爷说得对,只可惜二爷这次没有下场考试,不然也能为咱们荣国府争光彩了。”丫鬟俏生生地说道。一番话把贾政说得通体舒泰,他搂着丫鬟,笑道:“你这傻丫头,二爷赶明儿个就成了世子了,何必去跟人家挤破头呢!”丫鬟笑得越发灿烂,“那二爷您还是早些去老爷那儿吧,等会儿大爷出乖露丑,您正好可以大显神威,讨老爷喜欢。”贾政笑着点了点头,“你这话有理,好,起来,我这就去。”结果贾赦前脚刚进荣庆堂,贾政后脚才到了。贾代善对此,面容露出了些许不悦的神色来,他瞥了一眼贾政嘴角的口脂,这老二,越来越不像话!贾史氏好歹和贾代善做了半辈子的夫妻,一下子就觉察出了他的不高兴,忙把话题放到贾赦身上,替贾政脱身,她柔柔地笑着开口,一点儿也没有之前那种横眉厉色的姿态,“老大,考得如何了?”贾代善的心思果然从贾政嘴角的口脂放到了贾赦身上,他平静地看着贾赦,心里对他中举虽然不抱希望,但是也想借此机会勉励一下他。这阵子冷眼瞧着,老大的确是把心思放在读书上,若是能长此以往地努力下去,即便这次榜上无名,以后也迟早能金榜题名。贾政嘴角微撇,不屑地看了一眼贾赦。考得如何?当然是名落孙山了!他在心里暗暗琢磨,等会儿该如何开口,才能既不动声色地贬低老大,又能凸显自己的本事来。就在贾政还在盘算的时候,贾赦轻描淡写地说道:“侥幸得了解元。”“考得不好……”贾政的话刚开口就断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贾赦,“解、解元?!”贾代善也是一脸震惊,但他的震惊更多的是欢喜。他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得满脸褶子。贾史氏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老大,可不敢胡说!你真是考得解元?”“这怎么能胡说呢。”贾赦淡淡道:“这名字都是写在榜上,自然是千真万确。”“这、这不可能!”贾政错愕地结结巴巴地说道。他考了一次,连末名都没摸到,贾赦第一次考,怎么可能考中解元!一定是出了问题!贾史氏不愧是和贾政母子同心,一样也想到了这个关键。她面上带出怒色,怒问道:“老大,你这解元是怎么得来的?可别害了咱们荣国府。”这话一出,屋子里立即安静下来。贾政心里冷笑,面上作关切地问道:“是啊,大哥,这科举舞弊可不是好玩的,你考不上,咱们也不会怪你,但要是连累了咱们荣国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贾代善皱着眉头,怒喝道:“胡说什么,这也是能胡说的事吗?!”贾政被骂了,自觉委屈极了,嘟囔着说道:“孩儿这也是为咱们家里着想,大、大哥的本事,咱们都知道,他是能考上解元的人吗?”说道这里,贾政心里是嫉恨交加,他苦读那么多年,都没能捞到个举人,贾赦倒好,读了一段时间,还不到半年呢,就考中解元了。这除非是他作弊,否则绝无可能。“老爷,您也别骂政儿了,今儿个这事保不齐就还真是老大自己自作主张干出来的坏事。”贾史氏阴阳怪气地看着贾赦说道。贾赦此时内心毫无波澜,他对贾史氏没有期待,自然没有失望,只是他也绝不容许其他人踩着他上位,“太太、二弟说这话也着实情有可原。”“老爷,你听,大哥果然是靠作弊拿到解元的。”贾政眼里的嫉妒浓得都快滴出来了。贾赦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我作弊了,我只是说太太和二弟向来从不曾关心过我这些日子是如何苦读,学业又进步到何处,一时误会我也是可以理解的。”这句话明着听好像是在替贾史氏和贾政解围,其实却是在道——贾史氏和贾政冤枉了他,他们从不曾关心过他的学业,见了他得了解元,反倒还要冤枉他作弊。贾代善一想就通了,他眼神冷了下来,原先贾史氏偏心也就罢了,现在连这等话都说得出来,也不想想,真传了出去,贾赦、荣国府背上的污名可就难除了。“老爷……”贾史氏还要再开口。却被贾代善的一句住口给喝断了话。贾代善用眼神冷冷地刮了贾史氏和贾政一眼,“今日你们这些话,我只当作没听到,老大考中解元是他的本事,作弊,你当乡试是什么?当柳意是什么?他是徐成松的学生,难不成还会故意让老大当解元不成?有些话,用用脑想想就该知道的。”贾代善的一番话把贾史氏和贾政训斥的面红耳赤。贾政恨得心里头都快滴血了,解元!老大凭什么能当解元!他比老大聪明多了,他都没能上榜,凭什么老大第一回 考,就能考中解元!贾政越想越气,回到院子里,直接把一书房的桌椅摆设全都给砸了。 第67章 贾赦垂下眼眸,“事情至此,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竖儿子行的端立得正,不怕他们质询。”“可是怕只怕人家有备而来。”贾代善搁下茶盏,眼神复杂地提醒道。贾赦笑了,他笑得胜券在握,却忽然说道:“老爷,听说衍圣公到京城来了。”贾代善眼神一闪,嘴角勾起,赞许地点头,“不错,衍圣公是到京城来了。”“那就好办了。”贾赦意有所指地道,“这事只管交给儿子就是了。”“你有几成把握?”贾代善追问道。“五成。”贾赦的气质骤变,由原来的平静无波顿时转变成了凌厉逼人,好似风平浪静的海绵突然掀起了狂风巨浪,叫人措手不及之余心生敬仰。“大伯,您这一招可真有用。”蔡良眼里闪着阴毒,温顺地对徐成松说道。他们此时在京都府衙旁的酒楼二楼,凭栏远眺,正好能将府衙前的闹剧收入眼底。“这有什么。”徐成松不以为然,他手里握着茶杯,眼神幽深地看向府衙,“今日我带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看热闹,而是要你看清楚我这一计。”“是,是。”蔡良激动不已地说道。他听出了徐成松话里头的重视,心里哪里能不激动?!徐成松是礼部尚书,圣宠在身,即便徐艮清做出了那等丑事,陛下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对他还更加重视。只要他背靠徐成松这座大山,迟早有一日也能飞黄腾达!“我这一计名曰——隔岸观火。”徐成松嘴角掠过一丝残酷的笑意,他摸着胡须,眼神阴沉地说道:“这些读书人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他们有些苦读多年到现在仍是个秀才,有些家境贫困就指望着靠着中举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结果却都落榜了,你想想,这些人能甘心吗?”“自然是不能的。”蔡良以己度人,肯定地回答道。徐成松点头捻着胡须,“这些人非但不甘心,而且还眼红其他人上榜,而这其中,贾恩侯这个解元就是最招人嫉恨的,贾恩侯以前是个浪荡子弟,结果竟然被他得了解元,别说那些没上榜的,就是那些上了榜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人心里是服气的。”“是,大伯说得对,侄子打听了,我以前的那些同窗也都是这么觉得。”蔡良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徐成松喝了一口已经冷了的茶,“这些人心里本就有所不甘,因此不消我们亲自出头,只要派人在里头扇点风点个火,自然有人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替我们对付贾恩侯。”蔡良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这一招,的确够狠,够毒!更重要的是,这一招完全不会牵连到他们,即便有人怀疑是他们干的,也找不到证据。因为徐成松除了一开始派人推波助澜之外,其他的事都没有插手过。一切都是这些嫉妒得发了疯的秀才们闹出来的事。“可是,”蔡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顾虑。“他们到底没有证据,这件事会不会不了了之。”徐成松勾起唇角,冷笑着睥睨着众人,“证据,要什么证据,只要这件事闹得足够大,贾恩侯不脱一身皮就已经万幸了,到时候,谁还会去在意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蔡良有些不明白。徐成松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移开了视线。这要是清儿在,必定能明白……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也比不过清儿!蔡良自知失言,连忙把话题移开,“大伯,那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徐成松没了看好戏的心情,他的指尖敲了敲桌子,“我们什么都不做,就等着看好戏。”听到这话,蔡良脸上扬起了一抹恶毒的笑容。贾恩侯,你的死期到了!“把这个帖子和书信送到衍圣公宅邸去。”贾赦亲笔写了帖子,待墨干后,唤来了林文,将帖子给了他,叮嘱道,“切记,务必要尽一切办法,把这帖子和书信送到衍圣公手里,耽误不得。”“是!”林文重重地地点头,“小的一定会做到,爷,放心!”贾赦深深地看了林文一眼。此次是死是活,全看这封书信能否到达衍圣公手上,也全看衍圣公会不会心甘情愿地进这个局。他在贾代善面前其实夸大了把握。他的把握其实不到三成!但三成的把握也足够他去冒这个险了!对方这条计策实在太毒!第55章 “老爷, 大事不好了。”师爷一路狂跑着进了后院。蔡恒安歪靠在榻上,正享受着美妾捏腿捶腰,听到这话, 脸就黑了下来, “怎么说话呢?”师爷忙自己掌嘴,等蔡恒安气顺了, 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外面聚了一群读书人, 说是要告状。”“读书人?”蔡恒安心里咯噔了下,这天底下最唧唧歪歪最能闹事的莫非就是读书人了,眼下乡试刚放榜,可千万别是因为这事。他立即没了享受的心思, 赶紧起来问道:“他们要告谁?”“回老爷的话,他们要告荣国公长子贾恩侯。”师爷满头冷汗地说道。“告他做什么?”蔡恒安愣了,这事又跟贾恩侯有什么关系。“老爷不知道,那贾恩侯乡试得了解元, 那群穷秀才不服气, 非说人家是作弊,这不, 一群人都围在外面, 状纸都写好了。”师爷急得脸色都变了。 第69章 蔡恒安假意将手放下, 将那纸条展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顺从民意!民意?!蔡恒安立即明白了, 他心里有了主意,一下子也不慌了。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所谓顺从民意,无非就是要褫夺掉贾恩侯身上的功名。只是难不成光听这些秀才们嘴巴一张, 就断定他舞弊不成?这可不行。这不成体统。蔡恒安犯难了,他朝师爷使了个眼神。师爷会意,扯着嗓子喊道:“尔等学生既然要状告贾恩侯,可写了状纸?可有证据?”何世飞手中一抖, 自袖中取出一状纸出来, 上前微微弯下腰。师爷冲着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领了状纸递到蔡恒安面前。蔡恒安将状纸铺展开来一看,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话, 辞藻华丽是华丽, 但是却空无一物。蔡恒安耐着性子才把状纸看完, 好悬没被气死。他抬眼问道:“这状纸是何人写的?”何世飞见他询问, 心中一喜, 忙向前一步, “是学生所写的。”“你此次乡试可榜上有名?”蔡恒安问道。何世飞心中越发喜悦,只觉自己果然是明珠蒙尘,即将一朝得遇贵人,带着三分怨三分哀地说道:“学生不才,榜上无名。”蔡恒安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何世飞愣了,什么叫做这就难怪了!难道蔡恒安不是看中了他的文采吗?贾赦和外头的学生们都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这蔡大人这话着实过于实在了。何世飞涨红了脸,他不敢拿蔡恒安和外头诸人怎么样,却对着贾赦冷嘲热讽,“贾兄现在可要多笑几声,免得等会儿笑不出来。”贾赦性子虽好,可也不是任由人踩踏的主儿,他轻笑一声,瞟他一眼,目光清冷中带着三分寒意,“不劳何兄挂心,我见了何兄,无论何时都能笑得出来。”何世飞一听这话,登时气得脸红脖子粗,越发恨不得将贾赦的功名褫夺,最好是将他判个终身不得下场考试,好叫他知道厉害。他转身,躬身对蔡恒安道:“大人,大人既然已经看了状纸,想必也觉得贾恩侯此次解元得来的稀奇,我等虽不知道他是使得什么手段舞弊,但想也知道,他一个纨绔子弟,平日里不学无术,如何能得解元?”何世飞这话话糙理不糙。一言既出,公堂内外便有无数人应和。有人愤愤然地说道:“可不是?我们苦学多年都不能榜上有名,他一纨绔子弟就算真有用心读书,不到数月功夫,就得了解元,不是作弊是什么?”贾赦听到这话,只觉得这话里头不但酸,而且还透着股可笑。仅仅凭借这一点儿,他们就断定自己是作弊。若是他们知道这世间还有人生而知之,岂不是更要嫉妒的发疯了?贾赦当下就冷冷地反驳道:“那依阁下之言,往后科举取士岂不是不要按照文才,而是要按照读书的日子了?那倒好了,找个木头让他盯着书念个十几二十几年,想必也能上榜了,到时候还能和您做同科呢。”“哈哈哈。”外头那些围观的群众听得这话,顿时都笑出声来了。章桁才来就听到这话,嘴角勾了勾,这嘴皮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利索。“你、你……”那人没想到贾赦到了这时候竟然还有急智辩驳,被羞辱的面红耳赤,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贾赦斜睨他一眼,又向何世飞道:“何兄的话也真是闻所未闻,觉得稀奇,便笃定是我使了手段,那我也觉得何兄的秀才功名也怪来得稀奇的,想来何兄也是使了手段了。”要论口才,十个何世飞加起来都未必能说的过贾赦。然而,蔡恒安却在这时候拉偏架,他沉声,拍了下惊堂木,喝道:“肃静,公堂之上,岂是你们争执的地方?这何世飞所言有理,何况空穴来风,必定有因,贾赦,何以旁人都不去质询他人的功名,却偏偏质询你的?想来必定是你有让人不服气的地方。”“正是,大人所言极是,我们并非是嫉妒贾兄的功名,而是想为天下读书人讨个公道,不能让碌碌之辈窃据了解元的功名。”何世飞趾高气扬地说道。不远处,蔡良和徐成松二人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蔡良眼里泛着冷光,徐成松的这一计,就是要叫贾赦有理也难辨,就是要叫他有苦说不出。就算没有证据,那又如何?全京城的读书人质疑你作弊,质疑你的功名,仅此一点儿,就足够让贾赦惹上一身骚了。而且,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大,贾赦就越吃不了兜着走。衙门外,身着一身便服的章桁渐渐敛了笑容。这些读书人就是麻烦。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当初一个善意之举反倒给贾赦增添了不少麻烦。“爷,贾公子这回怕是得吃亏了。”身着青色长袍的男人低声说道。章桁看向贾赦,瞥见他平静的眉眼,好似深夜宁静的水面,风雨不惊。“恐怕未必。”章桁忽而对贾赦有了信心。 第71章 贾赦面露喜意。衍圣公果然来了。“贾、贾恩侯,你莫非要等的就是衍圣公吗?”蔡恒安怔住了,难以置信地询问道。贾赦点了下头,笑道:“正是,学生想着,此事非同小可,非得有个全天下人都信得过的人才能来裁决此次的比试。”“衍圣公来了。”徐成松眯紧了眼睛,像一只被激怒的野狼一般,眼里透着寒光。此子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能请得动衍圣公亲自前来。要知道,衍圣公地位虽然不比前朝历代,但也绝不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学生拜见衍圣公。”“下官见过衍圣公。”……随着衍圣公入内,众人慌忙掀开衣袍行礼。蔡恒安即便是京都府尹,也不得不从位中起身,弯腰长揖。“呵呵,”衍圣公摸着胡须,他的眼睛不大,却精光闪烁,老当益壮。孔振打量着众人,视线渐渐地落在了贾赦身上。就是此子,写了一封书信,提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建议?贾赦感受到衍圣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抬起头,浅笑着对衍圣公无声地道了谢。在来之前,衍圣公心里曾经设想过能提出让他无法拒绝的建议的人到底会是怎样的人,但终究闻名不如见面,如今一见,果然是青年才俊。“免礼,老夫冒昧前来,不知可叨扰大人的断案了?”衍圣公笑呵呵一派和蔼地说道。“哪里,哪里。”蔡恒安哪里敢说这话,连忙道:“衍圣公能来,下官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一时没想到,贾恩侯所说的那人竟然是您老人家。”何止他没想到,这满公堂的人没一个能想到贾赦刚才说要等的人竟然是衍圣公。何世飞此时激动的几乎开不了口,衍圣公是何等人!若是得他一句赞,名声就可享誉五湖四海,他今后可就不必发愁了。而且,要是被他老人家看上,收为徒弟,日后更加不得了。衍圣公的徒弟,可是那些达官贵人也眼红的。“哈哈,蔡大人不怪我不请自来就好,老夫今日也是应小友之邀,特地前来当下‘考官’。”衍圣公笑道。何世飞此时简直欣喜若狂。外头那些秀才们当中顿时有人蠢蠢欲动了。说要告贾恩侯的可不只是何世飞一人,他们会因为贾赦得了解元就污蔑他舞弊,自然不可能坐视何世飞一人独占这踩着贾恩侯出头的机会。“蔡大人,我等也要与贾恩侯比试。”有人高呼出声。“是啊,我们也要和贾恩侯比试,我要和他比试对对子。”“我要和他比试作诗。”何世飞眉头一蹙,他可不愿意把这个大好机遇分薄给别人。但又不好直接说。贾赦微微一笑,他早已将这些人的反应料到,此时不疾不徐,缓缓说道:“以何兄一人,比试未免有人觉得不公平,不如这样,哪位认为自己的才学能代表诸位来与我比试的,自行出来吧。”代表众人比试?一下子,那些吵杂的声音就安静下来了。他们虽然眼红其他人,但对自己几斤几两未必没有心知肚明。但是名利动人心。没过一会儿,还是有两个人走了出来。从众人的态度来看,这二人的学问也是他们默认是他们中最好的。“学生杨直木拜见衍圣公。”“学生刘子华拜见衍圣公。”二人难掩激动地上前来长揖到底。何世飞脸上有些难看,这二人的学问都远在他之上,这次他们二人榜上无名,不少人都认为是时运不济,他心里暗暗不悦,这贾恩侯真是个蠢货,怎好提出这样的话?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合该找些蠢的才是。他这样想着,不由埋怨地看向贾赦。却见他即使在此时此刻,神色却依旧不变。何世飞心里咯噔了下,心里头暗暗有种不详的预感。“小友,现在三人已齐,你看待要如何比试?”衍圣公道。贾赦笑着拱手,“一切由您老人家说了算,现如今诸位都不服气我得了解元,却又拿不出证据来,偏又到处乱传话诬我清白,我只愿能以此来让诸位瞧瞧,学生能拿解元,绝不是舞弊!” 第73章 无他,何世飞这破题破得实在太过一般,辞藻虽然华丽,但却如花瓶美人一般,中看不中用。何世飞顿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得意洋洋地看了贾赦一眼。贾赦垂下眼眸,忍俊不禁,衍圣公说话也太客气了。“贾兄,轮到你了。”何世飞微微一摆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贾赦哑然失笑,沉吟了片刻,道:“学生以‘王者平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而已。[注2}’来破此题。”“王者平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而已。”衍圣公眼睛一亮,嘴里咀嚼着这句破题,越是咀嚼,越觉得于无声处听惊雷,他不住地点头,满脸赞赏。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此句话乃是在讲生财之法,听着好似世俗,但贾赦却从王者之位出发,讲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这一句破题——大气!公堂内外诸人都惊了。不是说贾恩侯腹内空空,不学无术吗?怎么?怎么他破题破得这么好?他们这些人自己的才学未必高到哪里去,但是孰好孰坏,他们还是分得清的。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惊讶。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想出来的破题竟然远远比不上贾恩侯的破题。众人面露羞赧的神色来。没有人会质疑贾恩侯此时的才学,因为衍圣公是绝不可能会和他啊串通的。何世飞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贾恩侯,“怎,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贾赦挑起眉头,眉眼流转之间,不知拨动了谁的心弦。章桁没注意到,他眼里看着贾赦的眼神已经越来越欣赏了。“这一局,是他赢了。”衍圣公无声暗叹,此人受此打击,日后恐怕是要一蹶不振。何世飞惨白着脸,一瞬间,原先设想出来的飞黄腾达恍若海市蜃楼一般转眼就消失了,他原先想的越美好,此时受到的打击就越惨重。杨直木和刘子华心里虽然不忍,但却暗暗提起了戒备之心。从这一局来看,贾赦此人绝对不是个绣花枕头!!“下一局谁先来?”衍圣公拂了拂袖子,转身看向杨直木和刘子华。杨直木和刘子华对视了一眼。杨直木从位中出来,谨慎地说道:“学生先来。”“哗!是杨直木,听说他的诗是一绝,清丽飘逸,看来这一局我们赢定了。”众人原本颓然的心态,在见到杨直木走出来后,顿时又有了信心了。贾赦听得众人的话语,对杨直木并不敢轻视,要论破题,他绝不会输,但要论写诗,贾赦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悬乎了。不过,好在杨直木似乎因为过于紧张,竟然发挥得不如往常一般好。贾赦勉强和他打了个平局。杨直木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低着头,原先他还暗怪何世飞没本事偏要逞强,现在才知道自己亲自上场时的压力有多大,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衍圣公、蔡大人面前,寻常人哪能保持好平常心。一想到这里,杨直木对贾赦心里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敬佩之心来。设身处地,如果是他,面对众人质疑,面对大祸临头,可还能如贾赦这般挥斥方遒?杨直木心里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平局?!怎么会是平局?”结果一出,公堂外顿时有人吵嚷起来了。杨直木脸一红,羞愧地低下头。“不服气,你就上。”旁人不悦地说道。那人顿时就偃旗息鼓了。这样的人真上了场,说不定连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人此时都盯着刘子华。刘子华这一局至关重要。所有人没了一开始看热闹的心情了,原先他们以为贾赦是输定了,故而一点儿也不考虑就答应了衍圣公的话,但现在,他们竟然隐隐有颓势。他们这才意识到如果输了,他们所有人都得给贾赦道歉!这可是攸关他们颜面的事!刘子华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心里后悔自己为何要趟这一滩浑水了。他伸出手擦了下额头上流下来的冷汗,庆幸自己今日穿着的长袍足够长,遮住了颤抖的双腿。他不敢想,如果自己输了,那会怎么样?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输了,外头那些人从今以后都会瞧不起他!而且,想必还会有不少人会把错都推到他身上,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日后恐怕是成为别人口里的笑话了。“大伯,还有一局,咱们可不能让贾恩侯赢了!”蔡良急得满眼都是红血丝。 第75章 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想要想出个下联来反驳,奈何一时情急,脑子却想不出什么好的来。衍圣公本就不喜他使小花招,眼瞧着时间到了,便也不留情面,“一盏茶时间到了,”“哎呀!”外头众人哀叹不止。这对联的确难,非但要首尾一致,还要对应上上联的话题。一时之间,要想出来也绝非易事。“恩侯,下联到底是什么?”衍圣公期待地看向贾赦,这短短的时间,难得他有急智能想出这巧妙的上联来,衍圣公对他是越发心喜。贾赦冲着衍圣公拱拱手,道:“老先生,这下联乃是——天官胆大大如天。乃是学生自孤本中偶然看得的。”“好,对的好。”衍圣公赞许不已地点头道。刘子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此时只能寄希望于贾赦回答不出来,免得等会儿输的太难看。眼下贾赦赢了一局,平了一局,按照道理来说,本来已经算是他赢了。只是衍圣公和贾赦不提,他们便接着比试。但若是连这一局都让贾赦给赢了,那他们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众人也心知肚明这件事。故而一个个黑着脸,有的人心里早就对贾赦的才华服气了,偃旗息鼓地等着最后的死刑。然而还有些人却在翘首企盼着贾赦的丢脸。蔡良就是头一个。“刘兄出上联吧。”贾赦面上带着笑容,伸出手示意了下。刘子华心里拿定主意,眼下已经势弱,索性别管他三七二十一,他放声道:“两猿断木,小猴子焉敢对锯(句)。”“好!”刘子华话音才落,外头已经有人拍手大声喝彩。刘子华这话是把贾赦比作猴子,可不正中了那些嫉恨贾赦的人的心了?第59章 贾赦不动声色, 心中冷笑, 给脸不要脸。“贾兄,请出下联吧。”刘子华做了个请的手势, 嘴角含笑地说道。他有信心贾赦绝无可能在一盏茶时间对出下联来, 这句上联看似不难, 但却是一语双关,要对出同样能一语双关的下联出来, 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衍圣公心里替贾赦捏了一把冷汗。公堂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外头众人也不出声。章桁眉头微微一蹙,他觉得贾赦有些奇怪。贾赦的表情不像是困惑不解,更像是犹豫。他在犹豫什么?衍圣公也瞧出了贾赦的不对劲来。一盏茶时间转瞬即逝。众人看着贾赦,满眼兴奋,他们在等,等贾赦输了这一局。这样, 即使他们道歉, 也不会太丢脸。贾赦在犹豫。是人前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还是要……“贾兄,时间可不多了。”刘子华眼里带着几分得意。贾赦向公堂外诸人看去, 他看到了众人脸上的幸灾乐祸,看到了他们眼里的嘲笑讥讽,他的视线在章桁身上顿了下。二人四目相对。章桁什么也没说,或许他已经猜到了贾赦在犹豫什么, 或许也没有。但他没有去插手贾赦的决定。这是他对贾赦的信任。时间就要结束了。衍圣公心里惋惜。刘子华脸上掠过一丝嘲讽的神色。“学生有下联了——一马失足污泥中, 老畜生怎能出蹄(题)。”贾赦微笑着, 一字字说道,这下联非但是送给刘子华的,更是送给那幕后动手脚的。畜生就是畜生!“哗——”公堂内外顿时哗然。 第77章 这马车外头看着不怎样,里头却是实打实的舒服,座上铺着软垫,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清水中带着淡淡的竹香,让人有种置身于幽幽竹林中的错觉。“大人的茶艺真叫学生念念不忘。”贾赦喝了一口茶后,赞道。章桁斜着看了他一眼,口是心非,真要念念不忘,他那章府大门天天敞开着,也没见他打门前走过一朝,衍圣公那评论的确对,这解元郎的确是伶牙俐齿,而且,不但伶牙俐齿,还心口不一!“大人怎么这么看我?”贾赦被章桁的眼神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别是脸上有脏东西吧。“没什么。”章桁喝着茶,岔开了话题,“我倒是有一事想要问你,不知你可否替我解惑?”“大人直问便是。”贾赦难得心情好,便直接答应了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说动衍圣公的?”章桁将茶杯搁在茶盘上,细长白皙的手指搭着茶杯,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美感。贾赦顿了下,抬起眼皮看向章桁。章桁这问题问得可真是巧妙,既不会过于冒犯,又在表态他们的同一阵营。“怎么?不能回答吗?”章桁笑了。他笑得清浅、平静,反倒叫贾赦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他对章桁本不该那么有戒心的,只是章桁地位太高,对他的态度反而那么的平和,这才是他这些日子一直抗拒和章桁接触的原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现在看来,是他想太多了。“没有不能说的。”贾赦浅笑着说道,“只不过是告知了衍圣公此次来于他是百利而无一害罢了。”“是吗?”章桁起了好奇心了,衍圣公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人物,能说服他来,连他也好奇到底是怎么说的。“是的。”贾赦直视着章桁,他低声道:“衍圣公虽然是孔圣人的后代,但是其心思颇大,更一向颇为不满本朝对衍圣公的待遇,此次进京,他乃是待价而沽,想来一招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只是可惜七皇子,衍圣公看不上,太子殿下,衍圣公又接触不到。若再不做出点儿名声来,衍圣公即便是族长,也难以面对族人,故而学生就给他提了个建议。”章桁的眸子底下泛起涟漪,他垂下眼眸,那涟漪便也渐渐消去。然而,心里却掀起了波涛巨浪。贾赦说错了吗?不,没有,恰恰相反,他说的太对了!对到远远超过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政治敏锐。章桁自问,即便是他在贾赦的这个年纪,都未必能把一个人的心思算计得这么清楚。尤其是算计一个地位如衍圣公这般高的人。他此时心里万分庆幸。贾恩侯是他天然的盟友,而不是敌人。贾赦毫无察觉章桁的异样,他接着说道:“学生给衍圣公剖析了下利害,他亲自到公堂来,非但不会辱没衍圣公的地位,而且还能让人觉得他平易近人,在世人的心中留下好印象。而且,我还跟他保证,我愿赌服输!”章桁点头,他喝了口茶,来遮掩住自己惊艳的神色。不得不说,即使他在衍圣公这个位置,就算明知道别人算计了他,也绝不会因为这个计谋而生气。因为,这个计谋对他来说,就如贾赦所言——百利而无一害。“很好。”章桁沉默了许久后,轻轻说道。“什么?”贾赦没听清楚章桁的话,下意识地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了章桁的视线。章桁的容貌中以双眸最为出挑,若不是他素来不解风情,对那些男男女女的心思全然不放在心上,章府的门槛怕是早就被人磨平了。贾赦耳根一红,忙低下头。章桁并无察觉到贾赦的异样,他笑着给贾赦斟茶,“我夸你很好呢,你可高兴?”“……高兴。”贾赦在章桁的视线下不得不说实话。贾赦在心里默默记下一个教训——不可直视章大人,因其容貌委实太过俊美。第60章 “那我就送你到这了, 改日要喝茶到我府上来找我吧, 想来你应该知道我府上怎么走。”章桁调侃地说道。“……好。”贾赦道。贾赦目送着马车走远,才转过身, 往荣国府内走去。林文、林武二人早就在大门口候着, 见到他平安无事归来, 都松了口气,露出喜色迎了上来。荣庆堂内。贾代善微合着眼睛, 半睁半闭。贾政也估摸不出他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贾政心里暗暗嘀咕,这老大去了这么大半天了,都没回来,怕是真出事了吧。他正这样想道,就见到贾赦远远走来。贾代善睁开了眼睛,沉着声道:“回来了。”“是。”贾赦道。 第79章 “怎么样了?”徐成松微合着眼睛,闭目休息。“蔡少爷在书房里砸了不少东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管家低着头回禀道。“哼!”徐成松睁开眼睛,“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就知道发脾气。”管家没有说话。徐成松垂下眼眸,沉默许久后,他的眼里闪过难以辨清的神色,“叫他这阵子老实呆着,别出去外面丢人现眼。”“是。”管家道。第61章 “老爷, 少…少爷的仇……”管家迟疑着开了口。徐艮清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眼下他因贾赦而死,仇人却风风光光, 这让他如何也无法忍。“我迟早会讨回这笔血账的。”徐成松阴狠地说道。他的眼里杀意毕露。管家不做声了, 他知道徐成松说的一句话最终都会实现。“查清楚了吗?”状元楼里, 雅间内,贾赦压低了声音询问道。“都查清楚了。”陈荣贵低声地说道:“这件事果真如你所料, 是徐家在背后推动,那几个秀才都招了,是蔡良的人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在学生当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而且,有人也认出了那天在公堂外,有个家仆行迹诡异, 也证实了此人正是徐家的家仆。”“这样看来, 他们是要给徐艮清报仇了。”贾赦沉吟着说道。“徐家人不讲道理, 不过徐成松是个棘手的,我爹说了徐成松这个人油盐不进,自打他当官以来, 为人小心谨慎,做事滴水不漏,除了上次徐艮清的事外,他从未被御史们弹劾过一回, 要对付他不容易。”陈荣贵脸皱的跟包子似的, 连对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都没了胃口了。“那倒未必。”贾赦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眼神幽深地看着窗外,“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据。徐大人这番好礼相送,我不回报一番,倒像是我不知礼数似的。”陈荣贵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好主意?”“好主意倒是谈不上,只不过是拿徐大人的东西回敬他罢了。”贾赦嘴角轻轻勾起,他顿了下,笑着斜看向陈荣贵,“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今晚还想睡呢,快告诉我你要怎么办?”陈荣贵心急地催促道。贾赦冲陈荣贵招了招手,附在他耳旁低声把盘算说了出来。陈荣贵越听眼睛越亮,心里越欢喜。他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这主意好!”靠这主意,就算不能扳倒徐成松,也能叫他吃个闷亏!十数日的时间眨眼而逝。这十数日内,贾赦的那件事也渐渐地被众人抛在脑后。京城的百姓很健忘,不消几日就会把前些日子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忘记。然而,看似平静的京城底下实则却暗流涌动。衍圣公经此一事后,名声大振,却稀奇地闭门不见客,即便是达官贵人们派心腹家仆递了帖子上门求见,他也从不接见。七皇子一派的人百般接触,却都被拒在门下。得知此事后,七皇子暗恼不已,怪这老头不知好歹,却也拿他没办法。徐成松依旧是每日点卯上朝,依旧是那个让人抓不到把柄的老狐狸。这让那些有心想看他笑话的人心里惋惜不已。但是,虚假的平静终究会被打破。这日,卯兔时分,天还未亮,冬日的早晨日头总是很晚才起,天灰蒙蒙的,瑟杀的寒风使劲吹着,直把人的脸吹得刀割似的疼。徐成松一如既往地自轿子上下来,走到午门门前。这一切都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不知怎地,徐成松却觉得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他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下四周。其他的官员们却都纷纷把视线移开。不对劲。徐成松心里想道。他这时才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往日他来的时候,总会有官员上前来殷勤地打招呼,但是今日所有人却都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却又都不敢和他的眼神对视。徐成松顿了顿。他朝蔡恒安看去。蔡恒安腿肚子一软,他硬着头皮轻手轻脚地走到徐成松旁边。“怎么回事?”徐成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问道。 第81章 他看着七皇子,眼神中带出了怒气。“父皇,此事不过是戏谑之言,岂可当真?”七皇子徒禄忙解释道。他心里暗恼,之前太子那事分明不是他们所为,偏偏所有人都笃定了是他们干的,这次徐成松又用了几乎差不多的计策,实在难怪别人会误会。“哼,戏谑之言?”建明帝冷着脸色,“倘若真是戏谑之言,何须到殿前来说。”同样一句话,此时却有了不同的意思。徐成松心中知晓,建明帝这是改了主意了!薄昭然不卑不亢直立在殿中,“陛下圣明。”做臣子的,最重要的就是知道给君王留颜面,比如现在,建明帝一时改口,就得聪明得装聋作哑,当作不知道。“此事必须彻查,朕倒要看看是哪位大臣手段如此高明,竟对一解元下此毒手,这要是成了,日后会元、状元岂不是也可随意任你等左右!”建明帝说到这里,愤慨地拍了下龙椅。龙颜大怒!众人屏息凝气,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殿内寂静。就连呼吸声都听闻得清清楚楚。有些人此时心里却如同擂鼓一般,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后背几乎都湿透了。众人都听出了建明帝敲打七皇子的意思来。不得不说,七皇子这回真是下了一招烂棋,左右民意这等犯忌讳的事,就算是储君做了,也一样没有好下场。他本来还和太子隐隐有相抗之力,现在已经落于下风了。七皇子徒禄此时几乎出了一身冷汗。彻查?!他几乎瞬间吓得腿都软了。不用想也知道,彻查的结果会是什么——他所做过的一切见不得人的事都会被章桁趁机挖出来,这里头可有不少要命的把柄,到时候,他就算再讨父皇喜欢,在九五之位面前,父子亲情也都会比一张薄纸还来得脆弱。“陛下,此事是臣的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徐成松竟然从位中出列。他撩开衣袍,屈膝跪下。章桁在心里啧了一声,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弃卒保车,够狠!众人愣了愣,看向徐成松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徒禄心里松了口气,感激不尽地看了徐成松一眼。徐成松低着头,眸底深沉,所谓的彻查不过是个幌子,建明帝对这件事未必不心知肚明,与其拖累七殿下,倒不如舍了自己,一来给七殿下分忧,二来倒显得光明磊落。“哦?”建明帝眯了下眼睛,打量着徐成松。“此事与徐卿有什么关系?”“陛下,此故事中的大臣正是微臣,微臣有一侄子乃是微臣兄弟的独生子,他此次也下场考试,谁知才学浅薄,却是名落孙山。微臣素来疼惜此侄子,受其挑拨,一时冲昏了头脑,做出这等恶事来,请陛下责罚!”徐成松低垂着头,一副认罪的模样。章桁摇了摇头。徐成松就是徐成松,即使在这个时候,依旧知道如何给自己减少罪责。将罪责推卸到侄子身上,这样一来,又少了朝臣倾伐的罪名,又多了几分无辜。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受人挑拨”的可怜人。第63章 众人心中不禁对徐成松的棘手程度重新改观了。毕竟, 对别人狠不难, 对自己都狠才难。有这么一个对手,荣国府怕是要日夜寝食难安了。建明帝微微眯着眼睛。没有人能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徐成松屏息凝气。即便他有蔡良做挡箭牌, 贸然认罪也有很大的风险。他在赌,赌建明帝即便动怒也不愿意轻易打破太子和七皇子殿下之间的平衡。如果他倒下, 七皇子这边的势力势必会受到很大的削弱,到时候太子一家独大, 而仍在位的建明帝则势必会坐立难安。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性格宽厚温良, 但是在九五之位面前,父子相残的事也不少见。许久的可怕的沉默。大殿内所有人都在等待建明帝的话。章桁却不然。如果说满朝文武当中, 谁最了解建明帝。除却章桁外, 再也没有别人了。他见建明帝沉默, 心中就已经明白他的决定了。 第83章 她脸上带着笑,心中却鄙夷不已。这蔡公子原先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子弟,没想到却连个屁都不是。每次来都扣扣索索的,出点儿银子心疼得跟挖心头肉似的。要绿玉招待他,下辈子吧!“不成!我就要绿玉!”蔡良本就满腹怒气,哪里肯罢休。“那可不成,蔡公子。”老鸨伸手一招,一个满头钗环的姑娘俏生生地走了过来。蔡良一把把老鸨推开,他正在气头上,此时哪里肯听一个老鸨的话,气头上来便一间间房搜了过去,闹得鸡飞狗跳。老鸨急得眼睛都红了,忙叫龟/公去带人上来。“吵什么吵!”蔡良搜到第八间房间的时候,总算是把人找到了。屋子里不但有绿玉,还有个一身锦服的公子哥。“哟,这不是蔡子恒吗?”那公子哥立即就认出了蔡良来了。蔡良铁青着脸,“你又是谁?”“我是谁不要紧。”公子哥揽着绿玉的腰身,笑眯眯地说道:“蔡公子竟然有闲情逸致出来玩才真叫人吃惊,现在谁人不知道你蹿说你大伯徐尚书诬陷贾恩侯清白,谁人不说你狼心狗肺,心思恶毒,我要是你,就别出门了,免得丢人现眼,遭人白眼!”第64章 “什么?”蔡良怔住了, 他张了张嘴, 脑袋里轰的一下,一下子有些懵了。“哟,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啊。”那公子哥浪荡地倚靠在绿玉的肩膀上,恶意地说道:“看来徐尚书也没把你当自家人。”“你胡说!”蔡良一惊一气, 整个人脑子都糊涂了!他愤怒地扬起拳头,却被赶来的龟、公拉住了双手。“蔡公子, 您还是下次再来吧。”蔡良被“送”出了花月楼, 老鸨不客气的笑着说道。花月楼后台硬着,根本就不怕蔡良背后的徐成松。蔡良狼狈不堪地站在门口。在挣扎的时候, 他身上的衣裳都凌乱了。然而, 此时更叫他难受的是, 那些来往的人都拿着看猴戏的眼神看着他。“哎呦,这不是那报纸上说的那位大官的侄子吗?”有人认出了蔡良来了, 毕竟蔡良这些日子在花月楼里也算是出了名的又要名声又抠门的的人。“真是他呀,怎么被老鸨赶出来了, 该不会是不舍得花钱吧?”旁边的人笑嘻嘻嘲讽道。蔡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怒瞪向那些人。然而,能出入花月楼的多半是达官贵族的纨绔子弟们。这些人的家族势力都不小,如果蔡良是徐成松的儿子,他们还会卖徐成松一个面子, 但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侄子罢了, 这些纨绔子弟怎么会放在眼里。故而蔡良的反应只是让他们更加放肆地嘲讽。蔡良灰头土脸地回了府。他也不敢去质问徐成松, 吃人嘴软, 拿人手短,他哪有资格去质询他。故而,蔡良又把这一笔账记在贾赦的头上。然而,没等他报复贾赦,贾赦这厢却发生了一件事。“陈阳然?”贾赦皱着眉头问道。“是,他是甲子年的考生,也是我们陈家的旁枝,年少时便有神童之称,当年会试考试,我们陈家上上下下,连同江南的学子们都笃定他必然会榜上有名,甚至还说不得能拿状元,但谁曾想却是名落孙山。”陈荣贵说到这事,不免有些唏嘘。“可这跟登报有什么关系?”贾赦不解地偏头问道。“当然有关系。”陈荣贵急切地说道,“这里头大有文章。”“什么文章?”贾赦敏锐地察觉到陈荣贵说的这件事恐怕不是什么小事,乡试就能闹得满城风雨,会试这等大事,真要有问题,恐怕绝对能把京城的半边天给掀起来。“当年会试时,徐成松是主考官,所有人都以为他刚正不阿,绝不会徇私枉法,故而这陈阳然得知落榜后,也不曾怀疑这其中是否被人动过手脚,只是感慨时运不济。他家境贫寒,孤儿寡母,全靠着族人救济,但是及冠之后,他便拒绝我们族人帮忙,被个官员请去当了幕僚,谁曾想,许是老天有眼,那官员一日酒后失言,将事实告知了他,他这才知道,当年他本来合该榜上有名,却被徐成松掉包,将他的卷子与那官员的卷子调换,那官员也是因此良心过意不去,才让陈阳然当了他的幕僚。”贾赦心想,他原先想的错了。这事不是能把京城的半边天掀起来,而是能把整个京城的天都掀开。主考官出手调换考生卷子,这事传出去,徐家必死无疑了!“他可有证据?”贾赦心里虽有主意,但也不会贸贸然行事,冷静地问道。陈荣贵苦笑一声,“哪有证据,他一个幕僚,若不是侥幸从哪官员醉话得知,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此事。”贾赦了然又无奈。事实的确如此,陈阳然一无家世背景,二无人脉关系,想也知道如何能搞到证据。况且对方又是徐成松这样千年的狐狸,他一小小举人,遭此大祸,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如何申冤?如何讨回公道?“自打得知了这事后,他日日夜夜愤恨不已,恨徐成松不公,每日对着仇人,又不敢轻易请辞,生怕被那官员得知他知道秘密,对他家人下手,日夜受此煎熬,不瞒你说,他如今才三十多岁,已经憔悴得好似七老八十似的。我这次来,不是求你一定要帮他,这事不容易我知道,只是倘若你有心对付徐成松,此事便可成为扳倒他的利器。”陈荣贵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贾赦道。“这样吧,”贾赦敛眉思索,抬起头来道:“那人若是方便,你去寻他来,我和他好好谈谈,真要扳倒徐成松,此事得从长计议才是。” 第85章 蔡良的身体一僵,怒火和羞恼如火焰般席卷了他的所有情绪,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的恨意汹涌而出。贾赦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毫无同情。食得咸鱼抵得渴!他当初拿着徐成松的名头耀武扬威的时候,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徐成松可不是吃素的。“贾、贾兄,这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蔡良弯下腰,对着贾赦拱了拱手,他深深地低着头。贾赦淡淡地说了句不必了,蔡良好似死里逃生一般呼出一口气,走回到徐成松身后。徐成松笑道:“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了了,本官也该走了。”他说完话,不顾下人才端上茶来,就要起身离开。才刚起身走两步,忽而身后,贾赦开口了,“徐大人的道歉呢?”“什么?”徐成松猛地回过头来,他的眼神一刹那凶恶的叫蔡良险些腿软得瘫在地上。“蔡子恒已经道歉了,但是徐大人可还没有。”贾赦淡淡地直视着徐成松那几乎噬人的眼神,寸步不让地说道。“老大。”贾代善提醒道。贾赦对他安抚地看了一眼,而后直视着徐成松,道:“徐大人莫非是想反悔?”徐成松盯着贾赦,那眼神凶狠得叫人半夜回想都能惊出一身冷汗出来。仿佛要一刀一刀地将他切成片一般。在许久的死一般的沉默后。徐成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字一字第说道:“对不住。”贾赦点了下头,不做声。徐成松拂袖而去,蔡良幸灾乐祸地看了贾赦一眼,紧跟着离开。花厅内剩下贾代善父子二人。“你不该这么莽撞的。”贾代善不赞同地说道,徐成松就是一只老虎,眼下他虽然蛰伏起来,但是迟早会出手,这样刺激他、得罪他,对他们没好处。“老爷,我是在试探他。”贾赦看着徐成松远去的方向说道,“一个朝廷大官,竟然愿意跟仇人低头道歉,徐成松必定是在图谋什么,如果不先出手,他迟早就会对我们出手。”“你拿定主意了?”贾代善顿了顿,问道。“嗯。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贾赦握紧手,说道,“徐成松必须死!”状元楼。贾赦进雅间的时候,陈荣贵对面坐着一个面容憔悴沧桑的男人,那男人似乎坐立难安,一见到贾赦进来,就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这位便是昭然兄吧?”贾赦亲切地笑着打招呼。陈阳然受宠若惊地点了下头,“贾、贾兄。”“你是荣贵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不必客气,唤我恩侯便是了。”贾赦在陈荣贵身旁落座,笑语盈盈的姿态让紧张不已的陈阳然放松了下来。说句实话,陈阳然今日来,纯粹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这些年来,他心里藏着这个秘密,背负多年,早已不抱任何希望,这次来,还是陈荣贵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服他,他才来的。“昭然兄既然来了,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决心?”贾赦才一落座,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他不喜欢兜兜转转的绕圈子套话。“什么怎样的决心?”陈阳然许是一时紧张,竟糊涂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贾赦不恼,笑道:“这决心嘛,有多种,一种是破釜沉舟非得讨回公道不可,一种是半途而废,不敢冒上,只图保命,一种是万事由人出头,不敢露面,还有其他的决心我就不一一细说了。我这次来,自然是抱着帮昭然兄的心思,但是昭然兄是怎样的心思,我可还未清楚。”贾赦问得话实在太过直接了。陈阳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忐忑不安之余心里头又有些看见曙光的激动。毕竟,贾赦这样的态度才是真正的想要帮他的意思,不然的话,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也不必如此开门见山。第66章 陈阳然低下头, 咬着下唇。这些年他背负着这个秘密,忍受着本属于自己的功名利禄被人夺去的痛苦, 日日夜夜无法入眠,眼下有个机会能让他沉冤得雪, 是进还是退?!进一步, 说不定粉身碎骨, 家破人亡。退一步,却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只是往后余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和那顶了他的荣誉的恶人飞黄腾达,荫庇子孙后代衣食无忧,而他却只能忍气吞声。陈阳然内心万分纠结,如同刀割火燎一般。贾赦也不催促他,他知道这事要下决定不容易,世间事都是如此,哪里有十全的法子。陈荣贵在一盘看着都替陈阳然着急。他是个直性子,当下就拍着桌子说道:“昭然兄,这事你还犹豫什么,难得有个机会能让你讨回公道, 你不同意, 难不成真要一辈子当个缩头乌龟吗?”陈荣贵这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把陈阳然所有的犹豫都击碎了。“好!我豁出去了!”陈阳然抬起头来,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说道。贾赦嘴角扬起, 露出些许喜色, 他伸出手, 给陈阳然倒了杯茶,“有昭然兄这话,我便放心了。昭然兄也不必担心,我这次来,内心已经有了盘算。” 第87章 “卖报啦,卖报啦,甲子年科举舞弊案新鲜出炉,快来看看吧。”一大早,京城里便有不少小少年怀里揣着一大叠报纸在街头巷尾叫卖。“嘿,这报纸是何物?”茶馆里,有人喝着茶听到叫卖诧异地问道。同座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道:“那报纸是近日来京城的稀罕事,你才回京没多久,不知道也正常,干脆买一份来瞧瞧便是,一份报纸也就几十文左右。”能到茶馆里来消磨时间的多半是手头宽泛的,几十文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碗茶钱,索性就招手买了一份报纸。打开一瞧,这报纸中间赫然写着一个震人发聩的故事。那人看的目不转睛,不到半盏茶时间已经将故事看完。待看完后,那人气怒地拍了下桌子,“嘿,这事到底是真是假?难道真有大臣该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那举人的功名转给他人不成?”后头不知何时围观的人纷纷问道:“兄台,这到底讲了什么,让你恼成这样,快和我们说说。”那人也不客套,见众人都翘首以盼,索性把说书先生的工作也担了,拿着报纸在茶馆中大声念出,他的语调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将个故事说的揪心不已。众人听罢,也纷纷叫骂那大臣不是人!“不过是一故事而已,何必当真。”掌柜的忙出来打圆场说道。“可不一定就是故事,你们瞧这写的人是谁,是“满口胡言”,此人前次不也说了大臣诬陷解元郎清白的故事,后来咱们不也都知道,这事是真的!”有人气愤不平地说道。“是啊,是啊,你们看今日这则故事的大臣和那解元郎故事的大臣简直就是同一个人,我看,指不定真是那位。”有人朝徐府方向努了努嘴。众人瞬间了然。再仔细一想,甲子年——算算时间,不正是徐成松当主考官的那年吗?所有人顿时都明白了,这个“满口胡言”所说的故事恐怕又是真事了。随着一份份报纸的卖出,京城中风云再起。各个大臣们拿到报纸后,有人对“满口胡言”的话深信不疑,有人则满腹狐疑,疑心这“满口胡言”这回真是胡言!徐成松这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可从未传出过这样的传闻出来,这次的事说不定是有心人诬陷他清白。所有人都没有出声,都在观望,等着事情的发展。“大伯,大伯。”蔡良手拿着报纸匆匆跑到徐成松的书房内,待看到徐成松阴沉着脸看着报纸后,他的声音立即消失了,屏息凝气地站在一旁等着。徐成松看着报纸,他一言不发,身上却不断地散发出叫人心惊的冷气。第67章 “大伯, 我们可不能对这事坐视不理, 贾恩侯满口胡言, 诬陷您的清白, 要是我们不澄清,被御史往上一告,那可就百口莫辩了。”蔡良着急地说道。他这次着急可是发自内心,他巴结徐成松这么久, 忍气吞声,为的还不是徐成松手头上的权势, 若是徐成松倒了,那他这么久的辛苦岂不是就白费了。“安静。”徐成松淡淡开口。蔡良委屈地闭上了嘴巴。徐成松随手将报纸丢在一旁, 蔡良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他,发现他脸上竟然非但没有怒气, 反而还带着一丝笑意。蔡良愣了。遇上这种事, 徐成松不应该暴怒?不应该想要找贾赦麻烦吗?怎么会笑得出来?“大、大伯,你打算怎么办”蔡良小心翼翼地问道。徐成松似笑非笑地看了蔡良一眼,“你觉得贾恩侯为什么会在报纸上登报说出此事?”“那当然是为了报复大伯。”蔡良毫不犹豫地想也不想地回答。徐成松嗤了一声, “蠢货!你不想想,他之所以登报正是因为他没有证据, 如果他有证据的话, 何必打草惊蛇,只需要把证据交给他老子, 到时候我自然逃不了一劫了。”“哦!”蔡良拉长了尾音, 语气兴奋地说道:“我明白了, 大伯,贾恩侯登报是做了一件蠢事,他手头上必定没有证据,所以我们可以反过来控告他污蔑朝廷命官的清白!”蔡良说到这里,兴奋得手都发抖了。前些日贾恩侯逼着他道歉赔礼,眼下风水轮流转,贾恩侯犯到他手上,他可不会让他那么好过!还不算蠢到家了。徐成松冷冷瞥了他一眼,想道。“管家,”徐成松收回心神,冷着声音对管家说道:“备轿,我要到殿前去击鼓名冤!”蔡良愣了下,随后心里充满喜意。大安朝□□太宗皇帝时候,便有一规矩,若是遇到奇冤,无论朝廷大臣还是平民百姓,都可击响午门前的鸣冤鼓,届时陛下与文武百官都会替那人讨回公道。但是若是贼喊捉贼,或者案件小,击打鸣冤鼓的后果则是重打七十大板,发配充军。故而,鸣冤鼓设立多年,一百多年来却从未敲响过。“咚咚咚”沉重的鼓声一声更比一声响。御书房内,建明帝正与几位大臣商讨国事,旁边太子侍立,忽而,鼓声传来,一声声擂鼓声响彻云霄,震耳发聩。众人都愣了愣,一刹那间没明白这鼓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建明帝皱着眉头,“何人在宫中喧哗?”太子徒源迟疑地说道:“父皇,这声音像是从午门那里传来的。” 第89章 陛下和文武百官当朝断定清白。届时荣国府便大祸临头。那天使越想,越觉得贾赦已经几乎是临死之人。故而他看着贾赦的眼神越来越同情。然而出乎他意料, 贾赦在听到这话后,竟然没有露出害怕或者惊恐的神色来, 相反他笑了一下, 就着小厮递过来的帕子擦拭干净了双手后,轻笑着说道:“我和你去。”“孽子, 真真是孽子!”贾史氏惨白着脸, 怒骂不停。她乍然听到这消息, 是又惊又怒又气,只恨自己当初为何非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今时今日才有此一难。天使只当作充耳不闻。这达官贵人之家多得是隐私之事,贾史氏不喜长子虽然已经是近乎公开的秘密了,但是也得装作没听到,没看见。“好了,少说几句。”贾代善按了按眉心。他们谋划的这事为了保密,并没有告诉贾史氏,故而贾代善心里并不怪贾史氏此时丢人现眼,毕竟她不知情,是情有可原的。“少说几句?!”贾史氏却不知收敛,她见贾代善今日没有斥责,便以为此次机会乃是个定下世子之位的大好机会,她非要逼得贾代善答应办下此事不可,故而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老爷,这次老大闹出这样的事来,你难道还要护着他吗?依我看来,老二比起老大可懂事多了,那世子之位……”贾史氏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贾代善的眼风给吓得咽了回去。贾代善沉着脸,不理会贾史氏,“老夫随公公走一趟。”那天使心里松了口气,忙道了声:“国公爷,这边请。”父子二人走后。贾史氏恨恨地在椅子上落座,惊怒道:“他方才是什么意思,我难道还不是为了咱们府上好吗?”贾政心里痛惜那失之交臂的世子之位,面上口不对心地安慰道:“太太,等老爷回来后,他就会知道您说的都是对的了。”贾史氏说的对不对,这一点贾代善不置可否。但他却敢肯定贾赦说得是对的。他坐在轿子里,心里头惊叹不已。他跟徐成松斗了一辈子,折腾了一辈子,到头来对徐成松的了解竟然还不如老大来得透彻。敲鸣冤鼓这事常人想都不敢想,他却能想到徐成松会做出这事。看来,还真是老了。贾代善心里一如既往地想到。然而此时想到这事,他心里没有以往的无奈,相反的是家业后继有人的淡淡欣喜。与此同时。文武大臣们的宅邸中一顶顶轿子陆续而出。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震惊。区别只在于,有的人心中是喜的惊,有的人心中的惧的惊。徒禄掀开了一角帘子,透过帘子去看外头那一顶顶轿子,户部尚书,礼部侍郎,工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使,刑部尚书……他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大,甚至到最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风水轮流转!贾赦这回是自寻死路!他一定要他们荣国府再也折腾不起来。金銮殿。殿前汉白玉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众人虽不作声,但眼神交际,却胜过千言万语。有那太子一脉的不住地拿眼神去瞧章桁,试图去看清他的神色,也知道今日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章桁到底是章桁,他年岁在众人中最小,但城府却丝毫不逊色。此时,一张俊脸平静无波,恰似冬日里冰封的湖泊,看不出底下到底是暗流涌动,还是波澜不惊。他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皮子底下打上一层阴影,黑如水银的眼睛流转过一丝一缕极浅的笑意,只可惜,此时无人能看得见。徒源此时就没能看见。他站在列前,回不了头去看章桁,只好不住地拿眼角去给他舅舅递眼神。然而却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哒哒哒”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连忙收敛了心思,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往大殿上的龙椅而去。“臣等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齐下跪,高呼。“免礼,平身。”建明帝摆了摆手,尽管他极力克制着怒火,但是语气中还是少不了流露出些许怒气出来。君王之怒,浮尸千里。 第91章 宋袁青却沉默了。宋袁青能成为左相绝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一向是谨小慎微,又或者叫墙头草,一旦事情有不对,就立即装聋作哑。故而时人在私底下都称呼他为哑相爷。章桁唇角掠过一点儿蜻蜓点水般的笑意。糊涂!糊涂!徒禄这一步走的可真够臭的,如果他不开口,事情顶多牵连到徐成松身上,他一开口,却是把火也烧到了自己身上来了。“住口,贾恩侯,你说的证据到底在何处?”建明帝问道。贾赦拱手,“陛下,学生恳请陛下传二人上殿来。”“何人?”建明帝拧着眉头问道。“此案中无辜的受害者陈阳然以及白用恩白大人”贾赦盯着徐成松,“不知道徐大人可还记得他们?”徐成松瞪着贾赦,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几乎如同恶鬼一般。陈阳然,徐成松记不得这人了,但是他却记得白用恩,这些年来白用恩的官位爬得很高,已经是个四品大臣了。“白用恩?”有人也认出了这人来了,“那不是白大人吗?对了,他正好是甲子年中的进士。”“那这么说,这事难道是真的?”有人低声地说道。不少心中笃定徐成松一定不会动手脚的人心里动摇了。贾赦说得信誓旦旦,又要白用恩和那陈阳然上殿来,看来是有五成是真的了。“好,去宣召那二人上殿来,朕倒要看看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建明帝厉声道。徐成松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他仍强撑着身子,保持着冷静,白用恩不足为惧,他为了保全自己,也不会傻到说出真相来,陈阳然,想来不过是一无名小人,何必畏惧!他想了想,心下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了那个宠辱不惊的徐成松。贾赦看在眼里,即便他再厌恶徐成松,也不得不承认徐成松此人能成为礼部尚书,是有他的本事的,自然这份临危不惧的心态,世上几人能有。在这等时候,吓得屁滚尿流,哭的呼天抢地的不少,能保持冷静的不多。陈阳然和白用恩被召唤上殿来。陈阳然那边,贾赦是早就给他说清了情况,也早就告诉他可能会面对的诸多种情形,故而此时上殿来,内心虽然忐忑,也不至于贻笑大方。反倒是白用恩,多年来顺风顺水,不曾经历过大事,骤然被天使传呼上殿来,竟然吓得脸色都白了。殿内文武百官并那建明帝都是看过报纸上那故事。此时,心中不免拿二人暗暗一对比,真真是不对比则已,一对比则立见高下。白用恩身为朝廷大臣,竟然毫无大家风范,连一个平头老百姓还不如,当真是叫人不禁怀疑起贾赦所说的话的真假来了。第70章 “微臣/草民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白用恩和陈阳然二人齐声说道。建明帝打量着白用恩, 视线由上及下, 把白用恩打量着浑身几乎都出了一身冷汗。建明帝是认得白用恩的, 四品以上的官不多,白用恩在这其中中规中矩,虽然从来没立过什么功劳,但也没闯出过什么祸来,勉强算是能用, 可他没想到, 牵涉到今日这事来的也是这中规中矩的白用恩。该说人不可貌相吗?建明帝神色变化,把视线从几乎快软倒在地上的白用恩身上转移到陈阳然身上,他又打量了陈阳然一番,陈阳然表现倒是不差, 也算是差强人意了。“你们二人可知今日宣你们入殿内是为了何事?”建明帝敛了心神,沉声问道。“微臣/草民知晓。”“知晓就好,那你们二人对此有何话要说?”建明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二人。此时此刻, 满朝文武也都拿眼神去瞧他们二人。白用恩心里叫苦不迭,他怎么知道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他在温柔乡中被天使匆匆叫来,除却知道徐成松被质疑科举舞弊之事外, 旁的一概都不知道, 此时在这里, 无异于一个睁眼瞎了。他正犹豫间, 忍不住就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向徐成松, 见着他的手势后,心下安定了下来,硬着头皮道:“陛下,此乃冤枉啊,陛下!微臣和徐尚书素昧平生,非亲非故,徐尚书怎么可能会为了微臣而罔顾了陛下的信任!请陛下明察!”“哦,冤枉是吗?”建明帝神色淡淡,看不出心思。“是!”白用恩虽然害怕,但他不傻,如果承认了他和徐成松串通好,那么非但他的四品官职会被撤掉,而且他一家老小也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满门抄斩,他如何有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那你怎么说?”建明帝看向陈阳然。陈阳然满眼热泪,他悲愤地控诉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乃是有一日白用恩醉后,失口告诉草民,草民这才知道,当初草民的卷子竟然被人动了手脚,成了白用恩的卷子,而白用恩也是因此,良心过意不去,才让草民当他的幕僚。可笑草民过去一直感激他,为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没想到却是在帮自己的仇人!”原来如此!众人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如果说白用恩每次上的折子都是由陈阳然亲自操刀所写,这就难怪这么多年来,白用恩竟然没有暴露他学问的浅薄了。不过,到底是良心过意不去,还是有意利用陈阳然的才华,那可就难说了。“你、你血口喷人!”白用恩慌了,他的眼睛里闪过慌乱的神色,他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是自己泄露出来的。徐成松的拳头握紧,蠢货!十足的蠢货!他那事办得滴水不漏,本来万无一失,没想到却是这蠢货酒后自己把话给秃噜出来!“我不是血口喷人!”陈阳然抬起头,满眼愤怒地看向白用恩,“我有证据!” 第93章 “你们这些小辈估计有不少话要说, 老夫先回去了。”贾代善敛了敛心神, 捻着胡须说道。“是。”贾赦道。待贾代善走远后, 陈荣贵才敢开口,“到底怎么样了?”陈阳然感激地看了贾赦一眼,“徐家和白用恩都被重罚了。”“好!这就好!”陈荣贵激动地抚掌道,“这样,陈兄总算是可以讨回公道了。”“嗯。”陈阳然笑着点头,这件事一了,长期压在他心头上的怨忿也跟着烟消云散,整个人的精气神顿时截然不同了。陈阳然冲着贾赦长揖,“这次我能讨回公道,全赖恩侯替我尽心尽力,请受我一拜。”贾赦哪里肯受他这重礼,连忙把他扶起,他坦诚地说道:“不必谢我,我还得谢你才是,徐成松与我们贾家是仇敌,他不倒,我们夜里难眠,这次他倒台,也有你的功劳。”“好了,别管是谁的功劳,总之大家都有功劳。”陈荣贵笑哈哈地说道,“今天你们也辛苦了,这样,我做东,请你们到状元楼去好好庆贺一番,如何?”“老爷。”轿夫提醒着轿子里的章桁,“咱们再不过去,贾公子怕是要跟人走了。”“不必过去了。”章桁放下轿帘,“咱们回去吧。”反正,明日他迟早也会自己上门来。贾赦若有似无地扫了章桁的轿子一眼。听见陈荣贵的呼声,又把心神收了回来。徐家的倒台意味着什么,即便有些人之前心里不清楚,在接连的十数天内也都明白了。徐成松被押在刑部大牢,等候秋后问斩。七皇子一派受到的打击惨重,接连数个七皇子一派的官员也都受到了弹劾,被贬谪的贬谪,被罚俸的罚俸,之前一直耀武扬威的七皇子一派的官员此时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朝堂之上顿时东风压倒西风。太子一脉的人稳占上风,却也都被章桁约束着,没有人敢闹事。一时之间。海晏河清,早朝上的争端也少了不少,倒显得格外的风平浪静。而贾赦的名声也因此一事而名扬四海内外。毕竟以一解元郎身份绊倒一朝廷二品大臣,这可不是常有的事。“贾恩侯?”去京城的官道上,马车内一年纪较长的贵人挑眉问道:“他是荣国公的长子,怎么不是世子?”那打听消息的下人回道:“大王子,听说是那贾恩侯以前被牵扯到一桩案子里,被那大安的皇帝褫夺了世子之位,故而才不是世子。”“这就难怪了,大安向来重嫡重长,非有特殊原因是不会如此的。”那贵人说起话来,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慢,只见他身着熊皮长袍,面容清俊。倒不似蛮人的大王子,反倒像是大安的哪家权贵子弟。“大王子,我们明日就会到京城了,这次我们和三王子一起来,可得防着他一些。”心腹小声地提醒道。大王子回头点头,“本王知晓的。”……“快,快,东西等会儿再收拾,要是慢了,说不定就错过了。”陈荣贵急促地催促道。贾赦无奈地把书搁下,“那蛮子进京有什么好瞧的,不都是一双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吗?”“这你可就不懂了。”陈荣贵道:“那蛮子的可汗有十多个王子,这次来京的是大王子和三王子,都是最受宠的儿子,那三王子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个蛮子,那大王子却不同,听说自幼熟读我们大安的四书五经,相貌也和我们大安相差无几,不然我这么急着去是为什么。”敢情是物以稀为贵。贾赦莞尔,他心里被陈荣贵这么一提,也起了几分好奇,索性也跟着去了。京城的城门大开。城里街道两侧早已挤满了冲着那大王子来的百姓们。各家茶楼酒楼更是早早就被权贵们包了下来,此时二楼的窗户都敞开着,探出一颗颗人头来看着外头。陈家家大业大。即便陈荣贵只是一时兴起想来看那传闻中蛮子的大王子,也给他们腾出了一间既宽敞又气派的雅间来。“好在我及时催你,不然我们可就错过了。”陈荣贵边推开门边侧过头来对着贾赦说道。贾赦连声道了几声是。雅间内多宝阁、屏风、花瓶、香炉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名家手笔,只可惜陈荣贵和贾赦此时心思都放在了那大王子身上,也无暇去欣赏这些。推开窗户,这雅间地段甚好,底下就是进城的大道。陈荣贵指着才进城门的一骑说道,“来了,来了,那就是蛮子。”他的声音不小,但此时所有人都吵吵嚷嚷得,混杂在其中,也听的不怎么清楚。贾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此时,一队骠骑鱼贯而入,浩浩荡荡,声势惊人。朝廷大臣们素来都称那些蛮子愚昧无知,鄙夷不已,然而,蛮子能成为大安近百年来的心腹大患,他必然有值得大安学习的一点儿,那便是蛮子的骑兵。整齐划一。 第95章 章桁对此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不再开口。一席酒宴吃得众人心不在焉。酒宴是早就备好的,故而早就冷了,就算是山珍海味,此时也抵不过一碗热腾腾的热汤来得美味。待宴席散去。建明帝离开,众人顿时如逢大赦,各自归家喝热汤去了。大王子今夜被人敬了不少酒,整个人喝得醉醺醺,深一脚浅一脚地由着人扶着往外走。三王子倒是精神抖擞。文武百官们今夜出奇的团结,全都当他不存在,没有人去敬他酒,自然也不会有人去劝他喝酒。章桁也在这时回到府上。这次蛮子派大王子和三王子进京来,名义上是来朝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蛮子贼心不死,这些年来一直叩边扰民,若不是有黄老将军在边疆镇压,蛮子早就翻了天了。现在老汗王已经老了,听说连政务都不大能处理了,他膝下儿女众多,十数个王子争斗不止,蛮子内部也都因此各自为营。这次大王子和三王子来,其中也未必没有一些他们自己的心思。章桁喝了口浓茶,静坐着想了想,大王子的确如传闻中一般亲近他们大安,这是好事,如果有朝一日,大王子上位,想来比起其他王子对大安更加有利。而三王子,章桁眯了眯眼睛,此人嚣张跋扈,可他舅舅却是老汗王手下一名悍将,故而在众多王子之中和大王子势均力敌。今天他的态度可很清楚了,如果他当了汗王,到时候边疆肯定永无宁日了。夜色浓厚。章桁在书房内静静地想了许久,半晌后才提起笔来,打算就此事写一封密折。他才提笔,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声,“老爷,理藩院来人了!”章桁愣了下,把笔搁下,起身拂袖出门。章府门口。理藩院的小吏急得满头大汗,见着章桁出来,顿时如见到再生父母一般迎了上去,“章大人,出大事了!”第72章 “出了什么事?”章桁皱眉问道。那小吏惨白着脸回答道:“那大王子死了。”“死了?!”贾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险些把手里的书给摔了。“是啊,死了, 千真万确的事!”陈荣贵道。“好端端怎么就死了?”贾赦心里头起了无数的念头, 这可就麻烦了,蛮子的大王子死了可不是件小事,弄得不好, 安蛮大战, 到时候血流成河, 民不聊生, 国无宁日。陈荣贵四下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还不知道呢,这是我爹跟我说的,听说现在蛮子的使臣们都在闹, 章大人现在就负责此事,看来这事麻烦了。”都让章桁负责这事了,事情哪里还能不麻烦?贾赦按了按眉心,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真是不让人省心。“荒唐!你抱尸入殿,意欲何为!”建明帝怒目看着三王子,满面怒色。而文武百官们此时也是面带怒容,无他!唯三王子委实过分!“陛下, 本王不意如何!只想讨要一个公道!”三王子一字一字地说道, 他抱着尸体, 四周蛮子的骠骑们护卫着他,而他不跪不屈,挺身站在殿中,“我大哥昨夜暴毙,死时面容尽毁,此事若不能讨回个公道,本王恐怕父汗会因此动怒,到时候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你这是在威胁朕?”建明帝冷了眼神,冷了脸色,语气也带着十分寒意。“本王不敢。本王只想为死去的大哥讨回个公道。”三王子丝毫不让,目光灼灼,直视着建明帝。“讨公道,朕已经命章卿着力查办此事!”建明帝怒道。三王子冷笑一声,他斜睨了章桁一眼,“可是此案是在你们大安发生,本王怎么能相信你们不会包庇呢?”哗!三王子这话简直无异于在明着说大王子的死就是大安干的。文武大臣们都面露怒色,瞪着三王子。宋袁青此时也没了哑相公的谨慎,怒喝道:“三王子因此生怒,本是情理之事,但是胡言乱语,本官却是万万不容的。”没等那三王子开口,贾代善也接着说道:“我们大安是礼仪之邦,向来以礼待人,此次出现此事,非我大安所愿,但三王子咄咄逼人,未免叫人多思啊。”贾代善边说着边带着一缕冷笑看着那三王子。他的言外之意众人心中都听得分明——事情没清楚之前,别想把罪名推到我们大安头上来,谁知道会不会是你们蛮人贼喊捉贼!“呵呵,这就是你们大安的态度吗?”三王子讥讽道,“我回去之后必定奏明父汗,好叫他知晓你们大安的心口不一!”“心口不一?”章桁骤然开口,他长身而立,如崖上孤松,风流却不失锐气,“心口不一的到底是我们大安,还是你们。此事陛下已经着我们大理寺查办,事发不到一天,三王子就急急忙忙地兴师问罪,好像倒是不在乎到底谁才是凶手,只在乎找我们麻烦!”“你!”三王子忽然笑了,“章大人敢说这话,可敢跟我拍胸口保证能在五日内捉拿凶手归案!”众人心中一紧,不由得齐齐地往章桁看去。此案事情不小,内里不知牵扯到多少阴司,不知有多麻烦,能查出凶手是谁已经不易,还要在五日内捉拿凶手归案,这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怎么?章大人不敢吗?”三王子笑道,“章大人莫不是心虚了?” 第97章 门口的官员忙上来迎接,却是不见那嚣张跋扈的三王子。“人呢?”章桁下了马车后,气势顿时变得冷冽。那官员苦着脸道:“在花月楼喝花酒呢。”章桁冷笑一声,“口口声声说得多么兄友弟恭,结果连头七都不到就去喝花酒,蛮子果然就是蛮子。”那官员附和道:“可不是,昨儿夜里那三王子叫人把尸体抬回原处后,就带着手下都跑去花月楼喝花酒,一夜都没回来。”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章桁打断了。章桁问道:“那三王子命人把尸体搬回来了?”“对的。大人。”那官员道。章桁脸黑得可怕,这尸体一进一出,这其中不知有多少线索会被毁掉!这三王子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是有心还是无意!“走,带我们去看看。”章桁冷声道。“是!”那官员小心翼翼地觑了贾赦一眼,不敢多问,连忙带着他们二人到那房间去。还没到那房间。贾赦就闻到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儿,他皱了皱眉,压抑住腹部反胃的感觉,跟着章桁前后脚进了屋里。房门一推开。那股血腥味更浓厚了。房间内没有点灯,此时天也不怎么亮,整个屋子阴惨惨的,活像个恶鬼在此处盘恒。地上满是一道一道的鲜血。越往床走,血渍越多。看得人胆战心惊。第73章 大王子的尸体就摆在床上, 他的眼睛甚至还是睁开着的。那跟进来的官员看着都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章桁却连脸色都不变,他伸出手, 检查了下尸身, 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那匕首是很一般的匕首,根本不能以此来寻找出真凶来。“看出点儿什么来了?”章桁微微偏过头, 问道。那官员以为章桁为他, 急得面红耳赤, 却听到贾赦回答道:“那凶手恐怕和大王子是熟人。”“哦?”章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他转过身来,“怎么这么说?”“大人请瞧,这血是从门口一直到这床边的,从血的形状来看, 应该是刀伤溅出来的血,那么大王子应该是在门口被人袭击,而且据说尸体是在半夜被发现的, 那么三更半夜,大王子身处异国他乡, 就算他心里头再信任,也不会贸贸然给我们大安人开门,而且从背后的伤痕来看,大王子对这人还格外信任, 因此开了门后就转身要回床榻。这两个证据, 足以证明, 那杀了大王子的不是我们大安人。”贾赦说得含糊。但章桁和那小官都听明白了,贾赦的意思是说,凶手是蛮子。“荒唐!荒谬!”门口骤然响起三王子的声音来。贾赦和章桁回转过身来。三王子撩起衣袍,走进屋内,他身后跟着一队随从,“本王还以为章大人带来的人有什么高见呢,没想到竟然是把罪名推卸到我们身上来!当真是可笑!”“三王子此言差矣,学生只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怎么能说是推卸罪名?”贾赦不卑不亢地回道。三王子冷笑着上下打量了贾赦一番,“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说话?”“学生无官无职,不过是一解元郎罢了。”贾赦回道。三王子唇角一撇,“本王还道是谁,原来不过是一小小的解元郎,连官都不是,有何资格在这大放厥词!”“就凭他是我的人!”章桁挑起眉,清雅眉目中冷气渗人,像是一汪融不化的千年寒冰。“本官能在这儿,他就能在这儿。”三王子顿时语滞了。那小官忙出来打圆场,笑呵呵地说道:“三王爷您别生气,您也是想案子早点儿水落石出,既然如此,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事。”“是啊,三王子,按理来说,多一个人帮忙是好事,您这样大动肝火,是不是里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不方便的地方呢?”贾赦凉凉说道,话里头意味深长,让人不可深究。“好,我倒要瞧瞧,章大人有这么一个解元郎帮着,到底能不能在五日内找出凶手来!”三王子撂下这句话,就拂袖而去,显然气极了。待他走后,贾赦拍了拍手,“真是狗眼看人低。”章桁吃笑了一声,原先心里的怒气渐渐散去,余留下的是淡淡的笑意,他轻笑道:“衍圣公那话说得十分对,这解元郎当真是伶牙俐齿。”他笑声极低,声音也是低低的,却仿佛带着钩子似的,勾得人心痒痒,一双工笔无法描绘得出三分风流的凤眼淡淡含笑,似五月春花、轻轻柳絮,于无声处撩动心弦。贾赦白他一眼,三分假三分真,“章大人不如操心你五日之期吧,扣除今日,也就剩下四日了。”“不急。”章桁盯着床榻上睁着眼睛的尸体,缓缓开口道:“本官早已有盘算。”“什么盘算?”贾赦不由好奇地问道。章桁浅笑,“你附耳过来。”贾赦满心好奇地凑上前去,章桁比他高一些,他不得不踮起脚尖来,侧耳去听。 第99章 三王子的眉头皱起,章桁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人。他这样的举止很古怪。“三王子,属下觉得那章大人八成是放弃了,咱们不必担忧。”那心腹自负地说道。三王子摆了摆手,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 神色凛然地说道:“不, 接着盯着他, 本王不信他真就这样轻易放手, 他代表的可是大安,就算他想放弃, 那皇帝也不会让他放弃!更何况,他们还怕把事情闹大!”“是, 那属下命人接着去盯着那章大人。”心腹道。三王子点了点头, 眼里精芒乍现, “你们盯紧一点儿, 明日是最后一日,本王要去早朝上试探一下他,拖过明日,这件事就能扣在大安人身上!”“是!”心腹道。眼睛朝圆桌旁的两个姑娘扫去。两个姑娘坐在绣凳上瑟瑟发抖。“三、三王子,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一个姑娘忍着恐惧瑟缩地说道。三王子露出了个笑容,“但是——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卖秘密!”荣国府。贾代善召来了贾赦,他手中执笔大笔挥就一个信字,笔走龙蛇,铁斧银钩,尽显大家风范。“来了,坐吧。”贾代善把笔搁在笔架上,冲着贾赦点了下头。他走到上首坐下,贾赦在下首落座。不一时,有小厮端上了茶来。贾代善不急着喝茶,只是捧在手心里,问道:“章大人到底是怎样个章程?你可清楚。”贾赦道:“儿子清楚是清楚,但是已经答应了章大人,不能说。”“哦?”贾代善本就无意探听章桁的事,只是想心里有个底罢了,但听到贾赦这回答,不由得挑起了眉头,疑惑地道:“你倒是和章大人挺熟的。”“熟倒称不上,只是谈得来罢了。”贾赦道。贾代善莞尔。这谈得来说的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能和章桁谈得来,看来这老大真不一般了。“你们谈得来也好,章大人这人本事大着,和他学,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贾代善摸着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他讲的是宦海制衡之术。贾赦忍不住抿唇笑了笑。他和章桁在一起,喝茶的时候多,谈事的时候少,更不用向他学什么了。“是,儿子知道了。”贾赦应下来,但也只是左耳入右耳出。贾代善没有去留意他的神色。他喝着茶,思虑着章桁到底藏着什么妙招。他相信章桁,正如建明帝相信章桁一般。翌日早晨。这日早朝前的气氛隐约有些古怪。未上朝前,众人交头接耳,都在窃窃私语,这眼看已经是第五日了,章大人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透出来?莫不是要输了吧?“要我说,章大人就不敢这么莽撞地答应蛮子的要求!今日是第五日,什么消息都没有,必输无疑!到时候,那蛮子把那大王子的死扣在我们头上,届时挥军南下,岂不是又要民不聊生了!”说这话的人是七皇子一派的,语气中听着颇似为天下百姓担忧,但话里话外的幸灾乐祸和讥讽却是溢于言表。“可不是!听说那三王子等会儿还要上朝来!今日怕是不太平了。”一个胡须苍白的大人咳嗽着说道。“快别说了,两位正主儿都来了。”旁人提醒道。话才说完,就听得一阵衣袂带风声由远及近。两位话题中的正主儿——章桁和三王子都凑巧同时来了。三王子拿眼睛上下打量了章桁一番,“章大人,清吧。”“不敢,三王子请吧。”章桁皮笑肉不笑,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别呀,章大人,您这几天辛苦为我大哥寻找真凶,理该您先请啊。”三王子笑得叫人心里发寒。章桁笑了笑,“三王子客气了,您远来是客,您清吧。”三王子张口,就要嘲讽章桁。话还没说,却听到一声沙哑的轻笑声,“二位别让来让去了,老夫年长,先走一步。”贾代善说着,从二人中间若无其事地穿过去。“章大人,您还在这里等什么?早朝马上就要开始了。”“是。”章桁噙一抹笑容道。三王子冷冷一笑,他等会儿倒要看看这章桁能怎么解释!今日不叫他们大安狠狠地丢一回面子,如何能以解心头之气! 第101章 这句话说的也有道理。毕竟,章桁是什么样的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章桁年纪虽然较为年轻,但是做事说话滴水不漏,从来不曾叫人捉过把柄和错处!三王子听着众人的言论,他愣在那里,脸上神色变化莫测,拳头攥紧,青筋如老树盘根一样暴起。荒唐!荒谬!可笑!这怎么可能!然而他心里越是否认,内心深处就越是相信了章桁的这一番话。三王子慌了,他的眼睛转动着,对上了章桁从容的眼神。三王子彻底信了!如果章桁说得是假的,那他不可能这么从容自信,只有他说的是真的,才有可能这么多日都按兵不动,因为他早有把握!“既然如此,为何迟迟不去捉拿凶手归案?”宋袁青将信将疑地问道。由不得他这么谨慎,章桁实在是太狡猾了。是啊,既然有法子,为什么拖到今天?所有人都抱着这个疑问看向章桁。章桁笑笑,“宋相爷问得好,其实这事本官也是有私心的,今夜是大王子的头七,想来大王子一定会回来看看,本官是想,让大王子亲眼看看那个杀害他的凶手的下场,好告慰他在天之灵。不知这个解释,宋相爷和三王子,可满意否?”宋袁青脸一黑,对上章桁还真是难以讨到便宜。他问了个问题膈应下章桁,章桁就干脆把他和三王子并排在一起,明明白白地讥嘲他帮着蛮子说话。三王子已经笑不出来了。他脸色变化不清,“你要在今晚捉拿凶手?”“是!”章桁点头道。“好,那本王就等着你将凶手捉拿归案!”三王子阴测测地笑道。这章桁聪明是聪明,但也笨,他现在已经知道如何来对付章桁了,只需要把老大的眼珠子挖出来,他倒要看看——章桁怎么去通过眼睛找出凶手!散了早朝。三王子走得飞快,简直就像是身后有人在追赶似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章桁露出了个微笑出来。鱼儿已经咬钩,就等着收获了!贾代善摸着胡须,走到他身旁,感慨地说道:“章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啊。”章桁笑笑,“都是国公大人教的好。”贾代善摇摇头,“老夫可不敢居功,当初老夫不过指点了你几句而已,能有今日,全靠你自己。”贾代善扪心自问,这招请君入瓮,换成他来,未必能施展得如章桁一般好,甚至将宋袁青的心思都算计入内,章桁的权谋之术已经到了可怕的境地了。章桁抿唇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三王子一回到院子里,就迫不及待地唤来了心腹手下。“这回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那章桁真有几分本事。”三王子猛地灌了一口酒后,用衣袖擦拭着嘴边说道。“三王子,是出事了吗?”心腹问道。三王子眼神狠辣地点了下头,“那章桁藏了一手,好在今日那宋相爷帮着本王用激将法把那章桁藏的一手给暴露了出来,你现在去查看下老大的尸体,如果没有人看着,你就把他的眼睛给挖出来,如果有人看着,咱们再另想办法!”“是!”心腹领命而去。不一时,就归来了。三王子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心腹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回三王子,那地方果然如三王子所料,有重兵把守着,小的估摸着那章大人估计也是提防着咱们这一招。”心腹焦急地说道。“果然如此。”三王子皱着眉头,他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眉头皱得深深的。这章桁果然棘手!要是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让手下一把火干脆把尸体给烧了,一了百了,也不至于有今日这麻烦。“三王子,眼看日头就要下去了,咱们可得想想办法。”心腹瞧了眼屋外,提醒道。三王子突然停止了踱步,他眼睛中闪过一道狡猾的神色,“软的不行,咱们来硬的!本王就不信,还解决不了这事了!”“附耳过来!”三王子冲着心腹招了招手。他小声地在心腹耳旁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心腹连连点头,眼睛越来越亮。“小的明白了!”心腹点头道。三王子摆了摆手,示意心腹退下。他看着窗外的晚霞,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来。章桁啊,章桁,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中了我的激将法!今晚,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交差! 第103章 “三王子跑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章桁双手负在身后,他带着几个侍卫,从从容容走到三王子身旁。三王子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中了章桁的计了!他心里暗自恼怒,面上扯出一个笑容来,“章大人这是什么话!本王到这里来,不过是想看看章大人如何捉拿真凶罢了!”“是吗?”章桁皮笑肉不笑,“那三王子可就赶巧了,此时真凶就在屋里。”三王子心中凌然,手指下意识地搭上了腰间的佩刀。章桁瞥了他一眼,“三王子远来是客,先请吧。”他似笑非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气焰嚣张的让人看得牙痒痒。三王子阴沉着脸,推开门。屋子内人着实不少,五六个侍卫并宋袁青数个大臣都在里头。而那道身影已经被擒拿住,压倒在床上,双手缚于背后。三王子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章桁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凉凉的火上浇油地说道:“把面罩拿下,本官倒要瞧瞧,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杀害大王子!”三王子的脸更黑了。他咬着牙,看着章桁的眼神几乎淬了毒似的,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那人还挣扎不已,但是几个侍卫在旁,哪里能容他放肆!一侍卫上前,轻易就把面罩取了下来。“哎呀!!”章桁故作惊讶地倒吸了口气,他偏过头,仿佛真的被吓到了一样对三王子说道:“三王子,这位好像是您的手下吧。”那心腹低垂着头,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宋袁青等大臣们却是真的愣住了。三王子冷笑,阴测测地说道:“这回真是多谢章大人,这人狼子野心,想来必定是被我某个兄弟收买了,干出这等恶事来!本王这就取他狗命,慰藉我大哥在天之灵。”他话音还犹然未落,就拔刀出鞘,袭向那心腹的脖子。章桁眼中一冷,腰间玉佩一拔。“当”的一声。刀被震偏了!堪堪从那心腹的脖子上飘过。章桁皮笑肉不笑地抓住三王子的手,“三王子未免也过于冲动,此人既然活抓,便该严刑逼供,逼问出背后主使的人才是,怎么这么急着杀呢?”三王子恶狠狠地盯着章桁,冷冷道:“此等小人想必问不出什么话来,倒不如干脆利落地杀了,好叫他知晓厉害!”“是吗?”章桁道,“三王子此言有理,只是落在一些不懂事的人眼中,恐怕反倒要以为是三王子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了!”“你说什么!”三王子震怒地瞪着章桁。章桁丝毫不惧,他的手像钳子一样牢牢地抓着三王子的手腕,手轻轻一转,三王子便不由得吃痛地松开手来。章桁捏住那刀,手指行云流水,将刀还入鞘内。“本官说得,三王子心中明白!”章桁松开手,拍了拍三王子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讥嘲道:“想杀人灭口!门都没有!”他还没等三王子爆发出来,就高声喝道:“来人啊,将此人压入大理寺的牢狱内,不准任何人探视!”“是!”几个侍卫喝了一声。三王子捏着拳头,牙齿咬得出血。倘若眼神能杀人,在他的视线下,章桁恐怕早已死了七八百回了。然而,现实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章桁带着人从从容容地离开。临走之前,章桁还笑眯眯地偏过头来说道:“三王子,五日时间内捉拿真凶,本官已经办到,三王子的负荆请罪可莫要忘了!”三王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瘆人得很。等到章桁他们一走,他就怒得将屋子内所有的摆件都摔了个粉碎。“好你个章桁!”三王子唇角流出一抹鲜血,他抬手擦拭了下鲜血,眼神如冰似刀一般看着章桁远去的方向,“本王记住你了!”翌日早朝。三王子果真践行诺言,赤/裸着上身负荆请罪。章桁笑眯眯地说道:“三王子实在多礼了,本官并不介意。”众人心里腹诽,这章桁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三王子冷冷道:“负荆请罪本王已经做了,那人是否也该交由本王了?”章桁笑着点头,“那是自然。”还没等三王子心里松了口气,章桁就笑着说道:“三王子放心,陛下已经传令下去,昨夜已经派遣一队人马押送那人回去了,想来三王子回去后必定能从他嘴里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来!” 第105章 太子哑然,无奈地摇摇头。在舅舅面前说谎真是太难了。“算你机灵。”章桁道。他心中其实有些了然,以建明帝优柔寡断的性格,做出这个决定不难以理解。只是蛮子却未必会如他的意。“舅舅,横竖过几日那三王子也得走了,到时候是战是和,也自然会清楚了。”太子也是心如明镜。“是战是和?”贾赦困惑地皱眉看着贾代善。贾代善点了下头,道:“依你之见,当战当和?”贾赦有一瞬间的沉默,但转刹那,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战!”他回答的斩钉截铁,不留一寸余地。这叫贾代善不由疑惑地问道:“为何?”他不惊讶于贾赦的答案,而是惊讶于他的决绝和不留余地。贾赦垂眼敛眉,他面无笑意,脸上神色严肃坚决,“因为蛮子如狼似虎,一旦露怯,便是粉身碎骨,既然如此,便不该将狼养大,将虎养狠,合该在他们尚幼的时候,斩草除根!!”贾代善凛然,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化成一个无声的动作。他点了下头。赞同了贾赦的话。战争,少不了会有人牺牲,少不了会有人流血。但是以和待战,却只能养肥了敌人,养大了敌人!这个道理其实不少大臣们心里也都明白。但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名声、自己的前途去冒险。求和,就算出事,也追究不到他们头上。求战,一旦打了败仗,少不得就要被清算。这两者一对比,就由不得有不少人为了自己而昧着良心一味地求和了。“倘若要战,你可知道我们大安的胜算并不大?”贾代善循循善诱地问道。贾赦颔首,蛮子嚣张毒辣,但他们的确有本事嚣张毒辣,他们的马是天下最好的马,骏马彪悍,能一日百里,而他们的骑兵更是打小就是马背上长大的,在马背上比在陆地上还悠闲自如,而且他们可以说是全民皆兵,就连老弱妇孺也一样能骑马上阵杀敌。在这样浓厚的崇武氛围内,蛮子才由当初完全不被大安放在眼里的野蛮人变成了如今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而大安现在则主要是步兵。步兵的杀伤力跟骑兵比起来,远远逊色得多了。倘若不是边疆有黄将军镇守着,蛮子早就挥兵南下了。但是冯唐易老,黄将军已是知天命之年了,再骁勇善战,也无法再支撑多久了。不过,贾赦心里有个主意。他想了想,启唇道:“不知道老爷知不知道前朝有个东西叫震天雷!”第78章 “震天雷?”贾代善皱着眉头, 隐约想起这是个什么东西来。这震天雷是前朝的攻城时用的东西, 威力惊人,但有个要命的地方,就是这震天雷经常出岔子, 有时候是杀敌一千, 自杀八百。故而,很快就被弃用了。“你是想用这震天雷去对付蛮子?”贾代善沉默了片刻后看着贾赦问道。“是。”贾赦点头,若不是方才想起这震天雷, 他还想不起那本子里记载的□□、□□之类的配方, “震天雷虽然弊端多多, 但未必没有解决的办法。”贾代善想了想, “你去做吧, 只是这事到最后功劳恐怕不能归你。”贾赦明白贾代善的意思,他们荣国府现在几乎已经是荣盛至极, 水满则溢, 月满则亏, 过于出风头,往往没什么好下场。但这事, 贾赦去做, 却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大安的百姓。“儿子知道。”贾赦道。他早就想好了该由谁去出这个风头了。“炼丹?”贾敬一脸惊讶地看着贾赦。“是啊, 敬兄弟这些日子不是在练一些丹药吗?”贾赦满脸带笑着说道, “我也有些感兴趣, 想找你讨要一本丹方来瞧瞧。”一说到炼丹, 贾敬顿时就来了兴趣,原本对贾赦的三分生疏立即变成了热切。贾敬炼丹,那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要是搁在其他世家,有长辈拦着,说不定这条心还没热乎呢,就熄火了,但是贾敬的双亲撒手的早,贾代善又忙于朝堂之事,贾史氏就更不可能腾出手来管教贾敬,故而他可以说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宁国府的家业支撑着,贾敬炼丹比起其他道士来可以说是方便多了。但对于贾敬来说,唯一一点惋惜的就是一直找不到同好。在荣宁二府子弟当中,汲汲于功名的不少,沉溺于吃喝玩乐的不少,但炼丹,抱歉,贾敬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了。 第107章 “如果是因为这事,那你可以放心了。”贾代善对贾史氏已经不再失望了,他端起茶盏来,端茶送客的意味明显得叫贾史氏面红耳赤。贾史氏忍着羞怒离开。贾代善喝了口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是真拿贾史氏没办法,要是老大不是她亲生的,贾史氏这么对待他,贾代善还能理解,可老大的的确确是贾史氏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这母子俩简直就跟前世有仇一样。贾史氏这样狠心,也怨不得老大对她不亲近了。“别放在心上。”贾代善宽慰道。贾赦笑笑,“老爷放心,儿子不至于为这点儿事难过。”贾代善心中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老大平日如何用功,贾代善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头也是心知肚明的,三更起五更眠,日日如此,夜夜如此,别说他今日早就知道这事,就是不知道,贾代善也不会因此就对贾赦动怒。“是。”贾赦退下,带上了门。“章大人。”贾赦跟随着带路的小厮步入书房,含笑喊了一声。章桁正和自己手谈一局,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来得正好,我正愁没人手谈,闲得发闷呢。”贾赦笑笑,在章桁对面落座,“学生棋力不足,若是输了,大人可别笑话我。”章桁挑眉,半信半疑地斜睨了他一眼,眉眼转瞬如山水流动,飘逸如画,“本官可不信你这鬼话,老老实实下棋,若是藏着掖着,日后可别指望喝我泡的茶。”贾赦故意做出一副愁容,皱着眉头,皱着眼睛,“大人可就高估我了,别说藏着掖着了,就算是我今日如有神助,也未必能赢大人。”贾赦这番话不虚,他陪他爷爷下了二十几年的棋,臭棋篓子这个称号一直就扣在他头上没移开过,二十几年的下棋,顶多就是让他能知道孰高孰低而已,对于他的棋力却是半点儿助力都没有。因此,贾赦方才往棋盘上扫了一眼,就笃定自己必输无疑了。他就是这么自信!章桁嘴角含笑,“先下了再说。”他心里是不信的。以贾赦设局的功夫,没道理会下不好棋。然而。贾赦很快就用自己的实力向章桁证明了——下棋和布局是不成正比关系的。“输了七子。”章桁顿了顿,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贾赦。一切尽在不言中。贾赦低着头,薄如蝉翼的耳根红得剔透,他都说了他的棋力不足了!而且七子怎么了?已经进步很大了!“算了,”章桁抬起手来,收拾棋局,“其实,这下棋也没什么意思,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吗?”贾赦心中松了口气,总算把话题给岔开了,他从袖子中取出从贾敬那里借来的孤本,递到章桁跟前,“有件事,学生觉得得和大人说说。”章桁垂下眼,那孤本上写着《玄道》二字,他漫不经心地翻开书页,“怎么?你要出家为道?”“……”贾赦差点儿就被章桁这突如其来的幽默感给噎住了,他沉默了半晌,“大人,真是风趣。”第79章 章桁轻轻仰起头, 调侃地笑道:“若不是要出家为道, 你看这本书做什么?”“不过是闲暇无事拿来看着打发时间罢了。”贾赦道:“但是,学生却是因此发现了个东西。”“什么东西?”章桁手指翻着书页,眼睛却是看着贾赦。“震天雷的方子。”贾赦将书页一拨, 拨到了那一页, “大人请看。”震天雷?章桁眉头一蹙,神色没了之前谈笑时候的淡然自若,他皱着眉头低下头去看那一页, 方子的确是方子, 但不知是真是假。“你这书从何得来?”章桁问道。前朝的震天雷赫赫有名, 当初要不是前朝的末代皇帝胡作非为, 闹得百姓对他恨之入骨, 以震天雷的威力,想要改朝换代, 可没那么容易。但是前朝灭亡后, 震天雷的方子却也丢失了, 没有人知道它的所在。□□太宗时期还特意在百姓中搜寻了一遍,但也没有找到。“是从我的堂兄弟那里借来的, 他这些年就喜好炼丹和收集一些孤本珍本, 前几日我在家百无聊赖,便上门去借了一本, 没想到却看到里头有震天雷的方子,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便索性拿来问大人。”贾赦道, 他看了眼章桁郑重的脸色一眼,“学生想,甭管是真是假,我们好歹试一试。成了,自然是好事,不成,也没什么损失。”章桁盯着那方子,默然无语。贾赦知道他在犹豫,也不打扰,安静地坐着喝着茶,等待章桁做出决定来。良久后。章桁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做。”他立即唤来了管家,吩咐他命人去把郊外的宅子打理一下,又念了好些方子上的东西,命他也一并采买了后送到宅子去。那管家默默听着,随后应了声是,领命而去。 第109章 他回府后,就去宁国府跑了一趟。贾敬得知那孤本中竟然有震天雷的方子后,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赦兄弟说得可是真的?可别唬我?”贾敬满眼不信地看着贾赦说道。“这事还能有假的不成?”贾赦笑着反问道。贾敬拍了下脑袋,他也是一时被这消息给弄糊涂了。“那,那方子……”他眼睛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来,有些手痒痒。“敬兄弟,我得提醒你一句,那方子可不是什么丹方,更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的东西,不知道比知道的好。”贾赦见他一副兴趣满满的样子,连忙提醒道。贾敬顿时偃旗息鼓了,他也知道这震天雷的厉害,只是心里未免有些可惜不能亲自一试。贾赦心里好笑,这贾敬还真是着了迷了,他心里笑归笑,正事到底没忘记,“敬兄弟,这件事你可别往外说,至于功劳,你放心,少不了你的。”贾敬心怀感激地连连道是。他对贾赦如今是打从心底的欣赏,现如今能不居功的能有多少人?而这一厢。章桁吩咐了家仆们继续制作“震天雷”后,就利落地回府换了官服亲自进宫里去。也不知道章桁和建明帝到底说了什么。只见这日。蛮子使臣们不日就要离开,故而建明帝大手一挥,设宴欢送。歌舞款款,软玉飘香,身材曼妙的宫伶在宴席中袅娜得舞动着身姿。铮铮琴声不断,丝丝笛声入耳。几上摆着美味佳肴、山珍海味。然而却没多少人动筷子去享用这些美食。三王子喝着酒,脸色阴沉难看,一双眼睛仿佛利刃一般刮过正低垂着头浅酌着酒的章桁。“陛下!”三王子忽然把酒杯一丢,起身高呼,“这舞没意思,不如换些有意思的来看!”建明帝呵呵一笑,“三王子有何提议?”三王子嚣张放肆地说道:“陛下,我们族人最擅长的便是战马舞,人马合一,齐齐舞动,那才是真有意思!”众人心中微微生出不悦。这三王子真是放肆无礼,分明是要趁机耀武扬威,彰显武力罢了!蛮子就是蛮子!“是吗?”建明帝似乎并不恼怒,他笑呵呵地说道:“那不妨舞上一曲,朕也见识见识。”“是!”三王子冲着建明帝拱了拱手,微微弯了弯腰。他起身后,拇指和食指伸出口中,吹了个呼哨。登时便有十来个人骑着高头大马鱼贯而入。那十来个人手中虽无武器,但浑身杀气,叫人见之脚软,转眼间宴席上那旖旎的气息便被冲得无处可寻。有的胆子较小的官员当时就吓得面无血色了。三王子得意洋洋地环顾了一圈,在看到章桁面色如常后,脸黑了黑,心里哼了一声,“陛下,诸位大人,请瞧吧。”他拍了拍掌。随后坐下。咚——一声鼓声震彻云霄。宴上十数人齐齐喝了一声,骏马高高昂首,马声嘶嘶,马上的众人却都巍然不动。咚——又是一声鼓声。只见众人的阵型瞬间变化。划分为两组,互相进攻。动作飞速、阵型却翁然不乱。交错、厮杀、脱离,这些人的身手无不让人拍案叫绝。更可怕的是,他们的配合默契得如同亲兄弟一般,不需要交换眼神,不需要比任何手势,就自发地熟练地调整好阵型。咚咚咚咚——鼓声越来越快,交战双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们坐下的马似乎就是他们身上的一部分一样,没有片刻的迟疑,没有丝毫的停顿。战斗越来越激烈。汗水溅了一地,双方手上虽然都没有武器,但是厮杀时的勇猛却叫人看得忍不住提心吊胆。 第111章 而且,谁也没见识过这震天雷到底是什么模样。徒禄脸色微沉。他心中充斥着嫉恨,这震天雷能拿到这里来,十有八、九会是真的,这下,章桁可就大出风头,与之相应,太子一派气焰恐怕要更加嚣张了。徒禄微微垂下眼睑,往建明帝身旁看去。太子的地位越来越稳固,荣国府的地位也是如此,这可不好……或许他该在徐成松死之前去看他一眼。徐成松手上的人脉,他还没接过手呢。不管众人是如何心思,一颗震天雷已经被抱着放在投石机上。有个侍卫拿着火折子,上前把震天雷的引线给点了。旁边一人飞快地将震天雷投出。随后,众人连忙往后跑了好几米远。轰——山崩石裂。粉身碎骨。地面上炸开了一个坑来。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这股味道叫人心惊胆战。当烟雾散开后,众人看清楚情况后,更加心惊不已。地面上摆放的十七八个稻草人无不都是支离破碎,没有一个完完整整。而四周围的土地也是一片焦黑。“ 震天雷”的威力,恐怖如斯!当—的一声。三王子手中的酒杯咕噜噜地掉落在地上,他张大了嘴巴,瞳孔收缩,脸色阴沉得可怕。大安竟然有这神兵利器,这要是日后运用于战场之中,他们的骑兵根本不堪一击!不消说他,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就连事先早已知道威力的建明帝也都被惊呆了。“这、这真是震天雷!”宋袁青颤抖着说道。莫怪有这个名字,这威力的确可怕!“宋相爷已经见识了它的威力了,不是吗?”章桁浅笑着说道。宋袁青看着那黑不溜秋的黑球,再也没有刚才轻视的神色,他喃喃地点头道是。“好!好!”建明帝看着那“震天雷”,眼睛里几乎放出光来,他罕见地大声赞道:“章爱卿这回立下大功了!这‘震天雷’名不虚传!”“谢过陛下!”章桁从容道了谢,在众人嫉恨不已的眼神中开口道:“不过,此次寻找到‘震天雷’的方子,却并非微臣一人之功劳。”“哦?”建明帝这次是真好奇了,他方才开口大赞章桁,心中已有几分悔意,毕竟现如今太子和七皇子两派早已失衡,倘若再封赏章桁功劳,这太子一派就更加兴旺,此等情况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但是听到章桁有意推功劳给他人,建明帝心里却又疑惑了。“请陛下听微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章桁道。他知道贾赦不愿意贪墨他人的功劳,但就是如此,他才更愿意帮他说好话。章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出来。章大人有一副好口才,他想要夸谁的时候,就算是对手,也会觉得那人好极了,此时此刻,就是如此。连着宋袁青、白山亘、徒禄这些不喜贾赦的人,听罢了章桁的话,心里头对贾赦也不由起了几分敬意,几分好感。这几分敬意、几分好感,无关各人恩怨,而是来自于对美好品德的敬重。他们扪心自问,面对着“震天雷”这一份滔天大的功劳,根本做不到将功劳归还给原本的主人。甚至,他们自认,自己甚至还有可能会对原主痛下杀手,斩草除根!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敬重贾赦。一个在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面前能坚守本心的人实在太少、太可敬了。“荣国公教出了一个好儿子!”沉默良久,建明帝叹了口气说道。他这句话无疑是在收回之前对贾赦的那些不好的评论。有他这句话,日后谁也不能再拿建明帝之前对贾赦的评论来指责贾赦了!贾代善听得一脸懵逼,贾赦这么做是他默认的,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落在其他人眼里,竟然却变了一回事了。骤然被夸了这么一句,贾代善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摸着胡须道:“陛下谬赞了。”那三王子此时被章桁的“震天雷”弄得好一阵没脸,满心又惊又怒,见不得他们君臣和睦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刺了一句:“什么不贪墨功劳,本王看来,不过是蠢笨罢了!”他这句话可就犯了众怒。 第113章 这大爷到底立下了什么功劳,能让陛下这么夸赞?又赏赐了这么多东西?“贾公子,领旨谢恩吧。”小黄门看着贾赦的容貌,态度跟刚才对贾史氏那爱答不理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贾赦起身,领了圣旨,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公,陛下为何突然赏学生这么多东西?”小黄门笑着说道:“贾公子还不知道呀,您那‘震天雷’的事情,章大人已经告诉了陛下,满朝文武现在谁人不夸您有君子之风啊,咱家心里也敬佩您。”震天雷?!贾赦立即明白了,他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好笑的表情来,“原来是这事。”章桁这样对他,叫他如何回报?一旁的贾史氏和贾政两人听得两脸糊涂。贾政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公,到底什么事啊?什么‘震天雷’?”小黄门瞥了他一眼,“您不知道吗?贾公子在你们隔壁宁国府的那公子那儿借了本书,在里头发现了前朝‘震天雷’的方子,贾公子却没有昧掉那公子的功劳,反而还完璧归赵。现在这事满朝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小黄门说着,不住地拿敬佩的眼神看着贾赦。贾赦赫颜。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贾政眼角的肌肉跳了跳,“你是说我大哥发现了那震天雷的方子,却把功劳还给了敬兄弟。”小黄门点点头,道,“可不是嘛。”贾政的拳头捏紧,他的脸色铁青,仿佛乌云罩顶。贾史氏也沉着脸。母子俩的表情活像是别人欠了他们几万两银子似的。送走了小黄门。贾史氏便带着怒气直接问道:“那‘震天雷’的方子是你发现的?”贾赦听出了贾史氏的来势汹汹,他淡淡地点了下头,“是。”“那你怎么可以把功劳给别人?”贾史氏看着贾赦,目光充满了她自以为的“恨铁不成钢”,她没想到老大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这种事,发现了之后,天知地知我知而已,何必告诉他人?!更何况是这样滔天大的功劳!贾政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哥就算瞧不起这点儿功劳,好歹也想下其他人啊。”如果说刚才他心里只有嫉妒,那现在他心里除了嫉妒以外,还有恼火!这样的功劳,就算昧了又如何!贾赦就算不要,给他也行啊!何必白白去便宜了外人!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第82章 “其他人?”贾赦不糊涂, 他一瞧贾史氏和贾政的脸色就猜到他们打得是什么主意了。贾赦心里冷笑, 这母子俩还真是如出一辙。“其他人难道是指二弟你吗?”贾政丝毫不感到羞愧,他带着怒气道:“都是兄弟,与其便宜了敬兄弟,倒不如便宜我。日后我们兄弟还能互相扶持!”贾赦被贾政这理所当然的口味给逗笑了。暂且不说, 这个功劳他给贾敬的原因是现在荣国府已经荣盛至极了, 太子一派势力正大,而荣国公身为太子一派的砥柱,已经到了一个高到危险的地位了。这也是当初贾代善装病在家的缘故。当初贾代善都不得不以进为退,现在就更需要如此。这功劳甭管说给谁,落在荣国府头上, 都是火上浇油, 而不是锦上添花!就算这功劳他可以随意给人, 他为什么要给贾政?因为他有事没事在贾史氏耳边给自己上眼药?因为他见不得他好, 总是落井下石?因为他两面三刀、嘴蜜腹剑?贾赦笑了下, “二弟想多了。”想要从他这里拿功劳,门都没有!“什么想多了?”贾史氏本就看不惯贾赦的态度, 此时更是气得手都发抖了, “你们二人可是亲兄弟, 你有好事,也不记着点儿你的兄弟, 你以为那贾敬日后飞黄腾达了, 能念你的恩情吗?”“可不是!”贾政也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别人家是兄弟齐心, 其利断金,咱们家倒好,有功劳,都白白便宜了别人!”贾赦冷眼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模样。贾史氏越说越觉得自己这边很有道理,本来兄弟间就该互相扶持,这老大狼心狗肺!有好事都不给自己弟弟,去便宜隔壁的贾敬! 第115章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关押的都是些秋后处斩的犯人,是被定了死期的人。无论如何都翻不出花样来了, 故而这里一直都是死气沉沉,好像人间地狱一样。哒哒哒—徐成松突然抬起头来, 这时候不是牢头分饭的时间, 却有人进来了,是囚犯,还是……?他睁大了眼睛, 等待着答案的出现。而答案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徐大人。”七皇子徒禄一身便装打扮,不显山不露水, 他站在牢门旁边, 神色轻松,与牢房内的徐成松成了个对比。“殿下!”徐成松从地上起来, 连忙手忙脚乱地跑了过去,他靠着牢门,低声道:“您来了。”“是的,我来了。”徒禄有些惊讶徐成松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但转念一想, 徐成松向来能谋善断, 他想必早就知道徒禄迟早会来找他。徐成松靠着牢门,他眼睛死死地看着徒禄,“殿下,有什么事需要微臣办的?”徐成松果然猜到了。徒禄在心里更加断定这次冒险来刑部大牢看徐成松是来对了,他点了点头,道:“徐大人怕是不知道,现如今朝堂之上太子一派已经稳占上风,那章桁借着贾赦得了‘震天雷’的方子,如今二人可以说是借此大出了一次风头。父皇也好像偏向了太子那边。徐大人,可得替我想想办法。”徐成松先是怔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后,非但不惧,还冷笑。“殿下放心,微臣有对付他们的法子,无论是太子还是贾赦,微臣都能叫他们无法翻身!请殿下附耳过来,微臣仔细地讲与你听。”徒禄凑上前去,徐成松在他耳边小声地讲出了自己的盘算。只见徒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竟然露出一个笑容来。“大人妙计!”徒禄赞道,有徐成松的这两条计策,太子和贾赦都得死!徐成松盯着徒禄,道:“微臣如今也没有别的心愿,只盼殿下能替我们徐家报仇雪恨,微臣便也知足了!”若是其他的心愿,徒禄尚且还要犹豫。但对付贾赦、对付荣国府,这本就是他日后登基后第一时间要做的事。“大人放心,本宫必定会替大人和令郎报仇!”徒禄拍着胸脯保证道。得了徒禄的这句话,徐成松这才放下心来。他的手中偷偷地塞给了徒禄一张纸条,随后道:“殿下,快走吧,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徒禄掂量着手中的纸条,见此次的目的已经实现,也不多久留,塞给了徐成松一袋子银子,就立即离开了。牢房昏黄的光线内。徐成松看着窗外,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残忍冷酷的笑容。贾恩侯、章桁、太子,你们迟早都得死!---------临近会试。从天南海北、五湖四海来的举人将京城塞得满满当当的。不管是茶楼酒肆、还是客栈寺庙,但凡能住人的地方都住满了人。借着这次机会,不少开客栈的可以说是发了一笔横财。穷秀才、富举人,能进京赶考的举人当中可以说是没有多少是穷人,出手也大方,打赏小二的赏银比小二一年的月钱还多着呢。这些举人们到了京城之后,除却少部分人始终闭门苦读以外,绝大多数的人则是走亲访友,天天交际应酬,联诗作对。但有句话也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举人们聚在一起,少不得就要比拼起才学来。一来二去,再加上南北学子本就存在着多年的仇恨,更是闹出了不少的事来,有的不过是争吵,还有的是打了起来,被五城兵马司抓着送进牢房关了几天。“要我说啊!这次的会元必定是江南宋家宋子杨。”“胡说,那宋子杨连解元都不是,如何能中会元?要我看,还是山西刘家刘元志刘解元才是。”“那刘解元的时文做得可比不上宋子杨的时文!”“可人家得了解元!”“嗨,都别吵了,依我说啊,这两人都未必会是会元。”有人插嘴说道。两个吵得正如火如荼的举人听了这话,停了下来,半带怒气半质疑地问道:“不是宋子杨,不是刘解元?那会是谁?”“是啊,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这二位一南一北,都是出了名的头一份!不是他们,难道还会是令兄台吗?”那人被劈头盖脸质问了一堆话,也不气恼,笑呵呵地说道:“那宋子杨、刘解元啊,都是一等一的才学,这我承认,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京城里还有比他们更厉害的人呢。”“呵,我可不信,你倒说来听听。”一人嗤笑了一声,道。 第117章 他还以为这贾赦说不定会拒绝呢,没想到竟然会答应的这么快,也好,省了他费一番口舌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日见吧。”宋子杨笑着将请帖送到贾赦手中,拱了拱手。贾赦捏着薄薄的请帖,噙着一抹笑容:“宋兄好走,恕不远送。”待宋子杨走了之后,众人立即围了上来。“那宋子杨可真是客气,竟然亲自来送请帖!”有人眼巴巴地盯着贾赦手中的请帖说道。满京城的举人这些日都知道群英会这事,所有人都希望能参加这个由宋子杨和刘元志合力组织的群英会,但是僧多粥少,能拿到请帖的几乎都是百里挑一,更不用说由宋子杨亲自送请帖来了。“还是贾兄厉害,”有人感慨道。“可不是,听说近日京城里都在传贾兄这次会试必定能拿会元了呢?”会元?贾赦隐隐皱了下眉头,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请帖,有种隐隐的不悦。送请帖何处不能送?何人不能送?非得亲自跑到国子监里来当着众人的面送请帖?贾赦不想把人想的太坏,但是宋子杨这样的举止却只能让他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倒要看看,宋子杨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接了请帖?”刘元志问道。宋子杨点头,笑道:“接了。”刘元志若有所思,看来这贾赦应该是有些本事的,不然,寻常人岂敢到这才子云集的群英会来,稍微才学不够的,都知道到群英会里来是来出怪露丑,丢人现眼!“你觉得他明天会来吗?”刘元志问道。“难说。”宋子杨喝了口茶,淡淡道:“不过不管他来不来,都对我们有利。”来了,以他们的才学,教训贾赦,绰绰有余。不来,不消一日,满京城都会传贾赦是徒有虚名,竟然不敢参加群英会。而且,宋子杨海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去送请帖,现在估计全京城的读书人都知道了这事,要是贾赦明日不来,就无异于证实了他自认才学不足。届时还有谁敢说他必定能拿会元?!第85章 一更“都听说了吗?”酒楼里, 有人一脸兴奋地说道。“听说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了?”有人夹了一筷子青菜, 懒懒地问道。“唉呀,快别吃了,我跟你们说, 今日还真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呢, 知不知道,今日那宋子杨亲自去了国子监,邀请那贾赦参加那群英会?”那人一脸八卦地说道。“诶,竟然有这事。”吃饭的那人也不吃了,跟着众人围着那人问道。“可不就是有这事嘛!你们猜猜,那贾恩侯明日会不会去?”那人好奇地说道。“肯定会去, 不去岂不是要被人说闲话。”一人拍着大腿, 果断地说道。“我说他不会去,他要是去了,几位想想,现在京城里都在说他必定会元,要是在群英会上输了, 那岂不是丢脸丢大了,你们相信便知道了,所以他肯定不会去!”一人不赞同地说道。“会去!”“不会去!”……一下子,几个人就吵了起来。掌柜的往这里搭理了一眼, 见到又是这些读书人, 都见怪不怪地低下头继续打算盘了, 反正这些读书人吵个十回八回都未必能有一次真的打起来!“大人,咱们要不要去制止他们?”手下垂着手低着头问道。章桁摆了摆手,“由他们去吧。”“大人,”那手下迟疑了下,问道:“您觉得贾公子会去吗?”章桁笑了下,他浅酌了一口酒,“他必定会去。”以他对贾赦的了解,贾赦绝对不是那种会退缩的人。“你真要去?”陈荣贵无奈地看着贾赦,“你难道不知道这次群英会必定有人会冲着你来?”“知道。”贾赦淡淡点头,“正是因为知道,我才更要去。”总得知道到底是谁想对付他,他才能做好准备。“唉……”陈荣贵叹了口气,“我是说不动你的,你明天自己小心些,莫要着了他人的道了。”贾赦了然地点头,“你放心,他们无非就是要借着群英会大出风头罢了,我晓得该怎么做的。”陈荣贵想了想,从以前到现在,贾赦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还能叫人自讨苦吃,想来,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他这样想到,心里就好多了。 第119章 宋子杨的动静早就被众人留意着。此时,见他走到楼上,众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宋子杨笑道:“想必诸位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在下也不讨人嫌弃,今日咱们是以文会友,设下三关,第一关是猜谜,有十来张画,画就是谜面,诸位可随意挑选,再由掌柜的判定是否正确,但凡能解出来的都能进入第二关,第二关则是对对子,这里的对子拢共7幅,同样,能对得出下联的,进入第三关,这第三关则是破题,听闻贾兄的破题是一绝,等会儿可得好好见识一番。”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将视线看向贾赦。贾赦笑而不语,眉眼间隐隐带着几分冷意。“他就是贾恩侯?”有人窃窃私语地说道。“就是他。”“听说了那么久,今日可算是见到真人了,都说他能得会元,今日倒要瞧瞧他有多少本事,别连第一关都没过,那可就贻笑大方了。”有人嫉妒兼恶意地说道。“说不定人家还真有几分本事呢。”旁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贾赦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脸色却连变都不变。刘元志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见到他这模样,心里头隐隐有几分欣赏。学问暂且不说,单就这份心性,也足够他站在这儿了。宋子杨没想到贾赦的定力竟然这么好,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面不改色,他收了收心思,心里暗道,这贾恩侯恐怕还真不好对付,面上说道:“时间为一柱香,诸位各自随意吧。”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众人都四散开去看第一关的画。有的人争先恐后,唯恐落后了半步。很快,每幅画前面都围了不少人。贾赦不着急。从宋子杨的口吻可以听得出,要猜出这些画里的谜底恐怕没那么容易。就算早早围过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他的双手负在身后,慢慢地一幅画一幅画看过去。在这个所有人都急着解谜闯关的时候,贾赦的举止显得尤为突出。宋子杨咦了一声,贾恩侯这是在干什么?“说不定是想不出谜底。”有人低低笑了一声,嘲讽地说道。“哈哈,那可就尴尬了,这未来的‘会元’竟然连个谜底都猜不出来,传出去,岂不是丢死人了?”有人冷笑着讥嘲道。“丢死人倒未必,毕竟要是人家脸皮厚,说不定还觉得没什么呢。”宋子杨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故意打圆场地说道:“好了,都别说了,说不定贾兄有自己的想法呢。”众人都笑了,笑声中充满嘲讽,刺耳得叫人忍不住皱眉。刘元志却皱着眉头看着贾赦。他总觉得,贾赦不像是他们所说的那般……“刘兄,在想什么呢?”宋子杨问道。刘元志摇了摇头,“没什么。”现在说出自己的想法,也只是让宋子杨他们嘲笑罢了,倒不如等等看。贾赦站住了脚步,他停在一副画前面,看着画陷入了深思。这画不稀奇,只不过是画着深夜深山老林当中十八个人在山中烤火罢了,火势微小,残留余烬。“这到底是个什么字呢?”围在这幅画前,不少人愁眉苦脸,皱着眉头盯着画,视线灼热的恨不得能把这画给看透了。“莫不是个灭字?”有人低声说道。“不妥不妥,这火虽小,但还犹存,如何能是个灭字呢?”立即就有人反驳道。贾赦忽而开口道:“怕是个松字吧。”“松字?如何能是个松字呢?”有人不解地反驳道。“可不是,不懂就别乱说。”有人不满地看了贾赦一眼说道。“这是怎么了?”宋子杨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他笑呵呵地问道。“这位贾解元竟然说这谜底是松字,宋兄,您才高学广,您来说说这画谜到底谜底是什么?”有的人迫不及待地巴结宋子杨。贾赦淡然,他淡淡道:“是不是松字,去请来掌柜的一看不就清楚了。”“是。”宋子杨点头道:“这些字画都是托掌柜的寻来的,问他是再好不过的。”他一边偏过头去吩咐人去把掌柜的请来,一边眼睛盯着那幅画。“宋兄觉得是个什么字呢?”贾赦轻笑着问道。宋子杨能给他设局,就别怪他不给面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宋子杨眉头渐渐皱起,迟疑地说道:“莫不是是个灭字?”他也看到了那个即将熄灭的篝火。“对啊,就是个灭字呀!”刚才那个道出谜底的人顿时说道。 第121章 “那还用得着说嘛?当然是刘解元了,刘解元年幼时就能随口对对,就连学政都夸他有急才。”有和刘解元同乡的举人与有荣焉地夸耀道。“那可未必,我倒觉得宋兄学识渊博,说不定是他领了先呢。”站宋子杨这一边的人不赞同地说道。“我觉得徐兄的才华也不逊色,你们瞧,他已经挑中了一个上联了,估计很快就能想出下联来。”旁人也有不同的看法。这些人七嘴八舌,有的说刘元志能抢先,有的说宋子杨能抢先,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觉得贾赦如何?”有人骤然问道。那人指着沉思不语的贾赦说道:“他已经站在那个对联前面许久了,说不定他倒是能抢先。”“贾兄吗?”有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贾赦,“他从刚开始就站在那上联前面了,到现在还没动静,我看是悬了。”“要我说啊,他是不自量力,那个上联可是连衍圣公当初看了都叹息着称之为绝对的,在这么短时间内要想想出一个像样的下联来,白日做梦都来得快一些。”有人不以为意地说道。众人连连点头。这话难听,但是却中肯。这个上联在所有的对联当中,是最难的,故而除了贾赦以外,根本就没有人去选。贾赦这一次,是押错宝了。第87章 一更宋子杨的手指搭在下巴, 他的眼神从眼前的对联分出了一些去看旁边的贾赦,又看了一眼贾赦挑中的对联, 他脸上的笑意有几分幸灾乐祸, 几分鄙夷。从对手的角度来讲,他对于贾赦的选择很乐见其成,但也有些可惜, 毕竟如果是因为这个上联而未能进入第三关, 这样一来, 他人提起此事, 顶多是惋惜贾赦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而不是质疑他的才不配位。算他走运!宋子杨心里暗自想到,他收回视线,把心思放在了眼前的上联上。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那些等待着结果的举人们眼中, 这一炷香时间比一天还漫长, 而在那些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举人们身上,这一炷香时间却不过是眨眼一瞬间。眼瞧着一炷香时间都快到了。已经想出下联的宋子杨和刘元志额头带着汗看着还留在场上的十数人。有的人着急得来回踱步,看着上联看得眼睛都充满了红血丝了。有的人干脆自暴自弃,眼不见心不烦, 拂袖而去。“还剩下不到一盏茶时间了。”掌柜的提醒道, “诸位可得抓紧点儿时间。”宋子杨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看来,传说中的贾解元也不过如此罢了。刘元志心里有些可惜。倘若贾赦早些放弃这个上联, 说不定还能有时间想出来别的下联, 但是现在, 已经晚了。香渐渐地要烧到底部了。场上几乎所有人都要放弃了。那些留下来的举人们有的摇头晃脑,可惜不已,有的却落井下石,“所谓的贾解元,也不过如此而已,看来,传闻当真不能尽信。”“的确如此,要我看,打从今儿个起,估计再也没有人敢吹贾解元必得会元了。”旁人也说道。掌柜的眼神有几分可惜地看了贾赦一眼。他朝那柱即将烧到尾部的香看去,正要结束这一关比赛。贾赦忽然抬起头来,抬手拦住了掌柜的,“掌柜的莫急,学生已经想出来了。”“什么?你想出来了?”掌柜的惊讶地看着贾赦。众人一听,视线也都落在了贾赦身上。“不可能吧,这可是连衍圣公都对不出来的绝对,他怎么可能想出来?”有人质疑地说道。“不会是想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们这些人可不好糊弄!”其他人说道。宋子杨惊疑不定地看着贾赦,心里头狐疑不已。“是的,学生想出来了。”贾赦看了一眼还没烧完的香,“现在对出下联,想必为时不晚吧。”“不晚,不晚!”掌柜的连连摇头,真要是能对出下联,就算超过时辰了,也没得挑剔。“那好,请掌柜的细听。”贾赦笑道,“这上联是‘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学生则对以下联‘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不知对得如何?”掌柜的皱着眉头。他边琢磨,眉头边缓缓舒展开来,眼睛也随之越来越亮,囔囔念道:“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宋子杨和刘元志神色不一。宋子杨神色惊异不已,心里头暗暗起了警惕。刘元志则缓缓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来。“好!对的好!”掌柜的忍不住击节赞叹,这下联对得实在巧妙!叫人越琢磨越觉得有说不尽的趣味在其中。掌柜的没想到贾赦竟然真能对出下联来,而且还和上联平分秋色。 第123章 宋子杨想到这里,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他定了定心神,将心思放在题目上。半柱香时间眨眼就过去。三人却都还没动笔。外头有的人等得不耐烦了,低声抱怨道:“这都半柱香时间了,怎么还没想好怎么破题啊,我都想出来了。”他这句话一出,登时有人就鄙夷地看过去,“谁还能想不出来!现在他们三位是在静心琢磨,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一想出来就火急火燎地出来炫。”“正是,他们三个肯定是早就想出来了,只是彼此都在想更好的。”有人赞同地说道。毕竟,这第三关可不是要比谁破题破得快,而是要比谁破题破的好。就算早早地把破题写出来,不如人,依旧是不如人。还不如多想一会儿,精进一些。掌柜的喝着龙井茶,打量着三人,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这三人的确够聪明,争谁快可没用。“看,宋子杨动笔了。”有人低声说道。宋子杨丝毫不去理会外头的杂碎声音。他低着头,胸有成竹地落笔。“刘兄也动笔了。”有人激动地说道。这二人思虑已久,想来落笔必然是已经心有把握了。“还有那贾解元也动笔了。”有人惊讶道,“你们说,他们三个到底最后谁能赢啊?”如果是在这之前,不少人都会觉得这胜出的必然是宋子杨和刘元志二人之一,但是刚才贾赦对出的下联已经向他们证实了贾赦的本事。就算有人心里再瞧不起贾赦,现在也不得不认同他的确有本事这件事。“必然是宋兄,宋兄的时文造诣非浅,这可是江南所有学子都公认的。”有人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说道。“我觉得刘兄把握大些,山西刘家世代书香门第,刘兄是这一代最杰出的,他这次下场考试必然是很有把握才会来考试,想来这次破题对他来说不难。”也有人这样说道。众人连连点头。这话倒是话糙理不糙,山西刘家世世代代出了不少进士,刘元志年少时就得了解元,但是到现在才来下场考试,不难猜测,必定是精心准备了一番才来的。“你们觉得那贾解元呢?”有人指着贾赦说道。“听说贾解元的破题也是一绝,而且还是被衍圣公认可的。”“这、这就难以定高下了。”所有人顿时都挑不出到底谁的胜算大了,毕竟这三个人,可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都不是滥竽充数的。“咱们也别说了,由掌柜的定夺就是了。”有人说道。众人顿时不说话了。这天下第一楼的掌柜见多识广、才学不下举人,他来定夺,众人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随着香渐渐地烧完。贾赦三人也都停笔了。“请掌柜定夺。”三人信心十足地说道。掌柜的含笑点头,先取了宋子杨和刘元志的,边念边不住点头。贾赦也在一旁不住点头。宋子杨和刘元志能在众多举人当中超脱出来,这二人的学问的确高出众人一大截。这两人的破题都可以说是叫人眼前一亮,既不会过于循规蹈矩,也不至于太过标新立异,于中庸之道尽显本色。“好!宋兄这题破的好!”有人在外头忍不住出声赞道。“刘兄破的也不错!只是可惜了。”有人说道。刘元志神色有些失落。方才掌柜的将宋子杨的破题念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输了。宋子杨这次的发挥着实让人惊艳。宋子杨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眉眼间带着志得意满的神色,双手负在身后,刘元志输了,剩下的贾赦想必也不必多虑了。“贾公子。”掌柜的向贾赦伸出手。贾赦将自己桌子上的宣纸递了过去。掌柜的低头看了一眼贾赦的破题,却是愣了愣,一时间竟然忘了念出来。“怎么了这是?掌柜的怎么还不念啊?”外头的人着急地说道。“可别是写的太烂,掌柜的没脸念吧。”有人嘻嘻笑着说道。众人对视了一眼,还真有可能是这样。那这可就尴尬了。 第125章 宋子杨抬起头,不经意看到徒禄脸上那一抹笑容,吓得打了个冷颤。“恭喜贾解元。”章桁笑眯眯地给贾赦斟了杯茶。贾赦看着碧绿的茶水,叹了口气,“章大人几时学得跟外头的人一样,拿这事来打趣我?”他现在都有些后悔那日在天下第一楼里风头太盛了。现如今满京城都在传那日的事,都说他必定能拿会元,传着传着,那些家里有待嫁闺女的人家都心动了,他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有道是锦上添花难,雪中送炭易,现如今贾赦还未中会元呢,等他中了,想要找媒婆上门去说说,那可就难了,倒不如趁着现在他尚未飞黄腾达,早早把这个金龟婿抓中。故而这些日,这些人找的媒婆都快要把荣国府的门槛给磨平了。贾代善倒是乐见其成,他性子豁达,不讲究什么门第,只要贾赦喜欢,性子又过得去,就算是小门小户,娶进来也无妨。贾史氏却在这件事上坚决必须得是三品以上的人家才行,相貌倒在其次,主要得是贤良淑慧、孝敬长辈。贾赦琢磨着,贾史氏最看重的还是最后那四个字。他现在已经由不得贾史氏掌控了,但贾史氏怎能坐视一个日渐成长起来的儿子不听她的话,她奈何不了贾代善、也奈何不了贾赦,就将视线投向了儿媳身上,打算来个曲线救国。只是可惜。贾赦性别男,爱好男。第90章 二更“这怎么能是取笑你呢?”章桁喝了一口茶后, 笑着说道,“媒婆上门说亲, 可是好事。”话虽这样说,但不知为何, 心里头却有些闷闷的情绪。他皱了下眉, 喝了口茶。贾赦毫无察觉章桁的异样,他叹了口气,“我倒宁愿那些媒婆别上门来。”“为何?”章桁心里有些淡淡的喜悦, 他抬起头来问道,“那些姑娘,你不喜欢吗?”贾赦顿了顿, 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好。好在章桁立即就换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帮你掌掌眼, 说不定还能当个媒人呢。”贾赦想了想, 道:“性格有趣的。”章桁点了下头。“能谈得来的。”贾赦以前从未想过这件事,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但一直以来都是孑然一人, 他从来没去幻想过自己的另一半究竟会是怎样的人,是高是矮, 是胖是瘦,但是现在他的脑海里却有个形象渐渐地清晰起来。章桁若有所思地扬了下下巴, “继续。”他心里莫名有些喜悦。“如果擅长烹茶, 那会更不错。”贾赦想了想, 补充着说道。他喜茶, 却不怎么擅长烹茶。倘若将来的另一半能跟章大人一样,他也就……等等!贾赦的脸色忽然变了,脑海中的那个形象瞬间无比清晰。他看了一眼同样表情古怪的章桁一眼。“咳咳咳”,贾赦被自己突然发觉的事情震吓得连连咳嗽。他捂着嘴唇,咳的脸都红了。章桁抿了抿唇,递过一张帕子,“想什么?想得这么开心。”贾赦接过帕子,捂着嘴,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天哪,他竟然喜欢章桁!他的胆子原来有这么大的吗?!贾赦被自己给震惊到了。没想到,他的眼光竟然这么……“你刚刚说要擅长烹茶,那除了烹茶以外,还有什么?”章桁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完贾赦的要求之后,心里头非常开心。这种感觉让他有些陌生,但他并不反感。“没、没什么。”贾赦哪里还敢再说,要是接下来说得每个条件,章大人一琢磨,怎么一个个都和自己那么相吻合,那他岂不是初恋都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了。贾赦的性格一向很直接,他不会委屈自己。既然知道自己喜欢章桁,那么他就不会犹豫。贾赦的眼睛一转,拿开帕子喝了口茶,“那大人您呢?”“我什么?”章桁愣了下。“您喜欢什么样子的?”贾赦试探道,“大人这么久了,都没个知己,也没有娶妻,难道大人没考虑过吗?”以章桁的条件,光是容貌,就足以招惹不少狂风浪蝶了。但是他这么久以来,却都是孤身一人。坊间私底下还有人讨论,章大人是不是不行? 第127章 一盏茶时间?章桁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这一盏茶时间可不算短了,要吩咐什么事,交接什么人,也够了。徐成松这个老不死, 必然手上还留着不少人手。“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章桁若有所思地问道。手下摇了摇头,“他们似乎早有防范,咱们原先安插的钉子都被拔了。”啧。章桁捧起茶盏, 这手段恐怕也是徐成松的, 以徒禄的手段, 要把刑部大牢里头的钉子给拔了, 还嫩着点儿。“盯紧他和宋袁青,这二人凑到一块儿去,必然是有所图谋。”章桁沉着脸色说道。“是!”手下道。章桁摆了摆手, 示意他离开。等书房又安静下来, 他在榻上坐下, 小火炉重新点起。他看着火炉, 忽然笑了。喜欢什么样的人吗?章桁笑着摇了摇头。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年幼的时候是不曾想,等到年岁稍长的时候,骤逢家变,章府的担子一下子落在他的肩头上,他既要挑起家业,又要照看太子,以防被小人算计,身兼多职,几乎抽不出空来,更不用说去思考这件事了。如果贾赦不提,章桁甚至连想都不会想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章桁想了一会儿,着实是想不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索性撒手,不再管这件事。然而,翌日早晨。当他一早醒来时,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老爷,”伺候的丫鬟们端着铜盘、巾子候着。章桁瞥了她们一眼,摆摆手,“东西放下,出去。”“是!”丫鬟们面面相觑了一眼,放下铜盘出去了。章桁掀开被子,往下看了一眼,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脸,从手指缝里泄出几句话来,“疯了不成?”他竟然梦到贾赦了。章大人有些不对劲!贾赦低头看着手中的《经义杂注》,估摸着章桁没发现,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章桁一眼。他手中执着《论语》,心思却很显然地没放在书上。眼神落在窗棂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贾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如果是在往日,他这样走神,章桁是早已发现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朝章桁身上看了好几次了,章桁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可见,章桁身上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章大人!”贾赦心念一转,提高了音量喊了一声。章桁明显被吓了一跳,他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什么事?”“有句话想请教一下章大人。”贾赦笑着说道。“哦。”章桁接过贾赦手中的《经义杂注》,他的学识广博,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就能够给贾赦解释出来。贾赦这些日在他的点拨下,进步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贾赦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偏过头看着章桁,“对了,大人,您刚才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章桁对上贾赦好奇中带着探寻的眼神,不经又想到了那一个梦里的场景,他耳根顿时一红,“咳咳咳,没什么,不过是朝廷上的事。”朝廷上的事?贾赦瞥了一眼章桁几乎红透了的耳根,这是在糊弄谁呢。这模样,一看就是春心动了!“原来是朝廷上的事。”贾赦照顾了下章大人的脸皮,很配合地装瞎说道:“章大人,真是辛苦了。”“应该的,应该的。”章桁移开视线,心虚万分地说道。他怎么会!怎么会梦到贾赦呢!他难道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后日便是会试了,明日我就不来找章大人了,这些日子来,麻烦章大人了。”贾赦收拾着东西,说道。章桁抿了抿唇,瞥了贾赦一眼,“你若能考中会元,那就称不上麻烦了。”贾赦觉得有几分好笑。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竟然觉得这样嘴硬的章大人很有几分可爱。“承大人吉言。”贾赦笑道。临走之前,章桁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却又说不出口来。贾赦倒是奇了怪了,章桁向来果断,何时这么迟疑过? 第129章 这些时日,他打听了几位主考官的喜好,四位主考官中官职最高的两位主考官都是喜好出截搭题的,故而事先早早就准备了不少截搭题学着制艺。毕竟,主考官是换不了了,唯有自己努力些才是。此时此刻,这些时日的努力就充分地彰显了作用。贾赦看着三道截搭题,心里感慨道。此时此刻,号房内哀嚎遍野。有同考官高声喝道:“肃静!此乃考场重地,不得喧哗。”然而,这三道截搭题许是彻底地击溃了一些心存侥幸之心,事先毫无准备的举人们,还有人哀哀戚戚地哭泣了起来。贾赦摇了摇头。他将心思都放回到今天的三道题上,丝毫不理会外事。戌时时分。天刚刚擦黑。章府书房内,章桁背着光,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他敛着眉,若有所思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脚步声恰好踏入房内。“大人。”手下屈膝跪下。章桁扬了扬下巴,“打听到了吗?”“是,大人,这次会试果然如贾公子所料,出的都是截搭题。”手下回复道。章桁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他摆了摆手,“退下吧。”贾赦这些日都在勤勉学习,想来这回榜上有名,并不难。况且,平响和谭毅这二人都是喜好言之有事、文笔朴实劲道的,贾赦这回说不定还真能得会元。他一想到这里,就比自己中了会元,还高兴。等到意识到自己笑了后,又忍不住皱了皱眉,暗暗咒骂了一句。外头守着的手下只当作没听见章桁这又笑又骂的动静。毕竟,手下抬眼看了下院子里开的正好的桃花,大人的桃花开了。三日会试。九道截搭题。饶是贾赦,考完了会试之后,也觉得自己几乎跟脱了一层皮似的。连他这样的都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了。有的人在走出贡院的时候,如释重负地高呼了一声,随后直接软倒在地上。好在早就候着的家仆上前去接住了,不然怕是要摔伤了。还有的许是在里头受的打击不浅,一出贡院,就狂呼狂叫,简直跟疯魔了一样。人间百态,大概如是。对比之下,贾赦倒像是最不正常的一个。他除了脸色有些许的苍白以外,什么异样都没有。面色平静,就好像是在国子监里随便考了一场试而已。贾赦四处看了一眼,却没发现荣国府的马车,他正要皱眉的时候,却看到一辆马车朝他过来。那是章府的马车。“上车吧,”章桁掀开车帘,笑着说道,“我已经和令尊说过,今日算是我这‘先生’犒赏你了。”章桁这几日已经想通想明白,他开窍得晚,别人十几岁春心萌动的时候,他忙着挑起家业,眼下太子的地位已经越来越牢固,他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打算。他在自己竟然喜欢贾赦这件事上震惊了几天后,就对这件事顺其自然了。章大人不是很刻薄自己的人。他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先试探贾赦的态度,倘若他与他是同道,不妨徐徐图之。倘若不是,此事就此作罢。他章桁,行的端立得正,没道理这样去欺负一个小辈。即便他事先从来没有把这小辈当作自己的另一半考虑过,但是谁能想到世事难料。“章大人等久了吧?”贾赦笑着上了马车后,摸了下茶杯说道。这茶杯是冷的,杯子里还剩下不少茶水,可见章桁刚才是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而且这段时间,他似乎还心神不宁。这就有意思了,贾赦心里想到。“刚来。”章桁淡淡说道。贾赦忍住笑意,“那就好,我就怕让章大人久等了,耽误了章大人的时间。” 第131章 其次上的是百合桂花鱼。鱼是上好的鲥鱼,以百合、桂花二花之汁液喂养十数日左右,待宰杀时,非但毫无鱼腥,反而还通体生香,再佐以厨师上好的刀工,将鱼刺依序取出,却丝毫不损鱼之形体。仅以清蒸,香味四溢。肉质嫩且齿颊留香。紧接着陆陆续续几道菜都是寓意吉祥的菜式。章桁之用心,可见一斑。贾赦却越琢磨越觉得,这一餐,倒有点儿什么别的意味在里头。不想还好,越想就越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他偷偷抬眼看了章桁一眼。章桁正神色淡淡地喝着汤绽梅,看不出什么异样来。难道真是他多想了?用罢晚膳,小二送来了两盏清茶。茶清水透,恰恰好适合饭后慢饮细啜。眼看这晚膳都结束了,贾赦心里头都替章桁着急起来了。他就不信章桁今晚纯粹就是为了请他吃饭。这里头必定还有其他的事。章桁看似垂眉顺眼,心思全放在手中的茶盏上,但他的手心里直冒冷汗,事先想得清楚打算的明白是一回事,但是落实到实际,心里头却忍不住要迟疑、要后悔。他既想贾赦与他志同道合,又怕他现如今年岁尚小,乍然答应,日后倘若转念一想,后悔了该如何?又怕他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三十年拢共就为这么一个人动心过,说不在意是假的。这样左思右想,倒是犯了他向来不屑的忌讳——临阵迟疑。贾赦耐不住性子了,张了张嘴,就要套话。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大人,宫中有事!”章桁此时心里头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如蒙大赦,他站起身来,看了贾赦一眼,贾赦对上他的眼神,刹那间该明白的也明白了。“大人,去吧,宫中的事要紧。”贾赦知道孰轻孰重,体贴地替章桁做了决定。章桁抿了抿唇,深深地看了贾赦一眼,“你先回去吧,改日再叙了。”贾赦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后。他没有急着走,反而又落座,捧起茶盏来,脸上忽然露出个笑容来,低声自语道:“看来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他高兴了一会儿,又想起刚才外头那人的话来,神色又严肃了下来,宫中无小事,尤其是现在会试才结束,只希望别出什么大事才好。这样想着,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回府,打算等会儿问问贾代善。第94章 二更深夜, 夜深人静。皇宫此时的气氛却格外紧张凝滞, 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章桁进宫的时候,已经知道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了。他皱了皱眉,行走时步伐匆匆,三步并作两步,恨不得立即就到了朝华殿。他边走,边在心里头想着建明帝昏倒过去这件事会在朝堂上掀起多么大的狂风巨浪。眼下太子虽然有所成长,太子一派的势力也渐渐居于七皇子一派之上,但是尘埃落定之前,谁也说不了准。等走到朝华殿的时候,他才渐渐放慢了脚步。章桁扫了门口的侍卫们一眼, 侍卫们俱都沉着脸色,眼神警惕地四下扫看。他心里头若有所思,带着心思进入了朝华殿内。太子正在床榻前伺候, 见到他来, 顿时感觉心里头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连忙小声地喊了一声:“章大人。”章桁对他行了礼。太子徒源连忙摆摆手, 免了他的礼。“是谁来了?”建明帝眼神迷迷瞪瞪,含含糊糊地仿佛喉咙里卡住了似的问道。徒源忙道:“是章大人来了。”“章大人?”建明帝似乎想起了他是谁了,道:“章卿吗?叫他出去, 朕不想见到他!他那个顽固性子, 朕是受够了!”太子愣了愣, 旁边的御医也愣了下。众人迟疑地看向章桁。章桁晃神了一会儿, 随后明白过来建明帝说得是谁了, 他口中的章卿是他的父亲章安,他父亲性子顽固,是朝廷上出了名的。当年他姐姐出了那件事后,他父亲为了力证他姐姐的清白,一头碰死在殿内。“陛下,是微臣。”章桁心里百感交集,出声提醒道。 第133章 “尚未,但至少已经有□□成胜算了。”徒禄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来说道。“徐大人,明儿早上就是会试放榜的日子了,本宫已经照足你的话做了,想来不消几日,大人您的仇就大仇得报了!”一听到这话, 徐成松的手立即捏紧了酒杯,他满脸恨恨,一字字道:“好!好!我等着看他们贾家怎么死!”饶是徒禄这种胆大心狠的, 此时也被徐成松话语里头的恨意给吓了一跳。不过, 他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眼下大局已成, 只等着东风至,一鼓作气将荣国府和太子全都拉下来!“查到什么消息了?”书房内,一豆烛火下, 章桁微闭着眼睛, 半开半合的闭目养神。自打那日朝华殿后, 太子却一直迟迟尚未把消息传来。在宫内的时候, 又往往杂人众多, 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不火上浇油,章桁索性动用自己埋藏在宫中的钉子查看。地上屈膝跪着一个人。那人回答道:“大人,那小太监说了,当时朝华殿内,只有陛下和冯公公在里面。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守在外头,听不清。”章桁缓缓抬起眼皮,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冯道?”“是。”那人点头道。章桁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这事情若牵涉到冯道,那可就更加复杂了。冯道这人,章桁和他打过不少交道,也试过拉拢招揽他,但冯道都婉言拒绝了。他那人做事不偏不倚,从来也没表现出到底是靠向七皇子还是靠向他们,章桁看在他做事还算公道的份上,从来没动过他。现在看来,这人未必像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公正了。“去查查冯道这个人,把他的祖宗八代都给我好好仔细查查。”章桁心思转了好几遍,淡淡地吩咐了几句话。甭管冯道在这件事里头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他必定有问题!那人应声而去。章桁独自一人看着外面擦亮的天际。天亮了,会试也该放榜了。他想到这里,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来的心悸。章桁霍然从座位上起来,“备下马车,去荣国府。”章桁来的时候,贾赦已经醒了一会儿。会试虽然已经结束,但他却依然照着原来的习惯,早早起来,温习功课,听到章桁来了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这一大早的,他怎么会来?“真是章大人?”贾赦边走还边疑惑地偏过头去问林文。林文道:“爷真是说笑,章大人那模样,小的还能认错吗?”这倒也是。贾赦心想,章桁那模样,可以说是万中无一了,要认错还真有点儿难。只是,这一大早的过来,可别是出了什么事。等走到大厅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听得里头贾代善和章桁正在寒暄的声音,章桁的语气稀松如平常,心里才稍稍放心了。“学生见过章大人。”贾赦对章桁拱了拱手行了礼。章桁一路上心里头七上八下,明知道贾赦不可能会出事,但是却仍然是止不住要担心,这会儿见到他,心里头才算是放下心来。贾代善呵呵笑着,摸着胡须道:“章大人,老夫还有要事得出门一趟,暂由犬子招待您,如何?”“随大人方便就是。”章桁笑道。贾代善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贾赦几句,要他好好招呼章桁。贾赦自然满口应下。等他一走,贾赦就不摆出什么前辈晚辈的客套来,他吩咐了丫鬟去沏茶,又嘱咐了人在他院子里摆好早膳,丝毫不把章桁当外人。章桁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把每件事都安排下去,听到他嘱咐了丫鬟准备了云吞时,忍不住笑了。贾赦斜了他一眼,“大人笑什么?”“没什么。”章桁摆了摆手,想了想,又说道:“别人今儿个这会儿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等着放榜出结果,你怎么倒好像个没事人似的?”贾赦心里腹诽道,他上辈子考试都考了几千回了,就算再紧张,也都麻木了。“我也着急啊。”贾赦瞥了章桁一眼,“但着急,又有什么用。倒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左右是我的就是我的。”他这话刹那如雷贯耳。章桁愣了愣,这些时日来萦绕在心头上的焦躁、紧张、急切瞬间土崩瓦解。他笑了笑,道:“是,你说的有道理。” 第135章 章桁斜眼看了贾赦一眼。他现在面无表情,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似的。隔壁那个雅间的人却好像越谈越投机,声音越来越大。“有道理,等会儿放榜了,那会元要不是贾赦,可就有的笑话瞧了,只是可惜了,没听说贾赦今儿个来看榜,不然,等会儿瞧瞧他的笑话也好。”有人嬉皮笑脸地说道。“他哪里敢出来,他都把话传得全京城人都知道,就连我住的那地方的小二也问道‘听说这次的会元必定是贾解元,这事是真的还假的。’你们听听,连那些小老百姓都知道了,要是这回不是他得解元,可就彻底丢死人了。我要是他,今儿个我就在府里呆着,等着结果出来,真没考上,那就在府里呆个十年八年,反正他们这些子弟,家里有的是钱。”那人讥嘲地说道,但话语里却是带着一股子酸味。章桁正要说话,却听到外头传来林文、林武欣喜若狂的声音。“爷,出来了,放榜了,您是会元。”会元?雅座内的人惊了,四周围的人听说了这事,也都纷纷跑出来瞧瞧到底是谁得了会元。林文、林武推开了门。众人纷纷侧目往里头瞧去。那隔壁雅座的三个人见到贾赦坐在里头,脸都黑了。他们刚才在里头说了贾赦不少坏话,结果人家就在隔壁。贾赦举起杯子,遥遥一敬,“劳三位挂心了,只可惜诸位不是我。”他这是在回那人说的倘若他是贾赦的话。那三人面红耳赤,也顾不得留下来等消息,把饭钱一结,就落荒而逃了。而荣国府,此时此刻。“都出去了?”贾史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面前的冰糖燕窝,懒懒散散地说道。“出去了,太太。”贾政说道,“方才陈荣贵过来说是要去看榜,章大人也跟着去了。”贾史氏皱了皱眉,撇了撇嘴,“这种时候怎么好意思带章大人去?要是名落孙山了,可不是丢了咱们家的脸?”“可不是,太太。”贾政道,“您有件事还不知道吧,现在外头都在传说大哥必定能拿会元,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哥在外头跟别人吹牛吹出来的,但现在外头人可都在说了,倘若这回大哥要是考不到会元,那可就糟糕了。”“还有这事!”贾史氏瞪着眼睛,“他还真以为自己跟姑爷似的,想考上就能考上吗?!而且会元,他倒是有脸说!”贾政状似感慨地叹了一声:“现在也只能希望大哥能中会元了,到时候才不至于才满京城的人面前丢脸。”他这么一说,贾史氏顿时更气了,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会元、会元,全天下的举人云集京城,几千个举人才有一个会元,他当自己是什么,想成为会元就能吗?”贾史氏的话音犹然未落,外头就传来一阵锣鼓鞭炮齐鸣的声响来。随后,赖管家小跑着进来,满脸喜色地说道:“太太,大爷中了会元,有人来报喜了!”贾史氏顿时愣住了,张了张嘴,脸一阵青一阵白。贾政怔了怔,老大得了会元?!这不可能!!不可能!他难以置信地拉着赖大问道:“真是他?会不会弄错了?”赖管家心里了然,二爷这是心里难受了吧,也是,之前谁都说二爷勤勉用功,必定能光耀门楣,谁都瞧不起大爷,谁曾想,世事这么难料,结果反而是大爷现在考中了会元了。他道:“二爷,错不了的,那报喜的衙役都说了大爷的名字了。”贾政脚下一个踉跄,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忿恨!凭什么!凭什么什么好事都给贾赦给摊上了?!他想得会元,就能得会元!贾史氏还没反应过来,赖大连忙提醒道:“太太,得给那衙役赏钱。”她这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你看着办便是了。”她心里头的滋味百般焦急,说不出是该欣喜,还是该……这逆子,倒真有本事了!第97章 一更“真是贾恩侯得了会元?”放榜结果一出, 各处茶楼酒馆的举人们都议论纷纷。“这可真是没想到啊, 人家都说他能得会元, 没想到他竟然就真的得了。”“可不是嘛?我之前还寻思着这会元必定是刘元志或宋子杨这二人之一呢。”“可是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贾赦说他能得会元, 他就得了会元,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你这说的有道理, 的确如此。”“你听见了吧。”章桁看了贾赦一眼, 昨日放榜时还好好的, 夜里的时候就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 说是贾赦这回得会元,里头大有文章。这“文章”是什么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想出来。眼下这会儿尚未闹大,但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了。到时候那些御史势必会跟闻到腥味的猫儿一样——群起攻之。“嗯。”贾赦也想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想, 不过是传闻罢了,捕风捉影,当不得真, 但是朝堂上这局面看来,七皇子一派恐怕不会让这件事小而化之。 第137章 第98章 二更这日清晨。贾代善如往常一般, 早早地起来了。贾赦今儿个也起来得早, 今日是殿试之日, 他们这些上了榜的进士寅时时分就得进宫去学习殿内应对的规矩。贾代善打量了他的穿着一眼, 满意地点了下头。满京城的文武百官的子弟都比不过他这个儿子。“等会儿进宫万事莫要紧张。”贾代善叮嘱道, 他手中捧着茶盏, 茶盏里泡的是参茶, 氤氲的热气之中他那关切的眼神清晰可见。贾赦心头一暖, 道:“孩儿知晓的。”他这些时日等着这躲藏在背地里的幕后黑手出招, 或者奏折弹劾,或者殿前告状,但是这些时日来却都风平浪静, 想想便也知道, 今日这殿试怕是有刀山火海在等着他呢!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贾赦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或许徒禄是为了彻底地让他和荣国府彻底地翻不了身才拖延了这么些日子, 故意要等到殿试这日来,但徒禄也与此同时,给了他思考应对方法的时日了。不知道这一点儿, 徒禄和那在背后指点他的人有没有想到。丑时三刻。一辆辆马车在京城的官道上得得地响着。不久之后。所有的马车都在宫门口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个春风得意的举人,他们这些人或许有人会成为国之栋梁,或许有些人会泯然众人,但在此时此刻, 他们的起点却是一样的。贾赦下了马车, 他身着一身天蓝色竹纹长袍, 身后系着青色银丝滚边斗篷,打扮并不怎么打眼,但穿在他身上,却是显出了清雅疏俊的气质来,如崖边寒松,如雪中寒梅,叫人一看心里便不禁多生出几分好感来。“可惜了。”有人像模像样地叹道:“这样的人,偏偏做出那等子事来。”“有什么可惜的,要我说,他这样的人,就算是被秋后处斩,也是死不足惜!”有人愤慨地说道。“肃静!这里是皇宫,不得多言!”负责来引路的小黄门沉着脸色,尖声呵斥道。众人连忙闭上了嘴巴,跟着小黄门安安静静地到偏殿中去学习规矩。与此同时。章桁捏着手中的密信,脸色阴沉如水,他手上的消息是死了几个钉子才得到的消息,不仅仅有关于冯道,而且还有关于近日来建明帝对太子冷落的真相!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徐成松!我还小瞧你了!”“大人,此事紧急,请大人速速拿定主意。”手下见他气得不轻,忙提醒道。章桁深吸了几口气,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来回地在屋子内踱着步。这世间,能气到章桁的事情不多,但这次这件事却牵涉到了他三个最重要的人——他故去的姐姐、太子和贾赦,故而章桁现在能忍着怒气,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十几年了。章桁咬牙切齿,眼里几乎充斥着恨意。他姐姐牺牲了自己救了那个王八蛋,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但这个王八蛋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别人的话!章桁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他为了太子,这些年来,把心里的仇恨压下,把杀父之仇忍下,但到头来,换得的竟然是那个王八蛋的质疑。“查清楚七皇子在太医院的钉子,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把人收到我们这边来!”章桁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那王八蛋的“亲生儿子”都想送他去死了,不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岂不是对不起徒禄的一番好心了!至于冯道,章桁眼里掠过一道冷意。他也该陪着他家人下去了。“是!”手下道。寅时三刻。粗略地学习了一些规矩的举人们总算能叫那些挑剔的公公们满意了。“行了,暂且歇息会儿吧,还有不会的自个儿学习学习,免得等会儿到殿内出丑。”小黄门掐着嗓子说道。众人俱都松了口气。感觉这一小时比一天都来得漫长。借着这段时间,众人也可以喘口气了。贾赦站在行列前头,只觉得时不时有眼神朝他身上扫来,那眼神透着寒、渗着恶意,让人后背发麻。他回过头去,对上了宋子杨的视线。宋子杨惊慌了一下就镇定下来,他对着贾赦露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容来。贾赦有什么好怕的,今日他和荣国府是必死无疑的,根本没必要怕他。然而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对上了贾赦那平静的眼神时,心里不知为何却抖了下,不自觉地岔开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早朝时分已经到了。 第139章 然而,建明帝却好似不太喜悦一般地皱了皱眉头。他双手负在身后,皱着眉头,缓缓走到了贾赦身后。咦?众人心里一惊,不由得朝贾赦看去。等着看贾赦的反应。然而,贾赦却好像毫无察觉他身后站着九五至尊一样,他手中执着笔,手指修长白皙,骨节有力,黑色狼毫笔衬得一双手如玉如瓷一般,带着几分从容、几分与生俱来一般的优雅。刹那间,众人只觉得此处倒不像是朝堂。倒仿佛像是置身在萧萧竹林中,看着温文公子缓缓落笔,秋风肃肃,不掩风华。建明帝先是被他从容的态度一惊,随后回过神来,眼睛落在贾赦的文章上。他眼里起初有一丝惊讶,而后慢慢地充斥着赞许和惊喜。建明帝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笑着点头。他这一举动落在那些有心人眼中,自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徒禄握紧了手,指甲在掌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他忽然又露出一个笑容来,贾赦得意不了太久的。徒源留意到他的神色变换,心里头一紧,暗暗替贾赦捏了把冷汗。殿试时间为一小时。在小黄门掐尖了嗓音喊道:“停笔。”后,众人才将笔放下。有的人后背都湿透了,只觉得这一小时简直是人生中最短又最长的一小时。一张张卷子呈上。因着要避讳的缘故,贾代善、宋袁青和其他子侄参加了殿试的官员都不得审阅。六部尚书、侍郎并章桁等人齐齐开始阅卷。但凡遇到好的,都用朱笔在上头圈一个圈,很快,就有几份出挑的卷子送到了建明帝跟前。底下的进士们低垂着头,听着上头悉悉索索的动静,都紧张不已。谁都知道,那些率先被送上去呈阅的一般都是前三甲——状元、榜眼、探花。这前三甲地位非同一般,且不说状元,这榜眼、探花都足够叫人眼红,一旦进了前三甲,就等同于一脚踩进了翰林院的大门,这翰林请贵无比,自古就有“非翰林不得进内阁”的说法,历任左相、右相也都是翰林院出身。这一步,就几乎近于登天了。一下子,就能拉开与同年之间的距离。这距离起初看着不怎么打紧,但后来细细去想,却是得花个十几二十几年才能缩短的。就拿宋相爷来说吧,当初他是先帝庚子年的状元,如今他成了左相,而和他同年的不少现在还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呢!所有人紧张的喉咙发干,心里发紧。暗暗在心里求神拜佛地祈祷着,自己能入三甲。就算再不济,也别是个同进士,同进士就等同于“如夫人”,正室不是正室,妾不是妾,尴尬不已。被送上去的卷子有五份,其中自然少不了贾赦、宋子杨和刘元志的。建明帝的视线在宋子杨和贾赦两人的卷子上游移不定,是选择宋子杨?还是选择刘元志?他迟疑地皱起了眉头。从文章上,贾赦的文章是胜过宋子杨一筹,而他的表现也足够状元这个名头。但是,建明帝扫了徒源一眼,心里头翻腾起来的厌恶让他心里的天平向宋子杨那边偏了偏。贾赦是贾代善的儿子,天然就是太子一派的。建明帝现在对太子是眼不见为净,如何愿意提拔一个太子一派的成为状元?他其实早该做决定,但是一想到“三元及第”这件事,心里头就不由得犹豫了。三元及第这可不是稀罕事,历朝历代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人,他已经老了,就算嘴上不承认,心里也清楚的很,他是迟早要退位的,临退位前在史书上要留下一笔功绩,也只有靠这个了。是该选贾赦还是该选宋子杨?建明帝的迟疑自然是落在了徒禄眼里。他眼睛一转,笑着开了口,说道:“父皇,您若是不好做主,不如儿臣帮您看看吧。”这话搁在以前,徒禄是不敢说的。但是现在,他自以为自己稳占上风,建明帝除了他以外,别无选择,自然就敢说出口了。然而,他却不知,人在得意时往往更该谨慎。建明帝是非他不可了,但是以建明帝的性格,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越权了。尤其是他现在年老体衰,更是容不得旁人染指他的权柄。建明帝隐隐皱了下眉,却道:“也好,你帮我掌掌眼。” 第141章 徒禄心里头一跳,正要开口质问贾赦,还没开口,就被贾赦的话给震惊了。贾赦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学生之前听闻这事的时候着实震惊,毕竟学生再怎么狂妄,也绝不敢说自己必得会元,满天下的才俊青年如此之多,况且陛下广罗人才,各地人才辈出,学生怕是疯了才会敢吹自己必得会元,因此学生便去查了此事,却得知此事竟然是一个爱慕学生的女子所说,没想到却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轰轰烈烈,那女子自知失言,非要以死谢罪……”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起头看了徒禄一眼。徒禄的脸阴沉得可怕,什么女子,这贾赦分明说的就是他!荒谬!可恶!“后来呢?”众人正听到高潮处,猛然被断了,心里头都痒痒的很。好在建明帝开口催促了。“后来,”贾赦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学生自然是拦下了她,‘她’虽然一时失言,但终归是‘好意’,学生虽然学识不高,但也知道公道自在人心,陛下必定能相信学生的清白的,而且身正不怕影子斜,故而这些时日来,对于外界那些风风火火的传闻,听之任之。陛下若是不信,可查看一番——看究竟是不是学生传的?!”贾赦说到末句的时候,重重地发音。徒禄脸色一沉。他虽然这件事做得很干净,但是少不了会留下一下马脚。真要查了,说不定就查到他身上了!贾赦就是因为笃定他不敢查,故而才敢当着众人的面儿踩徒禄的脸。非但如此,徒禄还得替他兜着,因为一旦查出来这件事是徒禄插手的,到时候鱼死网破,谁也讨不了好!“真是感人!”徒禄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本宫还不知道,原来这件事背后竟然有这样的故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让父皇给你和那女子赐婚吧。”贾赦眉梢微挑,笑着说道:“多谢七皇子美意,只是那女子已经为人妻了,就不劳烦七皇子和陛下挂心了。”贾赦在扯谎。这件事,满朝文武和建明帝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偏偏却没有人开口质疑他。不是因为不能,而是因为不敢。因为一质疑贾赦的话,就得寻根摸底去查这件事。一旦要是查到了七皇子头上,那可就是乐子大了。建明帝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件事又是徒禄干的,不然他为何不戳破贾赦的谎言。比起贾赦的欺君之罪,他更加愤怒于徒禄将他全然不放在眼里。建明帝心中,最重要的依旧是他的权柄。“好了,既然这件事背后原来是这样的,那也怪不得贾恩侯了。”建明帝摸着胡子,他心知肚明宋子杨是徒禄的人,有心给老七一个教训,也为了三元及第这个名头,索性点了贾恩侯为状元。两害相权取其轻!徒禄气得直咬牙。他恨恨地剜了贾赦一眼,他万万没想到贾赦竟然能想出法子来,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件事给蒙混过去!等到殿试结果一出,听得冯道念道贾赦为状元的时候。他的脸色就难看得更加可怕了。“贾状元可真了不得,这是三元及第了吧。”徒源心里头替贾赦松了口气,笑着开口说道。众人哗然,猛然反应过来,贾赦竟然三元及第了!解元、会元、状元,都是他!这可了不得了!多少年才出了这么一个三元及第!顿时,众人看着贾赦的眼神就有些灼热了。宋子杨几乎没把嘴唇咬出血来,他握紧拳头,感到喉咙间一股甜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陛下怎么可以轻易相信贾赦的那一番鬼话!他不满足于自己的榜眼之位,就要走出行列来。宋袁青连忙朝他使了个眼神,不准他闹事!宋子杨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宋袁青严厉狠辣的眼神给制止了。无奈之下,他只好闭上嘴。宋子杨到底太年轻,想不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有时候,在朝堂之上,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建明帝愿意相信,假的也是真的,他若不信,真的也是假的。“恭喜父皇喜得栋梁之才。”徒禄忍下怒气,笑着拱手庆祝。贾赦不由得对他侧目,别的不说,徒禄这一手养气功夫倒是不错,只可惜之前不懂得收敛,太过锋芒毕露,现在再来做这姿势,也难以改变建明帝的主意了。“恭喜陛下喜得栋梁之才。”文武百官们齐声道贺着屈膝跪下。建明帝眉开眼笑,连连道好。宋子杨和徒禄等人恨得心如刀绞。 第143章 宴席都安静了下来。酒杯落地声清晰可闻。紧接着是徒禄一声:“父皇!”他似乎早已准备许久,一下子就冲上前,将晕倒在地上的建明帝扶了起来,随后高声喊道:“快宣太医来!”太子徒源也跟着上前。宋袁青也跟着喊道:“去宣太医来。”章桁眼里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不动声色地朝贾赦看了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贾赦原本提在嗓子里的心立即安定下来。既然这件事,章桁是早已知道的,那他就不必过多担心了。“我、我……”建明帝艰难地张了张嘴,他只觉得眼前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徒禄的手。徒禄吃痛地倒吸了口冷气,又喊道:“太医如何还不来?”徒源镇定地将众人遣散,而后说道:“此处风大,我等该将父皇送回朝华殿,再命太医诊治。”徒禄看了他一眼,竟然默许了。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抬着建明帝的龙辇,将他送到了朝华殿。而太医也恰巧在此时赶到。林太医带着几个太监,神色匆匆地步入殿内。他正要行礼,徒源摆了摆手,“这虚礼不行也罢,林太医,你快给父皇瞧瞧。”“是!”林太医弓着腰走到龙榻前,他将金丝楠木药箱打开,伸出手在建明帝的手腕上把脉。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眉头隐隐皱着。建明帝微微张着眼睛,他浑浑噩噩地问了句:“如何?”林太医心里头咯噔了下,他的嘴唇蠕动了下,不知该怎么说好,“陛、陛下……”徒禄心知肚明建明帝的病因是何缘故,他皱着眉头,问道:“林太医,到底如何,你就直说,莫要吞吞吐吐的。”“是啊,林太医,该写什么方子就写什么方子,该抓药就抓药,别耽误了时间。”徒源也似乎毫无察觉地说道。林太医这才在众目睽睽下,说道:“陛下这是气血不足之脉相,但此次不同往常,若要治好这病,恐怕得用些偏方。”“林太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偏方?”徒禄追问道。徒源也道:“太医署向来用药都是中规中矩,这次缘何故要用偏方。”“此次非同小可,微臣不敢说。”林太医的手抖如筛糠,他颤抖着跪在龙榻前,低垂着头,汗水把后背都给打湿了。“朕准你说!”建明帝艰难地喘着粗气说道。“陛…陛下的脉相乃是油尽灯枯之相,微臣家里有一方子,能延年续命,但是剑走偏锋,有伤人道,微臣怕…怕……”林太医说到这里,顿了下,视线游离。“破什么,你只管说!”徒禄催促道,“本宫担保你无事!”“是。”林太医道:“这方子得有一药引,需得以子孙之血入药才能发挥功效。”以子孙之血?朝华殿内诸人沉默了片刻,谁都知道建明帝只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正是徒源和徒禄。建明帝的眼神闪了闪。“用我的血吧!”徒源率先说道,他撸起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腕,“只要能救父皇,用本宫再多的血,本宫也是心甘情愿。”“这—恐怕不好吧。”徒禄像是迟疑地说道。徒源皱了皱眉,“七弟,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兄莫恼,我也只是替父皇着想而已。”徒禄皱着眉头,解释道。但他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只是让人更窝火。“用禄儿的血吧。”建明帝在龙榻上,疲惫地摆了摆手,说道。“父皇!”徒源似乎难以置信,他惊诧地看着建明帝。“就这么办,太子近来处事鲁莽,且在东宫中好生学习,休要外出!”建明帝勉强着用最后一丝气力下了徒源的禁足令,他的眼中掠过一道狠色。如果他这一病不起,绝不可能会将皇位交给这个野种!“父皇!”徒源瞪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待要询问个为什么。徒禄却皱了下眉头,呵斥道:“你们还不快来将太子送回东宫,免得惊扰了父皇的休养。”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了一眼,在建明帝的默许下,上前来。徒源深深地看了徒禄一眼,甩开侍卫的手,“本宫自己走!”第102章 二更建明帝晕倒和太子被禁足的事情很快在京城之中传开。 第145章 建明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脸阴沉了下来,“有什么话,只管说,朕准你无罪!要是你敢瞒着掖着,朕就治你九族!”“是!是!”林太医连忙应道。他的嘴唇蠕动了下,“药方不会有问题,就只有可能是药引子有问题了。”药引子?!建明帝的瞳孔收缩,他抓紧了床单,脸色一阵青一阵黑,他怒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林太医的身体抖如筛糠,他的额头、后背几乎都被冷汗打湿了。“微臣不敢断言,但、但只有这个可能了。”“这不可能!”建明帝怒极将床榻侧的药碗砸在地上,白瓷药碗在地上砸得粉碎,黑褐色的药汁溅射了一地,弄污了垂地的纱帘。林太医吓得身子打了个哆嗦,他的嘴唇青白,活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陛下。”外头,冯道听到声响,高呼了一声。“不准进来!”建明帝喝道。他压低了声音,阴郁地说道:“过来。”林太医膝行上前。建明帝死死地盯着他,他的眼神变化,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此时他的眼神如恶狼一般,伸出手揪着林太医的衣领,瘦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朕命令你,去取太子的血一试!”“是!是!”林太医连连点头,“微臣一定照办!”“还有。”建明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阴测测地说道:“这件事只准你知我知,倘若有第三人知道,小心你一家老小的命!”“是!”林太医重重地点头。他吓得面无血色,整个人几乎瞬间憔悴了几岁。建明帝撒开手,他冷冷地看了林太医一眼,拂了拂手。林太医识趣地退下。等出了殿门,被冷风一吹,他整个人在风中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林太医,这刚才是怎么了 ?”冯道边浅笑着上前来问道,边狐疑地打量着林太医。林太医苦着脸,无奈地摊开手,往殿里头看了一眼,“陛下,嫌药效太慢。”“原来是这事。”冯道心里松了口气,他笑着说道:“既然陛下嫌药效太慢,林大人好歹想想法子,让陛下早些‘痊愈’”。他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太医。林太医苦笑着点头。心想,他这可不就是去让这药效更快些。第103章 一更朝堂之上, 徒禄暂代建明帝处理朝政已经成为众人默认的事实。无数太子一派的奏折都被打回,而七皇子一派的奏折则受到表扬,甚至重赏。今日早朝。七皇子更是斥责大理寺办事不力,虽然责骂的是大理寺的下属,但是谁不知道七皇子徒禄这是在指桑骂槐, 骂章桁章大人。众人屏息凝气,留意着章桁的神色。章桁可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儿,以前大理寺在他手下,就连建明帝也甚少责问大理寺,故而大理寺上上下下对他佩服的服服帖帖的。“殿下。”章桁终于在众人的视线下开口了,他从队中出列。“怎么?章大人有何事要说?”徒禄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神色,他就等着章桁忍不住出来为大理寺说话, 然后他就能借机发落章桁,拔除掉太子一派的中流砥柱。接着, 再徐徐图之, 将荣国府、严大人等太子一派的人拔除掉。“是的, 殿下。”章桁面色如常, 没有人看得出他此时在想什么,此时的心情如何。严诚心里头一紧, 他这个暴脾气的这些时日都尽量忍耐徒禄的鸡蛋里挑骨头,章桁可别是忍不住了。“章大人既然有事要说, 不妨直说。”徒禄笑着说道。章桁垂着眼睫, 神色淡淡, “殿下方才所言均是‘言之有理’, 微臣一定谨记在心。”徒禄愣了愣。“章大人要说的就是这话?”“不然微臣要说什么话?难道殿下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对吗?”章桁唇角带着三分嘲讽地说道。徒禄的脸黑了黑,却哑口无言。严诚等太子一派的人忍不住暗笑。这章大人还是章大人,这嘴巴,谁也别想从他哪里讨得了好。被章桁怼了一把,徒禄面色铁青,他也没有了继续早朝的心思,冷着脸摆了摆手退了朝。他满腹怒气,阴沉着脸去了朝华殿。朝华殿内。 第147章 “徐大人别着急。”徒禄朝后面的小太监点了下头, 接过他手中的食盒,笑着说道:“本宫给徐大人带了些吃食来, 徐大人, 咱们边吃边喝。”身后的小太监识趣地退下。徐成松分辨着徒禄的神色。他看出了徒禄此时眉眼的得意, 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席地坐下,“殿下, 看来这些日子的进展不错。”“的确。”徒禄亲自给徐成松斟了一杯酒,递到徐成松手上, 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些日子里, 本宫可算是解气了, 太子遭软禁, 父皇十分信任我,朝堂上上上下下的事情都由本宫来处理,如今,那太子一派的人都是些土鸡瓦狗,根本不成气候!”“那就好!那就好!”徐成松激动的手中的酒杯都有些握不进,撒了些酒水在地上。徒禄看了一眼,说道:“只是徐大人,本宫心里头的两根刺到现在都还没拔除。”他边说着边打开食盒,放在地上,“这次本宫来,是想请徐大人再帮本宫掌掌眼。”“哪三根刺?”徐成松问道。徒禄道:“这第一根刺,是章桁,此人实在是个刺儿头,难对付得很,第二根刺是荣国府,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也不好对付。”徐成松喝了口酒,唇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自得地说道:“殿下多虑了,这两个刺根本不成气候,只要殿下登上那九五之位,第一个先鸩杀了太子,那章桁和荣国府甚至四王八公也就不足为虑了!届时,他们就是殿下您手掌心的蚂蚁,是死是活,都在殿下的一念之间。”徒禄眼睛一亮,笑道:“徐大人言之有理。”“这有什么。”徐成松笑道,“殿下的第三根刺呢?”“这第三根刺就是有一人知晓本宫的事情委实太多,本宫恐怕日后昼夜难眠,好在现在本宫也有主意了,不劳徐大人了。”徒禄缓缓勾起唇角来说道。徐成松愣了愣,随后从腹部传来一股刀绞一般的巨痛,酒杯落地摔得粉碎,他捂着肚子蜷曲成一团,手指指着徒禄,难以置信地沙哑着说道:“你、你……”徒禄直起身来,俯视着徐成松,他带着一个笑容,冷冷地说道:“徐大人,本宫很感谢你,但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徐大人,放心,本宫会厚葬你的,到时候,也会将章桁和荣国府送下去陪你。”徐成松想要说什么,但一股剧痛袭来,将他的意识撕裂得粉碎。他张着眼睛,似乎死不瞑目一样。徐成松给徒禄尽心尽力地出谋划策这么久,他或许曾经打算过等徒禄登上九五之位后,自己能够受到赦免,甚至恢复官职。但他看得透章桁、看得透贾代善,却看不透徒禄这个人的本性。与虎谋皮,本就是自寻死路。“徐成松死了?”贾赦惊讶地挑起眉头来,看着贾代善。贾代善手中捧着茶盏,用茶盖拂去上面的茶沫,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卸磨杀驴是常有的事,徐成松知道七皇子不少事,被杀了不足为奇。”“我知道。”贾赦点头道,他只是惊讶徒禄竟然这么耐不住性子,眼下他连九五之位都还没坐下呢,就这么急着卸磨杀驴,简直是让人心寒。不过,徒禄这样一来,也算是替他们了断了个仇人了。贾赦虽然很厌恶徐成松的不择手段,但不得不承认徐成松是一个棘手的对手。只是可笑的是,这个对手没有死在他们荣国府手上,却是死在他信任扶持的七皇子手上。“对了,老爷,明儿个的晚宴到底是怎么回事?”贾赦感慨完,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眼下他最关心紧张的还是这件事。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贾代善的面色就凝重了起来。贾代善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宴无好宴,虽说是庆贺陛下身体康复,但是只怕是鸿门宴。”“陛下的身体真的康复了吗?”贾赦皱着眉头问道。不是贾赦咒建明帝,只是建明帝之前病发的那个模样,怎么看都不像那么轻易就能好转。“是真是假,明日就知道了。”贾代善意味深长地说道。甭管徒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要代替太子登上九五之位,都少不了建明帝的承认。“那我们和章大人……”贾赦迟疑地开了口。他最近心里头不止是担忧他们荣国府,更替章桁和太子担忧。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万一,徒禄坐上了那位置,首当其冲的必定是章桁和太子。他的话音还犹然未落。就听到外头传来一把声音,“老爷,章大人来拜见。”贾赦和贾代善对视了一眼。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请他进来。”贾代善道。章桁就着小厮打起的帘子走了进来。他一进来,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朝贾赦看了一眼。“贾大人。”章桁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和贾代善打了个招呼。“章大人,请坐,我们适才才说起你呢。”贾赦笑笑,说道。“哦,说我什么?”章桁唇角翘起,含笑问道。“我们在说明夜的夜宴,犬子说着就担心起你来了,要我说,这都是多余的,以你的本事,有什么宴去不得。”贾代善摸着胡须,赞许地说道。“是吗?贾大人过誉了。”章桁心里头一暖,忍不住就瞧贾赦看了一眼。 第149章 但是文武大臣却是都到齐了。除了文武大臣外,贾赦、宋子杨和刘元志三人也来了。然而,此时虽然宴席上人头攒攒,气氛却压抑的可怕,空气中仿佛紧绷着一根弦。所有人都寂静无声地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就连端上酒菜的小太监和宫女们动作也是轻轻的,仿佛生怕惊扰到什么一般。宋子杨垂着头,视线落在案几上的酒杯。他看着酒杯里清澈的酒水,神色中暗带着几分喜意。虽然宋袁青没有告诉他今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宋子杨还是从徒禄和宋袁青的动静推敲出来了一些事情,如果他没有猜错,今晚可能会发生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会让他们这些七皇子一派的从此以后不必再担忧,而太子一派的从此打入泥潭当中。届时,就算贾赦是状元又如何,将来也一样远远不如他,而且,说不定还会落得个满门抄斩!与宋子杨同样心思的人不少。宋袁青一派的大臣们此时虽然都不做声,但是眉梢眼角却也都是带着喜意。相反,太子一派的人则有些许愁眉不展。章桁虽然说的信誓旦旦,但是最近的局势实在让人担忧。哒哒哒——一阵脚步声缓缓由远及近。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建明帝与徒禄一前一后走来,冯道虚虚地搀扶着建明帝,倘若不是之前亲眼目睹了建明帝昏倒,此时恐怕没有人能从他那红润的面色看出他已经油尽灯枯。众人齐齐跪下行礼。贾赦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隐隐有灼热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对上了徒禄冷漠中带着残忍的视线。贾赦面不改色地收回了视线。看来,今儿个这宴还真是个十足的鸿门宴。只是,这项羽是谁?刘邦是谁?那可就不一定了。“都平身吧。”建明帝落座后慢慢说道。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左手边空着的位置上。“太子怎么没来?”建明帝问道,似乎根本不知道太子被禁足的事情一般。众人心里一怔,有人心里满心欢喜,有人心里满是惊惧。徒禄笑道:“父皇忘了,您这些日子禁足了皇兄。”“哦,是吗?”建明帝若有所思地说道:“今日毕竟不同,冯公公,你去把太子请来。”“是!”冯道应了一声,领命而去。徒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太子压在他头上这么多年,今日,也该轮到他让太子尝尝他那么多年来的滋味了。严诚等太子一派的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心里头都不免有些踌躇。这样的时候,请太子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徒源很快就被请来,他的面色似乎很是憔悴,对比起徒源的春风得意,更是叫人心里惋惜。“儿臣给父皇请安。”徒源屈膝跪下。“平身吧。”建明帝说道。“是。”徒源道,他温顺地在建明帝左手边落座。一盏盏宫灯亮起。明晃晃的灯光照着各人的脸,灯光下,所有人的脸上都仿佛蕴含着某些不同寻常的意思。宫门口。负责把守宫门的侍卫正好在交接。守了一日宫门的侍卫们饿得肚子都在咕咕作响,巴不得快点儿交接完毕,好去茶楼饭馆里填满五脏庙。“慢着!陛下有令,责我等暂替你们把守宫门!”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队精兵说道。侍卫们心里迟疑,但是在陛下御赐的令牌前,却也不敢多犹豫。只是面面相觑了一眼,心里头有些打鼓。各处宫门同时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有人觉察出了不对劲,想给七皇子通风报信。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官员都云集在御花园,没有人能随意往里头传递消息。 第151章 徒禄此时却毫无察觉,他摇摇头,一脸真诚地说道:“不辛苦,父皇,这都是儿臣该做的。”“你这孩子就是太过谦虚了。”建明帝笑着看了下众人说道。“是啊,陛下,七皇子为人着实让人称道。”宋袁青等人此时连忙附和着拍徒禄的马屁。众人争先恐后地开口,生怕落在人后,日后分润不了功劳。这样如魔似幻的场面,如果是道听途说,必定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堂堂朝廷命官竟然会这样的毫无骨气,毫无傲气。但,当亲身经历的时候,只让人觉得格外的好笑。所有人都忙着拍徒禄的马屁,却没人发现建明帝的脸越来越黑了。他是个对权利过于执着的人,不然之前也不会一直执着于在太子和七皇子之间弄一些权衡之术了,倘若不是他搞权衡之术,也不至于让七皇子产生了不合实际的野心,妄图染指皇位。故而,世间所有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建明帝此时心中恼怒不已,他都还没死呢,这些人就这样拍老七的马屁。如果真是让老七当了皇帝,以后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儿。一想到这里,建明帝就更加坚持了自己的想法。他收了收自己的情绪,笑呵呵地点头说道:“老七的确不错,你日后可不能骄傲,要再接再厉。”徒禄激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是,父、父皇,儿臣必定会谨记父皇的话,时刻铭记在心。”他说到这里,略带得意地朝徒源看了一眼。他本以为会看到徒源灰心丧气、如丧考妣的神色,却没想到看到了徒源脸上淡淡的笑容。徒禄怔了怔。徒源这是在笑什么?“好,有你这话,朕就放心你能辅佐好你哥哥了。”建明帝笑吟吟地说道。“是,父皇??”徒禄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满口应下,等反应过来后,他惊得面无血色地看着建明帝。其他人也都是愣了一愣,疑心他们是听错了,要不就是建明帝说错了!“父皇,您是、是不是说错了?”徒禄难以置信地上前了一步,问道。建明帝故作疑惑地说道:“朕说错了吗?”“是啊,父皇,您不是要让儿臣当——”徒禄急迫地说道,却被建明帝打断了话。建明帝似乎难以置信地看了徒禄一眼,“你以为朕属意你接任朕的位置?你怎么会这么想?太子仁厚纯善,素来有美名,朕希望你好好辅佐他!不要肖想你所不该想的。”“可、可是,父皇!!!”徒禄张了张嘴,他感到脑海里轰的一声,乱糟糟的,好像一下子有无数个人七嘴八舌地开口,“您刚才说的不是儿臣吗?”“当然不是!”建明帝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亲自走下去,拉起徒源的手,笑呵呵地说道:“新皇便是太子!”轰——所有人脑子里就是一懵。难、难道刚才陛下一直说的都是太子,而不是七皇子吗?!有人瞬间垂头丧气,吓得两股颤颤,有人瞬间欣喜若狂,喜不自胜。不过一瞬间,喜哀相易,输赢互换。宋袁青、宋子杨等人一脸颓色,方才的那些得意和趾高气昂都像泡沫一样破碎了。“父皇!”徒禄现在明白了刚才徒源在笑什么了,他又惊又怒,有种被愚弄的愤怒充斥在心头,愤怒让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一时竟然还不顾及地直接说出口,“难道父皇想要让野种接任您的位置吗?”什么?野种?!文武大臣们都惊了,有的人面色都变了,听到这样的皇家秘闻,他们哪里还有可能活着走出去!“七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徒源似乎被激怒了一样,怒色质问道。“我说的是什么话,呵呵!”徒禄满眼都是红血丝,他死死地看着徒源,冷笑着开口说道:“太子,难道你就不好奇你之前为什么被软禁吗?!那是因为父皇发现你是野种!是先皇后不知和哪个野男人生出来的野种!”听到这话,有一些老臣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事了,不由得面色都变了。十几年前,先皇后和先皇贵妃在后宫当中就如同现如今的太子和七皇子一样,互相为敌,先皇后的娘家势大,而先皇贵妃虽然出身小门小户,但仗着有陛下的荣宠,却在后宫中横行霸道。这两人偏又一前一后怀了龙胎,先皇后怀孕在先,先皇贵妃怀孕再后,故而,先皇后早了先皇贵妃三个月诞下了太子,谁知道数月后却传出太子乃是先皇后与宫中侍卫苟且诞下的野种这样的传闻。先皇后的父亲章大人笃信女儿的清白,为了证明此事,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上。但是先皇后依旧被打入冷宫,太子也备受冷落。是后来,宫中大火,先皇后从冷宫中逃出,救了陛下一命,并在临死前以死明志,陛下才终于相信先皇后的清白。但是,现在七皇子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说太子真不是陛下的儿子吗?众人心思各异。宋袁青知道,此时到了这个地步,倘若不破釜沉舟,将太子拉下马,日后他们这些七皇子一派的尤其是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陛下!七皇子言之有理,陛下不能为了一时的仁慈,让我大安被一个野种握在手中!”宋袁青从座中出列,凄厉地喊道。其他人在他的带动下,也都跟着质疑太子的身份。“父皇,您听听大臣们的心声,现如今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徒禄几乎疯魔了,他手指着众人,厉声说道。 第153章 “你快把匕首放下,别伤到父皇了!”徒源紧张地说道。徒禄冷笑一声,刀子却逼近了建明帝的脖子,在上面留下一道痕迹。“你可真是个孝顺儿子啊,太子,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些天你被软禁是为了什么原因吧?我只是略施小计,他就信了你不是他新生儿子,对你百般冷落,难道你就不恨他吗?”“不管你怎么说,他终究是我们的父亲。”徒源眼神一闪,厉声说道。“呵呵,我不与你说,成王败寇,冯道!”徒禄喝了一声。冯道默不作声地从他身后走出来,“殿下。”“去取玉玺和御旨来,免得父皇还要走一趟!”徒禄说道。“是!”冯道脆声应道。“混账!你竟如此厚颜无耻!”建明帝气得脸都紫了。“这都是父皇教导的好。”徒禄笑着说道。他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贾赦和章桁,耳朵忽然动了动,“我劝你们还是别动手的好,我的人已经来了,到时候动起手来,你们可输定了。”他话音才落,就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不由大惊失色。章桁却冷笑一声,“本官觉得未必,殿下还是莫要把事情做绝了,免得下不了场。”“呵,章桁,你莫要说这些话来吓本宫,本宫可不是吓大的,与其说这些话来哄骗本宫,倒不如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等本宫第一个上位,先杀了你,再杀了太子!”徒禄狞笑着说道。他的语气猖狂无比,简直疯了。贾赦眼里一瞥,徒禄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一个他很熟悉的人——那是章桁的手下。贾赦和他打过几次照面。此时此刻,那人恰巧被徒禄的身影挡住,若不是贾赦所在的位置特殊,恐怕还无法发现他的存在。那人此时也发现贾赦看到他了,他做了个口型,示意贾赦配合他。贾赦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打算。那人估计是要从徒禄手上救出建明帝,因此需要有人转移开徒禄的注意力。他估计本是要和章桁里应外合,但是章桁所在的位置无法发现他,故而只能向贾赦求助。贾赦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他朝章桁看了一眼,插入他们的话,冷笑之中带着嘲讽地说道:“殿下未免过于狂妄了,难道真以为你就一定能胜利吗?”“贾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徒禄盯着贾赦,戒备地问道。他这个时候神经就跟绷紧的弦一样,根本受不了任何刺激,更受不了有人质疑他。“我没什么意思。”贾赦朝章桁安抚地使了个眼神,他淡淡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殿下的胜算不大,而且诸位大人也不该听从殿下的蛊惑,你们也该知道——徐成松徐大人是怎么死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满意地看着众人露出迟疑的神色来。他们这些人站在七皇子那一边,为的不仅仅只是荣华富贵,也为了他们自己的小命。如果知道即便是站在七皇子那边也一样会死,这些人势必就会动摇了。“胡说,本宫绝不会做这种事!”七皇子看着众人的神色,慌忙斥道。“是吗?”贾赦看到那人已经蓄势待发,便笑吟吟地继续吸引七皇子的注意,“可是谁能保证呢?谁敢相信一个敢弑父夺位的人的话?诸位只需想一想,今夜七皇子若是得手了,他日后必定会逐一地铲除诸位,到时候,诸位就是七皇子手中的蚂蚁,他要你们生,你们便生,他要你们死,你们便死。与其如此,倒不如齐心协力,相信陛下必定不会怪罪你们。”“是啊,朕、朕一定不会怪罪你们。”建明帝看出了众人的动摇,连忙开口保证。众人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偏向了建明帝这一边,他们不是不知道建明帝和贾赦所说的话有可能是假的,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弑父夺位,并且在事成之前就卸磨杀驴的七皇子,建明帝的话多少还有些可信。“殿、殿下,您还是收手吧。”率先投诚的是白山亘,他颤抖着声音劝说道,“陛下仁慈,一定也不会怪罪你的。”“住嘴!”徒禄怒极,用匕首指着白山亘,“你这墙头草,本宫日后一定杀了你!”贾赦眼睛顿时一亮。好机会!第108章 一更贾赦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时候,他必须得给那人争取机会。“诸位听到这话, 难道还敢站在七皇子殿下那一边吗?”贾赦蛊惑地说道:“你们也都听到了, 白大人劝了一句,殿下就将他昔日的功劳一概抹杀殆尽,要取他的命, 倘若日后由他登上了帝位, 诸位以后难道要日日夜夜担忧自己一时失言就没了命吗?”贾赦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众人心里不禁更加动摇了。有徐成松的前例在前, 又有白山亘的例子近在眼前, 他们怎么还敢效忠七皇子?而且贾赦说得对, 徒禄如果成了,以后为了他自己在历史上的名声,必定会斩草除根。眼看着众人越来越动摇了。徒禄慌了, 他手持着匕首指着贾赦, 怒喝道:“闭嘴!你胡说!本宫绝不会如此。” 第155章 他张了张嘴,迟疑地说道:“陛下,国库所剩无几,这些日子已经拨下三万两雪花银赈灾,各地的税今年也迟迟未上来,微臣算了算,国库里,恐怕只剩下几千两罢了。”这还是往多里算了的结果。第109章 二更“什么?几千两?”徒源难以置信地看着戚立群,“戚卿家莫不是说错了?”戚立群满头大汗, 他低着头, “的确没错,微臣算了好多遍了,这笔数目是目前国库唯一剩下能用的钱了。”他的言下之意所有人心里头都明白了。泰山封禅耗资不菲, 势必会花上一大笔钱, 但这笔钱却不花不行, 大安现在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 民心动荡不安, 急需这泰山封禅来稳定人心。徒源眉头紧皱,偏偏这个时候国库空虚,蝗灾的事情却还没解决呢。他撑着下颌, 缓缓地放平了语气说道:“这事也急不得, 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解决蝗灾一事。”众人的神色郑重。蝗灾的确是现如今最要紧的事。九月初本是农民丰收、百姓欢呼喜悦的季节,但是从西南一带不知为何一夜多出了许多蝗虫,那些蝗虫过境,土木不留,就连才种下地的种子也都被蝗虫吃得一干二净。从西南一带, 那蝗虫逐渐地侵蚀了大安的国土。不到半夜, 就连京城郊外都有人发现蝗虫的踪影。蝗虫之毒,比酷吏还毒。短短不到一月功夫,农民地里的粮食都被吃光了, 偏偏这个月又到了该交税的时候, 农民拿不出粮食上交, 有的被逼无奈,只好卖儿鬻女,以此来应付徭役,有的则带着一家老小,背井离乡,一路沿着官道进京,盼着到城里能讨到些许饭食,养家糊口。流民一多,治安就差。治安一差,百姓就民不聊生。而且,还有那些奸商,趁此机会,坐地起价,原本一斗米不过二十文钱,现在都卖出了三钱银子的高价了。现在京城外头搭建了不少棚子,都是那些有善心的人家专门在外头施粥。但是滴水救不了火,这样下去,就算如今问题不大,迟早也会爆发出大问题来。“陛下,如今当务之急应是把蝗虫这源头解决了,只要解决蝗虫,剩下的问题便不是问题了。”贾赦说道。徒源点了点头,这话谁都知道,但是蝗虫哪里有那么好对付。百姓愚昧无知,将那蝗虫视作天降灾难,如何敢对付,生怕一对付蝗虫,就得罪了老天爷,故而就算朝廷上下达了命令,让各地府县衙带领百姓捕捉蝗虫,也是阳奉阴违。贾赦也知道这一点儿。他也想好对付的法子了。贾赦清了清嗓子,“陛下,微臣有一法子说来颇为荒谬,但微臣觉得此法子或许能解决蝗灾。”他这话一出,众人立即拿视线瞧他。原因无他,蝗灾这事,千百年来着实让各朝各代的皇帝头疼不已,这蝗灾祸害无穷,一茬子死了,一茬子又生出来,就算是遇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日子,碰上蝗灾,那些百姓也要说这是天降灾难,意思是罪在国君。因此,历来碰上这事,多半是君王下个罪己诏,而后等着那些蝗虫走,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法子。贾赦说出这话来,众人不免心里诧异。徒源也是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贾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对贾赦比起对其他人多了几分好感,毕竟贾代善父子从一开始就是他这一派的,而贾赦之前也立下不少功劳,不然他也不会破格提拔贾赦为工部侍郎了,故而他难得替贾赦说了一回话:“贾卿家忧心国事本是好事,但这话可不能乱说。”章桁瞥了贾赦一眼,见他面色从容,似乎另有把握,也就由着他去了。贾赦果真有把握,他这些日子来看着京城的米价一日高过一日,心里头早就有些不安了,故而日夜思索蝗灾一事,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微臣不敢胡说,昨夜微臣想到一主意,虽说荒唐是荒唐了些,但是细细想来,却好像真有几分可行。”贾赦正色道。“真是如此,你便说来听听。”徒源一听这话,哪里还能不心动,连忙开口催促道。“是的,陛下。”贾赦道,“这蝗灾乃是‘天降灾难’此话本是无稽之谈,奈何百姓愚钝,才对此深信不疑,且处处阻拦,故而,微臣想,索性将计就计,便可解决蝗虫之难。”“如何将计就计?”章桁感觉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咳咳。”贾赦咳了一声,“微臣听说——蝗虫味美,油炸更佳。”御书房内,所有人瞬间都明白贾赦的意图了。吃蝗虫,这可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下子,所有人看着贾赦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毕竟,千百年来,可从来没有人想过蝗虫这东西能吃。饶是章桁事先猜到了,真切听到的时候,也有些懵了。他看着贾赦的眼神很复杂,荣国府什么时候穷到都让恩侯吃起了蝗虫了。“这是微臣听说的,微臣绝对没吃过。”发现众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贾赦连忙解释道。“朕和诸位大人都明白的。”徒源自认体贴地没有戳穿贾赦的谎言。说起来,真是没想到啊,人无完人,贾大人竟然连蝗虫都吃。贾赦:“……”你那眼神分明就是觉得我吃过了。第110章 一旴 第157章 贾代善眼神慈爱地看了贾赦一眼,“你吃吧,我胃口不好。”糟糕!贾赦心里头便是一紧。看来他猜测的是对的。贾赦眼珠子一转,囫囵吞枣地吃着饭,魂不守舍。这幅神情落在贾代善眼里,却是许久没吃过好东西的模样了。贾代善心里暗暗自责,他致仕之后,就当了个撒手掌柜,竟然没想到这孩子已经艰难成这个模样了。“老爷,您现在可以说了吧?”贾赦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急切地询问道。贾代善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恩侯,这事我下午才知道的。”贾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谁跟你说的。”荣国府素来是由太医署的太医来请脉看病,真要是那些太医摸出了什么病来,恐怕情况很严峻。“你别管谁跟我说的。”贾代善道,“这事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很多人?谁?”贾赦问道。“你娘和你弟弟都知道了。”贾代善道。贾赦懵了一下,随后道:“那你怎么打算?”“我打算以后我帮帮你,我现在虽然老了,但好歹身子骨还能用,你遇到什么事,要多想着和我商量商量。”贾代善温和地说道。贾赦听着,只觉得心里头一酸,他曾经也听过他爷爷说过这样的话。“老爷,您别这样说,我的事我顾得来,您要做什么就去做,别光顾着我。”“我哪能不顾着你。”贾代善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抗,我都听说了,你穷到身无分文,连蝗虫都吃了。”贾赦心里头还在悲伤当中,乍然一听这话,懵了片刻。等等?蝗虫?“唉,不是我说你,你真要囊中羞涩,就该和我说,这也没有什么,儿子问老子拿钱,天经地义。”贾代善摸出个荷包,塞到贾赦手里,“这里头是一点儿钱,你放心花,别亏待了自己。”贾赦低下头看了眼荷包,再抬起头来看了眼贾代善,“您、您要说的就是这事?”“是啊。”贾代善点点头道,“我本来还以为这只是传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瞧这孩子饿得那样,晚膳吃的时候那狼吞虎咽的劲儿,瞧得都叫人心里不是滋味。贾赦:“……”把老子的悲伤还回来!还有谁穷到吃蝗虫了!!第111章 二更“这事到底是谁传的?!谁那么没公德心乱造谣?”贾赦气得脸涨得通红, 气呼呼地说道。章桁忍笑忍得肩膀一抖一抖, 手里的杯子晃了晃,茶水润湿了他的手指,“恩侯,难道真没吃吗?””你——”贾赦朝章桁甩了个眼刀。章桁知道他此时几乎要炸毛了, 连忙咳了咳,正色道:“好, 你没吃,你绝对没吃, 我绝对相信你没吃。”“哼!”贾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恨恨地喝了一口茶,“等让我查出是谁传出去的, 我一定要他好看!”章桁眼里含笑,“好, 等你查出来后,我帮你让那个人好看。”工部衙门。才刚刚散衙的严诚打了个喷嚏。他紧了紧衣袖,这天可真冷啊。贾赦本以为, 这传闻两三天就会散了,京城中每天都有许多事情发生, 他的这点儿小事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想错了。这传闻非但没有烟消云散的意思, 反而还越传越轰轰烈烈, 越传越广为人知,现在他吃蝗虫这件事已经传得全国皆知了。而且, 现在这传闻还经过多方补充, 充分地体现了古代人民的脑洞有多么强烈。现在传闻已经由贾侍郎吃蝗虫进化到——贾侍郎吃了蝗虫之后连中三元且被破格提升为工部侍郎。很好,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如果当事人不是他的话,贾赦会对这个传闻喜闻乐见,并且亲自去看看那个当事人。问题是,现在当事人就是他啊!“应该不会有人信吧?”贾赦边走边侧过头来问章桁。章桁抿了抿唇,在说实话和说假话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他在贾赦期盼的视线下,选择了说假话,“嗯,不会有人相信的。” 第159章 即便如此,贾赦却一直愁眉不展, 好像心里头另有心思一般。“恩侯?恩侯?”章桁落子后, 抬眼看向贾赦。他手中捻着白子,眼神盯着棋盘,却分明没有把心思放在棋局上。“恩侯?”章桁提高了音量, 喊道。“啊?”贾赦这才回过神来,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轮到我了?”“嗯。”章桁点了下头, 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贾赦, 问道:“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没什么, 不过是一点儿小事罢了。”贾赦抿了抿唇, 说道。一点儿小事?恐怕不然吧?章桁心里头一点儿也不信,若是一点儿小事,他这些日怎么可能这么失魂落魄?就连贾代善都发现他的不对劲,旁敲侧击地找他询问。“对了,章大人。”贾赦将白子落在棋盘上,挑起眉头看似云淡风轻地问道:“陛下去泰山封禅,届时去的名单上有谁?”若是旁人问这话,章桁可能还要疑心他图谋不轨。但是是贾赦问起,章桁便不疑有他,他随口把名单上的名字念了一下。泰山封禅乃是国之大事,能被徒源带着随同的莫不都是他信任的文武重臣。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其中后,贾赦神色中掠过一丝放心。章桁心里头疑惑,他倒不至于觉得贾赦另有图谋,只是担心他可能有什么事。“说起这事,近日你们工部的情况如何了?”章桁岔开了话题,平静地落子,问道。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贾赦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户部戚大人说了,现在他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先帝在位时早已将国库花的七七八八,陛下登基后,泰山封禅含糊不得,蝗灾又出了一大笔银子,眼下年底,各地的钱都还没交上来,叫他出钱也的确是为难他了。”“但现在我们正在和蛮子打战,蛮子被‘震天雷’打了个措手不及,难道不正是该乘胜追击的时候吗?”章桁皱了下眉头,“这户部不拨款,你们工部就算再有本事,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不正是这个道理。”贾赦道。他手中握着白子,感受着棋子温润的触觉,要不是如此,他岂会这些日子愁思苦想该怎么解决这件事?蛮子就是大安身上长着的一个毒疮,年年日日都吸着大安的血肉长大。如今有机会一鼓作气地铲除掉这个毒疮,这机会难得。而且,除却蛮子以外,倭寇也是大安的一大麻烦。如今倭寇也是时不时就扰边,野心勃勃,想来如果有机会,他们一定会对大安下手。一想到这里,贾赦胸腔中就气血翻腾。百年屈辱,乃是四万万华国人铭记在心的一段苦痛的历史。如今他有机会能够重改这段历史,叫他如何能不激动?但是他一人的力量是微弱的。想要改变这段历史,最重要的人之一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徒源。以他这么多天来对徒源的观察,徒源是个好的君主,他虽然不缺乏所有的君主都拥有的一个毛病——好大喜功,但是他也同样拥有历史上所有贤明的君主的共同点——上进勤恳。倘若拥有一个机会能振兴大安,又能让他名垂千史,想必他绝对不会不同意。贾赦上辈子写成的《金手指大全》中囊括了几乎所有方方面面的金手指,其中不但有类似于“震天雷”这样的杀伤性武器,更有船只的铸造方法、钢铁的冶炼方法等等。这里面每一样,拿出来都足以让他拥有滔天大的功劳。而且,每一样都能让他富可敌国。但是,与此同时,也会让他功高震主!贾赦不愿意去试探一个君王的心胸有多宽广,但他也不愿意让这些足以改变大安,改变历史的发明明珠蒙尘。因此,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既能够让所有的技术受益大安,又能保全他和荣国府的办法。“爷,”等贾赦走了之后,房梁顶上窜下来一个人。章桁摆了摆手,“不必。我相信他。”那人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退下。书房里又安静了下来。章桁看着棋局,神色难以琢磨,半晌,他才将棋子搁下。这一局,是贾赦赢了。看来,他已经可以出师了!只是不知,他最近到底在谋划什么?入夜。荣国府贾赦的书房内。 第161章 怪不得人家都说章大人能把人家卖了还能让人家帮着数钱。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徒禄了,徒禄恐怕到死都还不知道,林太医早就已经是章桁的人了,而建明帝的死却是章桁借了徒禄的手,将计就计,送了建明帝下去。可怜的徒禄到死都以为建明帝是死在他的手上,甚至对此还洋洋得意。却不知道他早就成了章桁手上的一把刀。徒源笑着连连点头,“那就按着贾卿家的主意办吧。倘若真能解决军饷的燃眉之急,朕一定要好好赏赐贾大人。”贾赦笑道:“此乃臣之本分,陛下不必客气。”从书房中出来。章桁和贾赦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两人罕见地寂静无声。贾赦心里头有心思,明日便是泰山封禅了,他若要执行计划,今晚务必就得行动。但章桁?他心里忧思不已。倘若章桁寻他下棋或者其他,届时他若是推脱,保不定章桁会看出什么马脚来。他的神色虽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但是章桁对他是何等熟悉,如何看不出他此时心不在焉。停住了脚步,章桁道:“明日泰山封禅须得早早起身,贾大人今夜回去好好休息吧。”贾赦正巴不得如此,一听此话,便从善如流地说道:“那章大人也好生休息。”章桁嗯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目送着贾赦远去。他闭了闭眼,心里头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不愿意把贾赦往坏处想,而且他也想不出贾赦何以会对徒源不利。贾赦从以前开始就是太子一派,如今徒源登基,对他也是颇为信重,可以说朝堂之上徒源重用的人除却章桁以外便是贾赦了。他没理由,也没必要要对徒源出手。道理是这样。他也希望是这样。但贾赦的举止,不得不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章桁的眼里闪过无数的思绪,他攥紧了拳头,眼睛缓缓睁开。他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他相信贾赦不会做任何对徒源不利的事,他就亲眼去认证。泰山封禅的一应物品都是由礼部准备。封禅的地址位于泰山之巅。一路上都由重兵把守,寻常人想上山无疑是难于上青天。但是上泰山的路却不仅仅只有一条。虽然路途艰辛,一路坎坷,但是贾赦还是在子时时分赶到了山顶上。不同于山脚下,山顶这地方并没有士兵守着。圆坛上摆着三牲五谷六畜。青铜圆形八角香炉中堆满了香灰。在明日的时候,徒源将会手持着香插入香炉中祭拜,而文武百官则在距离圆坛不远处叩拜,能看到香炉内情况的只有徒源。贾赦将写好的书塞入香炉内,心里头松了口气。总算是把事情搞定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四下看了一眼,很快就离开了。在他离开后不久。尾随他而来的章桁皱着眉头,他困惑不已地看着贾赦离去的方向,又看了那香炉一眼。今晚的月色皎洁,月光足以让章桁把贾赦的动作都收入眼里。他不明白贾赦把一本书埋入里面是为了什么。章桁走到圆坛旁边,他将那本书重新取了出来,粗粗翻阅了一遍,神色随即聚变。他捏着那本书,心神摇动。以章桁的见识,不难以看出这本书的价值所在,这本书里头记载的一切无论是那些神奇的技术,还是那段可怕的历史,都叫他动容不已。大安朝虽然严禁海禁,但是财帛动人心,沿海一带时常有商人出海,到海外各地去贸易。章桁身为大理寺卿,也少不了跟这些人打过交道,知道在海外还有其他的国家,国力丝毫不逊色于大安,但是这些事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因为这些事对他来说太过于遥远了。但是如今,他看到这本书上所写的历史,却忍不住心生愤怒和震惊。 第163章 “什么事?”章桁心里头一紧,问道。“查查福建沿海一带或者海外可有出现一种名唤为——芙蓉膏之物。”徒源道,“此事非同小可,舅舅不可走漏了风声。”章桁心里很快明白徒源的意图。如果芙蓉膏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那本书上所写的一切有可能是真的。“好。”章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徒源心里松了口气。这件事是假的也就罢了,倘若是真的?徒源眯了眯眼睛,犯我中华——虽远必诛!第114章 泰山封禅虽然顺利进行了, 但是回到京城之后,该解决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毕竟泰山封禅只能稳定人心, 安抚民意, 但真正要解决问题依旧是得靠人自己。早朝时分。朝臣们依旧为了军饷的事情争吵不休。眼下边疆局势大好,黄将军率军北上,用震天雷打得蛮子们措手不及, 那些蛮子们多半是骑兵,这本来是他们的优势, 但是对上“震天雷”的时候,这优势就变成了劣势了。战马们一碰到“震天雷”就乱了阵脚, 这一乱就连带着其他的战马也跟着乱了。因此, 大安这边可以说是捷报频频。但是,震天雷毕竟是有限的, 迟早会用完。如果不抓紧时间, 再赶制另一批的话,眼下取得的战果也有可能会烟消云散。“陛下,如今蝗灾已经好转, 不若加重些许赋税,想必百姓们必然会理解的。”户部侍郎郁弈航高声说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说道, “是啊,陛下,此有先例, 效仿也未有不可。”贾赦看着这些人争先恐后地游说徒源加重赋税。他们这些人未必不知道百姓现如今连原本的赋税都交不起, 倘若加重赋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但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却还是厚颜无耻地提出这样的要求来。毕竟,这样的要求完全无损他们的利益。徒源皱了皱眉,似乎有所为难。贾赦在此时出了行列,“陛下,国库告急本就是因为百姓赋税过重,无力缴纳的缘故,倘若再加重赋税,岂不是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这样只能让百姓更加无力承担,而且蝗灾虽然暂时得到解决,但是百姓现在依旧需要休养生息,就算是种下种子了,也一时半会儿不能收获,如何能缴纳赋税?”其他一些不赞同加重赋税的人纷纷点头。“贾大人言之有理,郁大人的提议固然是效仿前朝所为,但却忽视了前朝提出加重赋税之时,乃是百姓富足的情况下,如今百姓囊中羞涩,有些人家为了养家糊口还不得不卖儿鬻女,加重赋税岂不是要他们家破人亡吗?”刘元志说道。“是啊,加重赋税不可为,须得另寻他法!”……早朝之上一下子议论纷纷,争吵的不可开交。有的坚持一定要加重赋税,有的则坚持不可!其实这已经不仅仅只是加不加赋税的问题了,而是旧党和新党之间的问题,现如今虽然没有七皇子一派,但是朝堂之上却也渐渐形成了以郁弈航之类的旧臣的旧党和以贾赦为首的新党。郁弈航他们那些旧党历经两朝,功劳赫赫,他们家境丰裕,靠着官职捞足了油水,如今又有从龙之功,正是得意之时,岂能容忍别人染指他们的利益?而贾赦这些新党多半都朝气勃勃,一心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又尚未被朝廷之中的世俗气息所浸润,仍有一腔报国爱民之心。他们之间本就有天然的矛盾所在。这次的国库告急就是新旧党派之间矛盾的凸显。“既然贾大人认为加重赋税不可,那贾大人可有法子来解决这军饷的问题?”郁弈航不悦地皱着眉头说道,与旧党的大多数人相同,郁弈航也反感新党,认为他们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有一腔干劲,但却经常“坏事”。“是啊!既然贾大人觉得郁大人的方法不可,那就说说您的法子出来。”旧党的其他人说道。贾赦就等着他们的这句话,他说道:“郁大人还真说对了,本官还正好有一法子,既可不劳民伤财,又能缓解军饷告急。”“哦?”郁弈航嗤笑了一声,“贾大人可别把牛皮吹破了,这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儿,要是没办法完成,那可是欺君之罪。”他字字义正言辞,铿锵有力。如果换成其他人,还真有可能被他吓到。可贾赦见惯了大风大浪,徐成松都没能吓倒他,何况是郁弈航。他淡淡地说道:“下官不敢保证此计定能解决军饷不足,但敢保证绝对不会劳民伤财。”言下之意是在讽刺郁弈航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百姓生死。毕竟,谁都知道国库亏空的原因之一就是朝廷大臣借了国库的银子,却又迟迟未还。徒源初登基不久,为了笼络人心,不能逼着他们把钱还了。但是这笔钱却至关重要!郁弈航等人当时脸色一变,他们都是老狐狸,一听就听出了贾赦话里头未道明的意思。 第165章 只要他们都不中贾赦的计,就不信贾赦还能逼着他们还不成!此时。章府。章桁正在烹茶,热气氤氲, 他的眉眼朦胧如画,只见他素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娟娟热水自壶口倾倒而出,茶叶在白瓷釉上彩茶盏中缓缓舒展开。过程行云流水,举重若轻。无论第几次看, 贾赦心里都不得不佩服章桁茶艺之高超。他知道章桁并没有刻意地去表现, 但正因为如此, 才能于平常中见真章来。“我还以为你会忙得不可开交,无暇他顾呢。”章桁边泡茶边斜着眼睛看了贾赦一眼,戏谑地说道。昨日,徒源就把筹集军饷的事交给了贾赦,这是对贾赦的看重,也是对贾赦的考验。“就算是再忙,下官也会挤出时间来蹭章大人一杯茶喝。”贾赦闻着淡而幽远的茶香,心满意足地啜了一口茶之后说道。“是吗?”章桁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呢?”“什么消息?”贾赦一下子就听出了章桁的言外之意。他捧着茶盏,抬起头看向章桁,满眼写着好奇。“我听说郁大人昨夜邀了一群好友在府上大摆筵席,至天明才各自归家。”章桁拿起茶盖,以茶盖缓缓拂去上面的茶末,眼皮轻抬,一双如山水画般悠远的眸子泛着点滴笑意,“想来郁大人绝不会只是单纯地会友。”贾赦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次被徒源安排去筹集军饷,功德碑固然能筹集一大笔银钱,但是这件事背后还牵连着旧党一派拖欠国库银钱的事。徒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未必没有想要借此机会收回旧党拖欠国库银钱的意思。郁弈航的举止倒是不出乎他的意料。毕竟,贾赦这个提议本来就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阳谋。而且还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贾赦摸着下巴,一脸坏笑着说道:“多谢大人告诉我这喜讯。”“喜讯?”章桁挑起眉头来,“怎么说?”“倘若郁弈航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才需要担心该怎么去解决旧党的事。”贾赦眨了眨眼,如今徒源才登基不久,朝廷之上旧党、新党隐隐对立,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但也未必没有徒源默许的意思,当权者,最喜好的就是权衡之术,现在还不是对付旧党的时候,倘若这个计谋不成,贾赦还真的就不能拿旧党怎么样,但是,他露出了个一个略带痞气的笑容,“既然郁弈航都已经被逼得不得不去找其他旧党一派的人商量,那么就说明——我的这个办法的确有效。”章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看了贾赦一眼,轻笑了一声,“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手段?一套接一套的,别说郁弈航了,就算是我,说不定还真算计不过你。”贾赦笑道:“大人过谦了,我这都是从大人这学来的。论手段,我还有的学呢。”两个狐狸相视一笑。贾赦的确说中了。郁弈航虽然费尽苦心召集齐了人商量,但是在名垂青史的诱惑面前哪个人能忍得住。尤其是贾赦还特别坏。他借由陈荣贵陈家,把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声称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在近期捐的银钱够多,就能刻上功德碑,千秋万代流传下去。言下之意是功德碑名额有限。欲购从速!他这一招不但划定了时间,而且还窜梭着众人捐得越多越好,毕竟这个功德碑日后可是要流传下去的,届时捐了多少,都是后世人能看到的。大安从来不缺豪商。更不缺为了能够千古留名就愿意重砸千金的豪商。要知道,江南一带的豪商拼富的时候,出手少说就是几万两起步,拳头大的夜明珠、堆满一箱子的金子、巨大的珊瑚,他们不但都有,而且有的还不是一个、几个,而是一堆。以往他们没机会能够显耀自己的财力,但是这回,这功德碑,既能够千古流芳,又能够显耀自己的财力,还能够拉近和朝廷之间的关系,几乎没有一个豪商吝啬。不到十天。从天南地北赶来的豪商捐献的钱财几乎多得叫人咋舌。徒源一开始听到有人捐了几万两的时候,他还愣了。“多少?”徒源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询问来报喜的贾赦。“陛下,七万两白银,是江南柳家所捐。”贾赦平静地说道。七万两?徒源震惊的从龙椅上起来,他囔囔地念叨道,七万两。这是什么概念,基本上就相当于国库现在有的钱的十倍左右了。徒源本来以为那些捐的豪商顶多就捐个几千两就顶天了。最后加起来可能就几万两,这样就算那些旧党的银钱讨不回来,这笔钱也足够军饷用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徒源此时背着手站在御书房中,心情非常复杂。 第167章 然而,即便是如此, 郁弈航还得捏着鼻子老老实实地去把银子给筹齐了,好归还国库。有郁弈航作为前例, 其他人等也纷纷不敢造次了。故而军饷的筹集异常的顺利。不到半个月,贾赦就筹集了远超过他们预期的军饷。这批军饷绝大部分都很快送到了边疆一带供给军队打战和制作“震天雷, 而另一部分则留在国库, 以备不时之需。托了这一笔前所未有的充裕的军饷的福气。大安的兵士们衣食充足,又能有厚实的衣裳、被子抵抗严寒, 故而一个个在战场上都越发奋勇, 而反观蛮子,蛮子在秋冬季掠边,本就是因为秋冬到来的时候, 草原上牛羊无草可食,衣食不足的缘故, 原本他们年年岁岁都是靠着抢夺边疆一带百姓的衣食来度过寒冬,但是今年,边疆因为有”震天雷”这等神器的缘故, 连一粒米一根丝都没被蛮子抢去。蛮子们饥寒交迫, 衣食无依, 本就远远不如大安的士兵。再加上“震天雷”对战马的掣肘,蛮子们这回可以说是大大地受了一回教训。黄将军趁胜追击,率兵北上,短短半月就追回了之前被蛮子窃据的国土。一时之间,大安百姓人人夸耀,朝廷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悦的。就连那些思想顽固,原本极力主和的旧党一派在黄将军取得的功劳面前也说不出话来。然而。今日早朝上的气息却出奇的沉闷。一反寻常。原因无他。徒源的心情明显很不好。他对几个大臣雷霆大怒之后,就挥手退朝,只留下章桁和贾赦二人去御书房。贾赦弯下腰道了声是。他心里疑惑不已,不由皱了皱眉,朝廷上最近也没有出什么事啊,徒源这么震怒是为什么?要知道,徒源当太子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脾气温和仁厚,当了皇帝后,虽然多了几分说一不二的霸气,但是心胸依旧十分宽厚,否则以郁弈航之前的事,早就能够发落他了,可现在郁弈航还还好好地当他的户部侍郎呢。究竟会是什么事?能把徒源惹怒成这个模样?“混账东西!”徒源气得直拍桌子,一盒药膏模样的东西从桌子上滚落了下来,铛铛铛地滚了一地,滚到了贾赦跟前。贾赦皱起眉头来,弯下腰把那东西捡起来,这是什么?章桁却连看都不看那东西一眼,因为这东西就是他命人找来的。因着御书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的缘故,徒源也不端着皇帝的架子,他拂了拂手,“舅舅跟贾大人解释一下。”章桁朝贾赦看去,他的眼神带着了然的意味,贾赦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琢磨章桁这眼神的意思,就听到章桁说道:“这是从闽南一带搜罗出来的,名唤作‘芙蓉膏’,听说是海外治病用得良药,那些海外的商人说这东西比人参还来得有效,如今在闽南一带多是一些富商在用。”芙蓉膏?贾赦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药膏,黑乎乎的模样,这不就是鸦/片吗?他的眼中蹿起了怒火。看来他那一步还真走对了,不然的话,以鸦/片的可怕,迟早会从闽南一带沿海地区蔓延到全国,到时候,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因为想要彻底销毁这些东西,就算以举国之力,也是事倍功半!如今只是闽南一带的富商的话,问题还不至于过于严重。章桁看着贾赦,说道:“但是——我命人去给那些富商把了脉相后,却发现他们吸食了这些芙蓉膏之后,身体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还更加虚弱,更可怕的是,这东西就跟□□一样,一旦吸食就会上瘾,倘若中途没了这芙蓉膏,那些人就跟疯子一样,六亲不认。”章桁说完话,眼睛直直地看着贾赦。徒源并没有觉察出异样来,但是贾赦和章桁相处了那么久,他们彼此都对对方十分了解。仅仅只是章桁的一个眼神,贾赦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话了。贾赦沉默了。好在徒源在此时开口,打破了寂静,他气得满脸通红,“还不止只有这些,舅舅,你把其他的事也和贾大人说说。”“是。”章桁点了下头,沉着地顺着刚刚说的话接了下去,“与此同时,我派去沿海一带的手下,还发现沿海一带倭寇作乱早已成害,甚至还出现过倭寇屠村,掠夺粮食和妇女之事,但是福建巡抚和提督却从未在奏折上提及此事,这次调查的过程中,还遇到当地有人拦着,若不是遇到个义盗出手相助,恐怕我的人还回不来了。”贾赦心里头的情绪顿时被愤怒所覆盖。他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为了考核隐瞒当地实情的事并不少见,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一回事,倘若不是那些官员为了自己的考核遮瞒实情的话,那些倭寇也未必就敢那么大胆!“听听!”徒源气得连杀人的念头都有了,他本来还以为那本《天书》上所写的内容未必为实,但是眼下,一件件事情都被验证了。他才不会相信什么那些上岸屠村的倭寇都是个人所为的这类屁话。身为一个统治者,徒源哪里会分不清楚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这些话语无非都是借口罢了!那些海盗背后如果没有倭国的支撑的话,怎么会有可能这么大胆?这么肆意妄为?“陛下!我等绝不能纵容这些事再发生了。”贾赦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丝毫不管不顾自己是否会暴露,反正现在,章桁估计已经知道了实情了,“芙蓉膏和倭寇都必须得解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朕正是抱着此意,才留你们二人下来。”徒源逼着自己平复下怒火,要说他最气的,莫过于倭寇屠村之事,那倭国每年都派遣使臣进京觐见,每年大安也都奉送以重礼,结果到头来却是养虎为患,养出了一头在背后暗暗使阴刀的恶虎来!“陛下意欲何为?”贾赦心里头暗暗早已猜到了徒源想要干什么了。他心里也万分庆幸徒源还年轻,一个年轻的君主虽然缺乏经验,但却拥有更多的精力和野心,如果是建明帝的话,即便震怒,也未必会采取措施。 第169章 “既然章大人这么说,那就等忙完倭寇的事吧。”贾赦从善如流地说道。他起身,“章大人也提醒了我,我现在这就去忙陛下吩咐的事。”贾赦的话才说完,就已经提脚从屋子里走出去了。章桁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咬牙,这小狐狸。但眼里却充满笑意。房梁上,负责护卫章桁安全的手下无声地被塞了一嘴狗粮。默默地对天翻了个白眼。贾赦出了章府,就马不停蹄地去了陈府。说到海外贸易,陈家在这一块儿虽然还不能称得上是独占鳌头,但是也可以说是颇有影响力,毕竟陈家枝繁叶茂,单是宗家就有好几百口人了。“去海外寻物?”陈父惊讶地看着贾赦,“这、这是什么意思?”陈父有些坐立难安了,毕竟海贸是官方严禁的,他们这些商人做得也算是犯法的事了,不追究还好,一追究一抓一个准,陈父有些担心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世伯别担心。”贾赦一想,就想明白了他的顾虑,他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陈父立即明白了贾赦的意思,他的眼中流露出喜意,这可是为皇家办事。“这件事,世伯千万不可外传,最好是亲自去办,不能假于他人之手。”贾赦从袖子里把那一沓画纸取出来,“你们要寻找的就是这些画纸上的东西,这些东西在何处也都标注的清清楚楚,日后若是能把这些都寻到,那不但是大功一件,更是千古流芳的大好机会。”陈荣贵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但陈父却远比他有经验的多,他接过画纸,稍稍一琢磨,就想明白了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用途了。他既惊又喜,满目郑重地说道:“世侄放心,草民一定会尽力将这些东西带回来。”贾赦含笑着点了下头。陈家有不少货船,想来如果顺利的话,不消两个月就能把东西都带回来了。但是。贾赦错了。他远远低估了商人们为了赚取利益能有多拼,这些商人在严查密管的情况下都能造出航船出海贸易,而且风雨兼程,如今陈家有了贾赦这个徒源面前的红人当靠山,为的又是替徒源办事,陈父动用了不少人脉,花费了不少物力,总算是在年前把东西搜罗回来了。年近腊月。打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战争大获胜利,蛮子们被打得丢盔弃甲,屡次想求和,都被徒源回绝了。徒源才不傻,以前大安想和平的时候,你们就唧唧哇哇,寻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骗钱骗物,最后还经常在边疆抢夺财物,杀害大安子民,眼下打输了,就想要和平了。想得美!蛮子的厚颜无耻彻底地激怒了徒源。他大笔一挥,反正《天书》上头不少技术都还无用武之地,倭国暂时又还不能对付,干脆就拿蛮子来当磨刀石。蛮子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黄将军这人的脾气和徒源也算是臭味相投了,原本不到一个月就能把蛮子都打哭了,他为了实验徒源送来的那些武器,愣是不接受人家蛮子投降,打到最后,蛮子都受不了,战士们纷纷丢盔弃甲,汗王和汗后主动绑缚着三王子投降,才算是了结了这一场战争。至此,徒源在民间和朝廷上的名声大振。再也无人敢质疑他的威严。眼下,临近腊月,黄将军便率领数百精兵压着俘虏和投降的蛮子贵族们上了京城,一来是来受赏,二来也是以此来贺年。年底时分,各地官员纷纷进京,这些官员都是进京接受考核的,礼部每年都会在年底对官员进行考核,依据的是地方的治安和百姓的教化程度。福建巡抚和提督进京后,早早地就给礼部的官员,上至尚书侍郎,下至员外郎送了一份厚厚的“年礼”,但是今年,他们的“年礼”却都没有一份送得出去。所有的“年礼”都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老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不是见外了吗?”福建提督黎道不满地对礼部侍郎贺之州说道。贺之州哪里敢收他的“年礼”,他尴尬地支支吾吾地说道:“老黎,你就别为难我了,现在陛下已经严令下去,禁止这种事,你就别再给我送了。”他说完这句话,就捧起茶盅来,端茶送客的意思溢于言表。黎道无奈,只好对下人使了个眼神,让他们把东西带回去。回到宅邸,黎道斥退了下人,在书房里独自来回地踱着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不到一年,事情就变得这么快?说得难听一点儿,那陛下才登基不到一年呢,这些勾当他未必明白。可是,怎么那些人就不敢收了?黎道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不要钱呢?这不是傻子吗?跟他一样抱着同样困惑的福建巡抚罗英豪就聪明得多了。别人不收他的年礼,他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让下人去盯着,看看别人是不是同样的情况,如果是,那自然没有什么不好,少送一份年礼还能省不少钱呢,如果不是,那可就麻烦了。然而,事情往往就是朝着最坏的情况发生。结果恰恰是除了他们这些福建省的官员以外,其他的人送的年礼没有一个被拒绝。罗英豪得知这个消息后,脸色都变了。他慌慌忙忙,连夜就收拾了细软就要逃跑,却被安排在他们身边盯着他们的衙役给抓住了。当然。 第171章 宴席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寂静得让人心里忍不住有些害怕起来。福建提督心里头不知为何突然跳了一下,他心里突然有一种浓浓的不祥的预感,没等他理清楚这个不详的预感到底是为何而出的时候,就听到顶上传来一个声音:“黎道。”他的心脏瞬间像是被人抓紧了一样,呼吸急促地从坐席起来,对着徒源跪下,“微、微臣在。”“黎大人任福建提督多久了?”徒源慢条斯理地拿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问道。黎道两股颤颤,徒源若是大发雷霆,他还能有一丝生机,这样平和的语气,简直叫人毛骨悚然,他颤抖着声音,道:“微、微臣任福建提督二年了。”“二年了呀。”徒源幽幽地说道,“时间也不短啊,说起来,黎大人当年任职福建提督的时候,先皇还勉力你勤加努力,好生对待当地百姓,干出一番功劳来呢。”“是、是!”黎道的脸上落下豆大的汗水,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微臣一、一直谨记在心。”“是吗?”徒源怒极反笑,他轻笑着将酒杯放下,当得一声,黎道打了个哆嗦,几乎吓得脸色都白了。徒源道:“朕还以为黎大人的记性不怎么好,已经忘记了这句话呢。”“微、微臣不敢。”黎道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之前他们送年礼的时候,礼部的人不敢收的原因,礼部的人一向都是人精,朝廷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是第一个收到消息。黎道往宴席左右扫了一眼,发现福建巡抚罗英豪不在宴席上的时候,心一下子都沉到了谷底里了。连罗英豪都出了事,看来,这次是九死一生了!“呵,你不敢。”徒源冷笑了一声,他拍了下桌子,砰的一声吓得不少人脸都白了,“朕看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倭寇屠村这等事,你们都敢瞒着!朕看,你们这些人怕是没有什么干不出来!”黎道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两腿一软,脑袋里轰的一下,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被人从深渊上推下,身子晃了下,险些就倒了过去。众人不禁哗然变色,惊诧憎恶地看向黎道,这等大事,黎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也敢瞒着!徒源岂会让黎道这么好过,他哼了一声,拍了下手掌。几个侍卫拖着罗英豪过来。罗英豪满脸沮丧,垂头丧气地跪在了黎道身旁。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只觉得死期将至。“罗英豪、黎道,你们二人一个身为福建巡抚,一个身为福建提督,本该体恤百姓,让百姓安家乐业,幸福生活,但你们这二人却无一人尽到该尽的职责,为了自己的功绩,竟然敢隐瞒倭寇之事,并将此事陷害在其他无辜百姓身上,使百姓民不聊生,有苦难言,有冤难诉,你们莫不是真的以为天高皇帝远?福建就是你们的天下了不成!”徒源越说越怒,越怒眼神就越狠,恨不得当场将这二人斩首了。“罪、罪臣不敢!”罗英豪和黎道两人连忙说道。“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嗯?”徒源眯着眼睛,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直接抄起桌子上的酒壶朝二人砸去。罗英豪和黎道二人不敢躲避,硬生生受了这一砸,砸得头破血流。“朕本不愿在此大好日子提及此事,但是朕忍不下这口气,朕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大安百姓。”徒源一字字郑重地说道:“黄将军!”“末将在!”黄将军早已听得心中怒火中烧,他一向爱民如子,如何能容忍罗英豪、黎道这些狼心狗肺之人的所作所为!“倘若朕允你三千精兵,战船十艘,军饷十万,你可能替我大安子民讨回公道?”徒源看向黄晋中,他的目光如炬,叫人不敢直视。黄晋中却直直地对上了他的视线,郑重地说道:“末将能!”“好!”徒源心中顿时感到大为快慰,“黄将军放心,朕早已备好副将,刀大人。”“臣在!”刀启明从座中出来。徒源手指着刀启明道:“黄将军,刀大人乃是福建人,善水性,他的手下也都是水中英豪,有他配合黄将军,想来此次必定能事半功倍。”黄晋中朝刀启明看了一眼,他的眼力很尖,一下子就看到刀启明的脸和脖子颜色不一,这是经常泅水留下的印迹,黄晋中心中顿时安了一半的心。“末将必然不辱使命。”第119章 所有人此时惊惧不已, 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根本没有料到徒源会来这么一招,一时间众人竟然都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晌后, 才有人打破了这个寂静。郁弈航等旧党一派的终究还是忍不住了。郁弈航率先开口,他从位中出来,弯下腰身, 以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说道:“陛下三思!如今我朝才和蛮子交战不久, 百姓尚未休养生息,如何能与倭寇开战?”“是啊, 陛下,”有了郁弈航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劝说道。刘如是道:“陛下,倭国与我大安素来交好, 此事指不定只是民间海盗所为,还是弄清楚才好, 免得贸贸然开战,伤了和气事小,被天下人指责事大。”章桁轻笑了一声,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冷笑着说道:“二位大人所言亦有道理,但是此等罪行岂能是个人所为, 诸位大人莫不是真以为那些上岸的倭寇海盗背后没有倭国在指使吧?况且, 与蛮子交战, 我大安大获全胜, 所获不菲, 尚有余力,如果不趁此机会狠狠地教训倭寇一番,难不成要养虎为患,等倭寇兵强马壮了,再和他们打战吗?”章桁的话有理有据,反驳得刘如是和郁弈航二人都说不出话来了。黄晋中心里暗道,这些人好生蠢笨,陛下早就将罗英豪捉拿归案,而在今日的宴席上说出此事,明摆着是要战不要和。况且,以如今大安的军事实力,要对付倭国想必是绰绰有余。只消带上几箱“震天雷”,就能把倭寇打回老家!黄晋中哪里明白郁弈航和刘如是这些人未必不懂这个道理,但是旧党一派一向是主和,他们不比新党,多数都是年轻人,朝气蓬勃,有的是精力去建功立业,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早已精力不足,如何能比得过新党?倘若打起战来,势必是新党的人建功立业。到时候,新党的势力越来越兴盛,而旧党则越来越示弱,此消彼长,日子久了,恐怕他们都得挪位子给那些新人了。他们这些人多半都是摸爬滚打,从不入职的小官爬到今时今日的这个地位,叫他们如何能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 第173章 “好小子,这身衣裳可真气派。”有人拍着刀启明的肩膀,欣慰地说道。“林大叔,您也在啊,大家伙怎么都在这里?”刀启明惊讶地环顾了下屋子里的众人后说道。里正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刀启明的肩膀,“刀小子,一言难尽啊。”“到底是什么事?”刀启明见众人的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连忙追问道。“倭寇又来了。”里正满怀着愤恨地说道。“倭寇来了?”刀启明眼睛一亮,他抚掌,露出一个冷笑来,“来得正好。”“刀小子,你一个人就别狂妄了,那些倭寇那么多人,我们村的人加起来还对付不了他们,你能拿他们怎么样?”有人悲愤地说道。“是啊,刀小子,林爷爷今晚留你吃一顿好的,明日你赶紧走吧,我们这些人的家安在这里,不能走,你可以走的就不要在这里久留了。”里正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不,林爷爷。”刀启明笑道:“我不走,你们难道就不好奇我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吗?”“去了哪里?”刚才那出去探查的年轻人询问道。“去了京城。”刀启明说道,“我爹没死,那大理寺卿章桁还了我爹一个清白,我这次回来,可不是逃回来的,是有要事在身。”“什么事?”其他人疑惑地问道。刀启明笑了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但这笑却透着一股森冷,“拿倭寇的狗命!”“别冲动了,刀小子,就凭你们爷俩,怎么能对付倭寇?”里正叱道,“你爹也是,既然保住了命,就不该回来。”“林爷爷,你错了,我不是自己来的,咱们这儿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他命黄将军率领三千精兵前来讨伐倭寇,咱们的血债这次一定能叫倭寇还清了,而且我现在也是一名副将,这次来,我是特地来请诸位兄弟帮忙,咱们一起来对付倭寇!”刀启明掷地有声地说道。第120章 众人沉默了下, 互相对视了一眼。那里正从椅子上起来, 难以置信地看向刀启明, “这是真的?刀小子, 你可别唬我?咱们这儿的官员都把这事瞒得死死的, 陛下怎么能知道呢?”“林爷爷, 您还不知道吧,那些个贪官都已经被抓了,陛下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了, 咱们的仇,终于可以报了!”刀启明一说到这里, 眼里就掠过一丝恨意。那些倭寇为非作歹, 在他们这附近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的老百姓, 然而,善恶到头终有报,眼下,终于到了他们的死期了。里正仍然不敢相信,但是紧接着到来的黄将军和亲兵们却叫他不得不信了。众人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情不自禁地围着黄晋中, 却不敢上前。他们虽然是乡下人家,但全天下现在谁不知道黄将军的大名, 谁不晓得他的英勇。“诸位乡亲莫要客气,本将这次打倭寇还需要诸位帮帮忙, 寻些好手前来相助。”黄晋中很聪明, 他虽然打了不少胜战, 但却知道骄兵必败的道理,他向来打得都是陆战,这回打水战,可不能依样画葫芦,徒源虽然给他的精兵都是挑选的擅水性的人,但是要论水性,还得是这些从小就靠海吃海的人水性最好了。“黄将军放心,老朽必定会号召四周的村子,寻那些青壮力来给黄将军帮忙。”里正激动不已地说道。他们这些人早就对倭寇恨之入骨,谁没有个亲戚或者家人被倭寇屠杀过,如今有这等报仇的机会,一个个都拍着胸脯保证,必定会照足了黄晋中的吩咐去办。“是啊,黄将军,我的脚力快,今夜我就去四周的村子游说他们,等明日一定给黄将军一个好消息。”那年轻人摩拳擦掌地说道。黄晋中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不麻烦,不麻烦。”那年轻人激动得脖子都涨得通红了,既骄傲又自豪。黄晋中看着众人的神情,心里默默点了点头,这打战,光有精兵和武器是不够的,如果其他的村民们都和这个林家村的村民一样配合,想来这回一定能把那些倭寇打得抱头鼠窜。“林将军,今夜若是不嫌弃,就在老朽这里睡下吧,老朽这就命人去把屋子收拾干净。”里正是个老人精,一眼就瞧出了黄晋中神色中的憔悴,他心里头感动不已,倘若不是真把这事放心上,哪个大官会在舟车劳顿后立即着手办理此事。“那就叨扰老丈了。”黄晋中笑呵呵地说道。众人商量毕,各人各自回到家里,都忍不住和家里人说起这事。各家各户都喜不自胜,有人高兴得落泪,忙拿着好吃的好喝的送到里正家里,有人连忙去把这好消息通知到亲戚家里去。这个地方的人实在是苦久了,年年岁岁都担忧着不知哪日又有倭寇上岸来掳掠,没有几个年头是好过的,他们倒不是什么窝囊废,不管男女老少都是有血性的,但是双拳难敌四脚,倭寇人多势众,又往往出其不意,他们是有苦难言啊。到了翌日。天还没亮,黄晋中打惯了仗,习惯了军队里头的作息,不到卯时就起身了。昨夜他睡得很香,里正估计是把家里头最好的被褥都拿给了他,一整夜,黄晋中都睡得很安稳。黄晋中蹑手蹑脚地起来,生怕吵到其他人。他的耳朵忽然动了下,外头隐隐约约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和似有若无的脚步声。黄晋中皱了皱眉,拿起枕头旁边的佩刀,几步一迈,就到了门口,他的身材很壮实,但刚才这几个动作却很轻,轻到连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大门紧闭着,黄晋中眯着眼睛,从门缝里往外看去,见到外头攒攒的人头,不由得吓了一跳。他愣了愣,第一时间是以为倭寇来了,但随后看到昨夜见到的那年轻人,顿时心里松了口气。黄晋中推开了门。寂静得等候在院子里的众人立即就听到声响,朝他看了过来,见到是他后,众人脸上露出了敬仰和激动的神色,“黄将军!”那年轻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冲着黄晋中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后,道:“黄将军,小民不辱使命,昨夜已经到各村通知,这都是各村子里水性最好的兄弟们,都希望能跟随黄将军痛杀倭寇!”“是啊,请黄将军带领我等痛杀倭寇!”众人齐声挥舞着拳头喊道。一时间,喊声震彻云霄。黄晋中看着众人,心里头顿时又涌出了无限的豪情壮志,有这么些百姓支持,就算那倭寇再狡猾,这一战,他们大安也将必胜!哗啦啦—— 第175章 他大声咒骂了一句,用刀子在四周划拉着, 像是在发泄脾气。“啊!银子!”竹助一眼就瞧到了墙角处大坛子后露出来的一锭银子, 眼睛顿时亮起,朝那地方跑了过去。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摸到那锭银子, 就被从坛子里钻出来的刀启明狠狠地打了一拳。这一拳正中了他的脑门,打得他眼冒金星, 脑袋轰的一下, 脚下发软, 一个踉跄, 直接倒在了地上。刀启明一把擦了下脸上的水,骂咧咧地冲着那躺着地上人事不知的倭寇呸了一声。与此同时。其他屋子里也接连发出惨叫声。得手的人丝毫不恋战,立即就跑到了其他的屋子里去帮忙。不到半个小时。所有的倭寇毫无例外都被抓了起来。“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太郎就知道自己预感不会出错,他们这回是中了大安人的陷阱了。“我们要干什么?”刀启明拿着刀露出了一抹冷笑,“我们要有仇报仇!你们这些倭寇不是很嚣张吗?不是说我们大安人都是懦夫吗?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在发抖啊?”众人里三圈外三圈地把那些被绑起来的倭寇围在裙子里,有人眼中带着杀意,有人脸上带着冷笑。“你们要是敢对我们动手,难、难道就不怕你们大安的皇帝发怒?要、要知道我们可不是大安人。”太郎是这群人当中最聪明的,当然也是心机最深的,不然也不会从秘密接到天皇的命令后就让自己的手下们开始学习大安话了。黄晋中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那些倭寇,冷笑了一声,“发怒?呵呵,我等正是陛下下令前来诛杀你们的,你们倭国当面一套背面一套,难道真以为我们陛下好糊弄吗?”众倭寇听到这话,顿时都软了。一个个满头大汗,他们之所以敢在这里如此放肆,依仗的不过是因为这地方的官员不追究罢了,如今听闻这事已经被大安皇帝知道了,一个个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想要侵占大安的国土,但也都知道以如今他们的国力对上大安不过是送死罢了。“来人啊,把这些家伙都给我堵住嘴巴。”黄晋中一挥手,下了命令。众人应声道了声是,拿着破布上去,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其中不少人趁机发泄怨怒,对一些仇人大打出手,黄晋中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现在有这么多倭寇在手上,就算是开战,也有足够的人证能够让那倭国的天皇说不出诡辩的话来。“黄将军来消息了。”徒源拿着手中的信纸,脸上带着笑意说道。一瞧见徒源脸上的笑容,贾赦和章桁就知道黄晋中的计划应该进展得很顺利。果然,书信中黄晋中的确是报了一连窜的喜讯。他先是讲述了如何擒住倭寇,如何以俘虏向那日本天皇问罪,又是如何用各种新型武器打败倭寇,不到半个月,他已经从倭国的沿海一直打到了内陆地区了。倭国方面虽然依仗着地形的优势,但是因为倭国本就日久受大安的熏陶,不少人早就有投诚之心,黄晋中又老成深算,兵不血刃就攻占了好几座城池。贾赦和章桁看罢了书信,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高兴的笑容来。“黄将军这回可真是叫朕刮目相看。”徒源笑着背着手在御书房里来回走着,他实在是高兴极了,作为君王,最大的功绩莫过于开拓疆土。倘若黄晋中能够把倭国彻底打下来,那日后大安的国土又可以拓宽不少了。“陛下,此等喜事理应和朝臣们分享才是。”贾赦说道。“朕也正有此意。”徒源颔首道,他本来学的是权衡之术,建明帝教导他无论何时都不能让一党过于势大,而另一党过于势若,但徒源很快发现,旧党的大臣们根本毫无进取之心,只有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心思,就算他有意抬举他们,他们也无法像年轻人那样肯拼肯为。“不过,朕现在还有个想法,怕朝臣们反对。”徒源顿了下,说道。他虽然这么说,但是从他的语气却能听得出,他早就已经拿定了主意,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反驳。章桁了然地问道:“陛下的想法是?”徒源回到龙椅,他掀开衣袍坐下,神色严肃地说道:“朕想重开海贸。”大安沿袭的是前朝的制度,闭关锁国也在其中,民间虽有海贸,但毕竟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更何况隔三差五地就被整顿一回,这海贸就跟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要重开海贸绝非易事,毕竟这件事牵扯到太多的利益,一开海贸,就意味着不但大安国土内的商品会流出国外,而国外的商品也会流入大安内。对于大安的士大夫阶层来说,他们的家族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生意,重开海贸自然而然就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绝大多数的官宦都不愿意重开海贸的原因就在于大安的国土辽阔,仅仅只是大安的生意,就足够他们赚钱了,而且他们的身份也会给他们家族提供便利。如果开了海贸,对他们来说是弊大于利。而对于普通商人来说,他们的竞争优势相对来说弱于官宦,但是胜在敢打敢拼,这些人才是真正会从海贸中获利的人。“陛下拿定主意了?”贾赦问道。“朕已经决定了。”徒源斩钉截铁地说道,重开海贸是利是弊,绝不是一时能分得清的,但他愿意冒这个风险,除却堵不如疏的缘故外,未必没有冲着从海贸中捞取利益的念头。“如果陛下决定,那微臣有一谏言。”贾赦说道。“贾卿家请讲。”徒源顿时来了兴趣,他看向了贾赦。贾赦道:“倘若重开海贸,那么会遭到不少大人反对,陛下不妨先提出全面重开海贸的提议,想来必定会有诸多大臣觉得不可,陛下可略作为难,假意后退一步,在沿海一带航运发达之地开启海贸,想来这样便没有人敢反驳,而且重开海贸兹事体大,以些许地方略作尝试,倘若可,则可大为推广,倘若不可,则可对此进行调整,不至于影响太大。”徒源边听边点头,他的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贾大人这主意好,就这么办。”章桁忍不住瞥了贾赦一眼。贾赦对上了他的视线,眨了下眼睛。“恩侯这手段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出了殿门,章桁带着笑意对贾赦说道。贾赦笑了下,“章大人这话可就抬举我了,要从章大人这儿出师,学生怕是还早着很呢。” 第177章 等明日他一定要叫章桁把那句话说出来不可!然而,贾赦的主意注定是实现不了的。缓过来的章桁手段老练,技巧娴熟,每每都成功地用技巧哄骗了贾赦说出他想听的话,至于贾赦想要他说的话,章大人表示他更愿意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对此,贾赦每次回过神后都咬牙切齿。这姜还是老的辣,老狐狸章桁可真是不好对付!“老狐狸?”章桁挑起眉头来,眼神朝贾赦一斜,贾赦两腿顿时有些发软,这个混蛋,每次这个表情过后都会在某个地方狠狠地“教训”他。“没有,我是说您老谋深算!”贾赦立即改口,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坏话以后还是背着说比较好。“老谋深算?”章桁微微眯起眼睛。贾赦捂住嘴巴,糟糕!他忘了最近章桁最忌讳的就是“老”这个字了,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不好,偏偏说了这个。“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我估计你之前想的那件事恐怕可不能够办了。”章桁唉声叹气地说道,他样貌生得本就风流,做出此等姿态非但不矫揉造作,反而叫人心里头痒痒的。贾赦明知他是故意做出此等姿态,偏偏每次他都自投罗网,“大人,我错了!”“你哪里错了?”章桁勾起唇角看他。贾赦道:“我错在说错话了,大人一点儿也不老。”“哦?那刚刚老谋深算?”章桁戏谑地看他。贾赦说:“是我说错了,大人才华横溢,算无遗漏才是。”章桁这才满意了,他笑着对贾赦招了招手,附在他的耳旁把他的计策说了出来。贾赦边听边点头,眼睛里带着笑意。二人气氛融洽,倒像是要把那二月寒冬给消融了似的。贾赦之前想的那件事无他,乃是他的婚姻大事。自打新帝登基,大安朝日渐稳定,他身居高职,又年少有为,不少人家都惦记上了他,贾代善夫妻最近都旁敲侧击要给他找个媳妇。贾赦拒绝了好几次,但是男大当婚,如果不想出一个干脆利落解决此事的办法,他迟早还是要被这件事烦死的。但贾赦又不能告诉贾代善自己和章桁在一起了,在现代同性恋都尚且有很多人不能接受,在古代,这件事就更加很少有人能接受了,贾代善年纪又大了,如果知道这事,一时被气到,出了什么问题,贾赦担当不了这个责任。所以贾赦就找上章桁商量此事。章桁也的确没有辜负贾赦的期待,想出了解决的办法了。第123章 完结下“舅舅和贾大人要去海外?”徒源惊诧地看着章桁和贾赦,现在倭国已经打得七七八八, 这段时间陈家也从海外寻找回来了不少物种, 国库也因此充实了不少,徒源最近就开始谋划要开启海贸的事, 但是要进行这件事的同时, 他还需要一些人去海外考察, 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好以此来决定到底该如何对待那些国家。这些人选至关重要,出海一趟不容易, 就算是有了新航船,也是存在着不少危险,毕竟大海上的危险是无法预料到的,不仅如此,挑选出这些人还要考虑是否忠心,要是被收买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徒源最近就是在为这件事发愁,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章桁和贾赦二人,因为这件事是件苦差事, 而且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够完成的,少说也得花个五六年时间。“舅舅,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去了呢?”徒源不解地看向章桁, 道。章桁笑着说道:“也不是突然, 我本来就是有意要云游四海的人, 如今既然有这差事, 我和恩侯一起去,也算是趁机休息下。”徒源看了他和贾赦一眼,模模糊糊中像是明白了,他点了下头,道:“既然舅舅这么说的话,那朕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要带什么人去,舅舅列个单子,朕都准了。”贾赦心里松了口气,只要徒源答应,贾代善那边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等他们两个走了之后,徒源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他想了半晌,最后摇着头,笑了笑。舅舅开心就好,至于其他的,也罢了。说通了徒源后,回到荣国府,贾代善果然就好说话多了,他只是惋惜了下出国立功的机会远远比不上在国内,贾代善虽然致仕了,但是眼光依旧老练,比起旧党那些固步自封的人来说,他更能看得到大安如今的进步突飞猛进,国力日渐强盛,这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与此同时,大安也在渐渐地发生改变。这些改变无论是好是坏,都不是能够一下子就说清楚的。但唯有一个道理是正确的,那就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开元二年。“晨曦号”船从大安帝都启航,当日前来送行的不但有徒源并文武大臣,更有京城百姓相携前来送行,浩浩荡荡数千人。于那时那刻,知道这艘船即将改变历史的人不多。但是,自此之后,“晨曦号”牢牢地刻在了历史上。这是世界上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环游世界的船只,有人曾说章桁和贾赦这二人给大安立下的功劳之中最重要的便是亲自航行手绘了世界地图,也有人说他们的行为是罪恶的,因此,自此之后,长达数百年,世界各国都莫不面临着大安的贸易威胁。无数的金银从世界各国被输送入大安,在大安诞生了世界上第一所大学、第一个银行、第一个电话……自此后百年,大安牢牢地占据了世界第一强国的位置,百年后,大安更名为中国,此名之意乃是世界之中的意思。第124章 番外s市,连绵细雨, 雨不大, 但是雨丝又细又密,伴随着迎面刮来的风飘洒, 倒是把所有赶来的人都淋成了落汤鸡。这个时候, 最舒服的事本该是舒舒服服地回到宿舍, 洗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才对, 但是此时工作的所有人却没有一个叫苦不迭,更没有一人想要回去。他们是一对考古队,花费了五六年研究贾恩侯与章桁出海航行一事,这是个大课题,虽然中国国内关于这件事的研究资料不少,但是由于当时这件事乃是国家机密,故而有不少事情到现在都仍然是一个谜,就比如说他们的航船技术到底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