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已久》 第1章 肖想已久 作者:讨酒的叫花子文案: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傅北素来稳重,性子温和,跟打小就离经叛道的乔西是两种人。乔西年少无知,情窦初开的时候总是不大清醒,没有自我,傻愣愣缠着傅北不放,不会看脸色,殊不知早被厌弃过无数次,连周围人都看不下去,私下里说过不少难听的话。那会儿就是有情饮水饱,惹人厌,处处讨嫌,还不自知。后来就懂了。她倒挺看得开的,离经叛道到底,把该做的都做了,不该招惹的也招惹一遍,然后干干脆脆走人。再后来,斯文正派的傅北抵着她不放,情难自控地亲吻,克制而隐忍,占有欲那么强,完全变了一个样。她没所谓地笑笑,问:“怎么,舍不得啊?”恃美行凶心口不一纹身师x斯文败类教授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搜索关键字:主角:乔西,傅北 ┃ 配角: ┃ 其它:第1章 江城的六月凉爽,气温适宜。西区的土地值钱,七井街的楼盘十分抢手,乔西就在这里买了一套房,昨天才搬进来。房间的窗户朝东,初生的太阳金灿灿,光从窗帘缝里泄进,投落在干净的地板上,地板上简直凌乱,衣服裙子丢得七零八落,还有用过的东西,黑色的小物什就挂在床角,随时都要掉落下来。床头的小灯被打开,灯光犹如外面金黄耀眼的晨曦,刚刚又经历过一次情事,太累,乔西懒散趴着一动不动,连眼皮子都不愿意抬一下。被子已经被她推到细瘦的腰后搭着,纯灰色的被单很衬肤色,让光洁如玉的后背看起来更加白皙细腻,她有些瘦,身材却凸凹有致十分傲人,露在被子外面的腿笔直修长,没有一丝赘肉。一会儿,乔西终于动了动,从被子里钻出来,里面有些热。腰后左边的火红色纹身显现出来,是一簇火红娇艳的扶桑花,大片的热烈火色占据了半个腰身,开得妖娆妩媚,花的根茎弯曲而绵长,几乎快蔓延到挺翘的臀上。她背后热出了细汗,腰间就有一点点润湿,扶桑花便像被水露滋润浇灌过一样,艳到生香,让人移不开眼。浓烈火热,跟她一样。旁边的人亦动了下,坐起来倚着床头。这是傅北,跟她共度一夜的人。与乔西不同,傅北天生就温润淡然,从小到大都一样,方才还那个隐忍克制的样,现在又变得清冷,一点情趣都没有。她五官比较立体深邃,长眼高鼻,薄唇,唇色不深不浅,眉眼间带着疏离淡漠,又有点风姿绰约的韵味,标准的性冷淡脸。至于到底冷不冷淡,只有乔西领会过,她最清楚。看到乔西腰后惹眼的火红纹身,傅北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而后不动声色地别开眼。乔西却察觉到了,枕在胳膊上的脑袋转过去,看着傅北修长分明的手,红润的唇角扬了扬,轻声问:“好看吗?”傅北低眼看了看,没应声,只不着痕迹地把手挪开。乔西挑挑眉,笑笑,又说:“我问你,怎么不回答,好不好看?”说着,她竟然直接支起身子,用小臂环住了对方的肩,都快抵在这人怀里,靠得太近,她都能感受到傅北平稳匀称的气息,故意再凑近了些,红唇就快挨到傅北的嘴角,然后就不动了。就这么面对面僵持了会儿,还是那样,颇无趣,她想要退开,然而却被傅北一把抓住。这人力气不小,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乔西就直直看着傅北,毫不遮掩,甚至还坐直了,大大方方的样子。瞧见锁骨之下,傅北脸色未变,只是声音沉了两分,低低道:“乔西,把衣服穿上。”乔西毫不意外她会这么说,抬手勾了勾散落的耳发,轻声说:“好啊。”然后她挨过去亲昵地挨了挨傅北的下巴,还帮这人理理睡袍领口,掀开被子,竟直接这么下床,背对着傅北打开衣柜找衣物。在衣柜里随便翻翻,拿条牛仔裤套上,她弯下腰,腰后红艳艳的扶桑花亦跟着动,摇曳生姿。傅北只看着。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是唯一一次出格,没有喝酒,没有冲动,昨晚她俩都非常清醒,甚至刚刚还重温了一回。乔西先主动的,说是带傅北过来看看新公寓,结果一进门就抱住了对方。“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乔西笑得乖张,手不老实地乱动。傅北平时那么冷静自持的一个人,竟半推半就地做了。她俩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乔西小五岁,今年二十二,刚毕业一年,如今在七井街开了一家纹身店,她从来都是不省心的那个,离经叛道,从小到大没个正形,在大院里最不受长辈们喜欢。傅北就不同了,稳重,性子温和,出生在优渥富庶的世家里,高学历有能耐,年纪轻轻成为博士,回国任教就被江城大学直聘为教授。大院里谁提起傅北两个字,后面都会带几句夸赞,优秀,出色,年轻有为。乔西小时候最喜欢追在傅北后面,走哪儿跟哪儿,甩都甩不掉,她那时性子矜娇,可对着傅北却不一样,整天腆着脸凑上去,屡屡碰壁也不气馁,即便傅北天天冷着脸她也愿意贴过去捂这块石头。年少无知,情窦初开的时候总是不大清醒,没有自我,傻愣愣缠着别人不放,不会看脸色,殊不知早被厌弃过无数次,连周围人都看不下去,私下里说过不少难听的话。直到傅北出国深造,乔西都还是那般。只是现在却变了一个样,更加没个正形,不正经,不像会安分的主儿。傅北也变了一个样。穿上裤子,乔西当着傅北的面随意披一件衣服,偏头问:“今晚还要回学校?”像个没事人一般,语气平常而轻飘飘,好似刚刚在床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那个抓着床单缓气的不是她。傅北思绪有些乱,揉揉眉心,“不回,回大院。”“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乔西慢吞吞地系扣子,低身把地上的衣服全部捡起来,“今天傅爷爷请客呢,听说请了整个大院的人,整得挺热闹的。”字字带刺,脸上却无比平淡。傅北被江城大学直聘,是值得庆贺的喜事,傅家自然要宴请宾客上门。要不是乔爸乔建良打电话过来说这事,乔西都不知道,连傅北回国她都是前天才知晓,大家都瞒着,生怕她会做什么似的。想到当初的事,她有些好笑,自己有那么能耐?至于么。她光着脚往外面走,瞥了眼床头的傅北。傅北问:“去哪儿?”她漫不经心地说:“店里有客人,差不多快到了,得过去一趟。” 第3章 傅北不喜欢别人靠那么近,眉头一拧,不着痕迹挪开。乔西不知趣,跟着挨过去。“这是什么书?”她小声问。傅北淡淡说:“你看不懂。”乔西嘴巴特欠,立马回道:“就是看不懂才问你。”那时候傅家的人都还不错,对她这个小孩子格外宽容,连一向威严的傅爷爷对着她脸色都会柔和两分,是以乔西一直都不知趣,而且还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老太太为人和善,每次看到她硬要凑在傅北身旁,就会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要让着些。”傅北冷淡淡地说:“她已经八岁了。”乔西连忙纠正,一脸认真:“还没满,差两个月。”惹得老太太直笑。现在回想起来,懵懂无知的时期果然最幸福,那几年乔妈在,老太太也在,她是最受宠的,即便傅北成天跟冰坨子一个样,但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性格太傲气而已。那些年傅北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严重不耐烦时,薄唇阖动——“不要跟着我。”总归还是能接受,不碍大事,而且傅北在一群富家子弟里的确还算好,称不上恶劣,不像另外那些人,会把嫌弃摆在脸上,好像跟乔西在一起会拉低他们高贵的身份和品味似的。来参加宴会的宾客真不少,有一些十分眼熟,甚至在电视上见过,当然也有乔西讨厌的人,譬如对面那个穿鹅黄长裙的直发女。直发女是继母的侄女,叫周佳琪,高学历家庭出生,不过这学历真代表不了人品,这女的相当讨人厌,一直跟乔西不对付,尤其当乔建良娶了周美荷后,周佳琪看她就像看肉里的刺一样,不拔出来不舒服。乔西刚想端杯水润润嗓子,昨夜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有些不舒服。孰知周佳琪淑女温柔地过来,边走边亲和地跟熟人打招呼,走到她面前,脸立即跨下,轻飘飘小声刺道:“礼服都不穿就过来,姑父是没教过你么?当过来吃顿便饭就走,穿这一身摆脸子给谁看。”今天不想闹架,乔西喝完水放下杯子,回道:“是没教过。”一句话堵住周佳琪。这种场合不能吵架,周佳琪脑子还算清醒,口中嘲讽地嘁了声。周家在这个圈子里不算有钱,倒是出了几名知识分子,在学术研究方面又跟傅家攀上了关系,周美荷是大学老师,这也是乔建良二婚娶她的原因,体面有涵养,给乔家添光长脸。“今天别惹我,没心情。”乔西慢悠悠地说,连眼神都不愿匀一个给她。周佳琪讽刺:“装什么清高。”乔西这才睨她一眼,不过没回击,她答应过乔建良,只吃饭不惹事,于是忍下了,不做搭理。周佳琪自讨没趣,打心眼里看不起乔西,站一起都感觉丢脸,毫不掩饰嫌弃地走开,到另一边遇见自己的朋友,不满地低语几句,大概在说乔西的坏话,一群人齐齐看过来。猜到怎么回事,乔西立马噙出一丝笑意,见那群人面上不太愉快,唇角弧度弯得更甚,只是笑不达眼底,有点冷冷嘲讽的意味。她天生长得美,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高级的冷艳感,微微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睥睨着对面一群人,好看又野气不羁,即便没有华丽的礼服,颜值亦能吊打这些嘴碎女人。周佳琪脸色霎时难看,咬牙切齿恨恨的,看着她笑成那样就窝火。远处的傅北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多看了两眼。旁边人问:“在看什么?”傅北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平稳回道:“没什么。”.乔西见到了傅爷爷。老人家身子骨仍旧硬朗,见到她笑眯眯的,不在意她穿哪样的衣服。“你爸说你最近自己开店了,在做什么生意?”傅爷爷向来会处事,对谁都能笑脸相迎,对她亦是,明明请客都不请乔西,现在看到人却处变不惊,甚至能大度地包容她不同于众人的穿着打扮。以前他对乔西还是不错,只是后来清楚了乔西的心思后,想法就改变了。乔西不卑不亢回道:“开纹身店,不算是生意。”知晓别人看不起,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傅爷爷面色如常。旁边其他人神情复杂,乔家挺有钱的,开纹身店……“不错,”傅爷爷说,言语里没有半点轻视的意思,“有主见,年轻人总要出去打拼打拼。”周围的人附和,竟跟着夸两句。在场的大多都是墙头草,风一吹就顺势往一边倒,乔西早已适应这样的场面,还能见怪不怪地回话。“只是找点事情做,闲着无聊。”傅爷爷突然问:“这次要在家里呆几天?”自从继母进了乔家的大门,乔西就很少回来,若非必要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人影,她跟周美荷不对盘,在一个屋檐下过不下去,便拿着自己应得的那份出去一个人过。她一怔,随即说:“还没想好,看吧。”“建良说你要出去旅游,就在这两天。”傅爷爷是聪明人,猜到她会对傅家不请她的事介怀,迂回解释一句。乔西没回答,思索该怎么说。 第5章 老太太乐呵呵回练功房,跟两个徒弟夸道:“那孩子真是听话,天天不哭不闹的,一挨床就睡了。”傅北推门进来时,乔西在床上睡得正沉,发现床上躺着其他人,傅北的脸登时垮下来,看清是谁,面色就更为复杂。乔西被乔妈养得很好,有一点点肉乎乎,皮肤白身子软软的,在床上蜷成一团,有些乖巧,安安静静不话唠的时候还是没那么烦人。小孩儿穿的裙子,白嫩嫩的腿就搭在被子上,睡相不老实。傅北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房间,更是厌恶其他人睡自己床上,连家里人睡这里她都要冷脸,可此时却没把人叫醒,而是沉着脸出去。正巧老太太算着时间过来,见孙女一脸不高兴,忙解释说:“小西太困,我就让她过来睡会儿,她身上干干净净的,不会弄脏你的床。”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房里,傅北低声道:“以后别让她再进去。”老太太了解她什么脾性,应道:“行了行了,就这一回,晚一点让陈妈把床单换了就是。”乔西可真能睡,一觉睡到天黑都没醒,还是傅爸回来以后把她抱着送回隔壁。到家后迷迷糊糊睡到大半夜醒来,睁眼见到乔妈,她还晕乎乎地反应不过来。“天天往别人家跑,野得没边了。”乔妈笑着道,不忍心骂她。隔日。大清早的,乔西放下碗就跑去对面,兴许是怕傅北又早早走了。好在今天傅北没课,有空。瞧见她将半边身子藏在门后,不好意思进来,老太太招招手,说道:“来这儿来这儿,别在门口躲着。”乔西机灵,进门后嘴甜地把众人喊个遍,连帮佣陈妈也一并喊,但就是不叫傅北,年纪小却有“心机”。果不其然,傅北用余光看了眼这边。“吃饭了吗?”老太太和善地问,让她一起坐着。她点头:“吃了,喝的米粥。”老太太真心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嘴甜的,自家的这个太懂事,整天一个老成样。她让陈妈洗两个水果,拿给乔西吃。在乔妈的教导下,乔西很有家教,知道要用双手接水果,并说:“谢谢。”真招人喜欢,老太太可劲儿稀罕。傅北一句话不说,都不关注这里,吃完饭,一言不发地上楼。待两位师姐过来,老太太带人去练功房,乔西偷偷去房间找人。傅北在里面看书,听见声响,回头就看到她躲在墙后。她躲得太慌张,白色的裙摆没藏好。“躲着做什么?”傅北不留情面,一点都不迂回。探出半个身子,她却没敢进去,小声问:“你今天还要出去吗?”对方不愿意搭理,反问:“还不回去,你爸妈不找你?”“不找,我说了来这里了。”她回答,始终没踏进去一步,因为刚刚上楼的时候,听见陈妈小声地对另一个人讲——看着点,别让她进楼上房间,不然小姐要生气。小孩子的心思敏锐,很多话都听得懂。她扒在门口,想着傅北能开口喊自己进去,可是这人始终不理自己,等了三四分钟,还是识相离开,去练功房玩。房间里的人这才回身,只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下午,几个朋友上门,一行人过来约着要出去。凑巧赶上乔西刚刚来,一众朋友挺好奇,纷纷问是谁,还是陈妈回道:“叫乔西,最近才搬过来,就住在对面房子。”乔西不怕生,可也不喜欢被大家盯着,等傅北上楼换衣服要出门,她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悄悄问:“你要去哪儿?”“出去。”“去哪里?”傅北不回答,腿长,步子迈得大。乔西又问:“晚上还回来吗?”走到拐角处,傅北有点不耐,“问法怎么那么多。”她便没再问,亦没跟着。这人走得太快,跟不上。小孩儿去了练功房。走到大门口时,好友赵拾欢无意瞥见二楼阳台,眉头一挑,不解问道:“那小孩儿跟你很熟么?”傅北:“不熟。”回答得毫不迟疑。赵拾欢啧了两声,抬抬下巴,“看后面楼上,正盯着你呢。”二楼,乔西站在阳台上,孤单单的,身形颇为落寞,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就立马躲开。傅北薄唇抿着,半晌,淡漠回道:“走了,别管她。”第4章 第7章 自这一晚上起,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乔西再没有去过傅家,老太太还疑惑:“怎么突然不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事?”陈妈说:“昨天还看见她在家门口坐着呢,估计过两天就又来啦。”可是仍旧没来。两天后的下午,傅北在保安亭见过乔西。小孩儿在那里跟保安聊天,保安养了一只憨厚的巴哥犬,她就蹲在地上摸狗,还不嫌脏地时不时就抱一下,巴哥犬对她很亲热,不停地摇尾巴。傅北还没过去,赵拾欢就来了。见到乔西,赵拾欢登时一乐,喊道:“哎,那谁,小孩儿,还认识我不?”自然是认识的,乔西知道她跟傅北好,理都不理,直接背过身对着。可把赵拾欢整笑了,她这人就是欠,非得凑过去逗两下,把乔西惹恼了。“你好烦啊,别挨我。”赵拾欢脸皮比城墙还厚,乐道:“地方就这么大,将就挤一挤。”乔西还在气头上,连带着波及旁人,总之不搭理赵拾欢,赵拾欢变戏法儿似的摸出一把糖,哄道:“吃吗?专门给你带的,国外进口糖,很好吃的。”“不吃。”乔西生硬地说,语气却软了不少。赵拾欢素来不知脸为何物,左一句右一句,几下就把人哄住,本打算过来找傅北,现下也不想去了,而是把乔西哄骗走,说带她出去转转。小时候的乔西比较单纯,长期被困在大院里,一听到有人要带自己出去玩就心动不已,纠结半天,终还是抵不过赵拾欢说的好话,将信将疑跟人走了。快走到门口,赵拾欢说:“你牵着我呗。”乔西摇头:“不牵你。”“不牵的话,出去走丢了我可不找你啊。”赵拾欢真的不正经,什么话都说。乔西犹豫不决,走着走着,还是捉住了赵拾欢的手。傅北就站在枝丫茂密繁盛的矮树后面,看着两人一步一步走远。.从前傅北不会哄人,现在亦左右不了什么。乔西离开傅家,走得很干脆。这么多年过去,陈妈还在傅家做事,瞧见后两步出来的傅北,多嘴念道:“乔小姐还是老样子,都没怎么变过。”傅北没接话,气质清冷微沉,视线停留在大门口。.在家住一晚,乔西一大早就驱车离开,都没在家吃顿早饭。乔建良左右为难,舍不得她走,又放不下架子去追,只能看着车子开远。七井街繁华熙攘,天还没亮就车流不息,进入街头后就一路堵,开到店门口已经天亮。纹身店没有请其他员工,就乔西一个人单干,店铺很小,但样样齐全,新店初期很难接到生意,一天都没两个客人会进来看看,就算来了,十个咨询的人里有九个都不会做纹身。在店里呆到八点半,实在没客人,她还是关店,准备买菜回家做饭。一个人搬出来住以后,生活节奏都慢了下来,她做事一点不急,买完菜又去买了一大堆速食食品。小区楼下寂静,高大茂盛的老榕树下停着一辆通体黑色的迈巴赫,车型很大气,傅北就倚在车身旁。婆娑的树影投落下来,这一处半明半隐,以至于乔西下车时没有发现她,直到这人出声问:“去哪儿了?”嗓音微低,沉沉的,为燥郁闷热的夜晚徒增一抹凉意。第5章 光影黑沉,瞧不清具体的情形。小区里居民少,清净又冷清,都能听到风吹落叶卷地的声音。傅北今晚换了身衣服,不似昨天那么正式,但依旧走的轻熟风,全身上下一丝不苟,严谨正经中露出勾人的禁欲。站在树木的阴影中,乔西看不见她脸上的沉郁的神情,只在听到说话声时微微一怔,随即收敛住所有情绪,回道:“买菜,要做饭。”毕竟带这人到家里过了一夜,能找到这儿也不惊奇,只是没想到她会过来,看样子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乔西没有要交谈的意思,提上所有东西关车门,往大楼里走,傅北跟上,要帮着提,她亦没拒绝,直接将大半的东西都塞给这人。电梯里就她们两个人,电梯门里可以看见倒影,乔西站在前面的位置,没有回过头,但能从倒影里瞥见身后的人。傅北几乎快挨着她,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在看她,一举一动中都透露出占有和靠近。在外人眼中,傅北温和斯文,学历高有见识,博闻广识,是极优秀的人,可私下里,乔西知晓她的不一样,沉稳之下是强势,偏执,一旦认准了就绝不放手。楼道里依然没人,一直到进门都只有她们俩。守了一天店分外疲惫,乔西不想说话,择菜洗菜,默默做事。傅北就在旁边打下手,知道她不愿意交流,倒没逼着必须说话。乔西脾气倔,越强硬越没用。晚饭两菜一汤,荤素搭配有营养,吃完傅北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乔西也不赶人。她没管那人,做完事情就进浴室洗澡,不知是不是天气逐渐转热的缘故,今晚水有些烫,洗澡时额头都能热出细汗,腰后的扶桑花在热水的浇灌下开得热烈奔放,像是能将打在花瓣上的水珠吸收掉。近两年她定期健身运动,身材看起来更紧实些,小腹平坦,腰肢盈盈一握,臀圆而翘,整个人热辣野性。热水淋在肩头,顺着曲线分明的美背往下流,流过性感的脊背线,淌过红艳的扶桑花,落到冰凉的地板上。她知道傅北在外面等着,不急不忙,慢慢洗。浴室的侧面有一面半身镜,里面映照出赤着的模样,比娇艳的扶桑花还要美几分,当年的小女生长大了,变得饱满紧实,明媚艳丽的脸,美得不可尤物,腿长,身材高挑,哪里都完美无瑕。 第9章 傅北没出声,突然把电视关掉。兴许是因为这一次送吃的,乔妈不好意思白受人情,当天晚上竟然送自己烤的饼干过来。乔西也来了,一脸的不情愿,气鼓鼓的,小孩儿之前一直都穿裙子,这次却穿的白色小t恤搭配背带裤,扎了个圆溜溜的丸子头。一见到傅北,她立马把小脸别开,明显还在气头上。傅北低眼看着,她察觉了,就往乔妈身后躲,不让傅北看。第6章 老太太一向和善友好,虽然私底下对乔家两口子的教育方法颇有念词,但见到人依然热情接待。乔妈一连忙累多日,终于反应过来乔西一个人在家呆着会孤单,便考虑要给孩子找个老师学书法。学书法是乔西自己选的,本来乔家两口子想让她学钢琴或者画画,但是拗不过小孩儿都不选。还真是巧,傅北也在学书法。出生书香门第,这人方方面面都涉猎过,尤其写得一手好字。“学书法挺好的,拜师了吗?”老太太问。问得乔妈一愣,随即回道:“还在找。”两个家庭的差距太大,一件小事就很能体现出问题,乔妈以为学书法随便找个老师就行,反正是为了让孩子打发时间,而老太太却很重视,不仅给乔妈推荐熟人,还送了不少上好精贵的笔墨纸砚。大人们上楼取东西时,乔西和傅北都没动。乔西故意离沙发远远的,背过身不搭理傅北,陈妈问吃不吃糖,她乖巧回道:“不吃,谢谢陈妈。”最近在换牙,乔妈再三叮嘱不能再吃糖,否则长出来的就是一口烂牙,不好看。傅北看了这边好一会儿。“乔西,”她先开口,小孩儿立马抬头,又沉静地说,“过来。”当做没听到,乔西应都不应一声。还是陈妈提醒说:“乔小姐,在叫你呢。”那时年纪小,一点不适应被别人这么称呼,乔西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以前一直住在全是普通家庭的北区,大家见面都是直呼姓名,不会有人这样叫。她颇为腼腆,小声说:“陈妈,我叫乔西……”陈妈立时笑了,欣慰摸摸她的脑袋。似乎担心丸子头被弄散,乔西下意识躲开,朝沙发那里跑去,不过还是不理会傅北,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远离傅北。乔家在饮食上向来大方,顿顿都吃得丰盛,乔西被养得很好,这阵子又胖了点,小胳膊小腿都肉肉的,但就是不长个儿。她皮肤特别白,又白得十分健康,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沙发比较高,小孩儿坐在上面脚都不能着地,只能晃荡着。她不愿意搭理傅北,可时不时就偷偷瞧一眼,简直别扭。傅北去厨房倒了一杯牛奶过来,放茶几上,顺势坐她旁边。她不高兴地扭扭身子,脾性之大。“喝不喝牛奶?”傅北轻声问,难得柔和一回。乔西不说话,就差生气地噘嘴,娇纵的性子是与生俱来的,谁哄都不好使。傅北倒是耐心,小孩儿不吭声就把人拉过来些,结果乔西堵气地要挣开,傅北这才发现她牙齿少了一颗。“换牙了?”傅北柔声说。掉了一颗牙,看起来就怪怪的,小孩儿爱美,不想被别人看见,赶紧把嘴巴闭上,想说话又不敢张嘴,憋得小脸通红。半晌,才嗡声嗡气回道:“只掉了一颗。”其实已经没之前那么生气,时间一久,还是忍不住想过来找人,不然今晚就不会跟着乔妈一起上门,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容易哄,别人稍微示好,心里就原谅了,再给个台阶她就会马上顺着下来。“记得少吃甜食。”傅北说。小孩儿点点头:“知道。”傅北抬手揉揉她的后脑勺,乔西没躲,反倒往傅北身上靠,不知是不是之前太委屈了,现在被哄一哄,心里酸酸的,什么原则都通通消失,憋屈地抿抿嘴,忽而伸手抱住傅北的腰。过于突然,让傅北都一怔。小孩儿很软,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气,紧紧箍着她不放,都快完全趴在自己怀里。乔西拱了拱脑袋。不等傅北有所反应,楼上传来说话声,小孩儿倏地松开手,乔妈和老太太笑谈着下楼。出门之前,乔西特地说了句:“我走啦。”不知道是对大家说的,还是专门对傅北说的。事情就这么轻松过去,闹都没有闹一下,往后的两天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不过很长一段时间内,乔西都没再穿过裙子,心底里还是在意的。老太太介绍的熟人叫李叙年,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书法大家,早已经退隐,如今看在旧交的面子上勉强收下乔西。李叙年就两个门生,一个傅北,一个乔西。乔西敬拜师茶简直诚心,撅着腰就差把身子都贴到地板上,李叙年神色复杂,当即就想着这孩子脑子可能不太聪明,难教,估计比傅北差得远。果然,乔西一连学了半个月都没学会怎么握笔,甚至连简单的字都认不全。李叙年十分严厉,为人老古板,学不会就让反复练,是以乔西每天都在学握笔,抬胳膊抬到酸痛。她比木桌高不了多少,练习的时候需要踩一张矮凳子。傅北就在旁边桌子,对比好动的乔西,这人沉得下心,完全不为外物所扰。李叙年不在的时候,乔西总是偷偷过去,扒着桌子低低问:“傅北,你在写什么?”傅北漫不经心低眼看看,反问:“练会了?”乔西耷拉着脸,“不会,太难了。”“认真就不难,不要三心二用。”“我用心了,还是学不会。” 第11章 赵拾欢在的时候还有人聊天,现在氛围像凝滞了一般,乔西坐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看。孰知傅北已经睁开眼,捉个正着,淡声问:“看什么?”乔西赶紧狡辩:“窗外,太阳落下山了。”谎言有够拙劣的,看太阳偏头就是了,何必转身,分明就是在偷看傅北。小孩子心性,喜欢好看的,傅北长得美而英气,像是电视机里的人,乔西总是忍不住过多关注对方,有意无意地偷瞧。很快到家门口,乔西先下去,她想跟傅北摆摆手,可是傅北压根没看自己,车打个弯儿,驶进傅家的大门。在自家门口站了会儿,瞧见傅北下车,乔西背着书包进家门。这一晚乔妈去了隔壁傅家,不知道跟老太太他们聊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告诉乔西:“以后上下学就跟姐姐一起,坐他们家的车。”大人们做事总是要跟周围人沾上一点关系,好似这样才有邻里邻居间的人情味。其实乔西不愿意坐傅家的车,她不喜欢周佳琪,便用手揪着衣角不回话,无声地反对。无奈乔妈不上心,说完话就去招呼乔建良吃饭,让阿姨快点上菜,别把菜冷了。乔建良还算关心女儿,出来以后把乔西抱到桌子座位上,平和地问:“新学校适不适应,跟得上老师的进度吗?”“嗯。”乔西有些不开心,不过还是点点头。两口子在饭桌上都还在讨论生意的事,都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女儿身上,即便乔西丧着脸都没人问一句怎么了,只当她是第一天去新学校不适应。为人父母,夫妻两个都是头一回,自个儿小时候怎么过来的,现在就怎么养女儿,管吃管穿管上学,但就是不注重孩子的成长问题。天底下大多数父母都是如此,亲情也浓也淡,血浓于水亦清如水。因为要坐傅家的车,乔西起得比平时早,麻利吃完饭就去隔壁,她不想起早床,可乔妈一直催,只有困倦地爬起来。隔壁还在吃早饭,傅北见她怀里抱着一个饼干盒子,神色微动。傅爷爷难得先开口问:“还没吃早饭?”以为这是带在路上吃的,毕竟时间还那么早。乔西摇摇头,应声:“吃了。”她很乖,知道不会打搅一家人吃饭,抱着盒子到沙发上坐下,陈妈端了一盘瓜果过来,她都没怎么吃,只抓了一小把干龙眼装兜里。老太太叮嘱傅北:“要多照顾小西,她才去学校,应该还不适应。”小学部和中学部隔得远,哪来的精力和时间照顾,傅北没说什么,带着小孩儿出去。上了车,见乔西像揣宝贝一样护着饼干盒子,她低声问道:“给谁的?”乔西坐在旁边,闻声,靠过去一些,傻愣愣实话回答:“给欢姐姐的。”赵拾欢说要给她带吃的,她不会白受人家的好,拿饼干做交换。傅北瞥了眼盒子表面,终归没再问,面无表情看着前面。司机要去接周佳琪,后面两个座位都有人,周佳琪只能坐副驾驶,听到司机说以后乔西都会一起,周佳琪差点把不高兴摆在脸上。乔西没来之前,一直都是她跟傅北一起坐,眼下忽然改变,她蓦地有了一种危机感。几岁大的小孩子世界都简单,接触到的事情少,还比较单纯,但亦容易嫉妒,心眼儿就那么大。周佳琪这下完全把乔西当敌人了,进教室后故意用凳子堵着走道,不让乔西过去。乔西都不带搭理的,背着书包走另一边,气得周佳琪不行。年纪小,做事幼稚,但是伤害不小。周佳琪搞小团体,嘴甜地把班里的同学哄到自己这边,偷偷说坏话,乔西是北区来的,打过自己,脾气很坏……刚刚转到新班级,同学们都不熟悉乔西,也天真得很,听周佳琪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个连连远离乔西。小孩子喜欢从众,听风就是雨,没有判断能力,孤立冷落同学却不自知。乔西就孤零一个人坐最后面,清楚是周佳琪捣的鬼,不示弱地狠狠瞪一眼。“以后不准跟着北姐姐,不准跟我一个车。”周佳琪蛮横地说。“谁稀罕跟你一个车,”乔西厌恶回道,顿了顿,“那是傅奶奶家的车,你不想跟我一起就不要坐。”打小就牙尖嘴利,知道吵架要一击中的。周佳琪满脸涨红,找不出话回答,憋了半天,等到上课铃响后不得不先走开,小姑娘坏心思不少,走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把乔西的笔盒打翻,差点就把饼干盒子一起打落地。乔西向来吃软不吃硬,知晓这是故意的,不管是不是要上课了,走到周佳琪座位旁边,刷地把她的笔盒扫落在地。周围人都看呆了,没见过这么横的女孩子。周佳琪直接泪盈满眶,泪珠子不住地往下落。为此,老师还把乔西叫到办公室批评教育一顿。无奈小孩儿死倔,怎么都不肯低头,更不会道歉,这件事只能轻拿轻放,当做没发生过,毕竟是私立学校,班上哪个学生家里不是有钱有势的,老师们都知道要迂回处理事情,尽量别闹大。可嘴长在周佳琪身上,不到一个下午大家都知道了乔西摔笔盒的事。傅北和赵拾欢也知道了,看着泪眼婆娑的周佳琪,赵拾欢明显束手无措,实在被哭得头疼,她只得安慰两句。乔西抱着饼干盒子站定,从头到尾不解释一句,不论是被叫去办公室还是现在,眼泪都没掉一颗,嘴巴紧闭着,独自到副驾驶坐着。两个都是小孩儿,而且还有一个在哭,赵拾欢不好偏向乔西,坐在后面不住地哄周佳琪。“行了行了,眼睛哭肿了可就不漂亮了,别哭了啊。”周佳琪挺能流泪,哭着哭着就往赵拾欢怀里钻,赵拾欢为难不已,片刻,还是拍拍周佳琪的后背抚慰,并踢了下无动于衷的傅北,不情愿道:“哎,你也说两句话,别跟煞神一样。”傅北没理,全然不关心这些。赵拾欢感叹:“冷漠,哭半天了都没一句话。”车子启动后,周佳琪才渐渐不哭,她没敢朝傅北那里挤,知道傅北不会管自己,抵在赵拾欢怀里望了眼前面,乔西被座椅遮住了,看不到什么样。傅北抬眼看了看副驾驶,小孩儿双手紧紧抱着盒子,脑袋微微仰起,动也不动地盯着前面。又委屈,又死倔,一副死不认错的架势。第8章 七八岁,还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加之换了新环境不适应,周围没谁真正关心自己,一直都是孤单一个人,受了委屈就憋着。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敏感,没人能打开她的世界。 第13章 拉开抽屉,八只装的粉红盒子里还剩两只,乔西满不在意地把那两只抖出来扔抽屉里,将盒子扔进垃圾桶。她换了身衣服,穿得大红雪纺长裙,颜色尤其张扬,高跟鞋八厘米,衬得身材曲线玲珑又高挑,之后打车去大学城理工大学门口。唐艺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她便在校门口等了大半个小时。大学城人多熙攘,来来往往都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她一袭红裙过于惹眼,迤逦出众的容貌吸引了不少探究。学生羞涩腼腆,看美人都遮遮掩掩的。乔西早已习惯,她这人从不低调,别人看她,她就看回去,搞得偷看的人还怪不好意思的。有人想过来要联系方式,可没那个胆子,被同伴怂恿半天,好不容易走了两步,孰知唐艺出来了。“乔乔——”唐艺笑道,热情地要给个拥抱。见她手上还有做完实验的油渍,乔西立即避开,唐艺笑得眼睛弯弯,非得搂她一下。唐艺穿的短裤t恤,就是身上脏兮兮的,见到乔西过来,唐艺很高兴,拉着人先去租住的公寓洗一洗,同样换了身浅蓝色的中长裙出来。最近都忙,一个在学校奔波一个开店,很少可以聚在一起,唐艺话比较多,一路挽着她的胳膊叨叨不绝,快走进日料店时,忽而说:“你师父前几天还来学校了,来见张老师,你知道不?”乔西一怔,回道:“不知道,很久没见过她了。”“真是没良心,”唐艺说,“当初人家辛辛苦苦教你,学有所成了就走人,你这是大逆不道,不懂尊师重德。”一番话说得非常严肃,把乔西逗乐。“她前阵子出国了,回来又没告诉我,我哪里清楚。”乔西的师父素来不羁,隔三差五就找不到人,天南海北到处跑,自打出师以后,两人再没有联系过。唐艺对她师父有一定了解,清楚这位是什么德行,说了两句跳过这个话题,又聊到学校的事情上。“最近上面计划搞什么交流建设,要跟隔壁江大一起,整得乱糟糟的,过两天还要开会讨论,不过也不关我们这些小喽啰的事,反正到时候看领导怎么安排。”“不跟交大一起了?”乔西问,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到光线较明亮的中间坐下,拿到菜单递给唐艺。“要啊,那是不同的项目,”唐艺说,随便点了两个菜又把菜单推回去,“你也点几个菜,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刚刚领了奖金。”乔西笑了笑,倒没客气。日料店清净,可能是刚开业的缘故,而且价格不便宜,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稀稀疏疏就坐了三桌。唐艺很能聊,说着说着就讲到江大新招了一批人,其中好几个都是高薪挖过来的学术大牛,还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不,江大还直聘了一个二十几的海归,本事大着呢。”乔西愣了愣,红唇一抿。唐艺没察觉到她的变化,继续说:“好像姓傅,家里挺有钱的,比你们家还家底厚实,听说就是江大毕业的,毕业那年还给江大捐了栋楼。你觉得这背景咋样,厉害不?”学校也现实,大家都爱八卦。乔西垂垂眼皮,轻声说:“再厉害都不关我们的事。”第9章 “这不说一下么,人家可是天之骄子,哪能跟我们搭上关系。”现今直聘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二十七岁当教授绝对稀有,放眼全国能在年纪轻轻就坐这个位置的,无一不是精英人才,在学术上有过重大贡献,全都是国家重点培养对象,人家的起点就是普通人努力一辈子都到不了的终点。傅北入职没两天,还没正式任课,江大连同隔壁几个大学的论坛就已经炸开了锅,能查到的资料基本都被扒了个底朝天,江大亦因此在网上小火一把,也算是给今年的招生做了一波宣传。傅北数学专业出身,而今回母校执教亦是从事这一专业,目前学校还没出具体的安排,可底下的学生们早已按耐不住,一个个兴奋得要命,随时做好准备要去上课,想要一睹真容。唐艺并不清楚乔西与傅北的纠葛,几年以来更是没听乔西说过这些,她倒挺好奇傅北的,故而便多唠叨了些。“这么羡慕,那就多努力,以后争取当讲师。”乔西打断道。助教讲师都是职称,再往上就是副教授、教授,教授可申请成为博导,但博导不是职称,再高一级别就是院士了,这是代表终身荣誉的最高学术称号。助教作为最低等级的职称,一般没有授课资格,只能做辅助教学的相关工作,离讲师还远得很。唐艺笑笑,喝了口凉水,“能不能留下来都是问题,即便能留下来,要升一级难如登天,说不定以后要转做行政。”说白了,就是学历和成就不够,教育行业不好混。乔西懂这些,夹了块寿司给她,暂且不聊丧气的话题。吃完饭,去附近的商场逛一逛,看见合适的心仪的东西就买,乔西送了唐艺一身正装,相当于回刚刚那顿饭。她跟唐艺之间其实不必这样客气,只是想着唐艺还没真正工作,兜里没两个子儿,之后搞项目连身好点的衣服都没有,就趁机送一套。唐艺高兴接受,大大咧咧的。两个人都漂亮,走在商场里分外惹眼,招来不少探视。而商场二楼的对面,傅北静静站在玻璃橱窗后面,看着另一边,她本是陪同傅妈出来逛街,不成想能见到乔西。两人在一块儿时,乔西浑身是刺,连做爱的时候都防备着,不肯放下芥蒂,她表面是温顺的,却说着最狠的话,像火红艳丽的玫瑰,引诱着你,可一旦伸手去采摘,势必被刺得流血。她现在跟朋友一起,整个人显得很亲和,有时候还会笑。大红艳艳的长裙,姣好的腰身,娇美的脸,勾人目光。傅妈梁玉芷看中了一款新包,打算问问傅北的意见,回头却见这人直直望着外面,此时乔西和唐艺早走远了,也不知在看什么,梁玉芷拉拉她的小臂,不满地说:“好不容易回来了,让陪我逛个街,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你倒是诚心。”傅北没解释,将新包递给导购,说:“我帮您结账。”梁玉芷欣慰笑了笑,不好再说什么。出了店铺,梁玉芷问:“学校怎么样了?”傅北神色如常:“还算顺利,没大问题。”“职场不比读书的时候,自己多个心眼儿,放机灵些,现在先稳定下来,之后的事先别管。”“知道。”梁玉芷哂道:“你就这点好,不让我们操心。” 第15章 乔西走进了梧桐林的亭里,找了张空石凳坐着,她今天穿的水洗蓝紧身牛仔裤,搭配简单的白t恤,平底鞋,精致的脚踝露着,脚脖子细得一只手就能圈住。弯了弯背,她将胳膊支在石桌上,白t恤将细瘦的脊背曲线隐隐勾勒出,衣服透,能看到一点点腰后的纹身形状。干净利落中夹杂着野性。后门的阴影处已经没人,大厅外静悄悄的,十分安静。时间比预计的要晚十几分钟,一大堆人从大厅里结伴出来,乔西没兴趣关注,给唐艺发了个消息就回到车上等。唐艺还在里面善后,最后随着两位老教授出来,学术大厅只剩几个人。车门开着的,等唐艺一上车,乔西就发动车子离开,大红色在深黑的夜里越行越远,直至看不见。学术大厅里,教务处的领导笑眯眯的,一脸和气地说道:“没想到傅老师真的来了,以后就是同事,有什么事情还望相互多多关照。”傅北神情清冷,客套回道:“廖主任您客气,我承蒙您关照才是。”教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就是最崇高的目标,但除此之外,教师也是普通人,尽职尽责的同时还得谋求更高更广的发展,傅北虽是刚入职的新老师,可雄厚的家庭背景以及实力强劲,是潜力股,大家都在试着过来搞好关系。廖主任笑了笑,天南海北地侃了两句。走出学术大厅,梧桐林外的车子已经不见了,原先那张石桌也被其他学生占据,傅北薄唇阖动,看了看旁边的廖主任,想说什么又没说,面色有些冷淡。江城六月底的天渐变,忽而凉快忽而炎热,昨天还十几度舒适安逸,今天就火红大太阳,近三十度的天晒得不行。这阵子纹身店渐渐有了生意,又接了两单,纹身向来慢工出细活,急不得,准备工作比较繁复,毕竟是要纹在身上的,乔西对待这个十分认真,把那两单生意的时间往后推,先把第一单做完再说。二十九那天,她只身一人去墓园看望老太太。坟墓前都摆着新鲜的花束,摆放着祭品,有人比她先来。老太太长眠地下,不过不缺前来探望的人,傅家的子孙以及两位师姐、好友们都很有心,会时常过来看看。乔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人早就死了火化了,也听不到说的话。在墓前站了许久,她还是说:“我从大院搬出来了,现在住七井街那边,开了一个店,过得还行,就是离这里比较远,过来一趟不如以前方便。”说话声特别轻,好似呢喃,就跟小时候怯生生低语一样。山头起了风,微风柔柔拂在身上。走前,乔西抿抿红唇,半低着眼,放低声音道:“傅北回来了……”.直到七月中旬,一直都在店里忙生意,一切都顺利,第一个客人对图案和成品都非常满意,还帮着在交际圈里做了一波宣传。乔西没想着能靠纹身店过日子,开店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平时没什么能做的,总得找点事情做。乔建良打电话来,让过两天回家吃顿饭,周美荷娘家人要上门。乔西满不在乎地说:“没空,忙着呢,你们一家人吃吧,我有时间再回来看你。”“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就在家里请客,晚上八点,生意不忙就回来,行不行?”乔建良耐着性子说好话。其实这些年以来,乔建良对她还是不错,要什么给什么,以前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现在虽不咋样,但遗嘱上可是把全部家当都留给了她。没办法,便宜弟弟是别人的儿子,终归不姓乔,乔建良可不是傻子,为防止老了子女争家产不能过舒坦日子,更没打算再生一个。乔西再没心没肺,对他也可以,至少逢年过节会回家看看。生意人精明,做什么都要算计一番。“看吧。”乔西不想多谈,搪塞两句挂断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乔西突然少有的想起了乔妈,想起当年一家三口过日子,那时两个大人整天奔波生意不怎么关心自己,但总的来说还是和睦美好,如果不是后来夫妻俩所谓的和平离婚,一家三口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只是世事多变,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决定就能改变所有,她不知道该怪谁,因为乔建良对乔妈确实真心,最后提出离婚的却是乔妈。乔妈还活着,不过不要这个家了而已。婚姻的事情很难理得清,找不到该怪罪的人。她时常在想,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纸婚姻,孩子,还是爱情。这个世道一向是纯粹少,欲望多,人都是贪婪的。两天后,她没有回大院,做完店里的事给乔建良发个短信,之后去超市买菜,再回家随便做两个菜,吃完在床上躺半天,晚些时候趿着黑色的人字拖出去走走,没想过会遇到傅北。彼时黄昏日落,天色昏沉沉,天际飘动着几朵薄淡的云。与傅北一起的,还有一众好友。七井街繁华热闹,是聚会玩闹的不二之选,在这里遇到他们倒不意外。有人认出了乔西,招呼了一声。她只友好地点点头,不多说话。穿灰色上衣的熟人说:“喏,后面是傅北,还认得出来吗,你以前天天跟着她。”乔西顺着视线看过去,瞧见傅北站在人群之中。那人亦在看自己。她今天穿得尤其休闲,一双腿在长裤的包裹下倍显修长笔直,皮肤冷白,深邃的五官在金黄余晖的照射下尤其立体,有点不真实。与乔西目光相接的一瞬间,这人神情微动。乔西回道:“认得。”熟人笑了笑,非要拉着她去聚会。这场聚会是为了迎接归国的傅北,好几年不见,如今要在江城定下了,朋友们都高兴。乔西本不想去,无奈大家热情,怎么都不放她走,最后只得跟着。傅北是人群中的焦点,走哪儿都被一行人围着,与乔西隔得远远的,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乔西身旁,原本那些围在身旁的人识趣离远些。乔西当做感觉不到,自顾自向前走,对方亦不说话,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才低声说了句:“到了。”去的附近一家私人酒吧,是其中一个好友开的。酒吧里吵闹得要命,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摇晃着身体都不太清醒。乔西都不看那些人一眼,没打算融入进去。一众好友玩得起劲,这些都是富家子弟,不缺钱,全是会玩的主儿。艺术来源于生活,现实比之电视上演的纸醉金迷,往往过之而无不及,更夸张,有人找到了对眼的目标,位子还没坐热就走了,离开去做什么,大家都懂,不约而同相视笑笑。 第17章 每当这时候乔西都不怎么说话,沉默地搅着杯里浓稠苦涩的咖啡。那天晚上好像没发生过一般,傅北不知道在客厅里守了多久,五点多睡醒起来人已经不见,应当是半夜离开的。乔西向来没有良心,走就走了,都不会过问一句,客厅的垃圾桶里有烟头烟灰,她嫌弃地处理干净,不喜欢家里被弄脏。唐艺还在念,她听不下去,打断说:“人不仅要看实力,还要看品行。”孰知唐艺说:“见过两次,感觉品行还不错。”堵得乔西哑口无言。傅北在大众眼中总是无可挑剔,哪儿都完美,一点瑕疵都没有,无人知晓她的恶劣。乔西知道,在沙发上,这人轻轻抚着她的脊背线,跟摸什么似的,动作很慢,力道不轻,最后揣着话说了句:“长大了……”她一贯吃软不吃硬,不再喜欢这种做派,所以离傅北远一些。喝咖啡时是白天,白天酒吧不营业。上次那间酒吧里,一道高挑的身影坐在吧台前,老板庄启杨正在调试新品,闲得没事做,调好酒推给面前这人,他问:“难得来一趟,学校事情应该挺多的吧?”“还好。”傅北漫不经心地说,手肘支着台面,长腿交叠点地。庄启杨抽支烟递给她,也给自己点上,吞云吐雾吸了半支,随口说:“试试这杯酒怎么样,给点意见。”傅北接了烟没抽,倒是尝了尝酒。她其实不怎么抽烟,没什么不良嗜好,身处这个圈子不该碰的尽量别碰,烟酒还有别的见不得光的东西,严于律己才不会被抓把柄,今天过来只是无聊,来看看庄启杨。出国太久了,挚交好友差不多都变得生疏,如今还能说话的真没两个。跟庄启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会儿,庄启杨忽然说:“今年真是赶巧,你前脚一回来,欢姐后脚就跟上,她应该还没告诉大家,我都是听家里说的,赵家托人竞标下西郊那块地,看样子是打算要回来发展。”傅北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她淡声问。“上周四。”赵家早在六年前就举家搬离江城,去了京都,当时赵爸得到贵人的帮助,生意蒸蒸日上,去京都是为了打拼更广阔的生意市场。回来的事没个准信,都是庄启杨的猜测,他对此很是高兴,期待赵拾欢能回江城。傅北没回应,酒喝到一半时兀自点烟,白色的烟雾在指间袅绕飘散,连同将她的眸子都染上雾白。.再一次相遇是在阴雨天。天下着雨却不冷,反而烦闷燥热,七月的江城像蒸笼,热浪一阵又一阵,凉快不下来。乔西趿着人字拖出去买冷饮,露脐紧身黑背心搭配牛仔短裤,一双玉腿吸睛无数,也招来不少非议。纹身,穿着暴露,一看就不是好姑娘。她充耳不闻,脸皮厚得可以,被人指指点点都不会红脸,就跟听不见似的。迈巴赫跟在后面缓慢行驶,她都未曾发觉,边走边低头看手机。直到车窗打开——“乔西。”车里的人是傅北。乔西停顿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是谁,又继续走,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全然不着急,当身后的人和车是透明。迈巴赫一路跟到小区门口,终于停下。车上,傅北没急着下去,靠着座椅独自坐了很久,记起小孩儿从小到大就这性子,干脆任性,狠的时候也是真的狠,一点不留情。打小就是这样,从未改变过。当时仅仅因为周佳琪,乔西与两个人疏远,连上学都不坐傅家的车了。第12章 那会儿也是这般阴雨绵绵的天气,天空笼罩着一层薄雾,五六点的时间却昏暗到快天黑了似的,雨点淅淅沥沥,学校大门口拥堵到水泄不通。外面有许多家长堵着,车子暂时出不去。赵拾欢一下课就率先出来抢副驾驶座,想要跟乔西坐一块儿,她早就察觉到小孩儿的不对劲,想趁着今天缓和一下关系,孰知等半天都没能等来人。乔家的司机撑着伞进学校接人,把乔西送上车,特地过来招呼一声,恭敬地说以后乔西由他接送,让傅家的车不用等,司机口才不错,一番话说得圆润,不会让人不舒服。傅北只看了看乔家的车,小孩儿坐在另一辆车的车后座上,别开脸不看这边,玻璃车窗遮挡着,烟雨濛濛,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赵拾欢直白问乔家司机:“之前都一起,怎么突然要你来单独接了?”司机就是拿钱做事的,哪知道为什么,老板让来就来了呗。傅北没有为难对方,淡然道:“知道了,先开车回去吧。”司机立即回去。赵拾欢不大高兴,之前没送出去的零食一直搁在包里,今天也没能送出去。不同的年纪有不同的倔犟,几岁的孩子不懂是非对错、谦让什么的,只明白旁人的好与不好,乔西与周佳琪闹了矛盾,别人对周佳琪好就是对她不好,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而对于傅北和赵拾欢,她们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看事情就更全面些,毕竟周佳琪也是看着长大的,总不能撇下不管,小孩子闹架在她们看来就是不值一提的小打小闹。两家的车一前一后抵达大院,乔西先下车,由司机带着回家。天已经黑沉得像深渊巨口,雨点不断地飘落,傅北眉头一拧,到底还是忍住了。老太太兴致突发,做了一大堆手工糕点,非让大晚上的送去乔家。“外面还下着雨,明天再去。”傅北说,掸去身上的水。老太太却执意让跑一趟,“反正你还没换鞋子,先去送了,正好小西在家。”只得过去一趟,路上积着水,距离不远,但走到对面鞋子都湿透了。 第19章 傅北在同龄人里就比较高了,站一块儿更是比乔西高出许多,还没走到大门口,乔西忽然抓住她的手。傅北一顿,看了看小孩儿。夜晚寂寂,天上无星无月,乔家楼上楼下一片黑沉,轮守的阿姨以为乔西会在隔壁歇一晚,早已回房间睡觉,这么大一栋房间住的人少,显得过于空旷安静。将小孩儿送到楼上房间,傅北少有的柔和一回,轻声说:“你先去洗漱,我下楼喝杯水。”乔西点点头,把灯都打开,麻利洗脸换睡衣,出来时傅北已经端了杯热牛奶上楼。这人没在这里留多久,将热牛奶放在床头柜,说了句“早点睡”就走了。等人一离开,乔西立马跑到窗台上扒着,瞧见傅北从自家门口走出,穿过两家之间的路,走进傅家的大门直至看不见,对方的身形轮廓在夜色里逐渐模糊,在光暗交迭处时隐时现,带着几分落寞感。乔家二楼房间的灯一直没关,亮了一个通宵。.一如以前,乔西在阳台的玻璃门后往楼下望了眼,外面烟雨朦胧,阴沉沉的天压抑而昏暗,远处是拥堵的街道,天色已晚,街道上的霓虹灯和不时亮起的车尾灯交相辉映,给沉寂的城市增添一抹亮色。迈巴赫还停靠在那里,车上的人始终没下来,隔得远,瞧不见具体的样子。随着天色愈晚,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不断地拍打玻璃窗,乔西不得不退进房间里,把落地门关上,玻璃很快被雨水浸染,变得模糊不清。没再管那人,看着时间差不多,她开始做饭,等吃完雨已经差不多停歇,打开玻璃门往下望去,迈巴赫早已离开。薄冷的毛毛细雨飘落在外露的肌肤上,阴冷冷的。傅北挺了解她,不上来自讨没趣。乔西心思复杂,说不出什么滋味,把买的冷饮喝完,待雨完全停歇下楼扔垃圾。下过雨的地面湿滑,到处都是水,走在树木下面冷不丁就有一滴水落进脖子里,刺激得一哆嗦,雨后的小区寂静冷清,几乎见不到人影。坐电梯上十二楼,开门进屋。只是刚一进去,忽然被拦腰抱住,那人在后面圈着她,衣服微湿润,带着两分潮气,淋过雨后身上都是冷的,凛冽的冷意霎时围绕着乔西。后颈上传来微凉的湿滑感,她绷紧了脊背,刚想挣扎一下,又被攥住了手腕。傅北抵在后面,将她堵在凉冰冰的墙上,有力的手臂勾着她的腰腹。她还没换衣服,依然穿着那件露腰的背心,此时就便宜了某人。扶桑花纹身露了些许出来,葳蕤的花瓣惹眼,在光亮的灯下尤其艳丽,花瓣上忽而传来凉意,白细圆滑的指尖在上面轻抚过。耳畔是微灼的,热热的气息有点不稳,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让乔西刹那间回过神,她立即强硬地转过身,随后双手又被反翦在腰后,微凉抵在了唇上,吞噬殆尽她所有的话语。这么多年的相处,傅北已然十分了解她,知道她跟自己没有两句好话说,便干脆什么都不说,所有言语都融进行动里。初初那会儿乔西是生气的,身子拧着,就是不让对方得逞,可傅北像是不会痛一样,不论她做什么都受着,甚至松开一只手轻柔地抚着她的颈侧,在白嫩的颈间流连,好似有多深情。乔西不敢下重手,这人却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轻笑了声。微凉的湿润从唇上转至下巴上,顺着颈部曲线往下,绵缠而柔情。一直以来乔西都挺淡然,这一刻莫名火大,走的时候那么决绝,现在深情给谁看呢,有一瞬间怒火中烧,但很快变得淡漠平静,也不挣扎了,整个人软软地抵着墙壁,放弃抵抗。傅北还是没有放过她,在颈侧一点点细嫩的皮肉上,惩罚性地稍微用力。乔西吃痛,受不了过于白亮的灯光,眨了眨眼,吸了口气。傅北有意激怒她,她真的来气,不过还是憋住了怒火,出言刺道:“傅老师温和文雅,不悉心教书育人以身作则,这么下作,大半夜闯进别人家里,怎么也会这一套了?”说话真一点不留情面,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傅北却没半点不快,圈着人不放,低声说:“来看看你。”“你不来我就挺好的。”乔西直接说道,睨了她一眼。傅北身上都湿完了,估计把车开走就是为了诱乔西放松警惕,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她今天穿得也少,就一件单薄的白衬衫,淋过雨的衣料完全贴着皮肤,衬出内里凸凹有致的曲线。这人过于精瘦,一字锁骨凸显着,乌黑的发丝一缕一缕垂落在胸口,往下是白软沟壑。听闻这话,傅北脸上并没有过多的神情,似乎料到会是这个回答,手上的力道还稍微松了些,只说:“我知道……”微热的呼吸轻缓落在耳侧,乔西很不喜欢,排斥地推了推,傅北再次捉住她的双手。两人都在僵持。乔西清楚这是在激怒自己,偏偏不上套,越是愤怒越是在乎,她没什么可在乎的,最后便任由抓着,略轻蔑地抬起眼皮,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大晚上在楼下淋雨装样子,不怕回家不好交代?”过于难听了。傅北蹙了下眉,没有应声。“还是傅老师想做什么?”乔西缓缓道,语气十分暧热,含义耐人寻味。按这人以前孤高的性子,准会发作,现下却一动不动,而是审视着乔西,眸光似水,隐藏着看不懂的意味。乔西面上没有波澜,任由看着,被客厅的亮光直射着,眼神蓦地有些涣散,不在意地从她身上别开眼,看向别处。“别这么说。”傅北低沉道。嗓音中透着疲惫,不知是真的累还是怎么了。乔西忽视掉这些,沉静地与这人对视,忍心地说:“我最近不想看到你,你别再来了。”第14章 两人最后相视无言,分开各自冷静,不过傅北没离开,抵在墙边站着不走,柔和的灯光在她冷白的脸上照着,使得面上的孤寂落寞更为分明,整个人看起来颇为落败。她俩之间隔着一道跨不过的坎,乔西也无法释怀。傅北出国留学的那一年,乔西心心念念着往后的打算,为了更靠近对方,选择了报考理工大学,她问过傅北之后的打算,傅北也说过留在江大读研,谁知后来会不告而别。那是乔西最难过的时期,不知道傅北到底去了哪儿,周围人全部瞒着,她找过梁玉芷找过庄启杨,认识的人都找遍了,所有人口径统一,不论怎么问都不说实话。后来的半年里她联系过许多次傅北,打电话发邮件,所有能发消息的法子都试过,甚至写过信交给梁玉芷代传,可全都石沉大海。她的少年时光,一直在追逐傅北,落得无疾而终一场空的境地。如今慢慢懂了,已经快要走出来,傅北又回国了,还是无法真正放开。其实中间傅北曾经回来过,老太太去世那一阵,傅家乱成一团,当时正值凛冽的冬季,江城寒风料峭像刮刀子。乔西正在学校参加最后一堂期末考试,考完听到消息就立马往大院赶,可是傅北不见自己,她半夜偷偷跑进傅家,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傅北就让她回去。她不肯走,是被陈妈拉走的。 第21章 “买的什么?”嗓音略沙哑,听起来像是着凉了。乔西僵冷的神色缓了缓,见这人面容有些苍白,嘴唇都没血色,今天温度不高,凉风悠悠,对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疲乏感。念在先问自己的份上,乔西不情愿地回道:“茶叶。”茶叶店里自然买茶,不然能买什么。门旁那群人识趣四散开,店员出来热情接待大家,周佳琪没眼色地候着,成心膈应人。傅北倒不关心周佳琪弯弯绕绕的心思,站在了乔西面前,有把人堵住不让立即走的意思。“乔叔叔在一品堂,今天大家出来聚会,要不要过去坐坐?”一番话既是解围,也是解释为什么一群人会在一起,乔西看到他们打堆进来就猜到今天可能是有什么事,不然不会聚在一堆。乔西没料到她会说这些,脸色微微变了变,到底没当场甩脸子,念及还有唐艺在,敛敛情绪,不冷不热地说:“不了,中午还有点事情。”唐艺在一旁挺尴尬,但还是立马打圆场道:“我跟乔乔中午约了饭,已经订好座位了。”言罢,打量地看看傅北,又补了一句,“教授好,之前见过的,我叫唐艺。”傅读音与“副”相同,叫傅教授有降一级职称的感觉,唐艺还算机敏,两句话挑不出任何毛病。话题一转,自是另一番交谈,傅北表现得温润稳重,交流无比委婉,客套结束唐艺带着乔西离开,直到走远了,才好奇问:“你跟傅老师很熟?”外面是阴天,天空被厚实的云层笼罩,凉风飒爽一阵一阵的。乔西望望天,搪塞地说:“住一个地方的,邻居而已。”唐艺有点震惊,“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她点点头。“这关系……”唐艺怔愣,不过没多话,想着刚刚的情形,估摸着乔西可能不太喜欢那些人,就不再说这些。她想到了之前聊天时,每次谈到傅北,乔西总是不愿意提及,料到兴许两人之间有过什么事,可终归是别人的隐私,便一概当做不知情。出了茶叶店,去附近口碑不错的中餐馆吃饭,吃完再去商场逛街。天黑之前乔西开车送唐艺回公寓,回到家后泡了个澡,时间还早,又看了一个电影。她心情不太好,做事都比较散漫,背靠着沙发不知在想些什么,电影播放结束都没怎么看电视机。一个人住孤独,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干熬半天还没九点半,没到睡觉时间又下楼转了一圈,随便买点东西回家,回来以后继续看电视,这一晚上不知怎么睡着了,在沙发上一觉睡到大天亮,好在昨晚搭了张薄毯子,不然铁定会冷感冒。胡思乱想的时候乔西会给自己找事情做,尽量忙碌起来,把扰人的问题抛诸脑后。店里新来的客人要做满背,她没接单,满背难驾驭而且不好做,客人对纹身压根不了解,张口说话就像混社会的二五仔,好似做个满背就能像《古惑仔》中的陈浩南一样。听到被拒单,客人骂骂咧咧道:“有生意都不做,你开什么店,关门算了!”从事纹身行业会时常遇到这种奇葩,张口不带脏不问候十八代祖宗都算文明的,乔西风轻云淡地请人离开,等到五六点关门打烊。小区门口的保安与她熟悉,见到她回来,大声提醒:“乔小姐,你有快递,别忘了拿。”忙了一天还没看手机,乔西这才发现有取货短信,就顺便下车拿快递。快递很大一箱,都快抱不住,保安热切问:“要不要帮忙搬上去,不如先放这里,呆会儿交班以后我给您送上门。”乔西言谢,婉拒了。“没事,不是很重。”小区的居民都比较有人情味,平时相互之间能帮一把就帮,邻里邻居们相处和睦。搬着那么大一个纸箱回家困难,乘电梯时别人还帮着搭把手,快递是从北京寄过来的,寄件人乔西不认识,亦没哪个朋友通知寄了东西过来。想着可能是长期不见踪影的师父寄来的,她也没多在意,歇了会儿喝口水再拆快递。纸箱里满满当当塞着各种小盒子,乔西觉得眼熟,盒体上全是看不懂的外文字符,像是小时候吃过的零食,但记不起来具体的。把东西全部倒腾出来,果然都是吃的,她一时疑惑谁会寄这些过来,寄零食不像是她师父能干的事,那位成天四处混,能想起自己就不错了。电话响了,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新换的号码乔西只给过两个人,唐艺乔建良,其他人都是聊天软件联系,迟疑了下,还是边拆盒子边接电话。电话接通,对面的人却不先开口。乔西皱了皱眉,拆开盒子,问道:“你好,请问哪位?”手机里传来风吹的声音,呼啦刮了一会儿,半晌,那人才低声说:“是我。”嗓音低沉而暗哑,说完闷闷咳了几下,声音在冷清空荡的黄昏时候分外清晰。——傅北。乔西愣了愣,一不小心弄倒了手边的一个零食盒子,盒子里的糖立时洒了一地。当看清地上的糖果包装,又是一怔。第16章 记忆里会给糖的不多,能与北京合上的仅一位,已经离开江城六年了,很久没见过,乔西都快不记得她的样子。电话还在继续,恍惚间不知道该先说话还是先捡散落一地的糖。“有什么事?”她问,语气比较生硬,蹲下去捡东西。傅北沉默了一瞬,才道:“打来确认一下。”乔西手下顿了顿,而后麻利把糖全部捡进盒子里。电话里的这人又说:“找乔叔叔要的号码。” 第23章 傅北没意见,少见的宽和一回。“我明早就回去,”乔西特意说,暗暗观察这人的神情,末了,装模作样地解释,“头还有点晕,不舒服。”傅北倒热水给她吃药,照料着早些睡觉。吃了药容易犯困,乔西听话地早早洗漱上床躺着,知道傅北不喜欢别人进这里,到浴室洗了两次脚,确保干干净净了再上去。她身上还是有点热,呼吸沉沉的,不太顺,长期习惯了独自睡觉,旁边突然多个人,满脸高兴劲儿,再困也要挨过去一些,抵着傅北的胳膊躺下。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傅北没什么反应,直到人都快凑近自己怀里了,才低声说:“安生点,睡觉别乱动。”乔西拱了拱身子,借机完全挨过来,轻轻说:“没动。”没一句老实话,一点不安分。不过还算安静,挨过来以后就没再乱动,一直到完全熟睡。小孩儿身体软乎,无意识抵着,推都推不开,睡得死沉,傅北侧身躺着,良久,掖了掖被子,搂着小孩儿合上眼睛。第17章 翌日是乔建良过来接人,乔西本来已经退烧,但今早又低烧不退,整个人都焉嗒嗒的,软趴趴勾着乔建良的肩膀,临走前还没忘跟老太太打个招呼,不舍地看看傅北。孩子生病遭罪,乔家两口子自然心疼,为此还背着乔西吵了一架,相互推诿,言语里不明说,但句句都在指责对方不尽责任。这世上有一种夫妻只能过普通生活,一旦脱离了原本的轨迹,从前的相濡以沫就会变成两相厌,乔妈和乔建良的感情从搬离北区那天开始就有了罅隙,婚姻破裂早就注定,只是这时候谁都不肯承认,都将孩子当做说辞和借口。乔西在二楼房间里渴得厉害,却没力气张口喊人,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起来,想要下楼给自己倒水,可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夫妻俩在客厅里争执。她躲在墙后,默不作声听了几分钟,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转回房间,等到晚些时候阿姨叫吃饭了才下去。两口子勉强算有分寸,不会在孩子面前吵架,乔西一下来就收敛起所有情绪,关切地嘘寒问暖。乔妈考虑事情周到,承了傅家的情,过两天提着礼品过去道谢。“最近有点忙,多亏了你们,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们家小西闹腾,给你们添麻烦了。”老太太对乔家夫妻俩有诸多不满,可当着面从来不说一句,和善慈祥地说:“小西乖巧懂事,是个好孩子。”大人在闲聊,乔西就站在乔妈后面,低着脑袋不说话,大家倒没多在意,毕竟平时家长在场她都这个样子,可细细观察才会发现她一直盯着地面发神,心不在焉的,一看就是有心事不开心。傅北陪傅爷爷在后花园里散步,一进来就见到乔家母女两个,傅爷爷客气地说了几句,乔西很有礼貌,规矩喊道:“傅爷爷。”还是不习惯喊傅北,小孩子习性多是如此,认为同辈差别不大,不承认年岁差,黏人又不肯乖乖喊,好像喊一声姐姐就会拉开距离似的。乔妈笑了笑,把乔西拉到前面站着,哂道:“怎么不叫姐姐,天天往这里跑,现在还不好意思了。”大人哪会顾及小孩子的心思,话倒是说得圆滑。乔西依旧没开口,只仰头看了看傅北。时间临近中午,老太太想留她们吃午饭,可乔妈直接婉拒了,从头到尾没真正顾过孩子的意愿,迂回地一番漂亮话再带着乔西离开。乔妈的处事方式耐人寻味,傅家几人不好说什么,陈妈瞧了眼老太太,站在原地没去送。母女俩走远,老太太才小声念道:“那孩子倒是听话,这当妈的……”傅爷爷耳尖听见,态度不明地说:“各家有各家的教法,都是别人的事。”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埋汰地瞥了一眼。傅爷爷能屈能伸,赶快把话题转开,只有傅北在一旁不做声。而隔壁乔家,乔建良有工作不在家,乔妈本打算在家吃饭,结果刚进家门没两分钟,一通电话就匆匆离开,连哄乔西一句的功夫都没有,一走直到天黑才回家。夜里,乔家一如既往冷清。乔西早早吃了饭回房间,扒在房间的阳台上望对面的傅家,傅家楼下楼下都亮着灯,傅北的房间亦亮堂光明,不过有窗帘遮着看不见里面。房间门没关,楼下不时传来两口子的争执声,不知夫妻俩到底在吵什么,闹架的声音在沉寂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乔西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累了,回房间拉上窗帘,过去把门关上反锁,房间隔音效果不错,将争吵声隔绝在外。那晚的夜色就跟今天一样,静谧,孤寂,空荡荡的房间显得有点沉抑。乔西在回忆中入睡,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连被子都只盖到了腰间,下半夜被冷醒时天刚蒙蒙亮。她最近时常想起以前的事,跟魔怔了似的,太阳穴有些阵痛,喉咙也很干,多半是凉到了,不过幸亏没感冒,起床喝了杯热水,堪堪好受些。下午乔建良打电话过来,问周一去不去参加傅爷爷的七十生辰。乔西难得对他细声细语一次,“要去,可能要晚一点到。”乔建良问:“买贺礼了吗?”拉开窗帘晒晒阳光,她说:“买了。”这次如此自觉,乔建良挺满意,高兴聊了会儿家常话,最后迟疑片刻,斟酌道:“小北说昨天在茶楼遇见你了,还带着唐艺。”阳光强烈,乔西眯了眯眼,嗯声:“去那边逛了一圈。”“出去走走也不错,别老是在房子里窝着,”乔建良说,半晌,又继续试探,“小北跟我要了你的号码,我知道你们这几年生疏了,但她这不是才回国么,想着你们以前那么要好,我就给了……”乔西沉默听着,乔建良絮絮叨叨讲了一大通,他知道自家女儿和傅北之间有问题,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知晓乔西肯定不乐意把电话号码给傅北。两家的关系摆在那儿,傅北开口问,总不能不给,乔建良觉着为难,给了又不好向乔西交代,这才有了这通电话。良久,乔西并没有接这些话,也没责怪一句,最后平静挂断电话。自从两口子离婚,原本的一家三口就成了这样,乔建良无事不登三宝殿,总得找点麻烦,乔妈一年到头不见踪影,奋力做女强人。她一直挺多余的,从前还会被推来推去,现在都没人愿意浪费力气推了。.周一天阴,天色比较凉爽,不像往常那么热。这回乔西没乱来,老实穿的礼服出门,全身上下都打理了一遍,水蓝色中长裙,很衬腰身,将身材曲线完美勾勒无余,但一点不轻浮,轻奢的设计竟让她显出几分高级优雅感来。 第25章 甫一抬头间,瞧见傅北正在看着自己,只一瞬,又顺势移开看向别处。那眼里的含义太过深沉,乔西一时没缓过神,分不清究竟什么意思。一顿饭吃得并不家常,跟商业应酬一般,大寿现场俨然成了交际场合,所有人都在编织自己的关系网,少了点生日该有的温情氛围,大家都对傅爷爷恭敬客气,只有乔西在敬酒时不掺杂半点私欲,真心说:“祝您老年年有今朝,身体健康。”话虽不出众,反而有些老套,但心意到位了。傅爷爷神情微动,心里百般复杂,他对乔西谈不上有多喜爱,加之当年乔西和傅北的事,更是有疙瘩在,现今却有诸多感慨,或许真的是人老了。傅北没跟着去敬酒,宴席结束帮着照料同辈。晚些时候,庄启杨来了,酒吧有事,故而来迟了,一群同辈凑一堆闹腾,毕竟是傅爷爷大寿,再闹都得有度,而且不能早早就离开,大家便凑到一块儿闲聊。赵拾欢一直在周围,反倒是傅北不时会离开,没空闲。等到天黑,留在傅家的就只有一众亲朋好友,都是关系比较亲近的。待可以离开时,时间已近凌晨,乔西十分乏累,又喝了不少酒,乔建良想留她回家住两天,她不愿意,最后只得让司机把人送回七井街。傅家其他人还在忙,暂时没空照料她,她一个人走的。出了山庄大门,没等到司机先过来,却等到了赵拾欢。赵拾欢似乎只慢几步,一出来就问:“要不要一起?”“欢姐,”乔西说,“又不顺路,我有司机送了,谢谢了。”以为赵拾欢问这话的意思是要送自己,不料对方却笑笑,说:“我没带司机。”乔西一愣。“喝了酒不能开车,可不可以搭个顺风车?”赵拾欢问。话都到了这份上,总不能拒绝。只是在两人一前一后上车时,傅北陪同梁家的人出来,却无意瞥见这里,夜色沉沉宁静,那一处没有光亮,照不到脸上的神情,直至车开远了,一行人走到路边。梁玉芷察觉到她脸色不大对,问:“怎么了?”傅北收敛情绪,淡声说:“没怎么。”第19章 送走梁家人后,梁玉芷先回山庄,傅北没进去。不久,庄启杨叼着烟慢吞吞出来,山上的风大,一阵一阵地吹,火星子烧得飞快,走到这边时烟都烧了半支。他四下瞧了瞧,跟着傅北边走边聊,到车里坐着,两人在车里聊了十来分钟。庄启杨将一份文件递过去,不解问:“你查这些做什么?”翻开文件看,傅北并没有立即回答,大致看完了,才说:“了解一下。”庄启杨吸了口烟,不相信地笑了笑,“几年前的事现在翻旧账,还查到自家人身上,你这是大逆不道啊。”傅北抬抬眼,没做理会。庄启杨等她翻完,指着最后一页末端,沉思半晌,说:“这个,去年转到了你舅舅手里,你应该知道,三年前被周家经手过,再往前数,是乔家在做。”那是一个地产项目,位于江城发展重心之一的新区,因为跟政府搭上了边,加之当时新区正在大力招商引进投资,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在五六年前实打实的抢手。乔家是暴发户,但这么多年都没做出实绩来,生意做得杂,不上不下的,当年乔建良想凭借新区的地产项目转型,磨拳擦掌想干一票大的,孰知钱没赚到反而把大半身家都套牢进去,被扒了层皮才侥幸脱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知情的人只有少数,连乔西都不知道,现在乔建良还算本分,老老实实经营生意,没再冒险乱投资过。有些东西要查到也不容易,越是放到明面上的事,内里的弯绕隐情越多。庄启杨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又添道:“你舅舅近几年混得不错,不靠你们家扶持也能干出一番事业了,他吃肉底下喝汤,指不定将来能到伯父那一步。毕竟是亲戚,以后强强联手,是好事。”二十六的年纪已经不是毛头小子,凡事爱冲动,庄启杨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层含义,说白了,就是在劝傅北将事情翻篇,别继续查,反正跟傅家关系不大。虽然不清楚傅北到底想做什么,但庄启杨知道几家关系不一般,深挖下去就没意思了,商场讲利益不讲情面,多扒两层就会发现谁都是黑的,没有一个好人。将文件塞进夹层里,把车窗打开透气,傅北一时没言语。庄启杨抽着烟不吭声,任她自己权衡。一会儿,傅北才低声说:“别让其他人知道。”庄启杨笑笑,“我是那种人?”山庄里又出来人,傅北手机响了,是梁玉芷打来的,催着赶快进去,山庄里还有重要的客人。.另一边,由于夜黑视线有限,司机开车开得比较慢,乔西和赵拾欢坐在车后座,不时聊两句。几年不见,中间没怎么联系过,如今久别重逢却不像以前那般亲密,反而有些生疏,乔西尽量找话聊,不至于冷场,反正就随便问问。不管问什么,赵拾欢都会如实回答,还会抛一个问题回去,有来有往。“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换的号码,只有打电话找乔叔叔,他说你早就搬出去了,在七井街开了店。”一番话既缓和气氛,又解释之前寄快递的事,话不明说,避免双方都尴尬。“找点事情做,”乔西依然这么说,抿抿唇,问,“你呢,在做什么生意?”赵拾欢说:“很多,什么都做,半年前在做游戏。”乔西不多问,有些事情过于隐私,商场如战场,反正自己不走这条路,问太多也没用,于是转而聊其他的话题。车进城后先去七井街,再回大院,两人一路上聊得轻松愉快,赵拾欢很会处事,直到乔西下车了,才说了一句:“改天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先找你们。”你们,不是你,没把话说得太满,也让乔西不好拒绝。乔西应下,目送车子离开。成年人的交际就是如此,总是留有余地,说三分话做七分事,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她忽而感慨,却不知道在感慨什么。回到家,洗澡收拾,依旧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第27章 乔西成心惹事地回:“天天都不忙,有时间就回来陪陪我爸。”周美荷脸上的笑都快皲裂,可当着帮佣阿姨们的面不好发作,还得装出和善体贴的样子。恰逢周末,便宜弟弟也在家,他似乎不大欢迎乔西回来,脸上连笑都没有一个。家里的帮佣早已换了好几批,新来的阿姨不认识乔西,可知道乔建良有个亲女儿,家里这个儿子是继子,一个个说话做事都十分圆滑,尽量中立不得罪任何一方。可把周美荷气得,简直忍不住。会将继子继女当亲生孩子对待的,始终是少数人,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会心疼,人心都是偏的,周美荷如是,乔建良亦如是。现今的乔家人,相互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在殷实丰厚的家产面前更是难以磨合,不可能会亲如一家。乔西就没想过能和母子俩好好相处,直到开饭之前都在自己房间里呆着。她的房间还是原来那间,钥匙只有她和乔建良有,里面还是原先的布置,会定期打扫,里面干干净净,从窗户的位置可以看见对面的傅家。没了老太太的傅家,比乔家还要冷清,一点烟火味都没有,即使院子里不时有人走过,也没有一丝生气,像要吃人的牢笼。乔建良快七点才到家,见乔西也在,高兴得合不拢嘴,对待乔西和周林的差别简直巨大。周美荷面上不发作,可控制不住地沉了几次脸,她还算冷静,笑着给乔建良夹菜,柔声问乔西:“要不要在家住几天,你爸爸隔三差五就在念叨,舍不得你,不是比较空闲吗,在家留几天歇一歇,正好你弟弟放假,你们姐弟俩可以聚一聚,出去玩也行。”话说得真好听,明里暗里都拿自己当乔家的女主人了。若是她真的纯良心善,乔西绝对不会没事找事,可偏偏不是,径自夹了筷子菜,乔西丝毫不给面子地说:“放暑假这么长时间,都没给周林报两个班么,我记得周林读的国际班,明年该申请大学了,学校找好了吗?”周林读的学校也是江城国际,国际班自然是要出国留学的那一批,但能出国的不一定都是优等生,周林的成绩没比当初的乔西好多少,只是乔西选择了留在国内读书而已。出国留学花的可是乔家的钱,成绩不出色,可不是几十万就能解决的,周美荷不好好说话,乔西也会逮住娘俩的痛处戳。果不然,周林霎时脸色一变。乔建良夹在中间不好做,半晌,还是不赞同地看了看乔西,说:“先吃饭,吃完再聊。”周美荷这才脸色好转。乔西兀自吃自己的,乔建良夹菜就端碗去接。周林突然说到自己前阵子参加了一个省里的竞赛,还得了奖。其实是一个团体赛,他没多大功劳,全靠周美荷找关系塞进去的,周美荷可是老师,关系网广,轻而易举的事。这么有面的事,乔建良喜欢听,还笑着夸了两句,“好好读,等明年出国了再努把力,争取更上一层楼。”“肯定不让您失望。”周林说,态度乖巧诚恳,继续讲到学习上的事,说着说着,随口委婉提到乔建良给过奖励。乔西夹了颗虾仁进碗,觉得喉咙有点哽,自己给自己盛了碗汤。乔家的车库里停放着一辆敞篷版的布加迪威龙跑车,亮眼新潮的车型既不适合乔建良,也不适合人民教师周美荷,给谁买的很明显。乔西早就看到了,只是当做没看见。周林今年还未满十八,连驾照都没有,给他买跑车太早了点。乔西依然没留在家里,周美荷装模作样挽留,尽说好听的话,她偏头看着,顺应地回道:“那等我过阵子有空,就回来住半个月。”周美荷一愣,乔建良倒乐呵呵。“行,回来住也好,家里有人照顾。”乔建良说,亲自送她上车。周姓母子俩还算知趣,没跟出来,给父女两人留独处的空间。“我走了,你回去吧。”打开车门,乔西回头望着。乔建良不是瞎子,饭桌上的暗潮涌动早就察觉到,只是不好在家里挑明,他为难地动动嘴皮子,最终还是喊住乔西,无奈道:“别往心里去。”离异家庭基本如此,亲妈亲爸都会组建新家,终究会剩下一个。乔西弯身上车,发动车子,看向他,平静地说:“没有,哪会。”乔建良欲言又止,片刻,说:“公司最近事情多,得空了我再去看你。”乔西嗯了一声,开车驶离这里。从大院到七井街,路上多是空寂的地段,人少车也少,空落落的。夜里起了风,一下车头发被吹得乱糟糟,她拢了拢胳膊,往楼上走。九点多,小区里的房子大多都亮着灯,有一家子结伴在外散步的,也有在家看电视闲聊的,无一不热闹温馨。长街灯火,光明如昼。第21章 七八月交接之际,江城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期,三四十度的天热得不敢出门,地面像被火炙烤着,道路两旁的树叶在强烈光线的照射下更显油亮墨绿。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忙碌,一向清闲的乔西也忙得脚不沾地,一连接了三单活儿,累得够呛。做纹身需要长期弯腰低头,时间久了颈部腰部都痛,有时忙活一天,眼睛酸涩得如有千斤重。店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事都要干,肯定累,乔西寻思着要不要招一个助手,可转念想到一个月也没赚多少钱,再请人不就白干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唐艺天天往这儿跑,暑假是最清闲的时候,学校的事情少,她不是本地人,在江城也没亲戚和别的朋友,无聊了就过来帮帮忙打下手。“这天真的晒死个人,红火大太阳就没变过,也不知道哪天才能降温,本来我还打算这阵子出去旅游,热成这样还不如在家呆着。”唐艺端着两杯冷饮进去。乔西正在设计图案,闻言,一边画图一边说:“可以去昆明,那边没这么热。”“上半年去过了,再去也没什么意思。”“s市也不错。”“s市消费太高,两三千过去就是受罪。”唐艺说,把冷饮放桌上,瞥了眼图纸,“你这儿最近生意还行啊,天天顾客不断。”“人流量大,现在放暑假学生多。”将图纸放桌子另一边,乔西站起来活动活动,脖子酸痛到僵硬。寒暑假学生群体倍增,可以选择性接单,只要不是冲动纹身都行,毕竟年轻人对纹身的接受度高,他们才是主要的客户群体。唐艺帮她揉了揉脖颈,捶捶背。以前乔西做学徒时,唐艺时常去纹身店玩,经常给乔西捶背捏肩,现在一看对方扭扭脖子就知道肯定又痛了,她关心地说:“适当歇一歇,放松放松。”乔西应声,喝了口冷饮。 第29章 女生们八卦,说什么“江大双姝”,秋意浓是傅北的师姐,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才,乔西抿了抿红唇,不由得打量了那边几下。秋意浓说话时挨傅北有些近,随着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比较吵闹,她便挨得更近了,几乎凑到傅北耳边低低交谈。傅北对这位同门师姐还行,不像待其他人一般冷淡疏离,不论对方说什么,都会回一两句。远远看着,两人的行为举止显得十分亲密。乔西低了低眼,收回视线。第22章 联谊会并不是传统模式,看歌舞表演喝酒吃东西,相反十分枯燥,主持人一一介绍各校的代表和领导,再点名了几位受重视的老师,譬如江大来的学术大牛,有声望的老教授,还有新教师群体中的英才,包括傅北。秋意浓作为江大代表发言,气质天成落落大方,赢得了一阵接一阵的掌声。偏生凑巧,乔西作为第二个出场的礼仪,负责在秋意浓发言时站在旁边为江大举牌,她没看台下的傅北,仪态举止像个假人。她跟秋意浓差不多高,两个相貌都出色,一个穿长裙,一个穿旗袍,站在一处很受瞩目。唐艺站在大厅门口那儿朝上边笑,满意得不得了,负责的教授连连夸人找得好,乔西平时看着散漫,一上台气质就出来了,她身段曼妙,腰细腿长凸凹有致,穿旗袍看起来典雅又有点成熟的小性感,很有东方女人的韵味。乔西和秋意浓的照片被抓拍下来,作为此次联谊会的素材之一,之后会传到理工大学的官网上宣传。唐艺将照片给乔西过目,问:“可以用吗,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换一张。”“不用领导的?”这种正式场合的宣传,在选用照片上讲究颇多,主次尤为重要。“领导的肯定放前面,”唐艺说,翻了翻其它照片,“你这张放后面,有大美女可以吸引浏览量。”乔西好笑,“随你。”台上,傅北在发言,这人在公众场合向来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她说话慢条斯理,一字一句清晰,但又不是领导那样的公式化。有人忍不住小声夸赞:“真不愧是直聘的教授,字字珠玑,挑不出半点错误。”一旁的男人附和,并说:“秋老师讲得也不错,江大的排面,都优秀。”乔西余光斜了斜,瞥向台上,那人已快发言完毕,她默不作声从后门出去,到外面透透气,站了两分钟算着时间往后台走,结束之后还要上台合影。刚到后台,傅北讲完下去,又回到秋意浓旁边。秋意浓温婉笑了笑,在这人坐下之际凑过去低语,傅北听完点头,朝台上看了一眼。教师这个职业神圣而崇高,但在场基本都是同行,对于大家而言联谊会就是职场交际,活动流程结束再合照,之后并没有一个人离开大厅,皆都三三两两站一堆交流谈论。唐艺被教授带去见其他老师,有意帮衬一把。礼仪队的女生们和主持人都聪敏,抓住机会跟老师交流,学校还比较纯粹,等步入社会哪有这么好的事,进了公司就是竞争与合作关系,鲜少有人会像老师一样无私帮你解惑。乔西留在后台等着,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后台就是一个房间,门敞开着,没有开空调,闷热,在这里再呆着坐了一会儿,实在太热就出去透透气。夜晚的理工大学静谧,空气中弥漫着落叶腐烂枯败的味道,路灯的光忽闪微弱,外面与里面简直就是两方天地。她踩着光往大厅门口去,身后是无尽的长夜。以防打搅唐艺,只能在外面找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等着。大厅里,说话声不绝。傅北和一群教授级别的人在交谈,江大数学系的院长也在,是个和蔼精明的小老头儿,院长似乎挺看重傅北,帮着介绍熟人认识,秋意浓就跟在后面。这种交流其实很无聊,但又不得不参与,她谈话间有些分神,总有意无意朝台上看。人少的时候,秋意浓好奇问:“傅老师在找什么?”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神情,傅北淡声说:“没什么。”秋意浓柔柔笑了笑,姣好的面容更添两分艳美光彩,随和地问:“邱主任也来了,在对面,要不要过去聊聊?”肯定得去,就算不去邱主任也会来这边。所谓联谊会就是有选择地交流,有头衔的人物都是场内的重心,天南海北地聊,聊学术聊业内见闻,什么都可以。随着时间愈晚,联谊会进行得差不多,大厅的人陆陆续续结伴走出。傅北走在后面,同行的有一众江大数学系的老师,秋意浓自是在其中,两人并肩而行。秋意浓的长相完全符合江南水乡的柔婉模样,与乔西的不受管束的野性不同,她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淑雅尽显,很贴合其名字。一群人似乎还有事情,齐齐一路走。走过活动中心旁低矮的树木丛,秋意浓忽然问:“傅老师周一有空吗?”而此时,乔西正好在树木丛后面,隐在暗沉无光的阴影底下,没有被这些人察觉,恰恰听见了这句话,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远,听不清那人的回答。高温的夜晚烦闷,空气中流动的热意,压得人不太舒服。去化妆室换衣服卸妆,再到大厅找人,唐艺还在跟学院里的老师交谈,一切进行得顺利。“以为就是来打杂的,没想过能见到张老师。”唐艺高兴道,当初考研时就想选择这位老师,无奈分数上了国家线没上院线,她非常敬仰德高望重的张老师,今晚能在自家教授的牵线下认识对方,肯定亢奋开心。乔西抬手勾了勾耳发,“聊了些什么?”“就闲聊,”唐艺说,脸上的笑意深深,“张老师问我读不读博,有机会可以选择江城工大,我倒是想,不过到时候看了。”“学无止境,读博也挺好的,以后发展空间更广阔。”“那三十岁之前就全耗在读书上了。”乔西哂道:“有舍有得。”夜风倏尔吹拂,迎面扑来很是舒爽,唐艺挽着她的胳膊慢慢走,讨论读博到底值不值得,毕竟一辈子的年华中,青春尤为重要。时间已晚,两人到大学城外吃椰子鸡,天热适合喝汤,爽口又下火。 第31章 乔西万分肯定:“不后悔。”师父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探究地看了会儿,撂下一句:“不纹,换一个。”可后来还是纹了,亲自动手。扶桑花代表了热烈的表象与纯净的爱意,既矛盾,又切合。赵拾欢闻言颔首,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讲着讲着不免感慨:“我记得你读的材料类专业,还以为你会进公司什么的,没想到会从事这一行。”当初傅北报读的数学专业,而乔西天生对数字不敏感,所有科目数学最差,刚上高中时做梦能考进江城大学,等到高三才终于接受自己再怎么努力都考不上的事实,将目标转向了隔壁的理工,专业还是傅北帮着选的,较为适合她。然而大学四年过得并不如意,乔西对专业没有任何意见,可真的是不擅长,勉勉强强混到毕业,还好,没挂过科,成绩算中等。回想起读书时光,她语气无奈:“我专业学得不好,又不是经商的料,只能干这个。”赵拾欢说:“自己喜欢就行。”乔西笑笑,勾了勾散落的耳发。天上的乌云四散,露出原本澄净清明的样子,路边的店铺都在滴水,树木亦在滴水,到处都湿答答的。榕树下的车不知何时驶离,本应留在这儿,却没有留下。赵拾欢不离开,乔西不好催,眼见着天色逐渐黑尽,就主动请吃晚饭,赵拾欢欣然应允。吃饭的地方位于七井街中间段,一家装修格外有情调的法式西餐厅。乔西不太吃得惯西餐,更偏好中餐,尤其是粤菜,但考虑到赵拾欢的口味还是选了这里。法式菜肴以半熟鲜嫩为特色,重视调味,她随便点了几样,吃的最多的就是马赛鱼羹。吃完出来十点左右,赵拾欢没久留,送乔西回小区,临分别前,说:“该我请你的,只有下次了。”乔西没多想,应道:“行啊,有时间再约。”小时候赵拾欢对她很不错,如今几年不见,是该常联系。在人际交往上,乔西一向分得清,只要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她都会平和相与。“早点休息。”赵拾欢弯身回车上。乔西摆摆手,转身往小区里走。直到她走进大门,身影远去,车子才发动离开。.七井街远离大院,没有纷纷扰扰,日子过得清净。傅北消失了几天,傅家出了点事。准确来说,是梁家。梁家舅舅梁晋城惹了祸,眼大能力小,想借着地产项目狠赚一笔,结果反被下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对方姓谭,有官场背景,圈里都称一声谭二爷,平时爱做善事,面相忠厚老实气量大,独独这次对梁晋城非常不满意。梁晋城野心勃勃,向来做三分事说七分话,这些年明里暗里都在搞小动作,想翻身干大事。傅爸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梁玉芷最念旧情,与这个弟弟感情深,总是要帮衬一把,这回就是她打电话让傅北去的。谭二爷的外甥女今年报考了江城大学数学系,虽不需要帮衬,但傅北去好说话,而且谭二爷喜欢跟知识分子交流。起先乔西一点不知情,偶然听到乔建良说起,登时怔愣。对于梁晋城,她丝毫不陌生,这位从来就没安分过,当初还跟乔家合作做生意,与乔建良关系还不错,不过她完全不喜欢梁晋城,觉得这人太过于重利,是典型的唯利是图的商人。乔西轻嗤不屑,可当着乔建良的面不会多说,只在私下里问唐艺:“教授可以随便让学生走后门吗?”唐艺义正言辞:“肯定不行,那是钻职权空子,渎职。”“照顾一二呢?”“可以倒是可以,太明显了容易被抓小辫子,虽然不会有什么事,但久了多半会被置喙。”学校讲求公平竞争,成绩往往摆在第一位,可做不到任何事都绝对的公平,要考虑的因素很多,一般来说只要学生愿意努力,老师都是能拉一把就拉,也会有搞特殊的,但不能太明目张胆太过分。读书期间风平浪静,乔西还没见过教育行业的阴暗面,不太了解这些。唐艺问:“怎么问这个,你家有亲戚要读大学了?”乔西摇头,“随便问问。”商场素来忌讳裙带关系,扯不清难以管理,自这天起梁晋城便鲜少出现在傅家的公司里,深居简出,估计是在避风头。大院里熟识的人私下里都在偷偷谈论,乐于看热闹,见这事最终轻轻放下,感慨:“傅家那个女儿本事倒是不小,谭二爷都能应付。”“那也是看傅老爷子的面子,给了台阶还是要下的,不至于撕破脸皮。”……乔建良过来了一次,依旧带着吃的。乔西给他敲警钟:“别碰房地产,专心经营家里的生意。”她只知道乔建良曾经在房地产上摔过大跟头,不清楚具体的,蛋糕越大,想分蛋糕的人越多,吞了别人的利益,要是没那个本事都得付出代价,普通人不懂门道,只看得到疯涨的房价,却不知利益背后的头破血流和阴招诡计,而且这两年房地产行业动荡,稍不注意就是巨大的损失。乔建良保证:“不会,现在忙都忙不过来。”因着上一次回去吃饭的不愉快,乔西不太想跟他多说什么,乔建良自觉有失偏颇,腆着老脸当做没发生过,跟哄骗小孩儿一样对待乔西。各有各的难处,但总归还是拎清了。“原先答应过周林要给奖励,买辆车。”乔建良斟酌道,瞥了眼乔西的脸色,乔西没什么反应,他顿了半晌,又说,“他拿了奖,我也不能反悔不是,前几天带他去选了一辆路虎揽胜。”乔西停下手中的动作,面上没变化,只抿了抿唇。 第33章 “不是。”赵拾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凡事与政府和人民扯上关系,再简单的事都会变得很麻烦,说白了就是时间问题,拖着了,她有些没办法,只说,“走流程耗时间,有几个咬着不松口。”反正不论做什么,大事小事都能遇见摆谱的,净添堵找麻烦,到处找漏子阻碍进程。傅北说:“找上头。”一层压一层,其实下面都是根据上面的指令做事,无非就是那个意思,但毕竟是公家插手的项目,不敢乱来,就捡漏子变着法儿为难,对付这种,最直接利落的方式就是明着来,把难处甩回去。“不好找。”赵拾欢无奈。“不好找就搭根线。”赵拾欢嗤笑,许久,认同地拍了拍傅北的肩膀。傅北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口中不明说,对方自然懂。好友之间聊一聊,关系缓和不少。两人只字不提别的,这点倒是默契。回到桌球室,乔西还在跟祝绪白他们玩狼人杀,朋友见到她俩进来,招手让过去玩两局球。乔西抬眸,目光飞快掠过。她不太会玩狼人杀,祝绪白问要不要打桌球,可以单独组一桌,她点头同意,可打了一局,有一个人突然跟旁边那桌交换,把傅北换了过来。乔西注意力不集中,险些把白球打进袋。祝绪白聒噪,打球时老爱聊天,别人不理他就找乔西搭话,还提议搞什么分组,好巧不巧把乔西和傅北配一起。“学姐挺厉害的,我还专门学过,都没你打得好。”这小子说个不停。聚会结束,祝绪白麻溜去坐赵拾欢的车,乔西喝了酒,打算叫个代驾,但半天找不到,还是坐的傅北的车。夜色已深,望不见漫漫前路的样子,灰白的马路上人少车少,只有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不变,发挥着光热。车里的气氛滞凝,起先的一段路都没怎么说话,傅北先开口,说:“上周天不知道你在,开完会有点事,后来没找到你。”联谊会那次。一讲起联谊会,乔西就想到秋意浓,她自认为不是特别在意这些莺莺燕燕,可就是有点堵,厌烦,便没好气地说:“找我做什么?”傅北知道她有脾气,尽量不再惹,柔声道:“唐艺请你帮忙?”那天唐艺忙前忙后地跑,乔西平时懒散惯了,能去肯定是去帮忙的。乔西平复情绪,不至于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没必要,她抵着座位靠背,看都不看驾驶座一眼,“母校有事,我回去尽一份力,不行么?”浑身都是刺,回回不扎对方一下不甘心。“晚上也在唐艺那里歇的?”问得乔西喉咙一堵,意味不明,夹杂了太多隐藏的意思,她睨了眼这人,憋着没吭声。傅北知道她没回去,至于如何得知的,多半是来过七井街。乔西一点不感动,反倒觉得她不太清醒,都往这边跑多少次了,搞不明白到底想做什么。车驶进七井街,相对于方才的清冷,这里依然熙攘,道路拥堵,隔一段路就是一个红绿灯,往来的行人不断,进入闹市区车子速度立即放慢,还不如走路快。喝了酒容易犯困,乔西闭着眼睛小憩,懒得说什么。路过一处卖果汁的小摊,傅北突然调换方向,开到空处停下,乔西还以为怎么了,睁开眼就见到这人默不作声下车,再回来时端着一杯葡萄汁。葡萄汁可以解酒,缓解缓解。“喝两口,好受些。”傅北把葡萄汁递过来,“少喝点酒,在外面不要别人让喝就喝。”乔西不太会拒绝,一向都是其他人给什么喝什么,不挑,不懂酒桌上那一套。说教的语气让人有些不舒服,可她还是接下果汁,动动嘴皮子,说:“又不是外人。”发动车子开出去,傅北说:“长点防备心。”“我又不是小孩儿,不用你管。”以前也是这样,听着难免让人来气,乔西听厌了这些话,对方的态度好像从来都拿她当不谙世事的小女生看待。她在她后面追逐的那些年,从来都是如此,说教的语气,装作不懂,让好好读书不要如何如何。傅北陪着她成长,给了一片光明,却不肯给予一丁点儿希望,稍有苗头就亲自打碎,可每当乔西打算放弃了,这人又表现出各种好来。年少时的爱恋像风,忽聚忽散,往来不定。兴许是想起了往日,乔西语气不太平静,带着些微怒气,发泄以前的不满。道理谁都懂,可不是这么说的。傅北像是察觉不到异常的情绪,淡然看着路,声线冷静:“我不是在管你。”乔西缓了缓,抿抿唇,大抵是不愿意吵架,仅存着那么一点风度和理智,许久,恢复了平时没所谓的样子,目光游离地看向车窗外,瞧着喧闹吵嚷的街道,轻轻回道:“那就别说那么多。”说这些,是以什么立场呢。十几岁的时候,乔西最稀罕她管着自己,乔建良和乔妈不负责,任孩子上天都没多大反应,成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做生意,久而久之乔西就不再期盼父母的管教和关心了,而是将这一份懵懂的无知的期待转接到傅北身上。当年的傅北于她意义重大,胜似亲人,她对这人的感情复杂又特殊,用浅薄的言语描述不清楚,少女情窦初开那会儿,又纠结又无措,遮遮掩掩生怕露出端倪。其实乍一细想,傅北何其机敏,哪会看不穿她的心思。小女生最喜欢编织谎言欺骗自己,骗着骗着,就当了真,然而往深处扒,全是残酷与自欺欺人,当局者迷,困在里面不清醒,痛狠了才会长记性。随着车子不匀速的前行,葡萄汁在塑封的杯子里晃荡,她满不在意地把果汁搁前面,一口都不想喝。终于驶出了人堆,道路变得畅通,不过不复光亮,路灯灯光暗沉,傅北打了半圈方向盘,岔进侧道,一面开车一面说:“乔西,懂事些。” 第35章 乔西怔了怔,抬眸一看,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傅北今天穿得休闲,青色五分裤搭配纯黑短袖,倒比往常的一身禁欲干练正装看起来顺眼,她脸色有些白,整个人显得颓,不再一丝不苟。唐艺夹在中间打圆场,喊道:“乔乔,别画了,先过来吃饭。”乔西没应声,不过还是过来帮着摆饭菜,唐艺有眼色,知趣地给两人独处的空间,借口去休息间的冰箱里拿冰可乐。“过来干什么?”乔西开门见山,听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路过,就过来了。”傅北说,都不带打腾的。不想知道是真是假,乔西低头不语。没料到会多出一个人,唐艺只买了两份饭,三个人吃得分成三份才行,可乔西没分,一一把餐盒打开,当开到最后一个餐盒时,被紧紧捉住了手腕。不假思索,她作势要挣开。对方太用力,不肯放。愣了愣,终还是挣脱了。第24章 那是唐艺吃过最尴尬的一顿饭,夹在中间什么都不好做,她自然偏向乔西,可不清楚实情,总不能骂傅北一顿,故而一直见机行事,时不时讲两句话缓和气氛,吃完饭出去扔垃圾。傅北就在一边看着她俩吃完,耐性十足地等着。乔西吃东西细嚼慢咽,然后小口小口地喝水,直到店里又只剩下她俩,那人忽然说:“上次是我不对。”人生中的二十七年里,懂事起,傅北就没这般低过头,不掺杂半点假,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可字字清晰。年少时做错了事,被傅爷爷罚跪,跪半天都不低头的人,现在把这句话说得毫不犹豫。手上的动作一停,乔西斜睨着她,内心波澜不起,放下杯子,说:“没有什么对不对的,你讲得也没错,立场角度不同而已。”一席话说得简直温和,考虑周到。满身是刺的人倏尔会变通了,那感觉真不一般。傅北脸上的淡然终于一点点剥落,变得慎重,她以为乔西生气了,所以专门过来,不成想乔西直接把路堵死。很多时候,最致命的并不是话语和行动,而是转变,乔西小时候跟周佳琪闹架,宁愿被误会都不让步,方才却尤其“体贴”,完全不一样了。不甘心往往是一个人执着的根本缘由,可冲动的时间有限,情绪褪去,慢慢就会醒悟,所有困在感情里的人都一个样,跌跌撞撞不知悔改,走一步算一步,迷了眼,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许多事情是无法用逻辑和理性来解释,人性复杂而多变。店里静悄悄,街道上喧闹,空调呜呜运行,凉风悠悠不绝。傅北沉默无言一会儿,到底没再激她,而是转移话题说:“16号过生日,要回大院吗?”乔西过农历生日,七月初六,而今年的七月初六正处节气末伏,即三伏天中的最后一伏,通俗一点就叫“秋老虎”,往后一天就是七夕,凉爽的时节该到来了。“不知道。”乔西说,没心情理会。五年前,傅北就是在立秋那天走的,还在外地旅游的乔西曾在前一天晚上,兴冲冲地打电话回来,说十八岁生日一定要跟她一起过。乔西有私心,想着既要一起过生日,又要一起过七夕,少女心怀情意,以为是两相和,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孰知回来就扑了个空,连人都找不到在哪儿。期望越大失落越大,有时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不甘,后来听乔建良说,出国留学是傅北自己选的,早就做了决定。十几岁的乔西,对傅北的畸形依恋太过越界,超出了该有的度,周围人看在眼里,即使不挑明,可也清楚怎么回事,以至于后来傅北离开了,所有人都帮忙瞒着。只是那时的乔西不明白,乔建良委婉迂回地说:“都是为你好。”不愿意出国留学,报考志愿那天,乔西还傻愣愣地说:“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是离得近,以后我有空就去找你,好不好?”傅北怎么说的呢?她说:“好。”不仅扑了个空,连所有期盼希冀与心事,都落空了。记起这些陈年往事,乔西脸色冷肃,在意还是难以抹去的。傅北太了解她了,心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何况算着时间唐艺就快回来,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不回去,到时候我来接你。”乔西直接拒绝:“不用。”“在小区楼下等你。”傅北像是听不懂话。乔西没有回答,她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微信消息推送,显示“图片”,一连发了三条。她瞥了眼,暂时没管。而傅北也不经意看到,消息内容瞧不见,但看到了备注的“师父”二字。乔西有个习惯,很早就养成的,不论用什么聊天软件或者通讯录,她都会直接给好友备注名字,连名带姓那种,不论是谁。独独这个例外。空调风对着这里吹,凉意飕飕。错过了五年时光,时光里的人与事,再与以前的人无关了。这一晚上,唐艺扔完垃圾回来后,傅北没有再做过什么,只是坚持送乔西回小区,说是送,其实就是开车跟在乔西车后面。稳重低调的迈巴赫一路跟着张扬艳丽的吉普跑,那场景真有够奇怪的,许是吉普的车身颜色太过亮眼,惹得诸多路人观看。下了车,乔西往楼里走。傅北就坐在车里看着,直到背影完全隐匿进夜色中。.乔西的生日火热的夏秋季节交替之时,而傅北则相反,她生日在寒冷的冬季,且恰恰是冬至那天。乔家搬进大院的第一个冬天,正好赶上下雪,那是江城自建国以后下的第一场大雪,雪厚得埋过了门槛,几天后甚至有七八岁孩子小腿那么深。 第37章 刚回完,一条验证消息跳出来,来源显示对方通过搜索手机号添加,地区江城,昵称f,头像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知道是谁,乔西直接忽略了这条消息。不多时,这人又发了一条验证过来,这回添加了验证消息:傅北。乔西眉头微蹙,到底不喜欢被打搅,再次忽略掉,把手机扔一边,然后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第25章 电视里在播家庭伦理剧,正在上演一地鸡毛的场景,女主演得用力过猛,把聪慧温柔的人设演成了泼妇,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庭战争,以原本的设定,女主应该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就能对付一大家子奇葩,然而没有,她只会大吵大闹,将局面搞得不可开交。看得颇无聊,乔西洗了盘葡萄端过来,边吃边看。新的一集,女主哭成泪人,控诉家庭对她不公平,这些年有多憋屈,付出了什么,等等。剧情经典又老套,没什么新意,不用猜都能想到,女主最后还是会回归家庭,不论旧家还是新家,总得选一个所谓圆满的大结局,国产剧的尿性就是如此,女人的幸福往往跟家庭捆绑在一起,仔细想想还是挺符合现实的,真艺术源于生活。不过生活更多变,并不是这般千篇一律,要是按照电视剧的发展,当年乔妈也不会和乔建良走到离婚那一步。曾经的恩爱是真的,后来的两相厌也是真的,夫妻俩走着走着就走偏了,初初的两三年还会顾忌着孩子,不会当着乔西的面吵架,愈演愈烈后,便什么都不管了。看着电视,乔西有些出神,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回家,成天往隔壁傅家躲。老太太清楚乔家两口子的德行,分外宽和,经常对傅北说:“去哪儿都带带小西,别留她一个人。”时光一晃,在大院中就过了五年,具体经历过哪些事已经想不起来了,记忆里全是家庭争吵与傅北,更多的是傅北。这人有时候愿意带她,有时候直接跟朋友们走了,乔西就会在傅家等着,等到人回来了,才会离开。当时傅北十七岁,她长到了十二岁,正如搬进来那一年,这人的年纪。十七岁的少女,已经算大半个成年人,不论从年龄上看还是体型上,纤细的身材,两条腰线沿进干净的牛仔裤里,修长的双腿笔直,带着不一样的韵味。而十二岁的乔西还是矮矮的,不怎么长个儿,她升入中学部了,成绩平平,淹没在群英汇聚的江城国际。别人的中学已经在早早为大学铺路,竞赛外语艺术齐飞,她还在苦苦挣扎作业怎么写,跟不上班里的进度,读小学的时候没怎么关注过学习,到了中学全然不同,周围人都在加倍努力,她很是不适应,迷茫,望不到前面的路。乔妈给报了各种辅导班,花大价钱请私教,盼着她能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可惜乔西什么都学不精,学音乐会认音符,但弹不出一首流畅的曲子,参加竞赛培训懂题目的意思,却解不出几道题。“怎么这都不会。”乔妈时常说。起先还比较委婉,后面就直接批评了,总拿别人来对比,别人家的孩子样样都好,自己家的蠢笨无知。天底下不及格的父母,如乔妈这种,大抵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有时气急了,还会口无遮拦地说:“跟乔建良一个死样子,什么都像他。”曾经那么温柔的一个女人,在婚姻中蹉跎久了,也变得世俗,好在性子仍旧淑雅,不会说得太难听。不过对于年少敏感的乔西来讲,还是字字戳心窝子。所有婚姻失败的夫妻,起先都不会承认自己对孩子造成了伤害,谁都认为,是为了孩子才委曲求全。乔建良不管这些,不上心。乔西渐渐变得内向,不大爱说话,行为举止亦不太合群,且不再跟着傅北到处跑,黏乎着不放,十二岁比七岁自觉不少,更会看脸色,懂事。但毕竟相处了五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到底是哪个时候发生了大转变的呢,大概是某天,老太太带着家里一众人去寺里祈福上香,只有傅北没去,乔西照旧去傅家。客厅里没人,上到二楼,房间的门没关。里面有好几个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这个年纪是最叛逆的时期,随心所欲,张扬,以自我为中心,分不清好与坏,对于新奇的东西都要试一试,尤其是这些富家子弟,能接触到的新鲜玩意儿数不胜数,稍不注意就会陷进泥潭里,而伴随着青春期的,还有悸动与荷尔蒙的增多。察觉到房间里有人,乔西下意识放缓脚步,站在墙壁后面,纠结要不要进去。然而没等做出决定,就听里面的人说:“陈硕昨天来班上找你了,你知不知道?”语气暧昧,调调故意拉长扬了一下。房间内随即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唏嘘声,有人洗刷地问:“傅北,你藏得真够深的啊,这都不告诉我们。”乔西怔了怔,杵在原地不动。她认识陈硕,但不熟,大概知道他是大院里的人,跟傅北关系还行,陈家偏官场,有一位是市委书记,另外还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人民公仆,不比傅家差。在学校时,陈硕出现在傅北身边,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陈硕长相俊秀,周正斯文,品行端正还优秀,跟傅北很搭,而且陈家和傅家也比较搭,哪方面都契合,是以相关的传闻不少,乔西不知情,其实大家都默认他们是一对了。房间内,傅北拧了拧眉头,只轻声说:“知道。”又是一阵起哄声。青春少艾的男生女生,老是喜欢做这种事,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那一层关系,反正先凑一对再说。乔西没进去,放低步子离开傅家。十二岁的年纪依然不懂什么是喜欢,摸不清感情,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心里的介意说不清道不明,但这肯定不是爱情,是什么,没个具体的定义。房间内的闲聊还在继续,傅北站在窗台后,听其他人说话,时不时才会讲一句,不经意间偏头看外面,倏尔瞧见乔西温吞地朝乔家大门口走。背影着实孤寂,倍显单薄。朋友好奇问:“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傅北没有回答。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感情喷薄欲出,像暴雨过后的大潮,轻易就喜欢,也爱做些惹人厌烦的、只感动自己的事。陈硕算准时间去傅北班上截人,放学就冲到一班门口等着,带人出来了,借口要跟赵拾欢她们一起,就为了能一块儿从教室走到学校大门。乔西出教室恰巧遇见一行人,赵拾欢笑嘻嘻把她扯过去,像搂小娃娃一样搂着她,还手欠地揉她的头发,腆着脸喊:“乔乔,好巧啊,这都能遇上。”隔着一栋教学楼,可只有一条路出去,很大可能会遇到,哪里是巧合。 第39章 傅北没停下,只回道:“回去了要被念。”那倒也是,如今老太太上了年纪,一件小事都爱反反复复地说,有时能叨叨一晚上,也就乔西能受得住念叨,换成傅家其他人,早借口做事了。晚上的风偏冷,呼啦啦直刮,乔西穿得少,抬手拢拢胳膊。傅北没反应,好似感觉不到冷。乔西偏头看这人。花样年纪的傅北已经比较高,一米七三,估计近两年还能长,她骨相好看,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挑不出瑕疵,皮肤冷白,唇薄,鼻子高挺,五官深邃分明,比之初见那时更为出挑,越来越出众。乔西与之并肩而行,显得很小只,她长个儿的时期比同龄人都晚许多,以至于她自己都怀疑会不会就只有这么高,但好在后来跟春笋似的刷刷蹿。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走到乔家大门口,傅北先停下。“就送你到这儿,早点休息。”乔家依然空荡荡,还是没人。不进去也好,不会看到里面空寂无人的样子,乔西也不用遮掩,她嗯了一声,默不作声进家门。没在楼下客厅停留,知晓那两个今晚肯定不会回来了,她径直上楼回房间,进门拉开窗帘,余光瞥见傅北正在往回走。乔家到傅家,路很近,从她进门到进房间,其实时间远远足够那人回去。夜晚的月亮尤其圆白,天上稀稀疏疏点缀着几颗没有亮度的星星,天地交接之处厚厚的云朵堆聚,清风拂面,舒服闲适。时间不停,日子不缓不急地过,每一桩发生过的事好像都无足轻重,似柳梢轻风,吹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第二天,赵拾欢守承诺地带了一包糖给乔西,是从没吃过的品种,是她爸从俄罗斯带回来的。“挺甜的,你尝尝。”乔西刚过了换牙的时期,对糖果还是有所忌惮的,昨儿是糊里糊涂,今天便不吃了。赵拾欢不依,“吃陈硕的不吃我的,乔乔你枉费我一片好心啊。”“暂时不想吃,吃多了糖,太腻。”乔西一本正经地瞎编,搪塞。赵拾欢逗她玩儿,哂道:“那放书包里,慢慢吃,什么时候吃完了我再给你。”乔西还真把一包糖都塞自己包里,惹得赵拾欢不住地笑,笑着笑着就揉她脑袋,她不喜欢,偏头不让碰,赵拾欢偏要碰,就在车上闹做一团。小孩子就应该笑笑闹闹,成天绷着脸没表情,不合适。傅北看着这两人,没多大反应,只在乔西倒过来时稳稳把人接住。赵拾欢真欠,忒不要脸地作势要扑过去,吓得乔西直往傅北怀里躲。两个大的从来不会问那些不该问的事,也不会同情或者可怜什么的,成长过程中难免会有糟心事,但没办法,不同的人身处不同的家庭和环境,有些事情外人无法改变,能做的少之又少。江城下了一场持续两天的大雨,噼里啪嗒的雨声不停歇,阴沉的天空就没明亮过。难为两口子还记得家里有个女儿,晚上赶回来,乔建良还亲手做了一顿晚饭。雨太大,难免会被淋到,乔西甩甩水进门。乔妈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见她回来了,说道:“快换鞋子,换了过来吃饭。”乔西没喊人,换鞋到凳子上坐下,一声不吭异常安静。她知道他们又吵了架,只是念及今天好不容易一家人都在,就先打住。乔妈给父女两个盛饭,问:“在学校怎么样了?”乔西没注意听,正讷讷坐着想事,慢了半拍,还是乔建良拍拍她的手,提醒说:“你妈问你,咋不说话了。”她这才回神,抬眼看了看乔妈,回道:“还行。”“最近有点忙,过两天我打电话问问老师,之前她给我打电话,忙起来都忘了回。”乔西不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乔妈做样子给谁看呢,还之前,那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当时乔西咳嗽低烧,看了校医,班主任想联系家长结果根本打不通她的电话,最后还是家里的阿姨去学校看人。乔建良还记得这事,脸色瞬间不太好看,可当时老师也联系不到他,他没资格评判乔妈。给乔西夹了筷子菜,乔西没吃,而是扒了口白饭,乔建良自觉做得不好,不够关心女儿,思忖半晌,亲和地问:“下个星期是不是该月考了,复习功课了吗?”乔西:“在看书。”“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行。”“嗯。”在对女儿的教育上,夫妻俩观念相差甚大,乔建良虽然崇尚知识分子,但不会逼迫孩子学习,毕竟是自己的种,他都那个样,还能要求亲生的女儿上天?乔妈则不这样认为,她的出身和经历决定了她的眼界,觉得世上无难事,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够办到,成绩不好就是不够努力。饭桌上,有些话再想说都得忍着,乔妈没训斥女儿,只对乔建良越发不满意。“既然要考试,吃完就回房间看书,好好复习,别像上次考得那么差。”乔西自顾自夹菜,细嚼慢咽地吃着。夜深人静时分,还是老样子,听着外面时不时就传来的争执声,躺在床上的乔西裹紧被子,不多时,捂住耳朵把整个人都缩进去。窗外的大雨滂沱,屋内屋外一片漆黑,瞧不见丁点儿光亮。直至早上,雨断断续续下过一阵,终于得以停歇,天空稍微明亮些,晨光看着不太真实。夫妻俩吵到大半夜才睡,哪有精力早起,乔西起床的时候他们都还睡着,阿姨倒是早早就把饭做好。破天荒的,傅北在门口等。她有些意外,不解问:“干嘛过来了?” 第41章 小孩儿用的措辞不同寻常,直头发和卷头发,吃嘴而不是亲嘴或者接吻。或许傅北没听懂,亦或许是没在意,只是回道:“以后别去看。”其实乔西还没说完,她看到的远不止这些,直头发摸卷头发了,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又比电视里更过分一些,后门黑灯瞎火的,大晚上又没几个人,那两个摸黑做下流的事。夜里她躺在床上,脑海里总是想起这事,十来岁求知若渴,可这个知却不是书本知识,她不明白那两个人怎么会那样做,思来想去寻不出任何缘由。乔西还是一张白纸,没被笔墨浸染过,然而人生中的第一笔就是如此浓墨重彩,想着想着,她心里砰砰砰跳动得厉害,迷迷糊糊睡着了,隐约间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江大的后门,她扒开灌木丛,瞧见瘦的那只花猫压在胖花猫背上,还张嘴露牙去咬胖花猫的后颈,奇怪的是胖花猫并没有反抗。场景一换,胖花猫跑了,跑到了榕树那里。直头发在那儿,搂着卷头发的腰肢,另一只手正在往上攀…….然后乔西就醒了。电视剧太过无聊,竟然看到睡着了,她缓了缓神,动动又僵又酸的腰身,起来把电视关掉。揉揉眉心,回想适才的梦境,她已经想不清具体的场景,但依稀记得是以前发生过的,可能最近真的是太累了,加之烦心扰人的事情太杂,压力大了就会老是做这种梦。手机早已没电自动关机,回房间把电充上,收拾收拾上床睡觉。进入秋季后的江城,天气时常变换不定,忽阴天忽晴天,接下来的两天都是晴天。唐艺的爸妈来了江城,乔西赴约去吃饭,唐艺爸妈人非常好,还给她带了生日礼物,夫妻俩只在这边呆两天,等不到她过生。为表示感谢,唐艺爸妈离开江城那天,乔西买了不少特产去送他们,唐艺倒挺感动的,夸道:“行啊你,真是义气。”开车回七井街的途中,乔西在隔壁街见到了傅北。正值下班高峰期,路堵得水泄不通,车辆长龙缓慢挪动,半天都行进不了几米。华庭大酒店前,傅北和一个穿唐装的老头儿站在一起,老头儿头发都花白了,却精神抖擞,腰杆挺得直直的,神情不苟言笑,从肢体语言看起来不像是非常随和的人。傅北看似跟老头儿并肩站着,实则稍微后那么一点点,不至于走在前面,举止谨慎又从容。乔西猜到对方就是传闻中的谭二爷,她还以为是个雷厉风行的中年男人呢,结果年纪都这么大了。车流缓缓前行,越开越远。.由于要为过生日做准备,乔西提前一天把店关了,当做给自己放假,初六是周四,周三她去了趟墓园探望老太太。不成想遇见同样只身一人的傅北。双方都买的天堂鸟,老太太生前最喜欢的花。老人家墓前,她俩都暂时放下一切,傅北先开口,“怎么想着要过来?”毕竟今天不是节假日,也不是什么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乔西弯身放下花,说:“有时间就来了。”两人相互搭把手,给老太太上香这些,墓园空旷寂静,工作日几乎没人来,放眼一望满山都是林立的墓碑和墨绿的植被,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味,颇有萧瑟感。乔西诚心,做什么都安静认真,她俩之间有再多的事情,自然不会在这儿开诚布公地谈,做完一切,乔西敛了敛神情,说:“当时我都不知道她要走了,前一天过去看她,她都好好的,还在练功房外的阳台上晒太阳,我陪着她坐了一下午,师姐她们也来了,不过没待多久。”傅北静静听着,站在面前。“晚上我要走了,她就拉着我,把手机塞过来,问,可以不可以帮忙打个电话给你。”许多事情,老太太看在眼里,都清楚明白,解释无比拙劣,“奶奶老了,眼睛太花看不清,小西,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给小北,我都好久没联系过她了。”其实傅北时常跟老太太打电话,那番说辞都是借口,用来诓乔西的。世事难说清,当初傅北出国有一部分原因出自老太太,后来又是老太太在劝和,可惜傅北同意了乔西不同意。乔西迟疑了,到底没打那通电话,许多事情她也是懂的,时至今日,到底遗不遗憾,她自己都不清楚。兴许老人家心里就这么一桩憾事了,但直到咽气都没能做成,傅北出国确实是老太太劝的,不过她不是坏人,从来都不是。说这些话时,乔西的语气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脸上也淡淡的。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眼就能看穿,傅北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之前乔西明明是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勾着傅北上了床,欢愉不似做假,可后面突变,狠心也不是做假,摸不准究竟在想什么。也许是不甘心,非要得到一次,也许是太过于无所谓,过往已经无足轻重,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许是性格使然,宁愿自己痛也不让对方好过……傅北大可说一句“对不起”,可开不了口,道歉起不了任何作用,也不需要,她无法用只言片语解释有些事,而且决定是自己做的,没谁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迫,所以后果得她来承受。“我应该打给你的。”乔西又说。一通电话而已,打了又不会要命。山间的风轻柔,吹着舒适。“乔西。”傅北拉住她的手臂,怕她走了,阖了阖薄唇,“我回国找过你……”乔西无动于衷,“什么时候,两年前?”她都知道。——两年前,还找什么。.江城在一夜之间真正入秋,气温骤降,倏地变成了十几度,今年降温比往年都要早得多。生日聚会的地方定在了郊外的日租别墅,乔西不想在家里庆祝,懒得打扫卫生,也不想草草吃顿饭就结束,地方是唐艺帮着选的,离七井街约莫四十分钟车程。没等傅北,也没告诉这人地址。 第43章 至于乔西怎么和秦肆认识,并有了一番交际,乔建良一点不知情。乔建良对秦肆印象不错,这人对他还行,不会冷言冷语,有时遇到了还会请喝茶,乔建良念及她对乔西的照顾,以及种种表现,和傅北说起这些时,言语中都透露出欣赏,不吝夸赞。秦肆并没做什么,却让周边人都满意。乔西突然笑了一下,说:“那到时候我来接你,高铁还是飞机?”傅北脸上的神色变了,有些凝重,还有点别的深沉的意味。乔西偶然一瞥,这才瞧见她,霎时一愣,下意识捏紧手机。“跟谁打电话?”傅北沉静地问,语气还算平和,听不出情绪变化。她走近了,到一边挨着坐。电话那边,秦肆听见了她的声音,刹那间拧眉,亦沉着声音问:“乔西,你和谁在一块儿呢?”一时之间,乔西不知道该先回答谁,迟疑片刻,先对着手机说:“一个朋友。”言罢,看了看旁边的傅北,也算是回答了傅北的问题。傅北也看着她,目光审视。秦肆问:“谁啊?”乔西语塞,被看得分外不自在。一通电话以秦肆先挂断告终,或许是料到这边有情况,秦肆最后说:“能耐了你。”她就这脾性,嘴里吐不出几句好听的话,稍不顺心意就要刺一两句,若是以往,势必要刨根问底,这回却没有,好似料到这边的情况,亦或许是不在意,连说都没说一声,直接挂了。莫名的,乔西心里一紧,却不是为秦肆。如果不是有几个朋友来后花园,场面势必会凝滞,她也不想同旁边的傅北解释太多,朋友们过来时,就随便聊了聊。许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傅北倒还算平静沉稳,只在人少时,漫不经心地偏头问:“哪里的朋友?”乔西没反应过来,“什么?”“刚刚跟你打电话那个。”语气无波无澜。乔西一怔,随即回道:“你不认识。”“也许认识。”傅北有点执着,好似尤其在意刚刚那通电话。乔西自觉跟秦肆清清白白,听到这话,只觉得她问法太多,便没有回答。生日轰趴是自己做饭,几个人在厨房忙活,烧了一大桌子菜,蛋糕下午五点多送过来,朋友去取的,到了晚上天黑所有人都没离开,到后花园支起架子烧烤,切蛋糕,玩闹。傅北和赵拾欢都没怎么加入其中,二十七八的人了,更为成熟稳重,跟一群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闹不到一起,她俩一个帮着烤肉,一个调酒,时不时跟其他人聊两句,不过由于性格各异,还是赵拾欢受欢迎些。有人记错了,问赵拾欢:“唐艺说你在江大教书,教的什么?”赵拾欢哂道:“不是我,是她,在江大当教授。”这都能搞错,而且还在当事人面前,那人不免尴尬。孰料傅北并没放在心上,回道:“教数学。”大学里除了少部分专业不学数学,其它的基本都要学,高数、线性代数、概率论……高数挂科率最高,不少人大学第一挂就是这个,在场的都是刚毕业一年,对当年的数学依然印象深刻,好奇地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教大一吗?”“直聘可不可以带研究生,还是要等几年?”……乔西没在这边,和唐艺在椅子上坐着,看见自己的那些朋友竟然跟傅北聊得起劲儿,怔了怔。朋友们都是普通人,与大院的那些不同,没有显赫的背景,更没有优渥富庶的家境,全都平凡无奇,这里面的人大半都是曾经的同学,与傅北这种从富裕的高知家庭的人全然不同,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生活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这样的傅北多了两分烟火气息,不再高高在上。唐艺看了看乔西,又顺势瞧见那边的傅北,想说什么又止住,须臾,用胳膊肘顶顶乔西,问:“要不要过去坐坐?”乔西垂下眼,“不去,就在这里坐会儿。”生日就是可劲儿闹腾,一堆人喝酒聊天,闹到大半夜,本来决定留下的赵拾欢接了一个电话,应该是有急事,只能先走。乔西要送她出去,赵拾欢摆摆手,“别送,我自己能找着路,你们先玩着。”喝了酒不能开车,赵家的司机早在路上,乔西还是坚持送她到门口,陪着等车来,也没等多久,也就十来分钟。再进去已经快凌晨两点,有几个人喝多了酒扛不住,上楼去了,其中就有唐艺,而傅北还在,一个人坐在先前她坐过的长椅上。乔西并没有立即过去,眼见时间不早,帮着收拾收拾残局,直到其他人都回楼上房间歇息了,才到傅北旁边坐着。对方应该就是在等她,一过去坐下,就低声问:“她走了?”问的赵拾欢。乔西点头,“司机来接的。”不知道是什么事,大半夜的都要把人叫走,可看赵拾欢的样子不像太急,兴许不是大事。傅北今晚没怎么喝酒,倒是乔西喝了不少,被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敬酒灌酒,虽然喝的酒度数不高,但喝多了也晕乎乎的,现在酒劲儿上头,意识就不太清醒。她抵着长椅的靠背,脸颊红红的,也不开口说话,反而昏昏欲睡。“醉了?”傅北问,伸手过来想摸摸她的脸。结果被乔西拦住,“没有,有点晕而已。” 第45章 这么大一束花,要是谁过来就抱着,大家肯定能注意到,没被注意只能是在下午的时候,那会儿大家都在玩,谁离开了都不怎么会察觉。她俩都没多问,离开日租别墅时,大家帮着把礼物这些送到乔西的吉普车上,有人笑道:“这花的颜色跟车子还挺搭的。”都是葳蕤艳丽的红,热烈而张扬。唐艺把花放在车后座,自己坐副驾驶,乔西清点了下人,没有发现傅北的踪影,正疑惑人在哪儿,一朋友过来说:“乔乔,你那个朋友有事先走了,让告知你一声。”一个个都忙,成天没空歇。乔西淡淡地点头,叫上所有人,一辆车接一辆车地回城,因为是工作日,回去的路上一点都不堵,到了七井街差不多到午饭时间,她又请大家吃了顿饭。回到家,打开手机,傅北早上八点多给她发过消息,估计就是那时候走的。晚些时候乔建良上门,他昨天已经来过这边,今天再来一回,乔西早就跟他说过生日不回家过,让他别来,他昨天非得来这儿,肯定找不到人。乔西留他吃晚饭,他高兴帮着做饭,识趣地绝口不提周姓母子,还显摆似的把礼物捧过来,乐呵呵地说:“明年这时候咱们一起过,到时候我给你们炒菜,我做饭你们吃就行。”乔建良这辈子活得悲剧又活该,通透也不通透,在乔西面前还算拎得清,什么都明白,可做事却样样失败。乔西不想评判他如何如何,边煲汤边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避而不谈这些温情的话题,不愿意接受。乔建良揣着明白装糊涂,拉拉家常,问一问她过得怎么样,末了,委婉问乔西拆没拆他送的礼物,乔西挺直接的,说:“所有礼物都在房间里摆着,没空拆看。”他一点不介意,擦擦手,说:“你不是喜欢钻石项链吗,就给你买了两条,款式都是现在流行的,很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乔西顿了顿,没说话。喜欢钻石项链,已经是几岁大的事情了,小时候什么都不懂,就爱闪亮的花里胡哨的东西,长大了就没什么可喜欢的。乔建良自以为送对了礼物,可对女儿的关心和认知还停留在十几年前,有什么用呢。良久,久到砂锅里的汤汁沸腾翻滚,乔西才说:“以后别买了,钻石项链不好搭我的衣服。”乔建良喉头一哽,“哎”了一声。乔西没有动容,继续说:“你做生意离梁晋城远点,别像以前一样,天天往他那里巴挨,他现在都自身难保,小心惹一身骚。”“没有,不会和他扯上关系。”乔建良悻悻说,记起几年前跟梁晋城合作,当初就是对方拾掇他去竞标,以为能赚得钵满体满,后来出了事还不是他自己扛着。梁晋城做生意不讲义气,在商只言商。懒得再敲打,乔西不管太多,黄昏时分送乔建良离开。快到大院时,乔建良聊起傅北,说了些乔西不知道的事。傅北似乎和家里人不合,回国后没多久就搬到大学城附近自己住了,傅家的人为此一顿好气,尤其是傅爷爷,恨不得去大学城把人抓回家,梁玉芷为了撑脸面,几次跑到那边去劝,可惜傅北就是不回来。乔建良想不通搬出去住有什么问题,认为年轻人该有自己的空间,不愿意跟长辈住也正常,不过随即一想,说:“兴许别人家的规矩不同,他们一大家子都住一起,热热闹闹的。”周姓母子在家,乔西只把乔建良送到大门口,没进去,乔建良挽留,她决绝地说:“有客人预约了今天来店里,改天再回来。”发动车子离开前,她忍不住看了看对面的傅家。那么大的房子,许多年前人进人出,二楼的练功房从来都是窗户大开,现在冷冷清清,楼上的窗户少有打开过,阳光照不进,沉沉无生气。.这一天是农历七夕节,适宜你侬我侬的日子。七井街熙攘繁华,为迎接这天,各个商场和店铺都在搞活动,对于这种人流量大的街道而言,只要是节假日都要做一波所谓的促销。纹身店周围人稍微少些,乔西没进去,径直开车回小区。到门口,保安叫住她,说有她的快递。几份朋友寄来的和一束满天星,满天星颜色各异,煞是好看,保安看着稀奇,笑着说:“这花是花店送来的,你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就送到这儿放着,让转交给你。”亏得保安认识她,不然肯定不会代收。乔西把东西都拿上,“麻烦你了,谢谢啊。”保安摆摆手,“不谢。”瞅瞅她怀里的花束,夸道,“这花挺好看的。”虽然跟乔西认识,但保安不会窥视人家的隐私,七夕节送花肯定是重要的人。不过乔西没多想,毕竟昨天是她生日,兴许是哪个朋友送的,且一回到家唐艺就打来电话,问:“东西收到了吗?”唐艺没具体说是什么,又问好不好看,乔西便以为是她送的,满天星花束里依然有一张空白的卡片,兴许是花店附送的。把满天星摆客厅里,就在玫瑰花旁边,一个纯洁一个热烈,对比鲜明,但又诡异地和谐。她说:“好看。”唐艺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选了好久才下单的。”一堆快递里,也有唐艺买的东西,还有一些是朋友寄来的生日礼物,迟了一天才到。乔西未去深究,一面开快递盒一面说:“过两天去学校找你,反正没事做。”唐艺爽快应下,说她爸妈寄了特产过来,等乔西过去了一块儿吃。乔西把礼物盒子全拆了,摞出人高的纸盒,她有些感慨,平时真没觉得自己人缘好,孰知生日收了这么多礼物,都分不清具体是谁送的。她给大家一一发消息,以表感谢,独独漏掉傅北,傅北送的是一条手链,款式并不是现下流行的,简简单单,她拿着看了两眼,感觉有点熟悉,但并未过多在意。那条手链最终被随便扔进床头柜的抽屉里,与盒子分开,各占一角。七夕的傍晚下了小雨,天黑沉得不像话,乔西躺在床上刷微博,看一看明星八卦和时事,今年视频软件十分火爆,各大app狂风卷大浪似的兴起,刷地一下子冲到软件排行榜前面,不过她很少玩这些,没多大兴趣。乏了,睡觉,手机开的静音。所以没有接到凌晨深夜的电话,来电仅只一次,对方应该是想到她已经睡了,便没再打来。第二天一早醒来,洗漱出门,看看手机,见到红色的未接来电显示,乔西拧了拧眉,凌晨一点多打电话,这人真是毛病。她没回,就算白天来电都不会接。之后的两天,傅北和赵拾欢双双不见踪影,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倒不是乔西特意关照她们,而是先前总会从其他人口里听到,近两天却没人说。她不关心这两个,只是下午在街上偶然遇到庄启杨和他的朋友,有人藏不住话,说了句:“这回怕是又要周旋一阵了,进大学教书都躲不掉。”还能是谁,指向再明显一过。庄启杨踹了那个大嘴巴一脚,低斥:“烟都堵不住你的嘴,乱逼逼啥。” 第47章 旁边一直有人走过,乔西侧身让开,回道:“等了好一会儿,还以为时间错了。”避而不谈刚刚的问题,她没有兴趣去傅北那里叙旧,也不愿意告知秦肆自己的事情。余光一瞥,适才还站在那里的人,早已跟陈硕结伴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其实秦肆过来时,傅北往这边打量过两眼,只是从容地敛起视线,没有过多关注这边,所以秦肆亦没有察觉异常,她对乔西的反应不满意,细眉一挑,直直看着乔西。“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怎么,发生什么了?”乔西抬抬眼,没所谓地回答:“没事,昨晚熬夜了而已。”“出去玩了?”“没有,在家待着没事干,看了电视。”“看到几点睡的?”秦肆问法多,以往都不是这样的。莫名的,乔西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没深究,避开来往的人流带着秦肆往外面走,“凌晨一两点。待会儿去你哪里还是到我那边看看?”对面有人拉着箱子过来,低头看手机不看路,而乔西正巧回身瞧了下,没注意到前面有人,秦肆掌住她的背,将人揽到一边。“眼睛长着没用是不是,人家不看路你也不看。”依旧毒舌,嘴里说不出几句好听的话。知晓她好心,乔西没辩驳。秦肆说:“先去你那里,瞅瞅是什么样,晚上让万三他们出来吃饭,好久没见了。”万三他们,都是秦肆的朋友,乔西与这些人不算太熟,但之前偶尔会跟着秦肆一起,和他们吃饭聚一聚。乔西便开车带她先去店里。记得初初决定开店那会儿,秦肆是不同意的,想让乔西留在自己那里,说可以合伙,但乔西还是不愿意,两人水平相差还是有那么大,而且合不到一块儿,秦肆的处事方式太随意了,不太会照顾旁人的感受,这一点跟乔西有很大的分歧。乔西以为她会嫌弃自己的店,不成想对方到处瞧了瞧,嘴里吐出一句:“还不错,算是出师了。”“真的?”乔西意外,这句话已经能算得上夸赞,当学徒那些日子,可没在这人嘴下讨到半点好。秦肆眼角扬了扬,“就是地方太小,不够宽敞。”“这里房租贵,小归小,可一点都不便宜。”乔西说,进去拿了两瓶喝的出来,见秦肆一身短袖,就问,“冷不冷,要不要我找一件给你先穿着?”今天的温度并不低,可外面凉风悠悠,吹着还是有点凉飕飕的。秦肆不领情,“谁要穿你的,我不冷。”真是不识好人心,关切问候在她那儿都不受用,乔西倒习以为常,一点不计较,带着她四处走走,之后去自己住的小区。房子内干干净净,这点倒符合秦肆挑剔的性格,勉强看得顺眼些,一进去就坐沙发上歇着,懒懒散散就那德行。中午,乔西就着冰箱里的菜在家做饭,也没带她出去吃丰盛点,秦肆倒是不嫌弃,有什么吃什么,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吃完动都不动一下,又窝沙发上,等着乔西刷完碗出来。她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不停地换台,心思不在电视机上,惹得乔西忍不住说道:“你要是不想看就关掉,换来换去别把电视烧了。”“烧坏了赔你一台。”秦肆说,修长白皙的手把着遥控器转了转,回头瞅了眼正在擦桌子的乔西,半耷着眼皮,忽而问,“哎,你上次那个朋友,也是江城的人?”突然问起这个,早前从不关心这些的,甚至有时乔西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情,她还不愿意浪费时间听,现下却主动问,不像惯有的行事方式。乔西怔了怔,随即继续擦桌子,面上一点变化都没有,“邻居家的,算是朋友吧。”不知为何,秦肆皱了皱眉,不大喜欢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总有一丝伤感的味儿,好似饱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似的。兀自拿茶几上的糖吃,秦肆没再问,也没再继续换台,一会儿,见乔西擦完桌子,说:“休息半个小时,陪我回去一趟。”自然是去大学城那边的店,当初乔西做徒弟的那间,反正乔西没什么事情做,接的单子也不急,就跟着一块儿了。已是八月二十几号,对比起前几天,大学城里多了不少学生的身影,许多人都提前一个星期回校,而老师们更是早早回来开始准备工作,清寂的大学城恢复了往日的喧嚣。秦肆的纹身店就在理工大学旁边的后街,离女寝那一片很近,当时乔西就是没事去后街随便转转,无意走进了秦肆店里。那会儿秦肆正在构图,知晓有人进店,头都没抬一下就说:“不好意思,今天不接单了,劳烦改日再来。”言语客气又嚣张,搞得乔西还怪不好意思的,站在门前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好在万三来了,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女生,直接把人喊进去。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巧,所有事情恰恰凑到一起,才有了交际。长期不开门,店里都快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里头的布置还是老样子,桌上乱糟糟堆放着东西,怕是自从乔西自立门户后就没打扫过,简直没眼看。“你这儿多久没收拾了,怎么那么乱。”乔西有点嫌弃,秦肆还真是,没人使唤了都不会自己动手。“明儿就请人来,出点钱不就解决了。”秦肆满不在乎,拉开柜台抽屉翻了翻,在里面翻出一把车钥匙,擦干净,揣兜里。店里的各种设备全都用布罩着,连一些常用的用具都收起来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再也不干了,乔西四下望了望,问:“这次回来要待多久?”秦肆说:“不知道。”回答得真干脆,早先还说不想在江城待着,要回s市过,这才多久又回来。江城不比s市,乔西觉着她待不了多久,太了解这人了,能在这里安生待半年都算好的。秦肆打电话给万三他们,让到这边来。乔西有点口渴,出去买喝的,纹身店不远处就是奶茶店,已经有一堆学生在候着,她读书时就常来这家店,到如今生意依然红火。点了两杯蜂蜜柚子茶,坐在露天椅子上,边等边玩手机。傅北不知何时站在后面的,还是上午那身行头,简单干练的休闲黑衬衫,最上方的扣子没扣。穿衬衫讲究多,全部扣上显得过于死板,解开两颗扣子就有些性感,甚至是轻浮,剩一颗刚刚好。她应该刚从学校做完事出来,路过这儿,无意见到乔西,就过来了。感受到面前有人,乔西抬起头,见是她,乍一顿住。傅北先开口:“等人?”乔西不正面回答,只说:“买喝的。”订单号就在桌上放着,上面清清楚楚有着“*2”的字样,傅北敛起眸光,眼神没多大起伏,薄唇不自觉阖动了下。她俩之间的相处次次都吊着,不上不下的,每回稍微一触碰到就分开,正如眼下明明都围着一张桌子坐,距离却远如千里。 第49章 还以为是谁打的,结果是唐艺,听说秦肆回来了,打电话过来问问,以为乔西这时候在家呢,毕竟这么晚了。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秦肆佯作刚刚没去瞧,转而和万三他们闲聊,她认识唐艺,以前见过许多次,不过不算太熟,点头之交而已。在乔西接电话时,秦肆跟其他人说了些什么,之后万三他们各自取车,跟她知会一声,走了。待接完电话,这里便只剩她们两个,乔西问:“你不回去?”没想过秦肆是在等自己,毕竟这人从来不会,每次不论做什么,做完就单独离开,人影都见不到一个。秦肆说:“站一会儿,吹吹风。”乔西想着她回来一趟,大家可能会约着一起去唱歌喝酒什么的,结果接个电话的功夫就散场了,但也正常,才回来是该歇一歇。夜里起了风,大学城这一片地区较为空旷平坦,即便到处都是正在营业的店铺,可也有点静悄悄的,秦肆好像有话要说,但一点都不急,她白天凶巴巴的,晚上却出奇地温和,其实也算不上温和,就是对着乔西时很安静,对别人都不这样。当初刚认识的那一阵,乔西对她的印象并不好,可以说不太喜欢,只是慢慢相处下来,发现这人挺好的,嘴里没两句中听的,可从不做恶劣的事,整天嫌东嫌西,这不对那不对,然而还是耐着性子教,亦从来没有发过火。送她到住的地方,乔西才开车回去。分别前,秦肆突然喊住她,说:“这两天我没什么事做,有空出来吃个饭。”真的是一点都不会说话,请吃饭不问别人有没有时间,只说自己没事做。关上车门,乔西应道:“看吧,我店里明天还有预约。”秦肆神色凝滞了一瞬,似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可夜色遮挡着,她站的地方刚好有阴影落下,使得乔西并没有察觉这些细致入微的变化。红色的吉普车慢慢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行驶,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秦肆在原地站了许久,没往那边看,只望着人进人出的学校门口,夜色沉郁浓浓,里面依稀有灯光,只是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望不见尽头。.电话响了一次,又响了一次。第一次响时,乔西瞅了下来电显示,是一串眼熟的数字,知道对方是谁,她没接,第二次的号码陌生,大抵是那人换了个号码打过来,亦没接。电话没有响第三次,傅北太过自觉,太了解她,打两次都不接,要么是没看到,要么是真的不愿意接听,哪种情况都不应该再打。乔西不是那种矫情婉转的人,不想接就是真的不想,不是欲擒故纵,真烦了会直接关机,如果有第三次,她或许会把人拉进黑名单。快开到小区时,她心头一紧,没来由地打直背,定定看着前面的路,渐渐将车子慢下来。可惜开到停车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瞬间说不出何种感受,也许是一丝丝不该存在的失望,也许是松了一口气。天上月明星稀,除了路灯还亮着,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熄灯,楼房黑魆魆。乔西独自上去,坐电梯到十二楼,转到房门口,刚过拐角处,忽而看见紧闭的门前放着一束白瓣黄芯的水仙花。有人来过,知道她会很晚才回来,所以把花放在了门口,而不是送去店里或者保安亭,不然今天肯定拿不到。乔西抿抿唇,大致猜到之前的花都是谁送的,她真不想把水仙花带进家门,可犹豫半晌,还是抱着进门。当垃圾扔了可惜,这么鲜嫩漂亮的一束花,怎么也得几大百了。临睡觉前,她解锁屏幕,不经意间翻到通话记录,记录很短,就那么几个来电号码,点进那串没有备注的数字,傅北打来的电话,除了第一次,其余的都没有接过。恍然间怔神了,拉开床头柜抽屉,瞧见随便扔在里面的手链,她紧了紧眉头,倏尔记起一些事。太久远了,十二岁之后的年岁弹指一挥间,晃眼就到了高一。乔西对读书的记忆不好不坏,学校的日子对她而言,好像就那样,背不完的书写不完的卷子,老师在讲台上叨叨不绝地讲,恨不得提着底下的学生耳朵教学,初中的生活仿佛就在昨天。浑浑噩噩的,就这么过了。细细一回想,三年的时光像冬日里初下的小雪,飘飘荡荡从天上落下来,落到地上化掉,融进泥土里,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没有。这三年里,乔建良和乔妈的关系日渐冷淡,从曾经的两相厌烦,到如今的漠视,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眼里再也没有对方的存在,好在他们不吵架了。感情破裂到一定程度,连吵架都是一种奢侈。当年网络鸡汤盛行,各种各样的流行语铺天盖地,其中有一句大致是这么一个意思,就是相爱的两个人,在吵架时会吐露实话,爱与不爱全都体现在一次吵架中。起先乔西认为这句话是对的,慢慢地,则不然。大多数时候,吵架是为了发泄,因为不甘心,还有回转的余地,即使嘴里说着再恶毒的话,但仍旧想回头。乔建良和乔妈连吵都不吵了,连回转的余地都没了。夫妻俩在她面前,变得和睦友好,甚至可以有说有笑,以往那些声嘶力竭在时光长河中泯灭,当初的如鲠在喉终于得以释怀,夫妻两个走向了各自想要的路。一次,乔西在楼道里躲着,听见他们俩在客厅里商量离婚事宜。“等小西十八岁了,就去把证办下来,两三年的事,好聚好散。”乔妈说,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乔建良没意见,只有一个要求,暂时不能让乔西知情。“别影响她学习。”乔妈在削苹果皮,“知道,不用你提醒。”然后开始商量怎么分财产,真是奇怪,吵架时你死我活的,等到分财产了竟平心静气,多少半路夫妻为了钱大打出手,轮到他们这儿还挺和谐的。乔建良先做了让步,决定把大部分房产都让给乔妈,剩下的则让双方的律师来商讨。乔西背抵着墙,明明是大夏天,指尖却有点冰凉,她垂了垂眼,低眼看着脚尖,想走开可一直没动。直到底下又传来乔妈的声音——“行了,乔西不跟着你么,该怎么分就怎么分,不用你让着。”两个人真有心,分财产还不忘女儿,他的,她的,还有乔西的,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纠缠。光凭这点,夫妻二人就比其他离异的父母出色了,至少分钱不忘了小的那个,不至于在钱财上撕破脸皮,闹到不可开交,昔日相互戳心窝子,恨不得对方去死,到最后竟然十分体面,还会为各自着想。等到乔西出去,他俩已经没在谈论这些了。乔妈把削完皮的苹果切成几块,装在盘里递给乔西,温柔地说:“多吃点苹果,对身体好。”乔西杵着一动不动,眼里没有一滴泪,可嘴唇紧紧抿着。 第51章 傅北没吭声,默许了。乔西笑了笑,却不松手,就这么枕着胳膊朝向那边,好似自己做的事情再平常不过,没有丝毫不妥。可终究,在不经意间,对方还是挣脱了,倏地收回手,面色如常地听教授讲课,当做刚刚无事发生。乔西不知趣,往旁边靠了些,并把作图尺子拿出来,放到傅北手边,还特意问:“行吗?”傅北拿过尺子,嗯了一声。因着她跟傅北悄悄讲话,被眼尖的教授瞧见,教授直接让傅北上去解题,推导公式。306是大教室,四个班一百多号人一起上课,众多同学齐刷刷看过来,与傅北走得近的同学注意到了乔西,相互偷偷私语。下课铃一响,就有人凑过来问:“傅北,这是你谁啊?”大家都看得出来乔西年纪不大,不像是大学生,一个个好奇心爆棚。乔西已经在抽条了,像春日的嫩柳,生得瘦瘦长长,满是青春朝气,一张脸长得出众,站人堆里也是最惹眼的那个,气质与傅北是两个极端。傅北如实说:“邻居。”同学都笑笑,夸乔西好看。“这都饭点了,小妹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乔西刚想应答,傅北却先开口:“我带她去外面吃,下次一起。”同学便不再多说,教室里的人都在往外走,他们也走了。乔西跟在傅北旁边,以为真要去外面吃,就过去拉着傅北的胳膊,免得人多被挤开,问道:“去外面哪儿吃?”“不想去食堂了?”傅北反问。她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这些弯弯绕绕,这人刚刚还跟别人说要去外面吃,现在却说去食堂。“你不是说去外面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傅北停下步子,带她往楼梯边上站,不在人流里挤,大热天的,那么多人堆聚在一块儿,汗臭味儿特别重,傅北有些洁癖,眉头微蹙,待人稍微少些,又带着她往另一边人少的楼道走,一面又问:“想去哪个食堂?”这人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揣测,说话都没个准儿。乔西说:“我想吃干锅。”干锅只有二食堂才有,在学校东侧,离一教比较远,校内有流动的校园公交,得坐车过去,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正值下午刚下课的时间,排队坐车的学生多,她俩挤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车内非常挤,挤来挤去的,连转个身都困难。刚一上车,乔西就被挤到一边,与傅北隔开。车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闻着都犯恶心,乔西憋得难受,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在人堆里艰难前行,挤到傅北面前,前后左右都是人,够不着拉手环,犹豫了下,拉住傅北的胳膊。“还要多久能到?”车内太煎熬,她实在不喜欢,由于挨得太近,稍微靠近点就能闻到傅北身上的味道,似有若无的草本香调,闻不出到底是什么植物香气,但很好闻。大概是被车内的味道熏晕乎了,她再靠近了些,几乎将脑袋抵在傅北肩头。傅北身形一僵,打算避开,可是车上人太多根本动不了。乔西身后是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一行人正在兴冲冲地讨论课上的知识点,还说到学期论文的课题,车上人多吵吵嚷嚷,他们的声音最大,男生爱运动,有的也不怎么注意卫生,大夏天的三四天才换一次衣服,身上的味儿自然重,乔西往傅北这儿直钻,跟小孩儿似的。公交车在逸夫教学楼停了一次,趁有人下车,站的地方暂时空出来,傅北不动声色揽住乔西,与之调换位置。“几分钟,忍一会儿。”几个男生仍在有说有笑,乔西一怔愣,一下子抓紧傅北的短袖袖口处的一点点布料,周围都有人堵着,看不见车外具体的景象,只能看见一角晃动的树木以及匆匆忙忙的人影。她抿抿唇,心里紧紧的,又有一点涩,好似被柔软的鸦羽的轻拂了一下,胸口处止不住发痒,可是挠不到,说不出究竟怎么回事。公交车行进得太缓慢,许久都开不出教学楼那段路。车上的人依然多,挤来挤去。下一次停车时,不知被谁推了下,一个没站稳,乔西脚下踉跄跌到傅北身上,因为方才在出神,她下意识地抬手抱住了傅北,恰恰抱在腰的位置。傅北生活自律而严格,平时坚持一个星期去两次健身房,她的腰细瘦而紧实,脊背线明显,一摸就能摸到,乔西一向不自觉,不仅没有立马起开,反而佯作无意地抚了抚。挨在一起,她清晰感受到傅北绷直了腰身,轻微地吸了口气,胸口稍稍有所起伏。变化太细微,但还是被察觉了。乔西垂垂眼,无论如何都没松手,还借着前面有人上车的时机,把人抱紧了点,她做这些小动作时既大胆又小心翼翼,借着巧劲儿掩饰,好似是怕再摔了才这么抱着对方。小姑娘都快把整个人抵进傅北怀里,小力推了下,推不开,她像是一点没发现被推了,一只手死死箍着就是不动。终究还是由着了。得亏车里开了空调,不然这样抱在一起多热。车转弯时,变得摇摇晃晃的,乔西一个不稳,趔趄地往傅北怀里一栽,不小心就触到了柔软。两人都愣了一瞬,或许没料到这种意外,傅北还算淡定,薄唇阖动,到底什么都没说,倒是乔西忽然红脸,感觉两颊烧得厉害,她都没敢抬头,不让傅北看到自己的变化。即便是这样,还是没松开。十分钟的车程,竟漫长如此,到二食堂下车,车上的人争先抢着走,乔西终于放下手,一脸平静地走在前面,从下车点到二食堂门口,一直都没回过头。傅北就紧跟在后面,天上毒辣的阳光强烈,晒得人睁不开眼。二食堂主打各种地方特色菜,来这儿吃饭的学生不少,不过基本都是成双成对或者几个人结伴,鲜少会有一个人过来吃。她俩点了两个小锅,一锅排骨一锅虾,食堂服务周到,上菜时还附赠了一次性手套。份量很足,两个人吃一个锅就可以了,但乔西非得都点。“吃得下这么多?”“吃不下。”一口回答,真好意思说。傅北去打汤,回来时戴上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剥虾,她没问乔西怎么突然过来找自己,其实想一想也能猜到,乔家那个情况,还能因为什么,默不作声剥完一只虾,自己不吃,也不给乔西,而是放回小铁锅里。对面的小姑娘动作还挺快,手一抬,一筷子就把剥好的虾尾夹进自己碗里。 第53章 “他们又吵架了?”“嗯。”“骂了你?”乔西摇头,“没有。”两口子那德行,傅家的人都清楚,不便过多评判,默了半晌,傅北抬手帮她理理额前散乱的头发,勾到耳后别着。“别太伤心。”说不出安慰的话,就这么一句。乔西嗯声,动动嘴皮子,几次话要出口又咽下,最后只有仅仅两个字——“不会。”周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与这里不入。傅北斟酌片刻,刚要说,倏尔被一把抱住,怀里温热一团。第32章 小姑娘双手死死缠着她的腰身,一个劲儿往怀里钻,或许是怕被推开,在她腰后将两只手铰着。小孩儿有小孩儿的处事办法,伤心了,潜意识会找依靠,而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考量,不能任由乔西胡来,所以刚刚说话比较重。但终究还是由着了。傅北应该推开乔西的,到底还是没有,而是抬手安抚地轻拍乔西的后背,低低说:“没事了……”怀里的人拱了拱,察觉到不会被推开后,这才稍微松了点力,半晌,又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用小脸蹭了蹭,像是在回答。说得现实一点,傅家所有人都是外人,管不着乔家的事,两家只是邻居,这些年的往来表面而客套,关系并不好,连傅爷爷都敲打家里人,别人的家事别插手,老太太都识趣当做不知情,傅北就更没权利多管闲事了。一没家庭暴力,二没虐待孩子,天底下这样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所有的家庭都有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是每个家庭都是和美幸福的,轮得到外人置喙吗?一个人的能力就那么大,顾得了一时,顾不了一世。理智来讲,真的不该管。傅北神色有些凝重,可还是说:“今晚我跟你一起住宾馆,明天送你回去。”乔西埋着脑袋不吭声,许久——“嗯。”呼出的气息暖热,在烦闷的夏天夜晚尤其灼人,这样抱着不一会儿就热得不行。颈间的热意太过难捱,傅北动动薄唇,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热得自己都受不了了,乔西才松手,额头上都是细汗。傅北还算头一回那么耐心,摸出两张纸给她擦汗,教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不想在家里待着,就去找奶奶,但是不能半夜去别人那里。”尽量尝试着沟通,十来岁的女孩子正处在冲动的青春期,控制不住脾气是正常的,傅北还算温和,只是讲道理。得亏是来的这里,如果是去同学家或者谁那里,出了意外,怎么办?乔西坐直身子,咬咬下唇,回道:“来找了你,没有去别人那里。”还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没有冲动行事。傅北手上的动作停住,随即说:“找我也不行。”“为什么?”“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随时都能顾上你。”乔西愣住,抬抬头,看这人一眼,“下次我可以等你有空了再来。”“我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有空了就会回大院,不用来学校找。”傅北说,不给任何幻想的余地。可乔西没听懂话里的深层含义,不明白这是被拒绝了,沉默半分钟,轻声说:“但是你天天都没空,上个星期没回去,这个星期也没有。”这下没有话来堵了。傅北终归还是默然以对,不知道该怎么说,无论找什么借口,乔西都有相应的回答,讲不通的。小女生的感情就像今夜天上的月亮,即便再暗淡,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何况朝夕相处八九年了。乔西低头看看脚尖,又抬抬眼皮,当瞥见小摊上的劣质手链时,目光被吸引过去。几块十几块的饰品,大多都是仿大牌的山寨货,仿个样式大批量生产,做工粗糙,廉价得不能再廉价,比如她看见的那个,其实是今年某小众品牌的主打款,售价两万多。乔西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好看,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简单的东西,正如十五六岁的感情,简单到极致,无比纯粹。傅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停在那条手链上。晚些时候,两人去宾馆,大学城人来人往,这个时间点是最喧嚣的时候。乔西落后了两步,赶紧跟上,走着走着去牵傅北的手。可惜提前被觉察到,对方向前半步,避开了。也许是有意的,也许是无意的。乔西没放在心上,这下直接追上去并肩而行,趁机挽着傅北的胳膊。“去哪边住?”她问,以此分散注意力。没有甩开,傅北任她挽着,一面走一面回道:“前面,中门那里。”想过带人回寝室,可到底不方便,寝室还有其他人,突然带个人回去也不好说,而且江城大学的住宿条件一般般,标准的上床下桌单人床,两个人睡一处太挤了。大学城的宾馆生意红火,环境稍微好一点的常年满房,知道这家是附近卫生条件最好的,傅北才选的这里,只是运气不太好,没有双人间,只剩一间最贵的套房。学院周围的宾馆向来坐地起价,尤其是晚上,有时候明明有相应的房间,就是故意把贵的卖给顾客。犹豫要不要换一家,乔西却直接定下。傅北犹豫的不是价格。 第55章 老太太总爱讲道理,可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不是泛泛而谈的空话,她做事都有一定的缘由,老人家一辈子都心善开明,即使早就发现了两个孩子之间的端倪,可从未出言拆穿或者责备过。假使不是老太太,傅北也不会做出抉择。所有抉择都会有相应的代价,感情还未曾明了过,就倏地断裂。换成谁,都会心里有怨。一支香烟烧不了多久,还没来得及抽两口,走一会儿神,就快烧到手指了。傅北不是特别想抽烟,可思考问题时忍不住要做点什么,于是又点了一支。一盒烟十支,烧不了多久。第二天梁玉芷上门,眉头都拧出皱纹,见她才刚起来,身上一股烟味,不悦地问:“你又抽烟了?”傅北没有辩解,“嗯。”梁玉芷素来不喜欢家里人抽烟,特别是女人,傅爷爷和傅爸抽烟还能理解,男人嘛,时常有应酬,抽烟喝酒避免不了,可傅北又不做这些,竟也学男人一样抽烟,简直有毛病,难以忍受。不过她还算好脾气,克制住了,语气微微严厉地说:“以后别抽了,成什么样子。”言罢,瞥了眼傅北,结果没有得到回应,傅北对她的话丝毫不上心,径自走到桌边倒水喝。梁玉芷很是不高兴,但没发作。母女俩在傅北小的时候还算亲密,这些年来是愈发冷淡了,当初梁玉芷盼着女儿能在严苛的家教下成长为优雅知性的淑女,谁知现今成了冷冷的冰坨子。孩子大了,她管不着,心里有火也只能憋着。“明天回家吃个饭,你舅舅要过来。”放下水杯,傅北回身看看她,“就这个?”语气不冷不热,带着疏离的意味,梁玉芷一怔,而后说:“当然是过来看看你,你已经十几天都没回过家了,最近在做什么,怎么不回去?”“学校工作忙,暂时没空,过阵子会回去。”“教学安排不是才下来吗,你有什么好忙的?”拿上车钥匙,傅北才说:“除了教学安排之外的事。”显然是在搪塞梁玉芷,看这样子似乎不愿意交流,以往都不是这个样的,再怎么冷淡,对着家里的长辈还是恭敬尊重。梁玉芷脸色有点凝重,见她往浴室走,欲言又止,待人出来了,坐在沙发上就问:“是不是因为你舅舅的事,还在怪我?”走到玄关处换鞋子,傅北淡漠地说:“没有,你别多想。”看到她突然开门,梁玉芷立马站起来,“大清早的,要去哪儿?”傅北停了一下,抬眼看过去,“学校。”过于敷衍了,连借口都懒得编。梁玉芷当即来气,沉声道:“傅北!”回答她的,是砰地关门声。第33章 江城的进入了阴晴不定的时段,早上阳光灿烂,下午乌云蔽日,忽晴忽阴变幻不定。初高中早就开始上课,大学生基本都已回校,上班党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工作,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七井街不减繁荣喧闹,纹身店不远处不知何时开了一家大商场,不少大品牌强势入驻,为这一片带来了巨大的客流量。下午三四点,乔西没事做,独自去新商场转转,那里刚开业,各种优惠力度大,看见合适的东西可以买。商场大厅有一家花店,玫瑰、满天星、水仙花……应有尽有,花店的员工是熟面孔,见过几次已经认识。三楼有品牌的成衣店,随便逛了两家,不成想在第二家遇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傅北和秋意浓。乔西先进去,原本在试衣间试衣服,刚准备开门出来,就听见外面的导购和秋意浓的聊天声,毕竟在理工大学举过牌,对这位的嗓音印象深刻,起先还不怎么确定,紧接着听到秋意浓笑吟吟地问:“傅老师,你看这件怎么样?”试衣间内的乔西刹那间顿住,放在门把上的手僵着。“很适合你。”那人轻声回道。和平而平淡的对话,又不失成年人之间特有的暧昧。也许是乔西先入为主了,心头的紧缩感萦绕不散,她抿抿红唇,直到两人买单离店再出去。导购就守在试衣间门口,尽职尽责,见她开门出去,贴心地问:“乔小姐,衣服还合适吗,要不要出来照照看?”把选的衣服都交给导购,她神情淡淡的,说:“都包起来吧,谢谢。”竟全都要了,导购有点意外,毕竟乔西穿着普通,刚刚又在试衣间里待了那么久,还以为不会买呢,于是满脸堆笑,赶紧麻利地把衣服包装好,客气恭敬地送乔西出去。天空阴沉沉,竟在这时候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在商场里还没感觉,等走到门口就发现人群全都堆聚在门口的饮品店里,雨实在太大,打伞都走不了。手机忽而来消息,是秦肆发的,说今晚要过来,她会买吃的,让乔西等着。语气还是不容拒绝,都不问问乔西有没有时间。乔西随大流进饮品店买杯喝的打发时间,一面排队一面回复消息,然而没等她打两个字,秦肆问:【在哪儿?店里还是家中?】下这么大的雨,该不会要来吧……乔西拧了拧眉头,把打的字都删了,回复:【在外面,晚一点雨停了再回店里。】秦肆:【有事出去了?】乔西:【附近开了间商场,过来看看。】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迟迟不见发送过来,秦肆最终什么都没说,这人真是奇怪,自打出去了一趟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原先洒脱干脆的一个人,现在拖泥带水没个定性,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乔西没精力顾及这些,将手机收进兜里,在前台点了一杯拿铁。这家商场的一楼饮品店,为了方便客人增加店铺流量,全都是完全敞开式的,刚刚付完钱,不经意间一瞥,倏尔瞧见对面的同类咖啡店里出来两个人。傅北端着两杯咖啡,边走边递了一杯给秋意浓,走到商场大门口停下。雨太大了,不能走。 第57章 “跟朋友一起?”秦肆问,说这话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店里摆放的各种花,有的都快枯干了,都还没拿出去扔掉。乔西没太在意,回道:“自己去的,买了两身秋装。”秦肆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自觉问法多,识趣不再刨根问底,她当做没看见那些花,更不会提及这个,毕竟送花人重不重要都能猜到,乔西真在乎对方,肯定会把花带回家。买的菜不少,都比较符合乔西的口味,她就喜欢清淡的粤菜,怎么吃都不腻。先喝了口热汤,她问道:“怎么想到要过来?”师徒俩联系一直不深,就连当初在大学城那边,秦肆也鲜少会主动找乔西,更别提上门了,基本上都是乔西去她店里,偶尔电话打不通,运气不好,到店门口了才知道人不在。秦肆经常往外面跑,从来不告诉大家,且时常一走就是四五天甚至半个月,渐渐的,乔西便习以为常。秦肆顿了顿,语调怪怪的。“怎么,不欢迎我过来?”乔西吃了口菜,“没有啊,就问问,感觉你最近有点变了。”秦肆没吭声,把她的汤碗拿过去重新盛汤,然后递过来。乔西下意识去接,她接的是碗底,可就在这时对方忽地把手往下沉了沉,看似是巧合无意,可她不小心摸到了对方的手背。她的性取向秦肆早就清楚,不小心摸一下,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但终究有点不自在,愣了愣,手指躲避似的曲起。秦肆有些不耐烦,“愣着干什么,碗递面前了都不知道接。”没来由的,乔西有点介意,虽然秦肆从来没提过,但她隐约能感觉出秦肆的性取向跟自己好像是一样的,这人身边男性朋友不少,可从来没有跟谁有过暧昧,且女性朋友却一个都没见过。同样是女生,乔西跟唐艺她们相处完全没问题,压根不会不自在,以前和秦肆也不会这样,独独这回不同。纠结片刻,她还是接过汤碗,悄悄观察了会儿秦肆,可秦肆一切正常,与以往没什么差别。或许是她多想了。秦肆说:“下周一有个朋友预约做满背,有时间就过来帮我。”乔西点点头。街上起了风,呼呼地刮着。吃完饭,没待多久,秦肆就走了,专门过来一趟,似乎就是为了让乔西周一去帮忙,其实大可在微信里告知,没必要单独跑一趟。乔西目送她开车离开,把桌上吃剩的汤汤水水拿出去扔了,回来后,瞧见艳丽的红色郁金香,想起今下午在商场躲雨时的场景,毫不犹豫地,把之前收的那些一起抱出去扔掉。花太多抱不住,都快把视线完全挡住,雨路湿滑,她走得小心翼翼,把所有花束扔垃圾桶了,再原路返回。人行道水洼多,路面不平,快走到店门口,往来的车辆忽然鸣笛,她走神了,惊了一下,一个趔趄就摔倒,与此同时身体条件性往后仰,结果整个人不协调地栽倒。早上天气晴朗,当时一点不冷,她穿的五分裤,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火辣辣地疼,乔西缓了缓,吸了口冷气才爬将起来。胳膊上还好,没事,膝盖就惨了,殷红一块,还在往外冒血珠。她咬咬牙,嘶了一声,拖着腿往店里走,先进厕所简单冲洗下,换身干净衣服再出来处理擦伤。店里有消毒用的物品,不必出去买。傅北就是在这时候来的,还没进门就看见她将一条白腿搭在矮凳上,自己给自己擦酒精。毕竟是出去扔花才摔的,而且本来就有气,发现她进来了,乔西没好气地说:“你又来干什么!”酒精对伤口刺激大,说完,抽了下。傅北皱了皱眉,“怎么弄的?”右腿膝盖周围真有够惨烈,擦拭的棉花签都被染成红色,一大块擦伤看着就挺吓人的。乔西都不想搭理这人,自顾自低头处理伤口,她从小就怕痛,哪这么倒霉过,走路都能摔成这样,简直窝火得不行。别过身子,都不愿意朝着对方。傅北突然抓住她的手,径自蹲下去,把她手里的棉签拿走,“没清理干净,别动。”这人穿着高跟鞋,不好蹲着,只能半跪下,她现在倒是有耐性,可惜乔西不接受,一脚轻轻踢了下,不愿意她动手,“谁要你帮忙——”刚刚在厕所冲洗过,连鞋子都没穿,脚上腿上都是水,一点不留情。第34章 水渍沾湿了灰色的西裤,登时显现出一片更深的颜色,乔西的皮肤白,脚背也白,在柔和的灯光下与裤子上那一滩深色鲜明对比。乔西想挣脱,可惜被傅北抓住了脚踝,而且膝盖还真的挺痛,痛得她直抽气。这人使力大,都把她脚踝处勒出一圈红。乔西一向不喜欢这般,不论是现在还是哪个时候,都不喜欢,傅北总风轻云淡的,不着痕迹地掌握主动权,好似所有事情都在把握之中,不能被撼动。这种态度最令人厌烦。可乔西了解这人的另一面,即便傅北平时再怎么正派清冷,骨子里也不是温和斯文的,就像上床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抓住乔西的脚踝,可却不是放在腿上,而是肩头,更多的时候,这人都有一点病态,禁锢着乔西,做出亲密的羞耻的强势行径。乔西不爱强势,包括此时此刻,她也不挣扎了,有人帮自己清理伤口何乐而不为,反正不用自己动手,只是心里依然不舒服,趁傅北稍有松懈的瞬间,突然把脚往对方小腹处伸。简直把傅北的衣裤放毛巾使,故意这么干。傅北有轻微的洁癖,平时连桌上有水都要擦上两三遍,现下却毫无反应,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再用力都白搭,乔西不解气地把脚踹她怀里,不过没使劲儿,动作很轻,就是火气有些大。她性子素来矜娇,几岁大时受了委屈会闷头不吭声,渐渐大了,就会发脾气,但不是大吵大闹那种,反正谁惹她谁受气。傅北像是没感觉一样,还拉着她细瘦的小腿不让动,伏低着腰身处理擦伤。酒精太刺激,已经消过毒就没必要再用,傅北知晓她怕疼,弄得比较慢。“摔了?”乔西生硬道:“不小心的。”雨路湿滑,还穿人字拖出门,最容易摔。“下雨天走路注意些。”傅北说,少有的温柔。乔西却不领情,应都不应一声。 第59章 人一旦放下防备,芥蒂就暂时放下了。沉寂的黑色无边无际,将她俩包裹在其中,乔西闭了闭眼,手指抽动了下,终究还是挣脱桎梏,抓住了缠在腰上的手臂,打算推开对方。可被傅北先察觉了,这人突然松开了一刹那,悄然无息地移到前面,又抱住了她。唇角印上湿润与柔软,傅北抬手抚着她的脸侧,指腹在她脸廓上轻轻刮了刮。乔西先一步偏头,没让得逞。“是不是在怪我?”傅北低声问,挨了挨她的脸。乔西有点抗拒,生硬地说:“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不用问,肯定是的,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简简单单就释怀,有时候感情就像是在手指上缠了一根细线,越是用力勒就越疼,明明知道不该会痛,还是要拉扯。傅北把人抱得更紧些,不让乔西有挣脱的可能,她有点偏执,但又温柔得不像话,用抚慰的语气说:“对不起……”虽是毫无意义的三个字,但说与不说差别很大。乔西有些不舒服,说不清何种感受,她要的不止这些,不是简单几个字或是一番解释就能翻篇的,挣了挣,到底还是默然。当年她是怀揣着怎么样的心情呢,悸动,彷徨,喜欢得小心翼翼,爱意炽烈,遮掩得无比拙劣,在傅北面前少女春事都快遮掩不住,不信傅北看不出来。傅家的人的态度,她早就清楚,傅爷爷甚至当面给难堪,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让她不要再纠缠傅北,她都一一受着,装傻充愣当听不懂。得知她经常跑到江大去找傅北,察觉到了异常,梁玉芷单独找她谈话。“我们知道你跟小北感情深,这很正常,伯母当年也有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到现在都还有联系,但朋友之间也得有界限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天天都绑在一起,友情要适度,不然就容易闹矛盾。”梁玉芷一席话说得大方得体,既不点明也不把话说得太难听,让自行体会。乔西佯作不明白,反将地问:“没有绑在一起啊,她有她的事,我也有我的事,伯母是误会什么了吗?”梁玉芷脸色不大好看,皮笑肉不笑,平复了一会儿,给乔西倒了杯茶,说:“没有,就随便说说。”一番交谈并不愉快,梁玉芷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大致就是让乔西自觉些,别再缠着傅北不放,也把责任归咎到她身上,言语里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是乔西,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梁玉芷说,茶壶配茶盖才能成为一体,不能配其它的,否则就是四不像。“我们家就小北一个,没得选,以后都得靠她。”后来傅北离开了,乔西都能想到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傅家的人施压,可是那时候谁都不好过,难捱的不止傅北一个。乔西抿抿唇,终究一言不发。雨势渐大,噼里啪啦下得急促,雨点打在玻璃上声音尤为响亮,啪嗒——啪嗒啪嗒——下得比白天还大,天上的云层更加浓密,黑沉沉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的选择而已。”乔西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冷静沉稳。摆明了不接受。傅北身形一僵,抚在她背后的手亦顿住。第35章 僵局最终在忽然的光亮中结束,灯被打开,整个客厅被照明,窗外滴落不断的雨点依稀可见,外面的世界在雨水之中变得模糊不清,连轮廓都被磨没了。雨夜偏冷,将酷夏遗留的烦闷燥热彻底冲散,只余下凄清与安静。最安静的是傅北,上一刻还处在乔西决绝的僵持中,下一刻已然恢复如常,冷静自持得不像话,好似适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走了几步,牵扯到了已经凝结的擦伤,伤口又冒了血丝。脱掉高跟鞋,傅北把乔西抱到沙发上坐着,就那么光着脚半跪在乔西面前,沉默无言地帮着处理伤口。这人一向如此,偏执又温柔,不会做任何过分的事,但也不会有半点退步,无声的固执。灯光投落在她身上,显现出一圈轮廓,连头发丝都清晰可见,乌发沾着雨水,灰色西装背后有湿渍,她弯着身子,却不会弓腰低膝,守着最后的底线。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乔西不懂她在坚持什么,亦或者在躲避。“伤口不要沾水,明天我会带祛疤的药过来,应该几天就好了。”傅北说,声线一如以往沉稳。乔西不为所动,直直望着她,“这是在逃避?”傅北很冷静,“没有。”“那是什么意思?”这人没有回答。乔西做事直来直往,随心所欲,不爱整那些弯弯绕绕,傅北则不尽然,有时候果决干脆,有时候相反,而面对乔西时大多都是相反的,正如此时。从来不会直接正面。沉默让人恼火,可未尝不是另一种出路。回国后,乔西找了她,有了现在的种种,不论好与坏,都证明这条路可行。傅北克制而隐忍,或许老天爷都在创造契机,哗啦啦往下泼水,一直不见停歇,雨下得太大,这一晚还是留在了这里。可能是念及对方今晚帮自己这么多,她不走,乔西没反对,兀自洗漱完进房间睡觉,而傅北就睡在客厅,连客房都没得选。乔西睡得太浅,一晚上思绪都乱糟糟的,半夜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一不小心磨到擦伤的膝盖,差点被痛醒。客厅的灯一夜没关,光亮得晃眼睛。没想着要跟对方僵持,乔西纯粹是不愿意搭理,反正随这人了,一概不管。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客厅里传来动静,可惜乔西早已熟睡,躺在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睡得不太安稳,下夜里断断续续地做梦,梦见有什么挤进了被窝里,慢慢压在自己身上,她极力想睁眼看看却睁不开,最后反而乏了,妥协地任由对方折腾。那人其实没做什么,只是轻轻抱着她。梦里的场景变了,变成了第二次与傅北有交深时,结束后,她乏累地背对着半躺下,光洁的背完全裸着,被子的一角搭在挺翘圆润的臀上。每一次,她都不会帮傅北一点,只享受对方的付出而不给予一丁点回报。傅北抵在身后,也是这么抱着乔西,纵容了这些行径,颈间的微灼气息绵密,好似能顺着脊骨钻进四肢百骸之中,痒意啃噬着她。 第61章 傅北是一块无法撼动的石头,对所有试探都不会给一丁点回应。一个才十五六,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一个已经成年,到底懂不懂只有自己才清楚。乔西把所有沉默当做了默许,少女心事呼之欲出。有一回傅北主持了一个比赛,她从老太太那里得知,就在比赛当天偷偷跑过去,还买了一束雏菊,混在一众学生中进去,傻愣愣坐在前排。傅北见到她来,都怔了一瞬。前排是参赛选手坐的地方,她抱束花坐在那里格外瞩目,偏生她没半点自觉性,见到傅北就眉眼弯弯,笑意犹如阳春三月的烟花,倏地就灿烂炸开。傅北穿了条浅灰的长裙,和一位尚且算清秀的男生搭配主持,她容貌过于出众,身材高挑,穿着高跟鞋看起来比那个男生都要高一点。乔西毫无自觉地安静坐在那里,也没人赶她走,某些特殊的感受在作祟,萦绕不散,她总是有意无意瞥向傅北的胸口处,抱着一大束雏菊,双手紧紧捏着,手心里都濡出了细汗。她有些羞,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变态才会这样看人。这个年纪相当于半个成年人了,纠结一阵子,就什么都懂了。羞于启齿的念头好似洪水猛兽,又好似和煦阳光,让人惊怕,也让人向往。那一场比赛乔西都没关注,连比了什么都不知道,从头到尾都盯着台上浅灰色的身影,视线就定格在了那里。比赛结束后,她都不好意思上去送花,手足无措地坐在原位置上,静静等待着傅北过来。然而等傅北过来了,她又有点紧张,都快把自己埋进雏菊花束里,眼神躲闪不定,脸上像被大火烧过,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只察觉到傅北站在了自己面前。“怎么过来了?”傅北问,言语平静淡然,不像她,跟被拆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般。乔西勉强镇定下来,借口却尤其拙劣,“没事做,来看看比赛。”傅北还真信了。她抱着雏菊,明明就是买来送的,可不敢拿出手,那会儿她都不明白对这人是不是喜欢,只是路过花店,觉着好看就买了。至于要不要送,还没考虑好。傅北问:“花买给谁的?”她蓦地有些慌,下意识想解释,可说不出个所以然,抱着花束更紧了,耳根子都在发热,最后结巴地说:“没、没谁!”雏菊的花语是纯洁,天真烂漫,以及忐忑不安的谨慎的暗恋。她们去二食堂吃饭,吃完后,乔西故意先走一步,不主动去拿花,然后雏菊就到了傅北手上。她没开口要,傅北也没还。准确来说是没机会还,因为她匆匆找了个借口就跑了,为的就是把花彻底送出手。年少时的爱恋谨慎,低到尘埃里。茶几上的雏菊新鲜,正如当年自己送出去的那束,乔西低了低眼,还是没扔。大雨过后的江城被洗刷干净,空气清新,弥漫着生机与朝气,天空干净蔚蓝,稀疏飘荡着几朵洁白的云。周五是老太太的生日,虽然老人家已经不在世,但傅家上上下下还是一块儿到墓园去祭拜,连梁家也来了人。乔西肯定要去,只是不愿意跟这些人一起,为了不撞上,她特地挑下午四点去,孰知运气不好,撞上这行人还没离开。梁晋城就在其中。作为梁家同辈中最小的那个,梁晋城今年才三十九,比梁玉芷他们都小得多,他长得还算一表人才,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不难看,甚至算得上俊朗。老太太在世时十分不待见这位,还当着面说过不要让他进傅家的大门,故而那时候梁晋城鲜少出现在傅家,乔西亦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傅北有个亲舅舅。今儿倒是奇了怪了,竟让他一块儿来上坟。梁晋城恭恭敬敬给老太太上了柱香,说:“不请自来,您老人家莫怪。”傅北和傅爸在一旁,态度淡漠,傅爷爷亦面无表情,只有梁玉芷会顾着自家弟弟。不过今天梁晋城能来,自然是傅爷爷首肯的,至于原因就不清楚了。乔西到时正巧撞上梁晋城上完香,她觉得自己去的不是时候,一大家子看到她脸色都怪怪的,僵住了。梁晋城瞧见她,第一眼可能没认出是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最先打招呼的,熟络而亲切地说:“来这儿来这儿。”乔西立时皱眉,不清楚这是唱哪出。她还没动,傅北就先挡在了面前,冷冷看着梁晋城。梁晋城只笑笑,不在意地让开。梁玉芷对此不太高兴,不悦涌上眉间,不知到底是对谁有意见,好在没把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乔西不乐意讨好这些人,不过还是依次喊人,傅爸最和善,梁玉芷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傅爷爷嘴巴都没张一下。她倒不在乎,反正跟自己关系不大。然而傅北看向傅爷爷,突然跟着喊了声。“爷爷——”嗓音放得很低,不卑不亢。梁玉芷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第36章 山头的风景高远,凉风悠悠。傅爸夹在中间打圆场,拉着乔西过去,可惜乔西膝盖的擦伤刚结痂,不方便走路。“最近都没看见你,很忙吗?”傅爸问,久经商场的人心思深,表面都和气,但他对乔西不是假情假意,全看在已故的老太太面上,毕竟以往老太太可劲儿稀罕乔西。 第63章 乔西一句都没问秦肆,万三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识趣不多嘴。乔西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哂道:“下回请你和嫂子吃饭,改天约个时间。”当做答谢。万三一下子噎住,感觉自己这趟是白来了。前几天傅北来过,待不了多久又离开,她好像特别忙,乔西不问不管,直到乔建良过来看自己,拉家常时问:“小西,你还记得陈硕吗?”去机场接秦肆时,撞见傅北去接陈硕,怎么可能不记得。可乔西还是佯作不清楚,没所谓地回答:“不记得了。”“就以前老是跟在小北后面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乔建良说。乔西哦了声,没兴趣听这些。乔建良说,傅家和陈家这阵子走得挺近的,估计是为了应对谭二爷,梁晋城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不痛一下哪能脱身。乔建良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幸灾乐祸,他可记得地产项目投资失败时,以为自己和梁晋城关系铁,上门找对方借钱,结果人家理都不理,还狮子大开口让他拿手里其它投资换,简直落井下石,如今梁晋城栽了大跟头,他面上不表现出来,心里却出了一口气。乔西觉得他过于关注别人的家事,一概不发表任何言论。乔建良来这儿,除了看她,聊聊这些有的没的,似乎还有其它事情要讲,可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他近来比较奇怪,估计是有事瞒着,乔西当做看不懂,兀自做自己的事。周家母子俩最近消停不少,在忙着周林出国留学的事,周美荷为了儿子能稳妥读大学,可谓煞费苦心,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生怕儿子错失任何一个机会。对于普通人而言,进入大学的唯一一条路就是高考,但对于有钱有路子的人来说,不算太难。周美荷跟乔建良吹耳边风,明里暗里都是让他出一份力,总之就是要钱,一大笔钱。乔建良不是那种小器吝啬的男人,可独独这回装耳聋,都到这份儿上了,周林还录不上的话,还出什么国,家里蹲得了。为此,周美荷憋屈得要命,跟周佳琪说起这事都气得牙痒。周佳琪意有所指地问:“姑丈该不会真要把家产全都留给乔西吧?”周美荷脸色霎时无比难看,结婚之前她跟乔建良签过协议,双方的财产分得很清楚,各是各的。越是有钱的人,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把这些分得明明白白,以防将来出什么变故,当初结婚时周美荷心甘情愿,毕竟分不到肉还能喝两口汤,可真进了乔家的门,摸清了乔建良的底,加之乔建良对她们母子俩还行,她的心思想法就变了。谁不爱钱?有的人并不是天生就坏,更不是生来就恶毒,可大千世界,诱惑之下能保持本心的,少之又少。当初周美荷嫁进乔家,乔西曾十分给面子叫过一声“阿姨”,而周美荷也想过要安安生生的,对亲儿子和继女一碗水端平。谁成想呢,这种家庭注定过不了清净日子。“给不给她,还早着呢。”周美荷咬牙切齿地说,脸上全是不甘。.刚听过陈硕的大名,乔西第二天晚上就见到了本人。开学季来临,一大堆事情压得人喘不过气,唐艺几乎是一有空就赶紧叫上乔西出去玩。她俩在七井街吃了一圈,遇见万三他们。万三眼尖,先喊道:“哎,这儿这儿,乔西!”秦肆就在其中,她回了一趟s市,把秦家爸妈亲自送回去,今晚终于得空,跟着一群朋友出来聚聚。本来是要在大学城附近吃饭的,不知谁提议要来七井街,结果就来了。唐艺拉着乔西过去。乔西跟大家打招呼,轮到秦肆,还没开口,对方就吊了吊眉梢,先问:“腿伤了还出来到处跑?”“哪儿伤腿了,就膝盖磕了下,都结疤好了。”乔西说。磕得太惨,痂还没完全脱落,留了一小块,伤痕不算明显,但完全恢复一点都看不出来,需要一定的时间。秦肆低眼看了看,按以往的性子,多半要挖苦乔西走路都要摔,今儿竟然什么都没说。奇了怪了。万三很有眼力劲儿,提议既然都遇见了,就一起喝两杯,上回秦肆回来,本来都计划要去玩儿的。乔西迟疑,犹豫要不要去,孰知唐艺比较兴奋,一口应下,挽着她的胳膊就跟上人群。“乔西的朋友对吧,之前见过你好多次了。”有人对唐艺说,主动拉近距离。关系融合就得这样,多聊聊熟悉熟悉,才不至于冷场,万三他们一人一两句话,把乔西和唐艺当做中心,搞得两人分外不自在,想临时退缩都不行。秦肆走在队伍末端,万三转过头朝她挑挑眉,贱兮兮地笑。看着走在前头的乔西,秦肆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一行人去的酒吧,恰巧,去的庄启杨那家。庄启杨就是甩手老板,有空才过来一趟,其余时候都不会来,今晚没见到他,兴许是没来。处在人流量还不错的地段,酒吧生意红火,来这儿消遣的年轻男女特别多,连过道里都有抱在一起亲密的人,火气难消。现在管控严格,酒吧没那么乱,而且庄启杨不是吃素的,不会让别人自己的地盘上乱来,大体环境还过得去,不算特别乱。唐艺很少来这种地方,张望看稀奇,一行人要了一个卡座,秦肆大方请客,大家欢呼要玩个痛快。乔西对这些没多大的兴趣,反正跟着大家走就是了。万三挺照顾她的,万三的女朋友就在一旁看着,竟也不吃醋,还帮着一起关照乔西。搞得乔西非常不自在,感觉这两位对自己过分热情了,她找了边上的位置坐,唐艺跟过来一起,孰知还没坐下,万三女朋友忽然说要跟唐艺换一下,因为万三就在唐艺旁边。人家男女朋友要一块儿,那肯定得让,唐艺二话不说就到另一边坐。秦肆去了一趟吧台,回来时位置已经差不多被占完了,万三女朋友连忙让万三挪一挪,自己亦挪开,挪出一个位置给秦肆。人多,你劝我劝地几杯酒下肚,气氛就热起来了。乔西今天穿的裙子,不长,很衬玲珑有致的腰身,加上一张冷艳的脸,着实吸引了不少瞩目,有人跃跃欲试想过来,无奈这里人多,不好意思过来。酒吧里吵嚷,音乐声震耳,里面的人黄汤喝多了晕乎,嗨疯了。秦肆跟乔西说话,可惜被音乐声和吵闹声掩盖,乔西听不清,便捂住一只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秦肆凑了过来。 第65章 乔西没有傅北高,差一截,几乎托着臀被抱着,这样的姿势过于暧热,简直让她无所遁形。“秦肆让你来的?”傅北问,手上的力道一点不松。她不再钳着乔西的腰肢,而是将手放在扶桑花的枝节尾端,乔西说过,纹身是秦肆亲自动作纹的,那么大一片,纹的时候该是怎么弄的。一开始她不怎么在意这些,不曾过多深究秦肆,亦不在乎乔西周边的所有人,还算淡然,即便有再多纠缠与时有时无的隐秘,都不在意,可今晚秦肆那个样子,意味实在过于坦荡赤裸,全然不遮掩。秦肆对乔西有所图,早就有了心思。自己设计的第一个纹身图案,就这么轻易赠予乔西,还能是什么意思。乔西未曾深入想过,可傅北看得出来。揉捏着扶桑花的枝节,傅北用力有些重,想要把属于别人的痕迹抹掉,弄得乔西很不舒服。“你做什么,中邪了?”乔西低低说,推了推,止不住耳根子热,这人以往在人前多正经啊,现在真的是……傅北从来都不是好人,只是纵容着乔西。曾经亲近的时候,乔西故意用力在她光洁如玉的背上划出一道道浅淡的红,她从来都是默然承受,托起乔西过分细瘦的腰肢,把这些都通过别样的方式,一一还回去,背上的力抓得越狠,她还得越多。时间还没到,有些事情还不能说,但不代表不在意。“没有。”傅北说,都快抵着乔西的红唇。乔西偏头避开,捏着这人的手臂拧了拧,没好太用力,但力也不轻,还是有那么痛。可傅北跟感觉不到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放开,我要回去了。”乔西不愿在这个乌漆嘛黑的地方待着,也不愿这样对着傅北。她扭了扭身子,非要挣开。傅北铁了心不让她走,将人堵着。门突然被关上,吱呀一声。乔西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进的不是什么拐角处的墙壁,而是一个狭小的休息间。“你到底要干嘛?”她没好气地说。月亮从云层里出来,银白的光投落进高窗,勉强照出面前的人的轮廓。傅北伏在她面前,看不清神情,缓慢挨了过来,认真地沉静地问:“秦肆跟你什么关系?”简直莫名其妙。还能是什么关系,这不明摆着。乔西一怔,“喝多了你!”秦肆跟她能有哪种关系,还不就那样,她都不知道傅北在这儿,要早知道肯定就不来了。傅北今晚估计真醉了,一只手攀上来,捏着她的下巴,眼皮子吊着,意味不明地问:“我喝多了还是她喝多了?我今晚一杯酒都没喝完,比你还少。”这话含义真够深,包含了太多错综复杂的意思,使得乔西拐不过弯儿,抿抿唇,打开这人的手。“懒得跟你说,说不清。”乔西一贯没耐性,对谁都一样。面对这种不着边的问题,她都懒得辩解,一把推开对方,摸索着找到门把手,就要开门出去。不料傅北先一步将她拉住,不让离开。乔西下意识挡开,却没能抵住这人的攻势,傅北将她搂抱住,半是无奈半是隐忍,再下一刻,湿润抵在了唇上,灵巧撬开齿关,张扬地放肆。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扶桑花被轻柔地抚着,花枝摇曳扭动了几下,被修长细白的手按住,衣料被推起叠在细细的腰肢上,扶桑花彻底显现出来。乔西瞪大了眼,惊诧,错愕,以及始料不及。她毫不心软地捶打这人的手臂,甚至有一下打在了对方肩上,力道着实不小。然而傅北又什么都没做,仅止于此,只用指腹不断地抚着扶桑花,在脊背上徘徊,似要将这一块彻底擦掉,像汹涌澎湃的浪潮,要吞噬掉落入其中的一切。乔西脑子都是懵的,一瞬间不知作何反应,尤其是这人有些病态地抚着自己的纹身。湿热,交深,爱意汹汹。极致地占有,又极致地克制。没有多做任何不该做的。黑沉沉的夜色将一切遮挡住,一墙之外的人群疯魔,喧闹,狂热,酒色纵情,墙后的两人紧紧抵着,乔西留有余地没真下狠手,只用力地推了推,对方蛮横得要命,咬了下她的唇,而后将她的两只手都抓握住,抵在两边的墙上。偏生这时月光又白了两分,将这一处隐秘的地方照得更亮些,好似要把两人彻底袒露出来。乔西趁机挣脱一只手,抵在中间,骂她:“你发什么酒疯!”第38章 走出休息间,时间已然过去十几分钟,乔西置气地木着脸,收拾整理一番才敢出去,她的嘴唇看起来过分红润,明显经历过一番绵缠暧热,好在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不会被别人发现。她离开的时间有点长,大家还以为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正想着要过来找。乔西敛住所有情绪,憋住了火气不发作,若无其事地回原位置。秦肆偏头看来,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兴许是猜到了一星半点,神色刹那间冷了冷,可很快如常,佯作不清楚,冷静地轻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有人找你麻烦了?”“没有。”乔西抿抿唇,摇头,“里面人比较多,耽搁了一点时间。”眼皮子一垂,秦肆淡然地嗯了一声,一个字都不多问。另一边,一杯酒都快见底了,傅北才从后面出来,与刚刚进去前的沉寂相比,她脸上多了两分活色,待走近了,庄启杨才看清她嘴角破了。他跟陈硕相视一眼,再瞧向卡座那里,与之前的笑意吟吟相比,乔西整个人都处于随时要爆发的边缘,便随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第67章 乔西当她脑子进了水,理都不带理一下。估计真是脑子进了水,周佳琪竟然在这种场合找茬,走到乔西身边小声地讥讽道:“大忙人今天有空过来,真是少见。”语调阴阳怪气,脸上还算克制,表情不恶毒。乔西瞥她一眼,不理会。场合特殊,不跟这种人计较。“都不认识太奶奶就来了,惺惺作态。”周佳琪又说,轻蔑地瞥了下她。乔西是认识太奶奶的,只是见过的次数很少,估计太奶奶年纪大了也不记得她是谁,不过倒是记得住周佳琪,所以周佳琪才有恃无恐地嘲讽。可今天过来,只是念及与赵拾欢的交情。乔西大度,当周佳琪是空气,上一柱香,恭敬地拜了拜。周佳琪不屑地嘁了声。傅北过来正巧撞见这一幕,出现在后面。周佳琪后知后觉还有人在,讪讪闭嘴,生怕自己的话被听到,她偷偷观察了下傅北的神色,好像没有变化,应该没被听到,瞬间就放了心。她收敛了周身的刺,柔柔对着傅北喊了声:“北姐姐。”傅北连眼神都没匀一个给她,径直走过去,面上虽没表情,可周身气压很低。周佳琪没脑子,但其他人有,哪种场合说哪种话,别人拎得清。看到傅北那个样子,周佳琪心里一紧,握手成拳杵在原地,而后对方上完香,轻飘飘睨了她一眼。直到下葬仪式结束,再遇到傅北。那是在墓园外,多数人都走了,傅北一身黑色修长风衣,身形高挑,一见她,狭长的眼眸稍微阖了点,都不带正眼看的。“什么惺惺作态?”傅北沉着声音问。过于漠然无情。这让周佳琪记起小时候,因为不满意乔西更受宠,就在老太太面前乱编排,说乔西在班上如何如何,老太太只听着,从来不发表任何态度,都当这些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而傅北也保持沉默。那时她一直以为这是认同的意思,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肯定能起作用,剥夺掉对乔西的宠爱,直至有一次,她有些得意忘形,对老太太说:“乔西一点都不合群,有些不正常,不止你们不喜欢她,连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她。”老太太脸上的神情突然就凝滞了,一改往日的慈祥。送她离开傅家时,傅北就是现在这样,眼里不带一点温度,沉郁如寒冬的天,用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问:“什么叫不正常?”小时候不懂,只觉得委屈,想不通,大了,才知道何为偏袒。周佳琪紧了紧手。.乔西并不清楚那些事,想着周佳琪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得离远点。离开墓园,一行人去到赵家,把后续处理完,直至深夜大家才一一离开。整个过程,乔西没有再遇见周佳琪,连对方的影儿都没看到,倒是看见周美荷带着周林到处认人,这种时候还要维护人际关系,真是够拼的。赵拾欢在人群里周旋,没空顾及她。时间差不多,乔西跟赵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走了。然后在停车的地方碰见了最不想见到的傅北,由于酒吧那件事,乔西完全不愿搭理这人,打开车门就要弯身。孰知被拦下,傅北抵住了车门,问:“去哪儿?”大半夜能去哪儿?乔西连话都不想说,推了推车门,无奈力气不敌。“这几天都在唐艺家?”傅北又问,很有耐性。乔西不太高兴,“关你什么事?”她还记得这人是如何逼迫自己,现在能好好说话都算客气的,每每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心里就憋着一股子无名火,眼下被挡着不让走,火气更盛。傅北还是那么从容,即便面对她这个样子。“乔叔叔刚刚在找你,好像有事。”乔西顿了顿,她不知道这个,纠结了下,生硬回道:“不用你说,我自己会找他。”横竖一点都不接受,不论好与坏。“乔叔叔就在外面。”傅北说。乔西懒得搭理,弯身就要坐进车里,却在这时被对方一把勾住腰肢,蓦地往后带。以为又要玩上回那出,她反应忒大,下意识一挡差点将胳膊肘用力杵在傅北腰上,好在霎那间及时止住,没下重手。傅北过于越距,搂住她躲在一边的阴影里,将她整个人往旁边一带。乔西还没回过神,又被捂住了嘴巴。正想把这人推开,忽而发现另一边来了人,鬼使神差的,她一瞬间没再动,看了过去。是梁晋城和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第39章 看不清样貌的那个隐在阴影中,直到他走到光亮底下,才完全显现出来,当看到对方的脸,乔西瞳孔一缩,着实惊讶。来的不是别人,是便宜弟弟周林。乔西停车的地方较为偏僻,没跟其他人停在一处,周林怎么会来这里,还是跟梁晋城一起?周林和梁晋城看起来还挺熟的,对着梁晋城恭敬而客气,比对乔建良还尊敬,要不是两人长相差别太大,没有一点像,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父子。不过梁晋城才三十九,也不太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儿子,且周林的亲爸乔西见过。 第69章 乔西没有回答,闷不吭声朝车那里走,走着走着,突然绊到了脚,险些摔了,好在被后面的傅北及时拉住,才不至于一个趔趄脸着地。她自己都吓得心一紧,心想今晚真是诸事不顺,立即站稳了,拉开距离。“别跟着我。”傅北清楚是因为什么,避重就轻地扯开话题,说到刚刚的事情上,“周家这几年一直跟梁晋城有生意往来,以前很少。”乔西果然停下,回头望着她,拧了拧眉头,“所以呢?”傅北沉吟片刻,反问:“乔叔叔知道吗?”乔西哪清楚,嘴唇阖动,迟疑了下,实话说:“我不知道,得问他。”言罢,又看着这人,半是纠结半是犹豫,问:“是有什么事?”肯定是有的,否则不会问这些。看见梁晋城和周林在一起,拉着她躲就有古怪了,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一直以来乔西对生意场上的事情都不上心,可这回不同,她自己也察觉到有猫腻。然而傅北说:“还不清楚。”不知是敷衍还是真不知道。傅北说的实话,确实不清楚,不过亦没全部告知乔西,慢慢走近了,正正堵着不让再走。但这次乔西已经有了防备,也看得出她想做什么,左右衡量了一瞬,竟主动说:“换个地方说吧。”在外面难免遇到别的人,说什么都不合适,有些事憋了很久,她其实挺想问问傅北。两人去了七井街,乔西不会带这人回小区,大晚上的也不想去其它饮品店,正巧有东西要回纹身店拿,便带人回纹身店了。她倒不管傅北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反正顺着自己的安排来。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七井街最喧嚣的时刻,人流量小了许多,纹身店旁边的几家店铺皆都打烊。今天恐怕真触了霉头,摸黑开灯,打开的一瞬间灯亮起,而后闪了几下,紧接着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中。乔西一怔,下意识的,她再次去摁开关。而与此同时,傅北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第40章 街道上不时有车开过,路灯的光照不亮这里。手背上的触感温热而清晰,乔西下意识想缩开,却被一下子抓住,意外好似预谋,傅北无时不刻都抓住了不放。这不像她。借着微弱的光线,甫一抬眼就能看见对方的身形,对这人终究是不满的,乔西保持默然,冷淡淡也不出声。还是傅北先开口:“应该是烧坏了,明天换个灯泡,不行就找个人来修。”乔西咬了下唇,轻轻嗯了一声,挣了挣,还是收回手,不让对方碰。傅北倒不勉强,只是视线从没离开过。乔西生硬地问:“你舅舅跟周家有什么生意往来,保健品还是哪样?”周家具体有哪些生意,乔西并不了解,大概就知道这个,近几年高回报高利润的行业无非就那么几个,保险养生房地产互联网,周家挑不动房地产这座大山,互联网和保险也不行,一直专注养生方面,跟几家公司合作推出了不少保健食品,涉及到茶品、汤品和药膳等,赚了不少钱。其实保健食品行业还是当初乔建良带周家入的行,乔建良在做生意上马马虎虎,这些年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进军养生领域,房地产投资失败那次,乔建良咬碎牙齿和血吞,眼看路都要断了也要保下保健食品这一块,今天来看,独独这个决策没有做错。现代人追求高品质生活,舍得在这上面花钱,乔家如今也在做这方面,而且做得比周家大多了,还挺不错的。生意场上无情义,利益面前再亲的人都能反目成仇,何况是半路夫妻。乔西完全不信任周家母子,担心周美荷会出什么损招,这倒不是关心乔建良,与她和乔建良的父女感情如何是两码事,只是出于担忧,即使父女俩形同陌路,都不能让别人在暗地里搞小动作。“房地产。”傅北如实说,想了想,补充,“新区那个地产项目,之前乔叔叔做的那个。”乔西愣了愣,毕竟当年乔建良在这上面栽过大跟头,她还是知道一点内情的,未曾参与过罢了。那会儿乔家和政府以及一干相关人等耗着,项目拖着毫无进展,外界更是捕风捉影地暗戳戳散发乔家恐会破产的消息,乔建良实在拿不出钱,差点被活活拖垮,四处求助无门,只能自毁式快速贱卖资产套现,过程可谓艰险心酸。后来怎么脱身的,她只听乔建良说,变卖资产拿了钱继续苦苦撑着,之后幸亏周家尽全力帮忙,才让他脱了身。那是一段很煎熬的日子,虽然乔西从未主动过问,表面一点不关注,但还是清楚一些内幕。当时乔建良和周美荷还没结婚,周家为什么顶着巨大的压力都要大力支援乔家,无亲无故的,仅仅是因为乔建良曾经顺手帮过周家?不可能。她不知情,也没细细想过,现在乍一深究,诸多端倪无法想通。“你舅舅接手了?”乔西拧眉问。傅北点头,“嗯。”“以前他不是不参与么,现在成了烂摊子,怎么又要了?”乔西疑惑。傅北说:“已经不是烂摊子了。”上面重实干重结果,只要底下的人不乱来,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资本足够,运作几番,垃圾都能变成宝,梁晋城可不是傻子,项目的烂事都让乔建良担下,能赚钱了就开始下手。话说得意味深长,乔西一顿,好一会儿才明白其深意,仰头直直看着傅北,思绪乱七八糟。“你怎么知道?”毫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这人定然是在提醒自己,否则不会明说,她有点担心会不会突发状况,让五年前的事情重现。“陈硕在上面认识不少人,有人审批过这个项目。”傅北全然不隐瞒,和盘托出,只要乔西问就回答。乔西有点拐不过弯儿,不明白她跟自己说这些有何用,提防周姓母子还是当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顿了顿,问:“所以你舅舅和周家不安好心?想要做什么?”傅北却说:“不清楚。” 第71章 傅北凑过来要吻她,她不着痕迹偏头,躲开了。原不原谅,能否释怀,没有任何意义。.过了两天,有关周家的一些小道消息传出,周老爷子的病似乎另有隐情,是给气的,活活气得病倒了。周家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听说是产品质检不合格,本来可以妥善处理,好像是得罪了人,直接被点名批评了,事情发生得突然都来不及防范,而更倒霉的是好像有人要搞周家,把这事往网上发了,噱头整得挺足的,直击质量与健康问题。网络最容易以讹传讹,一件小事都能传到撼天动地的民生大新闻,周家为此花了大价钱赶紧压这事。乔西在网上搜了搜,没有搜到相关的新闻报道,十分好奇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跟梁晋城有关?第41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梁晋城就不是一个好东西,跟着他混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过不管是否真有关系,只要与乔家无关就行。周家出了事,周美荷母子和周佳琪都消停了好一阵,奢侈品不怎么买了,各种场合都见不到身影,似乎连家门都不出。过了一阵子乔西才知晓,原来是上头要抓典型,周家的人有谁胆敢出那么一丁点风头,指不定要被拿捏住做文章。保健食品市场鱼龙混杂,江城最近出了好几桩相关的骗局,骗子们把保健品功效吹得天花乱坠,有的老人被骗几十上百万的都有,上头立了专门的小组在大力打击这个,现在正在憋大招,保不准要拿哪一家公司开刀,而质检不合格就是一个绝佳的下刀口。当然,不合格的不仅周家,所以周家最近才那么安分低调,暗里走关系找依靠,生怕被拖出来打头阵。乔家这几年本本分分,这次倒是一点事都没有。现在乔周两家虽然是姻亲,但生意是生意,一直渭泾分明半点关系都没有,周家再如何都对乔家造不成太大的影响,故而乔西并不担心乔建良。况且乔建良不是傻子,得知周家的事后,立马撇得干干净净,还请几位同行的老熟人吃了饭,一伙人推杯换盏,皆都心知肚明,暂时抱作一团同舟共济了。乔西终于拿着乔建良之前给的那张银行卡,顺手查了下数额,一查都愣住了。她把这张卡收好,斟酌衡量许久,还是没打电话问乔建良,乔建良说过,这张卡是给她的。在这一段时间中,傅北时不时过来,小区门口会被保安拦下,她就去店里,偶尔碰上乔西忙就只能等半天。大学老师繁忙又轻松,她现在教大一的高数,刚入行要做的准备工作尤其多,职场关系也是一大问题,作为年纪轻轻的直聘教授,工作以后不快速拿出实绩就很难服人,久而久之难免会被同事私下暗指关系户。乔西没多关注傅北的事情,只是有时见这人在备课,时常在准备某某会议。秦肆也会来这儿,不过都是白天来,正好与傅北错开。“今年过年有没有计划出去旅游?”秦肆问,一面帮着递纹身工具。乔西在跟客人纹身,认真而细心,休息的间隙才回道:“还不知道,离过年还久着,到时候看吧。”早料到她会这么回答,秦肆笑了笑,已然洞悉一切地说:“到时候你可能又像去年那样,哪儿都不想去。”去年秦肆约她去泰国玩,乔西就是这么说的,当时秦肆会错了意,以为她有这个打算,还提前做了攻略,结果临到过年了再问,乔西压根忘了这事。乔西太懒散,跟秦肆不一样,不喜欢天南海北到处跑,平时习惯了在一个地方久待,没事就在家里窝着,动都不想动一下。低头太久脖子酸痛,她扭了扭,偏头看看秦肆,又戴着口罩埋头继续,边纹边说:“过年想休息,不想到处跑,不然开年后回来工作多累。”“你又不缺钱,非得开年以后就工作么,迟一个月再开张不也一样,反正一个月都没多少人来。”同样是家境殷实,观念却大不相同,秦肆主张享受及时行乐,开纹身店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是“务正业”,用来堵家里人的口,向来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心情好就开店半个月一个月,忙累忙累,心情不好就国内国外到处跑,去夏威夷跳伞去新西兰冒险,崇尚人生永无止境,而乔西则喜欢“原地踏步”,不愿意跳出自己的舒适圈,她可以在家里窝半个月不出门,可以一个人逛街吃饭,能忍受孤独,且不爱做任何惊险刺激的事。两个人都离经叛道,但离经叛道的方向却不同,一个对人生一个对家庭。“不开店没有事情做。”乔西说,语气有点敷衍。秦肆却像听不懂这是拒绝,找了张凳子在一旁坐下,帮着调了下光,“那就出去走走,想去哪里,新加坡还是别的地方?”乔西反问:“你要去新加坡?”“随便说说,不是特别想。”秦肆说,一番试探也知晓了她不愿意,便识趣不再提,见她马上要继续下手,低头看了看,提醒,“别刺太深,刚刚那样就行。”乔西顿了顿,抬起眼皮瞅了眼,“我知道。”当初在秦肆手下当徒弟,每次做得不对,免不了要被这人斥几句,秦肆要求高爱训人,往往逮住一处小错都能挑刺儿,适才指导的时候语气竟格外温柔,乔西还有点不适应。差不多到下午四点,连续纹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送走客人,在清扫消毒时,秦肆忽而问:“最近在忙些什么?”乔西漫不经心地清理仪器,“就在店里啊,你不隔三差五就过来么,还能忙什么。”“我昨天遇见了唐艺,在你们学校大门那里。”“嗯。”“她问了你。”秦肆说,眼神里暗含着别的意味,像是打量又像是看穿,平静的目光中是暗潮汹涌,里面藏有隐忍的深意。有些话,她没问得太明白,其实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但还是当做一概不知,自欺欺人。乔西愣了一瞬,“问我什么?”“问你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正值开学初期,唐艺既是学生又是助教,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基本上只有晚上才有空,偏偏最近乔西晚上都没空,是以几次唐艺打电话过来她都编借口说太忙,没时间,有一次甚至是在情浓无法自控的时候。她垂垂眼,紧了紧手心,随即脸上淡淡的,“只是店里事情多,白天做不完就回去熬夜,暂时没空。”秦肆哦了声,不管信不信,都不再深问。“别太累,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第73章 乔西心头生出空落落的感觉,情动退却过后就是空寂,木然地望了会儿天花板,眼睛久久无神。手机再次响动,屏幕突地亮起,在静谧的夜里尤为刺眼,她偏了偏头,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手机,而是侧躺在一旁的傅北。这人直直看着她,在她想要翻身去拿手机的时候,把她整个人都拦腰抱住,凑上去亲。先前是先前,乔西乐意了就让亲,现在不乐意了就不让,便侧开脑袋躲了躲,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薄唇还是挨到了嘴角,微凉和润湿袭来。“让开些。”乔西推开傅北,全然不领情。傅北抱着她不放,甚至任由对方半边身子都压着自己。乔西迟疑了一瞬,有那么一两秒纠结,然而还是支着身子把手机拿过来。“这么晚了,谁找你?”傅北问,当做之前什么都没看到。解锁屏幕,全是秦肆发的,还以为大晚上的会有要紧的事,孰知只是些无用的消息,问她入冬后要不要去小佛山看雪。乔西半跪坐起来,低眼看了看傅北,就那么坐着先回复消息,回了,再说:“不是要紧事。”答非所问,直接避开了问题,不愿意告诉对方。放下手机,由于冷,钻进被子里躺了下去。傅北要搂着她,被推开。“别挨着,不舒服。”都那样了,搂一下会怎么,到底是不是不舒服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过了就不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傅北像是听不懂话,将人勾进怀里,力道有些大,手掌用力按在腰肢后,掌控着。乔西不自在地挣了挣,又被按住,几乎整个身子都紧紧抵着对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分明就是故意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乔西眉头一拧,又忍住,不跟她计较,不动了,良久,感觉到对方的手正在往上攀,就抓住了,记起自己的正事,问:“周家的事,你知道么?”虽然周乔两家这两年生意往来不算多,但周美荷毕竟嫁进了乔家,周家真出了事,多多少少还是会牵扯到乔建良,且到时候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管,全然置身事外,毕竟夫妻一场。乔西管不着乔建良他们,可不容许周家的火烧到乔家,一点都不行,坐以待毙肯定是不会的,她不懂生意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但傅北懂。这么做倒不是利不利用,只是问问,何况这件事的起由还是傅北给她提的醒。乔西再没心没肺,有些事还是拎得清。傅北对这番问话毫不意外,似在意料之中。“知道。”“他们找谁走了关系?”问得可真够直接,拐弯抹角都省了,要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严格来讲周家也不算走关系,上头真要拿周家开刀,那怎么都无力回天,周老爷子不过是让人去探探口风,其它的什么都不敢做,现在上头的意思都摸不准,哪敢轻举妄动,反正现在是低调到极致,尽量减少存在感,慢慢等着。傅北停了停,修长的手指在她微凸的肩胛骨上抚了抚。触感似有若无,乔西不太自在,躲避似的往她怀里拱,低声轻斥了句:“别动手动脚的。”方才就不这么说,可真是分得清清楚楚。“没找关系,只是找人问了问。”傅北回道,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两人之间短暂地平和了下来,先前还僵持如寒冬腊月的冰块,现在躺一堆谈事简直和谐。乔西的性子就注定了不会低头,太傲,让谁都不好过,可她心底里还是有一条线在,傅北便摸到了那条线,暂缓两人的关系。乔家不是乔西的软肋,但也能算得上心底里的一处柔软,她不可能坐视不管,尤其是乔建良当年跌得那么狠,如今做生意事事都要小心谨慎。“那边什么意思,会不会单拎周家出来?”乔西疑惑,压着胳膊十分难受,久了酸痛,她现在身体有点胀胀的感觉,又没力气,就这么躺了会儿,不顾忌地趴傅北身上。她倒是挺会享受的,一点不管对方的感受,跟没长骨头似的,整个人全压上去。傅北蹙眉,低头,险些碰到她的下巴,乔西向来不太自觉,拢拢被子裹着。“应该不会,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乔西挑挑眉,想着要真会单拎出来,就打电话提醒一下乔建良,现在是不必了。“你舅舅呢,这两天有什么动向,帮没帮周家?”傅北薄唇一抿,心知她今晚是为了什么,半晌没言语,手掌在她瘦削的背后,才说:“他在忙着自己公司的事,顾不上周家,怎么?”乔西动动笔直细长的腿,说:“没怎么,就问问而已。”她身子热乎乎的,只比刚刚好些,一年四季都这样,冬天抱着就像天然的暖炉,在这种阴冷的夜晚抱着亦舒适暖和。傅北摸索着,用脸挨挨她敏感的颈间,手往下走了走,她太敏锐,受不住地立即躲开,还不能自控地颤了颤。“痒……”她缩了缩,“别碰……”傅北抵过去,凑到她颈间,往上亲了亲她的脸廓。乔西便扬扬下巴,而后又飞快避开,不让继续。傅北揽住了她,不容有任何退缩,兴许是心底里有一种按耐不住的焦躁在作祟,尤其是想到乔西现在的态度,手下就箍得更紧了。乔西半是承受半是抗拒,终究还是挡住了她的另一只造次的手,却不料对方早已预料到,在抵挡的时候扣住了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用力地扣着不放开。乔西抽了抽,没能抽开。“乔西。”“嗯。”“就这些事么?”傅北问。乔西不喜欢这样被桎梏着,不知道她想干嘛,于是想也不想地回道:“就这些。”有那么一瞬间,傅北僵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她真这么绝情,先前再怎么亲密无间,甚至乔西主动献吻,以为今天会有不同,其实没有,乔西现在就是无事不找人,找人必有事。说白了,今晚就是为了问问这些事,适才的种种只是顺带而已。乔西好似压根不在意,真没血肉一样,之前那会儿能轻易就做了,现在亦能毫无芥蒂,仿佛只要她高兴她愿意就行,无关是否在乎和真心。随即,还是恢复如常。搂紧这个没心的,傅北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鬓发,再记起秦肆这个人,便有些用力地揉了揉乔西,想要移过去寻乔西的唇。“周末有空吗?”她轻声问。乔西知晓她要干嘛,往被子里缩了些,成心不让碰到,“干什么?”“我订了一家餐厅,一起吃个饭,行吗?”傅北松开了她的手,摸到她的脸侧钳着下巴,不让她再躲闪。乔西直接拒绝:“没有空。”可惜嘴上拒绝了这个,却躲不过接下的吻,傅北用力把她制住,几乎没留给她反抗的余地。乔西唔了一声,一来气,挣扎了两下,然后抬起手捶打她的肩头,然而对方无动于衷,发了狠要深深索取这个吻。 第75章 赵拾欢似乎很忙,忙得连回消息都没时间,简单聊了两分钟就再也没动静了。乔西知道她最近正在奔波工作,听说天天都在搞应酬,忙得影儿都看不见,便识趣不打搅。从小到大,三个人里,赵拾欢都是最迂回的那个,她对谁都好,性格大方,正因为如此,明明该成为最不受束缚的那个,长大后却截然相反,不论做什么都依照既定的人情世故来办,心思内敛。乔西一点没在意,回完消息就忙自己的事,不料还没到晚上就等来了秦肆。秦肆跟往常没区别,还是老样子,一来见她认真在低头画图,就没立即打扰,而是径自去休息间拿喝的,出来时还给乔西拿了罐可乐。“怎么又过来了,有什么事?”乔西问,仍低着头画图。目光从她颈间和锁骨掠过,秦肆单手拉开易拉罐,随便找了张凳子挨着坐,“没事就不能过来了?”“可以。”乔西回道,笑了笑,拉开饮料喝了口,又放远一点避免不小心打倒了会打湿图纸,看看一旁的人,问,“你自己没事做吗,这一阵总是过来,马上要入冬了,不出去滑雪?”秦肆的爱好之一就是滑雪,往年的这个时候已经在准备去瑞士或者日本了,今年似乎一点要出去的打算都没有,乔西不免好奇,以往可是雷打不动天塌了都要去的。“你想去?”结果秦肆问。她眨眨眼,偏着脑袋瞧去,“我不怎么会,摔了就惨了。”“我可以教你。”秦肆说,毫不迟疑。愣了愣,乔西感觉今天的她怪怪的,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对自己从没这么好过。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异常,秦肆敛了敛情绪,解释说:“我今年还没找到人一起,你要是想去也可以,教你纹身都能教,多个滑雪就当顺带了,反正你那么笨。”语气真够勉为其难的,带着几分不情愿。这才是她平常的样子。乔西哂道:“算了,出去还要办签证,太麻烦了。”这句话不知戳中了哪个点,秦肆眼眸一暗,随即恢复,“交材料上去就行了,有什么好麻烦的。”乔西用心画图没管她,亦不多谈这些,还是不愿意去,她本就不喜欢滑雪什么的,何况要出国,再者已经答应了唐艺过年要一起吃饭,而且跟秦肆出去旅游,真不敢想会是什么样子,对方那个暴脾气怕是得气一路,感觉还是不适合一起出游,换成唐艺她还会考虑考虑,毕竟跟唐艺合得来。秦肆不死心,问:“真不去?”她婉拒:“再看吧。”秦肆没了声,眼神几番变化,站起来后,一个不经意间,脸色变得难看无比。乔西穿的衣服领口比较宽松,她正伏在桌子上画图,难免会低头弯腰,站在旁边就能看到些许领口里的光景,那白嫩柔软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痕迹着实惹眼。傅北留下的东西一点都不少,占有与侵入的痕迹都快刻入骨子里。阴天光线不够明亮,乔西顺手将灯摁亮,不曾发现旁边的人的异常。直到秦肆压着情绪问了句:“昨晚去哪儿了,不在家?”一提到昨晚,乔西难免生出两分赧然,不过没表现在脸上,手下顿了顿,下意识要解释一下:“在家,昨晚下那么大的雨,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听到“在家”两个字,秦肆抓紧易拉罐,眸光晦暗不明,脸上有些漠然,“那后面怎么不回我的消息,今天都没回,在家里忙什么?”问得这么细……那时回了之后秦肆又发了消息,可乔西没能回复。记起昨晚的场景,乔西紧了紧手,摒除掉心里那些杂念,干巴巴回道:“没事做,就早点睡了,还能做什么。”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秦肆,更别说与秦肆对视了,她就这毛病,心里发虚就不敢直视其他人。旁边人许久没出声,久到她都回过神了。刚要偏头看去,秦肆只是抬手帮她理理散乱的耳发,又轻又低地说:“画图吧。”她不由自主想避开,不让触碰,却被按住了肩头。.时间到傍晚时分,天上的乌云滚滚汹汹地翻了几回,昏暗将整片大地都笼罩住,不多时,一场断断续续的小雨袭来。因为正在下雨,街上到处都没什么人,大学城都没多少学生在外面晃悠。一下班,傅北就回去了,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处理事情,她一向效率高,可自从雨开始落下后,就有些分神。兴许是想起昨晚那些缱绻往事,心头有点烦躁,做事没头绪,不自觉地就点了一支烟。还没抽两口,烟就烧了半支,二指夹着烟身点了点,抖落烟灰,在猩红的火星子中,思绪蓦地飘远,总是会想起乔西。昨晚愉快又不愉快,两个人都在享受沉溺,可不曾真正地相互敞开过。第二次的时候,乔西伏在她肩头,双腿半跪着,一直紧紧抱着她。傅北像哄小孩儿一样,耐性十足,“放松些……”乔西抵在她颈间,轻轻喊了声:“傅北——”“嗯。”“傅北……”她还是不停地叫她的名字。空气像会流动的水,卷噬着她俩,傅北想打开乔西的心扉,可无济于事,乔西不愿意,她将自己牢牢包裹住,不让触碰。当时的雨比现在大些,淅沥没完没了。乔西定然是有感觉的,不然不会那样,可傅北再也摸不准她的心思,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会把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小姑娘,不会那么顺从乖巧,会因为一点点亲密的触碰就把自己完完全全舒展开,把心里最深的最柔软的地方露出。烟快烧到手指,温度高得灼烫,一恍神,傅北再抖了抖烟灰,而后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面前的电脑界面就没换过,打开是哪样现在就是哪样,她现在没心情去顾及这些,背抵着椅子缓缓精神,合上眼,休息一会儿。身心都暂且放松下来时,莫名其妙的,想起那一年也是这么一个雨夜,乔家没人,就乔西独自留守,时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她在房间里刚洗漱完,站在窗口就瞧见了斜对面亮着灯的房间。乔西就站在窗口,穿得单薄,趴在窗台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一怔,还没回过神,小姑娘突然跑进屋里,接着灯熄灭了,不多时两家之间的路上出现一抹飞快跑动的身影。第44章 第77章 傅北僵直了身子,想把人推开但担心将她弄醒,这么晚了,想了想,还是没有。小姑娘身形太瘦,与小时候全然不同,瘦得背上都能摸到脊骨,她睡着的时候全部放松下来,丝毫没有戒备,瘦长笔直的腿就搭在傅北身上勾着,头发太长,霸道地与傅北的乌发缠绕在一处,她还抓着傅北的衣角,!紧紧攥着。呼吸绵密,不断地侵扰,搅得人心烦意乱。乏累地阖了阖眼,傅北想稍微推开一点点,不料刚一动,乔西就更加用力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角,无奈,只得保持原状侧躺着。之后不知何时睡着的,睡梦中梦到被什么纠缠住,挣脱不了,感觉有重物压制着自己,往颈间不停地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整个人都憋得难受。她拧了拧眉,瞥见外面的天依然黑沉,摸到手机一看才五点多,一整晚都没睡几个小时。乔西倒是睡得舒舒服服,应该是被弄醒了,但睁不开眼睛,反而把傅北扒拉得更紧,耍赖地贴紧,无意识地往对方身上拱,用倦懒的声音轻轻喊:“傅北……”没有回应。傅北睁着眼,却一声不吭,只偏了偏头。雨水洗过的天地干净,一切都是清新。这一天傅北上课时走了神,心不在焉的,专业课老师严格,点了她的名字。“上来推导一下刚刚讲的公式。”一个简单的二项式几分钟才推出来,老师俨然不满意,当着整个教室的同学训斥一番。乔西却截然相反,或许是因为前一晚的那席话,让她突然醒悟过来,学习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整个人就轻松了不少,学起来压力亦不似从前那么大。压力变小,担子就卸了下来,一学期周末竟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班级成绩排名竟然一跃居中。这一年冬天又下了雪,纷纷扬扬比上一次的雪还大。在读大学的赵拾欢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这边找乔西,她带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很多玩意儿在江城都可以买到。“这才多久没见,乔乔长高了很多啊。”赵拾欢还是老样子。算来,已经快半年没有见过面了,赵拾欢考取了的大学,现在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不过对着乔西仍旧不正经,一见面就把人搂抱住,使坏似的捂怀里不放,逗得乔西满脸通红。那时候乔西对自己已然有了一定的认识,对这种过于热情的!的招呼方式不适应,别扭地挣开。“还害羞么?”赵拾欢好笑,不客气地揉揉她的脑袋。乔西喊了声:“欢姐姐。”当时傅北就在旁边,瞧见赵拾欢过分亲密而不自知的一举一动,眉头微蹙,可到底没阻止。乔建良两口子几乎不搞家庭旅游,乔西平时也没两个朋友,长这么大出远门的次数不多,她自然是心动的,然而不等纠结完毕,傅北突然开口:“这次放假要放多久?”问的赵拾欢。赵拾欢还等着乔西回答呢,闻言,怔了下,看过去回道:“个把月吧,寒假都差不多,反正过了元宵再走,你呢?”“也是。”傅北说,恰恰站在两人中间,把乔西护在后面,“十七才开学。”赵拾欢的归来打破了两人原本的相处局面,她时常过来找乔西,有时一待就是半天,偶尔还会腆着脸留在乔家吃晚饭。乔西不懂拒绝,也不会拒绝,一顿饭而已。不知不觉间,竟慢慢和赵拾欢联系更多,有时候一天都不会去隔壁傅家一次,即便要去,也是跟赵拾欢一起。老太太总说她们仨儿关系好,从小就能玩到一块儿,是好事,年纪再大些以后就相互有个照应。比起在家里面对乔建良和乔妈,乔西更喜欢这样的日子,不用直面支离破碎的家庭关系,每天开心愉快,虽然也没做什么。傅北还是原先那个样子,不过和赵拾欢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要好了,相互之间莫名就生出一段距离。赵拾欢单独去过傅家两次,两人曾经无话不谈,可现在几乎没有要聊的,几句话就冷场。真正的转变是在去恒温游泳馆那次,赵拾欢耍宝,大冬天非得去游泳,在郊外包了一家豪华私人游泳馆,叫上一众熟识的人去。乔西就在其中,她以为只有三四个人,便同意了,孰知一去就见到了讨人厌的周佳琪。自从进入高中学,她跟周佳琪就鲜少碰见,平!时各家有聚会也是能不见就不见,这些年两个女孩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本来乔西不愿意跟周佳琪一般见识,可对方实在讨厌,好似自己欠了她一般,一见面就暗戳戳损两句,嘴里吐不出好话,偶尔还会搞小动作,譬如上回在一个聚会上,她“一不小心”差点把红酒倒乔西裙子上,最后连一句道歉都没有。“仇人”相见,周佳琪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下巴都快扬上天。乔西目光都不斜一下,兀自进换衣室换泳装。她不愿意和这些人一起,换了泳装就自个儿待一处,坐在泳池边玩水。周佳琪不知抽什么疯,在池子里游着游着就带一堆人过来,面上热情礼貌地喊她下水。“乔西,你一个人待在那里,是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吗?下来玩呗,都是认识的,有什么不好意思。”一番话说得,表面善解人意,实则暗指乔西不给面子不合群。果然,周围一群人听完,脸色各异,乔西确实一直都不合群,不跟其他人多交往,性格孤僻不开朗,不懂为人处事那一套,还有点难相处。一群人没一个帮着解围,也没一个叫乔西下去,就那么围堵着。乔西脸色不变,顺应地说:“怎么会,正打算要下来。”原本是要直接下去的,然而始料未及,周佳琪竟拖了她一把,乔西不曾防备,手下没撑住一下子被拖入水中。水的压迫感瞬间袭来,在短暂的入水挣扎中,难受的窒息感使得她分外不舒服,所以当浮出水后,她火大地推了周佳琪一把。推得很用力,不遗余力地厌恶发泄出来。冲突往往就是在一瞬间产生的,周佳琪可不是省油的灯,撞到池边感觉背后一痛,立马气冲冲就要扑上来。“你有病啊!”“好心好意叫你,不领情还打人,你是不是孤僻久了脑子有问题?”周佳琪火气大得不行,两句大声的骂直接把其他人都吸引过来。傅北和赵拾欢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而后做了完全相反的抉择。第45章 各人性格不同,在面临突发事件时的反应自然不同,依照赵拾欢一贯的处事方法,她没问是非对错,而是在中间打圆场劝和,给双方台阶下。 第79章 看起来全然不在意被乔妈打了。“下次离她远点,别让阿姨知道。”傅北说。乔西这才明白,拧了拧身子,嗯了声,一会儿,补充说:“我妈没用力,打得不痛。”乔妈可是用荆条打的,哪可能不痛,傅北默了片刻,还是抬手给她掖了掖被子。那段时期,赵家已经在计划要北上发展,赵拾欢给乔西又买了一堆小玩意儿,乔西收下礼物,客客气气的。赵拾欢不太高兴,心知已有了隔阂,在与傅北闲聊时,笑着调侃:“乔乔脾气挺大的,这都记半年了,还不消气。”一件小事乔西都那么在意,何况后来的不辞而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将电脑关上。顺手将今天新买的电话卡上到另一个卡槽里,按下早已熟稔于心的号码,思忖了良久,还是没打。夜深时分,等处理完工作,!,傅北才进浴室洗澡,身无余物躺在浴缸里,两条长腿交叠放在另一方,躺在里面,肩头上的咬痕在水下清晰可见,她轻吸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着。溢满的水晃动,不断地流出,浴室里热气缭绕,玻璃镜子上积盈起水雾,变得模糊不清。她有些乏累,兴许是最近压力太大,整个人松懈不下来,在水里躺了几分钟,没有一丝赘肉的性感长腿分开……水波轻漾,随着起伏溢出,在地上缓缓流动,流进一角的地漏里消失不见。江城的晚间新闻播报了保健品相关的通知,果不其然,上面从健康问题入手,用两家质检不合格的小公司做典范,再引出最近的天价骗局事件。周家没在电视新闻上被通报,还算幸运,不过在网上的通报名单里赫赫在列,夹在一堆名字中间,周家的生意自是受了打击。可能是运气背,也可能是同行要找挡箭牌转移视线,有小道消息流出,扒周家的老底,把各种虚的实的东西往网上发。网络最不缺凑热闹的人,尤其是那些喜欢搞“阶层”矛盾的,有人带节奏周家搞特权,明明出了问题却一点没事,这可点燃了某些愤愤不平的网民的怒火,把高度上升到不整垮周家不行,更有甚者把周家旗下的公司都一一扒出来,反正闹得不可开交。网上的闹剧只持续了两天,热度逐渐降下去,这事就此翻篇。晚上,傅北十点多过来,面上带着倦怠的神色。乔西刚刚看完剧,见她来了没半点表示,问都不问一句,直至躺床上了,手反撑在身后,倏尔想起什么,才开口说:“没那个了。”早就用完了,没买新的。傅北抚着她的脸廓,低头吻了吻她敏感的耳后,把人拢在怀中,低声说:“上一次不也没用。”乔西忍不住缩了下白皙的脖子,往后躲了躲却不是真躲,反而抓住了傅北的衣角,“还没洗澡……”对方直接将她抱起来,朝浴室中走。第46章 与以往不一样,这次浴室里只开了小灯,橘黄的灯光溢满整间浴室,暖热舒适,光线不够明亮,当热水散发出水雾后,昏黄就成了最勾人心弦的颜色,照在柔嫩的肌肤上,将整个身子都染出一层诱人的蜜。花洒流出的热水打在光滑圆润的肩上,倏地打湿大半个背,水从肩头缓慢往下流,淌过脊背线,再是挺翘紧实的臀,修长笔直的腿,精致的脚踝……湿冷刚降临的时节,周身被暖和的热意包裹,便格外舒服。在流动的水下站定,乔西经受着热水的冲刷,扬扬天鹅颈,光洁的下巴稍微抬起,红唇轻轻张合。缭绕的雾白水汽蒙蒙,遮在眼前,堆聚在上方,热水从肩头流向胸口,缓缓落进沟壑之中,水流倏地分路,顺着凸凹有致的曲线溅落在地,些许打在白色的墙壁瓷砖上。昏沉的灯光都将水汽染成橘色,所有事物都被熏染不清,尤其是腰后的扶桑花纹身,在水的浇灌下显得那么葳蕤艳丽,开到几近荼靡,红艳艳美不胜收,引人采撷。乔西就如这花,在水的浸染下开放,暖意在四窜,笼罩在周围,灼着意志与自制,一点点消沉下去。洗完,关上热水。温暖的橘色与氤氲的水雾,磨着人的意志力,镜子上全是水珠。乔西手撑在冰冷的洗漱台台面上,甫一抬眼,就看见镜中模糊到看不清身形的轮廓,镜面光滑,凝结的水珠突地滑落,余下一道弯扭的湿痕。她缓了缓,不由自主地收紧小腹,往后靠了些。无意间抬手,将镜子上的水雾抹掉一道,干净的镜面中便立马照出清晰无比的镜前光景。垂眸,看见镜中的样子,乔西忍不住红了耳根,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举动。浴室的地面还湿湿的,赤脚踩在上面,冰凉,手下撑着的台面亦冰凉,可一点不觉得冷,一股暖意在身体里流动,越来越热,让人无法寻到解脱的出口。小区楼下的树木迎着夜风,被吹得哗哗轻响,柔嫩的叶子紧紧裹着枝干,夹住不放。时间尚早,远处的街道依然喧嚣,人来人往,灯光比这一隅还要亮堂些,城市的灯红酒绿在夜晚尤盛,不曾停歇。等回到房间里,已经十一点半,乔西乏力地趴床上,连吹头发都没劲,还是傅北坐在床头!头帮她吹的,她就懒散地合上眼睛享受,趴累了,就翻身过来平躺着。她只裹了条浴巾,散漫地抬抬腰肢,朝向傅北,想起新闻上的报道,问:“看新闻了么?”知晓在问周家的事,傅北嗯声,“看了,风头刚刚过去。”头发被吹干,乔西也不说句谢,兀自坐起来,看着傅北在一旁收拾,突然抬脚轻轻踩了下对方的脚背,故意这么做,“哎,周家是不是得罪谁了,怎么这次背成这样,前两天网上尽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今天一搜又没了,怕是花了不少钱来压。”停了一下,将吹风机放回原位,傅北过来挨着,见她又将腿收回去,曲起坐定,黝黑的眸子缩了缩,扯了一角被子给她盖着,然而乔西觉得不舒服,蹬开了。傅北说:“可能是对家发的,不是很清楚。”乔西挑挑眉,倒不深究,毕竟网络上真真假假难辨,之前传的很多消息从来都没听过,想了想,感慨:“最近到处都有事,不太平。”她里面什么都没穿的,浴巾没系牢,动两下就变得松垮垮的,垂搭在身上。傅北伸手过来帮着系,她就那么靠在床头一动不动,等对方要收回手时突然向前凑近些,傅北立时顿住,拉住浴巾边角的手指微微曲缩。以前很多时候傅北都帮她做过事,不过都正经得要命,不论她做何反应,这人一直无动于衷,总是站在年长者的角度对待她,保持着距离,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反应自是有所不同。这个时节南方已经开始变冷,天气阴凉,又是大晚上的,只围一条浴巾肯定冷,乔西像感觉不到似的,没所谓地抵在床头,眸子直勾勾盯着对方。傅北垂了垂眼,下一刻把浴巾系好,当感觉到柔软再次抵在指尖,没再曲缩开。“这两天在忙什么?”她低声问,声音带着洗完澡过后特有的倦哑。 第81章 手背上稍纵即逝的湿热感,明明已经没了,却好像一直不曾散去。乔西没有动作,面上神情不明,不复先前的模样,连那点浮于表面的伪装都没了。傅北还抓着她的手,轻声说:“我找过乔叔叔,找过很多次。”之前乔西一直在躲着,读书期间还可能会回乔家,一放假就消失不见。傅北寻不到人,忌惮着家里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一直耗着,如今回国了,查到当年的事可能与傅家梁家有关,便又成了僵局。如果当初乔建良的事,傅家要是脱不了干系,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无法交代。那时候乔建良有多艰难,被周遭的人算计,几乎赔得精光,就差跳楼了,站在万丈深渊将要跌入谷底的落差没多少人能够承受,事到如今他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也不是一点都不知情,只不过是机警识时务,当做一概不知罢了。真等揭开真相那天,又该如何收场。“我知道。”乔西说,无动于衷,真会感动在这人找自己的时候就回头了,哪会等到现在,更不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她居高临下地瞅了眼傅北,跪坐久了腿酸痛,动了动,嘴皮子阖动,沉思半晌,转而回答先前那个问题:“这!几年就那样,你不都知道,读书,开店,我爸跟周美荷结婚,我搬了出来,没什么新奇。”五年的时光,不长不短,初初那会儿一天都觉得漫长难熬,慢慢地就麻木了,每天在学校里走一遭,跟唐艺一起上课下课,有空就去秦肆那里,时间一晃就过了,稍纵即逝,再一转眼,原本苦苦找寻的人竟然就回来了。人生有几个五年,这段日子平淡无奇,以为会空缺一大块,但却没有,其实还是照常过。时间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停止,生活亦不会因此而天崩地裂,这世上没有谁一定离不开谁,都一个样,众生皆凡人,无一例外。看出她态度一下子转变,傅北眸光深邃,片刻,还是搂抱着她,挨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说了些自己这几年的经历。乔西晃了晃神,不知听没听进去。“行吗?”傅北忽然问。她一愣,随即疑惑:“嗯?”傅北很有耐心,“下周我有时间,过来找你。”看样子压根没听进去刚刚的话,很是敷衍。傅北低了低眼,倒不勉强,乔西不愿意谈也不逼着,凑过去在她唇角挨了挨。乔西没拒绝,眼睫颤了颤,等着下一步动作。然而对方没再继续,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举动,许久,将浴巾给她系上。指尖与肌肤相触碰的刹那间,乔西呼吸一滞,垂眸瞥了眼这人,须臾,抓住傅北的手腕。傅北停下,抬头与她对视。乔西久久不语,唇阖动了下,敛敛眉宇间的沉寂,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为什么还要回来?”是问句,亦是肯定。现实大多数都是一别两宽,哪来那么多兜兜转转,既然不是非你不可,那走过低沉后就该各自开始新生活,可是为什么又要回来呢?分明都放弃了,再重新捡起来,哪能那么!轻易。傅北默然,可在乔西放手的一刹那反过来抓着,乔西照旧没有推开。夜深时候,天地陷入寂静之中,街道变得冷清,小区里一片沉静,房间中亦黑魆魆。乔西侧躺着,合上眼却没能入睡,傅北在后面揽住她的腰,抵着,不知到底睡没睡。后半夜,她昏沉沉睡去,直至凌晨四五点侧躺到腰身都酸痛,才翻身躺平,傅北还是原来那个姿势,双眼阖着,一只手搭在她身上。往被子里缩了点,不一会儿抬抬手,还没出被子又止住,最终还是作罢。等天际出现一抹白,隐约中快要天亮时际,她已经睡得迷糊,直到感觉到有重量压过来,整个人动弹不了,待意识渐而清醒,缓慢一睁眼,视线已被挡住,反应过来在做什么,亦没拒绝,只顺应地曲起细白性感的长腿。后来再睡了一个回笼觉,真正睡醒,旁边的人早离开了。昨夜傅北说过好些话,可乔西没有认真听过,几乎都没上心,直到对方两三天都不见踪影,才反应过来。周佳琪讨人嫌,她哥周群半斤八两。周群已经三十四五,乔西鲜少接触到,只知道这位在办游戏公司,还算有模有样,不过这家游戏公司挺缺德的,这两年刚起步,打着原创的幌子,实则净干些剽窃借鉴的腌臜事,天天搞擦边球,赚得还不少。而这次翻车,不是打版权官司输了,是被有关部门喊去喝茶,勒令整改。乔西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周群的公司是被举报的,原因是新上线的下了血本开发的那款游戏,涉及到不正确的价值导向以及故意诱导青少年等,造成了一定影响,反正通报很官方,说白了就是违规。周家之前才受创,还没恢复,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简直倒霉透顶。周群屈尊跑了两回乔家,对乔建良甭提多熟络,酒足饭饱,话里明着暗着都在提借钱救急。流动资金就是生意的血脉,血脉!枯竭了,那基本就玩完,周群流动资金不够,想要借点来周转周转。乔建良这回难得精明,任凭他怎么说,装傻充愣就是“听不懂”,还反过来劝诫周群要脚踏实地,周群当即就拉下脸,得亏脾气好,不然当场就要撂筷子走人。周家为此闹得不可开交,周老爷子不肯拿钱出来,死攥着不松手,让周群自己解决,而周群求助无门,在周美荷带着周林回去时,兄妹俩大吵了一架,那场面简直鸡飞狗跳。在娘家受了气的周美荷怒火冲冲,恰逢这一天乔西回去。说这些话无非就是乔建良对待乔西和周林区别太大,很多东西都没有周林的份。周美荷早就心里有怨,她跟乔建良扯证结了婚,是有法律保障的夫妻,可哪家夫妻是这个样子的?乔建良防外人防得紧,财产这些在婚前就处理好,全部给了乔西,如今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虽然不曾亏待她们母子俩,但一对比,实在难以接受。二婚也是婚,继子也是子,凭什么?周美荷心里有诸多怨言,越想越觉得不公,起先怨乔建良,逐渐就怨乔西。终归不是亲生的,是外人,埋怨起来名正言顺,只是她忘了,当初结婚前,乔建良曾经把这些摆在明面上说过,一切分得清清楚楚,该给他们母子那份都给了,她自己原本就是愿意的,而且她心思从未纯粹过,埋怨这么多,不过是自找的,人心不足罢了。乔西脸色转沉,眼一斜,吊着眉梢问:“有什么就明讲,怎么,对我有意见?”太过直白的话让周美荷脸色一僵,平复片刻,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说什么呢,别是误会了,我就随口一句话。”乔西半点情面都不给她留,她都不给自己面子,自己何必给人家脸。她看了看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周林,再瞥向周美荷,冷硬道:“那说说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误会了?”第48章 这个家庭从未和睦过,自打母子俩进门,有些话题屡屡提起,不是说重组家庭就不能过安生日子,别的家不也好好的,只是周美荷的小心思昭然若揭,一直都在试探乔西的底线,心里没点数。人心都是相互的,她这么不安分,乔西更不会客气,连虚假的情分都懒得维护。周美荷脸色僵住,大抵没料到继女如此难缠,一脚踢到了石头上,嘴皮子抖了抖,还是识趣没辩解。家里的气氛凝滞,在这之后谁都没怎么开口,倒是帮佣阿姨在中间打圆场,让和气相处,家庭关系很难说得清,站在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何况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帮佣阿姨谁都不得罪,装作没看到。等乔建良一回来,谁都没提这茬,一桌吃完饭,乔西在这里坐了大半个小时再走。周美荷神情怪怪的,乔西当做不会看脸色,还跟乔建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家常。乔建良肯定开心,乐呵呵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乔西哪时肯搭理他,也就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林还是闷不吭声的样子,只是在父女两个谈话的时候抬了抬头,没有神采的眸子一斜,唇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第83章 而就是这一回,偶然兴起的一个决定,让她发现了端倪,在傅北的书房里,她不小心将抽屉带出来一截,瞧见了里面的文件。——庄启杨给傅北的那份。第49章 只是无心的一个动作,她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癖好,下意识就要把抽屉关上,然而这时已经瞥见文件上的黑字,刹那间收住手。文件打开着,乔西刚好看到了上面的一个公司名称,而那间公司曾是乔家名下的刚具规模的互联网公司,叫青狐,前身名为爱创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是从别的集团那里收购来的。乔建良和乔妈还没离婚那会儿,乔妈经常在家里提起青狐,说是耗费了不少心血才把青狐重新创立起来,如今互联网势头强劲,如果好好发展,说不定将来就成了家中所有公司里的中流砥柱,然而没几年,就在青狐刚给乔家赚钱的时候,乔建良投资失败不得不把它卖掉。互联网赚钱容易赔钱也容易,需要砸进去大把大把的资金,就是个大坑,乔西一直以为是夫妻俩不善经营,加之乔建良乱投资才导致了后来的事,可当她鬼使神差地将文件拿出来随便翻了两页,脸色登时凝重起来。文件上没什么重要内容,可大多都是乔家曾经变卖的公司的信息,这些她早就知道,再往后翻了翻,心都快沉入谷底。要说庄启杨还真是贴心,查的时候多费了点功夫,不仅查到青狐被卖给哪个公司,还查到该公司的股权在这期间怎么变动,动向如何。譬如收购青狐的前两个月,这家江城知合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的股权就曾变动过,公司高层大换血,一个叫齐秉瑞的出任新董事主席,之后也是齐秉瑞力排众议,一下子就拍板定案决定收购青狐。再往后,是齐秉瑞与傅家有密切的生意往来。胸口处跳动得厉害,连指尖都忍不住颤了颤,乔西脸色都白了,现下她看到的东西远比她之前了解的更为深远复杂,傅爷爷、周群、梁晋城……乔家变卖的那些公司,大多都能与这三位扯上关系。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交织缠绕。乔西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亦看不到任何内情,直觉当初投资失败绝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不确定到底与谁有关系,还是都有关系。以及,傅北怎么会查这些?一道密密的大网将她笼罩在其中,挣脱不得,真相唾手可及,但就是无法触碰。极力使自己暂时冷静下来,她赶忙将文件放回去关上抽屉,并远离桌子,站在书架上假装漫不经心地找书。傅北正在外面倒水,方才乔西嚷着要喝热水,家里已经没热水只得烧了再端过来,进来时看见乔西在书架前站着挑挑拣拣,挑半天都拿不定主意拿哪一本书。“找什么?”傅北问,把水杯放桌上。乔西眼眸垂了垂,没有偏头看过去,顿了下才不自然地回道:“随便看看,你的书还挺多。”“基本上都是家里搬过来的。”“都看过?”乔西问,为了遮掩不安的心,说说话缓解一下。“没看完,你面前那些都没看过。”傅北说,潜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抽屉,见抽屉紧闭着,桌子和椅子都一切如常,收回目光。乔西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举动,面上还算淡然,她今晚喝了酒,脸颊有点红,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心里太乱,总觉得热烘烘的,边说,就边脱了外套,这般冷的天气里她穿得不多,短外套搭配紧身毛衣和包臀裙,短外套一脱,便露出里面凸凹有致的性感身材。从傅北的角度,只能看到侧面,更显曲线美。“不冷?”傅北问,扬扬眉头,南方不像北方有地暖,尤其是江城湿冷的天气,脱掉外套不一会儿就冷飕飕的。乔西放弃装模作样找书,侧着脑袋看她一眼,说:“有点热,不冷。”“待会儿就冷了。”今晚两人像对换了角色,傅北反而是话多的那个,或许是因为乔西鲜少这么主动,还提出要来这里,意义不同寻常,傅北把水端过去,已经凉过了,不烫。还在想文件的事,乔西有些不自在,可忍住了没表现出来,接过杯子就喝。她不清楚傅北为什么要查这个,亦想不通个中内情与缘由,不过心里藏得住事,斟酌了片刻还是当做一概不知晓,喝完水,该做什么做什么。傅北把衣服给她披上,她比较沉默,在书房里待了几分钟就先出去。也许是心里有事,她没那么多精力应付傅北,出去后就到客厅坐着,还把电视打开。傅北只当她喝多了没力气,“不舒服?”“没有,有点困了。”乔西搪塞道,不说实话。傅北看看她,现在还早,连十一点都没到,不过想到她喝了酒,困倦是肯定的。乔西怕被看出什么,侧侧身子,双腿曲叠在沙发上,将人拉过来,敛了敛情绪,说:“坐一会儿,腰后有点不舒服,帮我按一按。”对方就挨过来帮着按,力道适中。乔西顺势享受地靠着沙发,也不看这人,眼睛瞥向落地窗那边想事,她思绪乱糟糟,找不到一处出路,各种念头像炸开的烟花一样迸发,搅得心里不安宁。好在酒精起了作用,随着醉意上来,脑子里渐渐平静,整个人好受了些,才又理会傅北。电视里演的什么电视剧两人都没关注,坐在一处,乔西晕乎地靠过去,思绪飘远,不由自主地抵在傅北颈间。不知过了多久,对方凑过来寻她的唇。她当即要避开,却被钳住了下巴,傅北执意要吻她,薄唇一阖,轻松封住她。乔西扭了下腰肢,终究还是没把人推开,而是选择承受这个吻,傅北吻得很轻柔,护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从腰上逐渐往下。喝酒过后反应迟钝,不过意识还是清醒的,可能是想将那些烦乱的想法暂时抛下,乔西就任由着对方,她被抱着进了浴室,之后又回到客厅。傅北公寓的浴室比她的大许多,浴缸也大,放水,不住地满当当往外溢,水溅在地上发出声音,一荡一漾的,雾气笼罩在上方,堆聚不散,乔西一直没有与傅北对视,而是双手抓住浴缸边沿,微仰头看着天花板。在客厅时,她趴在傅北身上,手往下走了些,终还是没忍住地问:“梁晋城跟你们家生意往来多吗?”客厅没开灯,傅北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缓了缓气,摸索着向上攀,用指腹在她柔嫩敏感的喉咙处碰了碰,“问这个做什么?”乔西一顿,随即遮掩住了,镇定自若地说:“我家和周家不是姻亲么,就几乎没有生意交际,想问问你们两家是不是也这样?”话说得太快,没经过仔细斟酌考量,前一句还在说梁晋城,下一句就是梁家了。傅北敏锐地捉住这个变化,薄唇一抿,修长的腿曲叠起来勾住她,约莫过了半分钟,才回道:“没有,他们是他们,很少一起。”老太太生前那么不喜欢梁晋城,傅梁两家又不怎么对付,哪会和和气气一起做生意,况且傅爸和傅爷爷都精明,知晓梁晋城向来狼子野心,胃口大养不熟,就更加不会了。有时候两家做姻亲是双赢,有时候却不是,要不是傅爸非得要娶梁玉芷,早些年老太太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且事实证明她的忧虑不是凭空假想,梁家光是梁晋城就够让人头疼了。这与预想的有点不一样,乔西良久没开口,在思忖这些话的真假。傅北有些不满意,感觉似乎不止喝多了这么简单,可时候不对,只得勾紧她,压抑地低低问:“又在想什么?”乔西辩解,掩饰地低头在她唇角挨了下,“没有。” 第85章 她都不知道两人为何又搅到了一起,傅北回国后的动向她都一清二楚,其实早就知晓两人有接触,可万万没想到都到了这一步。瞥了眼关上的房间门,以及客厅中的凌乱,梁玉芷憋住了心头的怒火,念及自己还有其它事情,努力平复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只轻飘飘地问:“怎么这么乱,都没时间收拾吗,今天不去学校?”“今天没课,不用去。”傅北说。“没课就不去了,不做研究这些?”梁玉芷语气不满,有意拿捏着撒气。大学教授的职责不仅仅是教学,还有科研、发表论文这些,每一项都非常重要,其中教学是基本职责,科研成果等是衡量水平高低的标准,在学术上贡献越大自然越厉害,傅北在家待着不去学校,这一点着实令梁玉芷不满意。傅北自有安排,没有回答,将茶几上的烟收进烟盒,连带着乔西咬过那根一起收起来。她这个态度令梁玉芷恼火,故意不应声。梁玉芷几乎将不悦摆在脸上,“上次就说过了,让你别抽烟,天天还学你爸那个臭样子,真是说都说不听。”房间里还藏着一个人,傅北不愿意争辩,只敷衍说了句:“没有抽。”烟盒里少了一支,简直明晃晃说假话,堵得梁玉芷一噎,面上变了又变,终究还是忍住,到沙发上坐下,堵得心口疼。在梁玉芷心里,母女没有隔夜仇,她已然将之前谭二爷那件事抛诸脑后,现在又过来找傅北,训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可惜傅北仍旧不待见她。“有朋友来过你这儿?”梁玉芷问,佯作不知情。傅北懒得解释,嗯了一声。母女俩聊了会儿,梁玉芷讲明来意,说是这个星期有个饭局,让傅北一定要去。饭局是梁家办的,请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梁玉芷有私心,一来的确是为傅北着想,让她与这些人交际交际,二来也是让傅北去撑撑场子,毕竟傅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她和傅爸加起来不亚于傅爷爷,怎么看都是双赢。乔西在房间里,就站在门后,一开始还能听到梁玉芷在大声数落傅北,后面就什么都听不到了。窝在床上玩了十来分钟手机,梁玉芷还没走,甚至朝这边来了。乔西听见动静,本来还不甚在意,可当感觉到人就在门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以为自己不会紧张,但还是绷直了腰背一动不动,连翻身都不敢。房子隔音其实挺好的,即便有动作也不会被听到,可她就是不敢动,梁玉芷和傅北就在门外交谈。进来时太匆忙,忘了把门反锁上。梁玉芷离这里愈发近了,甚至侧了侧身,似乎想开门。懊恼了一瞬,乔西打算赶紧起来,然而门外的两人又走开了,傅北将梁玉芷引开。梁玉芷在这边待了不短的时间,心知肚明还有谁在这里,可就是当做无事发生,只在走之前问了一句:“最近还跟小西有来往吗?”问这话的时候,她打量着傅北的神色,以为能看出不同,但傅北神情淡然,回道:“很少有。”梁玉芷脸上都快挤不出笑容,若是几年前,她还能拿捏住傅北,可眼下是没有一点办法,样样都管不到,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直到回到车上,手都是冰凉的。而房间里,乔西好一会儿才将门打开。傅北就在客厅等着。乔西问:“伯母是不是知道了?”“没有。”傅北说,拉她坐下,“走了好一会儿了。”直到天黑时分,乔西才离开,没有留下。.自这一次离开后,乔西好一阵没有去找傅北,反而是经常回大院,不过不是回去跟周美荷闹架,而是问乔建良一些事。那件事她自己在暗暗查,有的东西就像雨后春笋,一旦遇了水,就一个一个地往外冒,齐秉瑞早些年在傅老爷子手下做过事,得了傅家不少帮衬,就连自己搞创业,创业资金都是傅家资助的,虽然创业没有成功,但是后来在傅爸的介绍下,齐秉瑞才进入了江城知合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并在傅老爷子的大力扶持与各种帮助下,一步一步往上爬,历经许多年才坐到了如今这个位子。值得一提的是,当初知合公司收购青狐,并不是明智之举,对公司的发展没有太大作用,毕竟当时的青狐就是小角色,主打搜索、新闻、视频和小游戏,而知合公司在互联网上已经占有一定的地位,早就有这些业务线,且势头远超青狐。她还查到,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乔家剩余的几家公司一直受到打压,苟延残喘地拖着,乔建良手里的流动资金难以同时支持地产项目和几家公司的经营运作,几乎是咬牙在坚持,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加之上头三番两次催得紧,周家出手时乔建良才忍痛割肉,将地产项目拱手让出去,局势这才一点点好转。乔西始终想不明白,假使真是齐秉瑞在搞小动作,或者是老爷子在算计乔家,那为何最后又要以不低的价格收购青狐,又跟周群和梁晋城扯得上什么关系?以及是谁在背后打压乔家?她没问乔建良,亦没寻求任何人的帮助,低调进行调查。同一时间段里,梁玉芷对傅北格外上心,大抵是清楚自己不能奈傅北如何,便找了条迂回的路走,隔三差五就去大学城那边。有一次大晚上的,乔西在傅北那里过夜,两人在沙发上关着灯做,遇到梁玉芷上门。乔西本想停下去房间躲着,可被按住了腰身,捂住了嘴巴,寂寂的黑夜中,她搂住傅北的后颈,脸上忍不住发烫。她俩都不知道门外的人何时离开的,结束后,傅北将乔西胸前的头发拨开,伏下去寻她的唇,抚着她敏感的颈间。“不怕被发现了?”乔西问,抬手拨弄傅北的脸侧。傅北没有回答,低声反问:“最近在做什么,怎么老是找不到人?”去了三次七井街,回回扑空,两次回乔家,一次去唐艺那里,何时这么忙了,之前每次都在家里的。“没做什么。”乔西避而不答,很是敷衍,支起身子就要堵住这人的唇,不愿意多谈,“店里没事做就到处走走。”她不让傅北有说话的机会,攀住对方的肩吻着,慢慢地,借着巧劲儿把人压住,傅北知道她没说实话,可还是随着了。再一次遇到梁玉芷是在一个聚会上,以往乔西最不喜欢这种场合,可听说齐秉瑞要出席,思忖一番,还是去了。第51章 这次聚会是赵家办的,众多商业名流到场,搞得无比气派,乔西身着星空蓝长裙礼服,全身上下都细细打扮过,跟着乔建良一起入场。场内的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若是以前她肯定不屑跟这些人交际,独独这次例外,同乔建良左右逢源,与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虚以委蛇。周家的代表是周群和周美荷,因着之前的事,周群对乔建良比较冷淡,几乎是见面点点头就走了,周美荷倒是喊了乔建良一声,不过故意略过了乔西。乔西也不愿意搭理她,挽着乔建良继续在人群里交际,与其他人攀谈。赵拾欢作为东家,在另一方招呼来宾,当发现乔西也来了还微微惊讶,寻了个机会过来,走近后第一个就先喊乔建良,紧接着招呼周围其他人,最后才朝向乔西,哂道:“乔乔。” 第87章 齐秉瑞说:“前阵子我去了一趟江大……”……尽是些家常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想来也是,有重要的事情哪会在这里谈,耳目又多,走漏风声怎么办。乔西沉思半晌,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不过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侧门那边绕,她来过赵家许多次,对房子的构造早已轻车熟路,只是没想到,刚走到拐角处,差点撞见周群和梁晋城。她大可直接走过去,但鬼使神差的,她停顿了下,犹豫走还是避开。恰恰这时梁晋城看过来,差点就发现了她。傅北揽住了她,将人往一边带,才得以避开。乔西心下一紧,压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着自己的,是不是发现了适才自己在偷听齐秉瑞和傅爷爷谈话,她心有余悸地抓紧了傅北的小臂,任由这人抱着,思考该怎么说。孰料傅北先开口,伏在她耳边压着声音问:“出来干什么?”这句话的含义颇深,最直白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乔西刚刚从哪儿来的,也就是没发现乔西在跟踪齐秉瑞,也许这人也是才出来,正巧就遇见了。想到这儿,乔西一颗心落了地,灵光一闪,脸上淡定非常,不急不缓地说:“在前院透透气,里面太闷了,你呢?”她眼下倒是挺会说,脑子转得快,不管对方信不信,先把问题抛回去再说,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傅北好似真的才从里面出来,看起来是信了这番说辞,瞥了眼远处的两人,将乔西再拉过来一点,低低地说:“有点事……”若是说也出来透气,乔西肯定不信,这里光线幽暗地方也不开阔,哪里会是透气散步的地方,要不是为了避开其他人,乔西都不会选择走这里。傅北这句话可信度太高,所以乔西没有任何怀疑,甚至打消了刚刚的想法,至于是什么事,想来应该是与那边的两个有关。乔西掀起眼皮,在昏暗中盯着这人,小声地问:“你跟踪他们?”傅北没有回答。“是有什么事?”乔西又问,故意把注意力都转开。狭长的眼一垂,傅北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替她理了理有点乱的头发,好一会儿才说:“不重要,跟过来看看而已。”明显在敷衍。第52章 乔西没深究,因为能猜到傅北为何要跟踪梁晋城。她俩站在暗处躲藏着,另一边梁晋城和周群还在说话,由于离得非常近,即便他们声音小,也能听见大致的内容,不过仍旧是些不重要的话。周群递了支烟给梁晋城,梁晋城摆摆手,竟然没收。梁晋城要抽烟,平时烟瘾挺大,所以周群才示好般递了一支过去,孰知被拒绝了。梁晋城在外面戒备心重,毕竟做过的腌臜事太多,怕被报复,所以在外不敢乱吃喝,连水都是自备,若非身边亲信给的东西,都一律不接,看样子他跟周群还没到关系要好的地步。乔西瞅见了这一幕,若有所思。这边很少有人过来,不会被打搅,梁晋城和周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周群忽然说:“上次多亏了梁总您,不然我可真就束手无措了,老顽固不肯帮忙,乔家那边也见死不救。”梁晋城不吃恭维这一套,态度淡淡的,只是说:“举手之劳,没能帮什么。”周群说:“要不是您帮我,那边哪会松口,走流程整改得猴年马月去了。”公司游戏被下线,资金周转都是其次,整改再重新审批需要费不少功夫和时间,时间耗费越久损失越大,假使在这过程中被竞争对手抢占先机,造成市场流失,那就更恼火了,这也是周群之前为何那么急,甚至拉下脸去求周老爷子。这回确实是多亏了梁晋城,要不是他帮忙,出钱又出力,游戏公司真得遭受重创。两人的谈话就这么一点比较有用,当乔西听到这些,暗暗惊讶,她以为梁晋城只是借了一笔钱给周群周转,没想到会帮忙做这么多。凡事有异必有妖,梁晋城这一遭是不是太过好心了,他想做什么?沉思半晌,乔西抬头看看抵在面前的傅北,心里疑惑想问话,但顾忌到不远处有人不敢怎么出声,担心会被发现,便忍住了。躲藏的地方不宽敞,拐角处虽然处于视线死角,但稍不注意就会被发现,她俩又穿着华丽的礼服,真的挺不方便,尤其是两人的长裙裙摆都大而蓬松。乔西后知后觉对方一直搂着自己没放开,而自己亦一直抓着对方的手臂,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姿态亲密无间。在私下,纵使做出再亲昵无比的举动,乔西都不怎么会拒绝,反而会给予回应,甚至在某些时候主动一些,勾着不放,可到了外面还是会时刻注意保持距离,特别是人多的时候。现在赵家的来宾众多,这里虽没有其他人,可难保不会被突然发现,要是来一个人……乔西咬咬下唇,垂下眼眸,不过怕弄出动静还是没推开对方,还是伏在对方怀里,安静地站着。因着这般近距离,深v的装束等同于无,一层面料跟不存在似的,甫一低眼,就瞧见了不该看的,乔西身形一滞,明明都有过那样的关系,袒露无物地相对过,可还是有些不自在,大抵是心头的怪异束缚感作祟,总提心吊胆。毕竟在大众眼中穿得过于性感就是太轻浮不正经,平时要以端庄的模样出场,傅北多数时候都是穿正装,要么就是黑白灰色系的家居服,很少穿成这样,在里面乍一遇见,乔西还不太适应,现下独处更是分外拘束,手指蜷缩曲起没动一下。傅北的身材不亚于乔西,只是平常都被掩盖住了,身形高挑,比例堪称完美,黑色的长裙更是突出了她的腰细腿长,而深v部分则将诱惑隐秘的风光半露出来,只有那么一小半弧度,却格外勾人。冷白的皮肤与纯黑的裙子相互映衬,愈发凸现出精致优雅感,她今天换了种香水,淡淡的鸢尾花香,若有若无地散发着,那气味像有生命一般勾着人。拐角处没有光照着,黑魆魆的,压抑沉闷的环境容易引发别样的缱绻感受,眼前所见和香水味怀揣着野心,像活动的丝线密密匝匝缠在身上,乔西的思绪竟一时断开,喉咙里干干的。她半阖上眼皮,目光垂落,复又移开。那边的梁晋城和周群不知何时离开的,等她再别开脸去看,已经没人了,现在就只剩她俩。然而傅北好似没有松手的打算,仍旧单手搂住她的背,还微微伏下来,几乎与她面贴面,都能感受到相互的一呼一吸。无法忽视的湿热的气息,特有的暧昧在流动,空气都带上了两分热意,将两人裹挟在其中。傅北今晚没有喝酒,可乔西喝了,淡的微甜的酒味融入了微灼的气息里,在唇齿间传递,随着这人越靠越近,乔西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将手抚在了对方胸口。“跟乔叔叔一起过来的?”傅北低声问,稍稍直起身,抬手勾住她的下巴,细长分明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地触碰了下,又移到一边,勾着她的脸侧,让她与自己对视。“嗯。”乔西轻声说道,扬了扬天鹅颈,指节有意无意触碰着领口边沿,但又不至于摸到对方,明着放肆实际还是在危险边缘止住,她似乎比较喜欢这身打扮,在舒适的面料上反复抚着,眼皮子一掀,直直看着傅北,“只有一张邀请函,就跟他一起来了,你呢,怎么会跟庄启杨一块儿?”这场聚会商业性质强,庄启杨和乔西一众都不在受邀之列,请的都是些商场名流,如傅老爷子、齐秉瑞等。庄启杨很少会出席这种场合,乔西跟他不熟,但还是了解这个,故而多嘴问一句。“他想过来看看。”傅北说,声音由于故意压得太低而略显低沉暗哑,她长眼一低,凝视着乔西张合的红唇,想尝尝个中滋味,但思及两人都化妆涂了口红,还是没有。乔西察觉到变化,回神,想到今晚的目的,收回手要远离点。 第89章 “她是长辈,我敢不理么。”乔西说。傅北只嗯了声,扣住她的手,扣得很紧,“赵拾欢今晚跟了你多久?”莫名其妙就转开了话题,来了这么一句,赵拾欢,连名带姓一起喊了。乔西被问得一怔,没拐过弯,这哪儿跟哪儿,又扯到这种奇怪的问题上,她没有回答,动了下腰身,被紧紧抵着难受,想把这人推开一点,孰料刚一用力又被钳住了。今晚傅北早就看见了她俩,那时她和庄启杨在另一边,人太多乔西没发现,但傅北却将赵拾欢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赵拾欢的举止未免太亲昵了些,每一个动作都在暗暗护着乔西,其实这些年以来赵拾欢都是如此,小时候除了老是爱找存在感讨好乔西,其它的都没任何端倪,看不出问题,而且当初她知晓了乔西的心思后,就渐渐远离了。如今回来了,不复从前,心思一点点显露。人总是念旧,也许早些年有过悸动,现在又旧火复燃了。乔西不了解赵拾欢,傅北了解。“你屋子里那些东西也是她买的?”“什么东西?”乔西一下子没懂。“糖。”傅北说,“客厅里房间里,到处都是。”因为没怎么吃,那些糖就到处放着,搁置太久乔西都没怎么注意,而傅北每次过去都会看到。以前赵拾欢最惯常用的技俩,就是用糖哄乔西,傅北早就猜到是谁送的,只不过一直没问。乔西张了张唇,一时哑然。傅北低首堵住了她的唇,用行动代替语言。偏执,霸道,全然没有在聚会上的半点正经做派。天上的月亮圆白,这个时候正挂在天中央,如水的月华穿过落地窗投进来,光线盈满整个客厅,亦将门后的两个人的身形轮廓照出,在她们身上镀了一层模糊不清的光晕。今晚傅北的占有欲特别强,都快让人喘不过气,乔西攥紧了手,迟疑不决,终归还是抓住对方的裙子,但自始至终没有怎么回应,只是承接。不过已然足够,傅北修长的手指在她白皙圆润的肩头碰了碰,掠过微凸显的锁骨与颈项,最终勾住她的脸侧。许久,一个吻才得以结束。第53章 客厅的灯一直就没亮过,有银白月光的照射,两人到了过道中,房间门口,开了门却没进去,这里昏沉幽暗,光完全照不进来。蓝色与黑色的裙摆交织,混在一起不分彼此。拉链被彻底拉下,乔西没有出声,被箍着腰,一会儿,呼吸渐渐不平稳,双手扶在对方肩上,背抵靠着冰冷的墙壁,心里却热烫得厉害,乌发悉数披散垂落在胸前,衬出她皮肤的白皙光洁,脚下的高跟鞋早被甩在玄关处,只能赤足,由于没有傅北高,只能稍微踮起脚攀着。乔西垂眼看了看面前的人,不自觉咬咬下唇,一抬眼,看见柔白的月光泻进了拐角处,那一边的光亮与这里的黑沉隐秘全然不同。黑沉隐秘中有野火在滚烧,灼烫,不安分在蛰伏着,几乎快冲破桎梏,火势从上到下蔓延吞噬,将一切都卷挟进去。光线暗,视线不清,感受便格外清晰。一会儿,她才声线不平稳地说:“老是问欢姐,是怎么了?”已经多少回了,她不觉得赵拾欢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明明都没怎么接触,倒是傅北这反应太大,不就几罐子糖么。不过想是这么想,油然而生的还有另一种无法言明的感受,酸涩鼓胀,将她填得热热满满的,她对傅北并没有完全敞开过,仍有芥蒂,两人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现在只是在相互僵持胶着,拉扯着不放手,她没怎么流露过感情,亦或许是真的淡了,可傅北却好似愈发沉溺,明知是假还当了真。思及此,她抬了抬手,没再触碰对方。傅北觉察到了,可什么反应都没有,好一会儿才说:“没怎么……”这些时日以来,她俩交深颇多,可没有一次敞开心扉聊过,有时候傅北想谈,乔西置若罔闻地避开,就像现在,大可各自敞开地聊聊,但最终还是沉默以对。长裙过于碍事,束缚在腰间不上不下,乔西没管,视线停留在傅北脸上,似要把这个人看穿,可惜傅北面上的神情不改,反而单手托着她的臀,挨过来亲了下她的唇角。乔西的眸光渐渐有些散,指节曲缩,最终环住这人的后背。直到进房间躺着,趴傅北身上歇息,她沉思了会儿,斟酌衡量一番,才说:“周群最近跟你舅舅接触挺多的,好像有生意合作了。”说得比较委婉迂回,没有直接说梁晋城帮周群的事。当然,不用说傅北也清楚,梁晋城的一举一动都在视线之中,她早就得知这个消息,比乔西知道得早得多。“一直都有合作。”傅北说,指腹在乔西耳廓上蜻蜓点水地拂过,“之前不是走得近么,就是因为周群。”以为是跟周家有关,原来是周群,至于为什么会牵扯到周林,估计是梁晋城为了接近周群,就先拉拢周林,毕竟是一家的,一个姓,怎么也得找个借由拉近关系,假情假意亦是情意。乔西能想通这层,对梁晋城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再想到当初梁晋城在乔家有难的时候落井下石,心里就更复杂了,到现在都还牵扯不休。不过有一件事她想不通——“你舅舅接近周群做什么?”以前梁晋城跟乔建良交际最多,无论做什么都会搭一把手,那时乔建良真信了,以为遇到了好人,孰知后来栽了个大跟头,如今来看,所谓的好心其实就是不怀好意,有所图谋。梁晋城这个人不择手段,心狠贪婪,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旁人好,如今挑中周群下手,估摸是在酝酿大招。周群也是心大,真不怕半路被捅一刀,梁晋城是哪种人,死道友不死贫道,真出了事第一个就推身边人出去。生意场上梁晋城这样的多的是,明哲保身,暗地里更不是好东西,凡事利益为先,有时候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能把别人往死里整。但做生意就是适者生存,讲情义不长久,这样的人偏偏活得最潇洒最稳当。个中道理,乔西还是懂的。她低头看着傅北,腿间有些不舒服,便动了下。两人都还穿着各自的长裙,尤其是傅北,虽然经历了刚刚那一次,但不见一丝凌乱。乔西的裙子则乱糟糟,毕竟是手工制作,布料娇贵经不起折腾,现下看起来很是糟糕,皱巴地束在她胸口,甫一动作就要掉落的样子。“谭二爷的事还没结束,他现在到处受制,周群这两年发展不错,应该是想拉拢势力。”傅北解释。梁晋城上次一脚踹在了钢板上,谭二爷什么脾性,只要梁晋城还敢有小动作,绝对会新帐旧帐一起算,现今梁晋城知晓自己处于何种境地,不敢轻举妄动,可仍不死心不安分,现在多拉拢几个人,将来也好办事不是。 第91章 秦肆表现得自然,好像刚刚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反倒显得乔西多想,而之后的时间里,她没有任何越距。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想沾惹上太复杂的关系,乔西松了一口气,认为应该是自己误会了。直至吃完饭,两人随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像是特地为这次的到来加一个必要的目的,秦肆说周日万三跟他女朋友订婚,让乔西跟自己去一趟。乔西自是同意,想着万三上次还专程来探望自己。而后一通来电打断了两人,乔建良打过来的,可说话的却不是他本人,而是周林——乔建良病倒了。第54章 突发性脑溢血,正在手术室抢救。事情来得太突然,没能防备,乔建良倒下去的时候跟周林在一块儿,爷俩今天去了公司,还在西餐厅吃了顿晚饭,吃完出来一上车就出事了。乔建良一直患有高血压,平时饮食起居都不怎么规律,为了生意应酬经常熬夜喝酒抽烟,这些都是突发性脑溢血的诱因,加之他年纪大了,直接病来如山倒。秦肆陪着乔西赶往医院。乔西平常再怎么不待见乔建良,此刻心也是刷地就凉了。脑溢血是急性脑血管病中死亡率最高的一种,即便能治好,也会出现偏瘫、失语等严重的后遗症,后期的康复治疗亦十分繁琐冗长。她思绪乱得要命,心口像压着一块大石,从接完电话就没怎么说过话,抵达医院后率先就往手术室赶。她是第一个到的,比周美荷还早十几分钟。周林木讷地站在手术室外,见乔西来了,黑沉的眸子骤然紧缩,迟疑了片刻,才出声喊人。“怎么样了?”乔西问,语气比较急。周林说:“才进去不久,刚刚医生出来过。”他说话时,兴许是之前被吓到了还是如何,被乔西一问,脸部终于染上焦急担忧的神情。乔西不曾注意到,有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她立马过去。手术不算大,但耗时长,周美荷姗姗来迟,不过反应比自己儿子大多了,她再怎么不待见乔西,对丈夫还是关心的,即便有小心思和手段,此时的关切担心不作假。乔建良被送到医院之前没有任何应急措施,那时他已经昏迷并伴随着呼吸困难,症状非常严重,好在经过一番全力抢救,勉强捡回一条命。医生们不好妄下猜测,毕竟周林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时候哪能责怪一个孩子没有采用应急措施呢,能把病人送到医院来都算好的,他们只能告诉家属,突发性脑溢血是高复发性疾病,以后一定要注意。这次的出血是在深部脑组织,属于比较严重的情况,手术虽然成功了,但苏醒还得视乔建良的身体状况而定,一般来说是一到三个月。乔建良一出手术室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什么时候能出来医生也不能保证,只让家属别过于担忧,毕竟之后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而且乔建良还算幸运,要是出血是在脑干部分,多半再也醒不过来,以后都将是植物人状态,再者他这次送诊拖延太久,差点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能救回一条命都算祖宗保佑了。乔西先在手术室外候着,之后又在重症监护室外等了几个小时,她自己都记不清到底站了多久,反正过来时天黑,经秦肆提醒才知道已经翌日天亮了。她倒不觉得困乏疲惫,还亲自开车回了一趟乔家,给乔建良收拾些必用品,对比干着急什么都不做只会一个劲儿询问医生的周美荷,显得更为冷静,至少头脑清醒阵脚没乱。秦肆自始至终都守在一边,见她脸色略苍白,面色疲惫,去外面买了热粥回来。“吃点东西,歇一歇再过来。”“没事。”乔西说,看了看重症监护室里面,眼皮子一垂,再用余光扫到陪自己熬了一夜的秦肆,心头一软,还是改了话语,“待会儿就来。”心里难受是肯定的,父女俩之间的矛盾再大罅隙再深,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都算不了什么,何况当初离婚,只有乔建良肯要她,也是乔建良主动提出要的,这几年待她还算尽心尽力,知晓要弥补。亲情这玩意儿很难说得清,往常巴不得离得远远的,现下却寸步不离,到底人非草木。说不上何种感受,站了许久,乔西还是去喝粥。秦肆轻声宽慰:“没事的,捱过了手术就好了一大半,别太担心。”粥还是热腾腾的,专门用保温桶装着,秦肆不咋样的一个人现在却很有心,还买了小菜,以及其它可能会用上的东西。乔西喝了半碗粥,瞧见她面上的惫倦,抿了抿唇,语气轻缓地说:“我没事。”言罢,抬眼看着秦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一晚上陪着跑来跑去的。”秦肆亦在喝粥,顺手夹了筷子小菜进她碗里,知晓是在关心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下,直觉现在不能冲动添乱,便一口应下:“嗯。”答应得飞快,吃完饭却没走,而是继续留下。乔西在过道的凳子上坐着,秦肆就在旁边陪候,期间医生进出重症监护室几次,查看乔建良的情况,所幸还算稳定,没大问题。中途周美荷和周林回了大院一趟,先把家里和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妥当,还有公司那边。家里四个人,公司都是乔建良独自负责,如今他倒下,主心骨就没了,从苏醒到恢复至少得要半年时间,即便恢复了能不能胜任工作都是未知数,接下来还有一场持久战要打。周美荷焦头烂额,她一个教书的哪懂做生意,想着要找娘家人帮忙。乔西不清楚她的打算,留守在医院,干坐到大中午,彼时医院里清净许多,正值饭点连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少了,熬了那么久,她终于捱不住倦意抵着墙壁阖眼小憩。秦肆坐在旁边,发现她不知何时睡着的,愣了愣,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又怕把人惊醒,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而是坐过去一些。最终,乔西歪斜斜倒在她肩上靠着,整个人倦极,坐着都睡得沉。干熬了一晚上,眼下微青黑,嘴皮都干,气色很是不好,明明乏累不堪,却忍到坐着都能睡着的地步。秦肆眼神变了变,脸上显出两分深情温柔。两个人这般依靠着,在安静的医院过道里倍显瞩目,秦肆向来不内敛,尤其当乔西睡着,什么情绪都表现在面上,甚至是疼惜。傅北一来,就见到了这一幕。秦肆没动,她亦没动。四目相对,眼神深沉,毫无遮掩地打量着对方,可又谁都不开口,不惊扰在休息的那个。秦肆眼皮子一掀,冷淡淡地看着,如果不是这人逐渐走近,按她的脾性都不愿意看一眼,而傅北则更为自持从容,她没较劲儿的心情,目光从秦肆身上移开,瞥向一边的乔西。乔西还穿着从她那里带走的衣服,脚下就一双家居拖鞋,今天气温低比较冷,穿成这样不太好受。到另一端坐下,傅北亦在旁边候着。乔西没睡多久,毕竟坐着,睡久了也难受,一睁眼就注意到了傅北,同时发现自己歪斜着身子,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秦肆先让开,给台阶下,把她的话堵回去,她张张嘴,最后还是朝向傅北问:“你怎么来了?”“过来看看。”傅北说,“周阿姨说乔叔叔在医院,刚动了手术出来。”乔建良是昨天晚些时候倒下的,乔西她们一直守在外面都没来得及告知其他人,今天周美荷回去才说了这事,恰恰傅北回去了一趟,当即就先过来了。好歹邻里邻居的,傅爸不多时也过来看看,梁玉芷还有事不能来。 第93章 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不能乱了阵脚,她转身去了人少安静的过道尽头,想了想,给乔建良的两个秘书打电话,并立即与公司的高层联系,尽量先掌握主动权。她不会做生意的那些门道,但还是清楚该怎么做,不至于像周美荷那样没脑子。傅北在她打电话的时候拎着晚饭回来,没有见到人,最终在过道尽头找到她。彼时乔西还在跟公司高层沟通,商量对策,傅北犹豫片刻,还是止住脚步,待吃了饭再去重症监护室外探望乔建良时,才问乔西:“之后打算怎么办?”重症监护室里,乔建良气息微弱地躺着,整张脸已没了往日健康的气色,没有生气,毫无血色,远远看着就一副病弱的模样。乔西直直望了里面一会儿,低声回道:“不知道,再看吧。”个人能力就那么大,以前又没有接触过,能不能支撑起整个公司到乔建良恢复那一天都是未知数,平常习惯了撂担子,现在重压加身,挺不是滋味。傅北有许多话想多,可不合时宜,瞥见乔西怔忡的神色,只陪着站了会儿。乔建良发生意外,是秦肆第一个陪着乔西,如若不是周美荷回大院,其他人都还不知道,白天所有人成堆成群过来探望,可真正过来守着乔建良的一个都没有,全露在一处逞口舌关切慰问,都在走过场而已,关心与否并不重要。乔西看透了这些人,所以并未招呼一声,连带着对傅北冷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傅北温和地陪同,下半夜周林和周美荷轮流守着,乔西得以回去休息。医院离大学城更近,直接去的傅北那里。几乎是头一挨枕头,乔西就睡了过去。傅北热了牛奶进房间,还想让她喝了再睡,见此就止住动作,轻手轻脚坐在床边,把热牛奶放下,将灯全部关了。许久,才掀开被子进去。乔西睡得熟,可睡得并不安稳,还没到天亮就醒了,没做梦没惊吓,明明还很困顿,总之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睡之前是平躺的,醒后侧躺着,傅北就在身后环着她的腰身,紧紧挨着,这般阴冷的天气里,暖热的温度在两人之间相互传渡,各自慰藉。休息了几个小时,乔西的精神状态俨然好了不少,亦渐渐冷静下来。事情已成定局,现在要做的就两件事,一是照顾乔建良等他清醒,二是稳住公司那边,不能让任何人插手。她没有把握能一定拦住周美荷,毕竟乔建良病倒后,还在手术室里周美荷就在着手公司那边,抢占了先机,目前乔西还不清楚周美荷想做什么,昨儿在电话里交代秘书,只要是周美荷发布的命令,全部都拦下不准执行。昨晚离开医院时周美荷还不知道这个,现在应该知晓了,恐怕气得半死,今天铁定要闹。想到这儿,乔西动了动腰身,思忖届时该怎么应付。傅北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在她动的时候就醒了,不过没打搅她想事,过了三四分钟,才手下用力控紧乔西,薄唇抵在白皙光洁的颈后挨了挨,用倦哑低沉的声音问:“在想什么?”颈后先是微凉,而后传来温润的触感,紧接着湿热,有一丝丝灼烫,漆黑的夜色里,身后的人环抱着乔西,亦用这种亲密的方式稍作安抚。对比起昨天,乔西已经好转许多,沉默寡言一天多,她终于有所回应,往后贴近些,享受完这个温情的慰藉,一会儿,回道:“在想什么时候去公司。”并不隐瞒自己的打算。傅北早就猜到,亦做了决定,薄唇往下走了些,手在扶桑花上轻轻抚摸着,动作轻柔,呵护着对方,似要融入进乔西的心口。这些举动应该是很缠绵暧昧的,在这样的时候本不该有,可当带了柔情以后,意味就完全不同了,成了疲惫乏累之余难得的抚慰,勉强让乔西早已紧绷的神经放松些。薄唇阖动,在颈后留在一个又一个的吻,细白分明的手指巡游,抚着紧张与焦躁。乔西任由着,闭上了双眼,确实放松了些。许久,傅北才把她翻过去,箍在怀里拢着,轻声说:“我会帮你……”乔西没应答,既不接受也不拒绝。.清晨的太阳特别耀眼,光线从高楼的一侧直射进来,晃眼得不行。乔西天刚亮就去了医院一趟,孰知到重症监护室外,根本没看见人,找护士询问一番,才知道周林有点不舒服,周美荷送他回家休息了,之后也没回来。算来,昨晚在乔西走后,母子俩在这里还没待够三个小时。周林什么毛病乔西不清楚,她只知道乔建良没人守着,再不济也该喊一个人过来轮替。其实病人在重症监护室里,家属干看着做不了什么,守着也只是守着,起不了大作用,但这不代表人可以全部离开,毕竟一旦有意外医生还得找家属签字做决定这些,哪敢私自做决断。周美荷晚到十分钟,见乔西先到了,脸上不免一热,解释道:“小林发低烧了,就先送他回去歇着,耽搁了点时间。”乔西不愿在医院跟她扯皮,不冷不热地说:“下次你要走就叫我过来。”虽没有一个字在责备,但明显是在指责周美荷,一瞬间周美荷脸上显露出尴尬的神色,“我跟医生说了一声再走的,也没离开多久。”乔西没吭声,兀自做自己的。周美荷见此,心里到底不满意,觉得她一个小辈对着自己这个长辈发脾气,有点颐指气使的意味,搞得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窝火一会儿,添了句:“我们也关心你爸爸,不比你少。现在出了这个事,谁都不愿意,能做的我都会做,昨天开始我就出去过两次,连吃饭都没出去,小林身体实在不舒服,周围又没其他人,我不放心才去送的。”一番话合情合理,倒反衬出乔西无理取闹。平时乔建良对乔西的偏爱有目共睹,明晃晃对这个女儿好,而乔西是怎么做的呢,连乔建良生日当天都临近吃饭才到家,礼物没有,祝福的话都没一句,乔建良每次去七井街,提着一大堆东西去,回回空手而归,只有哪次乔西心情好了,才会送乔建良一段路。反正在众人眼中,看到的就是如此,乔建良供吃供穿,抚养她长大,处处待她极好,乔西就是讨人厌的小白眼狼,到头来还埋怨乔建良。周美荷早就心有怨念,认为乔建良心太偏,不该对乔西这么好,故而说话时就带了点怨气,亦有讥讽的意思。说完这话,她斜眼观察乔西的神情,以为乔西会辩驳两句,孰知乔西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霎时僵住,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现在病床上还躺着一个,一堆焦头烂额的事要处理,乔西都懒得搭理这些。临近中午,她开车去公司,立马接手乔建良的工作,暂时先按乔建良之前的安排继续进行工作,秘书很称职,一大早就在准备,乔西一来,当即就组织了一场临时会议。两个秘书,一位姓陈,另一位姓方,都是乔建良手下的得力干将,分别负责不同的方向,平时的安排亦是他们在做。自从昨儿知道乔建良出了事,陈秘就重新制订了计划表,他俩已经在乔建良身边干了许多年,这时候自然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周美荷算盘打得啪啪响,孰料全被这两位拦了下来。临时会议主要是通知各部门乔西将会暂代乔建良的职位。会议进行得顺利,加上各部门的简短汇报,前后拢共就一个半小时,可接下来并不顺遂。乔西年纪小阅历浅,毫无经验,压制不住股东和高层,底下的人不免想法各异。董事会那边有一部分人极力反对她出任,分歧特别大,当场就吵开了,进展很不如人意,不过最后也没法子,董事会内部争执不休,争来争去,少数服从多数,大半还是支持乔西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可还没等到晚上,周美荷就闹过来了。她还算克制,没在外面找事,进了办公室单独与乔西对峙,不满地质问:“你做决定为什么不跟我商量?”要不是公司里有人偷偷通知,周美荷都不知晓乔西动作这么迅速,她气得不行,还在着手联系股东那边,乔西就直接来了这么一招。 第95章 杯子里装的红酒,从陆老板脸上落到他白色的衬衣上,简直醒目,红艳艳水漉漉的,活像泼了一杯油漆上去。红酒顺着脸颊淌,不住地往下滴,瞧着就格外狼狈。陆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一凉,随即脖子和胸口处也凉,干红的浓烈酒味扑鼻,萦绕不散。包间里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个僵持着保持原动作,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乔西面上没有半点懊恼与惧色,连报复成功的爽快都没有,还是那个风轻云淡的模样,擦干净手,对陈秘书说:“合同带走,不签了。”语罢,拉开椅子,侧身走开准备出去。陆老板终于回过神,脸涨成猪肝色,眼里都爬上红血丝,整个人怒气冲冲,手捏成拳砰地砸向桌子,一声响。真发火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心里猛然一抖。“走什么走?站住!”陆老板愠怒,中气十足地说,或许是为了保留最后那点尊严,他都没抬手擦擦脸,还是旁边的员工小心翼翼递上两张纸,这才抹了把脸。其他人怕,乔西可不怕,回过神,吊梢着眉眼斜睨,红唇轻启:“怎么,陆老板还有话要说?”以往在大院就是这个性子,浑身是刺,却又笃定从容,她就那么站着,直直的,连个正眼都不给。陆老板气得双眼通红,简直是侮辱,脖子上青筋都在跳,咬牙切齿地说:“这是什么意思!”乔西波澜不惊,“你觉得呢?”“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陆老板还留有一丝理智,即便气急,仍留着他那中年成功人士的所谓风度。其实这场饭局对双方都重要,不是几十百万的小单,两家公司长时间合作,一直保持双赢的局面,如今一方态度坚决要撤,陆老板还是比较慌的,所以一开口就拿乔建良出来压乔西。可惜乔西不领情,唇角讥讽地一扯,回道:“我爸怎么教陆老板管不着,管好自己的事就成,酒要是不够喝我就再敬一杯,如何?”明晃晃一巴掌直接打过去,陆老板脸都绿了,面色之难看,双颊都抽动了一下。所有员工都一声不吭,像鹌鹑一样杵在旁边,陈秘书不着痕迹挡在了乔西侧前面,依然毕恭毕敬,但不容陆老板有任何多余的举动。一场本该两全其美的饭局,最终以争执与骂骂咧咧结束,红酒瓶子破碎,留下一地狼籍。陆老板气得手抖,指着乔西的鼻子骂,威胁地说:“你给我等着,走着瞧,过两天我看你还敢不敢嚣张!”陈秘书护着乔西出去。两家公司的合作算是终止,原本的友好关系如坠楼的玻璃,碎得稀巴烂。事情当天就被捅到高层那里,闹得不可开交。做生意重利,有所牺牲是肯定的,这次的合作本来是十拿十稳,结果以这种局面收场,高层那几个老滑头气得差点呕血,当即就过来找事。当然,还是比较文明的,是临时开的一个小会,只有公司高层参与。陈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赶紧教了一套说辞,让乔西势必要把这些人应付过去。不知谁在私底下通风报信,周美荷竟赶过来了,她端着架子,比在场的人都气愤,尤其在乔西应付完那群老滑头后,当即一拍桌子,大声说:“胡闹!简直当儿戏!”乔西看过去。周美荷又说:“就因为这个,你就泼了人家一身酒?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为了这单生意你爸前前后后跑了多久,还有陆老板是公司最大的客户,今年好不容易再度合作,单量也比去年多出一倍,你现在这么一搅和,是你爸多少的心血,也是公司多少人的心血!”指责不停歇,句句在理,确实,乔西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就该负起应尽的责任,可眼下她非但没有做到自己本该做的,还因为自己的小脾气导致公司遭受巨大损失。这是严重的失职,要换成其他人,早被问责了。反正不论怎么讲,甭管陆老板怎么恶心人,生意谈崩了,责任在乔西。乔西也认,安静听着大家数落,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自己。只有周美荷义正言辞骂她冲动莽撞,不顾公司众员工,过于自私自利时,才轻飘飘回了句:“阿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责的,公司员工?”周美荷当场哽住,因为她根本与公司无关,今天能坐在这里,都是暗中操作空降来的,现在被乔西毫不留情地指出来,愣是像没上发条一样卡住,不知道该怎么回。不是公司员工,竟出现在高层会议现场,耐人寻味。该认的乔西都认,可她不会任由别人骑到自己头上,眼神锐利地扫视一圈,双手支在长桌上,腰身微微弯着,掷地有声道:“你们说也说够了,现在该我了。”说着,又瞥了眼周美荷。“我不管各位心里怎么想的,认为我无能也好,觉得我胡来也罢,但是别忘了,就算我不代表我爸出席,也照样能坐在这里,我手里有15%的股份,话语权不比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低,即便要问责,也轮不到各位,现在公司的掌权人是我,决策权在我,如果不满意,大可等我爸醒了再告状,不过请各位搞清楚了,现在我才是你们的上司。”一语双关,既给在场的高层敲警钟,也给周美荷提个醒。如果今天做决定的是乔建良,绝对不会有这个临时会议存在,他是老板,下属只有服从和提出建议的份儿,可现在这些高层临时召开会议,就差明言批斗乔西,代表了什么?这些人从头到尾就没认同过乔西,只是赶鸭子上架,让她坐在那里罢了。高层绝大部分人,明面上不说,打心底里就看不起乔西。他们怎么想乔西管不着,如果是真心建议她都能接受,可绝不容许任何人僭越在自己上面,否则过不了多久整个公司都会乱套。这番话不是威胁,说得十分难听,让所有人有个清醒的认识,到底该站在谁的那边。有人脸色变了又变,估计是不满意,可又不敢直说,只道:“那这件事就这样了,合作谈得好好的,现在突然放弃,让公司平白无故遭受巨大的损失?小乔总,不是我们非要质疑你,只是你仔细想想,这样合适吗?”乔西不慢不紧,“那徐总觉得怎么才合适,或者说,您认为我该怎么做?”全场凝滞。.会议结束,收场不太和善,老滑头们几乎是黑沉着脸出会议室。陈秘书跟在后面,告知乔西接下来的安排,不过还是犹豫了下,等走远了,才斟酌着问:“小乔总,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态度诚恳,不同于那些人,很能认清自己的地位。 第97章 乔妈与乔建良亦到了真正形同陌路的时期,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再也各不相干。两人本来是想等乔西高考过后再去办离婚证的,可乔妈不愿意再等,就跟乔建良商量着先把证扯了,瞒着乔西就行,等填志愿过后再坦白,夫妻俩一拍即合,翌日就去办了离婚证。夫妻两个自此算是正式解脱,各走各的路。离婚当天,他们去西餐厅单独吃了一顿,没有任何不舍和不愉快,平和地敞开心扉聊聊天,商讨一下女儿的抚养事宜。多喝了两杯酒的乔妈在这顿饭的最后时刻吐露心声:“小西跟着你我也放心,以后……我可能就不怎么回来了。”乔建良顿了下,“要去哪儿?”“还没决定好,不过肯定不在江城。”乔妈如实说。乔建良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说:“好好照顾自己。”乔妈好笑:“不用讲得这么煽情。”他们的爱情建立在柴米油盐的基础上,当满足了所有的物质需求后,败给了风花雪月,在这场长达十年的拉锯战里,站在高楼危塔上的两人谁都没有对不起谁,只是不再合适。天地广阔,从此各朝一边,新生活的开始十分迅速,与过去再无瓜葛。在一次私人聚会上,傅北遇见了容光焕发的乔妈,保养得当的乔妈打扮得光鲜亮丽,一袭鹅黄长裙拖地,优雅地挽着新交的意大利籍小男友入场,举止言谈亲密得不像话。再后来的一个宴会上,傅北又遇到了乔建良,乔建良带的女伴并不是乔妈,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成熟女人。乔西似乎毫无察觉,依然为学习所困扰,有时压力大到半夜失眠。那阵子傅北每天都会回去,乔西就天天晚上朝傅家跑,几乎每晚都留在那边。考前焦虑再正常不过,傅北坚持帮着复习开导,偶尔也会带她出去散散心。乔西说要去看电影,不过不是去电影院,而是让傅北开车去河边,两人曲腿坐在车子的引擎盖上,一起捧着手机看《重庆森林》。王家卫的拍摄手法一如既往的浪漫,将肮脏隐埋在光影陆离之中,乔西看得懵懵懂懂,印象最深刻的是金城武的那句独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河边的风轻缓,一阵一阵地慢慢吹拂。电影还没看完,乔西忽然说:“我妈最近在学意大利语。”傅北一怔,随即偏头看去。乔西却没转过头来与之对视,继续说:“学得挺认真的,大晚上都在捧着书看,比我这个高三学生还努力。”傅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薄唇阖动,终归还是没多话,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别多想。”乔西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电影里,金城武正在大街上跑动,四处寻找,香港在他身后逐渐虚化,背景飞速变换。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偏着脑袋靠在了傅北肩头,还捉住了对方的手。若是往常,傅北肯定会缩开,可独独这次没有。电影的结局乔西没怎么看,后面演了什么也没关注,再回到车上时,她蓦地抱住傅北,傅北不再像以前那样,站着不动或者把她推开,而是顺势搂着她的腰背。这一年冬季江城再次下大雪,鹅毛雪纷纷扬扬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出门都困难。傅北参加朋友的聚会喝多了酒醉醺醺地回家,彼时乔西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傅北就酒气微醺地帮她划复习重点。“怎么喝酒了?”乔西问。傅北说:“他们非得让喝,不然不让走。”聚会明明要到凌晨一点才结束,她执意十点多就要离开,朋友们哪肯,就起哄让喝酒,她还真喝了。乔西闻不惯酒的味道,但还是往她怀里凑,动了动,就不着痕迹地抵在了对方身上。傅北有所觉察,可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反而随手拿起一支笔,开始讲题。那一天晚上,时间实在太晚,傅家的人本该都睡了,乔西和傅北也以为他们都已经歇下,加之起先只是在学习,所以就没关房间门。乔西愈发靠近傅北,最后干脆真抵在了对方怀中,还稍稍仰起头,唇堪堪擦过这人的脸侧。热热的,带着酒气。她抿抿唇,停住了动作。傅北只垂了垂眼,像是真被酒麻痹了神经,迟缓到感觉不出来,没有任何举动。乔西大胆地伸手环住这人的腰肢,过分越距。换作往常,傅北早把她推开了,指不定还得说教两句,可这次没有,放任了她造次,连乔西将脸颊挨在自己颈间都没反应。外面还在下雪,一阵一阵地飘落,雪花落在了窗前,堆砌出一堵白色。因为喝了酒,有些疲乏懒散,声音便显得倦哑压抑,傅北侧头轻声问:“穿这么少,冷不冷?”温热的气息就悉数落到了乔西耳廓上,若有若无地擦过。乔西缩了缩,都快把自己完全抵靠在这人身上,半晌,才低低回道:“不冷……”如果不是她那么贪心,这时的温情应该还可以继续,然而她没忍住,趁傅北在讲题的时候,凑过去飞快在对方唇角亲了下。傅北躲闪不及,不曾料到她胆子这么大,这么肆无忌惮。而这一幕,亦被偶然路过的梁玉芷收入眼底。堆聚的云层退散,将圆月吐露出来,河畔的风轻拂,吹得河水皱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傅北的薄唇最终停留在乔西的嘴角,不再前进。乔西的衬衣仍旧穿戴齐整,只是有点凌乱,扣子开了三颗,再下面那颗也岌岌可危。……结束的时候,乔西伏在傅北身上,白皙修长的双腿半跪在两侧,两只手环在这人肩后,歇了会儿,才乏力地说:“季老板的事,还没谢谢你。”傅北帮她理理乱糟糟的头发,顺手抽了两张纸,抬抬眼,意味不明地问:“谢我什么?”乔西说:“还能是什么,上次多亏了你帮忙。”这话可真有够客套的,明明方才还那么亲密无间,一转眼就如此生疏,分得清清楚楚。擦干净手,傅北将纸随便扔了,腰背靠着座椅,直直看着乔西,眼神过分锐利,似要把乔西看得透透彻彻,好一会儿,说:“李老师帮的忙,不是我的功劳。”乔西没有争辩,保持一个姿势坐久了腿酸,便起身想坐在另一边去,结果刚起来,又被傅北拦着,直接抱到腿上坐下。 第99章 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傅北皱了皱眉,“是有什么事?”乔西没有回答。在下一个路口,傅北没有掉头。望了望车窗外飞快变换的夜景,乔西淡漠地开口问:“知合公司收购青狐,是傅爷爷示意的,用你出国留学做条件?”第58章 那些所谓的真相与隐秘,其实不难想到,无非就是被要挟而言不由衷,能力不足才造就了无可奈何,然而往深了挖,才会发现不止于此。乔西一直以为当年的投资失败最大的原因是乔建良经营不善,刚好自己在这时候带来了麻烦,导致家里的公司遭到打压,才有了后来的局面,然而不是。当初乔建良确实能力不够,投资做得太大,但发展趋势良好,一直都在稳步上升,在与乔妈离婚后,他更是紧跟政策,将名下资产收整一遍拟订新方向,整体发展空间其实很广阔,可错就错在他太过自负,太过相信梁晋城,三番五次被灌迷魂汤,转投了一大笔资金进股市。起先的确赚了不少,涨势平稳后他本想把股票卖出,孰知在听信了梁晋城的“诚恳建议”后,竟然又加投了一笔资金进去。买股票在很大程度上与赌博一样,当事人都有赌徒心理,以为自己肯定能赢能赚,结果越陷越深,再次大赚后,乔建良继续加投,拢共投了四次,而就是这最后一次,那支股票开始下跌,一开始跌得不明显,后来越来越低,乔建良慌了,想及时止损赶紧卖掉,然而又被梁晋城劝住,之后触底反弹,经历了一番迷惑性的涨涨跌跌后,彻底被套牢。而在这之前,地产项目那边早已谈好加盖事宜,合同都签订下来了,需要再注入资金,与此同时几家盈利大头的公司偏偏在这期间一个接一个地出现问题,等乔建良反应过来,一系列连锁反应排山倒海而来。资金链断掉,几乎所有公司都在被一股暗中势力打压,投资短期内收不回来,四处求助无门,彻底被卡死,乔建良这时候已经站在了破产和背负巨额债务的边缘,不得已之下只得想办法快速出手转卖名下的不动产,可惜压根不够填补大窟窿,最后只能变卖旗下的公司,然而变卖公司哪有那么容易,要么价格谈不拢,要么就是各种问题,短期无法拿到钱。傅爷爷以帮助乔家为条件,要求傅北出国,傅北走了,他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不过担心傅北会回来或者中途反悔,在帮助乔家的同时亦在想方设法压制乔家。时至今日乔西才知道,梁晋城从接近乔建良的那天起就没安好心,股票的事是他一手设计的,为的就是套走那一大笔资金,以及与周群合谋拿到地产项目瓜分巨额利益,而傅家早就清楚这些,非但没有及时阻止,反而在暗中推波助澜,甚至趁机得利,致使乔建良跌落低谷爬都爬不起来。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都是早有预谋罢了。当时的乔西对此一无所知,乔建良瞒得紧,顶着巨大的压力也没在她面前提过一个字,乔西以为只是工作上的烦心事,并未过多上心。直至有一天,那会儿傅北才出国不久,本该去上班坐镇的乔建良没有出现在公司,陈秘书四处找不到人,打电话到她这儿。可是她也不知道。那一天乔建良到晚上都没有回家,她坐在客厅等到天亮,一夜未眠。乔建良还是回来了,鞋子还算干净,可裤脚上都是泥沙,湿得直滴水——天气干燥,没刮风没下雨,马路干干净净,他去了哪儿,为什么一天一夜不回家?乔西没有多问,乔建良亦不说,只在进门时瞧见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干皮的嘴唇抖了抖,半天才说了一句:“怎么起得这么早,也不开灯,吃早饭没有,没有我上去换身衣服再下来给你做。”他都没敢看乔西一眼,脸色疲惫,眼睛里充斥着血丝,神情中遮掩不住绝望,一步一步慢慢朝楼上走。乔西木然着脸,在他快要走到楼梯口了,轻声喊道:“爸……”乔建良身形一顿,手不受控制地颤了颤。新闻中常有类似的报道,谁谁谁因为破产而背负巨额债务,走投无路之下选择跳楼、投河亦或是烧炭自杀,看新闻的时候只觉得唏嘘,感觉隔得很远,谁成想有一天差点发生在自己身边。乔西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参与了其中,但清楚多数人都脱不了干系,包括傅北。现在所有事情捋清楚,一切都浮出水面。按理说傅北付出那么多,乔西合该感动,但她心里只剩下失望,当初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被隐瞒,乔建良被设计,而局外的所有人都是获利者,傅家、梁家乃至周家。傅北把车停在最近的可以停车的地方,跟她解释。乔西面无表情地问:“股票的事你知不知道?”傅北顿住,迟疑片刻点点头,“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五年前还是现在?”车内陷入一片沉寂,傅北没有回答,答案再明显不过。哪些人做过哪些事,这人都一清二楚,是纵容还是刻意隐瞒,或许是在保全梁家和傅家,亦或许是事不关己,不管旁人死活。当年的很多事已经成为定局无可挽回,傅北确实无力回天,她能力就那么大,做不了什么,可是在选择立场时,她还是潜意识地就站在了对立面,没有一开始就拉乔建良一把,而对自家人,她最初的态度就是犹豫不决,说白了就是不作为。乔西的样子让傅北有些慌,她抓住了乔西的手,“我跟乔叔叔提过醒,可是那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了。”“那现在呢,还是没办法吗?”乔西逼问,直直盯着这人。傅北解释。街道上车来车往,两旁的店铺灯光通亮,远处是熙攘的人群,背后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如若没有那份文件,不清楚这些内幕,乔西大可继续接受那些好,两人之间的裂缝可能修补好,可当真相赤裸裸摆在面前,之前的那些再无任何作用。对与错,孰是孰非都不重要,终归到底依旧是那个老问题,选择。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乔西要走,傅北拦着不让,情急之下把人拢在怀中,但最后还是放开了。这一晚乔西回的医院,去守了乔建良一夜。迈巴赫就停在医院楼下,也停了一夜。.乔建良醒了。医生说,患者苏醒过后可能会出现一系列后遗症,甚至是短暂性失忆、记忆错乱等,行为上面也许会比较过激,让家属进去之前做好准备。彼时乔西还在公司,接到电话和陈秘书就匆匆赶过来,周美荷和周林早就先进去,待她到的时候,周美荷正在病房门外抹眼泪。乔建良的状态不是特别理想,醒来竟不认识周美荷,记忆错乱到只记得几年前的事情,时而想起点什么,时而说胡话,反应激烈。他都不知道自己动过手术,嚷着要回去,还直接把针头拔了,弄得血飙到被单上,吓得周林赶紧叫医生,没有办法,医生只得让家属先在外面等着,进去处理一番,告诉他们等病人情绪稳定了再说。对于突发性脑溢血病人而言,苏醒过后的一段时期十分艰难,记忆出现问题他们自己就会比较害怕迷茫,这需要家属极具耐心地陪伴。乔建良没有出现失语瘫痪等症状,现在来看还算幸运,等再次可以进去时,是乔西单独进去的。乔建良终于安静下来,脸上透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又记忆错乱了,他看见乔西还反应了好一会儿,起死皮的嘴张了张,突然问:“小西?”乔西愣了愣,慢慢过去坐下,应了一声,低低回道:“爸。”“我怎么在医院?”乔建良问。 第101章 不受控制地曲缩了下手指,忽地想起上一次坐在这里的场景,那个匆忙急促的吻还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甫一想起就耳根子发烫,坐立难安,胸口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蓦地紧缩,整个人都跟着变得热烫起来,一股子暖意在身体里乱窜,到处冲撞。想着想着,乔西耳尖就变得绯红,或许是太在意,心里别扭,记起傅北的那些反应,她低下眼,准备往旁边挪一点,不靠得这么近。孰知还没来得及行动,旁边的人忽而问:“上个星期考试成绩怎么样?”刚经历了一次月考,成绩早就出来,虽然比之前有所上升,可依然不是很理想,乔西抿抿唇,回道:“一般般,数学考得比较差,离班上平均分都还差十几分。”带的练习册正好是数学的,摊开一看,十道题能错五六道,差得没边了。“错题都重做了?”她点点头,“做了,还重新抄了一遍。”傅北教的那些学习方法她都牢牢记住,学习时尽量用上,勤能补拙,这些日子的进步还是有那么大。乔西最初的目标是考江大,但死命努力过一阵子,发现差距隔着十万八千里,现下还剩半年的时间,除非走大运成为一匹黑马,不然还真考不上。努力的人都想一跃而起,可最后成功的就那么几个,她比较实在,对自己有清楚的认识,失落是肯定的,但失落之余还是要继续拼。翻翻另一本练习册,傅北大致都看了一遍,半晌,薄唇阖动:“把牛奶喝了,不然待会儿都冷了。”还以为会说有关学习的话,乔西听得一愣,颔首,“马上。”说完就不迭端起杯子喝,一口气就喝掉大半杯。傅北偏头瞧了瞧,薄唇紧抿,眉宇间染上令人看不透的神色,她眼皮半阖着,顺手抽了张纸递给乔西。“擦一下。”两人都默契不提上一次的事,在灯下正正经经地进行辅导,窗口泄出的灯光落到外面堆聚的白雪上,与皎洁的月华遥相应衬。乔西怕冷,不由自主就挨了过去,自己都浑然未觉,认认真真听讲,做题做得十分卖力。傅北没有任何举动,就那样纵容着,刻意忽略掉这些过于亲密的行径,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扯过来一张软和保暖的薄毯,轻轻给乔西披上。还在思索怎么解题的乔西抬头,瞧见自己肩上盖的东西,又看看穿得太少的对方,“我不冷,你用着吧。”傅北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想了想,起身找了件衣服披着。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凌晨,不过明天就是周末,所以并不急着休息,乔西没打算回去,努力地解题。早些时候没有傅北帮助,做什么都难,学习就恼火,现下却好了许多,有个人做依靠总归是一种鼓励,有动力才有干劲儿。乔建良没有过来找,知道她在这边学习。一点多,雪再次纷纷扬扬落下,乔西洗漱完毕,将就穿着傅北的睡衣在这里歇下,睡觉前,她还拿着练习册问了两个题,比之前几天的沮丧颓废,俨然又活了过来。如今乔家家底厚实,大可不用努力,随随便便读个大学进自家公司也不错,但终归有个人的想法,追求不同。不是学习的料,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如果平庸,就要给自己找个拼命向上的借由。“我想考理工。”躺床后乔西说,翻身对着傅北,“在你们学校对面,以后就可以经常见到你。”话说得可真够直白,丝毫不拐弯抹角。傅北偏偏头,拉了下被角,语气淡然,一点不意外她会有这个想法。“想学什么专业?”乔西拧了拧眉头,思忖片刻,“不知道,还没想过。”傅北说:“还有半年时间,不着急。”躺到快要睡着的时候,乔西说:“你帮我选吧,我没什么感兴趣的,不知道要学哪个专业。”傅北没应声,只是拢了拢被子,帮她盖好。这一晚尤其暖和,即使外面冰天雪地,可旁边就躺着一个人,睡着睡着就挨到了一起,相互慰藉取暖。江城的冬季一贯干燥,路边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寒风凛冽料峭,卷起风沙和枯叶打转儿,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整个城市都逐渐静默,街上人和车都变少,像进入了冬眠期,到处都冷清萧肃。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乔西取得了高中以来的最高成绩,以这个成绩,考取理工大学绝对稳妥,不过离江大还是有距离,她倒不沮丧,反而十分高兴,既来之则安之,不给自己添堵找难受。拿到成绩后,回到大院就去找傅北,可惜傅北不在家,去公司帮忙了。老太太舒舒服服靠在躺椅上晒太阳,笑眯眯地招招手,“给我看看,笑成这样,肯定又有进步了。”乔西莫名其妙有点赧然,将成绩单递过去,“比上回好些。”老太太虚着眼睛瞅,慈祥地说:“等小北回来了,我叫她过去找你。”乔西应下。不过晚上傅北并没有过去,搁公司加班都没回来,之后又被梁玉芷带着去出差,在外面待了将近一个星期才回江城。那阵子梁玉芷对傅北特别上心,走哪儿都带在身边,说是要锻炼锻炼傅北,反正在家也没事做,不如去公司帮忙。谁都没发现端倪,没能察觉到悄然而至的改变。日子照旧过,在一个艳阳天里,同学约乔西出去玩耍吃饭,一群人在古雁塔那里疯到天黑,九点多才打车回大院,乔西在大门口撞见了乔妈。夜色昏沉,隔得远,乔妈并没有发现她,正你侬我侬地同小男友告别,情真意切舍不得离开。谁都有追求自由与幸福的权利,旁人不应该干涉。乔西站在阴影里看着,直到那个意大利男人开车走了,乔妈拎着包施施然往里面走,她慢慢走到路灯灯光下,默默在原地站了十来分钟,才一步一步朝家里走。这一年冬天格外不寻常,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明处的暗处的,如同遇水的笋子一样往外冒。乔西无暇顾及这些,日日沉浸在复习之中,她对学习太过上心,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人和事。虽然还是会照常帮她划重点补习,但傅北在家待的日子越来越少,寒冬腊月合该是在家待着的时期,这人被梁玉芷天天往外带。大寒那天,消失已久的赵拾欢突然打来电话,隔着上千里远唠嗑了大半个小时,还是老样子,总爱逗乔西。乔西问:“你回江城了吗?”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大学全都放假,再不久就是过年,始终不见赵拾欢的踪影。赵拾欢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今年不回来了,有点事,北京这边比较忙。” 第103章 发现乔西过来了,病房内沉寂了一瞬,还是乔建良先出声,“小西,怎么光杵着?”乔西进去,用余光看了眼傅北,并未正视对方。医生在这时候来了一次,让她俩一起搭把手帮个忙,傅北无意碰到了乔西的手,乔西蓦地缩开。“去接杯水进来,该吃药了。”医生一面给乔建良检查,一面说,并未指定谁去。乔西自觉就要动,结果正正撞上,不等她缩手,傅北先抓紧了。两人背对着那边,没有被发现。第60章 江城的夜晚总是清凉,初冬时节更是寒冷,四处都是萧瑟景象,这个时间点的医院更是冷清,住院部的过道里都没多少人,值班的医生护士来去匆匆,熬夜看护各个病房。水是傅北去接的,乔西留在病房里照顾乔建良,医生讲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让好生照看,如果过两天没有大问题的话就可以转病房了。乔建良的状态不乐观,但比之其他突发性脑溢血病人还算幸运,积极治疗,后面多加调养,肯定可以恢复。水接回来,吃完药,不多时乔建良就睡下了。病房内的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不打搅病人休息,乔西是后出去的那个,傅北在过道的拐角处等着。对话无关紧要,围绕着乔建良进行,后来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原点上。不容易有独处的时候,应该是担心乔西会突然走,傅北攥紧了她的手腕,用力到乔西都觉得有点疼。不同的年纪不同的环境,物是人非以后再回首当年,对与错很容易分别,一开始就没走对路,但无可奈何,各人有各人的考量,再选一次结果也一样。那时谁都没有足够的能力,一念之差就导致了后来的祸端,谁成想会造成那种局面,在这场僵局中,不能用罪大恶极来定论,换谁来都不一定会做得更好,只是后果终究需要有人来承担。恨啊怨啊都谈不上,说到底还是心有芥蒂放不下,不论是傅家做的事,还是傅北的决定,都让人太过介意。站的角度不一样,立场随之改变,各有各的顾及,可是,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可以呢?对话的最后,傅北语气有点颓,将不愉快轻描淡写掉,说:“我会晚一点再走,明天还会过来看乔叔叔。”一句话就将话头收拢,打住了争吵的势头。乔西没应声,先一步回到病房里。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不知怎么就趴着睡着了,夜里胳膊麻木痛到醒,彼时傅北早已离去,只留下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后续的康复治疗进行得十分顺利,乔建良被转至普通单人病房,状态亦好转不少。傅北时常来医院,之后消失了几天,去隔壁市出差了。乔建良问:“怎么这两天没看见小北,是有什么事?”乔西不吭声,他就絮絮叨叨的,念个不停,乔西这才回答:“我不知道。”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乔建良登时没了声。记不起多久没回过七井街的店里,偶然开车路过,总有些空落落的,感觉身边的所有事情都不真实,缺了点什么,从前想着要一个解释,想把人找回来,现下好像都不重要了,可又不能完全释怀,有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感觉,被拉扯着。.周美荷不安分,暗搓搓搭桥牵线,想让乔家与周家合作,上次周家遭受重击没能恢复,现下正是好机会,如果乔家这边扶持一把,指不定就能起来。她现在还挺识趣,知晓公司这边已成定局,眼下乔建良一天天恢复,也不作妖了,想着把把娘家拉到自己身后,这样既能稳住乔家这边,身后又能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柱,简直一举两得。能跟乔家合作,周家一万个愿意,为此,周老爷子还领着一干人等特地过来探望乔建良,态度不要太亲切。那时乔西不在医院,在公司忙事。乔建良虽然时不时就糊涂,但嘴巴却紧得很,周老爷子不讲明来意他就不松口。说了一大堆关心的话,周老爷子终于讲到合作的事情上,且开出的条件也极具诱惑力,周家出产品,冠名冠两家公司的,利润对半分,而乔家要做的就是出力帮忙推广。研发一款产品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再加上审批等一系列流程,能成功上市定然不容易,如果这些别人都做了,自己只出点小力就能坐享其成,乔建良肯定心动,不过他脑子还没完全坏掉,两三句话就四两拨千斤,打太极地说考虑考虑。周家这么大方,还不就是想跟乔家搭上,为以后的生意开路,而另一方面,虽然上次被点名的风头已经过了,可时间尚短,何况当时网上闹得这么大,民众会不会买账还不一定,搞不好还会反噬,周老爷子这一招是想躲在乔家公司底下避一避,借乔家的招牌卖自家的产品,暂且缓一下现今的僵局。可是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大饼,乔建良要是同意了,那将来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往后哪有那么容易分清楚,保不准会有更多的牵扯。乔建良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他一个病人也没精力应付这些,态度模棱两可的。周老爷子看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笑脸作陪,走前给周美荷使了个眼色。周家的人一走,周美荷出去洗了盘水果,殷勤地切好,端过来。“累不累,先吃水果还是再睡一会儿?”乔建良摆手,表示不想吃东西不想睡觉,刚醒的时候,他一连躺了两个星期,因为躁动还被绑上约束带,吃东西也困难,现在一提到吃和睡就排斥。周美荷细声细语劝他吃点,养身体重要,恢复期要控制血压血脂这些,蔬菜瓜果不可少,她倒是会照顾人,还把水果刮成泥喂过去。这些日子一直是她和乔西在轮流照顾,论功劳苦劳也不能把她那份就一笔带过,能做到这份上确实有心,所以乔建良对她的小心思也不多加苛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能走到结婚这一步,还是二婚,纵有诸多现实考量,但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周美荷有时候的确偏心,行动上却没有过错,想归想,还是知道底线,周家的所作所为那都是后来才查出来的,周美荷对此更不清楚,否则也不会跟乔建良走到一块儿。中年人对待婚姻向来慎重,不喜欢动荡,现今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乔建良是商人,习惯了凡事先衡量利益,在许多事情上都会再三思量,取其最好的一面。他头有些痛,难受得紧,不想听周美荷念叨,拖着声音有气无力地问:“小西呢,还没过来?”周美荷神色僵住,随即放下水果,“才四点多呢,还早,七点才会来。”乔建良闭上了眼睛,头痛得不想说话。医生来过一趟,周林晚些时候提着吃的出现,都是家里阿姨特地做的饭菜,适合病人吃,每天都是他在送。他现在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措,心里发慌,反正天知地知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就装作若无其事,还是那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乖巧温顺。. 第105章 唐艺没在病房里,出去走了一圈顺便买喝的,回来就见她直愣愣站在门口不进去,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了,站这儿都不动。”她脸色有点白,说不出话。第61章 傅北是在下高速路后出的事,被后面的车子追尾,一个打滑险些冲出马路,不过紧接着也没好到那里去,车控制不住直接撞到了护栏上,车前头撞得稀巴烂,而撞她的那个就更惨了,直接翻车翻出护栏外,跟滚球似的滚进了路边积满水的池塘里。因为出了车祸,那条路不多时就拥堵成长龙,交警还没到现场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当地电视台收到消息就过去了,但不知为何现在都还没出报道。伤亡情况到底如何目前还未知,周美荷只是听家里的帮佣阿姨说的这事,就知道这么一点,多的便不清楚。能惊动傅爷爷,车祸定然不简单,不然早就解决了。乔西恍惚了一瞬,都没理会唐艺,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楼下,又是怎么开车出城,说不上关切或是担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医院到事发地点就三十多分钟车程,事发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围了起来,翻进池塘里的车早被调起,湿淋淋放在破烂不堪的宾利旁边,交警正在处理后续事宜,至于傅北和另外的当事人已不在这里,早被救护车接走。围观的人群还不肯散开,聚在一堆唏嘘地谈论这场意外,交警语气急切地赶人,让所有人赶快回车上离开,不要围堵在这里。电视台的人候在一旁讨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斟酌着问:“老大,那这个还播不播了?”中年领导瞪他一眼,“播什么播,赶紧回去,嘴巴放严实点,就当今天没来。”算是白跑一趟。电视台需要重大新闻提高收视率,但有时候得慎重考虑,新闻需要筛选,否则会闹出不必要的社会麻烦,毕竟有些人饭后茶余最喜欢凑热闹,一旦跟重要人物沾上边,恨不得能拿着放大镜看,还会整出许多不实的假消息,作为公众平台,在这方面尤其得谨慎。中年领导倒挺想播这个事故的,肯定能创一番收视率,但权衡利弊还是放弃,再三告诫台里来的人不能整幺蛾子。乔西下车过去,被尽职尽责的交警呵斥住:“大晚上的,还不走,别过来了,一个个的怎么净往这儿凑,赶快离开!”湿漉漉的地面有血迹,也不知是谁的,宾利车前方的玻璃撞碎,护栏从右侧车门里穿进去,堪堪抵到驾驶座,走近了细看,车里有骇人的血迹。如果不是周美荷说出事人是傅北,乔西都不知道这辆宾利车的主人是谁,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呼吸都难受,她声音都压抑到有一点哑,神情木然,问交警:“那个人呢?”交警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见她不肯离开,语气就有些冲,不耐烦地说:“我说你们这些人,说都说不听,堵着破坏现场,人都送医院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快走,别站着堵路。”乔西听不进去,“哪个医院?”后面都堵成什么样了,交警哪有空理会,眼下当务之急是清除现场,把看热闹的人群劝走,于是直接把她推开,不回答这些问题。还是人堆里有个男的见她神色不对劲,想着应该与出事者有关系,就好心地说:“去的二医院,早就送走了。”二医院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人民医院,乔建良所在的医院是江城第一人民医院,隔得还是有那么远。围观人群都在看稀奇,具体不知道到底如何,只清楚两个人都被送走了。翻进池塘里的那个是被好心人救上来的,险些溺毙,送上救护车时已生死未卜,至于傅北,围观人群都没怎么注意,有人说是满身血被抬走,有人说伤得好像不严重,还有人一脸肯定地说宾利车上那个死了,当场就没了气,说法没个准儿。乔西开车赶到二医院,可下了车不知该往哪里走,在服务台再三询问才找到抢救室。然而不等她走到抢救室,在过道里就听见一堆人谈话,其中有个妇女啧啧两声,惋惜地说:“送过来的时候就有气进没气出了,怎么救得回来,这不,还没推进去呢就咽气啦。”乔西脚下一顿,整个人都僵住,极力平稳住情绪,她白着脸问:“哪个没了?”妇女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嗫嚅半晌,“不知道……”“你不是说有气进没气出,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妇女一噎,她就逞嘴皮子形容一下而已,其实压根就没看到,憋了会儿,回道:“没看见,不清楚什么样,你问医生呗。”乔西克制住,问还有一个在哪里,可惜大家都没看见,她心口紧缩成一团,无暇顾及太多,找也不知道该找谁,脑海里什么都装不下,只有一个念头。人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明明看起来那么镇定,可却不能思考,好似与现实世界剥离开,难受得要命。医院里来往都是人,她却感觉不到似的,走出一段路,步子都虚浮了。等真正回过神的时候,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乔西——”声音不能再熟悉。接连喊了几次。乔西喉咙一涩,缓不过神来。对方一把就把她拢进怀里,力道之大,生怕她不见了一样。“怎么来这儿了?”语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乔西僵直着身子,任由这人抱住,喉咙像被死死扼住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死的是撞傅北的那个,从水里被救出来就已经不行了,送到医院来亦无济于事。傅北算是万幸,车子撞成那样人竟然没什么事,安全气囊在撞击的一瞬间起了大作用,没有缺胳膊断腿,身上仅有几处伤口,至于有没有内伤还得继续做检查。消息是傅爷爷出面压的,怕闹大不好收场,毕竟死了人,即使不是傅北的过错,以傅家的背景,这种事一旦搬到台面上难免会产生各种不利的舆论,事故的原因还在调查之中,仅从现场监控来看傅北没有任何问题,相关人员过来做了笔录,并派了两个人在这里守着。傅北刚缝完针处理完毕,不成想一出来就见到了乔西。乔西的反应着实大,久久未能平复。梁玉芷见到她不大高兴,傅爷爷对此不管不问,在处理其余事宜,只有傅爸比较通人情,递了杯水给乔西,见她一脸煞白,温声说:“坐一会儿,先等等,小北还要做笔录。”乔西抬手接水,温吞地小声说:“谢谢伯父。”傅爸眼尖地捕捉到她的手不受控制地轻轻抖了一下,大概是心有余悸,不过没多说什么。他以前的性子也不怎么样,自打老太太死后就变了许多,原先一直不接受乔西,态度与傅爷爷差不多,后来老太太没了,他似乎想通了,温和了不少。 第107章 乔西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听乔建良的话跑过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眼下对着傅北,无端端没话说。即便那天乔西冲出来找傅北,在医院里抱了一回,但两人的关系仍旧胶着,前事哪能轻轻松松就翻篇,只不过不同时刻有不同的反应,生死面前有些东西暂且能放下,等到过了,还是一如从前,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傅北深谙其理,也不逼她,打着吊针还能给她倒杯水递过来,又说:“最近出不去,只能待在家里,学校那边暂时请秋老师帮忙代课了。”车祸的事虽然没有被报道,但多多少少会传出点风声,毕竟出了人命不是小事,事发当天围观的人群多,一传十十传百,搞得好些人都知晓城郊外出车祸死了人。能开宾利的定然非富即贵,且还能将事情悄无声息地处理干净,肯定不是普通有钱家庭,一时之间还引起了小范围的关注和讨论,但最后所有声音都渐渐消沉下去,到现在亦无人再关注。不得不说傅老爷子有先见之明,早就料到这些,处理事情果决而麻利。傅家在江城的影响力不低,时时刻刻都被盯着,出了这档子事,对与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死了一个人,觊觎傅家的有心人可不会管事情经过到底如何,准会拿捏着做文章带节奏,信息时代催生了太多畸形与愤怒,避免麻烦最简单的手段就是低调。乔西懂这些,接过水杯,漫不经心地回了两句,没聊实质性的内容,像是为了应付才开口说话。而傅北亦不会主动去触及某些话题,先前那些矛盾在此刻暂时被掩埋。可能是实在找不到话头,傅北突然说:“秋老师要结婚了。”乔西没太在意,半晌才反应过来,“秋意浓?”“嗯。”之前还说要去相亲,才多久都进展到这一步了,还挺快的。太久没见过秋意浓,乔西都快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子,早些时候明明该介意得不行,现下却连人家的容貌都忘记了,迟缓地默了会儿,哦了一声。“你要去参加婚礼?”“日子还在商定,应该要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间始终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裂缝已经存在,强行补上还是支离破碎,作用不大。傅北掀了掀眼皮,在乔西说话的时候径直看着,眼神直勾勾的,里面蕴含了太深太重的意味。不管乔西怎么想,对于傅北而言,这场事故给她带来了细微的改变,足以推翻之前的很多观念与做法,她薄唇淡抿,没来由止住了话头。乔西察觉到不对劲,极力忽视掉这道视线,当做感觉不到。“乔西。”傅北倏尔轻声喊道。没能得到回应。这人半垂着眼,兀自说:“我的伤口肯定要留疤,什么时候有空,去你那儿做个纹身,行吗?”.乔西没有回答,没在傅家待多久就回了隔壁乔家。晚上要去医院,她就暂且在自己以前的房间歇一歇,打算晚些时候吃了饭再过去。而就是这一个无心的决定,让她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在房间里躺着,先是休息了大半个小时,醒后躺了几分钟,本打算要下楼,楼下却上来了人,且伴随着争执声。她立时一顿,下意识的止住了行动,集中注意力听外面的动静。房子隔音效果不错,用平常的音量说话压根不会被听到,可门外过道上的母子俩矛盾爆发,哪能控制得住。周美荷没了往常和蔼可亲的模样,大抵是真被周林惹毛了,便控制不住怒火,声音格外尖锐,一激动直接甩了周林两耳刮子。周林小时候没少挨打,言语侮辱都是家常便饭,当初早就习惯到麻木,可自从周美荷跟乔建良好上以后日子就好过了许多,他亦逐渐忘了以往那些不堪忍受的时光,被打了以后还回不过神,脸保持着垂侧的姿势,神情隐忍不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天天都是这个死样子,谁都不像就像那个死人,那会儿就该让他带你走,天天除了气我什么都不会!”周美荷说的话可真够恶毒,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因为乔建良生病了,周林做得不够周到没有讨乔建良欢心,更是被乔西比了下去,她气得不行,加之这阵子四处受气,就把火气都撒到儿子身上。她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却不是一个好母亲,未曾尽过自己该尽的责任,打骂惯了就真拿孩子当出气筒,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当玩具似的,活脱脱像个疯子。乔西在房间里听到娘俩的争执内容,不免蹙眉,心头生出反感。她再不喜欢周林,也不认同周美荷的做法,毕竟还是个学生,这种教育方式委实过分,不过她没去插手,没打算行动。母子俩越走越近,最后就站在她房间门口吵。或许是怒火太盛,周林没忍住,几乎是嘶吼地哭着,冲周美荷喊:“真该让他死在车上,死了你也别想好过!”周美荷气疯了,她没注意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只在意周林敢忤逆自己,当即一巴掌招呼过去,打得周林半边脸立马就起了红印子。房间内的乔西瞳孔紧缩了一瞬,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半晌,才品出不寻常,母子俩的争吵她没再关注,脑海里一直在思索这句话。真该让他死在车上……医生比较委婉地说过,乔建良送到医院时差点一命呜呼,就是因为发病后身边人没有采取任何急救措施,而且中间耽搁的时间有点久,险些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让家人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尽量多学习相关的急救知识,毕竟脑溢血复发率很高。当时乔西没在意这些话,听完就过了,亦不上心。周林一个未成年,能求助路人并把乔建良送到医院都很不错了,何况这是突发性疾病,哪能料得到,谁还会怪一个孩子呢。可思及刚刚周林的话,她眉头越拧越深,不得不细细思量这些小细节,反复斟酌周林的话。口不择言还是气急败坏吐真话?不论是哪一种,都有点过了。乔建良不是好父亲,不论对乔西还是对周林这个继子,都太差劲,但他也没差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至少平时一直都温言细语,物质上该给的一样不少。自打和周美荷结婚,他对周林还是不错了,在外人面前都会主动维护这个继子,在家里亦是好生对待,就没短缺过什么。周林这意思,是喂不熟还想反咬一口。乔西不大高兴,总之不痛快,小时候乔建良对她这个亲女儿不怎么关心,数十年如一日,这几年才终于好一点,她都从没这么说过想过,周林凭什么这么说?怎么想都感觉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她很是不悦,不过没有冲动到开门去对峙,思忖片刻还是待在房间里,直至外面没动静了才收拾收拾出去。周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周美荷气得想摔东西,然而瞅着时间还是得下楼给乔建良做饭送去,于是一下楼就遇见了客厅里的乔西。她愣了愣,随即敛住脸上的愠怒神情,试探地问:“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乔西佯作若无其事,好似未曾听到母子俩的争吵,处变不惊地回道:“没到多久,回来拿点东西。”这话专门说给周美荷听的,潜台词就是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周美荷随即缓和神色,还真信了。 第109章 赵拾欢来医院看过乔建良一次,想着缓和一下关系,但没能如愿,她这人做事太过周全,周全到顾及了所有人,几乎没有偏向,无论何时都是,这一回行不通了。乔西都没正眼看过她一次,陪了乔建良一会儿,兀自拎着包出去。对方跟上来,似乎对眼下这个局面很是惊讶,超出了预料,而乔西的态度让她莫名一慌。“乔乔!”然而乔西自始至终没有回头。赵拾欢没有纠缠不放,看着车子驶出视线范围。曾经有那么一两个时刻,心动还是有的,犹豫迟疑过,但终究没能踏出一步,连表露心迹都不曾,她是行走万里的旅人,偶尔会驻足观赏风景,可不会为任何一处景色停留,朝着终点一路前行。乔西与赵拾欢,就是海与天,远远看着是交接在一起的,分不出彼此,实则相隔万里,从未交深过。乔建良看得出两个年轻人之间出了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句不过问。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静心疗养,下床以后还是做长达半年以上的恢复治疗和训练,脑溢血带来了诸多毛病,连走路都困难。而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江城的局势在悄然无息地改变。有风声传来,上头不久就会搞大动作整治整治底下,肃风清正,至于上头是哪个,底下又是哪个,没具体的准信,一时之间那些个心里有鬼的都慌了。抱团的抱团,清洗的清洗,人心惶惶。不过之后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往常,好似先前只是谣言,乱传出来的消息,不多时某些人悬着的心落下去,得以平复下来。乔西并未过多关注这些,在公司里把自己该做的都尽力完成,期间还做了一次慈善活动,当然,这一切都是掩盖,她性子太拧巴太轴,仍旧没有放弃,简直不讨喜到极点,越不让做就越要做,非得去触碰自己不能承担的事。当初还在大院生活时,就有长辈这么评价她,太过较真,又不圆滑,一点都不会为人处事,总有一天会吃大亏。小孩子拧巴叫可爱,还会有人哄一哄,可成年人还拧巴不清那就叫不识时务了,这个社会是非对错并没有那么重要,站在大多数人的对面就很讨人厌,而且她还没有能力与对立面抗衡。周六,乔西跟傅北见了一面,本来约的咖啡厅,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去的大学城公寓。乔西以为这人又会像赵拾欢那样,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行事,然而没有。傅北给她泡了一杯咖啡,面对面坐着随意聊聊,言语间透露出一些信息给乔西。乔西沉默良久,还是问:“为什么不让我查?”傅北说:“线索不是我截断的。”自打乔西开始着手这些事,后面的人已经有所反应,起先不行动是觉得她翻不出太大的风浪,随着探查的深入,那些人就迅速出手了,不过为了在这种紧要关头低调行事,就在暗中处理了,不打草惊蛇,也暂时不管乔西。动了人家的蛋糕就得加倍偿还,不然会倒霉,到底是运气使然,赶上了这时候,否则乔家铁定四面楚歌。不过绕是如此,乔西还是坚决不改。人一辈子几十年,总要冲动几次,上一回是为面前这个人,这一回是为自己。她没有那么高大上,目的一点都不崇高,仅仅只是因为不甘心自家被耍得团团转罢了,想以牙还牙。这一年经历了许多事,加之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缓和,傅北这回终于没再劝诫阻拦,想说“量力而行”,可还是把话头打住,于是改而问乔建良的状况。本来该剑拔弩张的谈话却格外平和,只在最后的时候起了小火。乔西丝毫不拐弯抹角地问:“你有没有插手这些事?”傅北回答得干脆:“有。”“哪一边的?”这人怔了下,随即神情微动,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许久,才说:“你想我在哪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乔家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就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傅北怎么站队其实不重要,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最大化,所谓争斗就是抢占利益罢了。乔西抬抬眼,同样迂回婉转地说了一番话,但指向性特别明显,她问,如果有一群小偷,偷了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那这群人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吗?一群小偷,而不是一个,直接点就是问梁晋城这行人会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行人自然囊括了所有牵扯在内的,包括可能参与其中的梁玉芷。这是个尤其艰难的抉择,无论傅北怎么选都是伤痕累累,一方是正义与爱情,一方是亲人与亲情,且如果选择了前者,傅家势必会一块儿遭殃,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牵扯。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声问:“你怎么想?”乔西十分坚决地说:“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傅北长眼低垂着一言不发,给她续咖啡,并未说出自己的抉择。其实立场早就很鲜明了。.余下的日子就像光秃秃的树木,没有一丝生气,江城日日太阳高照,天气暖洋洋,可暗波流动间就是有一股低气压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一如既往的繁华下肮脏在蔓延。国人讲究新年新气象,是以今年的事一般不会留到明年做,年底素来是最喜庆热闹又最不安定的时期。任凭外界再乱,乔西不动如山,她不再顾及旁人,专心经营公司,对比之前收敛了许多。倒不是真怕或者听信了谁的劝诫,而是自有打算。至于傅北那番话的意思,打算如何,她亦不再深想纠结,什么都不管了,暗自做自己的事。秦肆时常去医院,多数时候都在那边坐一会儿就走,偶尔也会赖半天等乔西过去,她突然变得温和内敛,没了往日嚣张跋扈的气焰,甚至亲自下厨做吃的带过来。“你这朋友倒挺不错的,心好。”乔建良这么评价。然而乔西了解秦肆的性格,听完就过了,不多说。秦肆有意窥视乔西的生活,大概是想融入进来,可做了一番努力还是徒劳,乔西就是捂不热的石头,怎么都不给回应,应该说从来不把她的举动当做追求行为,平常看待。对此,秦肆有些恼火,可她拉不下脸面,一句话就像是一根刺卡在了她喉咙里,微微刺痛,又不敢拔出来,每每吞咽时就会感觉到这根刺的存在。她知晓乔西和傅北还有联系,更清楚这两人最近闹了罅隙,傅北很少再出现,而乔西从不主动提起这人,只有偶尔乔建良说起才会勉勉强强回两句。“过年有没有打算出去旅游?”秦肆问,一看就是另有打算。这个问题早就问过了,乔西的回答不变,“没有。”秦肆依然不死心,“你今年这么累,出去走一走全当放松一下,劳逸结合。” 第111章 乔西很少关注网络,安心准备过年。她带乔建良到了江城郊外的小镇,水乡结合部,交通还算便利,房子是租的,环境清幽干净,适合病人休养。小镇不像城市那般拥堵,到处都空旷,一座镇就两条街,一个小时就能绕一圈,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上午买菜做饭,下午散步晒太阳,晚上没事干还可以推着乔建良去茶馆看别人打麻将,简直不要太舒适。地方是陈秘书找的,这里是他的老家,近些年受政府大力扶持各方面都发展得很不错,父女两个也是他亲自送过来并安顿的。陈秘书嘴巴紧,谁都没说,只时不时带些吃食过来探望。乔西一个人照顾不了乔建良,来之前就在当地找好了护工,对方是镇医院刚退休的护工,五十五的年纪却一点不显老,手脚麻利特别能干,还轻松就能把乔建良背起来,是以给父女俩帮了很大的忙。自打来了小镇,乔西的手机每天都能收到两个固定号码的来电,聊天软件上也是消息爆满,她一条都没看,只有唐艺打电话过来时才接了。唐艺还想着找她逛街吃饭,孰知她早跑郊外去了,倒不会生气,只是念了几句。“我礼品都买好了,就想着来看看乔叔叔呢,结果你就走了,都不提前知会一声。”做决定那会儿太匆忙,前一天说好后一天就离开了,都来不及通知其他人,且本就是出来避一避风头,也不能张扬,乔西还记得唐艺父母要来江城过年,耐着性子哄了几句,思忖一番,问她要不要来这边,反正留在城里也没其他熟人。就这么随口一问,唐艺竟然同意了,不过二十九那天才过来,城里还有事。乔西比较谨慎,提醒说:“不要跟别人说我在这里。”唐艺没放在心上,好笑,“我能跟谁说,谁都不认识。”乔西放了心。小镇不如城市繁华,初初住进来的几天还不习惯,慢慢就入乡随俗了。乔西以为自己不喜欢到处乱跑,且以前也没怎么离开过城市,现在竟这么容易就适应了,好像换个环境生活再简单不过。没有工作和纷扰,过得百般舒坦。乔建良也满意这里,比之在大院那时,脸上笑容都多了,毕竟每天都有人陪着,哪能不高兴,他还是站不起来,每天训练的时候都需要乔西和护工一起扶着,吃饭都得靠喂,连上厕所都得护工抱进去,相当于彻彻底底的废人。护工收了高工资不会抱怨,乔西从来不会提及这些,总之照顾得周到用心。乔西没想过有父慈女孝的一天,面对着乔建良说不出温柔关心的话,除了行动倒没其它表示。反而是乔建良,不时在言语上关心乔西,他行动不便,也只能言语关心了。有些话他反复斟酌,终于在晚上说了。“小北给我打过电话。”他现在是半残,连接电话都是护工帮忙递到耳边。乔西一点不意外,正在铺床,被褥铺平了才问:“打来做什么?”语气淡然如死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听不出介意还是不介意,不掺杂一星半点情绪,跟问“吃饭了吗”一样平常无奇。“随便问问,还问了一下你。”乔建良说,一点都不委婉。“说了我们在哪里?”“没有,她问了,我没说。”乔建良了解女儿的性子,这次做得还不错。乔西没继续接话,全当不存在这番交谈,有意将傅北从平淡的小镇生活中隔开。.然而理智是理智,想法总是不受控制。乔西带乔建良来这里,一来是躲避江城动乱的局面,二来是养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大抵是想出来静一静,捋捋乱糟糟的关系。那天在公寓里,傅北一席话她并没有太过在意,走前心里也是不忿的,可后来得知周家出了事,就有一丢丢变了,心头的滋味万千,连自己都摸不准自己的想法。周家跟梁家,甚至傅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周家与梁晋城来往密切,多多少少都有牵扯,一旦出了事怎么也会拉上梁晋城,梁晋城背后是梁家,梁家又与傅家搭边,兜兜转转,总是脱不了干系。利益圈子大,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的,藕断丝连之下谁都干净不到哪里去。乔西面上如常,心底里却大不一样。不过日子还是照旧过,把那些乱麻暂且搁下,什么都不管了。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她梦见了对方,那个时候关系还没僵成现在这样,一切都挺好,傅北还是那样轻重缓急地揉弄着,她忍不住唤了这人一声,傅北突然把她搂抱起来,圈在自己腰上。“乔西……”这人回应。她应了声。傅北几乎是亲吮着她的耳垂,“乔西。”“……嗯。”再那么轻轻喊她名字的时候,乔西就没有应答了。梦醒时分,天刚蒙蒙亮,小镇的清晨比都市清新自然,大冬天的竟能听到鸟雀声,这里的树木种类繁杂,不讲章法地东一棵西一棵,不像城里连两棵树间的距离都是规定了的,绿树常青长得茂盛,姿态各异,看着还算赏心悦目。乔西抵在床头,将被子拢在胸口盖着,曲腿坐起,好一会儿才从惫倦的困意中回过神,可能是最近状态不太对劲,所以才会梦见这种有的没的。也可能是小镇上的生活实在太闲了,人一旦无所事事,就爱胡思乱想,什么都能想出来。乔西执意把这些抛掉,之后乔建良不再提起傅北,她也没再梦见这些,甚至想都没想过。等到这人再次闯进视野,正正是二十九那天,乔西去镇外接唐艺一家,等人的时候玩了会儿手机,看到朋友圈有人发了动态,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有许多人在聚会,照片一角的傅北面无表情——拍照的人无意把她拍了进去。傅北旁边还有其他人,拍得太糊看不清样貌,乔西瞅了好半天才认出是梁晋城。江城的一切,她都没怎么关注了,之前与某个人谈好的事,得年后再清算,毕竟除夕春节是重要的日子,怎么也得过了再说。唐艺一家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吃的,热情得不行。“不是说了我们会过来么,你还来接什么,搞得这么麻烦。”唐艺说,笑吟吟的,知晓乔西还要照顾乔建良,便很会考虑。乔西先向唐艺的父母问好,再回道:“怕你们找不到地方。” 第113章 她动作一顿,还以为听错了,应声看去,那人就站在不远处。离开城里不到十天,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以至于瞧见对方的第一眼还怔了一瞬间。傅北一身鸦青色长衣,身形略显孤寂,这才多久,她似乎瘦了不少,脸色有些白,衬得眸黑如墨,眉宇间的疲态和倦懒都快遮掩不住。第65章 乔建良和唐艺父母都在外面散步还没回来,整栋房子都黑魆魆,周围没路灯亦十分黑沉,如果不是这一声喊,乔西都不会发觉四周有人。小镇不像城里,居民楼得按小区划分,这里的所有房子都沿着街道弯弯扭扭地座落,而房子门前就是停车的地方,所以要找人不难——沿街转一圈,认车子就行。只是乔西没料到这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小镇比较偏远,一般很少有人会过来,乔建良和唐艺都没说,谁都不知晓她的动向,结果还是被对方找到了。这次出来倒没有故意躲避的意思,只不过念及开年后局势将会更加动荡,所以就带乔建良出来了,低调行事降低乔家的存在感,远离纷争,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傅北打过很多次电话,她都没理会,想着各自静一静,毕竟有些事都还无法释怀。现在看着傅北,不知怎么了,空气都好像凝滞住,牵扯着她的一呼一吸,烦闷压抑感骤然袭来。傅北走到面前,没有多余的动作,只与之对视。方才隔得远看不清楚,现在走近了,能瞧见她眼下的青黑,唇色也白,比之以前气色差了很多,这阵子定然经历了不少事,否则不至于成这个样子。乔西红唇阖动,张了嘴却没话说,总感觉太久没见过似的,空落感夹杂着无法言喻的情绪漫上心头,堵住了所有的言语。离开城里之前两人还在僵持,现下见到了,僵持淡了两分,却凭空多了无力感,或许是宁静的小镇生活洗刷了乔西心头的烦恼与芥蒂,导致此刻见到傅北,她不再像原先那样,而是静静站定,没有任何多的想法,连躲避都不会。傅北说:“乔西……”声音与梦里一般,相差无二。乔西止住了摸钥匙的手,抿抿唇,没有回应。然而不等她有任何举动,像是怕她又不见了,面前这人先用力把她搂住,手扣紧了她的腰,拢着不让动。乔西被弄得有点不舒服,就立时挣了挣,不料反而被钳得更紧了。傅北风尘仆仆,身上的味道如往常清冽,她有些执拗,也许是失而复得让行为变得格外不寻常,没了往日的淡然与镇定,手下的动作都染上一丝慌乱与焦急。“就是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在这里。”一个人若真的想躲起来,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很难找到。乔西跟乔建良忽然之间就走了,谁都没告诉,向外界隐瞒了所有行踪,如果不是唐艺那条朋友圈发出去的时候习惯性带了定位,至今还找不到在这里。现实不像电视剧演得那么神奇,动用手段就能立马找到人,假使对方有意躲着,一街之隔都千难万难,何况是这种连监控都没有的小镇。乔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冷不丁被这人再次揽住腰身,往旁边阴影处带去。她有一点排斥,但更多的是别扭,不适应这样的傅北,便想推开对方。“你放开……”说得很小声,毕竟小镇这么大一块地,除夕夜街上时不时就有人走过,不好意思在外面就搂搂抱抱,又不敢说话太大声把路人吸引过来。孰料傅北置若罔闻。“听到没有,让你放开。”乔西性子上来,方才那点不清不明的感受已经退下去,现下怎么都不自在。傅北强势,却并不是在强迫,只是她太用力了,好似随时都要把人融进自己骨血里,不让分离,弄得乔西很有束缚感,忍不住就像把她推开些。“别动,抱一会儿——”这人径自说,声音压得很低。她一直在找乔西,眼下局势变幻莫测,又不敢轻举妄动,不论做什么都不能太明显,就怕被对手拿捏住把柄,那些急红了眼的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昨天就知晓了乔西在这里,可白天在一众人眼皮子底下不能轻易行动,只能等到今晚连夜赶出城。见到人,紧绷终于放松,不安落地。可惜乔西不明白她此时此刻的心意,实在被勒得不舒服,就没好气地说了句:“你发什么疯,大过年的……”傅北没有回答,在她话都没说完的中途就用行动告诉她,到底发什么疯。情难自控,克制而隐忍,占有欲强到快要迸发。所有话头都被一一吞噬,连反抗都不能,乔西被迫承接这个吻,她太过意外,被这些行径搞得云里雾里,连这人的反应都还没搞清楚,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急匆匆的吻就如同泛滥的江河水将她冲刷。连连退却,可被傅北抢占卷挟住。傅北将手掌在她后脑勺上,不让有任何的退缩。这人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就连当年分别之前,她依然从容淡定,万事不能惊扰,好像永远都掀不起波澜,不动如山。乔西根本没想过这种情况,她只是把该做的都做完了,离开一阵而已,只是没有把行踪告诉任何人,确实,适应这边的生活后她也想过以后要不要多出去走走,试试离开江城,去见识一下大好河山,从头到尾没把这人考虑在内,傅北能有什么反应呢,就那样罢了。现在却是截然相反,她被她弄得颇无措,对方的热切像火,滋啦炙烤着,烧着她的躯体与意志。不适应与没来由的空落让乔西有所防备,这些时日里的无声纠葛教她下意识有所防备,给自己加上一层伪装。两人你追我赶地纠缠,终究是乔西先落败,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傅北钳住了她的下巴,毫无章法地亲吻,乔西狠心轻咬了下,这人非但没退缩,反倒更深入些。一个吻并不温情,一方在表达自己强烈的情感,一方不懂,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恼,倒不是愠怒,就是无端端生出了火气。待结束,傅北仍旧不松手,拢抱着人,说:“我想你。”说话像方才那个吻一样没有章法,没有任何铺垫,亦没有用柔情似水的语气来说,就淡淡三个字,犹如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乔西面上不为所动,给自己织了层网,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她咬咬红唇,记起以往那些令人厌烦的过往,想着当年自己也是这般没出息,那时的她卑下如草,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老太太走的那一年她在傅家门口守了多久,可终究还是一场空。不知道怎么了,以前那些酸楚与苦痛,忽然像火山爆发一样涌现出来,她现在已经很少再想过往的那些事了,刻意将那些难堪与不舍掩埋在心底,不去触碰,一直都装出一副绝不在意的模样,毕竟有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抓着不放。此时被傅北这般对待,她性子上来,佯作没所谓的样子,说:“怎么,舍不得啊?”语气比对方还要平淡,故意压制着情绪,显得分外疏离。一句话说得难听,有意不给对方台阶下,可傅北却顺着接了句:“舍不得。” 第115章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走亲访友的喜悦之中时,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只是不曾公之于众。周群倒下,与他有不正当往来的一个都逃不掉,当乔西以为下一个就是梁晋城时,变故横生,接着却是傅家。变故如同重磅炸弹,所有人防不胜防,没明白怎么就到傅家了。乔西亦不曾料到会这样,当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下控制不住地一抖。第66章 江城彻底变天了。小镇离城区不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城内到底怎么回事,乔西不清楚,她安置好乔建良,准备妥帖后提前悄悄回去了一趟。往日安宁的大院成了无形的牢笼,气氛压抑沉郁得可怕,以前与傅周两家来往密切的人纷纷缩头缩尾,怕祸及自身的甚至早就借着旅游到国外躲避。周美荷和周林还在周家没回来,乔家的大门紧闭,了无生气,隔壁傅家差不多,大门关紧,房门半掩着,一下午都没见着一个人,直至天黑都没人影。直至晚上十一点多,傅爸开车带傅爷爷回来。傅爸以前开的卡宴,现在换成了国产杂牌车,大抵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发现,傅爷爷身形佝偻,仿佛老了许多,连拐杖都用上了,他状态特别差,由傅爸扶着进房子。乔西就在二楼房间窗后看着,几乎把唇抿成一条线。傅家的事太过意外,始料未及,她没想到谭二爷会如此狠绝,当时去找谭二爷,她曾拐弯抹角问过,对方话里的意思是不会动傅家,只动梁晋城一个,她放了心,孰知着了老狐狸的道。谭二爷不厚道,嘴里说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乔西想得太过简单了,有梁玉芷在,傅家哪可能跟梁晋城分得清清楚楚,一旦出了事,绝对撇不掉。打蛇打七寸,要打梁晋城,首先就要打他背后的支柱,权衡之下首选傅家才是最有利的,毕竟谭二爷还在跟高位上的那个斗,暂时没办法能拿捏那个人,只能逮着傅家下手了。傅家被制住,梁家自然不敢动,那些个小角色就更不敢乱来了,一个个跟鹌鹑似的。说不清此刻心头的感受,乔西胸口堵得慌,她不知道目前的情况究竟如何,不敢贸然行动,当夜纠结许久,还是找到庄启杨的号码打过去。庄启杨和傅北关系要好,一定知道些内幕。夜深时刻,庄启杨还在外面,接到电话时很是意外,当听到乔西的解释,沉默半晌,说道:“我到大门口来接你,见面说吧。”乔西重新换了身衣服,风格与平时全然不同,内搭是帽衫,戴着帽子低头出去,免得被认出来。庄启杨比她还低调,车都没开过来,带着人走出大院这边,十几分钟后才到停车的地方。两人全程无交流,直至上车,庄启杨才说:“这里不方便,重新找个地方再谈。”乔西点点头,大院现在被重点关注,暗地里指不定有多少人,怕添乱,她今天回来都是偷摸进去的,没敢现身。车往北区那片开,庄启杨在那边有栋老房子,在那里不容易被注意到,相对安全些。快到北区时,他特地解释:“北姐说如果你回来了,就带你来这里住几天。”傅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更是料到乔西不会听自己的话,早早就跟庄启杨知会过。闻言,乔西顿住,红唇阖动又止住,轻声嗯了下。庄启杨知晓她俩的关系,不过多干涉,只做好傅北交代的事情,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神色显出几分疲惫,本来不想多嘴,但甫一瞧见乔西,还是忍不住又说:“现在这么乱,你就不该回来,本来也没你们家什么事。”如今乱成这样,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避开,巴不得甩得干干净净,哪个会在这种关头往里凑,就怕惹出祸端。乔西原本就决定了要出去避一避,现在又临时改变主意回来,还能是为了什么?其实乔建良不大同意她离开小镇,可拗不过,没办法。她清楚将要面临的一切,瞥了眼车窗外路灯照明的街道两旁,半晌,才开口说:“我知道……”事情早就超脱了控制,乔家一直安分守己,只要不掺和就绝对安全,不论是她还是乔建良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乔西在小镇上待不住,魔怔了,竟赶了回来。回来又能做什么呢,还不就是那样,依旧改变不了当前的局势,不过是拉近距离,能早些知晓这边的动静罢了。老房子在北区边上,比较远,里面设施样样齐全,干干净净,直到进去开了灯,乔西才问:“她现在怎么样?”傅家出了事,傅北和梁玉芷都不知踪影,如今傅家只有傅爷爷和傅爸在,乔西一回城就偷偷打探了下消息,但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傅北的消失与周群铁定脱不了干系,具体为何未知,她打电话问过周美荷,周美荷一问三不知,反过来哭诉,想让乔建良帮忙拉周家一把。这次的动荡不小,会闹成什么样还不清楚,但势必会有几个牺牲品,现今傅家打头阵,很难保证不出事。这种时候放不放得下都不重要,度过这关才是关键。乔西表现得克制,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看不出到底关不关心,语气亦非常平静。作为旁观者,庄启杨一直都清楚两人之间的纠葛,为难地看了看她,一会儿才说:“她暂时没事,不用担心。”听他语气肯定,乔西神色微动,“她在哪里?”庄启杨不正面回答,只说:“过阵子就回来了,等这些事结束。”他故意不告诉乔西实情,不过也没说假话,傅北确实没事,至于眼下的局势到底如何,什么时候能回来,一个字都不多提及。要是真没事,傅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都被拖下水了,哪可能那么容易就脱身。个中道理乔西都明白,不自觉地抿抿唇,她想到了什么,径直问:“是不是谭二爷做的?”庄启杨愣了愣,停下动作回头看向她,话到嘴边又咽下,搪塞地说:“这些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我也没办法,她有她的打算,你别管就是,等时机到了她会过来找你。”倒不是故意隐瞒,这回真的是为了保护她,浑水不好趟,乔西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乔建良和乔家,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盲目插手只会把局面搞得更乱。打定主意不肯说,再怎么问都不管用,将这边安顿好,庄启杨连夜离开,走前特地交代:“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我有空会再过来。”人一走,空荡荡的老房子里就只剩乔西一个。这一夜乔西根本睡不着,天亮时分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却做了噩梦,梦见了不好的事情,醒来时颈间都是冷汗,黏湿难受。夜色与白天交替之际,天空一片澄明,她心有余悸地瞧着窗外,许久才起身,去洗了一个澡,等完全冷静下来,细细思忖眼下的局势。接下来暗自查询周家的情况,再偷摸观察赵家、陈家,还有谭二爷那边。乔西人脉有限,能查到的不多,周家现今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周群出了不少不问题,周老爷子急得不得了,然而急也没用,压根无济于事,只能等着;赵家保持中立,谁都不偏向,从头到尾都没现身,看样子是不打算掺和;陈家态度模棱两可,即使陈硕与傅北关系不错,可这次没有丝毫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第117章 傅家能躲过一劫,多亏了老太太,若不是她老人家在世时极力阻拦两家之间的利益渗透,这次指不定要遭受多大的劫难。不过绕是如此,傅家也免不了一番重创,接受彻查是必须的,还有诸多事宜需要解决。彻查一结束,傅家的人就搬离了,一来算是主动退出帷幕,二来避风头,这种大案子不可能就这么结束,清算、一网打尽……谁都无法保证会不会再出现变故和意外。风口浪尖的时刻,乔西只能顾好自己这边,一面照顾乔建良一面继续等。.“消失”是不得已的选择,傅北这阵子一直处于看守保护之下,作为证人之一,谭二爷对她是礼待有加。当年出国之前,有些事情傅北早已清楚,老太太曾经委婉地说过,谁都救不了梁晋城,他自己把回头路断了,以后跟他沾惹上关系的都会倒霉。此人心太狠手段太绝,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底子就不干净。当初的抉择是无奈之举,那时的傅北没有足够的能力,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保全乔家,也是偿还的一种方式,毕竟祸端因梁晋城起,又是傅家火上浇油,才害得乔家那么惨,这些多多少少都与傅北有牵扯。傅北对这个亲舅舅感情不深,对梁家也一样,这些年一直在蛰伏,答应梁玉芷去找谭二爷说情,表面是在帮忙,其实暗地里已经向谭二爷表明立场,并应允站在谭二爷这边,以此保全脱身。谭二爷与高位上那个的争斗,早已不是什么隐秘事,傅北对此还是了解的,亦清楚往后肯定要出大事,果不其然。梁晋城和周群要在刀口舔血,种因得果,活该有这个下场,其余人亦不无辜,而傅家,让人唏嘘不已,不过倒没谁会同情。一座大山倒下,又会有另一座大山升起。事情结束后,梁玉芷被送出国,其余人等则灰头土脸地各走各的路。另外,有些操作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譬如某些人觉悟高,老早以前就预料到了今天的下场,要么把财产转移到国外,要么通过其它手段转移到他人名下,至于这些人会得到怎样的处置,后事如何,那都不是普通看众该关心的了,上头自有法子处理。反正经此一遭,所有受到牵连的,几年内是甭想再爬起来,该落败还是苟延残喘,全看各自的造化。谭二爷给傅北找了去处,临分别前,坐一起喝了两杯茶。看着面前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谭二爷暗自可惜,但又不好说什么,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上面对此非常关注,底下的人必须严格执行,不得有半点包庇行为,他给傅北斟满茶,叹息道:“难为你了……”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十分不容易。傅北神色收敛,没有露出多余的情绪,不卑不亢地说:“都是我该做的。”谭二爷再次叹气,惋惜不已。梁晋城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污点,梁家傅家恐怕会经历一段寸步难行的日子,现今的局面一天一个样,几年后会成什么样子,江城还有没有这两家的容身之地,难以预料。法律就是底线,越线的人,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在这段日子里,庄启杨来过乔家一次,给了乔西一个礼盒。“她留给你的,收着吧。”庄启杨说。礼盒里装的都是离开的这些年以来,傅北没能亲自送到乔西手上的生日贺礼,这回一并送了。傅北还欠乔西一个解释,这个礼盒就是最好的解释。乔西喉头一涩,捏紧盒子,语气还算镇定,“她去哪儿了?”庄启杨默然,不回答。傅北是不会冒险回来见乔西的,风头还没有彻底过去,回来就是拖累,否则也不会托庄启杨送东西了。乔西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平复了下情绪,又说:“我不会过去找,只是问问。”声音放得又低又轻,轻到听不出语气。庄启杨于心不忍,僵持了会儿,还是说:“在老家那边,等风头过了就会回来。”老家,还是在江城,不过远离城区,在一个经济发展还可以的镇,叫瓷景镇。乔西眼睫一颤,半晌,回道:“谢谢。”庄启杨无奈,“不用这么客气。”迟疑片刻,内心百般纠结,还是又说,“她一直都挺担心你的,现在的局势你也知道,所有行动都被盯着,不能过来,好在现在没什么大问题,等熬过去就好了。”只要能平安度过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乔西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尽全力稳住自家公司的局面,照顾乔建良。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不曾想过自己会有独挡一面的一天,可到了这一步谁都没办法。乔建良恢复得不错,等到树木的新芽彻底代替绿叶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自己走两步,神志也不像原先那样模糊,脑子逐渐清醒,虽然还是不能工作这些,但至少在逐渐好转。脑子虽然不好使,但有些事乔建良看在眼里,他不是瞎子,这么多年哪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心里门儿清。他不认同乔西和傅北,可太了解乔西,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清楚,且早前一直对傅家梁家的所作所为不能释怀,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加之到如今的种种,看到这两家都得到了该有的下场,慢慢就看淡了。至于周家,念及跟周美荷是夫妻,他至今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很多事情难以扳扯得清清楚楚,更难以决断。周家彻底倒台,周美荷没多久就回来了,她这次倒是知趣,再也没为此吵闹过,甚至绝口不提,安生了好一阵子。之前的事情闹得再大,日子该过还是得过,时间不会停转。偶然一天,乔西去接唐艺时遇见了祝绪白。见到她,祝绪白亦很是惊讶,热情过来唠嗑两句,祝绪白不曾关注江城的动乱,再者,他也没那个消息渠道清楚具体的,只听说某位高官倒台了,其余的半点不知情。聊着聊着,他突然说:“真是巧,最近老是遇见你们,前两天遇到了傅教授,今天又见到了你。”乔西愣了愣,“傅北?”祝绪白笑道:“放假去我婶子家那边看看,就碰巧遇到了,傅教授一家在那儿旅游呢。”这小子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怪好糊弄的。乔西顺着他的话接,聊了会儿。祝绪白忽然说:“当时我还跟教授聊起你了,她问过你,可是我最近都没遇到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第119章 乔西帮不了她太多,能做的就是帮忙介绍几个名师,不时送吃送喝,朋友之间的情谊无须用嘴说,全都表现在行动上。唐艺并不知道傅家的事,甚至不清楚傅北暂时离开了江大,有时会主动聊起这人,后知后觉的,她终于发现傅北不在江大了。“我听别人说,傅教授被派出去学习了,估计得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乔西没解释,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对面空荡的房子,嗯了一声。唐艺惋惜,想不通为什么,想着傅北刚到江大,正是职业发展上升的关键时刻,明明一直受到专业和校方的重视,怎么就突然被派出去学习了,她感慨了两句,直言可惜。“刚入职半年就走了,以后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搞不懂江大那边什么意思,这不耽搁人么。”她不清楚实情,不知道这是保人的借口,是傅北与江大协商后的结果。乔西知晓这些,不发表见解。纹身店长时间不开张,起先乔西有空就会过去,之后就鲜少再去,甚至没去过七井街,店里早已落灰,房东打电话询问,还以为乔西出事了,得知人没事还要继续租后,房东就再也不过问。乔西想过把店面买下来,这样方便些,可房东不卖。她不会在公司一直待着,生意场终究不适合,不爱虚以委蛇那一套,自己开个纹身店就挺好的,做想做的事。乔建良身体好转以后,渐渐也会帮着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离健康还差得远,短期内正常工作不太可能,脑溢血带来了一系列不可逆的后遗症,比如走路不利索,口齿略微不清,小毛病颇多。自打出事以后,便宜弟弟周林在这个家的存在感越来越低,这小子日渐沉默,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人终究会随着时间成长,不知是想通透了还是想不通,他变了一个样子,不再像之前那样情绪外露,整个人都变得深沉内敛,年纪不大却一副城府极深的模样。乔建良发病的那件事,烂在了他肚子里,他不说,谁都不知道。上一次乔西虽然疑惑,但直至如今,眼瞅着无事发生,亦翻开这篇不深究,毕竟重组家庭的经更难念,只要周林和周美荷不故意生事她就不管。周林的留学计划已经敲定,学校早就联系好,他是靠特长才勉强去了加拿大,学校还算可以,不枉周美荷这两三年跑前跑后的。他走前又与周美荷闹了矛盾,出国那天还是乔建良看不下去,让乔西一个人去送的。因为个人的一念之差导致一条人命差点陨落,周林是否为自己曾经的行径羞耻或是后悔,谁都不知道,只是在上飞机之前,发现周美荷没来送自己,只有一个乔西,这个人高马大的小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周美荷打他骂他对他不好,可在他心里,她终究还是自己的母亲,是与他最有血缘羁绊的亲人,有割断不了的关系,因为昨儿吵了架,要出国了,周美荷当真狠心到不来送他……他咬咬牙,憋着不吭声。也许是乔西善心大发,念着他才十几岁,终于平心静气地说了句话。“到了那边……好好读书。”她一点都不喜欢周姓母子,甚至是厌恶,可这与此时此刻的突然心软并不矛盾,毕竟再可恶的人也有可怜至极的时候,引人怜惜感慨。周林低着头不言不语,许久,才声若蚊蝇地回道:“谢谢。”乔西敛住自己的善心,不再过多关心。送别简单而疏离,时间一到,检票上飞机,飞上湛蓝无边的天空。在众人眼中,这只是暂时的分别,谁都没能想到一个多月后的突发意外,周美荷更没料到自己错过了什么。有时候事情就是一个圈,当时乔建良发病周林故意拖延时间害人,结果报应不爽,转了三百六十度回到他自己身上。周姓母子之间的矛盾,乔西不掺和,专心做自己的工作,晚上跟傅北通话时,她只随口提了下,傅北亦不关注这些。.转机出现在八月下旬。乔西代表公司去参加一场募捐会,各家公司的代表都一一到场,阵势颇大,基本上江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她就是来走个过场,没想过能怎么样,更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傅北。这段时期风头已经彻底过去,她以为傅家至少还要半年才会回来,不成想今晚能见到这人。对方在电话里一句都没提过,刻意瞒着,简直给了个大惊喜大意外。在场的人有不少都惊讶傅北会出现,没人敢去搭讪,连喝杯酒都不愿意,生怕沾惹上关系。傅北也不与这些人有过多的交涉,一晚上都将余光放在不远处的红色身影上——乔西今晚打扮得漂亮吸睛,一身大红裙简直夺目,惹来不少目光与探视。乔西与这人对望了一眼,端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一面与其他人说话,一面也在偷摸打量着那边。募捐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以后大部分人都没离开,而是就在场内继续交际,找认识的老总什么的聊一聊。傅北先走了,走前正面看了眼乔西这边,乔西心领神会,磨蹭了十来分钟才跟着别人一起出去,把剩下的事情交由陈秘书负责。傅北没走远,瞧见大门口出现一抹红色后,不慢不紧朝停车的地方走去。停车的地方相对较隐蔽,不容易被发现,乔西走得很慢,半天才跟过去。上了车,谁都没有先说话,启动车子,朝七井街那边去,到乔西的房子里。这里虽然没住人了,但乔西前阵子才让家政公司过来清扫过,所以并不杂乱,反倒很干净,进了房门,没有先开灯。言语在这种时候显得太过薄弱,不起作用,唯有行动才能表达出心里的千万分之一。乔西刚关上门,就被对方搂紧了,傅北托着她的臀,把她带到沙发那边,她想说说话,孰知还没开口就被堵住了红唇。久违的感觉侵袭而来,犹如千丝万缕在纠缠着,一圈一圈地把人束缚住,教人心悸得厉害,乔西指尖都不由自主地曲缩了一下,面对这人的强势,她第一次由内而外地妥协了,默然承接着。一个吻似要把她的气息都给汲取干净,放肆地掠夺着每一个呼吸,不曾退却,亦不让有所退缩。乔西抬手攀住了傅北的背,腾地把高跟鞋甩掉,直接跪坐在这人腿上,亲吻了会儿,变被动为主动。她的手在傅北颈肩游转轻抚,摸到这人过分清瘦的躯体,这段时间里真的瘦了好多,一摸就是咯手的骨头,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堵得慌,所有情绪都化作行动,亲吻着对方的唇瓣。红色长裙贴身,将有致的曲线完美无遗地勾勒出来,因为激动,乔西气息有些不平稳,胸口抖动起伏了几下,她将手抚到对方颈侧,主动贴着傅北,将自己送到这人面前。傅北只默默护着她。今夜的月亮尤其圆亮,银白光洁,月色朦胧氤氲,通过玻璃窗照进这一隅。爱是汹涌澎湃的潮水,反复地翻腾,卷噬着意志与定力,将她俩拖进去,浸润在爱潮里。吻毕,分离的间隙,乔西忍不住抚摸傅北分明的脸侧和光滑的下巴。 第121章 乔西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暗,只有身后是温暖的,她有些贪恋这个温度,侧侧上半身,对着那个隐约可见的身形说:“早。”傅北准确无误地捕捉住她的唇,浅尝辄止。“下午要去公司?”这人问,手往上,在锁骨下方停留了会儿,不慢不紧地摸到乔西的颈部,在喉咙处轻柔地抚了抚,再向上钳着乔西的下巴。虽然是比较强势的一个动作,但做出来却温柔细腻,没有用力,倒像是勾住了乔西的下巴。乔西侧侧头,就躲开了。“嗯,还有事情要处理,晚上还有一个饭局。”傅北本是想再亲她一下,见她躲开了亦不执着,手收回被子里,缓缓往下,嗓音故意放得又低又沉,说得极缓慢:“跟谁?”有意弄出暧热感。若有若无的灼热气息擦过耳廓,有点痒,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感觉,乔西来不及躲,感受到这人的下一步动作,忽然就不动了,不受控制地一下子就抓住了被角,平复了:“成宜的老总。”是傅北认识的。这次是去谈合作,简单地接触一下,至于能不能谈成,则是之后的事。乔西做生意一向佛系,尽力而为,实在谈不成就算了,卑躬屈膝地做小没意思,反正人家没都合作的意向,做这些多半也是白费功夫。“这人还不错,挺好的。”傅北在她颈侧亲了下,说。乔西不由自主地想再往后靠些,可惜两人已经挨在一块儿,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一丝缝隙都没有,她只能抵靠在傅北胸口,微仰着头,半撑着胳膊半枕在傅北肩上,留恋对方的温度。傅北跟她说了些有关成宜老总的事,教她该怎么做,譬如这位老总人品端正,对合作方一向大方,唯一的缺点就是好酒,只要满足了他的口腹之欲,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其实生意场就是交际场,一半看公司实力,一半看管理者,会为人处事很重要。乔西都听着,时不时应一声。这样的场景还真是怪异,行动上那么亲密无间,嘴里聊的话题简直不要太正经。被子掉落下去时,她回头亲了傅北一下,堵着对方的唇,暂且打住这个奇怪的场面。结束后,她休息了大半个小时,期间傅北出去弄吃的,等到收拾齐整出门,已经快一点。陈秘书在十一点半左右打来两次电话,大抵是想提醒她早点去公司,然而她那时不得空,根本没接到,待上了车,她才回拨过去。敬业的陈秘书已经吃完饭并午休结束,铃声一响就立刻接起电话。乔西正准备发动车子,听到接通了,脑子一卡壳,竟主动解释:“早上有事情耽搁了,没接到电话。”她声音有点低哑,像是着凉了。毕竟昨晚到现在一直暴露在空调底下,几乎没怎么盖过被子,相当于大半时间都在吹冷风。对面的陈秘书还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体贴地关心了两句,乔西心里有数,反倒有些脸热,没好意思解释,就顺着陈秘书的话接。到公司差不多一点四十,正式开启忙碌生活。乔西还记着傅北昨晚的提点,一进公司就叫陈秘书去大院那边,拿两瓶好酒过来,让晚上带去饭局。陈秘书还比较意外,惊讶乔西突如而来的转变,不过还是立马去办。在两瓶好酒的帮助下,晚上的饭局不要太顺利,成宜老总性格豪爽,人确实正派,不像以前那个陆老板那样油腻恶心,他说话做事有诚意,一是一二是二,不会搞虚伪这一套。看这样子绝对可以成。乔西斟酌着怎么提及到敲定合同的事,不料成宜老总先说了,简直爽快至极。乔西意外又惊喜,高兴是肯定的,连连协同一众员工敬了对方两杯酒。成宜老总笑呵呵地回敬,言语间提到了李叙年。原来这桩合作还有李叙年的功劳,是他在中间牵桥搭线,上回帮着介绍了季老板,这次又拉成宜老总过来。乔西知恩图报,回去的路上赶紧打个电话给李叙年,想着约个时间去看看他,毕竟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孰知李叙年直接告诉她,这件事是傅北撮合的,他只是中间人而已,让乔西谢傅北去,他过两天要去国外,估计要明年才能回来。李叙年这人向来直白,一点都不拐弯抹角,他一直都看重傅北,即便傅家出了事,依然不改变,他就是个写字的,不掺和那些有的没的。乔西抿抿唇,还是再三向他道谢。城市的霓虹灯闪烁,街道一如往常那般熙攘,灯红酒绿,处处繁华。她本是打算先去大院看看再回小区,现下改变主意,买了一袋吃的回去。傅北这两天不会走,她知道。一进小区大门,就能看见自己的房子亮着灯,乔西提着吃的上楼,开门进屋,傅北正窝在沙发上敲电脑,看起来是在做报告或者论文什么的,这人做事认真,知晓是她回来了,一面认真看着电脑屏幕,一面问:“谈得怎么样?”“还行。”乔西把东西放下,“吃饭没有?”“吃了。”傅北说,她似乎挺忙的,手下就没停过,不过再忙,还是会分些精力给乔西,一会儿,她抬头看,瞧了瞧乔西。忙成这样肯定有要紧事,乔西不打搅这人,默不作声进厨房做夜宵,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端着东西出来,彼时傅北快要忙完。她坐过去,才问道:“成宜那边是你谈的?”有话就直接问了,没有藏着掖着。傅北也不迂回,嗯声,“李老师说成宜老总最近在找合作方,就让他牵给你们家了。”见她承认得这么快,乔西没说什么,瞥了眼电脑屏幕,果然是在做论文这些。其实不难想到傅北为何会尽心尽力帮忙,无非是在补偿,当初傅家把乔家搞成那样,如今能顺手搭一把就搭一把。乔西心头挺复杂的,都这种关头了,对方还要帮自己……默了半晌,还是没吭声,等傅北做完事,把夜宵端给对方。复合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完全全和好,一夜之间就能把从前的罅隙修补上,都是一步步慢慢来的,在相处中改变,先是接受,再细细体会。傅北吃完东西,乔西收拾碗筷去洗。“我去吧。”傅北说。乔西不让,“你忙你的,先把工作做了。”傅北还是跟着进厨房,在乔西洗碗的时候由身后把人抱住,乔西愣了愣,然而没阻止,继续洗碗。 第123章 她俩的关系还没公开过,唐艺是一点不知情,更猜不到此时房间里是何种状况。乔西心都紧了,无端端就是怕被发现,她努力平复下凌乱的气息,被亲得红润不堪的唇抿了抿,因刺激而眼角微红,大气都不敢出地望着面前这人。孰知傅北还是那个样子,还不知趣地追逐她的指尖,暧昧至极,故意这么做。乔西心里陡然一跳,赶紧曲缩起手指,才没让这人得逞。傅北今天格外不一样,也许是心情不错,有意逗弄她,就凑到她耳边贴着,压着声音低低喊:“乔乔……”语气简直暧热,带着特有的微哑,似是呢喃一般,把字咬得极清楚又极慢。同样的称呼,在不同人、不同时刻喊,意味大不相同。别人喊“乔乔”,乔西没什么感觉,现下傅北这么喊,她脸上腾地一热,整个人都在发懵,羞耻难当,搂抱着对方不知所措。她的脸本就因为房间内的气温高而微红,现在又深了两分,不等有下一步反应,傅北就在她脸上挨了下,继续慢慢地亲吻。房间内与客厅天差地别,一处热一处凉爽,得不到回应的唐艺以为乔西出门了,又不好意思直接选了礼服就走,想着等乔西回来了知会一声,怎么也得坐一会儿再离开。唐艺脑筋太直了,从来都不带拐弯的,怎么想就怎么做,于是就在沙发上坐下,一边玩手机一边等。房间里的乔西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外面的动静,知晓唐艺还没离开,都不敢随便出声,强忍着,垂眼看着面前的人,耳尖红得都快滴血,手指曲缩起,用力到指节发白。傅北唇瓣阖动,低声哄道:“乖——”约莫过了十分钟,唐艺等得不耐烦,不知道乔西什么时候能回来,思忖了下,还是直接给乔西打电话,想着问一问。好巧不巧,乔西的手机就在房间里,且就在不远处的桌上放着。当电话拨通,手机铃声响起。房间门只是关上了,并没有反锁,从外面可以打开。乔西彻底慌乱,急得想立马推开傅北,可被对方捉住了手腕,傅北早就看穿她的焦急,非但不安抚,反而突然把人抱起抵在门后。门板冰凉凉的,刚一触及,亦或许是心理作用,乔西腰背都僵直了。外面的唐艺亦在这时感觉到不对劲,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手机铃响是从房间里传出的,就疑惑地转身看见房间那边。电话没接通,自动挂断。唐艺迟疑了下,再打了一次,然后寻着声音过去,面上有些好奇。乔西是在房间里睡觉还是出门没带手机?她走到房间门口,犹豫半晌,抬手敲敲门。门内,乔西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地抓住傅北的肩头,许是太热,许是太急,她身上不住地冒细汗,整个人像在水里浸泡过一般,几缕发丝被濡湿,粘黏在脖颈上,贴合在锁骨和胸口处。傅北堵住了她张合的红唇,不让发出任何声音。紧张的氛围,灼人的气温,晃眼的璀璨落日,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都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发生。乔西没敢有多余的举动,又惊又怕,又不舍得放手,更不敢在此时把人推开,她抓着傅北的背,承接着对方不讲章法的深吻。湿热的汗在两具身体间相互浸染,沉抑而躁动的环境不停地搅弄着神经,让人高度紧绷,肾上腺素飙升,感官都被无限放开。各自的呼吸声在熏染着对方,随着胸口的起伏而进入四肢百骸,再靠近些,气息犹如密密匝匝的丝线,将对方紧紧缠住。唐艺在门外自语,“应该是出去了,也不知道把手机带上。”出于尊重朋友的隐私,唐艺并没有打开房间门,过来走了一遭又转回去,全然没有发现异常,不过也没立即离开,而是再待了会儿,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最终还是决定选一套礼服先走,等晚上再给乔西打电话说一声。唐艺长得不高,比乔西矮,只能选中短款的裙子,左挑右捡,最后看中一条黑色的裙子。茶几上备着装礼服的袋子,她直接顺手拿了,刚一弯身,忽然间好像听见了什么声响。压抑克制,又有点挣脱不得的痛苦,低低的。唐艺性子单纯,二十来岁了别说亲密接触,连谈恋爱都没有过,她这些年就钻书本里了,一门心思热爱学习,也不懂这些,更没往那方面想,只惊讶地停住手下的动作,再尖着耳朵去听,结果什么都没听到。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想了想,也许是邻居什么的咋了,便没管。装好东西,她没再停留,提着袋子离开。房间中的乔西听见声响,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缓了缓。傅北捕捉到她一瞬间松懈的神情,唇角稍扬,在她唇上啄了口,“怕被发现了?”不过是亲了几次,稍微亲密些,还没真做什么,乔西就心虚成这样,一点不像她平时的样子。她此刻双颊热烫,显露出不正常的红晕,胸口因激动忐忑而不住地起伏着,连呼吸都重了两分。想到刚刚的场景,她仍脸热无比,不好意思,可嘴上逞强,抿紧红唇,不肯承认地说:“不是。”傅北把她抱到桌子上,抓住她的脚踝,低身下去。这人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漆黑的眼眸里亦藏着诸多含义,俨然早就看穿乔西的心思和想法,方才分明就是故意的。乔西突然就面皮薄了,有种被戏耍的感觉,默不作声咬咬后槽牙,想要辩解两句,可对方接下来的行为让她说不出话。落日不知何时隐进了高楼里,天边金黄灿烂的霞光一点点消失,天空逐渐变成蔚蓝色,随着天色的变暗,黑沉开始占据整片天空。晚风吹拂,窗帘被吹起一角,但很快又垂落下,这里的所有动静都是隐秘的,不会被发现。九点多,洗完澡准备出房间的时候,乔西才给唐艺回电话,解释下午有事出去了一趟。唐艺还真信了,全然没怀疑,告诉她自己拿了条黑裙子,还说等下周都有空时请乔西吃饭。彼时傅北正在一旁穿衣服,听见乔西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眉头扬了扬,目光扫过来。触碰到这人探究的视线,乔西侧开身,不与之对视。傅北却不饶过她,过去从身后一把将人搂住。刚洗完澡,双方都穿得少,隔着薄薄的衣料,乔西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曲线,存在感简直不能忽略,可还在打电话,她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佯装淡定地接电话。唐艺在手机那边说话,某人就在她耳边低声问:“晚饭想吃什么?”乔西哪敢回答,于是不搭理,转而回答唐艺的问题。唐艺丝毫没有发觉到不对劲,还因为礼服合身而高兴,絮絮叨叨跟乔西聊起自己要去的那个聚会,之后又说到自己近期的计划。 第125章 八九月交替之际,是江城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温度高到街道两旁的树木叶子都被晒卷了。这天乔西正在处理文件,乏累之余休息半个小时,期间翻了翻微博,反正就随便乱点,突然就点进了一个吃瓜的超话里。她对这种撕逼掐架的事情不感兴趣,本想直接退出去,无意间一瞥,突然瞧见瓜主之一的照片,立时来了精神。竟是周佳琪!周群出事以后,周家底子可没傅家那么厚,连连遭遇打击很难再起来,现今没人敢搭理,混得简直惨,难怪周美荷在家里都没提过娘家那边。周家整体不行了,周家的人肯定过得不咋样,尤其是周佳琪,长辈们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和时间顾及她,她享受奢侈惯了,吃不了苦头,手里没钱就听信了女性朋友的教唆,把自己包装成出身豪门的网红,做代购卖大牌包包和化妆品,真假参半地卖。这年头网红也不好混,竞争激烈,对家抓住把柄要搞她,现在东窗事发,全网都在扒她的老底,还有被骗过的客户要集资告她。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看得乔西不免唏嘘,虽然自己确实看不惯周佳琪,但真没想到周佳琪有如此落魄的一天。这女人还真是一直都没智商,敢明目张胆卖假货,脑子进水了。晚上回到家里,乔西随口跟傅北提起这事。傅北一点不意外,不咸不淡嗯了一声。这么冷淡的反应让乔西不解,“她不是跟你挺好的吗,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从小到大周佳琪都喜欢跑到傅北面前献殷勤,傅北一回国就巴挨上去,也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反应确实过于平静。傅北头都没抬一下,“关心什么?”“这不要打官司了,成立可是要坐牢的,你以往都对她那么好,现在不管了?”乔西说,语气怪怪的,大概是想到当初傅北和周佳琪走得那么近,神情也不太爽利,有些别扭。傅北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深层含义,眉头皱了皱。第71章 其实傅北对周佳琪好不好,这些年都是有目共睹的,小时候闹架,周佳琪哭得脸红这人都不会哄一下,哪里会是好呢,不过是乔西翻旧账,故意挤兑两句。到底还是在意,以前没有立场可以说,现在就能说了。乔西斜睨了这边一眼,在等回答。傅北放下手中的工作,抬眼对视,反问:“我对她好?”她的眼神太过锐利,亦带着两分认真,换作其他人,这时候肯定是要抱着对方安慰一番,两三句话就轻飘飘跳过这种不愉快的话题,但她似乎想听听乔西的想法,要把“误会”捋清楚。言讫,又问:“怎么对她好了?”乔西被问得一堵,不知道怎么接话,憋了半晌,说:“天天都跟着你,不好么。”天天太夸张了,也就当初每天一起去学校,不过自从中学开始就没一块儿了,至于回国以后,傅北可没跟周佳琪单独接触过,每次遇到周佳琪都是一群人一起,而且偏生那么巧,几乎回回都被乔西撞见。她将电脑放在一边,坐到乔西身旁,正经地解释:“以前是家里让带着她去学校,上几次都是聚会撞见了,我和她没关系,她现在出了事,都是自己找的,更与我无关。”分得清清楚楚,言语干脆。虽然从小到大都认识,可傅北确实不怎么喜欢周佳琪,倒不是因为乔西,而是周佳琪太过圆滑了,不论见到谁,都会一门心思去讨人家的欢心,打小就喜欢做人群的聚焦点,非得争个高低,好胜心强不是坏事,但太过好胜又没本事,就很讨人厌了。以及当年周佳琪怕乔西抢走长辈们的宠爱,小小年纪就那么多心眼,到处讲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别说傅北不接受她,连心善慈祥的老太太对不喜欢这个几岁的孩子。孩子有小心思正常,可花花肠子太多了,那就是坏。年纪小,还是应该单纯些。傅北抬手捏着乔西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还有其他人,都一样,跟我没多大关系。”譬如秋意浓,还有年少时的陈硕。乔西的想法,这人一直都知晓,十几岁的时候,傅北不可能跟乔西解释太多,而先前那些误会,当时也没能立马解除,现在就一一说了。她神情太过认真,语气也无比认真。乔西本来就是无意挑起这个话题,现下竟不知道如何反应,干巴巴随便应付地哦了一声。或许是因为这个小插曲,当晚乔西失眠了,深更半夜躺床上睡不着,睁眼盯着天花板。这些天傅北都在为回校做准备,还在做什么课题,早早就睡下了。借着柔白的月色,乔西偏头看了旁边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靠近一点,伸手抚摸傅北的脸侧。在这月色朦胧迷人的夜晚里,她记起快要高考那会儿的一件事,那时候快临考了压力大,整宿整宿地失眠,精神状态很差,整个人紧绷到对非常简单的题目都无从下笔。对于十七八岁的学生而言,天大的事都比不过学习和考试,她极力想调整好心态,可都无济于事。乔建良和乔妈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还是傅北最先察觉不对劲。傅北也是学生,还是比较了解这种考前的严重焦虑状态是怎么回事,恰巧自己那阵子几乎没课,就趁高考前在家复习的那段时间带她出去放松。乔西不想去,想在家里复习做题,可一翻开书本就恼火,最终还是去了。目的地是江城郊外的一座别墅,地方比较偏远。别墅是傅北名下的不动产,去的只有她们两个,傅北没叫上其他人,这让乔西有点意外,还以为是一堆人去。别墅在山上,设施齐全,比大院的房子还是宽敞舒适,所有必需品都提前准备好了。在两天时间里,傅北带她去爬山、露营,尽量做些接触大自然又比较耗体力的户外运动,等太阳快落山了就带她在后院的泳池旁边躺着晒日光浴,在前三天都没让她看书学习这些。不得不说出来放松一下还是很有作用,至少失眠的状况改善了许多,第三天晚上乔西就从十点多睡到了大天亮,醒来后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方面都没那么紧绷了。傅北让她尽量放松,不要再想着学习。其实以乔家的殷实家底,就算乔西不读大学都行,不努力都没关系,但乔西就是想努力一把,越是想压力越大,陷入了焦虑的死循环里。她都按照傅北说的做。那是第四天的下半夜,睡到下半夜四五点,突然就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眼瞅着天已经有微微亮的迹象,乔西便起床出来走走。她睡的房间在最左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二楼的最右边,而楼下就是面朝悬崖峭壁的泳池。万籁俱寂,所有的一切都掩盖在黑色的夜幕之下,天际的月亮呈现出模糊的淡白色,像浸染在天空之上的白点。 第127章 天气这么热,乔西计划在家待三天,然而傅北执意带她出门,去了早些年去过的那栋郊外别墅。一切都还是当年那个样,连花草树木都不曾变过,别墅里的装修还是原来的样子,凉爽的冷色调,宽敞舒适。别墅早派人过来清扫过,需要用的东西傅北已经装车里带来了,这三天可以在这里散散心。乔西没想到她会带自己来这里,还有些意外,惊讶之余不免记起泳池那件事,顿时觉得分外不自在。山上比城里凉快,温度都要低一些,到晚上会更凉爽,甚至可以不开空调。以前就是考虑到夏天要避暑,才会在这里买别墅,不过买了以后只来住过一次,就是带乔西过来的那一次,现在是第二次来,还是她俩一起的。“这边凉快些,晚一点太阳下山了温度会降不少,到时候可以出去转转。”傅北一面说一面收拾东西,“山的另一边新建了一家汽车博物馆,也可以去看看。”毕竟是有钱人的聚集地,设施和建筑这些肯定差不了,什么都一应俱全。乔西帮着收拾,佯作若无其事地应声。山上树木成荫,凉风悠悠,确实比城里舒爽许多,收拾完,两人一块儿弄晚饭,吃完饭出去散步,太阳已经落山,金灿灿的晚霞遍布半个天空,不时有鸟群飞过。来这里避暑的不止她们,出去时不时就能遇到一两个人,她们还是买门票去汽车博物馆逛了一圈,博物馆是私人建的,严格来说是一家汽车收藏馆,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豪车,每一辆都价值不菲,看得人咋舌。等到九点多彻底天黑,两人才慢悠悠回别墅。“累不累?”傅北问。乔西摇头,莫名其妙的,一进这里她就浑身不自在,很是拘束,脑海里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挥之不去,她都没看傅北,不动声色别开眼。“不累。”傅北早就看穿她的闪躲,也不言明。进门以后,休息,窝沙发上看电视,吃水果,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的是美剧,起先的几集还比较平淡,交代一下背景,后面就秉承美剧一贯的放飞风格,跨度简直大,女主本来跟男主好好的,突然就跟另一个女二号搞上了,尺度也放得很开。乔西平时没少看这种口味清奇的片子,这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总有种束缚感,可惜不等她从这种怪异里挣脱出来,傅北就把揽着她吻了下,并低声问:“想不想去游泳?”语调暧热深长,有另一层意思。许是被蛊惑,许是今晚太过不对劲,乔西脑子一卡壳,竟应下了,还一起回房间换了泳衣。两人都穿的比基尼,下水之前相拥着吻了许久,才接连下去。晚上的气温再低,空气中还是流动着热意,在泳池里待着瞬间舒服不少,乔西先下水,不等傅北下来就先游到对面去,细瘦白嫩的胳膊支在岸边,半侧身回头,直直瞧着那边。傅北没立即挨过去,只在乔西放下警惕的时候,忽地从水里把人搂住。第72章 夜里山间的风不断地吹拂,尤其是别墅这里,轻柔的晚风就没停过,在这般燥热烦闷的天气里格外舒爽,吹得人心潮起伏。经过白天的太阳直晒,泳池里的水到现在都还留有一丝温热,暖意随着池水的晃荡流动,在银白月光的照射下粼粼泛着光。乔西没有防备,被傅北抱了一个满怀,她下意识轻呼了一声,想要挣脱,不料又被对方钳住了腰臀。“傅北!”她轻喊,语气里没有一点责怪的意味,反而有着不显露于表的羞赧,这人直接将她搂出了水面,面对面紧贴。这样的姿势未免太过亲密,本来就穿得少,中间几乎没有阻碍,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热烫的体温,以及每一个动作起伏。她俩什么都做过了,连对方身体上哪里有颗痣都一清二楚,游个泳而已,其实没什么好拘泥的,可乔西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夜晚,傅北在这个池子里的肆无忌惮,湿淋淋的成熟身体,还在滴水的细长手指,以及那支火星子忽明忽暗的烟,萦绕消散的白雾……那一次是凌晨,五六月的时节,空气中总带着潮湿的水汽,而这一次是夜半时分,气温干燥闷热。不变的是周遭依旧空寂安静,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像是听不见她的惊呼,傅北把她抵在了池边扶着,将人圈在自己怀里,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凑过去在唇上轻挨了下。乔西被突如而来的举动弄得无所适从,抿抿红唇,小力推了这人一下,“你干嘛呢,真是……”傅北从水里跃出半个身子,湿答答的发丝贴着颈侧,水流淌过如玉的肌肤,再落进池子里。因为长期的自律健身训练,她的身材比当年学生时期还要傲人,紧实细瘦而极具诱惑,比基尼单薄的两片根本包不住胸口的两团圆弧,往下是有马甲线的腰肢,浑圆的臀,腰臀比更加完美,曲线凸凹有致,像饱满多汁的蜜果。她贴到乔西身前,用湿答答滴水的手抚了抚乔西白嫩的颈部,长眼一掀,直勾勾看着,淡红色的唇轻启,“不干嘛,就看看你。”被圈住了,不能出去,乔西只能看着听着,对方离得太近,薄弱微灼的气息就轻轻掠过她的唇瓣和鼻尖,似有若无地引诱着。这一方天地,只有她和她,与外面隔绝,不会被打搅。乔西半垂下眼,随即感觉到对方贴得更紧了。傅北抬起了她的下巴,挨过来想亲,与此同时手也放开了。乔西心里热热胀胀的,莫名就被满足感填实了,不过当对方快要挨到自己的唇时,她忽地一下子躲开了,从对方怀里逃脱,游到不远处,不让这么轻易就亲到。“我要游泳。”她干巴巴地说。傅北好笑,抹了把脸,径直问:“为什么要躲?”乔西转头看向别处,否认:“没有躲。”刚刚在沙发上,对方说出来游泳,要做什么,她都清楚,方才是愿意的,眼下却不想让这人轻松就得逞,心里有种急不可耐的冲动,却克制住了,在泳池里游了小半圈,勉强冷静下来。她喜欢对面那个人,现在这般场景,又近距离接触,哪可能没感觉,换谁来都差不多,坚硬的石头也能化成一汪泛滥湿润的春水。傅北扶住池边没过来,隔着一定距离看着她。乔西不想让这人盯着,就倏地潜进水里憋气。不过没能憋多久,十几秒钟又蓦地钻出水面,又急又重地喘了两口气。傅北就静静待在原地,一会儿,亦潜进水里,直直朝乔西那里去。乔西又被抱了一次,这回她没挣扎,嘴角上扬,笑了笑。傅北总喜欢亲她,没完没了地撰取她的气息,乔西就攀着这人的肩,在水里起起浮浮,身体严实地贴合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第129章 九点多回城,到小区以后吃饭午休,下午去公司。三点半左右,乔建良在周美荷的陪同下来了一趟,他现在恢复得还算可以,来公司转转,顺道安抚一下员工,只要他这个领头人没大事,底下的人心里就稳了,也不会整天忧愁公司会不会出事。乔建良还到办公室跟乔西单独聊了十几分钟,父女俩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谈工作这些,不时也会聊到这次出游。一提到这个,乔西的脸色就不太自然,三言两语就搪塞过去,乔建良心里门儿清,识趣不再问。下班是傅北过来接的,还买了一束花。乔西略感意外,“今天不忙?”“没什么要做的。”傅北说,帮她把安全带系上,直接把人带去一家西餐厅吃晚饭。这人骨子里就比较浪漫,很有品位,现在两人的关系愈发融洽亲密,她就愈加周到细心,搞得乔西还不太习惯。今晚算是两人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约会,鲜花红酒美食以及小礼物,一应俱全。乔西肯定喜欢,嘴上不说,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她喝了不少红酒,回到家里已经醉醺醺,她今晚特别大胆,做了不少往常没有尝试过的举动,始终占据着主导的地位,傅北从头到尾都顺应着配合。抚摸着傅北胸口的那条浅淡的疤痕,乔西突然记起这人上次说过,让自己帮她纹身。“过阵子应该比较空闲,到时候帮你纹身,把这条疤遮盖住。”傅北执起她的手揉捏了几下,“好。”“想纹什么图案?”她问。“还没想好。”傅北低声说,抬手轻轻抚摸她的扶桑花纹身,“你帮我选吧。”乔西没拒绝,记下这件事,仔细认真地考虑。.九月初,一场大雨来袭,江城闷热的气温终于在愈下愈猛的雨中逐渐降低,勉强凉爽了几天。公司有条不紊地运行,而傅北也正式复职,继续回江大任教,职位不变,她实力摆在那儿,即便休息了大半年,学术方面也一点没落下,领导对她还是十分看重,就是待遇这些比以前差点,不过还好,她不缺这些,底子厚有资本,现在只想认真搞研究,专心学术,其余的都不重要。经过大雨洗刷过的江城一派清新,依然那么繁华美丽,而在断断续续的雨停歇后的第二天,一位不速之客到来。彼时傅北在家,是她接待的这位客人。乔西还在公司奔波,因为不知道来了人,还在公司加了半个小时的班才离开,忙了一整天肯定累,可她心情不错,一下班就往七井街赶。期间傅北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接,想着马上就到了,然而一进家门,见到沙发上的人,就愣在了原地。第73章 沙发上的女人穿着深蓝裙装,模样还与当年离开时一样,快五十岁的人了,眼角连皱纹都没有,可见这些年保养得有多好,日子肯定过得舒坦开心。她面前放着一杯热茶,已经喝了一小半,瞧见乔西进门便笑了笑,起身。“小西,回来啦。”乔西太久没见过乔妈,以至于没有应声,连反应都没有,毕竟这些年乔妈说走就走,离婚后不到一年就去意大利定局,连电话都没打过两个。夫妻俩相互蹉跎的那十年,是乔西最难过的十年,每每一回想起就只有嘶声竭力的骂声、斥责以及冷漠,往日那些句句戳心窝子的话,带来的只有不可磨灭的痕迹。一个人的成长期就那么十几年,一大半时间都在激烈的争吵中度过,确实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他俩离婚以后,乔西连难过都不曾,更不会主动怀念乔妈。这个曾经指着她脑袋骂“你这个死样子怎么那么像乔建良”的母亲,拿着离婚后分的财产,在国外潇洒了好几年,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良心发现”,回来看一看。当然,乔妈的生活方式旁人无可指摘,都是她的选择。乔西收敛情绪,不咸不淡嗯了声,没叫人。乔妈脸上一瞬间凝滞,尴尬又无措,大概没想到乔西会是这种反应,她辛辛苦苦回来一趟不容易,刚下飞机就去了大院那边,得知乔西在这里就过来了,哪成想乔西丝毫不领情。这也怪不得乔西,以前离婚商讨抚养权的时候,当乔建良说要女儿,她当时可松了一口气,出国更是没有半点留念,这次回来呢,不过是想尽一下当妈的责任而已。乔西了解她,不用猜都能想到。最后还是傅北在中间打圆场。乔妈对此不大高兴。傅北在乔西的房子里住着,许多东西都是成套成对的,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两人什么关系,现在亲生女儿不搭理自己,傅北态度不算热切,过于敷衍,搞得她很不舒服。她这几年在欧美国家到处浪荡,学到了一点西方文化的皮毛,思想境界随之提升了一个档次,十分推崇所谓的自由,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反倒不满意女儿这个态度,但有些话又说不出口。三人去的西餐厅吃晚饭,期间乔妈时不时会问几句话,譬如乔西在做什么,以后的打算,甚至问有没有出国的计划。“如果有这方面的打算,妈妈可以帮你,你现在还年轻,出去留学正好,理工不是特别好的学校,早些年我就跟你爸商量过,让你出国学,他非不听,现在出国留学多好啊,哪家的孩子不盼着出去。”几乎一直都是乔妈在唱独角戏,乔西分外沉默,傅北不时会应几句话,不至于冷场。乔妈想跟乔西单独聊聊,明里暗里示意了傅北好几次,傅北不动声色观察了下乔西的神色,见乔西没异议才借口去洗手间,给母女俩留独处的空间。母女俩一搭一搭地聊了会儿,乔妈忽然叹了口气,问:“小西,你是不是记恨我?”乔西头也没抬,吃了小口牛排,细嚼慢咽,“没有,没记恨过。”说完,抬眼看了看乔妈,轻飘飘地说:“你别多想。”乔妈的脸色变了又变,乔西的反应太淡然了,如果真是记恨,说明她还是在乎这个妈的,可她的神情透露出,真的是不记恨,甚至是不在乎,着实伤人。乔妈还是有心的,在心里给女儿留了一小块位置,不然就不会回来,她清楚是自己放弃了乔西,这次回来,大抵心里还是想做一点补偿,谁成想乔西早就不在乎了。气氛一时凝滞,谁都没有开口。最终还是乔妈打破了僵局,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然而直至结束,这场会面还是不欢而散,乔妈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竟直白地问乔西和傅北是什么关系。她的语气太过生硬,明显就是不赞同两人在一起,大抵是想干涉这件事,可惜乔西置若罔闻,从西餐厅出来,都没说要送她回酒店,兀自带着傅北就离开了。这么多年了,乔妈的长辈习性还是没有变过,以为女儿还是当初那个小孩子呢。因为乔西和傅北的事,乔妈再次与乔建良闹架,不过不是大吵大闹那种,而是争辩,乔妈认为乔西现在这样是乔建良对女儿不负责,没教好,后悔自己没有争取抚养权。 第131章 周美荷近来特别安分,也许是周家的倒台让她彻底清醒了,她终于开始事事都向着乔建良这边,为人处事不再像以往那样刻薄,而且主动与周家那些想攀附乔家的人撇清关系,脑子突然就灵光了,连带着对乔西都好了些。乔妈到家里来,她虽然不高兴,可没说什么,平时尽心尽力照顾乔建良。直至这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真正的变故亦在这时悄然而至。——周林出事了。他在国外留学认识了不少富二代朋友,没有大人在身边管束就伙同着这些人整天吃喝玩乐,早把学习抛天边去了,周末一群人约着出去冲浪,本来玩得开开心心的,结果他落水出了意外,等救起来后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因为落水太久,即便后面成功救治,大脑还是由于长时间缺氧而出现损伤,成了植物人。以后能不能苏醒还是个未知数,也许后半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周美荷得知这个消息后直接昏死过去,苏醒后情绪太激动又晕倒了,她一直在哭,懊悔,明明打骂孩子的时候毫不心软,现在却伤心得要命,然而后悔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从小到大,周美荷稍微对这个儿子好一点点,也许周林就不会成为现在这种人,可能许多事情都能够避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轨迹,或许就不会出事……可惜没有如果。现在的所有后果与苦头,她得自己咽下去。人是乔西亲自去加拿大带回来的,后续的所有事宜也是她在处理,周美荷日日以泪洗面,哭到眼睛都肿成核桃。傅北来医院探望了一回,顺道接乔西。回去的路上,傅北问:“下个星期想不想去瓷景镇?”乔西愣了下,“怎么了?”“我爸想见见你。”第74章 这人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一件无比寻常的事。她俩才刚刚稳定下来,一下子就跳到见家长这一步,乔西无所适从,怔了好一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哑然许久,抿抿红唇,神情不自然地瞧向车窗外。“哦。”这是同意了。除了老太太,傅家其他人都不怎么待见乔西,这一点乔西心中有数,表面风轻云淡,实际上还是没准儿。傅北看穿她的心思,怕她太着急也不多聊,只说就是简单吃顿饭而已。这顿简单的饭让乔西惶惶不安了一个星期。出发去瓷景镇那天,她大清早就起来洗漱化妆,裙子都试穿了好几套,勉勉强强挑了一身大方素净的白色中长款修身裙,妆不敢化太浓,整个人看起来就比较素雅。傅北看在眼里,勾勾唇角,什么都没说。出门前,傅北喊了乔西一声。乔西偏偏头,“嗯?”“别担心。”“没有。”傅北眼中含笑,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乔西还有点不好意思,嘟囔:“别把妆弄掉了。”“没有。”傅北牵她出去,关上门,“很好看。”乔西眉眼弯弯,不过到底还是有些紧张,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她跟傅北的关系虽然还没有直白地挑明过,但都到这种程度了,无言胜有言,相互都默认了对方的地位,而且傅北几次单独去见乔建良,乔西都是知晓的,她以为直面傅家的人的那一天还早,孰知来得这么快,整个人就比较乱。傅北对待这段关系特别认真,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最后去的,这次见家长虽然是傅爸开的口,但也是她暗暗促成的,傅老爷子和梁玉芷肯定暂时不会接受她俩这样,可傅爸不同,他这人一直都中立,不会太反对,即便心里不赞同嘴上也会比较尊重人。傅北没打算非得让家里人认可,只是想着给这段感情一份交代。瓷景镇比上次来的时候还要热闹两分,熙熙攘攘的游客满大街都是,导游拿着大喇叭带团到处逛。这个时节是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她们正正赶上了。因为傅老爷子态度坚决,不大接受这个,所以两人不能去老家院子。傅爸考虑周到,找了当地最好的酒楼,还把住宿这些都安排妥了,亲自到镇口等她们。乔西原本还挺忐忑,一到地方,还没来得及开口,傅爸就先打招呼,面色十分和善,“小西。”她不太好意思,轻声回道:“伯父。”傅爸看了眼一旁的傅北,脸上的无奈一闪而过,但没让乔西察觉,他敛住情绪,说:“刚刚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过来,这就到了,离中午还早,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等会儿去酒楼吃饭。”乔西嗯声,大概没料到傅爸态度这么温和,来之前她都做好了要闹一架的准备,还以为傅老爷子会跟着出来收拾人呢,结果这么顺利。她瞥了眼傅北,傅北竟在这时牵起她的手,都不顾傅爸在场了。愣了愣,怕傅爸看见了不太好,便想挣脱,然而傅北攥得死紧,不让她有任何挣开的可能,且还一边柔声说:“走吧,快过去了。”住的地方是一家环境清雅的民宿,傅爸早就把这里包下,之后的两天只会有她们两个客人。傅爸帮她俩拉行李箱,整个过程都没端架子,尽量表现得平和,时不时就主动和乔西搭话,问一问她的近况。过于和善的态度搞得乔西分外拘谨,那种见家长的局促不安感萦绕不散,连吃饭都格外拘束。其实傅爸没能完完全全就接受她俩的关系,可毕竟早些年就一清二楚了,纠结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没办法,傅北中意女孩子,就算把她俩拆散了,以后也还会有其他女孩子,都一样,没任何区别。来之前傅北把话说得特别清楚,反正就是把人带回来看一看,不接受就算了。如今傅家一地鸡毛,他哪还有心情搞拆散的把戏,就算有,傅北哪会听从,指不定会跟家里闹得更僵。且傅北把乔西带回来,就意味着她还是在乎这个家的,不论如何,傅家的人在她心里还是有一定的分量。傅爸心头有一杆秤,将事情衡量得清清楚楚。他无可奈何,在饭桌上对乔西还算照顾,并问了下乔西以后的计划和打算。乔西迟疑了下,犹豫要不要说漂亮话,最后还是实话实说:“等我爸可以接管公司了,我还是会回去开纹身店,我没做生意的天赋,管理不好公司。”“还是七井街那边?”傅爸问,对此好像并不意外。“应该是。”乔西点头。“那挺好的。”傅爸说,再看了看傅北,嗫嚅半晌,继续,“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行行出状元。”一番交流还算愉快,没有产生任何小摩擦。乔西敏锐地察觉到傅爸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失落,大抵是惋惜傅北选择去当大学老师,而不是继承家业,她佯作没看见,直至天黑时分傅爸离开了,和傅北洗完澡躺床上,她才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大学老师?” 第133章 第一次收到花,乔西没怎么在意,毕竟唐艺逢年过节还会给她买花呢,关系好送花也没什么。然而第二次收到后,她就不太理解这个做法了,总觉得不太好,可秦肆没直说,在电话里的表现和说话方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乔西不是自恋的人,也不好开门见山地问,只委婉地让对方别送了,没那个必要。秦肆没有听进去,一天不落地继续送。傅北清楚实情,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她倒不会朝乔西发脾气,毕竟乔西也很无奈,可隔得天远地远也拿秦肆没办法,只能黑沉着脸把花拿出去扔垃圾桶里,换成自己买的。她平时那么正经,现在却如此较劲,乔西无奈地说:“我又不收她的花,你别天天买了。”傅北反问:“不喜欢花?”早前她也是这么干的。“不是。”乔西摇头,“太多了,一两束就够了,太多只能放着枯萎。”傅北听得进去话,没有再送。可只是不再送花,没多久,兴许是被秦肆那种死缠烂打的劲头刺激到了,便转而送一些特殊的“小礼物”。头一回收到小礼物是在二十九那天晚上,乔西耳根子都红了,捂在被子里缩着,这人反而愈加没正形,薄唇阖动都快吻到乔西的耳廓,用微微倦哑的声音说:“明晚的……”后一晚就是除夕节。乔西都没回应,直挺挺捂在被子里躺了许久。当夜她都没怎么睡觉,失眠了,以至于第二天回大院过节时,眼角底下都是青黑的。这一年的除夕过得比去年更顺利,两人还去了七井街的中心广场与众多江城人民一起跨年,直到凌晨时分才回到家。一进家门,傅北就率先挨过去亲乔西,边亲边朝房间走。第75章 除夕夜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远处喧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来来往往熙攘无比,到处都有红灯笼,连小区楼下都挂着。等到热闹逐渐退去,剩下的就是沉寂与安静,寒冷冬日的夜风轻拂,在玻璃窗外横肆,可惜进不了屋子。房间里的窗帘都被拉上了,里面亮堂,床头柜上的手机时不时就亮起,祝福消息一条接一条。乔西习惯性想去摸手机,可惜被傅北抓住了。傅北伏身挨在她脸侧低声说:“春节快乐……”乔西只得回应这人。小礼物已经拆开,灯光倏地暗沉了些,在这里依稀能听到外面夜风呼啸而过的轻微声音。虽然空调早就开着,但还是有些冷,乔西忍不住抱紧傅北汲取温暖,黑色的眼珠无神,眼神也开始涣散,她扬了扬细长光洁的脖颈,大概是有点累了,便伏趴在傅北肩头。傅北偏头吻了吻她的鬓发,压着声音问:“喜欢吗?”乔西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没说话。扶桑花开得艳丽绝美,在柔白灯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花枝在摇曳,火红的花瓣颤动,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等外面风都快停歇时,乔西终于开口小声地说:“春节快乐。”上一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过得艰难,但今年所有事情都已落幕,一切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这段感情来之不易,坚持了那么多年,又分别了五年,能走到一起实属不易,未来还有很长的路,她们会一起携手走过。傅北动容,感受到她的情绪,抚慰地轻拍了下她的背,去寻她的唇。乔西笑了笑,避开了,“干嘛老是亲。”“别动。”傅北说,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非得在红润的唇上啄一口,这才放开,故意问,“你不喜欢?”乔西口是心非,“不喜欢。”“真的?”她不吭声。傅北就凑上去又亲了下,堵住她的唇,惩罚她的言行不一。刚刚经历过一次,乔西双颊还是红的,因为羞赧而有些热烫,她的皮肤冷白柔嫩,光滑得像上好的玉,细腻而白皙,她有些拘束,可会一一接纳对方所有的柔情蜜意,虽然不怎么主动,但明显还是接受这些的。一个吻温情而持久,难分难舍,两人还沉浸在浓烈爱意的余韵之中,正是最情浓的时候。乔西依偎在傅北的肩头,在万家灯火中迎接新年的到来。这一夜通宵玩乐庆祝的人不少,大多都是一大家子齐聚,她俩在这方小天地里相互依偎,给予对方无限的暖意。约莫两点多,两人窝在床上一起看手机,傅北把乔西拢在怀里,乔西就拿着手机一条条点开消息,一一回复,她在公司群里发了不少红包,最后还单独给傅北发了一个。傅北好笑,与她脸挨脸,柔声说:“应该是我给你发。”乔西回身吻了下这人的脸侧,“那你给我发呀,我还在等着。”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的,傅北虚环住她的腰身,用下巴抵着她的肩,“红包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明早起了再去拿。”乔西一愣,没想到还真的准备了,现金红包总比手机上发要更用心一些,且傅北不止准备了红包,乔西自然是高兴的,坐正身子,边看手机边嘴角上扬。“哦。”她矜骄地回道,也不说别的。傅北帮她把额前散乱的头发勾到耳后别着,将被子拢高些给她盖到胳肢窝下的位置,从后面搂抱着乔西,手一直没有放下去。乔西垂了垂眼,盯了两秒隆起的被子,耳根子热热的,最终还是瞧着手机屏幕,佯作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继续回复消息。新年代表旧事物的逝去,新的时光悄然而来。新年的第一天是傅北起床煮饺子,乔西就在客厅沙发上窝着拆红包,红包不止一个,连同那几年的都一起补上,里面的钞票数目正正与乔西每一年的年龄对上,茶几上还放着一个小礼盒,是真正的新年礼物,一对耳坠。乔西也给傅北准备了新春贺礼,是自己设计的纹身图案,同样颜色热烈娇艳的一品红,比扶桑花还要深两分。 第135章 “问你呢?”“又没……关系……”乔西断断续续说。“那去干嘛?”傅北真被秦肆的嚣张点燃了,知道乔西没那个意思,更不可能会跟秦肆有什么,但就是在意,不论乔西怎么回答都不满意,不过还是很有分寸,嘴里再如何紧逼,还是会顾及着怀里的人。两人平时都相处得平淡温馨,独独这次有些不一样,但偶尔的小“误会”可以是情趣,为感情添柴加火。乔西这一晚上不太好过,初二早上就没起来过,接下来的几天都差不多。傅北这人在外面非常正经正派,在学校更是一丝不苟,很能镇得住手下的学生,但在家里却是另一个样子,最近更甚。情至深处,她会将薄唇挨在乔西耳畔,低低地诱导:“叫我……”乔西都会依着,“傅北——”然而不管用,这人要的不是这个,折腾得更厉害。后来才叫对了。“姐姐……”傅北轻柔地亲吻她的鬓发,下巴,直至颈间,动作又温柔又轻缓,“再叫一次。”“姐姐……”那一年第一次见面,所有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在原点,乔西怯生生地躲在乔建良身后,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瞧,眸子里带着天真与期许,就是这么叫的。兜兜转转,她们还是走到了一起。新的开始新的一年,顺顺遂遂,不要太美好。.初八,秦肆从s市回到江城,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乔西打电话,彼时乔西正在公司开会,并没有空闲理会,只能直接挂断。这一忙就是一个多小时,开完会马上就到下班时间,傅北今天在学校忙,没空过来,乔西打算先回去,斟酌纠结了会儿,一面下楼一面给秦肆回电话。电话没接通,直接被挂断,待她坐电梯一到底楼,不远处就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是秦肆。第76章 傍晚时分的天阴沉沉的,冷风吹着,冻得人不敢把伸直脖子,好在乔西围了围巾,纯白色的,傅北前阵子给她买的情侣款。因为太久不见,所以突然一碰面,难免尴尬冷场,乔西与秦肆几乎没有话说,偶尔秦肆问一句,乔西才挤牙膏似的答一句。秘密的薄纱已经被揭开,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乔西再迟钝也清楚应该立马保持界限,且得尽快把话说明白,这样肯定会比较伤人,指不定还会让原本的关系破裂,可没办法,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她在见到人的一瞬间就决定好了,吃顿饭,再谈一谈,尽量平和些。不过等坐到一个车子里,气氛就尴尬得不行,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相互都心知肚明,有些话不用说都明白了,犹如楚河汉界不可跨越,最后还是乔西先开口:“那么久没回江城了,最近怎么样?”秦肆抿抿唇,先望了眼车窗外的景象,思绪飘远,“挺好的,都还可以。”“这次要回来待多久?”乔西问,打了半圈方向盘,拐弯去最近的粤菜馆。秦肆没有回答,沉默以对,选择性避开这个问题,应该是不想说。乔西愣了愣,亦默然了一会儿。其实要说清楚也挺难办的,字斟句酌,挑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话说得太绝情伤人,藕断丝连更不行,拒绝是一门艺术,要做好不容易。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辆犹如曲折弯扭的长龙,一眼看不见尽头,全都堵着,越往前越慢,堵得像乌龟慢爬,走路都比开车快。当抵达下一个红绿灯路口,乔西迟疑半晌,才又开口:“过年出去旅游了吗?”秦肆这人喜欢到处游玩,逢年过节一般不会在家里或者江城过,都会约上朋友去滑雪跳伞爬山之类,乔西已经很久没跟她联系,便以为她今年又出去玩了。孰知秦肆淡淡地说:“没有,在家过的。”“这样啊。”乔西有点意外,不过没多问。秦肆终于有所回应,反问:“你呢,跟谁一起过的?”问得很直接,问的是跟谁一起,早就料到傅北的存在,只是在手机里一直没有提过而已。这次换成乔西寡言以对,思忖一番该怎么说。结果还没两秒钟,秦肆又说:“万三他们说,上次在都和广场见到你了,去那边做什么?”都和广场离这边以及七井街都比较远,地处西区那一片,而且没有这边繁华,乔西在那边也没朋友什么的,平时几乎不会过去,上一次去是去接傅北,那会儿傅北在都和广场附近参加一个座谈会,之后喝了点酒,就让乔西过去接的,而去的时候确实遇见了万三和他老婆,当时还聊了几句。傅北出来的时候万三也在,万三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又尴尬又惊讶,傅北还没走过来他就借口告别了。或许万三跟秦肆提及过这件事,秦肆早就猜到她俩的关系,只是为了留有一线希望不曾求证,而万三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念想。这么问,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试探,试探乔西对傅北的感情到底如何,乔西怎么回答就显得非常重要。成年人之间的潜台词,乔西都懂 ,恰恰这时绿灯亮起,前面的车发动,她不得不先开车,缓慢行进了一小段距离,才说:“去接我女朋友,她去那边开会,饭局上喝了酒不能开车,我就去接她了。”直白,毫无保留,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将距离彻底拉开。秦肆神色淡漠,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看过乔西,从上车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应当早就猜到了,毕竟相处过两三年,乔西什么性格她很清楚,不太会处事,但在感情上向来干脆果决,不愿意招惹就会果断拒绝,一点机会也不给对方留。这也是秦肆这么久从来不主动的原因。乔西心里一直都装着一个人,相处久了不可能发现不了,细枝末节骗不了人,她总是会特别关注某个国家某个地区甚至细致到某个学校的消息,总是避而不谈自己的家,更不愿意提及过往,有一阵往大学城那边跑得特别勤,到了秦肆店里也不做什么说什么,反正就在外面瞎晃荡。奇怪的行径背后总有其缘由,秦肆怎么会猜不出来,连万三都能看出问题,何况是她。她脾性是真的差,老是嘴贱,时常口是心非,明明可以对乔西好些,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把话说出来,可就是太傲气自持,在感情里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第137章 乔西点头。还以为傅北又要说什么,孰知这人只是轻飘飘地说:“这么喜欢粤菜,次次都吃这个。”乔西口味比较清淡,最喜欢的就是粤菜,从小到大都爱这一口,连跟傅北约会都时常选粤菜吃。感觉傅北不再端着,她笑了笑,在傅北下巴上亲了下,“那下次我们去吃别的,去大学城那边也行。”傅北没有表示,只不过对这个主动的亲吻很满意,她是一个念想很强的人,平时都是她先挑起,乔西有时候还放不开,这次却不一样。捕捉到这人的变化,乔西顿时了然,挨过去又亲了亲,先是下巴,再转至脸侧,耳廓,慢慢往下……傅北呼吸都明显一滞,但没有任何举动,不回应也不阻止,手虚空地扣在乔西腰后,并没有真的触碰到。乔西大胆地跨坐在她腿上,讨乖地问:“生气了?”言罢,抬头吻了下傅北的唇角,环着对方的肩。傅北直直看着她,“没有。”“没有才怪。”乔西说,“明明就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带着撒娇的语气,讨好对方,行动上也一点不落下,这么做,傅北就算是有气也烟消云散了,何况接下来乔西的举动。傅北逐渐动容,神情有了变化,捏着乔西的下巴,迫使她朝向自己,两人四目相对,有暧昧的情意在空气中缓缓流动,混合着空调吹出来的热风,无尽地熏染包裹着。“别气了……”乔西缓慢地说,抓住傅北的手,放在张合的红唇边…………茶几上的白纸散落得到处都是,笔也一骨碌滚得老远。两人从客厅回到房间,依然没有开灯,从窗户里可以看见远处辉煌灿烂的街道,万家灯火在黑沉的夜色里显得愈发明亮,但因为没有开灯,外面看不见这里的景象,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乔西双手反撑在衣柜上,扬了扬细白的脖颈,她看不清眼前的模样,只紧了紧手心,虚空地想要抓住什么,可什么都抓不住,她最终闭上了眼睛,耳畔只有对方不平稳的呼吸。“乔西——”傅北轻声喊。缓了缓,她才应声。傅北封住了她的唇,将所有话语都融入到这份亲密之中。第77章 今晚的傅北占有欲特别强,比以往时候都要强烈许多,乔西受不住,寻不到着落点。等一切结束,躺在床上歇息,这人还是问起了秦肆,乔西缓了下气息,动了动身子,转而趴到她身上,将脑袋枕在对方胸口处,说:“她回s市了,应该已经上了飞机。”傅北轻轻抚摸着扶桑花纹身,好一会儿没言语,思量清楚了才凑过来亲乔西的鬓发,乔西顺势稍稍支起身子,让她的吻落到自己脸侧。两人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两三分钟,不过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解决了,以后不会再发生。傅北的手不太规矩,不多时就挨在乔西耳边说:“最近瘦了。”简单一句话把话题挑开,不再继续。乔西眨眨眼,从上往下看着对方,“有吗?”“有,腰都细了一圈。”乔西笑了笑,觉得痒,就倏地往下缩,闹腾了几下,突然直接再朝下走了走。傅北霎时一怔,连呼吸都一滞,随即没有任何反应,浓重的夜色袭来,像泛滥的潮水翻腾卷动,将泥沙都卷噬走,只余下深色的痕迹。这一夜到凌晨两点多才睡,临睡前,乔西伏在傅北肩头,挨上去亲了亲,轻声说:“晚安。”傅北回应,将这个轻柔的吻加深,分开后,同样柔声说:“晚安。”所有事情都平息下来,之后就是平淡的生活,乔西每天去公司上班,傅北去学校,闲暇之余就在江城周边游玩,去江边,去古镇,爬山涉水露营,日子过得简直舒坦。偶尔有空了也会回去探望乔建良,还会去瓷景镇看看。乔西跟乔建良的关系还是原来那样,比寻常的父女要疏离一些,不会有比较温情亲昵的举动,每次去了就是吃饭闲聊,时间差不多了就离开,毕竟早些年就不怎么样,哪可能一下子就亲近起来,而傅北和傅家亦是如此,早先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梁玉芷不待见她俩,傅爷爷还在气头上,只有傅爸偶尔会关心一下她们。在此期间乔妈打过一次电话,乔西跟她聊不到一块儿,终究还是以沉默收场。离婚后的乔妈过得一直都很潇洒,有钱,单身,每天不是红酒美食就是spa,天南海北到处旅游,而以前那个意大利小男友早就分了,这些年在国外兜兜转转换了好几个二十来岁的小鲜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温柔的模样。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没什么好指摘的,没结婚没当三,乔妈想怎么过那都是她的自由。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想要安定,想同过去释怀,做一些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乔妈终于有了当妈的觉悟,将女儿当做了另一种感情的寄托。可惜晚了。乔西对此毫不关心,不太接受她的示好。这一年的五月初,身体恢复得不错的乔建良回到公司,开始接管相应的工作,因为还在交接阶段,也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乔西并没有立即下任,而是继续留在公司帮忙,大约持续了半个多月。直至五月底,彻底解放。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乔西肯定开心,马不停蹄就在筹划重新开店的事情,可惜没等她高兴两天,房东打电话过来,说什么都不肯再把店铺租给她,要单方面解约。毕竟一年没开张,租金给得再多也不行,会严重影响以后的租赁,房东知晓她是不缺钱的富二代,把话说得也委婉,总之就是好聚好散。乔西还算明事理,承诺找到新铺位以后就搬走,房东给了十天的时间。新店铺是傅北帮忙找的,就在大学城那边,准确来说是她直接买的,在大学城周围最繁华的商业街,一家客流量还不错的酒吧附近,而且离公寓特别近。当时乔西没有找傅北帮忙,还在犹豫应该把新店搬去哪儿,结果傅北就包揽下这事。这人有私心,故意的,就想让乔西离自己近一点。不过这样确实方便,两人见面的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是乔西去江大,有时候是傅北来店里,距离太近,不像之前得晚上才能碰面。新店装修花了比较长的时间,等正式开业已经是七月份,彼时又到了一年之中炎热开始的时节。新店的第一个客人是傅北,周末两人都有空,周六在公寓里待了一天,第二天来店里纹身。乔西太久没动过手,怕自己手生纹不好,在此之前偷摸练习了无数次,这个纹身图案是她设计得最用心最满意的一个,花费了不少时间,其实早已期待已久。大清早的,两人就去了店里。“可能会比较痛,时间也很长。”动手之前,乔西提醒道,比之傅北的淡定,她才是紧张的那个。傅北好笑,径自做准备。店门已经被关上,里面的灯光通亮,只有她俩在,纹身属于比较隐秘的工作,尤其是傅北要纹的位置在胸口右上方。她今天穿的灰色亚麻开衫,风格很休闲,也比较适合纹身的时候穿,解开上方的扣子坐下,抬抬眼,瞧向乔西,“很紧张?” 第139章 “挺好看的……”乔西将双手撑在身后,感慨,说完,瞧了瞧傅北。从她这个角度,看见的是傅北轮廓分明的侧脸,在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傅北偏头看来,静静看着她。相互对视了会儿,各自又分开,乔西眼睛弯了弯,笑意吟吟的。等到夕阳完全落进海平面以下,天空逐渐变成空寂的蓝色,沙滩上的人就越来越少,她俩还坐在原地,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都各自偏头朝向对方,傅北先俯身吻了乔西。乔西承接着,口齿不清地说:“爱你……”傅北直接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把人压向自己。第78章 高调的接吻招致了许多窥视与不解,甚至是议论,不过两人都没管。乔西半垂着眼皮,边吻边抓住傅北的另一只手,执起,十指紧紧地相扣。她俩租住的海景别墅,过得简直惬意,房间的窗户朝向一望无际大海,床就在窗户的下方,夜里把窗打开,可以一边温存一边享受海天一色的美景,柔柔的海风吹拂而来,凉爽而舒适。天上繁星遍布,圆白的月亮轮廓有些模糊,在璀璨灯火的映衬下,海面上仿佛波光粼粼。不过毕竟是夏季,天气还是很热的,夜晚即便没有火红的太阳照射,可温度依旧不减。房间内的空调没有打开,灯被关上,只有外面微弱的星光照着,乔西双手反撑在窗台上,热得周身都是薄汗,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般,其实夏天多出汗还是很舒服的,尤其是时不时就有海风吹来的时候。她有些站不稳,被傅北托着,像随时都要坠下去一般,只能无力地攀住对方的双肩。在昏暗的环境里,依稀可见对方胸口右上方的红色纹身,汗水的浸润犹如细雨润物一般,好似将艳丽的一品红水洗过,花瓣边际挂着细小的水珠,动了动,水珠滑落,在光滑的肌肤上滑出一道湿痕。随着呼吸的起伏,恰巧一阵风吹来,整个纹身像被吹动,白软上的花枝也在弯扭。乔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被那一片葳蕤盛放的花吸引,一会儿,放下一只手轻轻抚了抚花枝。傅北凑过来亲吻她的脸侧和耳廓,这种天气里挨在一起,就更热了,可乔西非但没有把这人推开,反而主动贴合上去。海风还在继续吹,一阵又一阵。乔西的手心都被汗水濡湿了,热意熏染着四肢百骸,四下乱窜。傅北勾住她的下巴,抬起,轻轻落下一吻。“很热?”“嗯。”“忍一会儿……”远处的海面上,泛滥的波浪翻腾,一浪又一浪地席卷而来,沾湿沙地,留下深色的痕迹,水潮一波一波地荡漾,将凸起的礁石卷噬进去,轻轻地拍打。四处太空寂,寂寥与壮阔并存,在很远的地方,深色的天与地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旅游能让人放松,促进感情,远离了枯燥乏味的城市生活,爱情里的细节就像雨后春笋一般破土而出。傅北每天傍晚时候都会带乔西出去转转,像天底下所有普通情侣一样,柔情而亲昵,牵手,在海港集市上买各种小玩意儿,到处走动,有时还会去那种文艺的小酒馆坐坐。乔西以前都没这样过,她没什么知心朋友,要么跟唐艺出去玩,要么就是自己一个人出去,都是匆匆去匆匆离开,这种安静闲适的旅游方式真没试过,在h市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一晃眼就该打包行李回江城了。“国庆假可以去北边看看。”傅北说,一面收拾东西,“想去吗?”乔西肯定想,不过还是说:“到时候再看。”傅北笑了笑。爱情里的双方,都是相互磨合的,之后就会愈发合拍,相处久了,感情也会更加深厚,更加了解对方。乔西和傅北都不是那种会把爱挂在嘴边的人,很多时候都表现在行动上,但自从乔西先开了口,就渐渐不一样了。倒不是乔西主动,而是傅北。每次情浓深处时,她总会引诱乔西说这些话,把人扣在自己怀里,低低地说:“叫我——”乔西有时会叫她的名字,但最后都会叫姐姐。傅北就会轻吻乔西颈间,压着声音继续问:“然后呢?”乔西不说,可受不住了还是会如这人所愿。“爱你……”傅北对乔西一向浪漫有情趣,大抵是将所有的温柔都交付给了乔西一个人,她在家里千般万般好,在外面还是老样子,一丝不苟,清冷正经得要命,偏偏就是这样的性子,让这人在学校顺风顺水。有时乔西去江大找乔西,还会听到徐教授说起傅北,譬如上次研讨会傅北是组长,再上一次去哪里开了学术讲座,马上又要担任什么交流会的骨干。之前的风波已经消逝,傅北能力强实力摆在那儿,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并不难,她不再像当年那样,要摆脱傅家的桎梏简直轻而易举。听到这些夸赞,乔西表面上淡然,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她最近喜欢上了手工,没事就做一些笔筒什么的送给傅北当小惊喜,傅北也会送她鲜花首饰这些,不时还会给自学各种烹饪方法做吃的给她送过去。感情的新鲜感需要维持,才能经久不衰。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方面,契合才是最重要的,包括身体和灵魂。她俩既没高调向大众出柜,也从不遮掩隐瞒,反正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因为乔西时常去江大,长此以往,傅北的同事们就渐渐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朋友,可后来就发现了不对劲,那种暗波流动以及似有若无的暧昧哪是普通朋友会有的。其实两人从来不在学校做过分亲密的举动,连接吻都不曾,这无关性向是否大众,只是傅北的职业需要以身作则,这样不太好。但不论两人有多自持,相处方式还是会暴露出她俩的真正关系。周围人对此反应不一,有人接受,有人不接受,但大多数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毕竟她俩在一起与这些人无关,爱咋咋样。不过在职场竞争上,还是会有对手利用这一点来做文章,想要拿捏住傅北,风言风语没少传,好在还算有度,不然铁定给她俩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傅北对这种人的态度一向都是不予理会,并在竞争时一击必中,狠狠打这些个嘴碎的脸。现在的社会讲求实力为先,光会嘴欠耍小聪明没用,抵不过一篇学术论文强,人才引进对高校至关重要,而且领导又不是傻子,当初千辛万苦把傅北特聘过来,脑子进水了才会给她使绊子,一个个都巴不得她能多发表几篇学术文章,多多努力搞研究,哪怕他们当中有人不接受这种性向,也不敢做什么,连说都不敢说,真闹起来,招生还要不要了,指不定要流失多少生源和英才。乔西还是听过这些不好的言论,但她都当耳旁风,吹过就没了,照旧还是那个样子,全然不在乎外界的说法。后来就没人说了,因为傅北升职了,院长有意提携,力排众议也要举荐她,而傅北更是争气,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不仅自身硕果累累,还带领团队拿下不少奖项,积极促进江大与国内外名校的交流合作,为数学系添砖加瓦的同时,也给江大带来了各方面的重大影响。但这都是后话了,当下由于升职,闲言碎语可没少。傅北和乔西在对待旁人的评价上一模一样,任别人嘴皮子说烂,正眼都不会给一个。 第141章 傅北自始至终都是主动的一方,引导着这个浅尝辄止的吻,结束后,并没有立马让开,几乎与乔西面贴面。微热的气息悉数落在乔西唇上,明明只有一点热,却无比灼人,磨着乔西的神经,让她的心都紧缩成一团,连喉咙都有些干涩。“乔乔……”傅北低声喊道。乔西轻抿着唇,嗯了一声。对方却没继续说,而是再次亲吻她,这回吻得比上一次还要动情,依旧那么温柔。当各自分离开后,客厅内的气氛就大不一样了,暖热与情愫在流动,两人之间好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扯着,再也分不开一般。乔西以为东西藏在甜品里,便佯作不在意地继续吃,想要把它找到,然而直到吃得只剩下一小口,还是什么都没有。傅北就坐在对面看着,长眼微垂,默默瞧着乔西的每一个举动。其实就这么几句对话以及简单的反应,就能直观地了解到对方的心思,傅北之所以先试探一下,也是出于尊重乔西意愿的态度,乔西比她小五岁,或许还不想这样,好在从乔西的反应来看,无疑是愿意的。说不清心里是激动还是期待,红唇张合了下,乔西故意问:“就吃这个,没了?”傅北抓住她的手,“还有。”乔西没与这人对视,“嗯。”下一刻,傅北忽然把她拉起来,乔西下意识跟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压到柔软的沙发上,傅北伏在她敏感的颈间,落下一个又一个细密的吻,不过没像之前那样会立马继续,只有吻,没有别的举动。乔西怕痒,忍不住要缩开,结果被对方钳住了腰肢,傅北还是那个语调,“别动——”她便不动了。傅北从沙发靠背上扯过一条早已准备好的黑布,垂眸看了看,然后蒙在乔西眼前。黑布比较厚,足以遮挡住所有的光亮,乔西有点不适应,只能细细地感受对方的存在。傅北俯身,支在上方停留了一会儿,也不知在做什么,不多时,再次俯下来,乔西都任由这人,一一接纳。在两个人都情动的时候,傅北将乔西的双手死死抓着扣在两侧,也将她的唇封住,撰取她的气息,直至结束了,才慢慢松开。傅北亲了亲乔西的耳廓,低低地认真说:“我爱你。”头一回说这三个字,却那么坚决,不掺杂半点虚情假意,更不是哄人的甜言蜜语,就像是一句诚挚的誓言,一个有力的保证。乔西微张着唇,想要开口说话,可所有话语都被堵在喉咙里,她曲缩起手指,没有回应,在等着傅北接下来的行动。不用猜都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两人在一起还是有那么久了,加之这些年的纠缠,算起来不比那些十年长跑的情侣短,对于她俩而言,当下的年纪刚刚好,不迟不早,最适宜。这段感情来之不易,很难才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而在背后支持她俩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在一起的这些时日,乔西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她以为自己可以很自然平静地接受,可真到了这一刻,心头的悸动与复杂,比任何时候都要难以言喻。傅北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挨了挨,说:“乔乔……”停顿了下。因为能蒙住了眼睛,乔西什么都看不见,只在恍惚的瞬间,感觉到一抹冰凉卡在了左手中指的指尖。“你愿意吗?”傅北在这时候问。乔西说不出话,情绪也平复不下来,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冰凉的戒指缓缓戴到她手上。.求婚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仪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有人哭有人笑,也有像乔西一样的,万千感受涌上心头不知做何反应,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彻底套牢了。而经历过这件事以后,傅北的变化比较大,比以往更加不安分,有时深更半夜都会将乔西弄醒,她把爱意表现得越来越直接明显,不时会说一两句情话,不过并不肉麻。天还没亮,窗外昏沉沉一片,一眼看去什么都瞧不见,房间里也黑魆魆,感受到身上的温热,乔西醒了会儿神才笑了笑,动了下腰身,“干嘛?”刚从睡梦中醒来,声音带着惫倦特有的微哑,大概是比较疲惫,没有精神,而且天气又冷,她就抬手环住了对方的腰肢,朝这人怀里去。“没干嘛。”傅北说,亲了亲她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问,“很困?”昨晚折腾到凌晨一两点才睡,现在才五点左右,哪可能不困,不过乔西没有应答,大概也是有那个想法的,半晌,往下缩了点,去亲吻傅北的纹身花枝。傅北支起胳膊,许久,抚了抚她的脸,不多时,两人转换位置,乔西伏趴在她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再次睡下,一睁眼醒来已经天亮,太阳都走到了天中央,光线十分刺眼。求婚后一天,乔西与傅爸单独见过面,傅爸瞧见了她中指上的戒指,倒没吭声没表态,不过在这之后他与傅北谈了谈,反正就是问问,是不是真决定了,结婚可不是儿戏,现在的年轻人不拿这个当回事,想一出是一出,最容易冲动。傅北的回答很坚决,傅爸便不好过多干涉,然后观察了一阵子,见两个年轻人处得那么融洽,就再没插手过。乔建良是第一个知道求婚消息的 ,他之前还在暗暗催呢,现在想法又变了,觉得乔西年纪也不算太大,等二十七八了再考虑也行,可以再观察两年。可当乔西回乔家眉眼含笑地告诉他这个事时,他就哑声了,沉默许久,只说:“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反正我有意见也不管用。”很快,梁玉芷和乔妈都知道了,梁玉芷气得心口疼,给傅北打电话,结果压根打不通,她人在国外是一点没辙。而乔妈一概不管,且这个消息并不是乔西通知她的,是乔建良说的,连结婚这种大事乔西都不跟她打电话知会一声,可见对她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乔妈为此还神伤了几天。傅爷爷是最后知晓实情的那个,一个字没说,闷不吭声地拄着拐杖出去,独自颤悠悠地去外面散步。求婚是求婚,至于什么时候结婚,还需要商议。商议自然要参考双方家长的意见,乔建良那边没问题,终于,傅北还是带乔西回了次傅家。以为会面临一场腥风血雨呢,结果傅爷爷什么都没说,乔西出于礼貌喊他一声,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把架子端得老高。念及他老人家一直不同意,怕把人给气到了,没待多久,乔西和傅北就匆匆离开。反倒是傅爸,想着要选个好日子,便拿着日历翻过来翻过去地找,傅爷爷懒得看他,不满意地抬抬眼皮子,一脸不在意地说:“正月初六。”傅爸怔了怔,“哎?”傅爷爷拄着拐杖转身就走,不肯再说一遍。老爷子肯打心底里接受乔西和傅北,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人的观念不容易改变,他就那德行,没法儿,死板得比钢筋还直,脾气简直又臭又硬。反正其余人也不管他怎么想,该咋样就咋样。.年底前,乔西和傅北去墓园看望老太太,把要结婚的消息告诉她。老太太生前活得太通透,什么都清楚,早就看出她俩之间的事,只是一直不点破,她直到去世那天都没想明白,让傅北出国到底应不应该,可能曾经是不太接受的,但也没有激烈反对,因为迟疑不决,所以才不出手帮她们,也许是在最后那一刻想通了,才会让乔西打那一通电话,可惜终究还是带着遗憾离世。傅北带着乔西给老太太上香献花,拜一拜,临走前说:“奶奶,我们打算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