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2·悼亡者之瞳》 序幕 雨落狂流之暗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水花溅开,水沿着玻璃哗哗得往下流,形成一层透明的水膜。 操场上白茫茫的一片,雨流狂落,这根本就不像是下雨了,是天空里有个什么水闸开了闸门,不是什么雨点,而是指头粗的水柱贯通天地。下午就开始刮风,放学时忽然一声暴雷,教学楼前的的面上哗啦啦一片水点子,像是有人那大笔沾了浓墨甩在生宣上。刚开始的时候,校工部的人还穿着雨衣在操场上跑来跑去检查排水系统,怕雨水把草皮还有美国进口的颗粒塑胶跑道给泡坏了。 而现在,草皮已经被暴雨彻底打翻了,露出一块块斑驳的黑色泥土,塑胶跑道上,积水没过脚面。从横的扯着在泥土上留下了交错的印记,门卫拦不住来接人的家长,私家车纷纷开到操场上等着,就在半个小时前,那里热闹的彷佛集市,每个人都在死摁喇叭,雨幕里学生们认不出自家的车,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最后所有人都被接走了,操场上空无一人,“仕兰中学”的天蓝色校旗飘扬在天幕背景上。 楚子航站在玻璃前,望着外面发呆,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天黑得像是深夜,教室里全部的等都是亮着,苍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背后。 他摸出手机拨号,嘟嘟的响了几声后电话接通了,他把话筒贴近耳边。 “子航你那里下雨了吧?哎呀妈妈在久光商厦和姐妹们一起买东西呢,这边也下雨了,车都打不着,我们喝杯咖啡等于小点儿再走,你自己打个车赶快回家吧。你爸爸不是给你钱了吗?或者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叫你爸爸派个车来接你,子航乖,妈妈啵一个”,话筒里传来清脆的“啵”声,而后电话挂断了。 楚子航默默的合上手机,从头到尾他一个字都没说,他也没准备说,习惯了,每次都是这样。 他只是问问妈妈在哪里,同时告诉他自己没什么事儿,让她安心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可楚子航不想给爸爸打电话,他知道爸爸会让司机开着那辆顶级配置的奔驰s500来接她,爸爸是个很有教养的优质的好男人,非常喜欢当舞蹈演员的漂亮妈妈,也爱屋及乌地对他好。嘴里最常说的就是,子航啊,有什么需要就说出来,我就是你爸爸。会对你尽义务的。 有个有钱的的爸爸要对他尽义务,听起来很不赖。 可楚子航没提过什么需要。 教室的门敞开着,秋天的寒风夹着雨丝灌进来,亮的有点刺骨。楚子航裹紧了身上的diese罩衫,紧了紧那条burberry的格子围巾,双手抄在口袋里。 “楚子航?一起走吧,雨不会停的。天气预报说是台风,气象局发出预警了!”娇俏的长发女生探头进来说,长发的发梢坠着一枚银质的hellokitty发卡,秀气的笑脸微微有点泛红,低垂眼帘不敢直视他。 “你认不认识我……我叫柳淼淼……”女生没有得到回答,声音越来越小,蚊子哼哼似的。 其实楚子航认得柳淼淼。柳淼淼,比他小一级,还在初中部,但在高中部也蛮出名的。柳淼淼初三就过了钢琴比赛十级,每年联欢晚会上都有他的钢琴独奏,楚子航班上也有几个男生为柳淼淼较劲儿,楚子航想不知道他也没办法。 “我今天做值日,一会再走”楚子航淡淡的说。 “哦,那我先走拉。”柳淼淼细声细气地说,把头缩了回去。 隔着沾满水珠的玻璃窗,楚子航看着柳淼淼的司机打开一张巨大的黑色巨大的黑色罩在柳淼淼的头顶,柳淼淼脱下脚上的凉鞋,司机蹲下身帮她换上雨靴。柳淼淼跟在司机后面,踩着积水走向雨幕中的那辆亮着“天使眼”大灯的黑色宝马轿车。 “喂喂,柳淼淼柳淼淼你捎我吧!”一个初中部的家伙在屋檐下冲柳淼淼大喊。 “路明非,你自己走吧,我家和你家又不是一个方向!”柳淼淼头也不回。 其实楚子航家跟柳淼淼也不是一个方向,楚子航家在东城边开盘价号本城第一的孔雀邸,柳淼淼家住在城西边有名的加州社区,里面最大的一个独栋就是柳淼淼家。 初中部的小子蹲在屋檐下,看着宝马无声地滑入雨幕中,尾灯一闪,引擎高亢的轰鸣,走了。 他歪着脖子,聋拉这脑袋,沿着屋檐慢慢地走远了。手指扫过一旁旁古屋檐上垂下的水帘。楚子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自己也许能稍他一乘。可那小子忽然一缩脑袋,那外衣裹住脑袋,丧家之犬似的窜进雨幕里。他跑的还真快,在楚子航来得及喊他之前,他已经透湿湿的很远了。 一个雷从天上直砸了下来,耳边轰然爆响,随后是一片空白,雨好象更大了,可能柳淼淼说的是对的。这不是一般的雨,是台风。 楚子航掌心里转着手机,转了很久,忽的握住。 他输入一条短信,雨下的很大,能来接我一下吗?而后默默的念一遍,确定语气无误,发出。 接下来的几十秒钟里他攥紧手机,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叮”的一声,短信进来,楚子航打开手机,“我这里刚完事,你在学校等着,一会就到。” 楚子航看了一会,删除了信息。站起来拎起脚下的水用,把整桶水破泼了擦了好几遍的黑板上,水哗哗地往下流,楚子航抄起黑板擦用力地擦弑起黑板来。 班主任喜欢楚子航的原因不仅仅是他功课好,还有他从不偷懒,而包括值日这种事,出自行都做得比别人认真。别人擦过的黑板上人就是满是黑板粉笔痕,楚子航擦过的简直像是从店里新买来的,连边边角角的笔记都给擦的一干二净。 “天才,百分之一是灵感,百分之九十九是汗水!你们都能像楚子航一样,我做梦都能笑醒了,愁什么升学?”班主任对全班训话总少不了这句。 班主任从不知道楚子航为什吗总那么认真,包括擦黑板这种小事。 其实楚子航根本不喜擦黑版,只是他认真认真做每一件事的时候,可以把脑子放的空空的,什么也不想。 用力擦拭,大开大阖,好像侠客一套刚猛无仇的剑法。水珠四散飞溅 父亲 擦完第三遍的时候,雨幕里响起了低沉的鸣笛声,楚子航扭头看向外面,氙灯拉出雪亮的光束,找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一辆纯黑色的轿车,车头上三角形的框里,两个m重叠为山形。一辆迈巴赫62,奢华maybach,品牌,奔驰车场顶级车中的顶级车,比爸爸那辆奔驰还要贵出几倍的样子。楚子航对于车不太了解,这些都是车里的男人对楚子航吹嘘的。 雨刷器挂去前挡风玻璃的上的一层又一层仿佛永无止境的雨水,每次有短暂的半秒钟,楚子航能看见里面驾驶座上中年男人的脸,使劲冲着他的招手,满脸笑意。楚子航一直不明白,他怎么老是笑的那么开心,好像过得很开心,一点烦心事都没有似的。 楚子航整了整衣领,把围巾系好,背上爸爸从伦敦给她买的hermes包大步走到屋檐,犹豫了一下,像刚才那个初中部的衰仔一样把外套照在头上。车里的男人急忙推开车门,打开一把巨大的黑伞,里面是burberry家华丽的格子纹,像柳淼淼家司机那样殷勤地迎上来,把伞照在楚子航头顶。 楚子航看也不看,推开伞,直接走到车边,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现乳白色的napa皮沙发中。 男人一愣,扭头回到驾驶座上,把湿漉漉的雨伞收好递给后面的楚子航,“插在车门上,那里有个洞口专门插雨伞的。” “知道,你说过的。”楚子航默默的把伞插好,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雨,“走吧。” “衣服湿了吧?我给你座位后排的座椅加热打开吧,谁用谁知道,舒服的要死!”男人又开始吹嘘他的车。 “用不着,回家换衣服。” “哦哦。”男人清了清嗓子,对樱桃木的中控制台说“启动!” 屏幕亮了起来,仪表闪过微光,那台强劲6升v12双涡轮增压引擎无声的自检,车里感觉不到震动。 这台车语音启动。 “900万的车,摄制的时候只有3个人的声音能启动,一个是我,一个是老板,还有一个人你猜是谁?”男人得意洋洋。 “不关心“楚子航面无表情。 男人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沮丧。迈巴赫无声无息的后退,获得足够的空间后,这台6米多长的超大型轿车在大排量引擎的驱动下像豹子般前窜,一瞬间劈开雨幕,驶出了仕兰中学的大门。 楚子航默默的回头,门卫在岗亭里挺胸占得笔直,表示了对于这辆车和他豪华的象征。 楚子航想他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尊重什么,迈巴赫什么的,你坐久了,免得哪可能你会发现他只是用来扯淡的。 路上很空旷,能见度这么差的天气里绝大多数的车都回去歇着了。还在路上跑的车都亮着大灯,抬头天空漆黑如墨,只是偶尔有电光闪过,像是天空开裂,四面看去大雨茫茫,100米外都模糊一片,迈巴赫驶上了横贯城区的高架路。 “这么大的雨你妈也不知道来接你。” “还好上午没去洗车,无接触洗车,一次80块,洗了就人在水里了。” “上学期成绩单你到现在也没给我看看。” “你们学校门卫开始不让我把车给开进去,我说我接儿子放学,这么大的淋一下都湿你不让我进去怎么办?费了不知道多少唾沫。” “最后我给他说老子这车买下来900万,市政府进去都没人拦,你个仕兰中学还那么大规矩?他一下子就软了,哈哈。” 男人一边开车一边唠唠叨叨,车内音响回荡着爱尔兰乐队altan的《dailygrowing》,浑厚的女声和沧桑的男声对话: thetreestheygeowhigh,theleavestheydo growgreen, manyisthetimemylovelveseen, manyanhourlhavewatchedhimalone, hesyoungbuthesdailygrowing. father,drarfather,youvedonemegreatwrong, youhavemarriedmetoaboywhoistootoung, mtwicetwelveandheisbutfourteen, hesyoungbuthesdilygrowing. 路面上满是积水,车辆侧溅起的水如同水墙,楚子航默默的看着窗外,没有人搭理男人的任何话。他在听着那首歌。 “不错吧不错吧?他们都说是张好碟我才买的,讲父爱的!”男人从后视镜中看到了楚子航的样子,立刻明白了,楚子航听音乐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看着什么空旷的地方。 楚子航对于神经大条的男人有点哭笑不得,“你听不出来吗?是个女孩和父亲的对话。你放给我听不合适, “生男生女有什么不一样?都是父爱吗。”男人一愣,“你能听得懂吗?我听人说你英语在你们中学里顶呱呱,竞赛得奖了……可你妈都不跟我说一声。 树在长高,也在变绿, 许多次,我看到他的可爱, 几多时,我独自对他长久凝视, 他还小,但他还在长大。 爸爸,亲爱的爸爸,你对你的女儿犯下伟大的错 你把我嫁给没有成人的男孩 我二十四,他十四, 他还小,但他在长大。 楚子航随着节拍满意歌词给男人听,“这首歌是altan乐队的,唱的是一个父亲把女儿嫁给一个十四岁的年轻人,女儿不愿意,担心等到丈夫长大了,自己已经老了。但是父亲说……” 女儿,亲爱的女儿,我给你的安排并没有错, 我把你嫁给豪门的儿子, 一旦我老去,它将是你依靠的男人, 他还小,但他在长大。 楚子航接着翻译,“但是后来女孩的丈夫还没长大就死了,女孩非常悲伤,在绿草如茵的墓地上用法兰绒给他织寿衣。 “这是什么鬼歌?一点意思也没有,女孩的丈夫就这么死了,这算怎么回事?”男人算是明白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爱尔兰民歌,讲人生的吧,反正放给我听不合适。”楚子航淡淡的说道,他其实蛮喜欢这首歌的,很忧伤,可是到底是在讲什么,他确实不知道。 “不想听就关了,我们爷俩聊聊。”男人关掉了音响,“我跟你说了吗我们公司新盖栋楼了吗?老板在那里面长的蒸汽浴室和健身房,我们用都是免费的,里面的东西xxx的高级……”他又开始啰嗦了。 男人一辈子大概是啰嗦惯了,要不是这样也不会那么失败。 那也亏的他那么罗嗦,否则她什么也没有吧,楚子航默默地像。 因为罗嗦,才能把年轻貌美的妈妈哄的团团转,直到哄的嫁给他。楚子航帅的足以在仕兰中学里刷脸吃饭都是靠妈妈的基因,妈妈年轻的时候是市舞蹈团的柱子,一支《丝路花雨》跳得仿佛敦煌飞天,崇拜者多如过江之鲫。但是这男人居然考一张嘴织美好的未来,在群雄之中把妈妈迷倒谁昏颠倒,终于在她坐车去杭州旅游的时候糊里糊涂答应了嫁给他,也是那一次怀上了楚子航。直到在结婚证上恩了手印,漂亮糊涂了一辈子的妈妈才知道那车根本不是男人的,他只是个给单位开车的司机…… 也是因为啰嗦,才会被黑太子集团的大老板看中,让他开着辆迈巴赫。和妈妈离婚后他拍着胸脯对楚子航信誓旦旦,说按月赚钱寄给她母子养活他们。他倒也豪气得很,掉头去单位把稳定的司机工作给辞了,出门要找像样的工作。大概在劳务市场挂了三四个月之后才得到这份工作,还是开车,不过车好了,待遇却差了。而漂亮的妈妈那次倒满能干的,以泪洗面后几天把楚子航往姥姥家一送,重新购置了化妆品,装好精致的妆容和姐妹们出去玩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给楚子航带回来一个爸爸来,这次楚子航妈妈挑男人用心思了,选了个千里挑一的,爸爸名下三个公司,离过一次婚没有子女,求婚时信誓旦旦,绝对不再生孩子把楚子航当亲儿子养…… 同学都觉得楚子航的人生很极品,却没有料到背地里他的人生远比别人想象的更极品。 但这实在无法归功于他,是他亲生爹妈太极品了。 “看不看dvd?有《玩具总动员》……不过是枪版的。”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喋喋不休是在对牛弹琴。 “不看,周末我们仨要一起去看。”楚子航说。 “后座空调热不热?” “行了,别老像个司机似的说话,”楚子航觉得有点累,“我这里不要司机。” “给儿子当司机有什么丢脸的,”男人脸皮根本就是厚如城墙,或者神经回路迟钝得赛过乌龟,“小时候我还给你当马骑呢。” 楚子航的心里微微抽动了一下,懒得再和男人说什么了。 真烦,老是淡定地说出让人添堵的话来,好不容易有个相处的时间,正正经经说点话不行么?就说小时候那小破屋里骑大马也行,可别东拉西扯的,楚子航默默地想。窗外一片漆黑,透过重重雨幕,路灯的光微弱得像是萤火,路上已经看不到车了,大概开始封高架路了。 “你妈最近怎么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男人忽然说。 “跟以前一样,上午起来弄弄猫,下午出去买东西,晚上跟那几个阿姨喝喝酒,喝完一起回来接着聊天,第二天早晨又睡到九点十点。”楚子航犹豫了一下,“反正爸爸也老是出去应酬,有很宠她,她这样子爸爸也觉得蛮好的,不烦人,就是10点左右打个电话回来问问她到家没有。” 楚子航觉得轻松了很多,他知道男人一定会问这个问题,说出来就好像大出一口气,妈妈是过得蛮好的,反正肯定不想他,姥姥说妈妈从小是个没心肝的闺女,可是没心肝又漂亮,就能过很好的生活了,妈妈沾了这个光,现在觉得“爸爸”好像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以前不开心的事情都不去想了;当着这个男人的面叫了另一个男人“爸爸”也让他松了口气,不再那么别扭了,这就是楚子航答应过“爸爸”一定要做到的,提到他就要叫“爸爸”,而不是“叔叔”或者其他什么奇怪的称号,比如“分头佬”。 这么久了,男人也该习惯了吧,反正这个儿子的抚养权他当时也没出力去争取。 “好好照顾你妈啊。”男人说,从后视镜看去,那张至今还算英俊的脸没啥表情。没一点反应,果然是迟钝如他该做的。 “嗯,按你说的,晚上睡前盯她喝牛奶,她要是跟那帮姐妹聊天,我就把牛奶给她热好端过去。”楚子航说。 这就是男人唯一叮嘱楚子航每晚要做的事,真奇怪,把女人都弄丢了,却还记得一杯牛奶,又有什么用呢?妈妈从小就养成每晚要喝一杯热奶的习惯,加半勺糖,这样才能睡好,不然就会睡睡醒醒。不过现在她大概都快忘记每天晚上都是这个男人给她热牛奶喝了,反正在这个男人之前有姥姥给她热牛奶喝,这个男人之后有儿子给她热牛奶喝,好命的女人始终有人给她热牛奶喝。 “仕兰中学真tmd牛,今年十七个考上清华北大的,儿子你努力!不要丢我的脸啊!”男人把妈妈喝牛奶这一节揭过,又开始装模作样地关心楚子航的学习。 “爸爸说不在国内高考了,直接考出国,我下个月考托福。”楚子航冷冷地顶了回去。 他对男人的关心没什么好感,因为男人永远是嘴上说说。前年一部20世纪福克斯投资的电影《dragonraja》在这边取景,还在初中部的楚子航和几个同学都被选去当临时演员,仕兰中学作为这里最顶级的贵族私立中学,借机炒作学校的名声,把选演员的消息做上了晚报,这个男人听说了,也是眉飞色舞,信誓旦旦地说要来片场探班。 “我儿子拍片,我去端茶送水嘛!我开这车去,拉风拉爆了吧?” 拍片的空隙楚子航都会有意无意地看向片场边的停车场,可是男人那辆拉风的迈巴赫一次也没有出现。倒是“家里”的s500隔三差五趴在那儿,司机老顺带着一付黑超,满脸保镖的样子,人前人后叫楚子航“少爷”,搞得片场人人对楚子航侧目。 其实老顺平时都叫他“小航”的,但是“爸爸”吩咐了,“在片场不能把子航当孩子看。”“爸爸”还在丽晶酒店请那个有太导演吃饭,导演高兴之余又给楚子航额外加了两场的戏份,这事情后来还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接连几天晚报网都有人抨击楚子航是“年轻富二代混迹演艺圈”。“爸爸”不太开心,给晚报的什么熟人打了个电话,才把那些负面新闻拿掉。 更别提初升高的那次毕业典礼了,对于初中部高中部都在仕兰中学念的楚子航来说,那种毕业典礼算不得什么,不过掉头去高中部的楼上课而已。又恰逢“爸爸”和妈妈的结婚纪念日,他们定了要去北欧度假。楚子航想了很久,给男人打了个电话说要不你来吧。男人也是很高兴,又有些犹豫,说那你妈和你那后爹咋办?楚子航沉默了很久说你就说是我叔叔吧。男人嘿嘿地答应了。 结果那天楚子航是毕业典礼上唯一背后没站人的学生,站在主席台的第一位接过校长授予的“优秀毕业证书”。他是那一届的第一名,本来想让那个男人知道。 “唉唉,我真的没忘,那天老板忽然说有重要客户来,要去洗澡,非要我开车,我只好开车带他们去,本来估计还能赶上的,谁知道他们一洗就洗到第二天早上……”男人哼哼唧唧地解释。 楚子航隐隐约约知道男人的“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经常上晚报的,也知道男人所说的“洗澡”是什么地方。有同学跟楚子航说过,“我上次看见你家那辆迈巴赫停在那个洗澡城门口,然后压低了声音,“那是做坏事的地儿吧?”简直是句废话,装饰得和罗马皇宫一样的门脸下面,七八个短裙恨不得短到腰胯低胸恨不得低到胸以下的女孩浓妆艳抹地迎宾,各式各样的豪车下来各式各样的大叔辈人物长驱直入。楚子航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那门脸,想着黑夜里男人的老板和客户们在里面花天酒地,男人靠在他引以为傲的迈巴赫上抽烟,烟雾弥漫在黑夜里。 他这种人,也就这种人生了。 “出国不好,”男人还在哼哼唧唧,“出国你就自己瞎玩,玩野了。而且出国能学什么啊,也就学点英语,你英语已经很好了不是么?国内现在发展多快啊,遍地都是机会,国内上大学,上学时候就能了解社会了,再叫你后爹给你找找关系……” “叫你后爹给你找找关系”这句仿佛一根针扎在楚子航胸口,叫他透不过起来。做人可以有点尊严么?别那么无耻行么? “你闭嘴!”楚子航像只小豹子那样低吼。 “什么?”男人没听清。 “你闭嘴。”楚子航冷冷地重复。 “你这孩子真没礼貌,我都是为你好。”男人愣住了,“你要多听大人的意见……” “听你的意见有用么?听你的意见我将来能找个女孩结婚又不离婚么?听你的意见我能按时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么?听你的意见我能准点接送他上下学么?听你的意见我只是要去叫后爹帮我找找关系。”楚子航的声音很平静,一点起伏都没有。他从后视镜里看着男人的眼睛,心里有点快意,期望看到他的反应。 这样该可以了吧?每一句都像针一样扎男人一下吧?这样他就报仇了。 迈巴赫继续以时速120迈奔驰在高架上,雨水大泼大泼地洒在前挡风玻璃上,男人关掉了车内音响,一直沉默,楚子航把目光转向窗外。 “你将来就明白了。”男人忽然说。 楚子航一愣,男人总是说着这样的话,说“你将来就明白了”、“你还小不懂”、“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骗鬼,很小的时候这两人离婚,楚子航哇哇大哭觉得仿佛世界末日,男人就安慰他说“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爸爸妈妈只是不在一起住罢了”、“星期天还带你出去玩”什么的,楚子航相信了,相信家还是这男人那女人以及自己三个人的家,结果跟着妈妈进了新家的门看见一位叔叔梳着分头穿着睡袍露着两条毛腿彬彬有礼地打开门,楚子航不知此人何方神圣,大惊之下就把手里的冰淇淋杵他脸上了…… 这么些年了……还骗鬼啊? “一会到家你就别进去了,免得爸爸不高兴。”楚子航冷冷地说。 “哦哦。”男人毫无心肝地说。 楚子航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他太幼稚了,小看了男人的脸皮,他针一样的话扎下去,针尾都不见了,可是还远没有触及真皮层嘞。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门。 丨2丨追逐 “那么大的雨,谁还在外面呢?”楚子航楞了一下,看见一个黑影投在车窗上,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把车窗降下来。 忽然极大地恐惧包围了他,这辆迈巴赫正以120迈的高速飞驰在高架路上,且不说高架路上没有人行道,谁又能以追赶一辆迈巴赫的速度前进,同时伸手敲门? 门外的人再次敲门,不是一个影子,而是三个五个更多的人影聚集在车门外,仿佛隔着沾满雨水的车窗凝视楚子航,居高临下。 “怎么了?”男人察到了楚子航的异样,回过头来。 楚子航连发出声音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伸手指了指窗外,窗外不知什么光源,把刺眼的水银色投进车里来,照得楚子航的脸惨白。 “别开门!”男人低声说,男人的声音也在颤抖。 楚子航连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外面的人敲门的时候他瞬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一辆飞奔的轿车里,因为忽然间绝大多数声音都消失了,在男人关闭音响的瞬间,车轮和地面之间的摩擦声、经过不平路面的震动声、经过完美调校的悦耳的发动机声,全部消失了,车外传入的声音只剩下一种……暴风雨倾斜在车顶上的哗哗声。 迈巴赫好像在平滑导轨上滑动,没有一丝震动,没有一丝声音,指针显示着速度不断加快,片刻就突破了限速达到了180迈。 还在加速,滑行……滑行……仿佛滑向…… 地狱! 四面八方的都有水银色的灯光投入,就像是体育场夜间亮起的氙灯,不知多少看不见的黑影围绕在迈巴赫周围,沉默着。 仿佛死神环绕!他们一同睁眼,金色的眼睛仿佛一对对萤火虫飞舞在黑暗里。 楚子航甚至没有喊叫,而是抱着头蜷缩起来。 大脑中剧痛,有什么东西……像是一条蛇……在楚子航的脑海深处苏醒,它在使劲地、从里而外地撞击楚子航的脑颅,试图打通一条路出来。 眼前一片黑色,黑色背景上跳动着青紫色的、蛇一样的线条,就像是蹲太久忽然站起来后脑袋发晕所看见的。但这一次那些线条不是杂乱无章的,它们仿佛活了过来,舞动着,有时候远离,变幻出不同的图案又分崩离析,仿佛古老的刻在石碑上的文字,被时间侵蚀雨水洗刷,过去的历史随着坠落的石屑慢慢消亡。 怎么回事?什么感觉?一个人被隔绝在古老的黑暗里,看着蛇群舞蹈。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楚子航猛地惊醒,那些人影以同样的节奏拍打着车窗,隐隐约约能看见那些苍白的手掌印在玻璃上,没有掌纹。 “走开!走开!走开!”楚子航使劲挥手,那些苍白的手掌像是要打碎玻璃拍在他的脸上。 “别说话,他们听不到。”男人低声说。 楚子航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到男人的脸,出人意料的平静。 男人仍旧紧握方向盘,直视前方,前方光明如海洋,没有掌纹的手拍在前挡风玻璃上。 “儿子,你要记住几件事,”男人说,“一会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告诉别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 他沉默了很久,伸手挠了挠头,“也就这件事了……想起来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再想想都可以不必说,你将来就明白了。” 这算什么?周围鬼气森森,此时此刻觉得大家都要死了,死了还有什么将来? 男人伸手向车门,那里插着一柄雨伞,男人拔出了漆黑的伞。楚子航忽然看清了,那不是伞,而是一柄修长的日本刀,漆黑的刀鞘,雕刻金花的刀镡,男人平静地抖掉刀鞘,刀光清澈如水。 怎么会有这种事?男人是那个看起来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可他在做些什么奇怪的事?他不是个司机么? 男人回头对楚子航尴尬地笑笑,“其实这刀插在这里不是给我用的……我也就是试试。” 男人裸露出来的手腕上忽然跳出怒蛇一样的青筋,他反手握刀,直刺车门。长刀竟然把全铝制的车门洞穿,刀嵌在车门里,半截刀身暴露于车身外。男人把油门踩到底,发动机转速骤然提升,迈巴赫在几秒钟内加速到二百五十迈的高速,水花飞溅到一人多高,车轮在地面上滑动,接近失控的边缘。喷涌的血在暴风雨中拉成十几米长的黑色飘带,又立刻被风雨洗去,半截刀身把车身左侧的黑色人影一气斩断,而他们甚至没有发出哀嚎。 楚子航使劲抱着头,蜷缩在座椅靠背下,一个劲儿地颤抖。这是怎么了?男人,还有整个世界难道疯了么? 随即是刹车到底,始终无声无息的车轮终于因为刹车片的剧烈摩擦而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噪音如同利刃一样切开了诡异的已经,外界的声音再次涌入车中。地面因为雨而变得极其湿滑,车轮锁死,车身却仍在路面上滑动,在空荡荡的高架上旋转。 男人伸手到后座上,温暖的大手按着楚子航的头。 车身旋转,楚子航想到很小很小的时候,男人女人和他三个人还是一家的时候,男人带他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 车身停下,整个地倒转过来。 “扣上安全带!”男人低声说。 他再次发动引擎,变速箱切换到手动模式,随着油门踩下,发动机转速飙升,档位被男人推动着上升,直至转速进入极限的红区。 10秒钟里,这台车已经达高到200迈的高速,沿着来路直冲回去。楚子航听见车轮下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裂响,那是……人体被压碎的声音么?而前方传来的震动显然是他们直接撞击了那些黑影的身体,连续撞击,油门始终踩到底。男人简直是把这台车用作了屠杀的机器,而那些黑影,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死了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别担心,死侍是……没有身份证的,我的意思是……那种东西没有公民权。”男人扭过头对楚子航笑笑,脸色苍白,“所以法律不保护他们,因为他们不是人。” 迈巴赫把一个影子猛地撞在高架路的防护栏上,影子吐出一泼黑色的血,泼洒在前挡风玻璃上,仿佛一朵黑色的花盛开在那里。影子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再次换挡,楚子航见男人开过无数次的车,却没有一次看见这么巨大的车身在男人手心里好像玩具似的轻盈。迈巴赫在空无一人的高架路上急速前进,后面的暴风雨里站着些漆黑的影子,黄金色的眼瞳飘忽闪烁,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 “打……打110!”楚子航忽然想了起来,怎么也是法制社会,这么大的事不能不报警。 可是很奇怪,虽然是暴风雨,难道高架路上就一辆车都没有么?高架路出口处的管理员怎么会允许这么多奇怪的人上高架路的?这条路上本该没有任何行人的。而且这条路无处不设监控,发生了这样暴烈的车碾人的事故,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路警赶来。 就像是他们被隔绝了,隔绝在整个世界之外。这个空间里只有高架路、暴风雨、影子和这辆迈巴赫。 “儿子,别怕别怕,其实你爸爸很能的,只不过露相不真人。” “打110也没用,你看看你手机里肯定没信号。” “这件事不太好解释,反正你知道我是好人这边的就可以了……” 男人高速开着车,嘴里还继续啰嗦,但是楚子航看得出他并不轻松,脸上都是汗,握着方向盘的手时而微微颤抖,身子弓得像是虾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速度表上显示这辆车以夸张的250迈奔驰,接连跑了差不多十分钟,算下来他们跑了大概60多公里了。那些黑色的影子不见了,被他们远远抛下了60多公里,周围又只有狂落的雨流,可是男人还是使劲地踩下油门,楚子航看得出他的紧张一点都没有缓解。 “我们……我们去哪里?”楚子航哆嗦着问。 “不知道,他们还在……还没走……因为雨还没有停。”男人说。 雨还没有停?什么意思?暴风雨是说停就停的么?雨和那些影子又有什么关系?楚子航觉得一团乱麻。 丨3丨主神降临 前方隐约出现了亮白的灯光。 “到收费站了么?”男人如释重负,在这条空无一人的高架路上跑了那么久,他们已经完全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了,gps界面上重复提醒说没有找到卫星信号,一切的路牌都过在暴风雨里,就算亮着远光灯也看不清。 “过了收费站你就下车走,看看有没有过路的车搭个便车送你回去,让你那爸爸给人一点钱就好了。”男人把高速路的计费卡叼在嘴里,伸手把卡在车门上的日本刀拔了下来,过收费站车门上插着一把满是黑血的日本刀,人家不叫警察才怪了。 灯光越来越亮眼,楚子航瞪大眼期待地看着前方,男人也一样。 像是在海里漂流的人看见灯塔,森黑如刀剑的光柱在他们眼里格外温暖,又像是夜行人在迷雾中看见木屋小旅社檐下的油灯,到了那里就能放下一切不安。 车忽然开始减速,刹车片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不对!”男人的声音里透着惊慌不安。 楚子航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前方的灯光透出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庄严和宏大,就像是……朝圣的人迈向神堂。 对的!那种渴望接近的心情不是在海里看见灯塔,而是虔诚的拜谒神的感觉!所以急欲亲近,急欲亲近神的光辉。 可是楚子航不信神,什么神都不信……在他看见那灯光之前。 他们刹住了,可是灯光却向他们接近,那些放射在黑暗和雨水中的、丝丝缕缕的白光。 楚子航听见了马嘶声,他觉得那是幻觉。虽然很像马嘶声,可是如果真的认可了那是马嘶声,那匹马该是何等的巨大!它的吼声沉雄,像是把雷含在嘴里吼叫,鼻孔里射出电光来。 “一会儿不要离开我,但也不要靠得太近。”男人回头看看楚子航,“就像是小时候我带你放风筝。” 风筝从不会离开放风筝的人很远,因为之间连着风筝线。远离的那一天,是风筝线断掉了。 “嗯!”楚子航说。 “系好安全带!”男人说着,慢慢地踩下油门。 迈巴赫以最大的加速度冲了出去,冲向白光,直撞上去。水雾被斩开,楚子航忽然看清楚了,那白色的光芒中站着……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以前他所相信的一切完全破灭,世界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白色光芒中站着山一样魁伟的骏马,它披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白色皮毛上流淌着晶石般的光辉,八条雄壮的马腿就像是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它用暗金色的马掌扣着地面,坚硬的路面被它翻开一个又一个的伤口。马脸上带着面具每次雷鸣般地嘶叫之后,从面具上的金属鼻孔里喷出电光的细屑。 而马背上坐着巨大的黑色阴影,全身暗金色的沉重甲胄,雨水洒在上面,甲胄蒙着一层微光,他手里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带着铁面的脸上,唯一的金色瞳孔仿佛巨灯一般照亮了周围。 北欧神话中,阿斯神族的主神——奥丁。 楚子航在一本书中读到过他的故事。 他来了,一如传说中,骑着八足骏马sleipnir,提着世界树枝条制成的长枪gungnir,穿着暗金色的甲胄,披着暗蓝色的风氅,独目! 他本该只存在于文字和壁画里! 迈巴赫轰然撞了上去,lieipnir嘶吼着,四枚前蹄扬起在空中。四周的雨水全部汇聚过来阻挡在奥丁的面前,冲击在迈巴赫的正面,像是一记水流的巨拳轰击上去,楚子航完全看不见前面了,迎面而来的仿佛一条瀑布。冲击让楚子航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迈巴赫巨大的动能在短短几米里就被完全消解,车辆报警,安全气囊弹出,这样才让楚子航的颈椎没有瞬间断掉。 水流把迈巴赫推了出去,speipnir八足缓缓跪地, 那个“奥丁”把gungnir插进湿润的沥青路面,以神马为御座。 成群的黑影聚集过来,分为两排站在“奥丁”的面前,一模一样的黑衣,一模一样的苍白的脸,看了永远记不住的脸,空洞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双瞳。 “下车吧。”男人轻声说。 楚子航迈动双腿,机械地跟着男人下车,和男人并肩站在雪亮的前大灯中,男人一手握着长刀,一手伸过来挽着楚子航。 “不要怕……虽然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我也很害怕……可是怕是没用的啦,”男人一下下轻轻握着楚子航的手,“本来不想让你看到这些,可是既然看到了,就不要错过机会,睁大眼睛。” 楚子航乖乖的睁大眼睛,靠近男人,从未有这种时候,他那么期待感受男人的体温。 天上地下都是雨,雨外是无边的黑暗。脚下是宽阔的高架路,四面八方都是透明的水幕,仿佛世界上一切的雨都汇集在这片空间里,雨流和雨流之间并排挨着,没有空隙。 “你只是个司机?”雨中传来“奥丁”低沉的声音。 “是啊,我只是个……司机。”男人站在狂落的雨流中,一手提着长刀,一手轻轻抚摸楚子航的头。 “真有趣,撞向神之御座的人,仅仅是一个司机。” “我知道你们要的是什么,”男人说,“可以,交给你们没有问题。” 他凑近楚子航的耳边,“去把里面的箱子拿出来,黑色的,上面有个银色的标记。” 楚子航拉开后备箱,里面是一只黑色的手提箱,特制的皮面粗糙而坚韧,上面是一块银色的铭牌,一株茂盛生长的世界树。 楚子航把手提箱交给男人,男人掂了掂,仍旧交给楚子航,看着“奥丁”,“我准备好了。” “那么,人类!觐见吧!”“奥丁”说。 “以前你很多次都不听话,这次一定要听我的话,”男人拉着楚子航的手低声说,“记得,不要离开我,却也不要靠得太近。” “嗯!”楚子航颤抖着。 男人和楚子航行走在黑影的夹道中间,黑色的影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们用的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仿佛吟唱仿佛哭泣,楚子航一句都听不懂,只觉得那些蛇一样的线条又苏醒了,在他脑海里变幻无穷。他战战兢兢地不敢看那些影子的脸,每张脸都是一样的,可是每张脸上都写着太多太多的往事。 脑子里电光般一闪,忽然间他似乎能听懂了,那来自远古的低语: “人类啊……” “又见到人类了……” “那孩子的血统……” “让人垂涎的鲜肉啊……” “口渴……” 可怕的声音围绕着他,楚子航惊恐的捂住耳朵。 “你听到的,我也听到了。”男人紧急拉着楚子航的手,“别怕,我知道的。” 男人站住了,距离“奥丁”大约二十米,距离背后的迈巴赫也是二十米,雨水不停地冲刷着他手中的长刀。 “为什么我觉得即便你得到‘卵’,你也不会放我们走呢?”男人问。 “我将许诺你们生命。”“奥丁”回答,“神,从不对凡人撒谎。” “是另一种生命吧?”男人说。 “有什么不好?我将为你们开启‘封神之路’。” “变得像那些死人一样?”男人环视着周围的黑影。 “不,你们的血统远比他们优秀,你们会更加强大。“ “更加强大的……死人吗?”男人忽然大吼,“子航,把箱子扔出去!蹲下!” 楚子航想也不想,把手中的手提箱扔了出去,仿佛是吸引饿狼的鲜肉,所以影子都涌向手提箱。他们的形体因为速度而扭曲,像是从地上跃起的长蛇,男人踏步而出,长刀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雨水溅开成圆。楚子航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那些可怕的声音却穿过手掌钻进他的耳朵里,血液从伤口里涌出的声音,骨骼在刀锋下断裂的声音,混在在暴风雨里。(这句,额,我觉得要么是多了一个“在”,要不就是“混杂在”) 远比那些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一次他听见影子们的哀嚎了……痛啊……痛死我了……好痛啊……痛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绝望的、仿佛地狱中来的哀嚎。 楚子航感觉到那些浓腥却没有温度的血液粘在身上,雨水都洗刷不掉。 他鼓起勇气把眼睛微微睁开,看见男人狮子一样在影子中挥砍,一脚踩在手提箱上,一个又一个影子在刀光中裂开。 楚子航捂着头靠近男人一些,他记着男人的话,不要靠近,也不要远离。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背后,影子向着他围了过来,如果带着利爪的黑手高悬在空中。 男人注意到了,用力踩得扑向楚子航,一刀斩断那些黑手,跟着一脚把影子们踢开。但他已经来不及回身去追击那些把黑手按在手提箱上的影子。影子们就要得手。 男人发出高亢的爆音,和那些影子低语的声音一样。 时间的流动忽然变得无比的缓慢,似乎风和雨都变得粘稠了,楚子航努力要把手抬起来,可手动得很慢很慢。在这个被慢放了几十倍的空间里,只有男人的速度一如既往,他返身挥刀,踏步、滑步,水花在男人的脚下缓慢地溅起,影子们浓腥的黑血缓慢地溢出,都暂时地悬停在空气里,仿佛浓墨漂浮在水中。墨黑色里男人的刀光偏转,飞燕一样轻灵。 楚子航从未想到一个男人会这样的威风,而这个男人是他的……爸爸。 时间回复了正常,男人还是一脚踩在手提箱上,抖手挥去刀上的血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奥丁”。 影子们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跌跌撞撞地不断倒下,他们在低声哀嚎,有的折断了腰,有的没有了腿。 “言灵?时间零,你的血统很难得。”“奥丁”说。 男人握住楚子航的手,“我说‘跑’的时候,就调头往车那边跑!” 楚子航点头。 “你跑得会比我更快!”男人拍拍他的脑袋。 “东西留下,我们走,可以么?”男人说,“公平一点。” “你和我之间,是没有公平的。”“奥丁”说。 “谈判破裂了,”男人低声说,“跑!” 楚子航想都没想,发疯一样往迈巴赫那里跑。他跑得很快,他代表仕兰中学在市少年队打篮球,他是一个擅长突防的中锋。 他狂奔在雨中,迈巴赫就在他的前方。 这时候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风筝线断了。 是的,他和男人之间的风筝线……断了!很长很长时间以来,他只有隔很久才会见到男人,但是有一根线在他和男人之间,这样他们不靠近、也不远离。可是忽然间这根线断了。 他猛地站住回头,发觉男人根本没有跟他一起往回跑,男人在奔跑……奔向奥丁! 时间再次变慢,但是男人没有变慢……奥丁也没有!奥丁击出了gungnie,一瞬之间无数次刺击,这支神话里永远命中的长枪,它的每一记突刺都带着暗金色的微光,弧形的光线围绕着男人,向着他的不同要害,仿佛密集的流星雨。 男人在流星雨中闪避,挥着刀旋转,高跳起来劈斩,向着奥丁,那个神的头颅。 他坠落下去,因为被他闪过的“流星”仿佛萤火虫回旋飞行,从后背击中了他,鲜血四溅。 时间再次恢复正常。 “子航!子航!开车走……开车……走!”男人嘶哑地吼叫着,浑身蒸腾起浓郁的、血红色的雾气。 楚子航呆呆地站着,感觉到那些“流星”都刺在自己身体里的……剧痛! “要听话!”男人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楚子航,“报仇什么的……都靠儿子了!” 楚子航打开车门,看着没有钥匙孔的中控台。 “启……动!”他试着对迈巴赫喊。 引擎轰鸣起来,楚子航瞬间明白了刚才男人对他说的话,第三个可以唤醒这台车引擎的人,是他! 楚子航倒档起步,车飞速后退,男人偷偷教过他开车,用的就是这台迈巴赫,他们曾打开天窗奔跑在春天郊外的土路上。 旋转的暴风雨拍打在车身上,四周的水壁挤压过来,拼命吼叫的6.0升v12达到了最大功率,却无法推动车身离开这里,这个一个可怕的领域(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它被雨水封死了。 “芝麻开门!”男人高喊着把手中的长刀掷向八足骏马的马头,同时,他被再次袭来的“流星”围裹,在空中爆成一团血花。 水壁的力量瞬间减弱,迈巴赫平咆哮着冲破了它,远离这片诡异的空间。 丨4丨雨之哀歌 楚子航脑海里空荡荡的,驾车飞奔在高架路上,车内音响不知何时又开了,女儿和父亲对唱: 女儿,亲爱的女儿,我给你的安排并没有错, 我把你嫁给豪门的儿子, 一旦我老去,他将是你依靠的男人, 他还小,但他在长大。 对的……是这首歌……没错! 他忽然听懂了。 男人放这首歌给他听,放得没错。他就是那个女儿,男人把他加入了豪门,男人希望他能过得好,希望将来他有所依靠。 在真实的世界里男人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男人,他一辈子只是个司机,一个偷空接儿子放学的小卒,他能做到的仅限于此。许多次他开着这辆迈巴赫等候在校门外,可是看见那辆奔驰s500开进来的时候就缩缩头离开,他相信自己已经看到了“女儿”的依靠。他可以手持长刀扮演拉风的角色,但是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知道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所以他远远地逃离了。 “你将来就明白了。” 现在楚子航已经明白了,男人呢……男人死了。 太晚了。 楚子航猛踩刹车。车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停在雨幕中,横在空荡荡的高架路上, 楚子航打开车顶天窗,靠在座椅靠背上,仰头看着天空。仿佛全世界的雨都从那个天窗里灌了进来,坚硬的冰冷的雨,抽在他脸上……抽打在他的脸上。他感觉不到冷夜感觉不到痛,耳边穿插回放着男人的声音和那首歌。 “杀了你啊!”他趴在方向盘上,用尽全力吼叫。 2010年7月12日,深夜,南非世界杯决战,这座城市下起了雨。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聚在电视机前,喝着啤酒睁大眼睛议论纷纷。 隔壁传来妈妈和闺蜜的尖叫声,大概是进球了。她们已经干掉一箱啤酒了,在这么喝下去,这个阿姨组会穿着低胸的丝绸睡衣跑到花园里,手拉着手发癫吧?不过也没什么,让她们闹吧,偶尔发发疯也好,正好今晚天气不冷不热,妈妈也喝过牛奶了。 楚子航躺在窗下的床上,躺在黑暗里,夜风湿润微凉。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珐琅吊灯,已经很久了。 好几年过去了,每天晚上睡着之前楚子航都会回想一次,回想全部经过,每个细节,直到确认自己没有忘记什么。 他从《脑科学导论》那门课上直到人的记忆是靠不住的,就像一块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盘。时间过去,渐渐地他会零星忘记点什么,然后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于是那个雨夜的画面就像是发黄、开裂、剥落的老照片,连同那个男人的脸,一起模糊。 可他不愿忘记,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还记着那个男人了。 如果他也忘记,那个男人就像不曾存在过。 “爸爸,又下雨啊。”楚子航轻声说。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5.路明非的日常 2010年7月17日,阳光灿烂的早晨,闷热得很。早起就听见蝉玩命地叫。 路明非背心短裤拖鞋,坐在笔记本前,一手拍蚊子兼着挠乱蓬蓬的脑袋,一手在浏览器的地址框里键入网址“”。 随着明快的门德尔松《仲夏夜之梦》序曲,网站刷出了登陆页面,一幅像极了法国农庄的3d合成图,旁边是又煽情又烂大街的楼盘广告词,“卡塞尔仲夏名邸,天安门西120公里的纯法式葡萄园,圆您坐拥水景别墅的梦想,火热订房中!” 下面是两个选项,“业主登陆”,以及“访客浏览”。路明非点击“业主登陆”,在id框中键入“ricardo.m.lu,”然后摸出一张密保卡来,按照提示键入了上面的12组数字,每组2位。 回车键一敲,门德尔松优美的音乐瞬间给掐了,界面从上而下高速刷新,墨绿色的操作页面,无数线条简洁的细框,一眼看不过来的按钮,极其刚硬的科技风格,浏览器的左上角标注了这个页面的名称——“卡塞尔学院假期日常报告表”。路明非从抽屉里摸出个皱皱巴巴的小本,按照他写下来的操作流程在操作界面上一项项找,挨个勾选和键入。这个复杂的系统在芬格尔那种电脑狂人手里,牛叉到可以远程控制卡塞尔学院中央厨房烤箱的温度,但路明非用的还不是很熟,有种拿着一本《西方餐桌礼仪》变换不同的刀叉硬磕法式大餐的感觉。 “是否检测到未知龙类?” 选项是“监测到觉醒的纯血龙类”、“监测到觉醒的混血龙类”、“监测到未觉醒的纯血龙类”、“监测到未觉醒的混血龙类”、“没有”。 路明非在“没有”那栏打了个勾,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有龙类四处乱跑?回国就是回到现实世界,跟那些爬行类彻底断了联系。 “是否使用言灵?” 路明非在“没有”那栏打了个勾自从三峡水库那一战之后,所有言灵能力好似都失去了,那可是豁出1/4的命换来的,结果只能用一次。唯一还能起点作用的是“不要死”那条,如果摆出要发龟波气功的样子对着被拍过的蚊子大喊,好像可以让它重新飞起来。 “是否对新的龙文有灵视感?” “是否有发现疑似炼金设备?”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路明非的鼠标麻利的在屏幕上游走,最近做这活儿有渐渐流畅的感觉了。 路明非的大学一年级暑假,他这是在做日常。 所谓“日常”是卡塞尔学院的校规,放假期间每天学生都要在线向北美本部报告当天的状况,这些统统会被学院归档,离校期间良好的记录会提升绩点,而且绝不能谎报,在日常报告中撒谎,等同于考试作弊。 在卡塞尔的人性化制度下,作弊不会被开除学籍,只会降低阶级,而降低阶级带来的不便会让学生在学院里窘迫如狗。 “外紧内松”,这是昂热校长对校规的评价,“狗丅娘养的哪个孙子制定校规的”,这是芬格尔的。 他家在德国乡下,上网不是很方便,据说每天都得骑着马跑到镇子上上网做日常。 虽然麻烦点儿,不过路明非倒是很逆来顺受地养成了“做日常”的习惯。 对于普通大学来说,平时把学生关在校园里填鸭,假期还要求每天写报告简直没人性,什么校长敢下这样的校长令立刻会被学生集体轰爆。但是卡塞尔学院不同,这是一所本该比军校更军校的特殊学院,没有组织纪律性,鬼知道学生们会捅出什么娄子。 卡塞尔学院,美国私立贵族大学,由一群疯子组成。他们坚信“龙族”曾经统治世界、目前只是沉睡、将来还会对人类的统治发起挑战,而他们自己是人类和龙类的混血种,拥有人类内心的龙类的能力,抗击恶龙的任务只能由他们承担。他们培养最优秀的学员,输送到世界各地,防备龙族个体的苏醒,必要时制定屠龙计划,让那些死性不改的龙类继续陷入沉睡中。 对于龙类,如果不是亲眼见过的话,路明非这种三观超正的有为青年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无奈现实是残酷的和搞笑的,在卡塞尔学院进修了一年的课程后,路明非的所见所闻让他不得不相信,历史教科书上的东西都他妈的是错的,人类不是和大自然搏斗了上百万年渐渐学会使用工具和火的。而是龙类教会了仆从们这些技能;当然太古年代的神明也不是人类根据自身的形象想象出来的,而是根据龙类的形象夸张的;自然各种龙都是有的,世界各国都崇拜某种看起来很像爬行类的、威武的图腾,是因为他们的祖先在上古时亲眼见过;匈奴之王阿提拉是个龙类,所以他那么拽,一直打到罗马没人挡得住他;百年玫瑰战争是纯血龙族和混血种的死战;林则徐虎门销烟的秘密原因是阻止东印度公司从中国偷走“龙骨” 大概所有的历史事件都跟龙族秘密相关吧?考前路明非趴在卡塞尔学院的图书馆里熬夜磕《龙族的秘密史》这本卡塞尔学院必修课程时想,没准儿跟周星驰版《鹿鼎记》里说的那样,大清朝真的是被红花会斩了龙脉,所以才亡的把可惜那版教材只到1911年就结束了,据说是因为作者以传教士的身份去广州搜集素材,高兴的围观黄花岗起义,不幸被一颗流弹爆了头。 学院里的每个学生都是龙族混血种,天才到处爬,精英傍地走,代号“冰库”的“炼金设备陈列馆”中都是些高危物品,颇有几件够格毁灭世界的。如果不强化纪律严肃管理,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在校规不那么完善的时候,有过一些叫人哭笑不得的案例,譬如头戴炼金设备离开校园,对某个秘密崇拜龙族的黑帮组织大开杀戒的个人英雄主义少年,当时他以炼金设备强化精神,动用“言灵?炽”,造成的烈焰有如数百吨燃油在纽约的街头被点着,英雄完毕了,罪犯伏法了,造成的影响却用了数千万美金才得以消除;比这更加夸张的是在联合国安理会的某个内部论坛上,一名担任速记秘书的实习生无法忍受代表们操着政治论调高谈阔论,无非是要给自己国家扩军备战找借口,激动的和代表争论,乃至跳上讲台把他在卡塞尔学院学到的东西统统抖了出来,讲述“人类历史背后的秘密史”,强调人类本身的团结才是最重要的,共同的、更可怕的敌人藏在历史的幕布后呢! 虽然他控制情绪没有讲到龙,但是依然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他的演讲实在太逼真了,每个历史事件都在佐证他的“人类之外隐藏着其他秘密智慧种族”的结论,彻底颠覆了会议代表们的世界观。无奈之下,学院只得展开危机公关,把这个学生关到精神病院里去了,给他开具了一份“家族性遗传精神病”的病历,知道两年后才悄悄把他弄出来。 在成立卡塞尔学院之前,历代屠龙者的组织是一些密党,在党规上没有几把强有力的刷子很难混到至今,自从校长昂热祭出“离校期间日常报告”的杀手锏,需要学院出面善后的意外事件少了80%之多但是一名学生仍于去年自作主张地从防守森严的美国国会议事厅中偷走了国父“乔治·华盛顿”曾使用过的一柄遂发枪,该学生认为乔治·华盛顿应该是当时的密党领袖之一,于是希望分析看看遂发枪的金属部分是否是炼金术所得的“再生金属”,这对他写毕业论文有莫大帮助。 所谓“icassellyou”,跟lg巧克力手机的广告词“ichocteyou”如出一辙,“i”还都是风骚的小写。起初每次登陆路明非都想捂脸,不过随着这件工作做得越来越顺手,路明非渐渐也习惯于每天起床坐在桌前哼着那首韩国小女生唱的“icholteyou”铃声扭动,轻松协议的做完日常再去洗漱了。只是把“cholte”改成“cassell”他自己录了一版传到“守夜人讨论区”里去,被版主加了精华,创下了2000多次下载的记录,分布在全世界的执行部专员都越洋下载并且设为手机铃声,路明非在讨论区“十大”的第一名连续呆了五天。 这是注定要从龙族手中拯救世界的“s”级学生路明非在大一下学期干的唯一一件拉风事。 “明非!不要一大早起来就玩电脑!下去买一袋广东香肠和一把小葱,顺带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新的邮包寄来!”婶婶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隔着20cm的承重墙震得路明非脑袋一阵阵发懵,真是魔音穿脑。 “哦哦,马上好了马上好了!”路明非赶紧说。 路明非本来觉得暑假自己可以衣锦还乡的,毕竟如今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要跟婶婶说龙族历史估计会吓婶婶一跟头吧?可龙对路明非这种卡塞尔学院历史上屈指可数的“s”级学生也算不得什么,第一学期的实践课,路明非就在三峡水库把四大亲王之一的“青铜与火之王”灭了,实践课gpa是满分4.0。 与此相比那张额度十万美元的信用卡兼学生证就算不得什么了,都是拯救世界的人了,还谈什么钱? 打赌赢了一辆布加迪威龙,世界上最快的量产跑车,时速能达到400公里以上,价值100万欧元上下,虽说第一次开就把全铝车身给撞瘪了至今没钱送回原厂去修。 投入学生会,认了意大利豪门出来的恺撒?加图索当老大,也算是有靠山的人了。恺撒兄眼里,叔叔婶婶这种都算蝼蚁了吧?在学生会的纪念酒会上,恺撒拍着路明非的肩膀说,“这一年招募到‘s’级路明非加入学生会是我们在招新中的最大成果!”虽然接下来的话是,“就算他一无是处,我也会不允许唯一的‘s’级落入楚子航的狮心会手里!” 师姐里八头身美女成群结队,作为帆船赛的啦啦队经常被芝加哥大学怀疑是外聘了职业模特。 师兄们都是天才,给他个收音机,他改装一下就能入侵五角大楼的网络。 所以路明非有绝对的理由得瑟,这背景这身份,毫无弱点了啊! 路明非身高160cm,体重160斤的表弟也申请出国读书,成功拿到奥斯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不但是路鸣泽托福考得不错,还因为他的申请信写得好。路鸣泽在信里申请记述了自己亲爱的堂哥路明非,以一个衰仔之身努力上进,克服重重困难化不可能为可能终于拿到美国大学录取通知书,表示自己受到这一事迹的鼓舞也决心申报美国大学,“那个被班主任称作‘秤砣’、只会拉低平均分数的哥哥都没有放弃,我又怎么能不追求更广阔的视野和最好的学习环境呢?” 真感人,路明非挥汗如雨在餐桌上咔咔剁着萝卜,路鸣泽在开着空调的里屋聊qq,牛气哄哄地跟崇拜他的学妹说申请秘籍,间杂着鼓动说“申请我们奥斯丁大学吧,我们可是名校云云,大家都很friendly,教授也特别nice”,好像奥斯丁大学上下老幼皆是他的兄弟。泡妞这件事,路鸣泽远比他堂哥靠得住,早已想到出国之后以他的身材找女朋友只怕不易,这学妹容貌颇可人、家境足以送她出国、且有点憨憨,若是真去了奥斯丁大学,就他路鸣泽师兄一个熟人……就好比张衡地动仪周围张嘴的铜蛤蟆,一嘴就把落下来的珠子给吞了。 其实路鸣泽有时候还是蛮怀念“夕阳的刻痕”的,总觉得那个“随堂哥出国就此消失”的短发娇俏萝莉是他一生最深的刻痕,既然自己也曾用情深如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此情一过,也就不必太认真了,对这个学妹逢场作戏一下不算是做坏事。拉风的老男人都是这个调调,现在最流行。路鸣泽键盘噼里啪啦的响声里,路明非把切好的萝卜一条条码在咸菜坛子里,一层层摸着大盐,封口。盐渗入他的皮肤里,有点发涩。 世上最无敌的生物中,有一种就是中年妇女,只用了三个问题就成功地把路明非打回了衰仔的本相。 对于中年妇女而言,一个上没父母下没女朋友中没钱的衰人,有什么资格抖擞?就算你牛得学会了“白金之星”,总得有什么“挥拳的理由”吧?连个挥拳的理由都没有……难不成只能为了永恒的正义?真扯淡啊! 6丨临时任务 路明非点下“发送日常报告”的按钮,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赶,婶婶要的东西半个小时内还看不到的话……便是叔叔这种苦练金钟罩二十年的好汉也挡不住魔音穿脑的进阶攻击, ricardom.lu,您有未读的邮件1,您有未处理的任务1。 屏幕上跳出新窗口。 路明非楞了一下,未读的邮件倒是隔三岔五有,未处理的任务则是从未有过,他先打开邮件窗口。 ricardo: 这是一封生日祝贺邮件,根据入学资料,你的出生于1991年07月17日(我觉得这是个病句……),祝贺你在这一天满19岁。 对于任何在学院本部过生日的学生,按照规定可以在学院餐厅领取生日蛋糕一份,但根据日常记录,你目前在中国休暑假,所以免费生日蛋糕服务取消。 希望你在这一天里能收到朋友们的祝福,希望你在这一天里感到开心。 此外提醒,暑假小学期将在2010年07月20日开始,学院已经为你安排返回本部的机票,请随时准备出发。 你真诚的, 诺玛 “生日了?”路明非一愣,回国这几天白天在婶婶驾前当差,晚上打打星际,日子过得糊里糊涂,他已经忘记日期了。 就这样他19岁了,19岁的时候周瑜周公瑾和孙策孙伯符一对兄弟已经在江东打下了根据地娶了大小乔,19岁的路明非…… “什么祝贺邮件嘛……只是通知我免费蛋糕取消了而已吧?”路明非嘟囔。 他有点儿丧气,叔叔婶婶大概也忘记了,爹娘是靠不住的,大概也只有诺玛还记得吧?可惜这次亮相的资深学院秘书版的诺玛,那个美少女版的eva自从解读龙文那次之后再没出现过。 手机“叮”地一声,短信进来。 “生日快乐,路明非。楚子航” 简洁的跟这个学长那张很少有笑容的脸一样,生日的第一条祝贺短信居然是来自楚子航,狮心会会长,学生会的死对头。好比周瑜生日,早起收到曹操送来的生日贺卡,感动是感动,就是有点茫然。路名非甚至不知道楚子航什么时候知道他手机号的,反正他是没有存过楚子航的,楚子航迄今跟他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一百句。 路明非接着点开任务窗口。 ricardom.lu: 执行部对你分配了一项临时任务,你需要在今天早晨10:00之前赶到火车南站,和执行部专员b007交接一份重要资料,并带着它返回学院本部,你的返程机票被预订在2010年07月18日凌晨。 诺玛 路明非的脑袋“嗡“的一声,临时任务?搞错了吧?这种事情怎么能交给一个准二年级? 最糟糕的是,现在已经过了八点,要在10:00赶到火车南站,下任务的人不知道从他家去火车南站没有直达地铁么?路明非脑袋冒汗。 手机又是“叮”地一声,新的短信进来。 路明非,这是你的手机号么?我是陈雯雯,今天中午11:30文学社在苏菲拉德披萨管聚餐,你要是收到短信就一起来吧,我们都等你。 路明非握着手机,傻了。 真哪壶不开提哪壶,文学社聚会居然也在今天,邀请他的还是陈雯雯。就像几年前陈雯雯邀请他加入文学社一样,偶然、随意又让人欢喜。那也是一个夏天,蝉在外面玩命地叫,屋檐的阴影落在地面上如刀一般锋利,外面满是灼眼的阳光,他靠在窗台上百无聊赖,陈雯雯穿着蓝白相间的布裙子穿着浅跟的凉鞋,步履轻盈,像微微地踮着脚走夜路,好像要从他面前一掠而过。 “你是路明非么?你喜不喜欢看书?”陈雯雯停在面前。 路明非的眼睛本来低垂看着地面,惊讶地抬起来,陈雯雯的眼睛像是水面那样微漾着反射阳光。 “真没出息。”路明非心里说,都过了好几年了,陈雯雯也有男朋友了,搞得他满地玻璃心无处收拾,而如今他也拽起来了,都开始拯救人类了……可是想起那抬眼瞬间所见的一切,还是不由自主就有点荡漾…… 鬼使神差地他就回复了一条: “好啊。” “明非你还没有出发呢?”婶婶一头从外面撞了进来。 “这就去!”路明非吓得把笔记本一扣站了起来。 “没出发也好。”婶婶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裂开的马桶座圈,“马桶座圈给你叔坐裂了,你去建材城给我买个新的,要榉木的,高档一点的。我和你叔带鸣泽出去买出国的被褥和几身西装,毕业典礼上穿!你不要东弄弄西弄弄,把马桶圈买好叫物业的人来装上,下午我们大概四点半回来,你把香肠蒸上葱摘好,把米粉泡上。” 婶婶撂下命令扭头就走,外面门“砰”的一声带上,想必叔叔婶婶和路鸣泽一起出门去了。 所有事都赶在一起了,文学社聚会、执行部临时任务、马桶圈,要在日落之前完成这些任务……除非用白金之星暂停时间然后一一把事情做完啊……可路明非又不是空条承太郎。 “只有靠我的智慧了!”路明非想,其实有时候他也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东西…… 上午10:00,路明非站在火车南站巨大的阳光厅中央……提着一个马桶座圈。 真见鬼!第一次出任务就这pose? 路明非没办法,刚去美国上了一年学,奖学金没攒下、女朋友没找着、爹妈不见影儿,就敢不给婶婶买马桶圈?想想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毕竟是他唯一可回的家,人有个可回的家还是非常重要的,不然就只有在卡塞尔学院的餐厅里每天以的是猪肘子、土豆泥和烤肠混饭了,连个火锅都没得吃……自然也没什么爱心早餐一类温暖而虚幻的东西了,芬格尔那种看起来好似一条流浪狗的家伙还号称自己在德国乡下有“田园牧歌”式的家呢。 好在从地图上看,去建材城买东西和去火车南站接任务倒是顺路,中午和高中同学聚餐也在附近。他搞了个看起来蛮可靠的行程表出来: 9:00,出门,坐地铁再换乘387公车往建材城; 9:45,冲进建材城抓一个婶婶要求的榉木马桶座圈,飞速结账; 10:00,火车南站接任务,估计半个小时能完事儿; 11:00,赶到聚餐的披萨餐厅; 11:30,聚餐开始,估计怎么也得3个小时才能完事儿,高中时候聚餐一直是这样; 14:30,冲向374公车,换乘地铁回婶婶家; 15:30,配合物业的水管师傅换马桶座圈,估计半小时该完事儿; 16:00,蒸上广东香肠,摘了葱,把米粉泡上; 16:30,迎候给路鸣泽买被褥的叔叔婶婶回宫,接驾,并展示崭新的、锃亮的马桶座圈…… 他对着这样一份精确详尽的行程表,不禁觉得卡塞尔学院还真加了他点儿有用的东西,至少他学会了赶时间。没办法,和这些精英们同校,必须追上精英们的节奏,精英们每天花6个小时能完成的课业,衰仔16个小时还不够用,不抓紧时间真没得混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必须提着马桶座圈跑完全程而已,提这个马桶座圈参加文学社的聚会算得了什么呢?大概算不了什么吧?大概吧…… <这段是楼主打的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放在哪个位置。不好意思,只好把它放在最后。> 路明非兴冲冲地背着包回国,一路上提醒自己不要太骄傲,无论叔叔婶婶怎么夸奖自己,一定要淡定地微笑,这样才符合卡塞尔学院的贵族风格。结果他一脚踏进家门,没有看到欢迎的鲜花,而是客厅餐桌上的一堆萝卜条儿,叔叔婶婶正聚精会神合力腌萝卜干儿,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明非?正好正好,给我去买半斤大盐!”婶婶看见路明非那个欣喜。 “哦哦。”路明非茫然地把行李搁下,转身下楼去买大盐,一路上骂自己是个没胆儿的,如今也算半个成功人士了吧?买大盐这活儿还要他亲自去做?他这贵手不该只用于屠龙和拯救世界么? 买完大盐回来帮婶婶切萝卜,婶婶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明非你去美国一年啦,攒下点奖学金了么?”路明非立刻石化,在他离开中国的这段时间里,婶婶不知道练了什么神功,一拳击中了他的罩门。名义上说,他是有一笔不菲的奖学金,但是卡塞尔学院的奖学金必须大小测验通过、课程论文及时提交的情况下才兑现,否则就得去跟指导教授谈话。路明非除了第一学期的实践课以外,其他课程都是爬着过来的,12个月里足有8个月的奖学金没有兑现,4个月的奖学金只够他混饱肚子,信用卡还透支了几千美元……他的气焰有些跌落,切萝卜卖力起来。 第二,“人家都说美国女孩子很开放啊,你找到女朋友了么?”路明非觉得婶婶的问题尖锐地“榨出了自己皮袍下的小来”,脑袋重新耷拉下去。咋说呢?“我觉得恺撒的女朋友诺诺蛮好的,我也觉得诺诺对我蛮仗义的,不过看起来我有点像癞蛤蟆,我仰望天鹅至今光棍。”超纯洁,纯洁得很悲剧。 第三,“你见到你爸妈了么?“ 没有,路明非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虽然是作为校友的父母推荐自己进卡塞尔学院的,但是整整一年的时间里,路明非只看到了两封来自母亲乔薇尼的信而已。甚至入学填写的“紧急联系人”表格的时候,路明非也写不出自己父母的地址,只能把紧急联系人写成叔叔和婶婶,他那考古学家的父母,据说正在忙于拯救世界抗击龙族的伟大世界的父母,据说深爱路明非的父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路明非面前了,久远得像是神话。 “我爱你”这话不能总是拜托别人来说吧?在信里写了一千遍,有朝一日总还是要亲口说出来的吧?路明非衰了太多年了……也一个人太多年了,其实他很想有一天爹妈能够证明一下自己的诚意,只要一点点诚意就好了嘛,就像是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风尘仆仆,拎着旅行箱,站在火车的蒸汽或者机尾的气流中默默地注视这个儿子,然后声音微颤地说,“你……长这么大啦?” 对吧?这才对嘛!这才带感嘛!这才能叫人忍住蹲地哇哇大哭的冲动淡淡地说一句“你们回来啦”! 来嘛!英雄!证明给你们生的衰仔看,你们会为了见他一面说句煽情的“我爱你”而飞越千山万水的! 但是爹妈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他们对于路明非而言,只是信尾的落款、修辞学上的定义和校友录上华丽丽的两个名字:路麟城,乔薇尼。 路明非没有回答第三个问题,切萝卜的刀落在砧板上空空作响。 婶婶立刻明白了,轻蔑一笑说就知道你爹妈靠不住,本来还想让他们给鸣泽推荐推荐,好在我有先见之明,等他们的推荐,鸣泽还能上奥斯丁大学么? 第二幕 双s级任务 大厅里满地阳光,一排排座椅空着没人坐,大厅周围的便利店店员打着瞌睡,极偶尔地才有乘客模样的人没头没脑地走来走去寻找检票口。火车南站建成不久,是准备给新的高速列车用的,前几天才投入使用,巨大的电子公告牌上就没几列火车要出发。不过气派是比老火车站大多了,龟壳形的金属架撑起了几千万平方米的圆形空间,顶上都是钢化玻璃,中央高度足足有四五十米,喊一声能听见隐约的回音。路明非盯着每一个靠近他的人看,以表示他是来接头的,但是迄今没人理他。他心里有点急,最好这小任务能顺顺利利的,他赶时间。 时间已经过了15分钟,难道接头的人没看到他? 他伸着脖子四下张望,视线所及的范围只有7—11便利店门前拎着暖壶卖泡面的姑娘、推着大扫帚来回擦地的老伯、带着老婆儿子飞奔来去找不到检票口的大叔一家、以及坐在不远处和女友打psp的兄弟,每个人都在专注地做自己的事。 看来不得不主动点了,路明非摸出手机开始拨打。拨通了,电话里传来周杰伦的《烟花易冷》彩铃,但没人接。 “这么潮?还《烟花易冷》?”路明非嘟嚷着,忽然听见周董大舌头的歌声之外,还有一个奇怪的韵律,非常…….非常的熟悉——“icassellyou….” 什么超白烂的调子?伴随着熟悉的铃声,穿着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戴着黑超,穿着夹脚凉鞋的男人从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后转了出来,手中提着一只“班尼路”的纸袋。黑超反射阳光,让人觉得男人的目光一等一的锐利,他缓缓走向路明非,手里握着“icassellyou”着的手机,肩膀起伏,那份派头,好似一个握着左轮枪走向对手的西部牛仔。 没见过这路数,路明非赶紧站直了。“‘s’级路明非?”对方站在路明非面前。 “是我是我,”路明非使劲点头,“是b007学长么?” 根据诺玛给出的资料,对方也是卡塞尔学院毕业,“c”级,专攻情报工作,毕业后一直留驻中国,表面职业是一个小it公司的产品经理,实际任务是在中文互联网各个论坛搜集龙族的信息,编号“b007"。 “早看见你了,没敢过来认,没想到你造型那么拉风,手提马桶座圈嘿!”b007赞叹。 “我很想打六个点回答你……”路明非觉得自己窘翻了。b007拉下黑超,露出一对老鼠眉和闪动的小眼睛,满脸it青年的模样,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之后,把手里的”班尼路“纸袋往路明非手里一塞。 “第一次见面还收你礼物……”路明非习惯性地客气。 “什么礼物?这就是要交接的物品!b007一愣之后,压低声音斥责,“拿好!很重要的资料!” “很重要的资料你拿班尼路的袋子装着……”路明非没接,从背包里摸出一本砖头厚的书来,书背上印着“卡塞尔学院任务手册中文版”的字样。他按照索引页翻到了相关的章节,“嗯,那我们来交接吧……嗯,按照流程先确认身份,你是执行部专员b007么?” “当然是,”b007瞪大了眼睛,“除了学院的人谁会用这么傻缺的手机铃声?” “我录的…”路明非不得不提醒他。 “我知道是你录的。”b007振振有词,“别扯淡的,你修过执行部实践课么?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带着手册出来任务,你这样跟带着说明书开着有什么区别?” “我虽然傻,但我好学习可以么?”路明非说,“把墨镜摘下来,我看看你的样子。” “真受够了。”b007只好把黑超给摘了下来,现在路明非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摘墨镜了,摘了墨镜之后看起来有点猥琐而已。 “我还要看玫瑰。”路明非说。 “节省点时间嘛!难道你非要按照操作流程走?一看你就是个新手!是我把东西交给你,又不是你把东西交给我,你怕什么?”b007皱着眉头,“‘s’级应该潇洒一点。” “按手册来,我还要看玫瑰”老师学生路明非指着手上的条目坚持。他不是不想潇洒,是没本事潇洒。第一次出任务,他路子还没摸熟呢。来的公车上他抱着任务手册研究,跟考试一样,纯靠临时抱佛脚,一步漏了的话,下一步他就不知该怎么接上了。 “真龟毛!”b007嘟嚷,“走,去那边的柱子下面。”在白色立柱的阴影里,b007单手扶着柱子开始脱鞋袜。 “脚好臭。”路明非捂着鼻子。 “谁叫你非要要看的,活该!”b007掰着自己的脚丫,努力把脚底朝上,露出纹在脚底板里的玫瑰图案,旁边还有小字,“jack&wendy” “坚持会,我对对图案,”路明非赶紧在iphone里翻看彩信,诺玛用彩信把图案发到他手机上了。 “你妹啊!你金鸡独立试试啊!”b007骂骂咧咧。 路明非捂着鼻子蹲下身子,把手机凑近b007的脚底板。图案吻合,分毫不差。路明非想了想,忍着郁闷,伸手在b007脚底抠了抠。 “喂喂!”b007差点跌倒,“你想整死我啊你!” “看看纹身是不是真的嘛,你没见过那种纹身贴纸么?我看女孩穿吊带衫的时候贴在肩上,也很象真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充?”路明非一边解释,一边把手指在裤子上蹭蹭,“行了,身份验证通过,我们办交接手续吧。” “等等我。”b007低头穿鞋袜。 “你把玫瑰纹在脚底干什么?”路明非觉得很好玩。 “和老婆一起纹的,我的英文名叫jack,老婆叫wendy,玫瑰是因为她是花店店员,我看上她就总借着去买玫瑰搭讪啦,”b007得意,“去年我们去海边拍婚纱照,两个人坐在沙滩上,把脚板心对着镜头,两朵玫瑰。酷吧?看过周星驰版的《鹿鼎记》吧?跟‘反清复明’一样!” “酷!”路明非很欣赏。 “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介绍你去那家纹身店,一点都不疼,还打折。”b007说,“你想纹个啥?” 路明非走神了,望着玻璃天顶发呆,脑子里飞快的做一个ps游戏,把蓝天白云沙滩大海的背景摆好,把穿白西装的自己放在画面的左边,把自己认识的漂亮姑娘一个个放在画面右边,都咧个嘴笑着,冲镜头竖起光脚板,上面纹着不同的图案和名字。 “nono&ricardo”,图案可以纹布加迪威龙?未免太大只了一点,而且那车还是凯撒的。 “zero&ricardo”。图案大概可以纹3e考试的试卷?真悲催!难道和熟悉的女孩们之间就没啥可以用做什么“燃情纪念”的小物品?难道这大好的一生跟女孩们就清清白白无牵无挂? “chenwenwen&ricardo”?图案是……蒲公英! 摇曳在风中的蒲公英,白色绒毛的表面因为风而有流水般的花纹,随时千千万万的小伞就会四散飞走。陈雯雯抱着装蒲公英和风铃草的长纸袋,背后的草地上几千几万株蒲公英,飞起又落在水面上的小伞们就像是场温暖的大雪。其实有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陈雯雯,总是一脸纯真无辜的模样,可是诺诺说陈雯雯和赵孟华他们伙着把他给玩了,路明飞心里又有点憋屈,他有点丧气,“再说吧,没准一直光着当和尚嘞,纹个佛……” b007觉得这是对自己幸福婚姻生活的高度赞誉,以学长的风度拍拍路明非的肩膀,“小事儿!妞这东西满街跑,世上三腿的蛤蟆不多,两腿的妞有的是!”他递过交接文件,“签个字,摁上手印,然后给诺玛发一条短信,诺玛会在任务日志帮你做更新,资料就到你的名下了。” “哦。”路明非干脆偏腿坐在地上开始倒腾,对了师兄,你老婆有血统么?” “屁的血统,没血统,”b007蹲在路明非身边,“良民,祖上三代清清白白,成分是佃农。” “我说……那个血统。”路明非压低声音。 “我知道你的意思,没血统,100%纯人类黄种女性,倍儿地道。”b007竖起大拇指。路明非一愣,“你跟她一起不会觉得……很孤独啥的?不是有那什么血之哀么?” “屁的血之哀,我龙族血统比例很低的,只有3%多一点,偶尔觉得自己有那么点点与众不同而已。我不如你这种‘s’级,生来就是要拯救世界的。我们这种人在卡塞尔学院里就是路人甲,我估计这次交接完了资料,你下辈子都未必还能见到我了。”b007说,“不过我还蛮知足常乐的,跟您这样血统纯正的公龙相比,我的能力是弱了一点,可您去哪找一头跟您相配的母龙呐?” 路明非觉得他说得大有道理,满心悲催,只好撑着两句烂话,“我倒不要求相配,只求母龙漂亮……”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唠叨一边交接,学院规定的交接手续相当繁琐,或者说对路明非这种穷鬼来说相当繁琐。学院有自己开发的ipad任务控制软件,只要买一台ipad就能在友好的界面轻松完成一切操作,无线上网连接诺玛备案,开始路明非只有一台来历诡异的iphone,还是中国联通版没有解过锁的。于是只能靠发短信和诺玛备案. “蚊子?”路明非说,空气里咝咝响,蚊鸣般的声音。 “哪有?”b007四下里看。 “我也没看着,就是听着咝咝咝咝的。”路明非说。 其实他压根不在乎蚊子,这是这蚊子的声音很烦人,咝咝咝咝,咝咝咝咝,说是蚊鸣,又有点像是无数细沙在金属的表面上划擦。 路明非有点坐立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晒得中暑了,好像又不应该,大厅里的温度一点不高,反而像是越来越低了。 “快点快点,”b007说,“我还赶着回去上班呢,翘班太久要扣工资的。” “行行,我再签个字就行了。”路明非最后看了一眼任务手册,没错的,最后一个步骤是“在交接的书面文件上签字”。他拔出一支水笔咬下笔帽叼在嘴里。突如其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笔帽上好像沾着无数的沙子,咬在沙子上的感觉难受之极。他把笔帽吐在掌心里看,干干净净的笔帽,沙子什么的半粒都没有。 “奇怪。”他嘟囔,牙齿里好像沾着许多沙子似的,轻轻咬牙涩得叫人脑仁儿都难过得颤。 “快点啦!”b007说,“给人发现就不好了。” “我说,我没犯得着这么鬼鬼祟祟么?找个咖啡馆不就好了?”路明非说,“现在跟间谍似的,我们干的不是拯救世界的伟大事业么?” “怕有人跟踪,我来之前好几天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b007说,“对了,你知道纸袋里的是什么吗?” “鬼知道,我一早上就接到任务,我牙还没刷呢。”路明非说。 “不知道就对了。”b007说。 “不知道就能不危险对不对?”路明非说,“这个我懂,电影里都是这台词,知道得越多,危险越大!” “危险还是一样大,只是你不知道,你就不会跟我一样有心理压力。”b007说。 “真有那么危险……”路明非正签字,笔忽然在纸面上拉出了几厘米长的一道扭曲的线,他没能控制住笔。因为那些藏在他牙缝里却看不见的沙子忽然开始跳跃了,就像是含着满嘴的跳跳糖,沙子们像是一个个活蹦乱跳非要把路明非牙关开启的小精灵,蹦跳着炸开。甚至连空气都随着他们开始跳动了,那个咝咝咝咝的声音被十倍百倍地放大,如果真是什么蚊子在哼哼的话,那么他们一定是在蚊子的嘴里,效果才会那么惊悚! “好……好像有什么不对!”b007说。 “废话嘞!早跟你说有点奇怪!”路明非脸色发白,“我就觉得牙齿里有东西在跳……不,不是,是什么东西在跳,小腿肚子好像都开始跳了!” “不是小腿肚子跳,是地面在抖!”b007蹲下去按着地面。大厅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奇怪的变化,站起来不安地四处张望。 “是地震吗?”路明非问。 “翻到任务手册289页,《任务中突发状况的处理》一节……看看该怎么办?”b007开始流汗了。 “喂,这个时候翻任务手册还有屁用?地震了就得逃难啊!”路明非大声地说。 “你忘记你是哪个学院毕业的了》哦,你还没毕业……”b007压低了声音,“龙族掌握的力量,我们屹今为止知道的只是一磷半爪,一切突发情况都可能和龙族有关,遇到突发情况第一时间是参考学院的规章。快翻!” 路明非手忙脚乱地翻书,整个大厅里的人已经开始四处奔散了。那个带着女朋友的家伙大喊:“地震了” “参照通用救生手册避险……”b007说。 “屁!这犯不着翻书?我用脚丫子想也明白!”路明非说,“想不到学长你还是个学院派,没任务手册就不到该干啥了!” “这里还算开阔,应该没什么事儿。”b007说着仰头看了一眼,脸一下子就白了,巨大的玻璃天穹上出现了延伸的裂纹,那些裂纹如同藤蔓一样从四面八方向着顶部中心生长,一块又一块的强化玻璃随着框架的扭曲发出呻吟般的异响,然后“啪”一声地裂开,第一片碎玻璃落下,砸在地面上,粉碎溅开,声音惊心动魄。整个穹顶正积聚强大应力。 b007紧张地四顾,“长椅地下!躲在长椅底下!”两个人像是两条抢食的野狗,飞扑到长椅下,就在他们扑出的瞬间,玻璃穹顶发出一声犹如锐声哭泣的长音,所有的裂缝汇聚到穹顶中央,所有应力集中于那一点,崩裂是一瞬间的事,几千片强化玻璃裂为几十万片玻璃碎片,透过玻璃穹顶的阳光凌乱了,碎片坠落如雨,千千万万片块坚硬的、锋利的光芒翻转着下落…… “妈的,多亏我还有点急智。”b007仰头看着玻璃碎片坠落在他们的前后左右,戏碎的渣子在地面上跳跃、闪烁,溅的很高,就显示绚烂的水晶。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他使劲地按着额头,呆呆的看着光芒的坠落。好像看到了什么……画面。那些破裂的、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海潮般涌来,回荡在四面八方,站立在冰崖上的孤峭背影,飞溅到天空的白色冰晶,夕阳沉入黑色的云团,兀立在浩瀚冰海上的铜柱。 被束缚在金属藤蔓中的女人,鲜血坠在冰壳智商,流淌城巨大的图腾。冰面在震动和粉碎,风从极地吹来,吧破碎的冰霰吹入天空,仿佛一场逆舞的雪,折射那女人瑰丽的、黄金般的目光。 “你后悔么?” “你孤独么?” 这是什么狗屁对话?路明非想,这是一对死敌还是一对情侣?总之看起来是该生离死别的时候了,能不能说点有意义的话,拽什么哲学腔啊这是?可他说不出话来,这该死的画面太逼真了,像一场3d电影,逼真到寒冷刺穿皮肤的效果都那么清晰,清晰得犹如割裂般的疼痛。 “路明泽你在搞什么?出来出来!”路明非心里说。 不会有错的,每次有奇怪的画面感,都是因为路明泽,那个隐藏在他意识深处自称“路明泽”的大男孩,跟现实里圆滚滚的堂弟完全不是一个人,狡黠得像是个小魔鬼。 路明非四处看,却没有发现路明泽。路明泽竟然没出现,以路明非所在的角度,只能看见同样缩在长椅下的人的腿,那些试图躲避碎玻璃的飞奔的腿中,没有看见路明泽总是穿着的黑色西装长裤,但是,有另外某个人……路明非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就在周围,不远的地方。 那种仿佛日食时月球的影子投在地球表面的存在感你看不见,可你知道他在这里。路明非微微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想,是谁呢?是那双穿着高跟鞋跑的跌跌撞撞,想必背套裙束缚着的办公室女郎的腿?是哪个挽着裤腿踩着脚尖皮鞋满腿毛一看就知道是大叔中的大叔的腿?或者根本就是缩在长椅下那个双腿劈开哇哇大哭着的尿尿的小男孩?完全看不出来。 路明非捅了捅对面的b007,“学长,有、有高手……” b007没有回答,路明非扭头看着他,愣住了。b007趴在地上,后脑门上插着一块锐利的玻璃碎片,出了点血。他头顶上,崭新的长椅中央,一个狭长的裂开,那块看起来薄且脆的玻璃碎片居然直接贯穿了厚实的复合木板。 “学长你还好吧?”路明非大声喊。b007没有回答。 “不要搞笑了啊!学长!这样死是很衰的啊!”路明非颤抖的手伸到b007的脖子上,已经摸不到任何的脉搏了。 执行部专员b007,留下未尽的屠龙事业,光荣牺牲。 路明非在震惊中沉默了四五秒,忽然发现了一件再糟糕不过的是,那只“班尼路”的纸袋……不见了! 越过11个时区,美国卡塞尔学院本部,深夜,风纪委员会主任,卡塞尔学院教授曼施坦因正躺在床上,对嘛电视屏幕上是他最喜欢的《辛普森一家》。这时候电话铃响了。曼施坦因拿起话筒,咳嗽了一声。 “出事了。”施耐德教授的第一句话,简明扼要,开门见山。 “我立刻到。”曼施坦因挂断电话,起身下床。暑假期间他是值班教授,应对临时突发性事件,而这个事件无疑非同一般,施耐德教授所以从学术研究转为执行部负责人,是他的确在执行上有天赋。对于施耐德这种人,不是严重到一定程度的事情,不足以称为“出事了”。 曼施坦因西装革履快步走进控制室的时候,古德里安教授和施耐德教授已经在了,古德里安应该是从梦里醒来,衣服是穿好了,可戴着一顶小红花的锥形睡帽,满脸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茫然。 “怎么回事?”曼施坦因问。 “有份秘密资料在中国遗失了,迄今为止还不知道下落。”施耐德说。 “这……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我不太懂你们执行部的这些,没我的事我就回去睡了。”古德里安扶了扶头上的睡帽,满眼惺忪。 “遗失资料的是你的学生,路明非。” “什么?”古德里安傻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有秘密资料?暑假过了他才二年级!” “他被分配了一项临时任务,在暑假小学期开始前把一份资料丛中国带回学院本部。按常规,经过二年级的几门必修课程后,他才有资格出任务。这是一次例外,或者意外。分配任务是由诺玛做的,不是我,诺玛分配任务符合学院的章程。”施耐德说,“但是他在和中国的执行部专员b007见面的时候,意外事故,b007死了,混乱中资料遗失。” “分配给他这项任务是根据校长的意见,校长认为对s级应该给予更多的锻炼机会,这项任务的级别被定为c,难度仅仅是初级,所以被分配给路明非。”诺玛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在这所学院里这部人格化的中央电脑无处不在,任何一部扩音器都可以是她的嘴。 “携带物品返校的难度确实不高,可是物品的级别”施耐德低声说,“现在不是追究任务分配责任的时候,我们必须解决问题,这件物品对于我们而言非常重要。”他把一份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曼施坦因,“这是那份物品的档案。”曼施坦因第一眼看到档案正面暗红色的印章,吸了一口冷气,印章石一条巨蛇头衔尾围绕成圈,鳞片宛然,中间是粗黑体的两个字母,“ss”。 “怎么才能找回来?”古德里安问。 “出了那么大的事,甚至有执行部专员死了,不会只是单纯的意外,而且我们手中没有任何的资料,根本就是……”施耐德说。 “就像中国话说,‘耗子拖王八,无处下嘴’。”古德里安说。 “好了,现在不是练习中文的时候!”施耐德说,“路明非的经验没法处理类似的事,必须增派新的专员,我的人选时楚子航,他也在中国过暑假,根据上次他提交的日常报告来看,他所在的位置距离路明非只有不到20公里。” “只有楚子航一人?”曼施坦因放下档案,皱眉。 “谁能配合他?和楚子航配合过的只有狮心会副会长兰斯洛特,可兰斯洛特还在法国乡下做调研,最快赶到中国也需要12个小时。”施耐德顿了顿,“即使兰斯洛特可以出动也没用,楚子航适合单独执行任务。” “不要紧,还有明非在,明非会支持他的!”古德里安对自己的学生很有信心。 “那就不要从学生中选拔人选,调动在中国的其他专员。”曼施坦因拍了拍桌上的档案,直视施耐德铁灰色的眼睛,“物品编号是‘ss-778’,虽然没说明是什么东西,不过编号以‘ss’开头——这是顶级编号,这类东西我们决不能放任它流失!” “楚子航是我的学生,而我是执行部的负责人。我有自己的判断,他一个人能解决。”施耐德冷冷地说。 “但我是值班教授,学院在‘ss-778’上面花费了120万美元,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曼施坦因同样强硬,“我相信楚子航是个优秀的学生,但是必须派人支持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有明非在啊……”古德里安发现没人理他。 “相信我,多余的人手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施耐德叹了口气,背着手在调度室里转圈。 “最大的麻烦是资料丢失!”曼施坦因紧跟在他后面。 “明非……”古德里安嘟哝着。 “所谓的‘ss-778’到底是什么?现在不是执行部保密的时候,校长不在期间,我们必须协力。”曼施坦因叹了口气。施耐德犹豫了很久,“是过去五年中,中国人关于‘未知类型犯罪’的秘密档案。中国人吧他们怀疑为‘超自然事件’的案子全部归为‘未知类型犯罪’,就像美国空军关于ufo的‘蓝皮书计划’一样,记录了种种匪夷所思的犯罪。其中绝大部分只是罪犯很狡猾,或者犯罪手法太精巧难以揣测,又或者某种科学可以解释的罕见事件,但是其中极少数的案件,跟龙族有关。” “难怪值120万美元!怎么弄到这东西的?”曼施坦因吃了一惊。 “很不容易,中国警方非常谨慎,绝密资料都以纸板文件的形式存储,所以诺玛对此无能为力。b007号考虑在中国境内执行观察人物已经20年了。偶然的机会他发现资料保管员的房子和他买在一个小区,于是他借着业主聚会的机会接近他,和他成为朋友。b007号的言灵能力是催眠,他对资料保管员进行催眠之后,让资料保管员进入档案库日复一日地手抄,要知道微型相机之类的设备是根本带不进去的。前后花费了七个月才把资料抄完。期间那个资料保管员因为抄写太过辛苦,都患上腱鞘炎了。” “这跟间谍没区别了吧……”古德里安有点窘迫。其实他的意思不是“间谍”,他觉得这简直是当小偷,和贵族学院的定位不符。 “总不能给中国警方发函,说我们想在龙族犯罪的问题上和你们进行一些学术沟通吧?”施耐德摸着自己的头,靠着诺玛轻易搜集全世界资料库的他命令专员这么做,确实有些丢脸。 “两个问题。”曼斯坦因说。 “问吧,只要我能回答。” “第一,为什么不让b007直接携带这份重要资料来学院本部报告?而是安排一个大一放暑假的学员去接头,我们需要这道转手么?路明非在这个任务里看起来只是个送快递的。第二,即使需要人送快递,为什么没有安排楚子航去?楚子航和路明非在一个城市,他是狮心会的会长,虽然还没有毕业,但是已经执行过几次实习任务,和资深执行部专员一样有经验,如果安排他,原本不会出这些麻烦。”曼施坦因看着施耐德的眼睛,“为我解释。” “b007提交的日常报告中提到自己可能被跟踪,虽然无法掌握切实的证据,但是他也是上过我们课程的学生,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就不得不提防,所以我们安排了这次交接,为了低调而迅速地把档案送回学院本部,才动用了学生,……只是没有想到系统自动把任务分配给了路明非,大概是他距离最近。至于楚子航,虽然也很方便,但我他从‘可供任务调动’的名单里扣掉了……现在我决定调用他,也是迫不得已。” “你说到要点了,继续。”曼施坦因紧咬不放,风纪委员会主任的风格素来是这样的,这也是职业素养。 “这份档案里,有个案件可能和楚子航有关……我们不希望他知道。” “什么案件?” “6年前,一步迈巴赫轿车在高架路上因为台风暴雨而发生事故,车被遗弃,车身有大量难以解释的破损,简直像是在一系列机械上冲压过又拿激光焊枪切割过,但是司机却不在车里。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司机,他从世界上蒸发了。”施耐德缓缓地说。 楚子航单手抓住篮球,下蹲,深呼吸。 篮球场上只有他一个人。 “50比50。”楚子航对自己说。 他动了,狂风一样带球上篮,从中场到一侧篮筐。只用了区区一步!身高175cm的楚子航,三步上篮,把球扣入筐中,球没有落地,而是落入了楚子航手里,闪电般运球到中场,向着另一侧的篮筐,三步上篮,像是巨人夸父追赶太阳那样的大步!自动计分牌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迅速刷新,一个人的篮球赛,两边分数交替上升。如果有人围观这场球赛,会看见红色球衣的人影因极速的奔跑而模糊起来,运球的路线是标准的“8”字形。 球砸在地板上的声音绵密到连在了一起!记分牌刷到“50:50”,球“砰”地落地,楚子航的球鞋在地板上带出“咝咝”声,最后停在场地中央。 至此他全身没有一滴汗,几秒钟之后,热汗泉水一样涌出,把他的球衣浸透。楚子航用手捋了捋湿透的头发,看着记分牌点点头,对自己今天的表现表示满意。 这是他家里的篮球场,因为他曾在市少年队里打过中锋,“爸爸”就把整个顶层做成了篮球场,但是高一之后楚子航就退出了市队,始终只是一个人练习。 对于一个察觉了自己龙族血统的混血种,和普通人打篮球完全没有挑战的乐趣,更强的肌肉力量,更快的反应速度,骨骼的超角度弯曲,都让普通人的高强度竞技类游戏变得像打高尔夫那样休闲。楚子航如果在常人面前这样打篮球,只能被看作一个怪物。 所以卡塞尔学院和芝加哥大学每年竞技的项目是密歇根湖帆船赛,只有这样靠经验,灵巧和耐力的项目。普通人类才能和混血种争一争。 楚子航抓了条白毛巾掉在脖子上,轻盈地从红色球衣里“跳”了出来——这也是拜血统所赐的灵活——钻进旁边的淋浴间里。他淋浴是准确地三分钟,一分钟热水,一分钟冷水,一分钟温水,第一分钟的热水会挤走身体里剩余的汗,第二分钟的冷水会让肌肉皮肤紧紧地收敛,第三分钟温水冲干净离开。 凯撒不止一次地和学生会干部们泡在罗马式的花瓣浴缸里嘲笑地说,如果他们是生活在古罗马时代,那么楚子航根本就是个生活在中世纪的苦修僧。 其实不那么准确,不是苦修僧,只是精密得如同机械。 冷水冲刷着他那隆起的肌肉,如同小溪在凸起的山岩中高速流淌,因为运动而过热的肌肉肌腱缓慢恢复常态。以混血种的身体,超高运动量的活动还是必须小心的,过热的肌肤和过高的骨骼压力都会带来一些麻烦。出资和调整呼吸,把心跳速度和血液流速慢慢地降下来。 这时候他听见了瓦格特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响起,封在防水袋中的手机亮了。 他手机从不离身,就是等着这个特殊的铃声响起。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平静的男声,“楚子航。是我,冯·施耐德,手边有笔么?准备记录。” “等五秒钟。”楚子航说。 施耐德默默数到五,“执行部临时任务,编号‘exe20100075b’这是一项b级任务,专员是你,‘a级’,楚子航,路明飞会协助你。务必于午夜之前夺回交易编号为‘ss-778’的物品,由你押送返校,今晚的红眼航班两张头等舱票已经订好,在机场办票台直接领取,走贵宾通道,物品随身携带不得托运。你获得授权,所有设备都可以调用。”施耐德顿了顿,“非必要,不要造成伤亡。” “明白了。”楚子航撕下便笺,折叠后塞进口袋里。 “有问题么?”施奈德问。 “任务通知已经发送到我的信箱了么?” “诺玛已经做好了,你可以随时查。” “那没问题了,我带了手持设备,细节我会自己弄清楚。”楚子航挂断了电话,推开衣橱的门。 推开并排在一起的球衣后,衣橱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一只黑色的加长型网球包,楚子航抓着包带把它提了出来,拉开拉链,黑色鲛鱼皮包裹的刀柄紧紧的贴着一只网球拍。楚子航轻轻握住刀柄,冷冷的气息沿着他的手腕上行——村雨,传说中杀人之后自然会渗出春雨去洗去血迹的妖刀,那个夜晚,他插在迈巴赫的另一侧车门里。 “你的birkin包买到没有?我都在等候名单上排了两年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只卖给vip会员啊?” “我买到了啊,上次去欧洲我在hermes家买了几万块的小东西,店员悄悄跟我说还有一个birkin的现货,我想都没想就拿下了。不过是那种纹路不太明显的鳄鱼皮。叫什么浅水鳄的,还是个金色的,我还想买个红的。” “臭美吧你!买到就不错了,什么时候借我背背?” 四个阿姨辈分的女人咯咯的笑着,每人都穿着丝绸睡裙,带着昨夜的宿醉,起床来正喝着红茶解酒,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头也没梳妆都没卸,彩妆在脸上糊成一团。昨晚啤酒之后的三瓶干邑确实太给劲儿了,把她们全都放倒了,干脆也不回家,就上卧室乱七八糟地睡了。 “快中午了,吃什么?”有人忽然意识到了时间,炽烈的阳光正从挑高的落地窗照进来,风吹着6米长的丝绒窗帘。门无声的开了,一个男人踩在松软的地毯上走到沙发边,看了一眼满地扔着的易拉罐和酒杯酒瓶,还有四个以前都漂亮的满城皆知的女人,皱了皱眉毛,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真乱来,叫佟姨给你们收拾一下不行么?” “子航子航,来来,陪我们坐一会。”一个阿姨高兴地说。楚子航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t恤,斜挎着黑色网球包,头发上还带着刚洗过的檀香味. “我叫佟姨帮你们订餐了,鳗鱼饭两分,照烧牛肉饭两份,”楚子航说,“一会就送来,汤都是味增汤.” “子航真体贴。”阿姨们都星星眼,动漫得很。 看了眼裹着薄毯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的妈妈,楚子航摇摇头,“空调开的太厉害了,室内温度大概是20度,难怪你觉得冷。” 他抓起空调遥控器开始调节,“空调房里干,多喝水。”然后走到一扇窗边把窗帘拉上,“这边对着外边的公共走道,你们穿成这样都给外面的人看见了。” 裸露着大腿和肩膀的姐妹团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拉拉睡裙把腿遮上,表示自己赞同楚子航的意见。 “子航出去打网球么?”妈妈问。 “恩,中午跟高中同学聚会,下午打网球,晚上去看老师,可能不回来了,”楚子航说,“牛奶冻在冰箱里,微波炉转一下喝了再睡。” “乖儿子我记得啦,你可越来越啰嗦了。”39岁的漂亮妈妈从沙发上蹦起来,用双手把楚子航的头发弄乱。 啰嗦么?大概是那个男人的基因遗传吧?楚子航任凭她弄完有蹦回沙发里蜷缩着,双手把头发理好。 “记得就好啊。”楚子航淡淡的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这几年过去了,他大概明白了那个男人为什么老惦记着“喝牛奶”这件小事,大概是明知道失去的什么东西要不回来,也不敢去要,只想做些事情表示过去的那些不是虚幻的,自己跟过去还有联系吧? 那是通往过去记忆的,绵绵密密的,漫长的丝线,似乎只要不断,就还没有绝望,就还可以不死心。 楚子航在背后轻轻的带上门,把女人的喧嚣和自己隔开。“爸爸,晚上同学会,想借你的车用一下。”楚子航穿越花园,拨通电话。 “开那辆新的panamera去吧,你同学有驾照的也让他们开着玩玩。钥匙在鞋柜上,晚上早点回来哦。”一成不变的好男人腔调,一成不变。对自己成功和财富的淡淡自豪,一成不变的礼貌,一成不变的、让人羡慕的“爸爸”。 “知道。”楚子航看了一眼手中带保时捷标志的车钥匙,挂断了电话。车库里那辆s500的旁边,一辆新车静静地趴伏着,低矮的车身,修长的流线,前后灯同时闪烁,车门锁解开,楚子航把网球包扔进后备箱,钻进了车里。记忆座椅已经为他调好了,只需按键便是最适合他驾驶的位置,满油,刚过磨合期,可以开到最高时速了。 对着遮阳板后的化妆镜。楚子航摘下黑色的美瞳,闭目凝神片刻后,睁眼,黄金瞳狞亮。 “启动!”他低声说,戴上一付黑色的墨镜。 车库的卷闸门缓慢地提升,4.8升v8引擎强劲地咆哮起来,7速pdk双离合器的齿轮绵密的咬合,把推动力均匀的送到四轮,楚子航踩紧刹车,宽阔的轮胎如同野兽扑击之前蜷曲的爪子那样抠紧地面。 阳光如瀑布一样洒在车前挡风玻璃上,楚子航松开刹车,油门到底,引擎欢呼起来,暗蓝色的panameratubo如发硎之剑刺入阳光之中。(作者注:保时捷panamera的标配是没有声纹启动的。) 包间的条桌边,路明非一个人独坐,眼神呆滞。 “人死了、人死了……该死!怎么会有人死了?怎么会死得那么衰?”路明非嘟哝,“衰人也会死么?” b007就这么挂掉了,“jack&wendy”……wendy知道了该会多难过…… 路明非从火车南站满是玻璃渣的废墟里逃出来,发了一条短信给诺玛报告任务状况,几分钟后他用iphone登录再看任务状态的时候,b007的名字已经被标红,点开之后,档案中写明“死亡”。路明非的脑袋“嗡”的就大了,从火车南站里逃出来,他脑子一只浑浑噩噩的,直到这时候看到“死亡”两个字,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原来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原来衰人也未必一定总有狗屎运的,以前还以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诺玛的任务提示是按照原定时间表运行,等待支援的到来,路明非就来文学社的聚餐会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难道提着个马桶座圈站在烈日下么?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眉眼有点熟悉,矮胖矮胖,圆滚滚的肚子皮带都勒不住。 “徐岩岩?”路明非认出来了,那是在文学社告别会上面和他一起扮演“iloveyou”的两个“o”之一。 分别才一年,变化不太大,只是徐岩岩身上所有圆润的线条都更圆了,大概是学校食堂的伙食不错。 “路明非?”徐岩岩也认出他了,犹豫了一下,“没事儿吧你?” “我没事。”路明非木楞楞地说,目无焦点。徐岩岩没搞清楚状况,屁股蹭着椅子边坐下了,拿眼角余光瞄着路明非。 路明非是仕兰中学的传奇。其实,仕兰中学这种学费高昂的贵族学校永远不乏传奇人物,钢琴十级英语六级如过江之鲫,高二就考托福拿高分的人每个班里都有七八个,毕业拿奖学金去美国英国留学的每年也有一两个。 但路明非不同,路明非是所谓“传说中的传说”。此人在漫长的中学生活中困窘得很,毫无作为,是棵长在马路正中间的小草,任谁来踩上一脚都是非常自然的,这颗草也不过头一低,等脚掌挪开再抬起来呢。因为他有个大嘴巴的表弟路明泽也在士兰中学,所以大家对于他的身世都很清楚。一个衰仔,爹妈疯疯癫癫全世界跑七八年没回中国了,寄养在叔叔婶婶家,成绩差,没能特长,喜欢发呆,嘴欠,上课永远鬼祟的缩在最后一排打瞌睡,流口水了自己都不知道,家长会都没人来参加的主儿,谁看得起他呢? 只有一件事儿这家伙还不错,就是打星际争霸,但是就靠着这唯一的技能,这家伙以打“教学赛”为名在网吧蹭了其他人不知多少网费和饮料。搞得最后没人看重他这个高手,遇到有什么技术问题都有要问他,只要说“路明非,放学一起网吧玩去,你教我几手,网费我包了还给你买瓶营养快线“,这家伙就扭动着凑上来了,眼皮赖脸,全无师范的尊严。他之所以是传奇,是因为他在文学社的毕业告别会上,在大家都关注文学社金牌小生赵孟华和文艺小美女陈雯雯终于表白牵手的当口,一个漂亮女孩推开大门如同天使降临,以助理般严谨给路明非换上全套正装,拉着她登上了停在外面的法拉利绝尘而去。之后的整整一年里,学校上下都会模仿那个女孩的开场白,“李嘉图,我们的时间不够了,还要继续参加活动么?” 妩媚如花,冷厉如刀。 在这个漂亮姑娘出现之后,路明非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消息,路明非获得了士兰中学有史以来金额最高的全额奖学金,就读美国贵族私立大学卡塞尔学院。那个出手豪阔的卡塞尔学院可是在面试中把士兰中学所有的精英都拒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求着路明非入学似地,据传后迎来还越洋给校长发来了感谢信说感谢您为我们卡塞尔学院培养了那么好的学生。 其实要说拉风,不是没有人比路明非更拉风,譬如再往前一节的明星人物楚子航,心入学的学妹们看见毕业照上那张英俊逼人漠无表情的脸,都花痴得像是喝了两杯啤酒。书法、蓝球、大提琴多项全能,也是毕业就去美国留学。但是路明非之所以成为“传说哥”,是因为那份奖学金太豪迈了、那辆法拉利太犀利了、以及……带他走的那个女孩太耀眼了!如今连当时在场的徐岩岩他们都不记得那个叫“诺诺”的女孩长什么样子了,对她的评价只剩四个字,“容光照人”。那是一束扑面而来的光,不能抗拒。 路明非那副蔫头巴脑的样子,佩戴着法拉利、高额奖学金、惊艳美少女这三件饰品,就好比一个糊着鼻涕的丑蛋小姑娘挎着三个正版hremes铂金包站在菜市场里买黄瓜任何一个热爱hermes品牌的人都会痛恨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世界上热爱法拉利、奖学金和美少女的高中男生绝对比热爱hermes的人要多很多很多,所以路明非的名字高挂在士兰中学“此獠当诛榜”的第一位。 简单概括,他的狗屎运强到上三届下三届,人人欲杀而诛之的地步。所以他是个传奇!徐岩岩上下打量路明非,路明非上身一件白色的大t桖,下身一条大裤衩,脚上一双看起来仿得很不正宗的篮球鞋,双目无神。 没搞清楚路明非的路数,徐岩岩还不敢立刻蹦出去诛杀此獠。徐岩岩原本和路明非的关系说不上好或者不好,不过听群里人说路明非今天要来,徐岩岩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原本路明非这棵草徐岩岩没事也踩过两脚的,不知道此獠如此得势,每年有几万美金可以随手花,会不会衣锦还乡牛皮哄哄,让人心理落差蛮大的。不过看外形路明非过去的一年想是去了非洲而不是美国,不担服饰没有任何进步,还晒得黑且发亮。 路明非没有意识到徐岩岩在打量他,否则它可以解释说这身黑是因为卡塞尔学院的传统活动是帆船,每个男生都得参加山下湖面上的帆船集训,以选拔人组织帆船队,年年和芝加哥大学在密歇根湖上恶战。路明非对这种高雅而辛苦的运动本来就嗤之以鼻,宁愿缩在宿舍里打星际,但是去了一次之后他就非常情愿了,因为诺诺苏茜甚至零都会穿着泳装操帆,夕阳照在宽阔的河面上,白帆片片,女孩们姣好的身形和他家老大恺撒?加图索一身线条明快的肌肉相辉映,美不胜收。 徐岩岩又看了一眼路明非靠在椅子边的马桶座圈。“回家修马桶啊?”徐岩岩试探着问。 “恩。”路明非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提着马桶座圈不是要回家修马桶还能是什么?难道是因为洁癖太大愿意用公共马桶所以随身自备? “你还挺低调啊你。”徐岩岩说。心里想年入几万美金了,还亲自修马桶?路明非愣了一下,以前叔叔婶婶家这种小修小补也是靠他,他习惯了,马桶他很熟的。又一个人推开了门,还是个小胖子,跟徐岩岩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瞅了路明非一眼,“路明非?你没事吧?” 他也是被路明非那眼神吓了一跳。 “我没事。”路明非愣愣的说。他没心思搭理人,眼前还闪动着b007那张倒霉的脸,眉心插着块碎玻璃,死相窘的跟他活着时一样。徐岩岩和徐淼淼这对孪生兄弟都觉得松了口气,好歹这包间除了“此獠当诛榜”的第一位传奇任务路明非,还有比较熟的人,这样他们可以互相说话,而不必非得跟路明非打岔,如此便可共同抵抗路明非的压力。这家伙从美国回来,一身松松垮垮的衣衫,眼神空洞,武器是一只靠在椅子边的马桶圈,虽然不知道路数却想必是高手,一年来功力增长了许多。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人三三两两的来了,连不太在文学社活动的钢琴小美女柳淼淼也来了,这个聚会好像变成了士兰中学小规模同学聚会,包间里渐渐热闹起来。“今天什么特价?”徐岩岩翻着菜单。 “管他什么特价,赵孟华说今天的单他都买了,一人一个海路全套的披萨,外加无线可乐续杯!我还要洋葱卷和烤鸡翅膀!”徐淼淼大声说。 “土狗,有人买单还吃什么披萨,爷要一份黑松路肉酱意面,配里海黑鱼子!”有人说。 “你就装吧,还里海黑鱼子,你知道海在那里么?”徐淼淼一虚,“这不填饱肚子的玩意没劲!” “我看他最贵……我这里磨刀霍霍要宰赵孟华呢,你们不知道他家最近拽翻了,他家公司要上市了,说是千万富翁都出来十几个,不宰白不宰!” “这家伙来越阶敌了!”徐岩岩撇嘴,“要超过……”瞥了旁边发呆的路明非一眼,“变成‘此獠当诛榜’第一了!” “老大不直是阶敌中的阶敌么?”有赵孟华的小弟搭茬,赵孟华虎去威风在,仕兰中学里跟他混的小弟在离校一年后打电话还大哥大哥的。 只有柳淼淼不说话,柳淼淼按着膝盖乖乖地坐在旁边,抿着嘴笑。路明非记忆里柳淼淼是那种说话细声细气有点较弱的女生,看起来比班里其他人小了一两岁,柳淼淼钢琴十级,有双很乖的眼睛。班里男生基本分为三派,一派拥戴“小天女”苏晓樯,一派声称柳淼淼比苏晓樯漂亮多了,剩下的都跪在陈雯雯名下。 想到陈雯雯路明非有点不自在,陈雯雯还没有来,而发短信叫他来的就是陈雯雯。 “你在复旦吧?”他试着和柳淼淼搭茬。 以前他是陈雯雯旗下的猛将,把柳淼淼城做“小毛丫头”,不过他心里承认柳淼淼是个小美女,但是这种家事又好又漂亮还多才多艺的公主型女生和他路明非是没什么交集的。路明非只是看不得班上男生仿佛绕在柳淼淼前后,好似小女神王坐下的男侍,还听见两个喜欢柳淼淼的男生私下里交心说:“这辈子估计娶不到柳淼淼了,让给你吧!”另一个拍胸脯说,“你放心我一定对她好!” 这是什么见鬼的兄弟义气?但柳淼淼其实对路明非还不错,愿意理他,路明非记得有一次他百无聊赖地问柳淼淼钢琴怎么练,柳淼淼对她说最初开始很辛苦很辛苦,要从小孩开始练指力。然后柳淼淼就在窗户玻璃上单手有利地弹奏了几个小节,玻璃被他笔直修长的指头敲得微震,路明非就敲不出那样的效果来。路明非记得柳淼淼那双漂亮的手在玻璃上留下光影,从此就不在说他是“小毛丫头”了。 “嗯。”柳淼淼点头。柳淼淼穿了一条傣族风格的筒裙,蜡染的蓝色合欢花,配了件白色的吊带背心,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居然还化了淡妆。好像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小毛丫头就开始长大了,现在走在街上大概会有猥琐的大叔回头看吧?路明非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镜子,镜子里的家伙一副晦气的模样,凌乱的脑袋好似一篷鸡毛。 好像真的没啥变化,卡塞尔学院的精英培养就出这种货色? 路明非看过《知音》杂志上一篇文章说一个人是否是个贵族取决于他十三岁以前所受的培养,但是他心里“咯噔”一下,看到那篇文章他都十五岁了。果不其然,十三岁是土狗,一生都是土狗。就算他有钱吧那辆布加迪威龙修好开着来,也不会有凯撒的气场。 “上洗手间。”他耷着脑袋往外走,其实是想离开这个人声鼎沸的地方出去溜达溜达。 一推门,“砰”的一声,门外一张好大的脸。赵孟华的脸,脸中间印着一条红印子,被玻璃门边打的。 赵孟华瞪大眼睛看着目光空洞的路明非,见鬼似的,不明白这个撞了自己一下的家伙何以如此淡定。要搁在以前,赵孟华在班里请客慷慨,路明非马屁拍得勤快,这时候该扑上来问候了吧? “我没事。”路明非习惯性的说,今天他见每个同学的第一句话都一样。 “我…我有事!”赵孟华捂着脑袋。他没敢轻易发火,跟面前的人一样,赵孟华看不出路明非的路数。赵孟华一本是第一的成绩上清华,专业任选。家里有熟人在管理学院,于是选了管理,大三大四跟纽约哥伦比加大学交换学生的名单内定有他……一切一切都很耀眼。 可这一届里出了路明非,黑的跟煤球一样的黑马。 仕兰中学的校长副校长们没搞清楚这个卡塞尔学院又是什么路数,但是美元乘以七等于人民币这回事儿总是懂的。当他们知道路明非获得的是一笔大约三十万人民币的奖学金时,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卡塞尔学院的阔绰手面下,把路明非捧上了王座。当年张榜公布成绩的时候,路明非和卡塞尔学院高居在赵孟华和清华之上,孤零零地挂着,仿佛古代科举取士出来的状元。 赵孟华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红纸榜单自己的名字屈居在一个bug人物之下,一个怂得谁都能踩一脚的小“i”。 路明非和赵孟华擦肩而过,赵孟华没好气地把门扣上,隔着包间里一片“老大”声。 路明非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炽烈的阳光从右手边唯一的一扇门里照进来,从左到右抹去黑暗,地下透着模糊的窗影长长的人影。影子有长长的头发和长长的裙摆,在不知何处来的风力微微的飘动,手里握着一本书。 路明非慢慢地把头扭向右边,看见白色的裙裾。 走道真长,真不凑巧,这时候空荡荡的,没有什么能够阻隔两人的相见。 “又不是见初恋女友,怎么觉得那么尴尬呢?”路明非在心里嘟哝。 “陈雯雯,路明非初次暗恋对象,长达三年,无疾而终,花落赵孟华。”如果路明非有一本人生档案,在他年纪很大以后回头读,关于陈雯雯的只是这些而已。没牵过手,没看过电影,没去旅行过,连一点点机会都没有,一段乏善可陈的暗恋。在渐渐模糊的记忆里,偶尔闪过的是入学那天白色的裙裾,和映在女孩脸上的光影。 光影破散凌乱,无关紧要。 “嗨,路明非。”陈雯雯说。 “哦哦,我上洗手间。”路明非说。 路明非回到包间里的时候,披萨已经上来了,一群人吃得热火朝天。他的位子上放着一只华丽的马桶座圈,旁边坐着陈雯雯。他有些踌躇,不过没人理他,他只有跑过去在那个位子上坐下,铲了快披萨饼到自己盘子里。陈雯雯笑着跟他点点头,大概是没睡好,脸色不好看。路明非吃了两口抬头,才发觉赵孟华坐在他俩对面。 “搞什么飞机?”他心里咕哝。 陈雯雯是赵孟华的女朋友,当然应该跟赵孟华坐一起。他有点担心这伙人又要耍他,他们不是没耍过,虽然路明非是个皮糙肉厚,但毕业那次……要是没有诺诺大概真就丢脸了。路明非左顾右盼,忽然意识到这么做是因为自己。左右位子上都有人,空给陈雯雯的只有他身边的空位,前来的人好像大家都自然的选择了不跟路明非一起做。 “我跟他们换个位置?”路明非有点不好意思,对陈雯雯说。陈雯雯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低头发着短信。发完短信她把手机面朝下扣在桌上,一口口地喝起番茄浓汤,他的脸被汤碗挡住了,路明非想看一眼都不行。 “何必呢何苦呢……一副不理人的样子。”路明非心里嘟哝。 隔着老远的赵孟华的手机”都“的一声响,赵孟华微微皱眉,拿起来看了一眼新进的短信,很快回复一条,也把手机扣在桌子上。 “老大你们交换生到什么时候能在美国考博么?”赵孟华的小弟问。 “按道理说毕业都得的回国,不过在美国直接考进名校机会大,到时候就找人呗,还不就是托关系的事。”赵孟华说。 “老大威武!”小弟把手伸向赵孟华的手。 赵孟华一愣握住她的手摇了摇,“一年不见你小子怎么学会握手这套了?什么路数?” “我没想和你握手……我是想看看你的表……”小弟抓过赵孟华的手腕,赵孟华手腕上是一块颇有分量的机械表,表圈流淌着金和蓝混合的淡淡的微光。路明非看那黄冠型的牌子有点眼熟,却记不起来时什么牌子了。 “搞了快劳力士?”小弟啧啧赞叹。 “别给我砸了。”赵孟华摘下来地道小弟手里。 “好沉!”小弟吃了一惊,“不会是金的吧?” “金的,我老爹不喜欢钢玩意儿,老爹换了块百达翡丽,我就把他那块搞来了。”赵孟华有点得意,“劳力士的‘游艇名仕’,4160的机芯,手动上链,一天快慢也就两三秒。” 一群人放下手里的披萨围过去看赵孟华的表,手表这种精密的小机械对于男生总有吸引力,而且男生也总得有点什么地方吸引女生的注意,对于女生来说可以有大堆的耳坠、项链、和镯子每天换,对于男生来说身上只有区区几样能作为装饰,比如手表,带一块好表的本质意义就像南太平洋群岛上的猴子会把野果放进腮帮子里,营造强硬有力的双颊以吸引母猴子的注意。但是路明非没动弹,因为陈雯雯没动,陈雯雯还是默默的发着短信。 “世界上只有五个表厂产的所有表都用自己的机芯,朗格、格拉苏蒂、积家、zenith、和劳力士,连百达翡丽都不是完全用自产机芯,有自己的机芯才说明表厂的实力,那些时装表买一块统芯塞在里面挂一个自己的标志根本不算什么……”赵孟华在那里略带炫耀的侃侃而谈,全盘翻照他在手表杂志上看来的东西,好似他区区十九年的人生里已经玩过了上百块表。 “老四你也搞了块军表嘛,德国的吧?”赵孟华忽然说。 “我这就几千块钱。”那个小弟谦逊地说,“跟老大你的18k金劳力士没得比。” “军表看的是造型和气质,挺好挺好。”赵孟华捎带着赞美了一下兄弟。于是没轮上鉴赏“游艇名仕”的兄弟们又去鉴赏那块德国造的军表,捎带着讨论那小谁买了一辆吉普在学校里开,那小谁挂了三科居然是因为去上高尔夫球课了,那小谁从来不住学校宿舍而是租一月一万二的酒店式公寓住…… 在长达三年的高中生涯里,路明非的狗眼已经被晃瞎了一遍又一遍乃至于能够抗住那块劳力士的锐光了,他只是觉得有点无聊。此刻那些人距离他都很远,距离他最近的人反而是陈雯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陈雯雯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只是一直发短信,没完没了的。 芬格尔在这时候跳进了路明非的脑海,如果废柴师兄此刻在他会怎么办呢?路明非忽然来了精神,他在脑海内铺开了一个小剧场,还是这群人,还是这个包间,只是把陈雯雯换成芬格尔。赵孟华他们在讨论豪奢的不着边际的东西,桌上散落着披萨可乐和洋葱圈,芬格尔会……毫无疑问芬格尔会抓住机会把龙虾比萨拖到自己身边! 路明非茅塞顿开心中喜悦,站起来把服务员刚上的整张龙虾披萨带着铁盘拖到自己身边,张开鼻翼嗅了嗅奶酪被烤化的香气,他忽然发现自己饿了,有披萨在其实他一点都不孤独什么的。他觉得芬格尔真棒,于是忘乎所以地笑了一声。这个笑声在一同鉴赏名表的包间里实在是太违和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路明非,一时间寂静下来。 路明非在灼灼目光下一缩头。陈雯雯按下短信发送键。赵孟华桌上的手机“嘟”的一声,“您有新的短信。” 路明非忽然明白陈雯雯一直在给谁发短信了……这让他有点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好像很新鲜很甜蜜,原来他妈的有女朋友便有这么大好处,即使吃饭不坐在一起还是可以发短信聊天,在别人都在谈手表和披萨的时候,你们可以慢慢聊天说周末要不要出去玩,昨天去吃的那家牛肉面店好不好吃,我最近看了本很好看的漫画,上周去看我们去年种在植物园的花抽条了……就这么“嘟”来“嘟”去。 好像你在一个喧嚣吵闹的世界里,可你自己还有个世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窗下阴影里无心散落的那里花种在发芽。 只和另外一个人共有。 路明非久经考验的氪金版狗眼立刻瞎了,到嘴的龙虾披萨也没了味道,萧索地想起“jack&wendy”,觉得玻璃天棚塌下来的时候没砸死他反而把b007砸死真是太没道理了。 赵孟华没说什么也没看手机,收回那块劳力士戴上,“先吃东西先吃东西。” 柳淼淼已经坐下了,默默地一个人翻着自己的手机。其他兄弟们也都有点无趣的样子,各自接着啃披萨,兼着骂自己机械图或者高数的老师实在太变态了。 气氛有点沉闷,也不知为什么。 “我去洗手间。”路明非站了起来。 路明非蹲在蹲位上,手里攥着一团纸,看着面前的隔板发呆。他其实不急着上洗手间,只是有点烦,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呆。 开眼界了,刹那间想起很多事来。想起那晚上他和诺诺在山顶看星星,诺诺把手机放在一块岩石上等一个人的电话或者短信,后来好像没打来,那个时候他坐在诺诺的旁边,用脚踢着凉凉的泉水,后来送了漫天的烟花给诺诺。 卡塞尔学院的食堂里,他坐在诺诺的旁边,和芬格尔一起大口啃着猪肘子,诺诺的慕尼黑烤白肠只切了一半,低头发着短信。 还有当年他和陈雯雯一起做值日,他兴高采烈地觉得教室那么大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陈雯雯两个人,忍不住挥舞拖把跑来跑去。陈雯雯坐在椅子上微微笑,低头发着短信。 他和陈雯雯去订了电影票回来走在河边的路上,他心里小鹿乱撞,不,是几百头身高两米五的大角雄鹿在他的胸膛里豪情四溢地撞来撞去,撞得他鼻血欲流面带桃花,觉得这一刻自己和陈雯雯共有,恨不得此路能长到天边……可是奶奶的,那个时候陈雯雯还是低头发着短信……好比少侠带着侠女共乘一马走在莽莽草原上,天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少侠白衣侠女红裙,此一刻恨不能天长地久,结果侠女嘴唇微动,在“千里传音”跟那远在南方的男朋友对山歌。 这叫什么狗屁剧情?一切的事儿他忽然都记起来了,原来自己无论靠得多近,始终是个路人甲。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他有时候蠢蠢欲动,觉得诺诺和凯撒说话并不多,凯撒还有点怕诺诺的样子,好像感情也并不怎么好……可是鬼知道私下里诺诺和凯撒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也许诺诺像小猫一样趴在凯撒膝盖上睡午觉……奶奶的想起来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又恨啊! 路明非使了使劲,没能大便出来,使劲得很是幸苦,决定放弃了。这时候手机“滴”的一声短信进来: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我已经练会了郑智化的《生日快乐》,这是我会唱的第一首中文歌,我准备录个音频送给你作为生日礼物,你也知道师兄穷如狗,花钱的礼物就免了吧。” 发送人“芬格尔·冯·弗林斯”。 路明非被感动了,废柴师兄身上能榨出什么礼物来他根本就不考虑,难得他这颗乱蓬蓬的脑袋能记得这回事他已经很感激了。可是这首《生日快乐》,奶奶的不是郑智化那首衰歌吧?接下来的歌词不是什么“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头,我以为他要乞求什么,他却总是摇摇头……”么?这歌也太衰了吧?录什么啊?录了放我坟头上播么? 晦气。路明非拎着大短裤站了起来,看见隔板上一行白色记号笔的小字:“我很男孩气……求女同……电话1387****982。” 越发地晦气,求蕾丝女友到男厕所来了…… 慢着!路明非脑袋“嗡”的一声,求蕾丝女友怎么可能求到男厕所来了?就算这女生很“男孩气”,总也不是她能公然进入男厕所的理由啊!而且在男厕所里求女同有意义么? 如果不是这人傻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路明非拎着大短裤半蹲着,无论如何站不起来了……不会吧?又走错……进来的时候真没留心看有没有小便池……走错一次是偶然,走错两次是天然呆,走错三次……那就是爱好了!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瞻前顾后,从这隔间到女厕所门口只有数米之遥,按照他路明非的百米速度不过三五秒钟,只消三五秒没人紧盯着他看就能成功逃离。路明非试着把自己的头发往前理理好把脸遮住,自己觉得这造型也许能勉强算个……“假小子”什么的?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哗哗”的冲水声,似乎有人从隔壁的隔间里出去洗手了。路明非把腰带系好,活动手腕准备“逃离女厕所”的百米冲刺。 “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啊?”外面有女孩的声音。 “跟她又没有关系的事情,说什么啊?”男生不耐烦的声音。 “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说她也早晚会知道,还能一辈子不见面?” “她那个性格你不知道?整天就是一张哀怨的脸,说给她听有什么结果?就是闹闹闹。” “你也别这么说她……你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说她蛮好的么?” “我就是受不了她那个劲儿,黏黏糊糊的,一会儿扮忧郁一会儿装可怜,一会儿又蛮横得好像世界都围着她转。谁爱伺候她谁伺候她,我没心情了!” “要是将来我们分手了你不会也那么说我吧……” “那不会啊……你那么乖……啊说错了,我是说你那么乖我跟你分手干什么?我头撞了才跟你分手。嘿嘿。” “讨厌……黏我身上干什么?” “裙子漂亮……”那些凌乱的声音,亲吻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呢喃软语……都远去了,路明非有点石化,脑子里十万只苍蝇嗡嗡叫。 “啊嘞?什么状况?”他摸摸脑袋。 赵孟华……和柳淼淼刚从外面的走廊上经过。 “他妈的还又亲又摸,当老子不存在啊?”路明非嘟哝。虽然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过三个班花被赵孟华钓走两个,路明非义愤填膺,现在他觉得赵孟华比他该扁,班里本来就男多女少,赵孟华他还多吃多占,凯撒那么拽的人也就占了诺诺一个,楚子航表面上还是杨树剥皮光棍一条。他真想立刻打个电话把苏晓樯召唤来,说你看你看上的赵孟华那是什么花花大少啊! 他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赵孟华和柳淼淼的脚步声消失了……可是赵孟华和柳淼淼只是在走廊上经过,刚才从旁边隔间里出去洗手的那个人……还在洗手间里。 水声哗哗地响,路明非僵硬地站在那里,在镜子里看见了贞子,白裙黑发,头发垂下来把脸挡住。 此刻路明非宁愿那个真的是贞子,会慢慢地从镜子里爬出来,这样顶多他惨叫一声说“有鬼啊”。可那不是背影,那是陈雯雯在照镜子,水龙头开着,水汩汩地流。 “我我……我走错了……我不是色情狂。”路明非解释。陈雯雯跟没看见他一样,她的一只手伸在水下,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发短信,停在键盘上。 “啪”地一声,手机脱手,落在瓷砖地上。陈雯雯慢慢地把空着的手垂下来。路明非急忙跑上去捡起来,像个给公主殿下递暖炉的小厮那样递上去,这时候他扫到了屏幕上的短信,陈雯雯用的也是一台iphone,iphone会把和某个人的短信像是聊天记录那样显示在一起,就像把凌乱的回忆穿在一起…… “没戴去年生日送给你的手链啊……” “刚才发的短信收到没有?手链的那条……” “收到,今天没戴,天太热。” “嗯,天是太热了,昨晚上失眠了,总想到以前的事,每次睡只能睡一两个小时,你睡得好么?” “还行,你睡前喝杯牛奶就睡好了。” “你还会想起我么?” “别想太多,大家还是同学。” “昨晚上梦见我划船在一条河上走,我发短信问你在哪里,你说在前面的桥上等我,我就划船往前走,可是周围都是雾,我划了好久都没看见桥,我又发短信问你,你说还是在桥上等我。我想不会桥在我后面吧?就使劲往回划,可是水流得太快了,就还是往前走……我就醒了。” “别想太多,心静就不做梦。” “你懂我说的梦是什么意思么?” “懂,但是不想听,没意思的,少说点对我们都好。” “你不想听我说话了,你有新女朋友了么?” “别问了!今天聚会,让人好好吃东西吧!你老发短信旁边路明非都看着呢!” “你别生气,要是找到新的女朋友我会祝……” 最后那条没发完的短信,现在已经不用发了。想祝福,太简单了呀,立刻出门买把花冲进去送给柳淼淼说妹妹可真太好了,赵孟华跟你在一起姐姐我就放心了……可这真是你想说的话么?“祝福”?别扯淡了吧,骗路明非这种感情经历“空白得可以花最美图画”的家伙也没戏啊! “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呢?”路明非想。 碇真嗣说,“微笑就可以了。” 其实他应该得意地笑咯,你以前喜欢的女孩给你发了好人卡扑进什么华丽贵公子的怀抱,现在被甩了你那卑鄙的小人之心不发出点笑声我就不信了……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哇咔咔咔咔,什么“叫你觉得老子是条废柴但是老子对你的感情真挚靠谱那花花公子除了有才有色还有什么呀”的快乐心情。当然也可以竭力忍住,体贴地说,“没事儿吧?都会过去的,谁没失恋过呐?”心里暗自嚷嚷说,“叫你当初踹老子叫你当初踹老子。” 可是路明非没笑,也没说话,心里堵得有点难受。 “难过你妹啊!又不干你的事!”路明非心里对自己说。可是没用,他太怂了,怂得连报复心都没多少,最多的就是滥发的同情卡。梦境中路鸣泽说什么,“你难道不是要向世界复仇么?”真是扯淡,那么多人曾经把他当做路中央一棵草踩了,他也没说个“不”字。 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哗哗的水声。 “别看了。”陈雯雯轻声说。路明非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发愣,脸上通红。陈雯雯默默拿走手机,关掉屏幕。 “没事的。”陈雯雯说。 “哦哦,你知道的,我可不是大嘴巴。”路明非说,可转念一想,以他又八又二的风格,说不是大嘴巴还真有点勉强。陈雯雯掬了一把水洒在脸上,抹了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脸上湿漉漉的,一片苍白。她掀起白色长裙擦了擦脸,理了理头发。 “你怎么跑到女厕所里来了?”陈雯雯忽然木楞楞地问。 “我可以说是因为男厕所的手纸用完了么……”路明非叹了口气。 “什么都别说,要保证。”陈雯雯说,她总是这个说话的风格,以前当文学社社长,安排路明非做什么,也会说,“场地要安排好,要保证”,好似路明非的保证真能顶什么事儿似的。不过路明非倒也争气,在陈雯雯那里,每次保证的事都能做到。 “保证。”他像以前一样举起一只手。 回到包间里,披萨又换了一轮新的,很热闹,好像没有陈雯雯和路明非在的时候,包间会更热闹一点。 路明非心不在焉地啃着一块披萨,陈雯雯坐在他的旁边喝着可乐,路明非看着周围的人,好像都跟刚才不太一样了。 他看到了很多很细很小,自己以前不会关注的事,比如赵孟华会拿两块披萨撕给柳淼淼一块,比如柳淼淼无意中喝了赵孟华那杯可乐,比如以前总说柳淼淼好看的徐岩岩和徐淼淼两兄弟不再悄悄地拿眼角余光瞟柳淼淼裙下纤长的腿了,再比如赵孟华和柳淼淼肩并上了肩,和其他人都隔得很开,仿佛两个人组成的一个堡垒。 长长的桌子上,很多目光在流动,你看不清我的,我也看不清你的。路明非忽然发现他委实是没资格有女朋友的,感情上他根本就是个白痴,他看不懂别人的眼神,他以为对的都是错的。 赵孟华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陈雯雯,目光有些锐利。他清了清喉咙,伸手到口袋里摸东西。柳淼淼急忙伸手在桌子下拉他,赵孟华挣脱了。 路明非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就像动物意识到有危险却不知道危险在哪里。 赵孟华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来的是一个蓝绒的首饰盒子,“今天大家高兴,正好宣布个事情……”他低头看了一眼柳淼淼,柳淼淼不由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脸色泛红。 “傻叉你要做什么?别傻了啊你!”路明非忽然意识到赵孟华转的是什么念头。赵孟华打开了首饰盒子,里面是一枚卡地亚的铂金丝戒指,“柳淼淼今后大家不能追了,谁追我跟谁翻脸……我送这个戒指给她,就是跟她订婚了,我跟淼淼准备毕业就结婚!” 所有人都愣住了,虽然很多人早就知道这件事,可是订婚,才大一就订婚?精神冲击太大,轰翻了桌上所有人。 “老大,你家里都让你订婚了?”一个小弟问。 “没跟家里说,大家都是兄弟,先跟兄弟说,反正都见过父母了,”赵孟华说,“怎么?不行啊?告诉你们免得你们有人不知道,谁追了会撞墙。”赵孟华耸耸肩,环视一圈,目光没有在陈雯雯那里停留。 “我靠,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怪不得今晚聚餐,早知道我就买东西当礼物了。”小弟急忙说。 “赵孟华你真太狠了,刚追上就订婚,一点希望都不给兄弟们留。”有人哭丧着脸祝贺。 “那应该叫他们来几瓶啤酒。” “土狗,那么大的事情总得是香槟好么?你当赵孟华出不起钱啊?这时候还不宰他?” “来来来,把戒指戴上,拍照拍照,能发校友录上去么?” “行了吧?现在跟大家明说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赵孟华笑着对柳淼淼说。 “讨厌……”柳淼淼低着头用胳膊肘捅他的腰。 “哎哟,你可她还打人嘿……”赵孟华一弯腰。 在所有人都目光之外,一个人无声地坍塌下去,像是被什么火烧尽了,只余下灰烬。 “喂,你……”一个人站了起来,看着赵孟华,“有没人性啊?”死寂,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路明非,像是看见了哥斯拉。 路明非觉得自己有话说,他咽了口口水……她已经知道了只是玩命撑到现在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她不会再跟你发短信了不再唧歪了……你还搂着新女友的肩膀得瑟个什么劲呢?我们都清楚大哥你酷帅无比啊!你当然不会缺女朋友咯!你生活一定巨幸福啊!有女朋友陪吃宵夜不像我这种衰人……哦哦,跟我没什么关系……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你丫已经幸福了……就给人条活路吧!” 路明非在心自己心里作了豪迈而有力的发言,一个字也没吐出口。他看了一眼那个快要零落掉的陈雯雯,叹了口气,他知道陈雯雯是个什么性格,说出来最难过的还是她。 于是他只能鼓着腮帮子,翻着一对说怂也不说拽也更不拽的三白眼看着赵孟华。 当年高中班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长叹说“路明非你就这么废么你是个秤砣么你一个人就把我们全班平均分往下拉了半分你真奇葩啊”的时候,路明非也是翻着这对三白眼看着他,也不知是痴呆还是抗拒,搞得班主任恨不得把粉笔擦在他脸上。 路明非自信这对三白眼还是很有杀伤力的……除了这东西他也没啥有杀伤力了…… “哦,脑袋发热了……唉,后悔大概也晚了吧?”路明非心想。他是很怂的,出头鸟的事情一辈子就没干过几次,而且他对付不来这种局面。 赵孟华的脸扭曲起来,“干你屁事!”他吐出这四个字,像是古代绿林好汉吐出什么见血封侯的口里箭。 “你说得对。”路明非说。赵孟华已经准备好路明非反唇相讥的时候就抛出几个狠而精悍的字来,这时候反倒愣住了,路明非认了,他反而没法接茬。 可是路明非没法坐下,还吊着那对三白眼。 “你想怎么样?”赵孟华逼上一步。 “没想怎么样……”路明非说,他是说真话,他根本没来得及想,要是他真的有一分钟想想,没准就缩头了。 赵孟华崩溃了,还要往前逼,被后面几个兄弟拉住了。 “都是同学……算了算了。”有人劝赵孟华。 赵孟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了胸口翻滚的怒气,“买单!吃什么吃?吃不下去了!晚上我换个地方请你们吃意大利菜!” 路明非也松了口气,这样也就算了,大家还留点余地。 他迄今没选过格斗课,据说就算没有力量天赋的女生上过卡塞尔学院的格斗课也能对战四个壮汉,真的动起手,路明非还不是赵孟华的对手。他看了一眼陈雯雯,这个女孩目光空洞坐在一旁,好像这一切跟她完全没关系。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路明非想。 服务员迅速地拿账单来了,赵孟华看了一眼数字,也不问其他人的意见,从钱包里掏钱交给服务员,想了想抽回一张来,指着路明非,“这个人的单他自己买,不干我的事!” “自己买就自己买。”这个难不住路明非,相反,对他太容易了。他的钱包里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证,同时是张堂堂正正的信用卡,花旗银行颁发,信用额度最高的时候足有十万美金!即便此刻他一穷二白,用信用卡借点钱出来还是轻而易举。路明非想也不想摸出卡塞尔学院的黑卡,磨砂表面上是繁茂的世界树校徽。路明非以一个皇帝给小费的姿势,两指捻着黑卡递给服务员。 “我们不收借书证……”服务员显然是个乡下小姑娘,不明白这阵仗,怯生生地说。 “什么借书证?”路明非满头黑线,“信用卡!是信用卡!你懂么?去拿划卡机来我教你怎么弄!” 其他人没有说话,他们都看见了黑卡背后有花旗银行和“美国运通卡”的双重标志,仕兰中学出来的还都是见过世面的。运通卡的黑卡是什么级别,这包间里是颇有几个人知道的,最顶级的黑卡是没有透支上限的,成为“百夫长”。路明非拿出这张卡的瞬间,有人就抽了口冷气。 服务员很快把划卡带回来了,路明非划卡之后输入密码,在手里转着笔等待打出单子来签字就得,这套他熟悉,在卡塞尔学院吃夜宵都是划卡付费的。 “你那卡是假的吧?”服务员小姑娘用家乡话说。 “怎么可能?”路明非大惊,划卡机上显示着“无效”的字样。他满头冷汗,把那张象征他无与伦比的s级地位、从不离身的黑卡在划卡机上划来划去,可只是不断地出现错误提示。包间里还是一片死寂,不知是谁低低地笑了一声,冷冷的笑声此起彼伏…… 路明非当场石化。 门开了,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空气流动,像是揭开了闷热的陶罐的泥封让微凉的风透进去。 进来的男生从背后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路明非一扭头,吃了一惊,“你?” “李嘉图,聚餐什么时候结束?接下来我们还有安排。”男生看了一眼腕表。 表面反射阳光,光芒如一道利剑切开包间尴尬的气氛,最后反光的光斑落在男生脸上。 柳淼淼忽然站起来,眼神有点奇怪,所有人都楞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男生。看外形只是很普通的男生,蓝色洗白的牛仔裤和白色t-shirt,戴着墨镜,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睛,墨镜下面的半张脸上默无表情。 要说特别,只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大家进门来都有点燥热不安的感觉,可他没有,他安安静静的,像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条冰。 “楚子航,都是校友,别拘束。”楚子航摘下墨镜晃了一下又重新戴上,摘墨镜的瞬间他刻意低垂眼帘。 楚·子·航!三个字轰得所有人心里一片通明。 对于仕兰中学上三届下三届的人来说,“楚子航”始终是个遥远的剪影。你听过他的名字,见过他,却不记得他的模样。因为你很少有机会走近他,毕业典礼上他是代表全校学生讲话的学生代表,穿着海蓝色的校服,垂头看着讲稿,垂下的额发遮住了脸庞;篮球场上他是虐杀对手的中锋,担任突破单手扣篮,等待落地,楚子航已经掉头撤回中线附近了;春节晚会楚子航表演大提琴独奏,空荡荡的舞台,他提着琴箱登场,孤零零地坐在舞台中央拉完一曲《辛德勒的名单》,直到他把提琴收好,沉浸在悲怆琴音里发呆的老师学生们才意识到这家伙的节目结束了,全场起立鼓掌,有人高呼再来一个,楚子航鞠个躬下台,留给人一个修长的背影。 而对于柳淼淼来说,楚子航就是个背影。 好几次她能走近楚子航,是因为楚子航正在发呆。大雨天,屋檐外雨落如幕,雨丝间像是弥漫着氤氲的烟雾,隔着几米就看不清人的脸了。 放学后楚子航站在通往停车场的台阶前看下雨,走廊里漆黑一片,外面淡淡的天光照进来,柳淼淼一抬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雨幕前,褐色牛仔布的罩衫领口扎着一条围巾,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柳淼淼的心狂跳,那个微微弓着腰、低着头的背影就像是一根在风里弯曲的竹子,筋节强硬。 柳淼淼在同班女生的簇拥之下往前走,从她看见楚子航的一刻起到她和楚子航擦肩而过只需要大概十秒钟,但她的心脏在这十秒钟里狂跳了不知多少次。钢琴小美女努力把脸上的血色压下去,和女生们说说笑笑,往前走。距离楚子航的背影越来越近,接近她的每一步都很漫长很漫长,漫长到时间近乎凝滞。 最终女生们走到楚子航背后,楚子航礼貌地让了让,跟她们点点头示意,柳淼淼注意到他的额发被雨水淋湿了,湿漉漉的,挡住了眼睛。 隔着一幕,楚子航是个空蒙的影子,大概是等着他家的奔驰s500来接他。柳淼淼并不知道楚子航一直看雨看到天快黑,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把伞撑开,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回家了。他没有打电话叫家里的车来接。 柳淼淼只是知道楚子航好像总是会在下雨天发呆,他猜测那是因为楚子航很喜欢下雨,下雨显得很有诗意。 楚子航从来不对别人说,其实他很讨厌下雨,下雨让他想起一些事。总之对于柳淼淼和很多仕兰中学的女生来说,楚子航教会了她们一件事就是暗恋,但是楚子航自己好像没有“暗恋”这种能力。 楚子航这种人命里带着无数桃花,但他自己很少察觉。他就是复活节岛上那些眺望海面的石头雕像,桃花飘在他身上,纯是白瞎了。 楚子航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金色的citibank信用卡,递给一旁的侍者说,“他的帐我结了。” “谢谢谢谢。”路明非挠着头嘟哝。 “小意思,以前那么多帐不都是你帮我结的么?”楚子航耸耸肩。路明非一傻,他哪里有钱帮楚子航结账,他那点信用额度都用在芬格尔身上了。但是楚子航那副“这根本就是事实我们不必多讨论”的神色,让他只能闭嘴。 “走了,”楚子航一边签单一边说,“我们还有大概12个小时,晚班的飞机,你我都要回学院报到的。” 他拉了一把路明非,看了一眼愣在一边的陈雯雯。路明非耸拉着脑袋,跟在偶像派的师兄后面出了包间。他没得拖延,在诺玛的任务布置中,特派员的权利远高于他,楚子航就是来支援他的特派员,楚子航发话,他无从拒绝。 真衰,永远一副没本事的孬种模样,好容易要发个神经为人出头,浑不知人怂信用卡也怂,要它长脸的时候它就萎靡了。虽说楚子航解了他的围,可这什么意思嘛,就像小媳妇正跟其他婆娘吵架,却被冲进来的自家男人领走了…… 路明非忽然回头,冲进包间里。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柳淼淼惊得退了一步靠在赵孟华身上。 路明非拾起马桶座圈,冲陈雯雯点个头,又飞快的冲了出去。 第三幕 狩猎前奏 1.楚子航的援手 暗蓝色的panamera停在披萨馆门前,引擎都没有熄火,楚子航没准备多留,他赶时间。两个保安紧张的站在车前车后,生怕什么过路的车把这价值高昂的玩意蹭了披萨馆承担责任。 “客人我给你说你不能停在这里的!你给人撞了你找我们我们不赔的!你怎么这么不听人话!”保安看见楚子航出门,上来一叠声的抱怨。 “抱歉,是我错了。”楚子航很直白,把一张钞票塞进保安们手里。 抱怨声瞬间消失,保安敬了个走形的礼,panamera加速驶入车道,混入了滚滚车流。 路明非从右侧的后视镜里看着披萨馆门口,看见陈雯雯一袭白色的裙子飘动在人群的缝隙里。她前面挡着很多人,看着远去的车尾窃窃私语。路明非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伸手轻轻捋了捋鬓角,发丝纤长。 “妈的,去年被一个美女领走了,今年被楚子航领走了。”徐岩岩嘟哝,“原来只有男生要干翻他,现在女生也要干翻他了……” “男女两道通通吃……他路明非一个衰人何德何能啊!”有人哼哼地说。 赵孟华没说话,脸色晦暗。 “我是支援你的特派员。”楚子航面无表情,驾车在车流中穿梭,panamera巨大的车身仿佛一条灵活的钢铁鲇鱼。 “我知道,我把事情搞砸了呗……”路明非低着头。 “不算你搞砸的。”楚子航说,“现在是两点,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三点半我得回家……”路明非举起手里的马桶座圈,“给婶婶家的马桶换个座圈……不过我也可以不急着换,反正把事情做砸的是我,我总的承担责任的。”他聋拉着脑袋。“顶多婶婶骂我……反正怎么她都会骂我。” 楚子航没有回答,车里回荡着一首爱尔兰风情的对唱民歌。 “你车开得真好,在国内考的驾照?”卢明飞想打破这沉默难受的气氛,有点羡慕的看着楚子航操作档位的手飞速变动,那种把事情操控于手中的感觉带着种美感。像是会有成群的蝴蝶从那只手的指缝中飞出来。 “我爸爸教我的,他是个司机……”楚子航淡淡地说。忽然顿了顿,“生日快乐。” “哦。”路明非一愣,“我收到你短信了。” “今天是你生日,不出去吃饭吗?换马桶座圈?”楚子航问。 “我又不是婶婶生的,婶婶不记得也不奇怪。”路明非靠在椅子上,眼睛放空,通过天窗看着天空。 又是沉默,楚子航和恺撒这对学院社团里的死敌友个共同点,就是不太喜欢说话。但又不太一样,学生会开会,恺撒默默地听着,脸上的线条异常冷峻,谁都知道恺撒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知识等他们说完再一次抛出结论而已,恺撒就着这么个刚愎自用又极其犀利的君主式领袖。而楚子航的沉默……给人的感觉是他有点懒得说话,太多事情不值得他关心,他沉默是因为他走神。 路明非知道这时候不需要自己唧唧歪歪,于是干脆也靠在了椅背上,看着窗外的车流发呆。 “我刚才在包间外停了五分钟。”楚子航忽然说。 “哦。谢谢你给我长脸,鬼知道信用卡怎么不能用了,里面还有点钱才对。”路明非不意外,楚子航帮他买单,说明楚子航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你放假回国前没有通知花旗银行,为了安全,他们发现你的信用卡在异地被刷卡,就会暂时冻结账户,但可以电话解冻。”楚子航说,“那女孩是陈雯雯?” “你知道陈雯雯?”路明非有点吃惊,对于楚子航这样高高在上的男生来说,陈雯雯实在不是个犯得找他去记得名字。 “我还知道那是你喜欢陈雯雯。” 路明非的脸“唰”地红了,当时被芬格尔踢爆他仰慕诺诺时也没那么大反应。但是陈雯雯……是有一点不一样的,陈雯雯是他的一个秘密,喜欢诺诺无所谓啦,只要恺撒不知道,他不怕别人知道,是男人就会喜欢诺诺吧?他那么漂亮那么亮眼还那么仗义,古灵精怪的。反正喜欢诺诺也没法和诺诺在一起,就当看着美女流口水了。可是陈雯雯不一样,在他还是个懵懂孩子的时候他不厌其烦的陪陈雯雯坐在长椅上看一下午的书,小狗腿一样马前马后帮陈雯雯跑文学社的事,觉得要是娶了陈雯雯一生都会很幸福。 不知怎么的总想藏起那段故事来,也不知道是怕别人知道了觉得自己太傻,还是那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太柔软,怕给人看见了就给碰破了…… “可能全校都知道了。”楚子航又说。 路明非差点被一口气憋死,楚子航这说话方式真要人命。 “师兄你不要说的那么惊悚,我喜欢陈雯雯全校都知道?仕兰中学校规不准早恋!”路明非苦瓜着脸,“要真全校都知道了我还不给教务主任领出去做检讨了?” “我看着你跟着陈雯雯跑来跑去的样子就知道了,”楚子航说,“教务主任不拎你,是因为一看就没希望,他不可能管你想入非非。” “那也不至于全校都知道了吧?” “因为还有别人喜欢陈雯雯,就会把你喜欢陈雯雯当笑话说,所以全校都知道了。” 路明非一愣,“赵孟华?” 楚子航没有回答。 路明非愣了好久,疲惫的靠在座椅上,他忽然想起诺诺曾经说过文学社告别聚会的时候大家都在耍他,他心里一直都不太相信。其实大家都在耍他也不要紧,只要陈雯雯不是“大家”里的一个。可是全校都知道的话……大概陈雯雯也知道了吧? 他是那个“i”,小写的,一个很小的“我”……可没有“love”,也没有“you”。 “我不介意你踩在真皮座椅上,但我想告诉你以这样的车速这样不安全。”楚子航淡淡地说。 路明非一愣,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蹲在了那贵的惊人的黑色真皮座椅上,两手抱着膝盖,下巴磕在膝盖上……一个蹲在田埂上的陕北老农和歇脚的流浪狗之间的姿势。 他急忙恢复了比较体面的坐姿,用手擦了擦椅上的鞋印子,尴尬的笑。 “知道了你还会帮陈雯雯吗?”楚子航淡淡的问。 “会吧。”路明非一愣。 “为什么?因为她现在变得弱势了,你可怜她了吗?” “我没资格可怜她,”路明非想了想说,“可她对我也没什么不好,我喜欢她,跟她又没有关系,她不觉得我烦就蛮好了。” “赵孟华会不高兴很好理解,因为他觉得陈雯雯还喜欢他,虽然他不喜欢陈雯雯了,可他还是离陈雯雯最近的人,他不想别人为陈雯雯出头。”楚子航说,“你为什么出头?” “我就是看不得人很委屈。”路明非把头扭向窗外。 这是句真话,他看不得人很委屈,这样他会难过,大概是什么“衰人间的兔死狐悲”吧。 “反正师兄你是不会委屈的,从小到大你都是拔尖的,你不懂的。”路明非故意把声音弄得懒洋洋漫不经心的,他不想这么跟楚子航,他跟楚子航也不熟,瞎交什么心呐。 “是,我没受过什么委屈。”楚子航轻声说。 “他们今天晚上还接着聚餐,你不跟着去?”过了一会儿,楚子航问。 “不去了,晚上是赵孟华请他兄弟们吃饭,我又不是他兄弟。”路明非说,“我是他情敌诶,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你还够不上称他情敌。”楚子航说。 “好吧,被你说中了……”路明非抠着耳朵。 “陈雯雯还会追着去见赵孟华吗?”楚子航又问。 路明非傻愣着,不知怎么回答,他觉得今天楚子航有点奇怪,出其的话多,八卦,而且有种要多管闲事的感觉…… “不如你去请陈雯雯吃饭好了,要最好的意大利餐馆,我知道有家米其林三星餐馆分店,新开的,一定比赵孟华请客的那家好。”楚子航说。 panamera忽然减速,在十字路口甩尾掉头,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师兄你在干什么?”路明非急忙去抓安全带,panamera正在加速,沿着来路返回,远超来时的速度。 “当面约不好吗?要快点,趁他们刚散还没走远。”楚子航面无表情。 2.悬赏 陈雯雯跟在一群人的背后走,艳阳高照,下午的接头稀稀落落,热空气从柏油马路面上升起,透过去看前面那个男孩的背影歪歪扭扭的。 一切都是歪歪扭扭的。 “嫂子你吃鹅肝么?”有人大声说。 “不吃,怪咸的,我吃沙拉就好了,你们吃你们的。”柳淼淼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大,热死了,我们在外面逛什么啊,不如去酷圣石吃冰激淋。”又有人说。 “留点肚子晚上吃,这个时间晚饭也快了。”隐隐约约赵孟华的声音。 对话声很遥远,又像近在耳边。 “诶诶。”徐岩岩拿胳膊肘捅捅赵孟华的腰,他在眼角的余光里看见陈雯雯站住了,眼泪哗哗的,心里有点点不忍。 “烦不烦啊你!”赵孟华终于忍不住了,用力挥开了徐岩岩的胳膊。 他很想这一记挥在陈雯雯身上,太烦了!晚上他们还要聚的,又没有请她,跟着有什么用? 他忽然听见了咆哮的引擎声,抬头的瞬间,锐利的热风像是能把他的头发都切断,一道暗蓝色的影子切开了刺眼的阳光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刹车声,panamera告诉急停,停在陈雯雯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楚子航漠无表情的脸,陈雯雯惊得退了一步。 “这个人说他想请你吃饭。”楚子航一手把住路明非的胳膊,把他拉得靠近车窗一些。 “nani?what?什么情况?”路明非在心里大喊。 他有点晕,搞不清状况,楚子航一路狂飙回来,不知道超速多少,高速过弯几乎把他从座位上甩出来,那颗惊魂未定的脑瓜子还来不及正常运转。可他挣扎不得,楚子航足以单手控球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胳膊。他可不想跟楚子航较劲,楚子航用这双手挥舞“村雨”的时候,刀影他都看不清。 他勉强挤出点应景的笑容。 楚子航扭头对着路明非点点头,那张清秀又纯爷们的脸上好似写着“就这样,你要我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 “你妹啊!”路明非心里想,“不要这么自作主张好么?师兄你太八了吧?你是如何把八婆的气质和霸气合为一体的啊?” 他看清了陈雯雯那张糟糕的脸,陈雯雯从来没那么丑过。其实她默默的没有表情的读书的时候最漂亮……但现在眼泪粘在被烈日晒得通红的脸上。路明非心里一动,忽然有点暴躁。 “他今晚在aspasia餐馆订了座位,”楚子航把一张名片递给陈雯雯,“地址在这上面,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陈雯雯呆呆的看着手里那张黑色的卡片,和车里两张表情迥异的脸。 赵孟华身边那群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以此刻的地面温度,很快就能闻见烤下巴磕儿的香味。 柳淼淼眼神有点空洞,赵孟华攥着拳。 “拒绝么?”楚子航隔着墨镜看着陈雯雯的眼睛。 这种口气……能拒绝么?实在没办法拒绝吧?这是请客吃饭么?这是上门踢馆吧?要是胆敢蹦个“不”字他是会挥刀杀出来的吧? 连赵孟华都觉得实在没法拒绝。 陈雯雯低下头,理了理鬓边湿透的的、柔软的细发,抽了抽鼻子,“好啊。” “谢谢。”楚子航说,转头看着路明非。 “看你妹啊!我知道你的意思!”路明非心里大喊,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冲着陈雯雯点头招手,转头看着不远处的赵孟华,忽然提高了嗓门,“那晚上aspasia见!” 路明非竭力要把这个餐馆名字说的拽一点,可惜他分辨不出这该死的卷舌音是意大利文、法文还是西班牙文,只隐隐约约觉得在哪里听过,跟这些精英同校真是要人命呐! “嗯。”陈雯雯点头。 反光的车窗升起,隔绝了车里车外的人,panamera卷着犀利的风走了,来去一样匆匆。 “师兄你请女孩吃饭都是这样么?递一张名片过去,说,我订了餐馆什么什么时候我们吃饭,然后问,拒绝么?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中央情报局!”路明非问。 “我不擅长邀请。”楚子航淡淡的。 “那你以前都是这样请女孩吃饭的么?”路明非快无语了。 “是,都奏效。”楚子航半侧过头,半张白皙坚毅的脸被阳光照的半透明。 “好吧你赢了……”路明非只好说,“为什么要帮我?” “人总是帮和自己相似的人。”楚子航说。 “我和你有什么类似?”路明非一唏,“你拉风拉到爆……说真的如果那时候陈雯雯喜欢我,没准我就不去美国了,你不一样,你喜欢谁谁还不往上扑?” 楚子航没回答他,接通了蓝牙电话,“aspasia餐馆么?我想预订今晚的两人座……” “先生很抱歉,今晚我们有婚宴。”女声从车内功效里出来,很温婉。 “订满了?”楚子航一愣,“可以加座么?” “很抱歉不行,黑太子集团今晚包场,恕不接待散客。食材和酒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厨师也没有富余的了,已经准备一天了。”女声温婉却坚决,“实在抱歉。” “谢谢。”楚子航挂断了电话。 “订不到就算了吧……反正我也不是上得了这种台面的料,真去我就怂了……我给陈雯雯电话说一下。”路明非说。他清楚黑太子集团在家乡这边的地位,纳税大户,政府扶持的企业,老板是能进政协的头面人物,诺诺那辆法拉利就是从他家借的。人家办婚宴是大事,还真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已经跟陈雯雯说了,不好改了。”楚子航沉默了一会,重新接通电话,“兰斯洛特么?你帮我在守夜人讨论区发一个悬赏,对,我要发一个悬赏……” 3.恺撒的假日 相隔七个时区,意大利小镇波涛菲诺。 早晨七点整,被群山环绕的热那亚湾海面上晒满阳光,海鸥云集低翔,在起伏的浪花里抓出白腹的鲜鱼。晴天早晨的大海是海鸥们丰盛的餐桌。海鸥群中混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燕隼,它不像是那些海鸥,把目标锁定在鲭鱼这类小鱼的身上,它等待着一条偶尔浮上水面的鳕鱼或者鳗鲡,一直滞空翱翔。 它发现了目标,一个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什么东西从海底浮了起来,个头绝对不小。食肉飞禽的热血来了,燕隼收拢羽翼,如同一架俯冲的轰炸机那样以上百公里的急速向着猎物逼近。以这种速度,它从高度一百米的空中到抓获猎物,所需不过五秒钟左右。它需要算准时间,逼近睡眠的瞬间应当恰恰是猎物浮起的瞬间,只要有零点一秒的误差,它就可能和这条大个头的猎物擦肩而过。 逼近了,零点一秒的胜负,燕隼探出利爪。 水面破开,猎物跃出水面半米,紧紧地攥住了燕隼的利爪。燕隼惊恐地振动双翼,却无法挣脱,它这次判断错了,猎物远比它想的更巨大,不是鳗鲡也不是鳕鱼,这东西根本不该出现在热那亚湾的深海,尤其是不带潜水设备的情况下。 年轻人轻松地浮在海面上,赤裸上身,一身肌肉线条明快,一手捏着燕隼两只利爪,另一只手里提着一枚满是铜绿的齿轮,看着挣扎的燕隼,冷冷地笑。 “嘘”他抓着齿轮的手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居然是在对燕隼说话。 一瞬间,他的眼睛里闪过淡淡的金色,像是发射阳光,又像是从眼底自然透出的。 燕隼微微颤抖,放弃了挣扎,静静地停在年轻人的手背上,像是一只被驯化的鹰,七月的海风吹起了它耳边的羽毛。 “就叫你安东尼吧,他是位古罗马将军,从这一刻开始你是我的猎鹰了,这个名字和我的名字比较般配,”年轻人淡淡地说,“哦,我叫恺撒·加图索。” 他猛地挥手,这只刚被捕获命名为安东尼的燕隼振翅飞上天空,在头顶高空盘旋。恺撒双臂舒展,像是一支破水的箭,劈出一条白色的水线。他在无人的沙滩边登岸,沙滩上停着一辆只有半米多高的小摩托,这小家伙的身高差了一截,外形确实一架地地道道的哈雷巡航摩托,前轮偏向一侧,雄赳赳地站在沙滩上,涨潮的水已经淹到它的车轮。 恺撒抓起摩托上盖着的白色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跨上摩托拧动把手。小家伙发出和真正哈雷摩托一模一样的轰鸣,沿着盘山公路奔向山顶的splendid酒店。恺撒身边掠过粉色黄色墙壁的朴素房子和深翠的树林,回首山下的海湾中是云集的白色游艇,桅杆上飘着白色的定风旗。恺撒把那张白色浴巾高举过顶,双翼鼓风的燕隼“安东尼”立刻理解了新主人的示意,降低了高度紧贴着摩托车飞翔,一时在白色浴巾之上,一时在白色浴巾之下,一时落后,然后迅速地冲向前方指引道路似的。 恺撒戴上墨镜阻挡越来越炽烈的阳光,只露出唇边的微笑。 这就是恺撒.加图索的暑假生活,和“s”级衰人路明非的生活截然两样,恺撒的生活里没有马桶圈也没有紧张的时间表。从很小的时候,他暑假没事时就会来波涛菲诺渡过最热的盛夏,永远住在splendid酒店固定的套房里,他对这里的熟悉,就像熟悉自家的花园。这是意大利富豪云集的地方,名品云集的地方,却又朴素自然,还是极好的潜水港,水下满是红珊瑚和古代轮船的残骸,鱼群在其上悠然游动。 波涛菲诺符合恺撒的品味。 “又挑剔又臭屁的品味,但确实说吃喝玩乐的品味,我们学院是没人比得上他了。”芬格尔同学这么评价恺撒的品味。 splendid酒店建在半上腰上,原本是座古修道院,坐落在高处的游泳池和餐厅掩映在树木中,从下方望去仿佛悬空的。夏季,酒店把大部分鲜花更换为绿色的玫瑰,绿色仿佛能滤掉空气里的热度,保持着座酒店的静谧优雅。 恺撒踏入大堂,站在第一块黑白方格地砖上,贴身管家已经递上了手机。 “正好,您的同学来了电话,似乎是学生会的干部。” 恺撒把浴巾扔到一旁,按下通话键。他在暑假前留下了几个精锐得力学生会干部留守校园本部,这样任何消息都会及时的传递到他这里,恺撒不习惯自己对局面失去控制。 “什么事?”凯撒的声音很平静,他从小训练自己的声线。冷静、犀利、准确、强硬才是一个领导者的态度。 “路明非今晚上要在中国请人吃正宗意大利餐,但是订不到位子,正在找人帮忙。” “哪位?”恺撒微微皱眉,听口音很熟,却不是留守的人。 “您忠实的马仔芬格尔呀!”声音相当的谄媚。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恺撒轻轻的皱起淡金色的眉毛。芬格尔确实是学生会的成员,但是如果他不主动跳出来承认,凯撒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一号手下了。芬格尔在学生会担任“新闻部长”的职务,但这家伙从恺撒上任就没报道过,一直飘在外面,是一尊地道的游神。 “关键是……楚子航出了一份悬赏。” “楚子航悬赏什么?”凯撒一愣。 “楚子航悬赏说,谁能今晚上帮路明非解决那家aspasia餐馆的订餐,他就会答允在他能力范围内,不违反道德,帮人做一件事。总之就是得到他的一个许诺,有问题就可以找他。” “很大的悬赏。”恺撒说。 其实“悬赏”这个游戏在卡塞尔学院不是第一次有人玩,一般就是互相帮忙的等价交换,比如一份课堂笔记的复印版换一份大餐,或这帮人完成实习任务换一次去埃及的考古旅行。恺撒自己也悬赏过,在追诺诺的时候,他悬赏求人假期帮他从各地的家乡给诺诺及明信片,每一张卡片上的内容都是,“我的家乡是个很美的地方,希望你有一天和恺撒·加图索同游这里。”雪片般的明信片堆在诺诺的桌上,凯撒则按约给每个寄名信片的人一份礼物,每人一部刚刚上市的新版psp。 但恺撒的大手笔和楚子航这一次的悬赏比起来相差太远,狮心会会长楚子航的一个“许诺”,这东西的价值可以很低也可以高的离谱。你可以让楚子航学声狗叫,也可以叫他把狮心会会长的位子让出来。而且恺撒相信楚子航是个言出必践的人,他没法不相信自己的敌人,如果楚子航是个信口胡说的家伙,那么根本不配当他恺撒·加图索的对手。 恺撒闭目沉思,本来这件事是跟他没关系,但是楚子航的一切事都跟他有关系。他觉得有点头大,不明白楚子航怎么插进这件事里来。 “他想收拢人心!”恺撒忽然挑眉,他海蓝色的眸子里光芒闪灭,“可笑的伎俩!路明非是学生会的成员,是我的部下。他有任何需要,应该帮助他实现的人是我!不必管那份悬赏,”他唇边拉出一缕自信而冲淡的笑,“但是我要路明非今晚在他能达到的、最好的意大利餐厅的最好的位子订餐,被最优秀的厨师和最优秀的侍者服务,一切都必须是完美无缺的!” “老大英明!”芬格尔话音一转,“不过楚子航指定的餐馆是aspasia,aspasia今晚已经没有空位了。” “那家米其林三星的意大利餐馆?叫他们腾出一个位子!”恺撒皱眉,“我在aspasia吃过很多次饭,甚至没有一次需要等位。” “不是一个位子的问题,那边今晚被包场了举行婚宴。” “附近没有其他aspasia了么?” “整个中国也只有那么一家分店。”芬格尔循循善诱,“不过这些小事拦不住老大你!” 凯撒思考了片刻,“没问题,有人有办法解决,他们是专业的……不过,芬格尔你以前可从来没有关心过学生会的事物。 “我想通了,抱大腿要抱最粗的,老大你在学院的地位如日中天!”芬格尔很坚定,“我要回归!” “你欠路明非很多钱吧?” 芬格尔沉默了片刻,有点扭捏,“只是白吃了他不少宵夜……” “人情我帮你还了。”恺撒点头。 “用我的手机,”恺撒把他的vertu手机递给身边的管家,“打电话给mint俱乐部,刚才我们的对话想必你都听见了,安排好之后,以短信发给我的同学路明非。”他想了想,“哦,记得加上一句,生日快乐,来自恺撒·加图索的祝福。” “还用mint俱乐部的活动?费用可不小。只是一个中国学生,您对待它就像对待家族最重要的客人了。”管家温和的劝阻。 “中国人非常在意对属下的细节是否记得清楚,他们从前的的总理周恩来先生能够清楚的记得见过一面人的各种信息,譬如生日和家族成员。不要在意小小的付出,细节为王,”恺撒以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金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对团队的凝聚力非常重要。” “要快,”管家说,指着恺撒手中的齿轮,“这是早上潜泳的收获吗?” “是,公元前的齿轮,结构复杂,有类似腕表机芯的设置,我猜测是古人用来计算星空变幻的机械,我从一艘海底沉船里找到的,我锁定那艘沉船快一个月了。这技术太超前,本不该出现在那个时代。”恺撒轻轻地抚摸着齿轮。 “龙族遗迹吗?”管家压低了声音。 恺撒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片刻,也不看管家,声音变得异常严厉,“我不知道你从我叔叔或者其他人那里知道了多少,但你只是服务于加图索家族的管家,关于‘龙族’,你就算知道也最好保持沉默,不要做出太聪明的样子。我不想再听到你跟我讨论这些事。” “是,明白了。”管家收敛了神色,微微躬身。 pnamera奔驰在高架路上,楚子航的手机响了。是短信进来,楚子航扫了一眼。“晚餐七点半开始,我们大约还有四个小时,晚上十一点,我会准时去aspasia门口接你,我们坐当晚的夜间航班回美国,收拾好行李随身带着。”楚子航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半,距离你的晚餐还有五个小时。” “那个什么……什么aspasia不是没位子了么?”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家,恺撒帮你订到了,芬格尔把消息发到我手机上了。” “恺撒帮我订的?”路明非一愣。 这时他的iphone也响了起来,短信进来。 “生日快乐,来自恺撒·加图索的祝福。” 路明非收到了他当天的第三条生日祝福。他有点晕,这生日未免也过得太拉风了一点,其中两条分别来自狮心会会长和学生会主席! “我在守夜人讨论区里发出了一份悬赏,征求人帮你订那家餐馆的座。”楚子航说。 路明非点头。守夜人讨论区是卡塞尔学院的一个黑市,不但有人悄悄在里面玩博彩,泡新生,还有人在里面悬赏。悬赏什么的都有,求一只纯种的公暹罗猫给自家宠物配种,求交换舍友要求晚上不打呼噜,求某无良教授的身辰八字要钉他小草人……不一而足。 “而恺撒·加图索,是尊贵骄傲的加图索少爷,他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以比他高的姿态来笼络他的下属们。所以他不会接受我的悬赏,他会沉默的把一切都做好,任我的悬赏在那里挂着失去意义。”楚子航很平静,听起来是在阐述意见跟他完全无关的事。 “你猜到恺撒会冲出来当冤大头?” “猜到了,而且我也发了一个短信让芬格尔去游说一下,你的室友很有说服力。” “我还以为你不会耍人的。”路明非赞叹,“师兄你也蔫坏。” “我跟凯撒开个玩笑而已。”楚子航耸耸肩,“恺撒·加图索是一个独占欲特别强的人,不但对于部下,也对于敌人。首先他不能允许我帮你,你是他的属下,我帮你,对他而言是丢脸的事。其次他也不能允许别人拿到悬赏,介入我和他的竞争。他要独占你这个部下和我这个敌人,就一定会迅速做好这件事,让我的悬赏落空。他要我知道我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 “师兄你真腹黑!” “说话少的人往往都腹黑。”楚子航淡淡地说。 “现在我们去哪里?”路明非望着车窗外。 “火车南站,我需要看现场。”楚子航说。 “这个时候往火车南站赶?那马桶座圈是装不成咯……”路明非有点忐忑他开始想象婶婶一回家热汗淋漓的冲往洗手间,发现没有马桶座圈于是只能蹲在马桶沿上方便……婶婶的怒火会化作音爆震死他吧? 楚子航抓过他手里的马桶座圈扔出车外,“我有准备,会解决好你的马桶座圈。” “你给我家物业修下水的大叔打个电话?”路明非觉得倒也靠谱。 楚子航一愣,“我不知道你家物业的电话,我会安排更专业的人。” 波涛菲诺,splendid酒店的泳池,恺撒蝶泳,劈波斩浪般抵达岸边。 他游完了一千米,轻盈的登岸,水流沿着他清晰的肌肉轮廓滑落,不远处晒日光浴的黑发女孩为他凌厉的积水动作鼓掌。恺撒向他微笑,结果管家递来的浴巾。 “少爷,那件事mint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好了。”管家说。 “很好。”恺撒点点头,擦拭着身体。 他忽然愣了一下,“你说……我会不会被楚子航耍了?” 4.重返火车南站 车停在距离火车南站500米的地方。 烈日下,这座还未正式投入使用的车站重新变成了一片工地,黄色的隔离带把所有入口都封堵了,崩碎的玻璃天穹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铝合金框架。蝉鸣,乌鸦停在框架上,嘶哑的叫着,保安躲在阴影里用帽子扇着风。 楚子航用望远镜观察那座上了午间新闻的建筑,指尖在ipad上迅速滑动做记录。路明非凑过去看,楚子航似乎在画一张设计草图。 “有黄金龙瞳还要望远镜?”路明非有点好奇,“师兄你画什么呢?” “真正的龙族各项能力都要远强于人类,但我们都是混血种,各自遗传的能力都不一样,我没有特殊视力,其实我还有点近视。”楚子航淡淡的说,“我在思考这座玻璃顶为什么会坍塌。” “我看你和恺撒对刀的时候,刀都快得看不见,还以为你们视力都超一流。”路明非说,“估计是豆腐渣工程吧。” “我没法看清恺撒挥刀的轨迹,格斗是靠直觉,综合了光、声音、和预判,”楚子航说,“从力学上看,它的玻璃穹顶很稳定,能抗八级强震,设计师是瑞士人,参加过两个奥运主馆的设计,在大型建筑物方面很有经验。强化玻璃按照最高标准采购,铝合金框架经过热处理,内部张力已经被去除干净,按照道理说它是绝无可能彻底崩塌的,但是它就在你的头顶崩溃了,塌得不剩一片完整玻璃。” “就是传说中的刀魂么?”路明非赞叹,“反正它是碎掉了,管它为什么碎呢。” 楚子航想说什么,微微沉默了一刻,“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同时在说两个话题?我还以为只有我会这样说话。” “不是吧,你聊qq么?你多开么?你群聊么?都是几个话题一起上啊。”路明非说。 楚子航摇头,“我不聊qq。” “原来你用msn。”路明非撇嘴,“msn超不好用,隐身了就没法说话。” “我也不聊msn。”楚子航说,“我只是偶尔刷刷守夜人讨论区。” 路明非扭头看着楚子航,“你那么闷骚,好似一枚流川枫。” “什么流川枫?”楚子航一愣。 “《灌篮高手》里那个黑头发的……为,流川枫你还要我解释?你不看漫画么?” “不,我看的书都是从图书馆借的,图书馆里没有漫画。” “那你喜欢看什么书?”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罗亭》、《百年孤独》、《老人与海》……” “你就没看过点……热血的书么?”路明非想了想,比了个推出一枚气功波的姿势,“那种‘我十万马力的一击便要轰杀你这废柴的斗气罩啊’的。” “也有,”楚子航说,“《三个火枪手》算么?” “你有童年么?”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依旧从望远镜里眺望出去,“你说的那种……大概没有吧。” “听起来好惨,”路明非撇撇嘴,趴在滚热的车窗上也看出去,“我们学校,我说仕兰,女生都觉得你超完美。” “她们也不在乎我有没有童年。”楚子航淡淡的说,“他们也不了解我。时间发生是几点几分?” “你没给人机会,她们都超萌你的,你知道‘导航摄’么?那个叫导航社的根本不是搞导航的,就是你的粉丝团。”路明非说,“10:27,我当时特意看了一下时间。” “知道,我也知道那是粉丝团。”楚子航的手指在ipad上高速操作,在路明非完全看不懂的界面上调整各种参数,最后他把“10:27”这个参数输入,忽然间镜头拉远,屏幕上出现了地球,荧光蓝的细线环绕着他,密集的仿佛飞机的航道图。 “航道图?”路明非问。 “卫星轨道图。”楚子航的手指在屏幕上细细滑过,最后点击了某一处轨道线图,瞬间,一颗卫星的编号显示在轨道边。 楚子航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号,“诺玛,我需要查阅一颗近地轨道卫星的情报,于今天早晨10:27经过地面北纬31度14分东经121度29分,我这里查不到它的编号,应该是一颗军用卫星。” “卫星编号us0678m,代号‘通古斯塔’,是一颗伪装成气象卫星的间谍卫星,隶属于美国海军。”诺玛说。 “看看他有没有携带热成像拍摄系统。” “作为间谍卫星,这是标配,好像豪华汽车带空调系统一样。” “很好,我需要调用它今天早晨10:27前后五分钟内的数据。” “连接这颗卫星的数据需要绕道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你作为‘a’级有权限要求我这么做,请确认。” “确认。” 路明非眼珠子差点都落在地上“啊嘞……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特务勾当?” “五角大楼的情报系统,诺玛每天都会侵入,这不算什么特务勾当,”楚子航扭头看着路明非,神色认真,“这、只是日常。” “喂!不敲门去人家里晃悠叫非法入室对吧?每天都去就不叫非法入室了?而改叫日常了?” “习惯了……” “嗯,五角大楼的网络被侵入并不罕见,只要有网络的地方,都会有程序员有意无意漏下的一些叫做‘后门’的程序调用,找到那些漏洞就找到了入口。而五角大楼是全球黑客热衷于攻坚的地方,就像魔兽世界里那个卡……”楚子航想不起来了。 “卡拉赞,我知道你没有童年。”路明非帮他说了。 “对。只是多数侵入在进入核心数据库之前就被切断了。但五角大楼并不知道,这些黑客里有15%都是诺玛伪装的”,她能进入全世界各地的网,然后绕道回美国入侵五角大楼的数据库,五角大楼的人以为都是黑客的小把戏。诺玛也不会乱动人家的数据库,他很少入侵高级别的机密数据,只是打包拷贝了所需的数据就走,还顺手帮人家把后门堵好…… “真义贼,那么义贼兄,你要卫星数据干什么?” 这一次楚子航没有回答,手指在ipad上缓缓地滑动,一帧一帧的图片随着他的手指流过,那些图片路明非完全看不懂,是大片的颜色混合在一起,赤红的、靛青的、明黄的、暗蓝的。就像是一管管颜料拧入水里渐渐弥散开来的效果。 楚子航的手指停下,“找到他了。” “什么什么?”路明非把脑袋凑过去。 “你现在还看不清楚,等我染色之后你就明白了。”楚子航简单的设置之后,一道锋利的滤色线从上而下慢慢的扫过,图片完成滤色之后,一片灼烧般的红色和阴郁的墨青色里,三个清晰的黄色光点出现。 “这两个应该是你和b007,另外一个就是拿走资料的人。”楚子航说,“这些是那颗代号‘通古斯塔’的卫星拍摄的热成像照片,军用间谍的成像像素非常之高,在近地轨道时甚至足够分辨地面上的车牌号。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查看了火车南站的闭路电视系统,但是在玻璃天棚坍塌的瞬间,他就断线了,所以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资料。”他顿了顿,“他是被故意切断的,这一切都有预谋,他们不希望任何人或者机器目击当时的现场,但是,一般人很少会想到,天空里始终有无数只眼睛。” “我噻!真高科技啊!”路明非赞叹。 “科学对于人类的意义,就像是炼金术对于龙类,没有科学,只靠残缺的血统,我们面对龙类的胜算很低。”楚子航说,“所以在课业上不要放松,虽然你有我们中最优秀的血统。” 路明非略微感到一点羞愧,对他自己“最优秀的血统”,但他忽然想到了点什么,“现在我们辛辛苦苦地,感觉也就跟龙族打个平手,那工业革命以前,我们都不知道科学是啥玩意的时候……”他双手一摊,“咋整?” 楚子航一愣。这是他脑海里的一个盲区,他受最正规的卡塞尔学院教育,始终坚信卡塞尔学院“以人类科学对抗龙族神秘学”的理念,却从未想过在科学爆炸以前,譬如宗教盛行的中世纪,人类如何对抗龙类,没有科学的辅助,以人类残缺的血统,在面对初代种二代种那样血统纯正的龙类时——这些龙在龙族的社会里也近乎皇帝的地位——根本没有丝毫优势。 那么在不断复活的龙类面前,人类是如何延续那么多年的? “诶,”路明非捅他,“师兄你想什么呢?我们现在知道有人拿走了资料,可那人是谁?” 楚子航回过神来,“我还是不知道,但我首先要确认确实是一个‘人’拿走了资料,而且从接下来的几帧图片里,他迅速离开,根据我从网上下载的火车南站路线图来看,他去向了co2出口。” “稍等稍等,可我当时没有看见任何人接近我们啊!”路明非忽然想起来了,“那时玻璃天棚塌了,大家都很慌,但是也不至于有人靠近我们都没注意”,b007还是很棒的,他钻进椅子下面的时候抓着那个纸袋。 “这是其中最有意思的部分,你确实没法看见那个人。”楚子航看着路明非的眼睛。“你的眼睛欺骗了你。” “嗯?” “言灵?冥照,序列号69,恺撒遭遇的那个对手,使用的就是这个言灵。这个言灵的级别很高,使用时,领域范围之内的人无法被观察,即使你集中精神,看到的只是很淡的黑烟一样的光影。这个言灵其实是改变了领域内的空气分子结构,使得他的折射率出现巨大改变,接近的光线都被折射而绕行了,所以你看不到他。但是这不代表热成像系统看不到,用为热成像系统所看到的,是他散发到周围的温度,一旦离开了他的领域,被他加热的空气层会变现为一个圆球,”楚子航放大了图像,“看,这张图上,你和b007都清晰地显现出人体的轮廓,但是那个人的光斑却表现为一个圆形。” “是上次入侵学院的人?”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在自己全身上下比划,“腿很长……”他犹豫了一下,“的那个?” 他后来在当晚奥丁厅的笔录电视画面里看过酒德麻衣的影像,虽然他自觉御姐风不是他所好的,但也得承认酒德麻衣实在是个灼眼的女人。 “哦,我忘记你是没有童年的了,那么然后呢,我们知道这家伙驾车走了,可他去哪里了?” “很简单,大排量发动机,22寸的超大轮胎,285毫米宽度的车胎,轮胎花纹普利司通,”楚子航发动了引擎,目光平静而犀利,“只有极少数的车满足这样的条件,改装过的悍马或者凯雷德。这两种车都不太常见,所以我已经让诺玛搜索这个城市里所有的改装悍马和凯雷德,很快我们就能锁定目标!” “然后呢?” “上门去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是杀上门去是么?我能说我开学才上二年级,我还没有修格斗和体能课么?”路明非哭丧着脸,死死抓着车顶的拉手,如果不这么做他会在车座上滚来滚去,不是哭着打滚,而是楚子航那张油门到底的高速启动会把他甩飞。 “不,你不用去,”楚子航说,“你有其他任务。” “什么任务?放风么?放风我喜欢!” “忘记了么?今晚陪陈雯雯吃饭,”楚子航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现在是下午15:5,我送你的话,你会在16:30你叔叔婶婶到家之前准时抵达,那时你的马桶已经修好。你和她们告别,告诉他们学院小学期提前开始,收拾行李出门,恺撒会安排好车去接你。19:30的时候你会到达餐馆,如果陈雯雯守约,他就会在那里等你。晚饭之后,我会开车去接你。” “那任务……师兄你自己搞定?” “如果需要协助,我会告诉你。但是这一次,不用。”楚子航淡淡的说。 5.千禧劳务输出公司 越过太平洋和北美大陆,美国伊利诺伊州,卡塞尔学院的本部的山顶校园。 中央控制室,打印出来的名录放在办公桌上,厚厚的一本,为首名字用红笔圈出。施耐德教授把名录推向曼施坦因教授和古德里安。 “诺玛从中国的车辆信息管理机构和4s店调出了全部的悍马和凯雷德车主的信息,都在这里,核对了高速公路的管理信息后,把不在城内的车剔除,所剩共计2785辆。”施奈德说,“什么感想?” 古德里安翻了翻那叠纸,“中国人真有钱,买那么多大排量的车!” “这不是重点!”施耐德对于他的脱线彻底绝望了,“夺走我们资料的人就在这份名单里!” “可是这么多名字……我们一家一户的去敲门么?嗨,你好,你拿了我们的资料么?”古德里安摇头 “为首的名字很有意思,我记得这个名字。”曼施坦因说 “千禧劳务输出公司?”古德里安不解,“看起来很普通。” “不,一点都不普通,这是我们在中国的专员始终关注的一家公司。表面上它是一家劳务输出机构,事实上他们是个非法的文物倒卖机构,他们行事很低调,我们注意到他们,是因为曾经在某次拍卖会上,我们和这家公司对同一件拍卖品进行过竞标。那是一件来自古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青铜神面具,我们猜测那是一件龙族文化的遗产,所以志在必得,准备了充裕的资金,由一家中介公司代理竞标。但是出乎我们的意料,这家来自中国的小公司对于青铜神面具紧追不舍,双方轮流加码的结果是价格超过事前预计的5倍以上。而对于不知道这件东西是件龙族遗产的人而言,出价已经疯狂了,但是这家小公司仍不肯放弃。最后,价格超出了我们准备的资金额度,在中介公司电话向学院询问能否追加资金的时候,他们赢得了拍卖。”施奈德说,“那一次他们暴露了,进入了我们的监控名单。” “是的,那一次的财务批准是我做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曼施坦因说。 “那他们知道龙族的秘密?”古德里安脸上变色,“怎么可能?” “绝不只有我们知晓龙族的秘密,”施耐德低声咳嗽,大口的呼吸,他的旧伤又开始发作了,“从上次的入侵事件看,就该看的很清楚。” “通知楚子航夺回物品么?”曼施坦因犹豫,“中国毕竟是法治国家,动用武力?虽然是对一家非法机构。” “询问过校长的意见了,回复是‘必须夺回,不计代价’。”施耐德说 “那份资料有那么重要么?诺玛在全球搜索超自然事件的资料只是日常行为吧?志在必得是因为……”曼施坦因慢慢抬起眼来看着施耐德,“楚子航么?” “这件事你只能去问校长。”施耐德说,“作为假期间负责值班的三人教授小组,如果两位没有意见,我将对楚子航下达命令,他会解决好这件事。” “执行团队是?”曼施坦因问 “楚子航,我已经说了。” “让一个即将升入三年级的学员去夺回一份和他自己有关的资料?独自行动?我看你对于你的学生太有信心了吧?”曼施坦因皱眉,“施耐德,卡塞尔学院从来不缺乏天才,虽然楚子航很优秀,都别指望着他能解决一切问题。解决问题,只能靠团队!” “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接受学院的任务要去夺取一份资料。他更不会偷看,我了解自己的学生。” “这违反了学院的制度,我知道你很看重楚子航,但不要让个人感情影响任务,如果在青铜城的任务中我们提早觉察叶胜和亚纪是情侣……也许我们至少可以保全一个。可现在我们失去他们两个。”曼施坦因叹了口气,继而语气坚决: “听着,施耐德,如果楚子航不被编入一个组队而单独执行这项任务,那么我就否决这次的行动!” “没有妥协的余地么?”施耐德叹了口气。 曼施坦因扔了一份名单给他,“目前在中国可以就近调用的人员名单,都是有很多年经验的人员,精锐而且低调,他们会便装前往,很平和地处理掉这件事。行动计划要由我们来制定,楚子航只是一个执行人员,他还没有足够的经验成为独当一面的领袖。” 施奈德翻了翻那份名单,摇头,起身走出了中央控制室。 “他这是默许了?”古德里安有点忐忑。 “诺玛,给楚子航下达命令,让其他人员迅速和他汇合。”曼施坦因说。 “其实何苦这样呢?楚子航确实很优秀,也许我们真的不用动用那么多人。” “是的,楚子航很可能自己就能解决好,我只是不想看见施奈德把一切的希望寄托在少数血统优秀的学生身上。优秀的血统是我们重要的资源,但是你得清楚,血统是由龙族带来的,科学才是真正属于人类的,过于依赖血统,期待天才,会让我们自己陷入困境。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某个天才能解决一切事么?” “爱迪生说,‘天才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施奈德推门,回到了中央控制室,“但是后半句是,‘但是那1%的灵感比那99%的汗水更重要’,曼施坦因,你会明白我的意思。那些人无法帮助楚子航,”他的神情阴郁,“更糟糕的是,楚子航有个最大的缺点,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告诉你他不需要帮助。事实是,他完全无法和任何人合作!” 3.猎人网的深影 润德大厦,顶层。 荣超从冰箱里取出一枚球冰放进水晶玻璃杯里,打开一瓶日本产的“山崎”麦芽威士忌,倒满一杯,金黄色的酒液浸泡着那枚浑圆的冰球,对着灯光,球冰里冰纹四射,锋利得如同碎钻边缘。 荣超攥紧那只杯子,站在落地窗边眺望这座城市的核心区,他手心的温度会慢慢地融化球冰,杯中会是一杯合他心意的“山崎水割”。 深夜居高临下地眺望,喝着这种“水割”,令他有种成功人士的快感。 荣超在朋友圈子里很有面子。他流水一样花钱,却从不要求朋友们回报他,只是很偶尔地请朋友们帮他一些小忙,都是不大的事儿,有时候是弄点不算保密的资料,有时候是帮忙搞一个不怎么值钱的古董,有时候则是说市郊有个古墓,他有几个喜欢玩盗墓的好朋友想去探探,请搞建筑的朋友伪装在那里设个工地别让无关的人进去。 至于荣超做什么生意,很少有人关心了,场面上认识的朋友,谁会在乎这个?反正荣超花钱豪爽,认识很多愿意出来玩的漂亮女孩,懂得翡翠、红木、田黄、宋瓷这些稀罕又体面的东西,一看就是很上台面的人,跟他交际不吃亏。 “其实我是个蓝领。”荣超总这么谦逊地说。 但是没人相信,什么蓝领那么高收入又那么体面了?朋友们都哈哈大笑地跟荣超敬酒。 其实荣超真的是个蓝领,他只在这件事上说了实话,因为没人相信,所以这时候讲实话和说谎一样好玩。荣超是个猎人中介,在中国这个圈内生意做得很大,除了几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家伙,就属荣超了。 “猎人”是圈内的叫法,因为他们都从某个网站接任务。 表面上这是富坚义博《全职猎人》的同人站,其实这是“赏金猎人”组织的中文站,凡是有意识登陆这个网站的人,猎取的都是高额的奖金。来自世界各地的雇主会把任务上传,征集有能力的赏金猎人。网站有专门的评定机构,判断任务的级别后,所有会员都会知道难度和回报,以及一份语焉不详的任务简介,还有对于能力的要求。自信可以接任务的就可以回复站内邮件附上自己的简历,这个过程叫“投贴”,雇主会在“投贴”的猎人中选择。 任务多数是见不得光的,但是多数还没嚣张到打打杀杀的地步,难度比较高的任务往往看起来很古怪,比如从某个民国的墓葬里偷出墓主嘴里含着的和田玉珠,任务级别“a”,报酬25万美金。那是荣超接的第一个高级别任务,他不由得有点忐忑,以为要去盗一个被国家级文物机构重点保护、重重铁栏围绕、电筒光闪灭、猛犬吠叫的大墓,他决心深更半夜去探一探,于是按照gps的指示把车扔在距离目标两公里的荒野里,一身黑色登山服,脸上蒙了丝袜,前行逼近目的地。 最终他只看见偌大一片瓜田,一个看瓜田的老大爷正在瓜棚里打扇,那个价值25万美金的坟头就在老大爷的瓜棚背后,坟头插着半截碑,碑文是“先考某某之墓”,老大爷就把他的酒瓶子挂在残碑一角。荣超完全懵了,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只能把蒙脸的丝袜褪下来,硬着头皮上前跟老大爷打招呼说,嘿大爷,我是路过来买西瓜的,听说这边有个古墓? 大爷拍拍脚边的西瓜说,一块五一斤给你杀开,不沙不要钱,你要几个? 荣超不好意思地说我的重点是古墓。 老大爷往自己背后一指,哼哼着说,就这么一个无主的坟头,,早给人盗干净了,你要买我两个瓜我就随便让你看,这年头城里人看盗墓都看傻了,还以为这有什么稀罕货色。 荣超于是就买了两个瓜,去古墓里刨了刨,摸到了那枚看起来不怎么值钱的和田玉珠,发了一个联邦快递到美国,一周之后他的账户上按约定多出了25万美金。许多年后荣超的生意越来越大了,给兄弟们描述自己作为猎人接的第一个高级任务,总是从“那大爷的瓜真蛮甜的”开始。 猎人是个出体力的活儿,当然是个蓝领,收入很高的蓝领。 本来荣超会作为一个普通的猎人终其一生,但是某一次他凑巧跟一个很上台面的朋友去听了某领导关于发展地方经济的讲话,领导的主题很简单,中国到了一个高速发展的年代,每个行业都要有自己的行业带头人,带领大家走出国门去,去赚外国人的钱。中国最大的优势之一是劳动力优势,要好好利用,但是也不要一昧地停留在低端的来料加工,要适当的时候搞一点高科技。 话音落地,那些做电子产品的、做玩具的、做外贸服装的、还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荣超第一个起身大力鼓掌,满脸激动,好像一个教徒刚刚聆听了圣训,搞得领导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己讲了几十次的稿子拿出来重讲,咋就冲击了这个看似黑社会大哥的青年才俊的心。 荣超顿悟了,单打独斗那是低端,成为行业带头人才是高端。于是他成立了一家“千禧劳务输出公司”,主要业务是接任务,然后找到合适的“下线猎人”来完成任务,然后领取赏金,然后从“下线”那里分红,行规一般是三七开,荣超能拿到七成。 荣超是猎人网上第一个把赏金猎人这个隐蔽的职业当做事业来做的人,首先他在全中国寻找合适的“下线猎人”,这些人往往不太懂行,及时给他们猎人网的账号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分辨报酬好的任务,怎么赢得雇主的信任,于是荣超就教他们;其次荣超给猎人们的行动提供后援和支持,所以荣超才要那么大的朋友圈,跟三教九流都打成一片;最后荣超找几个文笔出色的网络写手给雇主写任务报告,其他猎人的任务报告都写得干巴巴的,对于雇主而言乏味之极,但是荣超手下的笔杆子写出来的报告如小说般跌宕起伏且文采斐然,不由得雇主不把在中国的任务优先交给荣超这样“有组织有纪律有担当”的猎人团队。 在荣超看来,他的公司完全符合领导的三点想法: 首先要走出国门去,要赚外国人的钱,荣超界的绝大多数人物都是来自欧洲,绝对是一家涉外企业。 其次要利用中国的劳动力优势,荣超根本就是个贩卖劳动力的。 最后还要高科技,荣超是上网电子接单,非常高科技。 荣超觉得自己绝对是个理解了领导意图的创业者,社会成功人士,解决了很多就业难题。 可惜公安局似乎在立案调查他,说他涉嫌操纵黑社会性质的暴力组织。这让荣超非常地遗憾,每个季度都要花很多钱来通关系。 荣超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是时候要做点正经的生意了。 虽然猎人中介这个活儿利润非常丰厚,但是对于猎人网这个网站背后隐藏着什么,荣超一点都不知道,这个网站没有论坛,更没有管理员露面,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箱,只是开放了接口给雇主和猎人交接任务。你永远别想真正了解它……真正了解它的结局只怕不会很美妙。 荣超不会忘记自己的第一个任务,除了老大爷又甜又沙的西瓜之外,还有在他从那具古尸嘴里取出那枚和田玉珠后,拿东西的骨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之后,居然缓缓地……站了起来,足足追了荣超两里地!直到荣超扑入一条小河,那具苍然的干尸才停止了追逐,它默默地站在河边,荣超和它隔河相望,它大力地呼吸,却没法在分辨出荣超的气味,荣超不敢上岸,就在水里哆嗦着站到天亮,阳光照在干尸上的一刻,他的所有骨骼展开复又收拢,收缩成一个五六岁孩子大小的身躯,倒在地上,真正死去。 猎人网上每一件任务都是怪力乱神的,只是你是否察觉到而已,有些任务你以为一帆风顺,其实死神已经悄悄拍过你的肩膀了。 当然这些,荣超是不会告诉下线猎人的。那些人不卖命,荣超就没钱赚了。这些年也颇有几个下线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对于这种事,荣超从来不追查。追查下去没准自己也会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盯上。 猎人网的“第二条军规”。 “你需要知道的,都包含在任务提示中了,没有包含的,就是你不该知道的。” 既然接下猎人网高额悬赏的任务,就该知道钱从来不好赚,一笔十万美元的任务,只有一万块是让你跑腿的钱,另外九万是你的“人身伤害意外险”。猎人们管平安归来的任务叫“抽中红牌”,反之则是“抽中黑牌”。抽中黑牌的人只能自认倒霉,收到的定金不用退还,但是别想再向雇主提什么问题和要求,猎人网不提供任何渠道追查雇主的身份。 这个网站只有一个从不露面的管理员nido,在你违反版规的时候会收到此人的警告邮件而已。大家甚至连他的名字是不是nido都不知道,所以这么叫他,只是他的邮箱地址是nido@hunter-x-hunter 其他两条军规分别是第一条: “不得查询雇主的身份。” 以及第三条: “事前保密,事后遗忘。” 荣超从来不违反第一和第二条,但是第三条他无法遵守。以他的名义接下来的任务,其实是由“下线猎人”来完成的,那么他就没法不把任务细节告诉其他人。这是严重的违规。 在雇主看来,一名id是“bule_dragon”的中国猎人几年间迅速崛起,大量地接任务,大把赚钱,已经在猎人网的榜单里爬到了前五的位置。“blue_dragon”就是荣超的id。蹿红太快对于荣超非常危险,一旦被雇主和管理员发现他手下有一个团队帮他接任务,后果不堪设想。荣超并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但从老一辈猎人貌似都恪守第三条军规来看,“军规”俨然是雷池火线,一触就死。 虽然荣超很注意保守他的“商业秘密”了,但是对于猎人网,他没有100%的信心。 你对这个网站了解得越多,你就越不想继续了解下去,就像对任务中常常要“走访”的那些破烂墓穴一样。最初开始荣超还兴致勃勃地在猎人网各个页面上转来转去,对比不同的任务,看讨论区,想弄清楚到底是群什么人聚集在里面。但是很快,他发现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黑洞,黑得把你看进去的视线都吞噬掉。对这个网站的敬畏发展到如今,荣超除了接任务和查站内邮件,绝不会在上面多耗费。 哪怕一分钟,任务报告也从开始的华丽文风变得朴实简练。 多一个字,多在线一分钟,就会让藏在黑洞里的人……或者什么东西……多了解你一分。 坐在屏幕前浏览那一项项标着天价的任务,黑色的背景上,暗红色的字随着鼠标往上滑动,荣超会觉得屏幕里面坐着什么人默默地看着他。 就像是自己的影子活了过来……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钱赚够了,是时候退出这个圈子了。”荣超喝了一空“水割”,酒液在舌头上滚动,他暗暗地下了决心。 荣超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一张黄花梨木雕西番莲花纹的大案,那下面是个埋地的保险柜,里面藏着那件价值250万美金的东西。 一只班尼路的纸袋,里面是信封装的一份份宗卷。 那些宗卷的信封都没有封口,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荣超就拆看了一袋,让人失望至极,根本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公安局的宗卷,执行警官以很标准的文件体描述一些调查下来没有结论只好封存的案件。读着索然无味。好像吃一碗没有淋酱油的阳春面。 这东西得来也很不容易,派去执行任务的小兄弟本来准备用枪的,不过刚好赶上地震震塌了火车南站的玻璃顶,那两个家伙忙着躲碎玻璃的时候,勇敢地小兄弟冲上去拎了纸袋子就跑,整个过程的花费只是那个小弟来往的油钱。连搜集情报的过程都省了,雇主明确地告诉荣超对方两个人会在火车南站交换东西。 荣超有些庆幸自己的运气,这个任务挂了48个小时一直没人敢接,因为表面上看起来它实在是太容易了,毫无危险可言。 猎人网的“隐藏规则第二条”: “看起来越简单的任务越危险。” 标价高达250万美金的任务,只是去抢一个纸袋,不能不令人警惕。如果不是荣超最近缺钱,他大概也绕着这任务走了。不过大概是走狗屎运,这个任务完成的轻而易举,现在,他只要安安静静地等待雇主安排的快递上门来取走东西就好了,随后尾款就会流入他的账户,从来没有一次错过。 这是猎人网邮件转来的客户的最新一条信息:“19:00,快递上门。” “什么快递公司那么努力?晚上七点还上门服务?”荣超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想,距离七点还有两个半小时,两个半小时之后,他将金盆洗手。 楚子航站在大厦的天台上,穿着一身联邦快递的工作服,太阳逐渐西沉,他的影子在落日下拉得很长,他戴着一副墨镜,墨镜里倒映出停车大厦正门前的,22寸巨型镀铬轮毂的凯雷德。 第四幕 尼伯龙根 “鸣泽啊,出国了可别着急找女朋友,爹娘不在你身边,你别只顾着玩了。”婶婶从前排车座上扭回头来,对着后座的路鸣泽淳淳(言字旁的,忘了拼音)教诲…… “知道啦知道啦,烦不烦啊。”路鸣泽坐在宝马后座上,发着短信,头也不抬。他在在短信里和学妹展望将来,根本没心思理老娘。 “长大了就是懂事。”婶婶很是欣慰,“瞅瞅路明非那个怂样,人家还拿着美国人给的丅奖学金呢,回国也不知道给我买点礼物……” “他不是给你带了那个什么养颜的深海鱼油么?”叔叔觉得得为路明非分辨几句,毕竟是他老路家的。 “那才值几个钱?”婶婶鼻子里哼哼,“他每年拿美国人那么多钱!” “他不是说了嘛,”叔叔打着哈哈,“第一年成绩不太好,奖学金没领全。” “那是当然的啊!”婶婶觉得出了一口气,“明非从小就比不上我们鸣泽,论成绩论长相论听话,凭什么好事儿都给他占了去?他要拿着全额奖学金了,那才叫没天理!” 对于路明非的狗屎运,婶婶心里一直不爽,连着几晚上辗转反复,没想明白自己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路鸣泽怎么就比不上蔫巴的路明非了,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然后又痛定思痛,觉得自己这一代已经铁定不如路明非爹妈了,只有在路鸣泽身上下功夫,一年来起早摸黑,撵驴似地抓着路鸣泽用功,录取通知书越洋寄来的那天,婶婶觉得真是翻身农奴做主人,到了自己蹬鼻子上脸,啊不,扬眉吐气的一天了,恨不得立刻抓起电话打给路明非爹娘,这才发觉,原来他们根本没有过路明非爹妈的联系电话,这么些年,来往通信真的就只剩那些用钢笔写在白纸上的信了,而且没有一次写过寄信人的地址。 婶婶扭头看了一眼后座,除了留给路鸣泽的空隙,满满的都是被褥、衣服、高压锅、大小包装的酱菜……不禁有种送子从军的壮气,心里憧憬着路鸣泽在远隔大洋的一盏孤灯之下,左手拿着夹酱菜的面包,右手翻阅全英文的课本,刻苦攻读,成就一代学术达人的感人场面。婶婶读过不少描写老科学家早年在国外求学的书,大抵都是这样的派头。 “到了,今晚吃点什么?”叔叔停车入位。 “我让明非把萝卜切了,蒸点香肠,摘点葱,把米粉泡上,鸣泽不是喜欢吃过桥米线么?今晚萝卜炖排骨,吊排骨汤下米线,广丅东香肠,我还买了三文鱼,切生鱼片给儿子吃。”婶婶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 “你别老叫明非帮你打杂,明天他不是还要返校么?也得有点时间收拾收拾行李。”叔叔说。 “怎么了怎么了?上大学了就不能帮我做点事?”婶婶一翻白眼,“我养他那么多年不说。” “你叫他做的他不都做了么?我看也做得蛮好的,小孩子嘛。”叔叔大度地说。 “我不管,今天要是没把马桶给我修好,别怪我没好脸色给他看。”婶婶哼哼。 一家三口肩挑背扛着大件小件走进电梯,有些年头的电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从地下车库升到一楼,刚开门,一个浑身汗味的家伙一头冲了进来,狂摁楼层键。 “没素质!”婶婶压低了声音哼哼,目光看着别处,又要让那家伙听见,又不能让他有话柄说自己在骂他。 那家伙猛地回头,愣了一下,立正站好。 “路明非?”婶婶认出这没素质的家伙来了,心里就有点儿上火,“你跑哪玩去了?叫你把香肠蒸上马桶坐圈买回来修好!就知道玩,跟你爹妈一个性子!马桶坐圈呢?没买?出去就知道跟同学玩?那么大了还一点不体谅大人的辛苦!”婶婶认定了路明非在外面贪玩刚回来,越说怒火越上涌,她出门逛了一整天,给路鸣泽买出国的东西,确实是够辛苦,本想着进门就躺在沙发上喘口气,那时候马桶圈势必已经换好了,香肠也蒸好了,葱花和萝卜整整齐齐地躺在案板上。 路明非一下子怂了,婶婶猜的确实没错,他刚刚才回来,楚子航把他放在距离小区不远的路口,他一路狂奔回来的,指望着比叔叔婶婶先进门,没料到进了电梯就狭路相逢。 “修好了修好了!马桶修好了!”路明非赶紧说。 他没机会进家门去验证一下了,不过只有赌了,信楚子航。楚子航说会派专业的人帮他解决这件事,现在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虽说以前跟这个师兄没打过什么交道,不过狮心会的老大不是普通人,在卡塞尔学院里也是一言九鼎的。路明非这种跟班的不能不信老大们的能量。 “那你匆匆忙忙的干什么?”婶婶的气平了些,上下打量他。 “我我我……”路明非一个劲儿地擦汗。 他怂什么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委实说如今就算婶婶给他脸色看他也不用怕,大不了回学校去住,和芬格尔那条败狗混迹。 “鸣泽马上就要出国了,今天给他买东西,还买了瓶酒庆祝一下,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准备一下,到处乱跑什么?”婶婶皱着眉教训。 叔叔晃着手里的一瓶干红,意思是说今晚可以放开来大家喝一顿。 电梯门打开了,婶婶还在念叨路明非,而路明非心里七上八下的,祈祷着推开家门出现奇迹,楚子航这回千万得靠得住,看起来婶婶今天心情不太好,要是楚子航放他鸽子,他就真得难过了。其实今天本来一切都会很顺的,出门跟同学聚餐,回来参加“路鸣泽同学出国留学家庭庆祝会”,他甚至还记得给路鸣泽买了件礼物,一个多功能的变压器,这样路鸣泽在美国就能使用各种国内带去的电器,虽然是个小东西,不过很有用,路鸣非估计婶婶不会注意到美国电压和国内不一样这回事。他吃过这个苦,在芝加哥火车站候车大厅熬过的几个白天黑夜里,他连给mp3充个电都没辄,只能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发呆,觉得自己是一条流落外星球的败狗。 结果一切都给卡塞尔学院的“日常”毁了,其实他根本不是能去出任务的料,非要塞给他这么件活儿,早把楚子航这种精英推出去,没准资料也没事,b007还活蹦乱跳地跟wendy吃晚饭呢。废柴害死人呐! “你萝卜全切了么?”婶婶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忽然想起这个茬来。 路明非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确实跟楚子航说了自己还得回家切萝卜蒸香肠剁葱花什么的,但是声音小得好比蚊子哼哼,唯一着重强调的是换马桶坐圈。换了谁都一样,坐在一辆价值200万的豪车里,跟狮心会会长提要求,你好意思说切萝卜这种事儿?你个只配萝卜蒸香肠的家伙,跟人提这个都浪费人家的时间不是? 路明非支支吾吾中,门被推开了…… 满屋子白萝卜片儿,码得整整齐齐的,每一片都是纵切,一厘米厚度,以日本厨子准备寿司的细致堆叠在各种容器里,上面洒着翠绿的葱花,摆在饭桌上、茶几上、甚至冰箱上,凡客厅里有平面的地方都摆满了葱花萝卜,所有的灯都打开,照得萝卜片二们晶莹剔透。路明非的眼睛几乎被灯光闪霞了,婶婶那么节约电费的人,从来不允许家里一间房开两盏灯。 厨房里传出整齐而迅捷的刀声,飘出诱人的香肠味,好似足有一个厨师训练班在厨房里演练刀工。 “什么情况?”路明非傻了。 这时候厕所里传来了强劲的冲击钻声,伴随着瓷砖破碎水泥开裂的噪音,整面墙壁都在颤抖。 路鸣泽一个没留神,正跟学妹你侬我侬的手机落在瓷砖地上,电池都摔了出来。 魁梧的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隐藏在墨镜后的目光凌厉如飞鹰,冷冷地扫视整个客厅,左手满满一桶萝卜片,右手提着美军制式的m9军刀,上面沾着几片缥缈的葱花。 婶婶从未在自家里看见这种身高190cm、肩宽50cm以上、体重足足超过200磅的凶徒,一口气接不上来,几乎要晕过去。 8楼 “书桌抽屉里有钱你们自己拿!”叔叔大声说。 另一个凶徒在厨房门口现身,只穿着跨栏背心,公然暴露出一身的贲突肌肉,戴着一顶黑色军帽,手里握着一柄美军制式安大略骑兵刀。 “路明非?”第二个凶徒摘下军帽,露出紧贴头皮修剪的一头淡金色头发,发型和美军海豹突击队类似,却清晰可见头皮上的骷髅纹身。 他居然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还带着点北京腔。 路明非没回答,除了捂脸,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认出这帮人了,这些人不是凶徒,即便他们原来隶属于海豹突击队的时候确实是些凶徒,但如今他们退役了,只是些在学校上班的工友而已…… 一个提着冲击钻的壮汉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拍了拍自己满身的石灰,军靴在婶婶每周末精心擦拭的实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他走向路明非,摘下嘴角叼着的一号雪茄,机械战警般方正的脸庞上露出那种男人间互相打招呼的微笑,伸出手来,“终于回来了?我们已经按照特派员楚子航的安排,给你家安好了马桶座圈。相当结实,用起来绝没问题。这项单独任务的评定人是你,如果还有什么不满意,现在还来得及补救…,比如更换螺丝什么的。” 他竖起非常给劲儿的大拇指,“放心,没问题,维修,我们很专业。” “果然是专业的人……”路明非捂脸。 这就是楚子航安排的“专业的人”么?满脸都写着“专业”二字啊!都是专业精英!只是这帮人是什么专业?是杀人专业吧?是把恐怖分子高举在空中一把折断的专业吧?是双手两把冲丅锋枪冲入枪林弹雨的专业吧?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卡塞尔学院校工部的海军陆战队员? “趁着暑假校园里没什么事情就休了年假,来中国旅游,本来计划是明天去普陀山拜欢音,接到电话就立刻赶来了。”机械战警仿佛读懂了路明非的心。 “你一个施瓦辛格一样的男人你拜什么欢音你求子啊?”路明非在心里说。 “还满意么?”机械战警伸手向着厕所一比,好像是示意路明非去里面试坐一下,体验一下是否舒适。 “不必了,免了……”路明非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我们还蒸了香肠,切了萝卜和葱花。”机械战警补充说。 “可你们也不必把所有的萝卜都宰了吧?”路明非按着额头,“还有葱花,你们切那么多葱花是要做辣酱么?” “任务上没有注明,进屋来搜索了一下发现阳台有大包的萝卜和成捆的葱,猜测是比较耗时的工作,需要多人协作完成,所以动用了学院校工部。我们花一点时间做了分工,一组四人负责厨房工序,一组三人负责卫生间工序,刀具用起来不顺手,好在随身都有携带,卫生间里的工序倒是比较简单,只等验收。”机械战警挑了挑眉毛,“我们还顺便疏浚了马桶。” “我的家就这么给搞得乱七八糟!”婶婶终于回过神来了,怒吼声穿云裂石。 机械战警目光里透出了警觉,手里的冲击钻不由得扬起,仿佛那是一柄填满子弹的沙漠之鹰。 很快婶婶就哑了,因为围观的邻居们都从屋外把脑袋探了进来,瞪大眼睛看着满屋武装暴徒般的男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路明非彻底怂了。 其实他早该明白,卡塞尔学院根本不是个正常人呆的地方,干不出什么正常的事情来,从他踏入这个学校开始,他就已经和以前的生活绝缘了。诺诺很清楚地说过,卡塞尔学院,根本就是人生里面的另一条路。跟普通人的路,完全不同。你因为血管里流动的孤独和悲哀而去追寻同类……然后再也不用回到人类的地方。 “我看出来了啊,你就是看不起鸣泽嘛!因为鸣泽也被美国大学录取了,你就找一堆人来搅事情,算你狠,你有人,你们家一辈子都踩在我头上,我没有你妈妈知书达礼脾气好,鸣泽没有你那么有派头有场面,没美国教授撑腰……你气死我算了你!”婶婶把邻居们哄出去了转眼就变了脸,把着沙发扶手抹眼泪。 路鸣非垂着手在她面前站着,连带着校工部的人也一并垂头站着。 路明非精神有点恍惚,其实婶婶这样骂他不算骂得狠的,也不算骂得难听的,其中的原因大概不乏那群校工部的人仍旧没弄清状况于是依旧提着骑兵刀和冲击钻等等凶器。 他恍惚是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距离婶婶的世界是那么地遥远,原来他会看不起路鸣泽,原来路鸣泽没有美国教授撑腰,没有他有派头有场面,原来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可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渣到爆啊,成绩不如路鸣泽,人缘不如路鸣泽,一起都排在路鸣泽后面,他平生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糊里糊涂进了卡塞尔学院,可他甚至没有抖抖威风的机会,因为入学了也还是一条狗,爹妈都没来看自己一眼。 就这么一份狗屎运居然会成了婶婶的心病?其实只有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像条狗才是他路明非的人生? 真的已经很怂了啊,可还不够怂么?他这种人,就该很怂很怂一直怂到底么? 今天是路鸣泽出国前的庆功饭么?也可是(书上原话,有点别扭)他的生日不是,平生第一次有了手机,有人给他发生日快乐的短信,还有人要献给他一首不合时宜的生日歌。路明非忽然笑了起来,笑出了声,天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他在婶婶面前忽然控制不住了。 叔叔婶婶同时抬起眼来,愤怒又凶狠地看了他一眼,用力拉起路鸣泽的手,进了叔叔婶婶的卧室,门被响亮地摔上,再也打不开。 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外面的阳光已经黯淡下去,路明非才抬起头,对校工部的人说,“我们走吧。”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默默地收拾好行李,最后他翻倒那个多功能变压器,犹豫了一下,悄悄把他放在那台老ibm笔记本上,以前他和路鸣泽共用的破笔记本,在那里他荒废了很多时间。 隔壁传来婶婶尖利的怒骂,叔叔低沉的安抚的声音,路鸣泽陪着叔叔一起安抚的低声,路明非在这些声音里走过客厅,看见地板上搁着婶婶买的菜,路鸣泽出国的各式装备,以及一块蛋糕。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一辈子还没吃过一个生日蛋糕,虽然生在这么热的天,真对蛋糕提不起胃口,可是真想有一块生日蛋糕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路明非想他无论做什么其实都不会讨叔叔婶婶和堂弟的喜欢的,就像对一个女孩,因为她不爱你,所以你做什么都是错。 因为不爱,所以都错。 他拉着箱子,跟着校工部的人走进黑暗里,走了老远回头,看着那扇原来属于自己的窗口,孤零零地亮着灯。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那么怕婶婶,因为叔叔婶婶和这个屋子就像他的家。他跟卡塞尔学院里其他人最不像的地方,就是他不想孤独,“血之哀”这种拉风的东西跟他无缘。他想跟普通人一样有个家可以回去,即便只是暑假能回去都好。 小区门口停着一辆7系的黑色宝马,穿着制服带着白手套的司机恭恭敬敬地为他拉开车门,“恺撒-加索图先生通过mint俱乐部安排的,接您去晚上用餐的餐馆。” “其实你们还没看过我最拽的时候呢…,”路明非轻声说,“不过大概你们也不想看到。” 他是在跟不再听他说话的叔叔婶婶说话。 |2|任务的尽头 “对方是猎人,而且是猎人团体,我们关于他们的资料很多,但是仍旧没有办法确定他们有没有藏着什么王牌在手里。这些猎人永远会把尽可能多的牌扣着不亮出来,关键时刻,这些牌会救命。”施耐德教授说,“这次的任务又在中国境内,我们不想惹麻烦,所以投入了多达九人的团队,领队是楚子航,但它并不负责指挥,命令直接从总部发出。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护板墙撤掉之后,巨幕电影版的显示屏,占据了中央控制室的整整一面墙,上面是润德大厦3d构造图。 “核心目标就是攻入润德大厦a座顶层,夺回被夺走的资料。”曼施坦因教授点了点头,润德大厦是一座双子楼,a座顶层整个被标红了,“千禧劳务输出公司”买下了整个顶层作为总部。 “只是一栋商用大楼,有必要动用9个人的团队么?”古德里安教授有点紧张。“我会觉得你们是在攻略五角大楼!” “如果攻略五角大楼我还会再增加9个人。”施奈德说。 “难道这个润德大厦的保安力量有五角大楼一半?”古德里安挠头 “不,是千禧劳务输出公司的保安力量。”施耐德的手在空气中翻转,一束光从屋顶射下来笼罩在他手上,他的手指运动被那束光读取之后转换成对巨幕的操作,第11,13,17,19,25,层也随之标红。 “名义上这家公司主要输出保安服务,换而言之,他们是个输出商业保镖的公司。我标红的这些楼层,也都是由这家公司负责保安的。他们给同一栋楼里的其他公司提供了优惠的价格,其他公司都很乐意当他们的客户。”施耐德说,“但这绝不仅仅是一种好意。” 他凭空挥手,抹去了巨幕上的3d构造图,一张大楼的剖面图被他从数据库里调了出来,这一次标红的是所有的通道,无论是楼梯,电梯,消防通道还是通风管道 “仔细看这五个楼层恰好控制了通往顶层的所有道路,你试图通往顶层,就必须在这五个楼层中转,而中转的地方都布置了人手,这家公司已经把整个润德大厦变成了一个防守森严的基地,为了防止有人在楼板上强行开孔进入顶层,他们甚至用强化钢板吧地板和天花板做了加固。”施耐德的手指阴影在那些红色的路线上划过,“我把行动时间设置在5分钟,五分钟之内,就算楼顶的人得到被侵入的消息,也来不及转移或者销毁资料。” “通过足足五层防御,五分钟?”曼施坦因质疑,“顶层是26层,电梯直接上去也要3分钟。” “我没说我们要通过这五个楼层。”施耐德冷冷的说,“我们会直达26层!” “有直达电梯?那还叫什么防御森严?”古德里安插嘴。 “确实有一部直达电梯,不过那部电梯只通往顶层,使用钥匙开启的,钥匙在千禧劳务输出公司的总经理荣超手里。电梯锁是纯机械的,诺玛都没法开启它。”施耐德说“可是还有另外一部电梯,每栋大楼……都是要擦玻璃的。” 时间18:15,楚子航听见耳机中传来电流的声音这预示着隔着大洋的校园总部将和他再次通话。 “子航,行动计划已经确定,支持你的人将在15分钟赶到,你们会有15分钟的时间来做准备工作,入侵时间定在18:55.,19:00门卫换班,是最好的撤离时机。”是施耐德教授低沉嘶哑的声音。 楚子航微微皱了皱眉,“我不需要支持,我已经研究了这栋楼的结构,我一个人足够完成任务。” “这些资料非常重要,行动又在中国,我们希望行动尽可能干净利索,不要产生任何伤亡,只是取回资料那么简单,所以决定派人支持你。”施耐德不动声色,他不想对楚子航说明三位值班教授对于这次行动细节的讨论,暑假过后楚子航也只是进入三年级,作为学员,他没有必要对学员幕后的事了解太多。 “人多才会导致麻烦,你们派了多少人的团队?”楚子航压低了声音。 “8人,加你一共9个,你是队长。” “人数太多了,9个人,简直是个突击队。” “这个我们已经叮嘱了派去的人员,务必便装,你们每个人使用的通讯工具只有移动电话,没有头盔、配枪、刀具和战术手电筒,更没有狙击支援。你们靠的只是反应能力和应变能力,这样在外人看来就不像是一场有组织的入侵。” “像是银行劫匪。”楚子航抬头看了一眼大厦顶层,玻璃幕墙映出巨大的、昏黄的夕阳。 “服从命令,这是我们没有把你作为一个学生来看待,我们认为你是执行部的专员!”施耐德加重了语气。 “我发从,我只是希望你派来的人不要入出麻烦。”楚子航低声说。 “行动细节和每个人的安排已经发到你的随身终端上了,你会明白这是一次接近完美的战术布置,诺玛进行过模拟,每个步骤都会非常顺利,你将在三分钟内到达顶楼,取回那份资料。就这么简单。” 荣超在笔记本上玩《植物大战僵尸》,他已经在生存模式里扛过了500波僵尸的进攻,破了自己的记录。 时间快要接近19:00,取货的快递员就要来了,这将是他最后一单生意,之后他想注销掉自己在猎人网的账号,再也不插手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出国做点正经买卖。 而之后要去的,无论是什么国度,都比猎人网黑色背景后那个隐约浮现却永远无法看清的国度要好。 屏幕上的大群的红眼僵尸又攻过来了,荣超的八门玉米加农炮已经蓄满了大玉米炮弹,他搓了搓手,心里突突的跳。 他心跳加速不是因为屏幕上那些红眼僵尸,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快递员。 不知道怎么今天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是惶恐,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惶恐,越到19:00却清晰,他坐下来玩游戏,就是因为坐立不安,必须握这鼠标做点什么才能够集中注意力。 猎人们私下里有些交流,因为有时会拼团接任务,所以惯例会留个msn得联系方式,伪装了ip之后,这种联系方式最安全。 八年前,荣超新出道不久,有个猎人前辈根荣超闲聊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含义很微妙的话,说在猎人网上接下一个任务,做完了,并不代表那个任务就此结束。 荣超说我明白了,做完了任务还没有拿到钱,就不算结束,之后钱货两清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结束。 前辈打出个诡秘的表情符号说,不,任务永远都不会结束,从你接下任务的一瞬间开始,任务一直延续。 荣超想问为什么,前辈说哦,有人敲门,大概是送披萨的来了,你等等我,我还没吃晚饭呢。 前辈大概是吃披萨吃得很开心,msn的头像暗下去再也没亮起来,几天后,荣超看到猎人网上的这个前辈的id悄无声息的被注销了。 六年前又有一个前辈跟荣超说起这个话题。说这个说法在老一辈猎人里并不罕见,任务,永远不会结束。 荣超还要问的时候,这个前辈说,这样吧,我明天就要去印尼出一个任务,等我完成这个任务回来,我就告诉你。 这是猎人的习惯,图个吉利,要许诺同行一件事。这件事待至任务完成之后来做。猎人们相信既然还有未完成的事,猎人就不会死,会平安归来。荣超也是很相信那个前辈的能力,在当时猎人网的排行榜上,前辈名列第二位,最喜欢接“战场任务”,都是要在枪林弹雨里往来的,据说古巴导弹危机的时候还叼着哈瓦那雪茄开着老款的伏尔加轿车在古巴出任务,捎带手还去了古巴籍美女。 几周之后前辈给荣超发了封电邮,说任务已经结束,一切顺利,我在机场候机,这里电脑真丅他妈的破,到家上msn我跟你说。 这番对话发生在2004年12月26日,印尼苏门答腊大地震引发海啸,把飞机带着前辈一起吞掉了,id注销。 荣超开始对这件事严肃对待了,他忽然发现这个讨吉利的行规根本是个悖论,因为按照前辈说的,任务不会结束,那么……他也就永远没有机会完成自己的许诺。果然他就没完成,如果这个传说被看做一个诅咒,他灵验了。 13楼 直到今年年初,有个美籍华裔的前辈接了一个大任务,目的地中国,需要个地头熟的,于是找了荣超搭伙。任务很顺利,结束后两个人在香格里拉酒店推杯换盏,前辈突然感慨说,算上这个任务,我身上有十四个任务了。荣超那时候已经开始筹划他的劳务输出公司,心里吃惊说难道您也是一接接很多个任务?通常按惯例,猎人同时不接两个任务,做完一个才接下一个。前辈说,我出道以来一共做了十四个任务,而且这些任务都没有结束。前辈说这只是个说法,是前辈的前辈跟我说的,猎人结下的任务,永远不会结束,它跟你一辈子。 荣超激动死了,紧紧地抓着前辈的手说您不吃披萨吧?也没有心脏病什么的突发病吧?又环顾上下左右说,我们这地方也不是地震频发带。这样吧,你歇口气,稳住了,好好跟我讲讲这“任务永远不会结束”是怎么回事儿。 前辈乐了,说这事我的前辈跟我说的,那位前辈是个英俊的以色列中年大叔,他跟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们也在吃饭,在以色列的特拉维夫,也是这样的其乐融融,那天的日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是1973年的10月6日。 荣超脑袋一懵,觉得这日子听起来耳熟。 “你想起来了对吧?”前辈说,“那天是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阿拉伯人猛攻戈兰高地,满城都是警报声,我们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叔把嘴里的炸鹰嘴豆泥球好不容易咽了下去那东西蛮好吃的,以色列特产站起来说战争爆发了!我要保卫我的祖国!这件事等我回来跟你说!他就冲向临时征兵处,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就这样荣超一直都没能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传说,好比他知道这个藤上长着一个瓜,但是无论顺着哪根分岔摸下去,都只摸到一个断口。 你知道目的地存在,却永远不能抵达。 他就要金盆洗手了,在这之前,他忽然怀疑自己能不能金盆洗手。 他有点走神,这让他漏掉了发射玉米炮最好的时机,一群红眼僵尸在荆棘地前纷纷投掷出小僵尸,那些小僵尸落在荣超用作后防线的冰冻西瓜旁,吭哧吭哧地弄掉了冰冻西瓜和用作防御的南瓜头,就在荣超试图不就的时候,更多的红眼僵尸扑上,玉米炮射偏,防线被撕裂,荣超这一轮的最好成绩停止在“500波”这个数字上。 荣超估计盛夏的时间不够他再玩一盘了,他拎起电话,“前台嘛?有没有取快递的来?” “没有呀荣总,快下雨了,今天怕是不会有送快递的来了。”前台那个裙子总是穿得很短很短的女孩千娇百媚地说。 “傍晚还出太阳的,怎么说下雨就下雨。”荣超挂上电话往窗外望去,果然下午徘徊在西边的云层已经渐渐压过城市,颜色渐渐发乌,这是一场暴风雨的预兆。 下雨并不会导致雇主不来取货,毕竟是价值几百万美元的东西,但是突然变化的天气让荣超心里不太舒服,只剩下30分钟了,荣超看了一样墙壁上的古董挂钟,随手登录了猎人网,想最后再看看这个网站,毕竟是这个网站把他从一文不名变成腰缠万贯。 他输入了“蓝龙”的id和密码,网站页面停滞了一刻,自上往下刷新,漆黑的底色,墨绿色的线条,深红色的字体,就像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门在他面前洞开。听过猎人网传说而没有登陆过的人不会想到这个网站其实只是个简简单单的论坛,和任何论坛的区别都不大,很多很多的子论坛,里面都安静得要死,只有一个活跃的闲话区,五颜六色的字体和天南海北的图片,像是打翻了颜料盘子,猎人们在这里胡说八道,版规是不得讨论任务,一切和任务有关的帖子都会被悄无声息地删除。 而那些安静如死的子论坛里,只有黑色的背景和一个暗红色的、格式统一的帖子,譬如“123010-伯利兹-a”,这就是一个必须在2010年12月30日于伯利兹完成的a级任务,如果猎人有兴趣,只需要在下面用简单的英文回复说,“check”,资料就会随之发送到你的站内邮箱里,而如果有人看完了资料回复“take”,那说明雇主和猎人之间已经达成了临时的雇佣关系,这个任务就暂时被挂起,无法再回复。许久之后,会看到回复过“take”的猎人又恢复说“over”,这个帖子就会被悄无声息地转入“旧帖典藏区”,或者这个帖子会重新开张,这种情况往往都伴随着某个id被注销。 荣超百无聊赖地浏览着自己收藏的帖子,都是他曾经接手过的任务,从西丅藏到云南的密林,多少次九死一生,有些叫人怀念。一度在猎人网上炙手可热的中国猎人“蓝龙”,今晚就要消失了,要是在闲话区发一个帖子,大概很多人会发信来告别吧? “您有一封未读邮件”。荣超忽然发觉网站右上角有提示闪动。 荣超随手点开右键,内容只有简单的一个英文单词,“byebye” 难道真的是一封道别的邮件?谁跟自己道别呢?自己想退出这一行的事情谁也没说啊……荣超忽然打了个寒战,“byebye”不仅仅有告别的意思,还可以有其他含义。他慢慢地把目光移动到发件人的位置,一片空白。 没有发件人。 荣超的手仿佛触电一样从键盘上弹起,也是同一瞬间,巨大的雷声震动了玻璃窗,玻璃上一片惨白,一到垂直劈下的电光照亮了黑夜,几万伏的高静电压让整个润德大厦所有亮灯的窗户都闪了闪。室内的灯暗了又亮,屏幕上一片漆黑,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浏览器停留在猎人网的第一层上,那个用于伪装的动漫网站上,右上角显示着“请登录”的字样。 他被弹出了。 荣超急忙趴在键盘上输入那个熟悉到可以盲打输入的密码…… “用户‘【不说了、会被吞、】’已被注销。” 荣超瘫坐在沙发里,对于一个猎人而言,失去了id,就像失去了身份,无从补办。每一个被注销id的猎人都已经小时在这个世界上了。 荣超的手颤抖着抚摸自己全身上下,他仍旧能摸到自己的心跳和体温,这说明他仍旧活着。 一个还活着的猎人,和一个已经被注销的id,已经最后一件没送出去的货物。 轿车平稳地奔驰在林间公路上,窗外闪过生机勃勃的绿色和间杂的草花。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放下电话,用极尽恭敬的声音对麦克风说,“id已经注销了,所有资料也都抹掉了,从此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了。” 后座和前座被黑色的隔音板阻挡,前座的人根本看不到后座的任何事。 “死了才真的不存在,”扩音器里回荡着低沉的声音,“那个卡塞尔学院的孩子,一定会杀死他么?” “请您务必放心,龙之血燃烧的时候,拥有黄金瞳的孩子拥有的杀戮之心,比饥饿的狮子更甚。” “希望他表现得出色,最出色的孩子,才能成为我们的选民。” |3|熟悉的迈巴赫 楚子航撑着一把伞站在雨中,怀里抱着一个长形的盒子,盒子外贴着纸条“鲜花快递”。暴雨倾盆而下,街道上的人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遮着头四散奔跑,街道空阔起来了,他默默地看着大滴大滴的雨砸在地面上碎裂成透明的花。 一辆车身上漆着“联邦快递”字样的厢式货车切开雨幕飞速驶来,带着刺耳的刹车声,溅起一人高的水花停在楚子航面前。 车门拉开,学院本部为他配置的便装精锐跳下车,动作仿佛一个模子铸出来的,训练有素。 “虽然我已经猜到你们每次出现都有惊喜,不过这次的便装还真让我耳目一新啊。”楚子航扫了他们一样,淡淡地说。 卡塞尔学院校工部那些魁梧的男人并排站在楚子航面前,有的穿着“阿迪王”的套头衫,有的人穿着韩版的宽腿裤,有人穿着超大号的“双星”牌板鞋,为首的领队穿着一套北京国安的绿色队服,一副死忠球迷的摸样。 “不合适么?”领队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我看中国人都是这么穿的。” “但是我们的胸肌不会像是要顶破上衣炸出来。”楚子航拍了拍领队的领口。 一群服色各异,看起来热爱运动和hiphop的男人,本来确实很容易混入人群,如果不是他们每个人都留着贴近头皮的短发,身高一米九作用,一身堪称“雄奇”的肌肉在那些廉价的罩衫下滚动的话 “总不能吧肌肉揣在兜里藏起来”领队挠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原本就是准备强攻,隐藏身份不是很必须。只是这样你们明天会上本地地市报的头条,标题大概是《阿迪王美国猛男团公然抢劫办公楼》什么的。”楚子航说,“记住,之所以安排那么多人受,是因为我们不想造成任何伤亡,对于任何对手,我们只需要制服,而非伤害对方。明白么?” “明白!” “15分钟准备,开始行动的命令会由施耐德教授直接发到你们的耳机里。”楚子航挥手,抱着鲜花快递的盒子走向了润德大厦,对着门卫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您好,快递公司的。” 楚子航最后看了一眼腕表,还剩十秒的时间,他刚从洗手间里出来,沿着二楼大厅的电动扶梯去一楼。 行动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出发的位置,他的位置在电动扶梯从一楼到二楼的中间点上。电动扶梯的移动速度是每秒钟2米,每下降一层需要20秒钟,楚子航踏上电动扶梯的第一步,还剩下10秒。 18:55,他将准确地到达第一层和第二层的中间位置,误差不超过两米。 这是施耐德的风格,作为执行部的负责人,施耐德设计的任务总是每一步环环相扣,一个团队的人组成一台巨大的机器,每个人都是一个齿轮,每个人的行动都在呼应队友。 “开始!”耳机里传来施耐德的声音。 楚子航按动了腕表,那块机械计时表的指针开始转动,五分钟倒计时开始。 一个穿着“阿迪王”球服的魁梧男人从雨幕里走出来,径直走向了大门,也许是他这副打扮配上那身夸张的肌肉显得反差太大,也许是警卫的本能,来自千禧劳务公司的职业警卫们退后一步按住了腰间的警棍。 差不多是同时,一辆厢式货车冒着雨慢悠悠地向着大厦的正门而来,它没有打开雨刷器,沿着前挡风玻璃流下的雨水浪人看不清里面司机的面容。 “阿迪王”张开双臂,以坚硬的臂骨硬生生挡住了两名警卫的棍击,两手抓住两个人的领口,把他们向空中举起。两名警卫的头部撞在前门的顶梁上,几乎昏厥过去,他们的喊声把整个大厅的警卫都惊动了,警铃声大作,警卫们从不同的通道出口涌出,狂奔着沿电动扶梯向下,经过楚子航的身边,扑向那个来意不明的入侵者。 楚子航彬彬有礼地侧身避让他们,最后一名警卫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楚子航的手中多了一串银色的钥匙,原本挂在警卫的后腰上。这些警卫来自二楼通道口,他们原本呆在调度室来监视整个大厦的设备运转。 穿着“双星”板鞋和套头衫的魁梧男人从一层沿着下行的电动扶梯逆行而上,他的步伐极大,每一步都会跨过几级台阶,扶梯下行的速度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似的。他和楚子航擦肩而过,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把那串钥匙放进他的掌心里。 “阿迪王”已经和十几名警卫纠缠上了,他正沿着一楼商场的开阔通道狂奔。那些并不算低矮的柜台对这家伙似乎完全不构成阻碍,他一个速度爆发,仿佛跨栏运动员一样的飞跃而过,因为暴雨而滞留在底层商场里购物的顾客们惊恐地双手抱头。警卫们没法像他这样取近道,只好在人群中迂回前进,阿迪王每次发现自己把警卫们甩地太远,就会停下来露出白痴似的笑容回头观望。 “装得还真像。”楚子航扭头看了阿迪王一眼,双手抄在口袋里步入一层levis的店面,漫无目的地在衣架上抓取了几件,“试衣间在哪里?” 绝大部分店员都跑到门口围观那个逗着警卫到处跑的壮汉去了,那家伙好像有点傻,目的并不在抢劫什么的,而是和警卫们玩某种捉迷藏的游戏,顾客和店员们都看得很开心,店面里只剩下一个女孩照看。 “后后面。”女孩瞪大了眼睛看着楚子航,有看着楚子航手里的衣服,像是看一个外星人。 “我去试试衣服。”楚子航警觉地闪避了她的目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犯了错误,他目前还只是冒充一个普通的顾客。 他进入了试衣间,把衣服扔在一旁的时候才发现问题,仓促中他所抓的都是女装,包括一条牛仔短裙 时间还剩下4分30秒,他已肘部猛击在试衣间的后墙上,看起来坚固的后墙碎裂开来,从断口看得出只是刨花板做的隔断,而外面的喧嚣声完全遮盖了楚子航在更衣间里的动静,即使是留下来看守店面的女孩,大概也只是以为这个要试穿短裙的男孩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 楚子航没入了刨花板后幽暗的空间里,他打亮战术电筒,看见了对面的银色金属板。 通往11层的电梯,设计图纸显示,在下面的五层底商中,这台电梯不开门,会直达地下车库。但是所谓的不开门,只是把通道口封住,没有设置一到五层的楼层按键而已。原本的设计中,这台电梯可以停在任何楼层。现在它就停在楚子航面前,第一层。 符合计划,拿到钥匙进入调度室的人切断了这台电梯的电源,在它恰好经过一层的时候。 楚子航从腰后抽出楔形扳手,那块薄钢板一样的工具出自卡塞尔学院的装备部,无声无息地切入电梯门的缝隙里。电梯门被强行扳开,楚子航悄无声息地进入电梯,脱下外衣搭在上方是摄像头上,摘下紧急呼叫电话,“接通电源。” 瞬间,漆黑的电梯内部,灯光跳闪亮起,电梯重新恢复了供电,带着本不该存在于电梯中的客人直升11楼。 此刻的混乱中,已经没有人注意到这栋大厦里不同的地方都有魁梧的人影出入,有的人在不同的入口一一锁死了旋转门,有的则关闭了车库入口处的大门,有的人锁死了消防通道,阻挡了上面几层涌下来的保安一切都有条不紊,施耐德操纵这个团队,如同越过大洋操纵自己的手。 楚子航看了一眼腕表,还有3分30秒钟,他即将到达11层,还想继续上升他必须更换电梯。11层完全被千禧劳务输出公司的保安们控制着,他们来不及下去解决商场的混乱,但是他们会坚守11层。楚子航在电梯里蹲地,压了压腿,像是一个百米跑的健将在赛道尽头做的准备工作。他深深地蹲了下去,抬起头盯着能照出人影的电梯门。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11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警铃声同样席卷了11层,目光警惕的四名保安紧紧封堵在电梯门前,手持电击警棍,他们的目光是平视的,第一瞬间看到的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电梯。他们楞了一下,他们没有人在外面按键,而电梯停在11层,必然是有人在里面按键随即他们注意到这个人豹子一样贴地蹲伏。 电击警棍还没有来得及击下,楚子航斜向上冲出,以双肩撞击靠他最近的两名警卫,瞬间停顿后,双手按住另外两名警卫的胸口,顿了顿,发力。但愿这些警卫知道他的课表,他选修的格斗术是太极,绵柔的力量把两个体重150斤以上的人“发”了出去,紧贴墙壁,瞬间脱力。 两侧通道涌出的是整整一队警卫,楚子航在同时听到了刺破空气的、低沉的声音,如同太古僧侣的唱颂。 言灵,没有出乎学院本部的预料,这个伪装成劳务公司的猎人组织里,隐藏着有血统的人。对于混血种而言,同族才是最可怕的敌人,相同的血统,相近的能力,最后比拼的是血统纯度。 言灵的效果力量开始出现了,所有警卫的皮肤上开始透出渗血般的红色,心脏剧烈的跳动把大量的鲜血输送到这些警卫的全身,他们的身体机能在一瞬间得到了数倍的强化。他们没有时间体会这种忽然涌来力量的惊喜,只是全力以赴扑向楚子航。 言灵-王之侍,序列号28,在领域内强化活体的体能。 楚子航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腕表,倒计时三分二十秒,两侧警卫扑上,楚子航再次下蹲,重新恢复成蹲式起跑的动作。 他一直在准备向前奔跑,此刻仍旧没有放弃,而他的前方只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暴风雨肆虐的夜色。两侧保安扑上,在“王之侍”的领域内,他们的体能能和运动员相比,而谨慎畏惧的情绪,都被血管中剂量瞬间加倍的肾上腺素击溃。太古时代龙族用这个言灵鼓舞效忠他们的人类乃至野兽,把他们强化为军队。 两侧的警卫们扑起于空中,一根根带着高压静电的警棍在空气中纵横,静电击穿了空气,一根根细丝状的紫色的静电粘连在警棍之间。 一瞬间,可能只有0。5秒,0。5秒之后,楚子航将被这张巨大的电网覆盖。 楚子航捻了捻手指,手指上格外的湿润,他太集中注意力而忽略了某件奇怪的事情,空气里的水汽密度已经过饱和了,走廊上的空气泛着淡淡的白色,如同浓雾。即使是暴雨的天气,空气中的水汽浓度也不应该那么大,太大的水汽密度让空气变成了导体。 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他起跑,扑向前方,撞向前方坚固的钢化玻璃。 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窗前自上而下掠过,什么东西打在钢化玻璃的中心,仔细看会发现那是一枚极细的金属锥,锋利的尖端钻透了钢化玻璃,随后头部弹出的扣爪从里面抓住了整块玻璃,裂纹向着四面八方迅速延伸,在玻璃完全崩溃之前,那枚尾部带着绳索的金属锥回收,带动了所有钢化玻璃的碎片由内向外飞溅,楚子航跟着那些碎片扑入暴风雨中,在空气中停止了短短的瞬间,急速下坠。 “跳楼了?”所有警卫都愣住了。 外面传来钢缆抽紧的锐响,夹杂着了齿轮旋转的嘎嘎声,巨大的黑影自下上升,浑身被大雨淋透的楚子航站在那东西上,抱着“鲜花快递”的盒子,透过墨镜看着警卫们。 润德大厦b座的天台,卡塞尔学院校工部的精锐开始回收射绳枪的绳索。 他按照任务流程表上的时间,使用超高压气丅枪,准确地发射了两次,第一次他击碎了一根保险栓,释放了a座定侧被锁住的幕墙清洗悬桥,调度室的同伴立刻全速下降悬桥,第二次才是破坏了11楼电梯对面的钢化玻璃。悬桥吊索长度45米,足以从楼顶垂到11层的高度,高层的清晰都是通过这架机具完成,为了防止有人滥用这个装置侵入上层,悬桥无法降到11楼以下。 执行部收集这个猎人团伙的资料已经很久了,一切的细节都没有被放过。 还剩三分十秒,而悬桥只需要一分三十秒就能升到顶层,楚子航只需要在一分四十秒之内夺回资料,地下停车场里楚子航的panamera已经发动,校工部的人正坐在驾驶座上,封锁了停车场入口之后,车流被堵塞在西边的道路上,那里亮着一片红灯,焦躁的车喇叭蜂鸣。而东侧的道路已经被清空,楚子航只要回到地面,立刻可以乘车离开,以panamera的速度,没有人能追上他们。 时间在控制范围内,计划到这里一切进行得完美无缺,环环相扣。 悬桥快速地上升,楚子航捻了捻手指,回想刚才一刻空气里饱和的水汽,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冰冷的雨水狂泻而下,云层里电蛇游窜。 他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冰冷的味道,混合着大量的水汽,一直两到心里。 他只闻过这个味道一次……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高架路上! 脚下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楚子航低头看想脚下,被校工部隔离的、空无一人的东侧街道上,一辆迈巴赫亮着车灯,慢慢地驶向润德大厦a座。 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什么东西在楚子航的心底猛地炸开,迈巴赫的发动机轰然吼叫,直撞向润德大厦侧面的承重柱,两吨以上的沉重车身配合100迈以上的告诉,撞击的瞬间迈巴赫的车头被柱子撕成了两半,整栋大厦都被震动了,悬桥一震,吊索从齿轮上脱离之后卡在轴承间被绞断。楚子航失去了平衡,整个悬桥向下坠落! |4|上锁的十字馆 意大利,波涛菲诺,splendid酒店。 恺撒在自己的套间里,端这一杯香槟,用手指在木质百叶窗上拓出一条缝隙,往外眺望。他的套间面对热内那亚湾,在这间酒店里是视野最好的,此刻翻飞的落叶中,一辆黑色的罗尔斯¡罗伊斯轿车盘山而上,进入酒店的黑铁大门,在不远处的小楼前停下。 那是splendid酒店最大的套房,一个独栋建筑,外壁是浮雕的白色大理石,原来是修道院里苦修和自省的地方,临着山崖,窗户狭小,像是个小型的堡垒。小楼前的停车场上差不多满了,一辆兰薄基尼跑车,一辆老式的捷豹房车,一辆大众到极点的丰田,甚至还有一辆山地自行车靠在墙边。 司机拉开车门,用手遮挡在车门边框上缘。一只金色的高跟鞋稳稳地踩在地上,修长干练的小腿有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感。 “第五位校董,看来是位令人惊艳的女士。”管家在恺撒的背后低声说。 女人钻出轿车,确实令人惊艳。她只有20多岁的年纪,却有30多岁的眼神,化着欧洲贵妇的妆,蒙着黑色的面纱,穿这昂贵的套裙,外面罩着裘皮坎肩,冷淡的环顾四周之后,昂首挺胸地进入小楼。 “年纪轻轻就不得不继承家业,”恺撒喝了一口香槟,“我猜她的父亲死了。” “少爷,你这样说会得罪那些校董们的,”管家微笑,“他们可都是为卡塞尔学院出钱的人,不过你的洞察力很敏锐,伊丽莎白¡洛郎,她的家族是欧洲最大的辛迪加之一,从事矿业和金融业,她的父亲死于空难,所以不得不中断在皇家美术学院的学习继承家业。” “嗨,丽纱我的孩子。欢迎,到的很准时。”一个年迈的男人从小楼里大步出来,向着贵妇,或者说贵妇似的女孩张开双臂,“你长大得太快了,变得也太漂亮了。我还记得你在伊顿公学上学时,穿着校服的样子。” “谢谢你,昂热。”女士彬彬有礼地和男人行贴面礼,“那是你足有八年没有见我了,你还是老样子,时间在你身上看起来是停止的。” “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时间是会慢那么一点点的。”男人微笑,非常绅士地伸出一只胳膊。 女士挽着他的胳膊上楼,像是老迈却依旧英俊的父亲挽着初入社交圈的女儿。 卡塞尔学院校长,昂热。 “他们得多久?”恺撒问。 “每年校董会的时长都不同,有时候只要区区十几分钟,有时候却长达几天,校董们投资卡塞尔学院都不是为了钱,他们都是,”管家顿了顿,“屠龙世家的秘党啊!” 恺撒微微点头,“就是这一代的秘党长老会吧?” “是的,校董会,或者说秘党长老会,他们是混血种中真正的最高阶级,权力的掌握者,昂热校长只是他们推选出来的执行人。” “我们只能在这里干等么?”恺撒啜饮着杯中的酒液,他的眼睛低垂,像是被阴影笼罩,不再是那种纯净的冰蓝色,而像是卷云下起伏的海面,暗蓝幽深。 “您花了十五年时间,终于接近了权力的中央,这时候可以多一点耐心,”管家轻声说,“跟漫长的十五年相比,现在的几个小时又算得了什么呢?既然通知您旁听这次校董会,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了,据我所知,历届校董会还未曾邀请过学生旁听。” “我叔叔跟你说的?他今天会来么?” “他已经来了。” “我想睡一会儿,他们电话来就叫醒我。”恺撒放下酒杯,转身走向里面的卧室。 “生命如风流转,世界不灭如刚岩;亲人啊,你今离开我们,随风远去,你的灵魂圣洁,将在主的肩上被轻轻抚慰……” 唱诗班在外面反反复复唱着这首歌,歌声空灵得就像离群的鸟。 如山如海的蜡烛光,这是恺撒一生里所见的最多的蜡烛,蜡烛像是丛生的荆棘,烛光围绕着他。 十字棺平躺在烛光中,这是一具加厚的硬木板,上面挂着铜锁。 恺撒趴在十字棺上沉睡,垫着加图索家的旗帜。他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醒来的时候,脸上僵硬开裂,像是被水泡过的木头在阳光下晒过之后的样子。他枕在被泪水湿透的旗帜上,感受着那具棺木的温度,看着周围细长的白蜡慢慢地化作烛泪凝结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真寂静啊,几十米高的穹顶下,拼花玻璃的窗上是圣母怀抱着圣子的图案,天空漆黑,图案被外面的篝火照得通明。 “喂,醒来啊。”恺撒低声说,他的声音在教堂深处回荡,像是留恋不去的幽灵。 “喂,醒来啊,我知道你没死的,还有温度不是么?”恺撒又说,双手比着手语。 没有人回答他,圣坛上只有他一个人。 “只是蜡烛的温度吧?”恺撒轻声说,六岁的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 其实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了,接受说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醒来,再做什么都是愚蠢的,更多的哭喊说更多的话也喊不回她来了,她已经死了。他自言自语着,只是跟自己玩一个游戏,在游戏里这个女人还在他对面,还能听见他说话,还能看懂他的手语。他有时候沉浸在游戏里,有时候会清晰地明白真相,有时候哭一会儿,有时候低笑。 他总得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做什么都好,只要还能让他抱着这具十字棺。 几只孤零零的“镰鼬”在黑暗中飞舞,为他带回远处人耳难辨的微声: “这女人终于死了,家族的老人们都觉得松了口气。你会难过么?” “自己的女人,总会有点难过吧?但是如果她还不死,恺撒就会落进她的掌心。” “你能这么想就好。想想看,现在她已经死了,恺撒就是纯粹的加图索家的儿子了,古尔薇格这个姓氏对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恺撒对她感情很深,特地为她学了手语。” “感情是个时间问题,慢慢地总会淡的,而且我们选中的孩子,是要成为领袖的,感情对于领袖而言,永远只是配菜。就像那女人对于你们的这场生育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配菜而已!” “少爷!校董会的电话来了,请你进去列席会议。”管家轻轻摇着恺撒。 “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恺撒默默地起身,给自己系上领结,对着镜子冷淡地笑笑,“重要的事情他们都说完了吧?轮到我我这样的配菜出场了。” “不,少爷,我猜,您是今天的主菜。”管家低声说。 |5|“尼伯龙根”项目 会议桌边,只剩下末端的一张椅子。 这是一间阴暗的会议室,不大的窗户高高在上,是古代僧侣们苦修的地方。 恺撒环视了桌边的人,微微点头行礼,坐在了最下首。 除了昂热校长还有被称作丽莎的年轻女士,剩下三男一女。两个男人都很老了,老的无法辨别年龄,都是挺括的黑色西装,深红色的手帕塞在上衣口袋里,一个拄着拐杖,,而另外一个手里却捻着一串僧侣用的串珠。另外一男一女要年轻很多,男人大概只有40岁,居然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紧身衣,面前搁着他的自行车头盔,不难想象楼下那辆自行车是谁的,不对比那些好车,即便对比那辆丰田,他的交通工具确实有点落后。而另外一个年轻得有点夸张,是个大约16、17岁的女孩,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整整齐齐地盘在头顶,一张还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表情严肃,一双深绿色的瞳孔,像是个精美的娃娃,戴着一双白手套的管家昂首挺胸的站在她背后。 “介绍一下,各位尊敬的校董。这是我们的‘a’级,目前学生中当之无愧的精英,恺撒加图索。”昂热校长向着恺撒伸手。 桌边响起了礼貌的掌声。 “恺撒,你是唯一受邀参加这一次校董会的学生,请坐吧。”昂热校长架上眼镜,看了一眼手中的卡片,“哦,补充一点信息,我们的恺撒加图索,目前的绩点是糟糕的2.7.和小布什总统在耶鲁大学的糟糕表现一样,恺撒热衷于社团活动,热衷于校园政治,所以上课经常迟到,对教授的劝导置之不顾,在考试和论文中表现得漫不经心,或者干脆说,他每次都是糊弄糊弄了事。还有两次不及格,一次实验课严重地操作违规……导致了小型爆炸,以及一次严重违反校规,在冬季游泳池抽干之后灌入了大量啤酒,举办了一次奢侈的冬季啤酒游泳赛。” 恺撒歪坐在那张柚木椅子上,一手撑着扶手,托着腮,看着昂热校长,冰蓝色的眼睛里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对吧?昂热。”女士说。 “对,重要的是,他的才华、勇气、和精英龙族的血统。”昂热校长说,“恺撒,现在这张桌子的旁边,都是卡塞尔学院的校董,加上我一共七人,除了其中一位因为特别的原因没有赶来,其他都在这里。” 恺撒微微点头。 “我现在不能对你公布校董们的姓名。”昂热校长说,“所有校董的资料都是保密的。当然,除了其中的某一位,你的叔叔。” 拄着拐杖的老人顿了顿拐杖,表示自己的存在。以恺撒的年纪而言,这位叔叔的外表苍老得令人难以想象。恺撒21岁,他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中年人才对。 “我想我被叫到这里来,不是因为加图索家族是校董会的成员吧?”恺撒没有看向自己的叔叔,“最初进入卡塞尔学院的时候,我就强调过这是我的个人选择,和家族无关。所以我不会介入校董会的事务,家族事务跟我没有关系,我很好奇,这样高级别的会议,作为学员,我为什么被叫到这里来?” 拄着拐杖的老人抚摸着自己的手上的家族戒指,低垂着眼帘,对这个侄子的狂妄毫不介意。 “恺撒加图索,你被特许参加这次会议,是因为表现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丽莎声音冷漠。 “我不知道我被期望了什么。”恺撒说。 “成为最优秀的屠龙者,”恺撒的叔叔说,“加图索家族,是历代传承的屠龙家族,你看起来比你的历代先辈都要优秀。这给了我们很大的期待。” “是的,所有校董会的成员,都是还有传承的屠龙家族后裔,”昂热校长说,“加图索也是其中之一,而我代表的是已经没有继承人的额卡塞尔家族。多年以来,我们一只期待在这个校园中出现精英,真正的精英,能和初代种纯血龙族对抗的精英。过去的一年中,我们从某些学生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你是其中之一。” “还有楚子航?”恺撒问。 “他也是其中之一,”昂热校长点头,“是时候向我们的学生公开小东回答额目标了,恺撒在和龙王诺顿面对的时候,你感觉到了对方压倒性的力量了么?” 沉默了片刻,恺撒点点头,“压倒性的力量,海潮般涌来的气息,令人窒息。” “是的,这不是凭借人数众多就能对抗的,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龙族血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龙王们是我们的祖先。我们的血统令我们想要臣服于他们。只有最强大的意志,配合最纯正的龙族血统,但是不能超过50%,才能够直面龙王。所以我们寻找的是精锐中的精锐,英雄中的英雄,一个能够像第一任狮心会会长梅涅克卡塞尔那样无与伦比的人。”昂热校长深呼吸,“因为最糟糕的时候就要到来了……根据我们对文献的研究,龙族的‘四大君主’,也就是四位龙王都将在未来的几年中苏醒。这种群体苏醒已经被诺顿的苏醒验证了,更大的考验即将到来。” “‘四大君主’,全部苏醒?”恺撒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作为加图索家的男人,我对你抱有很大的期待。”恺撒的叔叔扭头,正视自己的侄子,“全部苏醒,就得全部被送回地狱!这是我们的使命!” “听起来是个大工程。”恺撒恢复了平静,耸耸肩。 管家模样的人在少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少女点了点头,扭过头,墨绿**一样的瞳孔打量着恺撒,“恺撒加图索,你为什么要选择屠龙?如果不屠龙,你也可以享受贵族式的生活。” “人存在的方式,难道不就是不断证明自己么?”恺撒冰蓝色的眼睛以冷冷的目光回应,“而我还没有找到比这更能证明自我的方式。” 少女微微点头,“很好,虽然不是最好的答案,但也不差了。” “那么恺撒,你愿意为我们即将开始的这项伟大工程贡献你的力量么?”昂热校长问。 “没有异议,从来就没有,我加入卡塞尔之前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恺撒说,“我杀了诺顿,我只想知道下一个苏醒的是谁。” “你会知道,首先,我们希望你回答一个问题。”昂热校长说。 “没问题。” “你是否愿意成为‘尼伯龙根’的第一候选人?”恺撒的叔叔文问。 “什么是‘尼伯龙根’项目?”恺撒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昂热校长。 “尼伯龙根是北欧神话中的‘死者之国’,瓦格纳的著名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这枚指环代表着权势,掌握它的人将掌握世界,”昂热校长低声说,“尼伯龙根项目,意味着我们将选择最有潜力的人,倾尽一切资源培养他,让他的血统优势、知识和经验打到顶峰,他将是,也必须是一个英雄,他是我们灭绝龙族计划重要的棋子。但是接收这个项目,意味着你要牺牲很多东西,譬如个人的时间,譬如安逸的环境,你将历尽危险,也许就此死去。” “听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如果牺牲这些小小的东西就能换得混血种的顶峰,我估计卡塞尔学院里很多人都能接受,”恺撒挑了挑眉,“选择人选的条件是什么?除了我还有谁被选中了?为什么被选中的不是楚子航?” “选择条件首先是优秀的血统,其次是出色的潜力。学院尽全力也只能优先培养少数人,目前被选中的候选人只有你。” “为什么不是楚子航?”恺撒冷冷地问,“为什么不是路明非?” “在楚子航和你之间,我们试过抉择,但是你的叔叔坚持你的领导能力是极其出色的,而楚子航不适合和人合作,”昂热校长露出一丝微笑,“为什么会提到路明非?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路明非的‘s’级是个错误,他根本不配和你以及楚子航相提并论。” “路明非是你看重的人,我们在校园遭遇龙王康斯坦丁的时候,你使用‘言灵-时间零’”,而把狙击枪交给了他,毫无疑问你是期待他完成最后一击的,虽然他打偏了。”恺撒说,“你可能随便给一个人评‘s’级。但是在你逼近龙王的时候,我不相信你会把命交给一个废物。” “我对他的照顾有我的原因,他的父母和我很熟悉,此外,确实,我相信他的潜力。”昂热校长微笑。 “那么为什么不是路明非?” “因为你的叔叔坚持你是最优秀的,而且你在长江三峡的作战中也充分说明了你的能力。”昂热校长淡淡地说,“怎么。你介意路明非的潜力么?” “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潜力,他们只会在我的实力下显得渺小!”恺撒微笑,“只不过我觉得你们的理由很扯淡。” 所有校董的脸色都变了,作为学院真正的掌权派,一个学员居然敢对他们这么说话。 “这一届的校董会之前,我听到了某些传闻,新的‘s’级出现在卡塞尔学院了。大概四十年没有‘s’级了”恺撒的叔叔嗅着鼻烟,“一度我们准备废弃‘s’这个级别,因为这级别让我们觉得危险。” “路明非就是‘s’级。”恺撒说,“可他正在暑假期间,否则你应该见见他。” “我还听说‘a’级中所谓最强的‘超a’级。” “就是楚子航。” “但是,加图索家族看重的能力,不仅仅是血统,而是组织,和领导的能力。击败龙王,绝非靠着混血中的血统就能够轻易实现的,我们需要令人服膺的领袖人物。加图索家族的目标,是推举最优秀的人,恺撒·加图索是我们家族最优秀的人,我们也认为他是整个卡塞尔学院的学员中最优秀的,这是我们提议开启‘尼伯龙根计划’的原因,也是我们把恺撒·加图索作为第一人选的原因。”老人环视四周,“无论是楚子航还是路明非,都无法和他相提并论。加图索家族的一件事,集中一切资源,培养天才!” 他转向恺撒,“恺撒,你不会辜负家族的信任,对么?” 这种论调出自一个姓加图索的人的嘴里,简直是赤裸裸的赞美和包庇,是决意把恺撒平捧上王座的决心,校董们都默默地听着不说话,他们也并不试图反驳,恺撒的能力在这一届的学员中确实是最优秀的,某种程度上说,他也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恺撒一直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直到老人说完。 “叔叔,你失去过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么?”他忽然抬起头来,问了这句奇怪的话。他用手捋起额发,让老人可以看清自己的脸,看见自己唇边没有温度的笑容。 “哦,我忘记了,叔叔这样的人,生命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对不起,我收回我的问题。”没有等老人回答,恺撒已经耸了耸肩,“抱歉。” 所有人都沉默了,随着恺撒这句话,室温似乎降到了零度。他们听不懂恺撒的话,但是一个学院有幸获得这样的机会,本应感激涕零,可恺撒的反应远不是这样。 “恺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老人在手背上磕了点鼻烟出来一吸而尽。 “简单地说,我拒绝。”恺撒起身,“失陪了。” 校董们沉默地坐在桌边。 “看来今年的会议,只有这么结束了。尼伯龙根项目被拒绝,这样的结果真是出乎我的预料。恺撒·加图索确实相当优秀,但是毁灭龙族的事业,交给这样年轻的人……让人有点不放心啊,人选的问题还可以再讨论吧。”捻着佛珠的老人慢慢的睁开眼睛,他说一口纯正的法语。 “十年之前的冰海事件,损失的人很多,执行部的力量相当缺乏,学院已经开始接受一些初级任务。选择合适的培养对象,确实迫在眉睫。”昂热校长说。 “昂热,为什么不亲自出动呢?”老人问。 “我老了。”昂热校长淡淡地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我仍然相信我们加图索家的孩子。”恺撒的叔叔站了起来,拄着拐杖离去。 他的步伐缓慢,脚步声异常沉重,那根金属拐杖和僵硬的左脚每一次着地都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显然在裤管里,他的一条腿是金属义肢。 “我始终是相信你的判断的,昂热。”丽莎起身和昂热校长行了个简单的贴面礼,裹上裘皮也跟着离开。 少女和她的管家一言不发地跟着离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些都是杀孽啊。”那个操一口纯正法语的老人突然改用中文说,起身捻着佛珠离去。 “我可真受不了你居然成了一个佛教徒。”昂热校长叹了口气。 “是我年轻时候屠龙造得业(疑为“造的业”)太多,老来总得积德。”老人说。 在老人的背影消失之后昂热校长才摇摇头,“处在这种中西文化交汇的冲击中真叫人不适应。” 他看着最后一位校董,那个穿着一身运动服的中年人,“有什么意见么?我的朋友。” “哦,不不……我是想跟你道个别就走,我赶时间。”中年人说。 “说起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骑着自行车来……我不是派出了一辆车去接你么?”昂热校长看着中年人开始戴头盔。 “可是我就在波涛菲诺定居,每天早晨都是骑着自行车上班,这个习惯让我身体很好,所以我不想破例坐车。我的计划是来开一下校董会然后再骑着我的自行车回办公室……这样我只是早起了三个小时,什么都不耽误。” “喂,我们是在讨论一个和人类未来有关的大事,而你却那么关心你每天早晨的锻炼计划?”昂热校长有些无奈。 “问我干什么呢……其实屠龙只是我们家族先辈的事迹,昂热你也知道,到了我这一辈龙族血统少得都可怜了,我还是比较习惯普通的生活了,你这里虽然很棒,但是不适合我,我能做的也就是每年象征性地参加你们这些重磅人物的会议。”中年人摊摊手,转向恺撒,“年轻人,未来是属于你们的……从未曾属于我。” 他转身出门。 昂热校长叹了口气,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按下接听键,脸色忽然变了,“楚子航出问题了?” 第五幕 焰与力 1、封神之路 此刻在润德大厦里迂回奔跑拖住保安的卡塞尔学院校工们的眼里,那辆车身上有“联邦快递”标志的厢式货车忽然亮起大灯,灯光刺破雨幕的瞬间,他老旧的引擎发出可怕的噪音,令人头皮发麻。就像一个老人在他干瘪的肺里吸入大量空气,预备让全身僵硬老化的肌肉不计成本地发力。厢(这里有错别字)式货车猛然加速,冲破铝合金骨架支撑的玻璃幕墙,带着漫天飞舞的玻璃渣,撞在门厅里那根极其坚固的楔形承重柱上。 引擎火花四溅,水箱破裂,白色蒸汽四处弥漫,满是雨水的前挡风玻璃也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整个大厦都为之震动,像是激励了一场小规模的地震。更大的震动是在校工,们的心里,驾驶室里黑洞洞的,瞬间火花闪灭,空无一人。 他们这时候才想起一件被忽略的事情,第一个校工走向润德大厦前门的时候,那辆老厢(这里字变回来了)式货车也悄无声息地发动了,慢悠悠地围绕着润德大厦行驶。 而他们全体九人都在大厦内执行任务,那辆车的钥匙还在某个小工的口袋里。在行动开始后的1分50秒里,在底商里乱成一团的时候,这两无人驾驶的厢(又错了)式货车一直围绕着润德大厦a座行驶,就像一只野兽围绕着猎物转圈,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一辆没有一丝人气的厢(这个字好会变)式货车,一直试图狩猎人类。 已经无法顾及“尽量不要显露身份”的原则了,在厢式货车撞碎玻璃幕墙的瞬间,一个高大的人影从二楼飞跃而下,豹子般突前,把两名目瞪口呆的警卫从厢式货车行进的线路上拉开,扔向一旁,而在仅仅一秒钟前,这个徒手擒拿令两名保安干本没有反应时间的魁梧男人被一群持电警棍的保安追得满楼乱窜,一丝反抗的意图都没有,像个神经不正常的外国游客。也无法顾及“不得使用武器”的原则了,发现驾驶室中没有人的瞬间,一名校工抽出了藏在口袋里的照明弹发射枪,这是行动中仅有的几件可以勉强称得上武器的装备,在行动失败的情况下用来告知同伴撤退的方向。他跪姿发射,一枚耀眼的红色信号弹平射出去,从厢式货车挡风玻璃破碎的正面射入。 巨大的后坐力把推举250磅的前海军陆战队队员掀翻在地,而那没“信号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钻透了厢式货车的整个车身, 飞`出`润`德`大`厦`,`进`入`雨`幕`中`,` `场`中`心`的`后`现`代` 铝`合`金`雕`塑`溶`出`了`直`径`2`0`c`m`的`空`洞`。` “装备部的这群疯子,这还能算是信号弹么?”吃发射枪的校工被这近乎微型火箭弹的玩意儿震惊了,这已经是卡塞尔学院装备部的风格了,堪称bt的改装,极度强化的威力,以及语焉不详的说明书。 五个校工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扑向厢式货车,手持二氧化碳灭火器对着驾驶室喷射。旁人的眼里,这些服饰风格非常山寨的外国游客忽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动作整齐得就像是同一个人的分身。电火花熄灭,车头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这辆厢式货车仿佛在西伯利亚的雪地里搁了几年,漆黑的驾驶室里一片死寂。 大概就算是鬼魂也抵挡不住微型火箭弹和灭火器的夹击吧?校工们彼此对了眼神。 一切都透着诡异,这辆厢式货车的出现,把他们原本严丝合缝的计划打乱了,但是他们的目标是楚子航能够顺利进入顶层,这辆厢式货车并未能阻止楚子航。难道这一切只是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一场愚人节恶作剧? 哗哗的雨声中,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吊在即将断裂的钢缆上。 几秒钟之后,玻璃墙外一声轰然巨响,数百公斤重的铁制升降悬桥砸在柏油路面上,半截陷入地面里。又一次巨震让那面幸存的玻璃幕墙出现了粗大的裂纹,强化玻璃终于承受不住这份可怕的压力,裂纹自下而上地生长,一边生长一边向四面八方发散,就像是一株繁盛的树,当整面玻璃幕墙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成千上万玻璃碎片向雨中散落。 “队长!”一名校工想起了什么,脸上失色。 厢式货车准确的一击,震波沿着坚实的承重柱上传,震动了整个大厦,令正在急速上升的悬桥失控坠落,按照他们的计划,楚子航应该正好到达悬桥的位置……那辆无人驾驶的厢式货车,已不可思议的方式截击了去往顶层的楚子航。 楚子航紧紧睇抓住钢缆,这根钢缆崩裂的瞬间,他在下落的悬桥上起跳,抓住了钢缆的上半段。 他仰起头,阴霾的天空里大雨倾盆,落入他的眼睛里。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看着下雨的天空,想到的是整个天空映在他瞳孔的倒影。整个天空的雨水都是从天心的一点洒落,都会落入他的眼睛。哪种感觉是神一般俯瞰世界,或者,借助神的眼睛去看世界。 新鲜的感觉让人惊喜,脱胎换骨,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如寒冰解冻后的大河,每个细胞如春芽班放肆地、用尽全力地呼吸。无穷无尽的力量,沿着肌肉和筋脉无声地传递。 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品尝“禁忌”之酒的快感。 卡塞尔学院(血统戒律)第一条,“一切以物理和精神手段提升混血种血统纯度的操作均为绝对禁忌,认为对血统的改变将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他在一瞬间选择了爆血,即便明知道这是学院最大的禁忌。 以精神手段在瞬间提升血统纯度的技术,在工业时代之前,是某些家族的最高秘密,能让族(不会打这个)以混血种的身体获得接近纯血龙族的力量。但是掌握这个秘密的家族均没有留下后(不会打),秘密也失去传承,直到20世纪初,密党的新锐团体“狮心会”重现了这种技术,因此迅速地超越老一辈而确立了新一代领袖的地位。 即便在凯撒·加图索的领导下的“学生会”迅速地强大起来,但是在社员中居于顶峰的仍旧是狮心会,因为这个学院最古老的组织里,仍旧保存这独属社团的秘密日志。包含这混血种历史的诸多密辛。以及20世纪初师团在”血统强化“上的研究。 而楚子航,是狮心会长。 尝试过这种禁忌技术的人会发现它根本就说不上深奥,更无所谓艰苦的学习和磨练。对于血统纯度足够的混血种,它非常简单,只要你愿意,随时能引发那份隐藏在血统深处的力量,体会脱胎换骨般的欣喜。像是你身体里原本就藏着一只狮子,你只要愿意解开束缚狮子的陈索。你就获得它的力量。而束缚这份力量的。恰恰是你自己。 “狮心会”。lionheartsocitey,最初的寓意就是“释放狮子心的社团”。 阻止楚子航释放那颗狮子般的心,除了校规,就是对那巨大力量的敬畏。 巨大到可能失去控制! 楚子航单手发力,身体如摆脱了地心引力那样上升,从破碎的玻璃窗重新跃入11楼。那些在言灵鼓舞下躁动不安的保安正试图把头探出窗口向下观望,面对忽然出现在面前的楚子航,不但不慌乱,反而流露出惊喜、纷纷嘬紧了手中的警棍,有的人则从腰间借下了铁链。 楚子航环视周围,双眼没有聚焦,他根本没有看那些凶神恶煞的保安。他眼里没有这些蝼蚁一样的东西神俯视世界的话。会凝视每个路人么?当你掌握了轻易把一个个体毁灭成灰的力量,还会真的在意它的存在么? “你”。楚子航擒下始终戴着的墨镜扔在地上。伸手指向保安中的一人。那是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帽檐低低地压下,掩盖了自己的面容。 “我”?小个子不由自主地回答。 他根本不想回答,回答了就会暴露身份。但是他隔着浓雾看见了楚子航的眼睛——灼目的黄金瞳。那是居高临下的视线,带着无可言喻的威压,仿佛又一只手捏着他的心脏,如果抗拒不回答,心脏就会被捏碎。 “你。”楚子航再次说,踏上一步。 威压再次提升,排山倒海一样往小个子压了过去。鱼死,或者网破,小个子的吟诵声忽然高亢起来,言灵的领域瞬间膨胀。他的吟诵因为惊惧而带着破音,但是惊惧也让他被黄金瞳束缚住的精神狂躁地挣扎起来,小个子的双手双脚都在剧烈地哆嗦,在黄金瞳的笼罩下他原本全身乏力,但是此刻这只白蛛网缠绕的猎物即将脱出控制。 王之侍的领域内,保安们全身皮肤沁出鲜血的血珠,身体机能已经被强化到极致,血压过高致使毛细血管纷纷破裂。他们再次跃起,把电警棍高举过顶,蛛丝一样的静电再次缠绕在电警棍之间。完全没有死角的进攻,同时从四面八方到来。 楚子航站在原地,他的全身上下只动了一个地方——嘴唇。没有人听清楚楚子航说了什么,那不是吟诵,甚至根本不是一句话,没有任何节奏。 似乎只有一个音节——“破!” 那一瞬间,楚子航说出的居然像是一个汉字,“破”。 肉眼清晰可见的微光在他的眉心处闪现,随即,它几百几千倍地膨胀起来。那是“领域”,龙族言灵的领域,楚子航以一个“破”字发出了“言灵.君焰”! 大量的热在狭小的空间中释放,尽管最初只是最初形态的“君焰”,但是温度在短到零点零几秒内达到了接近80度的高温,高热瞬间驱逐了弥漫的雾气,以楚子航为圆心,直径两米之内的巨大球形空间里,空气恢复到完全透明,空间以外仍旧是浓郁的雾气,领域的边界清晰可见。同时被驱散的还有“言灵.王之侍”的效力,所有保安在进入君焰的领域的瞬间,身体机能的强化均被解除,他们好似从一场梦里醒来,都惊恐地尖叫起来。 言灵序列号的巨大差距,意味着血统的巨大差距,楚子航在释放“君焰”的同时,强行中断了“王之侍”。 保安们无力地倒在楚子航左右,没有一根警棍来得及碰到楚子航的身体,瞬间到来的高温令他们的身体恒温机能来不及反应,体温急剧升高到40度以上,大脑立刻暂停工作。 楚子航冷冷地看着小个子,嘴唇慢慢从“破”字的唇形上恢复原状。 “怎么可能?”小个子惊恐地后退。被解除言灵的事情他可以理解,太大的血统差距能够产生这种结果,但那个“破”字是怎么回事?有中文的言灵么?有能用一个字发出的言灵么? 他的脑海里蹦出一根念头,那个念头能解释一切,但是他不敢相信,太匪夷所思……他学过一点佛教,【看不清】教说持诵经文可以积累功德,但是经文都很长,要念【】遍那不容易,于是真言宗说,佛陀入灭后八百年【】萨以七颗白芥子,打开象征金刚界十六菩萨的南天【】丈铁塔,从金刚萨陲学到了佛陀留下的大经。真言【】其他佛教宗派不同在于他们相信世界上存在所谓“真言”真实的语言直贯心灵,有通幽的力量,念诵真言的力量无与伦比,譬如诵读《金刚般若无尽藏真言》一遍功德【】若诵读《金刚经》九千遍,仿佛万佛护法,因为【】金刚经都被压缩在区区百十个字的真言里,那是秘密的语言,威力无尽的语言,为了防止世人贪念这浩瀚的力量,金刚萨陲才没有轻易将它传播于世,而是要禁锢在【】里。至今藏密的信徒们还会把“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刻在转经筒上摇晃,每转过一个圈便等若诵经千百遍,【】累无量的功德。 真言,真正的语言,真正的……龙文! 楚子航说的并不是一个“破”字,那是一段完整的需要至少几十秒才能准备完成的龙文,被他压缩到极致了出去,普通人眼里他的嘴唇只是开合了一次,事实上他却完成了每一个龙文发音。太快了,快得就像开枪太整齐乃至于几百发子弹离膛只有一声枪响! 可能么?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他一面向后退一面在后腰里摸索着那支黑市上买来的“黑星”,虽然自负于天赋的能力,但他还是带着“枪”这种危险的东西防身,因为枪再危险毕竟还是人类造出来的,而天赋的能力却不知道从何而来,让他不敢100%地相信。他从未被逼到使用这支枪,这是第一次,天赋能力果然不可靠,失效的时候,死神的镰刀已经卡住了后颈。 楚子航的眼角微微抽动,已经握住了小个子的手腕,他的手背上透出森然的铁青色,随着无声地用力,小个子两根腕骨同时折断。楚子航把昏迷的小个子扔开,手已经完全变了形状,骨骼暴突,细密的铁青色鳞片覆盖手背,尖锐的利爪罩在指甲上。 几秒钟前这里还满是人,现在所有人都躺在地下,空气中弥漫着被灼烧的气味和淡淡的血味,无处不是雾气,白茫茫的,看不到走廊的尽头。 楚子航扭头看向背后的窗户,窗外只有雨而没有雾,透过雨幕他可以看见润德大厦的b座。 所有的雾都集中在这栋建筑内部。 入耳式对讲机接通了,一楼校工焦急地呼叫,“队长!队长!报告位置!报告位置!” “那辆迈巴赫在哪里?找到驾驶员。”对讲机里传来楚子航的声音。 负责呼叫的校工愣了一下,一瞬间他分辨不出那是不是楚子航,声音应该很相似,却又有什么不同。那个很少有表情的“a”级别学员、狮心会会长其实不是多么冷漠的一个人,更像是不很善于和人交流,他是个有礼貌的中国男孩,总是会礼节性地打招呼,说话声音里也总带着中国人特有的谦逊。 但是此刻谦逊和礼节完全消失了,对讲机里传来的楚子航的声音坚硬得如同钢铁,没有一丁点温度,完全是下命令的语气,像一个成年的暴君,让人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这里没有迈巴赫,是我们的厢式货车撞入了大厦,没有驾驶员。”校工说着抬头,“不知道怎么了,这里很大的雾气……” 厢式货车撞入顺德大厦时,所有校工都集中精神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没有人注意到浓郁的雾气漂浮在挑高屋顶的上方。此刻雾气越来越浓郁了像是从顶棚石膏板里渗透出来的,慢慢地下压,水汽浓度高得令人惊异,能摸到的所谓东西上都覆盖着一层水膜。所有人面面相觑,甚至忘记了遮掩,这种状况下人的思维遇到了障碍。 “叮”的一声,校工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电梯的声音。直通顶层的贵宾电梯,那台电梯的钥匙掌握在顶层唯一的商户手里,那是一柄机械钥匙,连诺玛也无法调度那台电梯,所以施奈德教授才制定出通过悬桥到达顶层的计划。但是现在,那台电梯亮起了灯,显示有客人进去了,楼层灯显示它……急速地向顶楼升去。 就像有人进去了,但没有看见他。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没有驾驶员的厢式货车,从这辆幽灵般的货车出现开始,这栋大厦……这个世界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别自己吓自己,是顶层的人操纵电梯要下来,封住了所有电梯口!”一名校工说。 “说得对!”另一名校工点头,“不存在什么……看不见驾驶员这种事。” 都是有微量龙族血统的混血种,因此有体能上的过人之处,都在海军陆战队受过完整的训练,经受过战场的洗礼,不会轻易被假象迷惑。 “不……在这台厢式货车进来之前,这台电梯的楼层显示位于顶层,它甚至没有开门,绝对不是顶层的人把电梯叫上去的,只有三个可能,第一,电梯程序出了故障;第二,顶层的人跟我们开了个玩笑,他自己坐电梯降下来又升上去,强行不让门打开;第三,有个鬼。你们相信哪一种?”一名校工低声说。 “见鬼!”有人说。 “只怕你说对了。” “没有迈巴赫?”楚子航使劲按住自己的额头,头忽然开始痛了,头痛欲裂。 这不是爆血的副作用,这种程度的爆血还不至于让血管承受不了压力。他开始分不清什么是真的,那个瞬间,他清楚地看见下方有一辆迈巴赫,和多年前那辆一模一样,撞入了润德大厦,那一幕清晰地如同烙印在他脑子里。 “哧”的一声,冰冷的水幕从上方降下,消防安全系统自动开始喷水,也许是因为那次小规模的君焰让系统察觉到了高温。 空荡荡的走廊,满地的人形,浓密的雾气,水从天而降……楚子航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水,怎么回事?就像是孤零零地站在……雨夜里。 “队长,有电梯上去了,有电梯上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在喊。 但楚子航听不清,他脑海中一片混乱,他下意识摘掉被水浸湿的耳塞扔掉(原文),摸索着墙壁寻找一个出口,腕表还在工作,时间还剩下2分50秒,他还有认为没有完成。背后传来细微的声音,他猛地扭头,看到了那部可以到达任何楼层的贵宾电梯,这是它经过11楼的瞬间——耀眼的灯光从电梯门的夹缝中射出,像汽车前灯般明亮。 “爸爸……”恍惚中,楚子航嘶哑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这是怎么了?他不知道。从那辆迈巴赫出现,周围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变了,滂沱的大雨、浓郁的雾气、空气中令人熟悉的气味,都让人联想到许多年前,那条开不到头的高架路上。那辆迈巴赫就像是一柄能切开时间的刀,把两端时空生生地拼接在一起,这些年来不断出现在楚子航梦里的一切,就这么在润德大厦里,以一种扭曲的方式重现了。 他始终不能确认,直到电梯经过11楼时,他清晰地嗅到那里面透出的气息,那种无法忘记的味道,就像是那个男人因为经常抽烟而总带着焦味的手。 死了的人是不会复活的吧?他真的是死了吧?已经永远失去他了吧?错觉,这些都是错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像是个陷阱,不能被欺骗,必须尽快恢复清醒的意识!他想大吼来提醒自己。 他其实不想提醒自己…… 他想要相信…… 他知道自己想相信什么,那个晚上,那个上了报纸头条的意外事件,没有尸体。千分之一,也许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个男人没死。就算可能再小点……十万分之一……一百万分之一……或者千万分之一……都没关系,他都会相信。 他已经失去了他一次,绝不要有第二次,万亿分之一可能的第二次失去,都不要有! 他扑向前方,一团红光里闪动的是“exit”的标志,外面似乎有人疯狂的敲着门要冲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捶门声已经变得震耳欲聋。 楚子航一脚踹开门,楼梯间里,惨白色的水银灯下,那些似曾相识、却又让你永远记不住面孔的影子默默地站着,以没有表情的脸迎接他,窃窃私语,和六年前的迎接仪式一模一样。 楚子航撕开“鲜花快递”的外壳,那柄名为“村雨”、但按照历史本不应该真实存在的刀握在了他手中。 “一百年后,居然又有人走上封神之路啊!”楼梯间的阴影里,有人用带笑的声音说。 |2|快递抵达 卡塞尔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 “行动终止!人员撤回!”曼施坦因猛地站起,“局面完全混乱了,这样下去会惊动**的!” “我们可能无法终止行动了。”施奈德抓住麦克风,以防此刻的对话被线路中的其他人听到,“楚子航……已经脱离行动计划了。” “脱离计划?”曼施坦因愣住了,“什么叫脱离计划?”施奈德指了指大屏幕,屏幕上的润德大厦剖面图上,一个高速闪动的红点出现了,正自下而上地移动。 “这是我在楚子航身上安装的信号源,我们随时能够定位他。”施奈德指着屏幕上的光点,“他已经到达15层,还在继续上升》” “通往顶层的电梯不是要用钥匙才能开启么?”曼施坦因惊讶地说。 “但他在走楼梯。” “走楼梯?他要从11层去26层!爬15层楼?”古德里安着急起来,“爬楼梯时间不够,行动开始五分钟后**就会赶到。如果我们的人被带回去询问怎么解释?说我们是好人,我们一切不那么合法的行动都是为了对抗龙族保护地球?鬼才相信!” “闪动的频率代表他的心跳,他现在心跳频率已经达到每分钟180次的极限,身体正在剧烈运动中,以他的体能,即使以和电梯同等的速度爬楼也不应该心跳得那么快。但按照现在的速度,他会和电梯同时到达顶层。” 施奈德额头上都是冷汗,“我告诫过你们,楚子航不能和其他人配合。因此在三峡水库的行动里,我没有考虑派出有血统优势的楚子航,而是赞成把凯撒?加图索为首的学生会编入团队。”他顿了顿,“他从心里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一旦行动中出现意外,他就可能脱离计划,转而……” “转而什么?”古德里安追问。 “转而试图独立完成任务。” “你的意思是他准备自己侵入顶层取回材料?”古德里安吃了一惊。他们的对手是一个猎人团体,如果出动执行部的精锐,难度并不算高,但事发突然,他们出动的只是一名学生和校工,因此整个计划经过“诺玛”的反复推演,各种意外和风险都被评估过,最终确定了九人团队每个人的职责,这九个人在一起就是一部机器,每个人都是零件,精密的配合才能高速运转。而此刻,有一枚零件脱离了这台机器,试图独立去完成整部机器的功能。 这枚零件发疯了。 “他能做到。”施奈德低声说,“如果我们不限定他使用何种手段……” “你在楚子航身上安装了信号源?”曼施坦因看着施奈德的双眼。 施奈德缓缓地移开视线,避开曼施坦因的审视,看向窗外,“你们已经知道了他的言灵,学院也从未接受过血统浓度如此高的学生。是的,他的血统和言灵都很危险,虽然我是他的指导老师,我认可他的天赋,但是我必须对他持续监控。我在他身上安装了信号源,而他不知道。” “安装在哪里?” “他有一颗臼齿是在学院的医务部里补得,信号源就是在那是被植入臼齿里,上面用钛合金的牙冠盖住,x光都照不出来。” “见鬼,一个龙族血统纯度那么高的混血种,基因优秀的令人惊叹,居然也会蛀牙。”古德里安按着额头。 “我得知他得了蛀牙的时候心里居然有点轻松,”施奈德轻声叹了口气,“这样他才像个人类,人类本该是有缺陷的物种,会生病,会疼痛,会怯懦,虽然比起龙族基因来说似乎不够完美,但是更加真实。” “很多宗教都说,神以自己的形象造人,人像神,但没有神那么完美。而完美基因,就是神的基因,神,”曼施坦因轻声说,“不容于人。” 古德里安点了点头,“龙族以为他们是神,人在他们眼里是可以随便屠戮的羊群。这么说来,神是人的敌人。” “这些我们都明白,”施奈德深深吸了口气,氧气面罩里传出粗重的呼吸声,令人能够想象他的肺像是一具破烂的风箱被强行拉卡,“楚子航的龙族血统纯度已经接近50%,就像一台快要跑爆表的摩托车,高纯度的血统带来顶级的天赋,也让他比其他人更像龙族。” “对最钟爱的学生,也保有这样的心机,施奈德你让我意外了。”曼施坦因低声说。 “曼施坦因,我听说在三峡你没有下水,对吧,所以你还没有和真正的纯血龙族面对面,那种‘面对面’的感觉,就像你对面是死神,你们呼吸相通,你吸入的每一口气,都是死神呼出来的。”施奈德深呼吸一口之后,摘下了自己的氧气面罩。那是一张令人看一眼会做噩梦的脸,双眼以下的皮肤全都是死灰色,那部分的血肉完全干枯了,只剩了一层皮贴着骨头,因此他没有鼻翼也没有嘴唇,漆黑的两个鼻孔和暴漏于外的门齿,孤零零的鼻梁骨外翻,像是个细细的小丑鼻子。“我知道你的脸很丑,却不知道这么丑……难怪你要藏在面罩下。”古德里安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你在说笑话么?可是我笑不出来。因为我至今无法忘记和他们……‘面对面’的感觉,真像是噩梦,十一年前,在格陵兰的冰海下,”施奈德说,“我必须时刻戴着氧气面罩,因为我的肺泡90%以上都坏死了,我当时吸入它吐出的空气,温度是零下200度,你一辈子都想不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冷的空气,几乎会液化。至于这张脸……其实我进入卡塞尔学院的时候也曾以‘英俊’出名,但是那口呼吸一瞬间就让我半张脸的肌肉全部坏死,我当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皮肤像是纸片一样剥落。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是把我的舌头救了回来。 施奈德重新戴上氧气面罩,“你们现在明白我为何从一个龙族谱系系学的教授转而成为执行部的负责人了吧?对于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的负责人而言,所有的龙族,都是死敌,即便他曾经是……最亲近的人!”他转向古德里安,“你的学生路明非是卡塞尔学院唯一的‘s’级学生,他的血统纯度到现在都没有结论,换句话说,它的危险级别还没有被确认,你也应该在他身上设置信号源,以确保他在我们的掌控中。” “明非?他不用了吧?怎么看他都是个人畜无害的好孩子啊!“古德里安挠了挠头,不以为然。 荣超抱紧那个班尼路的纸袋蜷缩在办公室的角落,办公室也是一片浓雾,消防装置发疯似的喷水。整栋楼的消防装置都在喷水,把润德大厦a座变成一个无处不是水的世界。灯黑了,漆黑一片,透骨的寒冷,侵入荣超的身体。 荣超的眼睛盯着那行不断闪动的数字,贵宾电梯的楼层表,这部电梯是直通他办公室的,钥匙就在他的腰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曾打开电梯,那部电梯自己就降了下去,把什么人接了上来。 11楼没人回答,其他楼层也都乱成一团,虽然名为千禧劳务输出公司但是他们是东亚区块最精锐的几个猎人团队之一,但现在那些经历过风浪的手下全都混乱了,像是些没头苍蝇。荣超明白自己拿错东西做错事了,其实早点来个电话说明白就好了,不用那么大的阵仗来讨还,荣超是个生意人,懂得取舍,一定老老实实把东西送回去。 荣超不知道此刻他的对手们绝大多数都被困在底商混乱的人群里,唯一个例外则在楼梯间狂奔。 他认定对手正从容地从电梯上楼,只要电梯门一打开,荣超就会喊出类似“好汉饶命”一类的台词恭恭敬敬把东西交回去。 “就让这个该死的任务彻底终止算了!”荣超在心里狂吼。他心里忽然一凉,想到那句老话,任务……终于(原文)不会终止! 谁跟他说的“bye-bye”?是再见还是永别?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层,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荣超的瞳孔空白了几秒钟,他完全不清楚自己的大脑在那几秒钟里干了什么,思维被眼前所见的一幕生生截断。电梯里没有人,那么谁把电梯叫下去了,电梯载着什么上来了?荣超战战兢兢地伸手摸腰间,钥匙确确实实还在腰间,那么只有三种可能,一、电梯自动控制系统疯了;二、荣超疯了;三、见鬼了。 荣超扔下纸袋蹦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天台上奔去。 恐惧几乎要把他压趴下了,他决定动用最后的紧急预案了,只要能逃离这里,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他打开一道又一道的锁,那些生锈的锁每一个都多耗费他几秒钟打开,又在身后锁上,他不仅要逃走,还要设置阻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路,从a座的顶层通往天台,a座和b座天台之间有一道用于走线的桥,那道桥堪堪可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荣超这些年赚的钱足够他不仅足下a座的顶层,同时也租下b座的顶层,那里始终都空着,只等这一天。 高空的风大得能把他整个掀下去,要是平常,打死他也不愿意做这几十米的高空行走,但现在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扑上b座天台,回头没有看到a座天台上出现人影,但是他毫不犹豫地拍下按钮,断开了那道细桥中间的铰链,桥从中间断开,没有高空机械再也连不上,就算追来的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也该摔下去摔成肉饼了。除非他又隐身又会飞,那样就太没天理了,就算放在超级英雄片里都是bug人物。 荣超粗喘着又穿过一道道的铁门,到达b座的顶层。格局和a座顶层一模一样,一间豪华的办公室,一部直接入户的贵宾电梯,甚至连桌上的摆件,装饰用的明式家具都一样,偶尔荣超也会一个人跑到这间办公室里想想事情,体会一下和世界隔离别人找不到他的感觉。其实他把更多的东西留在了这边,譬如照片,毕竟那间办公室还要招待客人,不方便放私人东西。 他使劲拍着电梯的按钮,那部电梯太久没用一直在一楼,此刻消防装置已经全开,公共电源断了,只能通过备用的电源上来,慢得他心焦。 他回头通过落地玻璃窗看向a座……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漆黑的天幕下,倾泻的雨水中,一个黑影踩着虚空,一步步向他走来。 没有星星的夜晚,黑色的天空把他的身影吞噬了。 这算什么?蜘蛛人?凌云飞步?不受万有引力控制的幽灵体?荣超觉得自己要疯了,那个影子手里还提着那个班尼路的纸袋,在空中平伸双手轻轻地摇晃,好像在玩高空行走的特技。 荣超忽然明白了,那不是什么特别的技巧,只是一个胆子大到不可思议的人和一份绝佳的平衡性,他中断了桥不假,但是通过桥的那根电缆还在,黑影是从电缆上走过来的! 电梯正在上升,荣超最后的希望是那层坚固的玻璃,顶层采用的玻璃和下面不一样,双层经过强化可以抗风,就算是抓起椅子砸上去也要好几下才能砸破,黑影悬空无从借力。那个黑影已经贴在玻璃上了,背后一道闪电劈下,荣超看不清他的脸,死死地靠在电梯边的墙上。 黑影按在玻璃上的手心里出现了暗蓝色的微光,仿佛一个液体小球在失重的坏境里滚动。以那点微光为中心,玻璃像是蜡遇见火那样轻易地融化了。 玻璃的熔点是多少度?怎么能融化玻璃?荣超已经来不及思考了,黑影跃入办公室,身上散发出仿佛实质的压力,狠狠地压在荣超的身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必须打破这种被死死压住的僵局,他猛地摘下鼻梁上的墨镜,向着对方投掷过去。 不知道对方手里藏着什么利刃,只是轻轻地一挥,空气仿佛被撕裂,风声尖锐,那副墨镜被生生地断成几截,落在地毯上。 荣超瞪大了眼睛,竭尽全力把眼睛睁到最大,漆黑的屋子里,仿佛亮起了两盏金色的灯。 这是荣超的最后的秘密,他异乎常人的能力,在集中精神的时候,他的瞳孔会变成诡异的金色,仿佛蜥蜴或是蛇的眼睛,放射的金色细纹像是血丝那样遍布眼球表面。 他不知道这种能力从何而来,跟某些猎人相比,这个能力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荣超直视他们的眼睛时,都能慑服对方。金色的瞳孔里像是藏着古老的魔神,把敢不服从的猎人压得屈膝跪下。 荣超轻易不愿意让人知道这种能力,但当他使用这种能力的时候,他的信心无与伦比! 对方缓缓抬起了头,十倍于荣超的金色目光在黑暗里仿佛两盏金色的灯。同样是黄金瞳,却带着压倒性的力量优势! 荣超战栗着跪下,像是古代的臣子觐皇帝。 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荣超的脖子,巨大的力量让他的颈骨处在开裂的边缘,荣超从那只手上感觉不出任何人类的体温。他想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眼前那双金黄色的瞳孔里一片冰冷,没有任何怜悯。颈骨发出咔咔的怪响,荣超从未想过原来听着自己的脖子断掉是这样的……可怖! 对方的手忽然松动了,手的触感也在一瞬间变化,从钢铁变成了人类的皮肤。 黑影缓缓地松开手,一步步后退,最后站在距离荣超五米远的地方。这一次荣超看清楚了,那是个20岁上下的年轻人,一身联邦快递的制服,手里提着一柄造型古怪的日本刀,浑身都湿透了,低垂眼帘遮住了可怕的黄金瞳。 楚子航指了指荣超旁边的相片,“谁?” 荣超扭头一看,是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荣超大学毕业的时候和老爹的合影。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觉得儿子大学毕业是件大事,特意跑进城参加毕业典礼。荣超他们学校穿学士服拍照是收费的,但是可以印上红字,荣超老爹要印的是,“1994年07月,儿荣超大学毕业,父字。”其实不要那行字也能看出来,荣超和他父亲很像,照片上两个人勾肩搭背。 荣超都快记不得这张照片了,他还保留着,因为他有点念旧,而老爹的照片原本就不多。 “不用告诉我,我能看出来。”楚子航摆了摆手。他知道自己差点杀了荣超,在爆血之前,他已经把荣超记为敌人,爆血的副作用就是,会对视为敌人的人毫无保留地攻击。 “千禧劳务输出公司,荣超?”楚子航问,“我的任务是取回资料,”楚子航提起手中湿透的纸袋,“其他的事情不在我的任务里,我不会伤害你,你不用担心。”他顿了顿,“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电梯里出来的人是谁?” “空……空的,电梯里,”荣超吞了口唾液,“是空的。” 楚子航点了点头,他并不担心荣超欺骗他,在黄金瞳的对峙中失败之后,荣超还被他血统的余威所控制,不会说出假话来。其实按照道理,电梯里确实就不该有人,即便那种熟悉的气味是那么的清晰。 电梯到达顶楼,楚子航走了进去,电梯门关闭的时候,荣超背后沉重的古董钟轰鸣起来,木雕的猫头鹰从树洞里蹿了出来。荣超忽然想到雇主最后给他的指示,晚上7:00,有快递来取走资料,提示中那个取快递的人……就是楚子航。 从一开始,这些都在任务之中,他软软地瘫在地上。 “医院么?润德大厦a座,有暴力事件,15人受伤,其中6人需要救护车,需要血浆和镇痛剂,没有生命危险。”楚子航挂断电话,仰头看了一眼雨中的润德大厦,钻进车牌遮挡起来的panamera,此刻警车的警笛声已经从东边铺天盖地地卷来了。 “晚上7:00,五分钟,任务完成!”曼施坦因看了一眼腕表,“施奈德,你说的不错,他是个天才,他完全有能力独立完成这项任务,而不需要任何人的配合。在学生中,他执行任务的能力是最强的,即使凯撒?加图索也无法和他相比。” “对于追求‘最强’的学生来说,世上只有‘及格’和‘不及格’两种成绩,而只有‘最强’才是及格的,其他都不及格。”施奈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长地出了口气,并没有任何欣慰的表情,“这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但我实在无法祝贺你培养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曼施坦因摇了摇头,“他完全不可控,从行动开始的1分50秒后他就完全脱离了计划,直到5分钟的时候他带着资料返回报告。我们不清楚在这3分10秒内他做了些什么,还有他造成的大量受伤事件……这次我们的善后工作可不轻松……当然,还有财务巨亏,你们知道善后有多花钱么?” “好在资料完整无缺地回来了,还是值得庆祝,”古德里安说,“不过这份资料有那么重要么?听起来不过是美国军方《ufo蓝皮书》一类的东西,不过是捕风捉影,中国人也没很看重它。” “不知道,没人知道。这分资料的级别是‘ss’,据我所知,这是校董给予的顶级编号,他们对此志在必得。校董会的要求,即便是校长也无法回绝。否则我们也不会那么急切地调动楚子航执行夺回任务,我们不能等。”施奈德说。 “没人能拒绝那些家伙,在还没有卡塞尔学院的时候,秘党的权力就是掌握在‘长老会’的手中。学院成立之后,长老们则以学校董事的名义出现。”曼施坦因说,“他们掌握着学院的全部财政,以学院名义展开的各项任务,很多都出于校董会的直接授意,很多人认为卡塞尔学院只有路明非一个‘s’级,事实上,每个校董都拥有‘s’级权限,他们的血统纯度则都是绝密。” “校董们正在意大利开会吧?”施奈德问。 “是的,”曼施坦因点头,“听说还把凯撒?加图索召去列席会议。” “召一个学生列席校董会?”古德里安吃了一惊,“我作为教授可连校董们是谁都不知道呢!” “这很正常,没有人知道校董们都是谁,我不知道,施奈德估计也不知道。校董们不会轻易现身,如果他们来找你了,说明他们非常需要你。”曼施坦因说,“被校董会需要,可是份殊荣。” |3|婚约 凯撒·加图索靠在一根大理石柱,悠闲地喝着一杯矿泉水,看着那些昂贵的豪华车接二连三地开出spiendid酒店的大门,最后是那辆山地车。看着骑车人扭动屁股出力地蹬车,凯撒不由得笑出声来。 “很有趣么?”老人悄无声息站在凯撒的背后,加图索家族在校董会上的代言人,凯撒的叔叔。 “对于卡塞尔学院里的普通人而言,校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很多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校董会在幕后掌握这权利。但我的拒绝让这次校董会没有任何结果地完了。让你们这些大人物白跑一趟。看着你们一无所获地离开,有的人还要扭动屁股,就觉得很好玩。”凯撒耸耸肩。 “凯撒,今天你让家族在校董会颜面扫地”。 “叔叔,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在忍,忍着不说话,我一直在想我说出“我拒绝”三个字的时候,你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憋得我都要笑出来了。”凯撒扭头,督了老人一眼,带着微笑。 “你是加图索家族几百年以来罕见的天才,你的血统,你的天赋,都是第一流的。你也渴望这成为领袖,而且一直以来都很努力。”老人度步上前,和凯撒并肩而立,“家族认为你毫无疑问讲成为新一代混血种的领袖,知道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出现,阻碍了你的道路。我们不希望所谓的“超a”级和“s”级对你造成威协,你毫无疑问是最优秀的,不该有人的评级在你之上,家族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推倒“尼柏龙根”是要确保你获得最好的培养。你难道不喜欢? “我的血统?”不不,叔叔,你大概忘了一些事,加图索高贵的血统,我只继承了一般,还有一般血统来自一个卑贱的姓氏,卑贱的·····”凯撒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古尔薇格”。 “是因为你的父亲啊,”老人摇摇头,“看来我们之间的误解很深啊,对加图索家族而言,你的母亲古尔薇格的血统确实说不上高贵。她和你父亲的婚姻,也没有被家族祝福,但是她遗留给你的血统却一点都不卑贱,恰恰相反,你被整个家族认可为血统最优秀的后(不会打)。你的天资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一个出身卑微的女人,嫁给血统高贵的丈夫,生下了孩子,然后她死了,丈夫的家人鄙夷她的血统,却认可混合了她血统的孩子。”凯撒耸了耸肩。“这个古时就像是,没有人喜欢猪,因为他们很脏,但是它死了,人们却会选择最嫩的猪排切下来,让米其林三星的大厨煎好。配上松茸和羊肚菌。盛在一尘不染的瓷盘里,因银质的托盘捧上去。” 老人沉吟了片刻,“凯撒,非要用这样怨毒的口气说话么?你父亲的死和家族无关,她的葬礼安排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教皇亲自主持,整个都出席了,五百人的唱诗班,几千人来观礼,送的白玫瑰堆成小山那样高。她的灵魂已经安息了,关于她的一切都已经借宿。你还纠结于她的死而否认加图索家族成员的身份么?” “世系龙血的家族,我们中会有什么人在意教皇主持的葬礼?你是跟我开玩笑么?”凯撒冷笑。 “这是哀荣,这样高规格的葬礼,每个人都知道她是加图索家族的女主人,家族给了她荣耀,以回报她对家族的贡献。”老人说,“凯撒,你就是她对家族的贡献,想一想,那个女人,她一辈子留下来的东西只有你,如果她真的有灵,难道她不希望你获得震惊世界的成功么?尼柏龙根计划是家族为你量身打造,是一份高额的馈赠,你如果拒绝,也会伤你母亲的心。” “叔叔,你在开玩笑了”凯撒笑着,低头桡了桡额角,他忽然抬起头,他的表情全变了,很少人见过他的这张脸,笑容薄而凉,瞳孔里像是结着冰。“她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凯撒轻轻举起右手。“我只能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我在她身边。”他修长的手慢慢蜷曲,握拳,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他紧紧地握拳,“我不敢松开她的收,因为我想那是多可怕啊,你看不见,也听不见,如果没有人握着你的手,你会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一片漆黑里····只有你一个人。家族给予的哀荣,她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世界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是从我手心里传过去的温度。”他耸了耸肩,“而那是,我慷慨而有力的家族在做什么呢?我作为商业领袖的父亲在那里?作为家族领袖的叔叔,你又在那里?” “对于医生已经宣布死亡的人,你指望我们做什么呢,凯撒?”老人摊了摊手。 “对于你们等待已久结果,你们自然乐意静静地看着它发生。”凯撒望着远处波涛起伏的热那亚湾,乌云正翻滚着聚集在海涛上空,色泽沉重如铅块。 “真是任性,你的心底就认定你父亲的死是家族一手造成的么?”老人摇头,“家族为什么要伤害一名假如加图索家的尊贵女性呢?” “算了,叔叔,不用试图说服我,你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我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老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凯撒,家族选择你,就是因为你的自信。但是你得明白,自信并不是成功的一切。黑王或者白王。都已经消失在历史里了,人类杀死所有龙族四大君主之后,龙族的时代就彻底结束了。那时候我们混血种将会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族群,我们远比人类优秀,又掌握言灵和炼金学,我们也懂科学,而我们的敌人都死了。那是世界的格局都要重新改写,就像大航海时代,就像工业革命,历史会迎来变革,涌现为人,他们都会是混血种。而你,要成为他们中的领袖。”老人微微眯起眼睛,“这很不容易,楚子航或者路明非,可能都有实力和你竞争,而家族的力量会帮助你,你将成为···皇帝!” 老人的声音低沉嘶哑,却透着狡黠的诱惑,仿佛伊甸园的蛇对亚当和夏娃说,“吃那树上的果实,你将与神比肩。” “是的,皇帝。别幼稚,凯撒。你以为在几千年里,混血种付出巨大代价,不断对抗龙族只为了公义么?不,这是一场权力之争,龙族之后,世界的权柄将毫无疑问地属于混血种。而加图索家族几百年里期待的,就是一个血统绝佳的后代,能够掌握庞大的权利,成为君王般的人,左右世界的走向!现在你明白家族对你的馈赠是什么了吧?是整个世界的走向!你会成为书写世界历史的人,就像历史上的凯撒大帝。”老人盯着凯撒的眼睛,“你要拒绝这份馈赠么?” 凯撒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玻璃杯,长久地沉默。 “凯撒,你还有机会再选择一次,只要你同意,家族会召开下一次校董会,重新把尼伯龙根计划提上日程。这个计划将培养出终结龙族的领袖。那以后,他将成为整个世界的领袖。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现在家族摔到你面前,请你接受它。”老人微笑,“你要明白,家族虽然在校董会有话语权,但是校董会并不被家族掌握,为了对抗即将苏醒的龙王门,尼伯龙根计划的启动是早晚的事,如果人选不是你,那么就会是楚子航或者路明非,一旦他们成为候选人,你就会在和他们的竞争中节节落后。机会,是永远不会为一个人长久地等待的。” “就像这个被子?”凯撒举起手中的玻璃杯。“ “杯子?”老人皱眉。 “叔叔,你说的家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凯撒看着老人,难得地认真。 “家族,是因为血统而凝聚的团体,由留着加图索家血液的人组成,我们所有人合在一起,就是加图索家族,分散开,家族就消失了。家族爱每一个成员,也期望每一个成员以同等的爱来回报它。” “可我眼力,家族这东西,根本就就是某些人臆想出来的东西。以它的名义,来确立自己的权力,家族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权欲。如果我接受家族的馈赠,我就想这个被子,”凯撒晃着玻璃杯,其中清澈的谁摇荡,“被子里盛的,就是权欲。家族把它的权欲赋予我,让我去掌握权力。但是有一天”凯撒仰头喝干了杯中的谁,“杯中的水没有了,杯子也就失去了意义,那时候,杯子就会被放弃” 他把玻璃杯扔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粉白色的玻璃渣四溅。 “凯撒,你想的太多了。”沉默了片刻,老人叹了口气。 “难道不是这样么?”凯撒冷笑,“我会代替家族掌握权力?你们只是需要傀儡而已,就像你们需要我的母亲,你们要用她的血统和生育的能力,在你们眼力她只是一个适合孕育优质后代的子宫!当这个子宫把孩子生下来,就像一个被子把里面的水倒空,它就再也没有意义了,随时可以扔出去摔碎。” “家族爱它的每个孩子!”老人神色冷峻。 “家族只是使用它的每个孩子!”凯撒以同样的冷峻回敬,如果我知道这次列席是家族的安排。我根本就不会来。“ 沉默了很久,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要建立一份仇恨只需一瞬间,要建立一份爱则要很长时间。凯撒,你还太年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所谓“家族的爱”。我这次来,带来你父亲的一封信。本来希望在为尼伯龙根计划庆祝的时候交给你”老人从怀里摸出了一直信封,封口用红色的火漆烫印着加图索的家徽,“对于你喜欢的人,家族和你父亲都知道,但遗憾的是,她和你父亲古尔薇格一样,血统不符合家族的要求。按照道理,血统是家族通选新娘的绝对标准,但家族不希望你母亲的悲别重演,你的父亲愿意为你而修改规则。”老人顿了顿,“家族会破例批准你和陈墨瞳的婚约,你们的婚约将得到家族祝福。” 凯撒低着头,沉思了很久,忽然笑了笑,扭头看着老人,“你们觉得这样的提议足够显示你们的慷慨了,是吧?” “但我已经不耐烦了,带着你的提议和你的家族,”他咬住舌尖,以突出一口浓痰的力量喷出了凶狠的一个字。“滚!” 老人默默地看着凯撒踩着玻璃渣走向圆廊的尽头,直到背后传来从容的脚步声。 “昂热”?老人扭头。 “看来你和凯撒的谈话进行得不太愉快。”昂热校长挑了挑眉。 “年轻人总是喜欢叛逆。但是他们会渐渐长大而明白道理。”老人淡淡地说。 “我是来通知你的,校董会要的那件级别为“ss”的资料,已经被中国的专员取回了,那名专员的名字是楚子航”,昂热轻描淡写地说,“他在这次行动中表现出远超其他学院的出色能力,被执行部的叫兽们一致看好,很快那件东西就会被送回学院本部。” “这是好消息”。老人点了点头。 “我得提醒你,为了迎接龙王们的苏醒的高xdx潮,我们必须培养新一代的领袖任务。尼伯龙根计划的开展只是迟早的事,虽然在加图索家族的提议下,凯撒被列为第一候选人,但如果他执意拒绝,学院并不会坐等他。能够和他竞争的候选人有资格的。还有楚子航。”昂热卫校。 老人的脸色微微变化。很快恢复了平静。“凯撒,一定会同意的!” |4|母亲 楚子航关闭了panamera的引擎,车灯随之熄灭,车库里一片黑暗。 他在黑暗中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重新换上黑色瞳的隐形眼镜,而后打开了后备箱的门。后备箱里是他的网球服包,包里有一套还没有打开的网球服。 楚子航把身上的联邦快递制服脱了下来,换上了那套网球服,在镜子前把头发弄乱,就着水龙头弄湿双手,在地上沾了沾灰尘,在胸口抹了抹。这样对着镜子看来,他下午确实在网球场撒谎那个摸爬滚打了一番。 他走出车库的时候,草坪的隐藏式喷水管从地下升起,旋转着洒水。已经7:30了,家里的草坪每天都是7:30准点喷水。 楚子航直接穿越草坪走过,任凭水洒在他的裤子上,没什么可在乎的,在这个暴风雨的夜晚,他回到家就该是湿透的。现在他只想走一条笔直的路线,用最少的时间进入客厅,而后去二层自己的房间。他剩下的体力不多了,大概还能支撑着走上几百米,要慎用仅存的体力。 客厅的灯亮着。但显然“爸爸”不在家。“爸爸”不在家是个常态,确实那辆奔驰s级也不在车库里,妈妈那辆宝马倒是在,可是这个时候她不该正跟那帮阿姨在什么酒吧里喝那种渗红茶和绿茶的威士忌,大声说笑麽? 楚子航推开门,妈妈裹着一床薄毯蜷缩在沙发里。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睡相狼狈,昂贵的丝绸睡裙上全是皱褶,倒像是缠着一张抹布,开气的地方整条大腿暴露在外面,那床薄毯却被她抱在怀里,像是小孩睡觉喜欢抱个娃娃。 屋里瑟瑟的凉,空调吹着冷风,温度还是楚子航走前设的,可那是阳光炽烈的上午,现在是暴雨忽降的晚上,难怪这女人把毛毯抱得那么紧。 楚子航经过沙发时停步,默默地看了她一秒钟,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楚子航随手扯了扯毯子,把她暴露出的身体盖上,转身上楼,直接进了二楼的卫生间。 他轻手轻脚地把门插上,又检查了一遍锁,确认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而后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无力地靠在门上,一手夹紧腰间,一手把湿透的t恤扒了下来。右下腹上压着一层层的纸巾,下面的伤口已经有点结痂了,但是一动又裂开,小股鲜血沿着身体一直往腿上流。他从吊柜里拿出医药箱,从里面找到了破伤风的疫苗、碘酒和绷带。 把那些被血浸透的纸巾一层层揭开后,露出了简易包扎的伤口,简易的程度令任何医生都会惊悚得喊出来。“这简直是胡来!”医生们大概都会这么喊。 确实是胡来,包扎伤口用的是透明胶带,用在纸板箱上的透明胶带,上面还可笑地印着生产企业的商标。楚子航咬牙,猛地撕掉胶带,血汩汩地涌了出来,他立刻用卫生纸按上去把血吸掉,同时隔着卫生纸捏到了伤口里的东西。 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大约有一寸长,全部没进伤口里了。悬桥下坠的瞬间,他撞在了润德大厦碎裂的玻璃幕墙上。爆血的时候,强悍的龙族血统克制了出血,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甚至让他感觉不到疼痛,但随后的虚弱感就让这种疼痛加倍强烈。毕竟还只是个人类的身体。 即使触到那块玻璃也痛得让他面部扭曲,这东西就像是长在他的身体里了,是他的一块骨骼,要拔掉它就像是拔掉自己的一根骨头。 他深呼吸几次,抓过毛巾咬在嘴里,猛地发力……细小的血珠溅到了镜子上,他把那块沾着血污的碎玻璃轻轻放在洗手池的台子上。 他沉默了半分钟,拔出玻璃的瞬间剧痛让他脱力了,唯一清醒的只有大脑。更换了新的卫生纸后,他用一次性注射器抽出破伤风疫苗,注入自己上臂的三角肌里,他在二年级的“紧急救助”课上学过全套。然后他用酒精棉球直接擦拭伤口,虽然这无异于在伤口上 再割一刀,所有家用的医药箱里没什么比酒精更好的消毒液了。染红了所有的酒精棉球后,伤口不再出血了。 他把云南白药软膏抹在一块纱布上,按在伤口上,以绷带在腰间一圈圈缠好。 他换上一件白衬衫,把下摆扎进皮带里,这样绷带完全被遮住了。在镜子里看上很正常了,只是脸上少了点血色,“爸爸”和妈妈大概都只会觉得他睡眠不好而已。 他把染血的棉球纸巾、注射器、碎玻璃全部收入网球包里,抓过一块毛巾把地下的血迹擦干净,最后检查了洗手间的每个角落,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哼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养成了这个习惯,在家里抹掉一切哼唧,在这个屋里生活的楚子航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跟卡塞尔学院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听话、认真读书、喜欢打篮球、不看电视、喜欢上网、偶尔玩游戏机、连喜欢的偶像都是所谓的“优质偶像”王力宏。有时候楚子航自己都觉得那样一个人真是苍白得像个纸人,可父母为他们拥有这样纸人似的“优质后代”而相当自豪。 而如果他们看见这些沾血的东西,大概再也不会自豪了,会觉得自己养了一个怪物。 没人喜欢怪物,即使怪物心里有很多很多的事,心理幽深绵长如一条古道,可是没人会去探寻。为此你是否愿意换张苍白好看的脸给别人看?楚子航拉动嘴角,苍白【】 楚子航拎出行李,检查了护照的有效期之后下楼,卧室里始终有一只收拾好的行李箱和一个装手提电脑的提包,任何时候都可以出发。 妈妈还睡在沙发里,只是打了个滚,楚子航把毯子的四角掖好,坐在旁边默默地打量她的脸,今天大概一整天没出去玩,也就没化妆,这样看起来女人也显得老了,眼角有细微的皱纹,一个年轻时太美的女人配上醉酒后的老态,会让人觉得有点苍凉。 要想明白这样一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妈妈还真是有点不容易,记忆中她对自己最靠谱的就是把自己生下来那次,据“那个男人”说,那次她也想放弃来着,说生儿子会很痛吧?不如打掉算了。遗憾的是那时候她肚里的楚子航已经有八个月大,医生严肃地告诫女人说这时候打胎纯属自杀,楚子航才得了小命。 从楚子航开始听得懂人说话,女人就把他抱在怀里念叨,妈妈生你下来可痛了,你要赶快长大了保护妈妈哦,下雨天说妈妈很怕打雷,要赶快长大保护妈妈哦,在她还去舞蹈团上班的时候每次回家都说,妈妈上班可辛苦了,要赶快长大赚钱照顾妈妈哦……妈妈可脆弱了妈妈可累了妈妈吃的苦可多了…… 因为妈妈那么不容易,所以家长会妈妈没有来春游没有人给他准备午餐下雨天没人来接发高烧的时候……那时候妈妈倒是陪着他,只不过她对如何照顾发烧的小孩毫无经验,所以既没有喂药也没有喝水,而是摸着楚子航小小的额头说,头昏不头昏?妈妈给子航唱首好听的歌吧…… 从来没有人对楚子航许诺以保护,而他从小觉得自己必须照顾很多人。 雨打在落地玻璃窗上沙沙作响,楚子航静静地坐在妈妈旁边。妈妈翻了个身,无意识地踹了踹楚子航,楚子航把被她掀翻的毯子重新盖好。他并不担心妈妈醒来,她一睡着就睡不够绝不醒。早就不小了,总还是没心没肝的样子,只知道和阿姨们一起喝酒、买东西、旅行、聚会,她的命太好了,以前有个男人护着她,后来又有个男人也护着她,儿子也不要她操心,足可以没心没肝地过一辈子。 每个人的命都不一样,命好的命坏的都不能回头看。 楚子航听着雨声,默默地回想第一次见卡塞尔学院的人。那也是一个雨夜,满世界的沙沙声,风冷得交人骨节一寸一寸地凉透,他打着伞站在丽兹·卡尔顿酒店的对面,面前的道路上没有车来往,对面酒店的台阶下,一身黑色西装的施耐德教授打着一柄黑色的大伞。楚子航看着他的眼睛,铁灰色的,没有一丝表情,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楚子航忘记他们这样对视了多久,终于在一次绿灯快要结束的时候,他踏步踩在雨水里,走向施耐德。 “真有意思,很多年都没有自己找来的人了。”施耐德看着停步在自己面前的中国男孩,“选择卡塞尔等于选择一种人生,你将不能回头,你明白么?” “知道。”楚子航点了点头。 “那好吧,跟我来。” 门吱呀一声响,楚子航扭头,家里的雇工佟姨拿围裙擦着手推门进来。 “子航,你要出门啊?”佟姨看着楚子航的行李。 “嗯,学校小学期提前开课了,通知回去报到。”楚子航说,“夜班飞机。” “哎哟,怎么不给你爸妈说一声呢,去那么远的地方,全家吃个饭叫司机送送你嘛。” “昨天跟他们说了,爸爸今晚有应酬。”楚子航淡淡地说。 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抱怨,早已经习惯了,“爸爸”是个永远都有应酬的人,两个星期内日程表都是排满的。 “你爸今晚跟土地局的人吃饭。”佟姨说,佟姨的意思是谈批地的事,是大事,所以“爸爸”才没有回来送他。 “嗯,没事。”楚子航说。 他倒并不怀疑如果“爸爸”能腾出时间一定会安排请他吃个饭的,“爸爸”在业务上那么成功就是方方面面都应酬得好,应酬楚子航也应酬得很好,礼物礼数都不缺,叫人挑不出毛病来。但是楚子航觉得自己不需要被应酬,所以他故意在出发的前一天才说,那时候“爸爸”和土地局的见面已经改不了时间了。 “嗯,没事。”楚子航说,“佟姨,以后别让我吗在客厅里睡,会着凉。”楚子航皱了皱眉。 “不是不是,她刚睡。”佟姨赶紧说,“她刚才在厨房捣鼓着煮东西,让我去超市买葱,我回来就看她睡下了。” “她煮东西?”楚子航愣了一下,“油瓶倒了都不扶”像是为自己老妈量身定制的俗语。 “糟……她不会用火,厨房里别出事!”楚子航一惊。 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跑进厨房,劈脸而来的是一股焦糊味,满厨房的烟,抽油烟机也没开,再浓一些烟雾报警器都要响了。楚子航一把关了煤气阀门,把全部窗户打开,烟雾略微散去,佟姨从煤气灶上端下一口烧得漆黑的锅,这只锅属于一套德国进口的不锈钢厨具,每天都被佟姨擦得可以当镜子用。 “这都什么啊?”楚子航掩着鼻子,只看见锅里一片焦糊,全部炭化了,看不清煮的是什么。 大概是安妮阿姨又带她去上什么时尚厨房的培训班了,引得她对厨艺跃跃欲试。老妈不是第一次去上那种班了,一群垮着lv、chanel、gi的阿姨被帽子高德顶着屋顶的大师范儿厨子教做菜,要么是“椰子蛋白帝王蟹配婷巴克家族阿尔萨斯灰皮诺干白”,要么是“虎掌菌青梅烧肉配吉歌浓酒庄皇室干红”,回来就给楚子航演练,楚子航每次面对盛在骨瓷碟里的一堆面目模糊的物体,都会拿叉尖挑一小块咬一咬后建议说,妈妈要不要你也尝尝看? 老妈每次尝完都哭丧着脸说,上课时候我做的分明跟这不是一个东西!楚子航很理解为什么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有人把菜洗净备好,有厨师站在你后面告诉你多大火煎几时要翻几次,就算是小区外面卖肉夹馍的陕北大爷也能做出地道的法国菜来。 “我明白了,你妈在煮面!”佟姨一拍大腿。 楚子航一愣。煮面?这次是什么?“上汤蒓菜松茸意粉配雷司令白葡萄酒”?这道好像上次失败了之后老妈就发誓再也不做了啊。 “下马饺子上马面,你妈是煮面给你吃。”佟姨说,“她是陕西人不是么?” 楚子航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因为里面极深的地方有一小块地方微微颤了一下。他扭头看厨房的中央岛,用来准备沙拉的不锈钢面板上散落着面粉,横着一根粗大的擀面杖……难怪叫佟姨去买葱,原来是吃面啊,下马饺子上马面,临出门要吃碗面条再走的。 难怪她今天没出门,楚子航默默地想,还以为是因为下雨了……他下意识地从锅里捞了一根焦黄的面条塞进嘴里,那股可怕的味道呛得他猛咳了几下,鼻孔里一股焦味,好像是刚给人当烟囱使过。 “吃不了了,还是倒掉吧。”楚子航轻声说。 他默默地洗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那个男人来,每次想都觉得那个男人的一生很扯。嘴里永远说着“我其实只会开车”这样的话,可直到最后才暴露出那种可怕的血统。其实如果使用那种血统,很多东西都会唾手可得,那种凌驾于世人之上的、杀人如斩刍狗的血统。 当你掌握了轻易把一个个体毁灭成灰的力量,还会真的在意它的存在么?可那个男人还是那么喜欢妈妈。隐藏起血统来,伏低做小来讨妈妈开心。 卡塞尔学院从入门课起就不断地讲“血之哀”,所有混血种所以会自发地走到一起是因为血统导致的孤独,你的能力你的血统都不容于世,只能彼此拥抱着取暖。 即便你所做的事情对于人类很重要,但你不是个真正的人来,你是个异类,你真正的同类在世界上稀少如晨星。当你选择了卡塞尔的路之后你就不能再回头看,因为这条新的路出现之后,旧的路就消失了,当你知道了世界的真相,你就再也不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浑浑噩噩地生活。 你的世界里巨龙昂首矗立在荒原的中央,世界在黄金色的龙瞳里是完全另一个模样,你的一个念头都能改变世界的规则。 可为什么还会在意这种小小的温柔呢?贪恋着和一种叫“家人”的人一起过的、凡俗的生活。 还是想要有个狗窝一样的地方可以回去…… “佟姨,记得提醒我吗每天喝牛奶。”楚子航打开冰箱,取出一盒牛奶给佟姨看,“就买这种三元的低脂奶,其它的她不喝,要加一块方糖,微波炉打到低火热五分钟,碰到她胃不好的时候就得改喝酸奶,酸奶不加热,加糖还是照旧。每晚睡前看着她喝下去。” 他熟练地把牛奶准备好放进微波炉里,定了时间,“热好等五分钟,叫她起来喝。” “知道知道,跟以前一样嘛。”佟姨说。她有点不太明白楚子航这个习惯,每次出国前都把这套程序重讲一遍。楚子航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佟姨热牛奶,这套程序早就熟练了。 “车我会停在机场的停车场,车钥匙和停车卡我塞在手套箱里,叫家里司机带备用钥匙去提回来。”楚子航说,“我走了。” “牛奶海没热好呢……子航你一会儿跟你妈说一声……” “我不太习惯跟人道别……”楚子航顿了顿,“反正寒假还会回来。” 他擦干了手,拎起旅行箱,消失在门外的雨中。 |5|aspasia “明非,你在国外一个人辛苦不辛苦?”陈雯雯停下手里的刀叉。 “还好吧,我有个同宿舍的师兄叫芬格尔,很照顾我的。”路明非还在对付那块烤羊小排,他的声音在aspasia餐馆的每个角落里回响。 这是一栋临河的老房子,解放前是一个法国商人的三层洋房,被aspasia买下来之后重新装修,保留了原装老旧的榆木地板,四面墙壁却全部砸掉换成了落地窗,屋子和屋子之间打通,楼板也都砸掉,抬头就是挑高8米的穹顶,近一百年前的旧木梁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枝型吊灯,而此刻吊灯是熄灭的,巨大的空间里亮着的只有路明非和陈雯雯桌上的烛台。 路明非差点以为自己被凯撒晃点了,因为远看这栋建筑一片漆黑,和关了没两样。车停下的时候他才看见门前留了一盏灯,一名侍者打着伞站在雨里,对路明非躬身说,“今晚aspasia包场。” 就在路明非掉头就要溜的时候,侍者打开自己背后的门说,“ricardom.lu先生,不会有人打搅您的用餐。” 路明非这才明白,他那个钱多得烧坏脑子的老大把整个aspasia给他包了下来。 陈雯雯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裙子,白的近乎透明的白裙子,白色的蕾丝边袜子和平底和(原文)黑色皮鞋,烛光在她身上抹上淡淡的一层暖色。 路明非一辈子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吃过饭,腰挺得笔直,好像有人在他的后腰插了一根擀面杖,双肘悬空左叉右刀,切羊排的动作一板一眼。这有一半是那身昂贵正装的功劳,虽然不知道这身衣服是不是凯撒老大给小弟发的福利,但是穿着这种价值不菲的玩意儿,弄出点褶子来就不好了。根本没有人给他们看菜单,只是简略地询问了什么忌口之后,喝着一瓶1997年产的玛高红酒,菜就悄无声息地上来了。 侍者解释说行政主厨为了这次包场下午就选定了最好的几样食材,名字拗口的奶酪是在意大利什么山里的山洞里发酵了五年的,羊从生下来吃的每一个草都是意大利本地的,鱼鲜则取自日本,以确保每一道都合乎他们严格的米其林三星标准云云。路明非看着自己碟子里那一小块袖珍的羊排,盘算自己一口下去吃了多少劳动人民的血汗。 左手不远处竖插着一艘巨大的古船,那是一艘打捞上来的明朝沉船,被海水腐蚀了多年的旧船板上搁着不同年份各式各样的酒。右手边是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是林荫路,林荫路外是小河,雨哗哗地打在玻璃上。 (原图就是这样,有可能印刷问题吧)路明非一辈子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吃过饭,腰挺得笔直,好像有人在他的后腰插了一根擀面杖,双肘悬空左叉右刀,切羊排的动作一板一眼。这有一半是那身昂贵正装的功劳,虽然不知道这身衣服是不是凯撒老大给小弟发的福利,但是穿着这种价值不菲的玩意儿,弄出点褶子来就不好了。 由于看起来委实很像有钱有闲有品位的认识,在侍者询问羊排要几成熟的时候,路明非甚至放弃了自己一贯喜欢的“全熟”,而像个美食家那样矜持地说“五分”。 怎们能不好呢?他记忆里陈雯雯永远都穿着这一身白得像是透明的白色裙子,坐在阳光里的长椅上看书,似乎不穿这条裙子,陈雯雯就不是陈雯雯了。在漫长的三年里他即使凑得离陈雯雯很近很近,也觉得自己是在远远地眺望她,因为她身边总有各种各样的男生在关心她,总被那些人的影子围着,那些人都比他出色,让他在靠近的时候自惭形秽。 而现在还是这么一身白色的裙子,陈雯雯肌肤上流淌着一层温暖的光,他抬眼就能看到那双目光婉转的眼睛,闻见她头发上某种戏法水温和的香味。以前围绕着陈雯雯的那些人现在没有一个能打搅他们,今儿这aspasia……爷包场了! 音乐声若有若无。 “你喜欢这首歌么?”路明非问。 “喜欢,是dalida的《ifoundmyloveinportofino》”,陈雯雯说,“路明非……你变啦。” 路明非一怔,变了么?拽起来了?不再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子了?开始欣赏dalida的歌了?终于有这么一天王八翻身了! “先生,要不要来这边选一支配甜点的甜酒?”侍酒师恭恭敬敬地过来问。 “嗯,好!”路明非点头,挺起胸膛气派十足地离座。 侍酒师引他到那艘古船充当的酒柜前,一边指点着一支支小瓶金黄色的甜酒给他介绍,一边压低了声音,“上甜点的时候,需不需要给女士准备一份惊喜?” “惊喜?”路明非一愣。 “这样难得的环境和场合,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吧?一份惊喜搭配甜品是好主意,譬如,我们可以把重要的一句话坐在奶酪蛋糕的雕花上。”侍酒师笑笑,“需要请告诉我。” 路明非醍醐灌顶,这样一个场合,一个难得的、把两个人和整个世界分隔开的雨夜,一顿精致的意大利菜,喝了一点酒,空气里浮动着dalida的低唱,烛光洒在女孩白色的裙子上,难道不是为了说出什么重要的话来么?这根本就是为表白而准备的舞台啊,女主角在看着你,眼帘低垂,聚光灯已经打在你身上,麦克都递到你手上了,你不说出那句“我喜欢你”的话,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可他喜欢陈雯雯么?有点不太确定,不过至今收到她的短信还是会心里一颤的。 那么诺诺呢?该死!这个红发小巫女的名字不合时宜地往外钻。现在不是你演女主角的场合啦,你的名字不要在我心里蹦啊蹦的了,你的男主角是凯撒啦,跟我又没有关系……路明非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个人会同时喜欢上两个女孩么?路明非记得自己看过一份报纸上说不会,你要是说自己同时喜欢两个,就说明你一个都不喜欢。 路明非十九岁,光棍至今,很想认真地喜欢某个人。 他心事重重地坐回桌边,面对碟子里剩下的几小块羊排。每个人都说进入卡塞尔学院就不能再往回看了,因为已经没有退路,可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屠龙或者拯救世界什么的,自己真的不是那块料,上学期的成绩单还没拿到,可能会挂科。诺诺永远是视线的焦点,聪明,精干,开火红色的法拉利,卡塞尔的“a”级,你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又永远想知道,她的一切都很美好,跟她比起来陈雯雯只是普通女孩。 但他够不到诺诺,他是诺诺的小马仔,跟着诺诺鞍前马后,能配得上诺诺的只有凯撒……也许还有楚子航。 诺诺是只远在天边的凤凰,陈雯雯咫尺之遥,伸手就能够得到。 也许陈雯雯在等自己说什么。 别让诺诺继续在自己心理捣蛋了,把小巫女的影子压下去算了,再怎么,都是远在天边的空影,想得越多越不开心。只要说一句表白的话可能就有女朋友咯,这辈子还没有过女朋友嘞,没写过情书,没煲过电话粥,每年情人节都是死忠的去死去死团团圆,这样今年的圣诞节就可以不用跟芬格尔那个万年废柴光棍师兄一起看《断背山》度过了啊! 路明非心里好似有个小魔鬼在舞蹈。 他抬起头,看向桌子对面说,“我其实喜欢……” “镇静,不要把食物吐在我脸上。”路明泽淡淡地说着,切着碟子里的蓝鳍金枪鱼。不是他胖胖圆圆的表弟,而是那个和他交易了生命的魔鬼版路明泽。这家伙一身黑色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打着领结,上衣兜里塞着蕾丝边的手帕,衣着和这家酒店的品味如此的默契合拍,让人觉得他本该是坐在这里吃饭的客人,衣着朴素得有点寒酸的陈雯雯才显得不协调。 果然是小魔鬼在舞蹈…… “我其实真没想吐你一脸,”路明非说着,猛地举起餐碟,“我是想一碟子拍你脑袋上!” “你思想斗争了那么久,我等得有点无聊,所以把你召来说说话,哦对了,生日快乐,哥哥。”路明泽举杯,抿了一口后皱了皱眉。 “波尔多五大酒庄里我最不喜欢玛高酒庄,因为它是波尔多产区的酒庄,可酿出来的酒却有点像勃艮第产区的。”路明泽评价说,“金枪鱼煎得正好,不过如果是我做,我会配松茸来调味不是松露,让我尝尝你的羊排……” 路明非一巴掌把他拍了回去,三口两口把剩下的羊排吞了。 “这样我能让你也不如意一下,免得总是你牵着我的鼻子走。”路明非比了个鬼脸。 “怎么会?你是我最重要的客户,在你剩下的三次召唤权没有用完之前,我都会忠诚地服务于你。”路明泽微笑,“这一次不算,这一次是我主动的客户随访。” “没什么事儿快从我眼前消失!我陪初……”路明非卡住了,陈雯雯并不是他的“初恋女友”。 “初次暗恋的女生。”路明泽及时给出正确的定义。 “滚!总之我跟美女吃饭呢,拜托你放我回现实世界好不好?看着你我有些食欲下降!” “我很喜欢这个餐馆的环境。”路明泽不理睬他,慢悠悠地举杯,“那艘古船和老旧的榆木地板很协调,但是设计师又用大理石和有机树脂很现代的分割了空间,新与旧在这里格外的协调,既私密也开放。难怪他们收费那么高昂。” “你唧唧歪歪什么呢?没事拜托你快滚。” “我尤其喜欢这张桌子,看起来它是一个普通的位置,但是坐在这里的人视线四通八达,像是能掌握整个空间。”路明泽推开碟子和酒杯,双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顶住下巴,看着路明非,“这是一个权与力的位置。” “又来了……”路明非捂脸。 “你不喜欢?可你已经感觉到权与力的欣喜了,不是么?”路明泽微笑。 “什么权与力的欣喜?你脑子烧昏了吧?” “是不是从来没有这样的支配感?感觉胜券在握,把什么东西牢牢地抓在手中,不怕它逃走。”路明泽举起酒杯,“其实一瓶顶级的红酒和一瓶普通的红酒,工艺差不多,都是种出葡萄来,在橡木桶里发酵过滤,分装出售。但是前者的价格是后者的几千倍。很多人都没有能力区分顶级红酒和一般红酒的口感,必须对比着喝才能分辨出来,但是他们仍旧声称自己是热爱红酒艺术的人,并且热衷于收藏最昂贵的红酒。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炫富呗。” “不仅仅是炫富。品尝最贵的红酒,让这些人感觉到自己掌握着权力。昂贵的红酒上附加着许多看不见的价值,酿酒师的精细,品酒师的称赞,以及时尚人士的吹捧,这瓶红酒价值8000块,并不是里面的酒值8000块,而是那些蜘蛛网一样延伸出去的,看不见的价值,它们远比酒本身值钱。”路明泽轻声说,“人类品尝这酒,就像?啜饮权力的精华,鲜红的,和血的颜色一样。” “拜托你能不能改掉有话不好好说的毛病?”路明非一脑袋雾水。 “你刚才开心了,我能感觉到。”路明泽说。 “好吧,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对此我没有意见,下次用力把你拉出来……” “你开心是因为以前你仰视陈雯雯,和她一起值日,她对你笑一下,你都觉得那是弥足珍贵的记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坐在aspasia的主座上,喝着8000块一瓶的红酒,吃行政主厨为你准备了一个下午的东西,外面停着一辆会送你去机场的豪华车,角落里的侍者在等你的任何暗示,譬如一个响指!”路明泽伸手在半空中,一个清脆的响指,“我要一杯热的伯爵茶。” 微笑的侍者来到桌边,把琥珀色的茶水倒进玻璃杯中,好像根本没有觉察这桌上的客人已经换了。 路明泽看也不看他,冷漠地挥挥手,侍者鞠躬后消失在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这就是一种权利,虽然是最渺小的一种权利,可是依然能够嗅出权力那股醉人的味道,”路明泽嗅着自己的指尖,瞥着路明非,“其实你也嗅到了,对么?此时此刻对你而言,陈雯雯志在必得,因为你掌握了权利之后,你再也不用仰视她,相反你还会拿她和诺诺比较,她没有什么地方比诺诺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但是诺诺距离你太远了,高不可攀,你现在握在手中的权力还不够,你还是需要仰视诺诺,但是不需要仰视陈雯雯了,甚至你可以俯下身……”随着路明泽的话,一页摊开在桌上的纸巾无风而起,落在地上,路明泽缓缓地弯腰拾起,把纸巾扔在路明非的面前,“把她捡起来,原谅她对你做过的一切。”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那页纸巾上,心不由得抽紧,纸巾上沾着淋漓的血,一个鲜红的心形,红得像是要滴落到桌面上。 “你还要么?”路明泽幽幽地发问。 “把这个鬼东西拿走!”路明非怒了。 “是番茄酱啦……刚才不小心弄上去的。”路明泽耸耸肩,“玩笑……玩笑。” “见鬼!”路明非摸着自己的胸口连喘粗气。 “不抓住权力,任何人都会自卑,就像没有鹿角的雄鹿,在鹿群里没有它的位置。”路明泽玩着那把纯银餐刀,垂目看着一团银光在手中翻转,“相反,掌握权力的人,曾经高不可攀的女孩会变成尘埃里的泥偶,高高在上的死敌也会对你跪地求饶,这就是权与力。你可以说它是魔鬼,但是每个人都会因得到它而狂喜。尝到了甜头的人就会喜欢这东西,渴望把越来越多的权与力握在手中。想没想过有那么一天,就像你现在面对陈雯雯,你会考虑是不是俯身把诺诺捡起来,因为对于那时的你来说,她只是尘埃里的一个泥偶。他再也不会捉弄你,不会一脸骄傲,甚至她哭着求你,你都不会动心。那种权与力……对你而言唾手可得,只要你愿意。” 路明非这次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噤,虽然路明泽确实还能捣蛋,但绝大多数时候,路明非还是把他看作自己这边的,对那个四次召唤交易生命的契约也将信将疑。 可是说这番话的时候,路明泽幽深的金瞳里跳荡着妖异的光,平静的语气里仿佛藏着冷笑,听的人心里一片冰凉。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就算诺诺哭着求自己,自己也不会动心?不可能吧?以小女巫那个死倔的性格,她要是哭,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快乐王子都tmd心碎了,和尚都还俗,自己还能一颗红心不动摇?太扯淡了吧?自己就算修炼什么太上忘情的秘笈就能修的这么拽? “呸呸!”路明非往手心里唾了两口,然后伸向路明泽,“来吧,唾过了,权与力,拿来吧。”路明泽愣了一下,笑了“可以啊,你求我就可以。” “求求你了,弟弟,给我权与力呀,让我看看诺诺求我是什么样子。”路明非毫不犹豫。 路明泽终于无话可说了,沉默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哥哥,你不是真心求我。” “做不到说什么大话,牛皮哄哄,你装大人很来劲?”路明非说,“切!” 他不想再跟路明泽认真了,认真想路明泽说的话,越想越惊悚,唯有把他当做一个小屁孩儿忽视才会感觉到心里舒畅。 “但会有一天,你会真心来求我。”路明泽说,“那时候我将给予你,我所答允的一切……我先撤了,哥哥你事十九岁了,要尽可能地多惠顾我的生意,合作开心愉快。”他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他只有八九岁孩子的个头,坐在椅子上甚至踩不到地面。 “喂,问你个问题,你觉得……陈雯雯和诺诺谁更好一点?”路明非拉了他一把。 “诺诺。”路明泽似乎想都没想。 “为什么?” “我更倾向于身材好的女生。” 路明非眼前一黑。 第六幕 危险血统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面坐着的人重新变回了陈雯雯,而自己正大张着嘴,一副要凑上去法式深吻的架势。陈雯雯没有要闪避的意思,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见鬼了,路鸣泽那小鬼使用的是什么异能?空条承太郎那个能暂停时间的“白金之星”么?每次暂停的时间点都好阴险。 这次时间恢复运转于路明非说出“我其实喜欢……”后的那一刹那间。 后面的几个字忽然噎在了路明非的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去,路明泽说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一个劲儿地闪,嗡嗡嗡嗡的。他全身肌肉绷紧,面部肌肉僵硬,像是自己正要吐出一发导弹,但是发现它打错了目标,要生生地吞回去。可来不及了,“我其实喜欢”五个字已经出口,陈雯雯已经听见了吧?她脸色已经泛起了该死的酡红啊! “我其实喜欢……过你。”路明非说,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把那个“过”字塞了进去。 “我其实喜欢你”这句话很容易说,这个时间情境就是为了让他说这句话而准备的,他现在已经喝下了两杯酒,说一句大胆的话喜欢什么人理所当然;“我其实喜欢过你”则很难,为什么在其乐融融的时候重提那件已经结束的事呢?给一切画一个句号? “我知道啦,不用说的。”陈雯雯脸上的红色褪去,她低下头,轻声说。 路明非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换气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赢了路鸣泽,他不喜欢路鸣泽说的权与力,陈雯雯是他的同学,以前路明非很喜欢她,直到今天还可以帮她出头,无论他怎么变,都不会像捡起一张纸巾那样俯身拾起陈雯雯!对于他路明非而言,陈雯雯就是陈雯雯,如果现在陈雯雯像以前一样打发他跑腿去买瓶可乐,路明非也会去。 有些什么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路明非跟谁发狠似的咬了咬牙。 “其实我以前也知道,但我装着不知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陈雯雯轻声说。 “没事没事,我真的不怨你,相信我咯。”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嘴唇,“认识你之前,我都不知道喜欢一个女孩是什么样的。认识了你我才懂的,其实我高中过得很惨的,要是不是整天对你发花痴会更惨的吧?多亏那时有你……虽然错过了,但是你不能往回看的对不对?喜欢一个人那么久,那个人就和自己的过去捆在一起了,要是后悔以前喜欢谁,不就是把自己以前的时间都否定了么?” 他说完了,抿了口水咽了下去,觉得有点窘,“说的太文艺,你凑合着听……” “没事。”陈雯雯低下头,摇了摇,“你说得真好,像诗一样。” “像诗一样?”路明非拿起纸巾擦汗,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赞美,真有点找不着北,接不上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探头探脑地往唯一亮灯的这一桌张望,手里还提着什么家伙。 “你妹啊!敢问大哥你这时候冲进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没等侍者上去阻拦,路明非一拍桌子,“过来!” “采……采访啊。”脸上就写着“记者”两字的兄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录音笔,又指了指背后的摄影师,觉得这些东西该足够说明自己的身份了,“这就是我妹妹……一会儿她帮两位照个像……我们是电视台美食节目的,听说aspasia今晚美食家包场,行政主厨亲自动手,就冒着大雨来采访,兄弟真年轻哈!” “东北淫呐?一起坐下来吃点?”路明非大松一口气,好歹可以不必跟陈雯雯讲诗一样的话题了,这记者真是识趣啊。 “是呐是呐!”记者对于阔绰美食家的年轻且好客很震惊,点头哈腰,“吃就不用了,跟咱电视观众说两句?” “说啥?” “菜色咋样哈?” 路明非沉吟了片刻,哒吧哒吧嘴,“金枪鱼煎得正好,不过如果是我做,我会配松茸来调味而不是松露。” “配的酒感觉合不合胃口?” “波尔多五大酒庄里我最不喜欢玛高酒庄,因为它是波尔多产区的酒庄,可酿出来的酒却有点像勃艮第产区的。”路明非理直气壮地指指瓶子。 “餐厅的气氛呢?” 路明非豪迈地仰头,“那艘古船和老旧的榆木地板很协调,但是设计师又用大理石和有机树脂很现代的分割了空间,新与旧在这里格外的协调,既私密也开放。难怪他们收费那么高昂。” “我就说嘛,”记者兄弟就差捶胸顿足了,“高人就是高人呐!” 路明非吐吐舌头笑了,扭头看见陈雯雯也笑了,此刻雪亮的灯光在沾满雨珠的玻璃上一闪,暗蓝色的panamera跑车停在外面的树下,车窗降下又升起,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对路明非点了点头。 记者们给路明非和陈雯雯正面侧面特写无数张之后,获得了侍酒师的邀请参观酒窖,兴高采烈地去了。 桌边重又剩下路明非和陈雯雯两个人,沉默了相对了片刻之后,陈雯雯笑了。 “你真是个好人。”陈雯雯轻轻地说。 “不要这样随时随地地发卡……今晚只是同学吃饭……” “谢谢,其实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陈雯雯低声说,“不过还是谢谢你……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不是不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嗯嗯。”路明非糊糊涂涂地点头。 “我说你变了的意思不是说有钱啊有品位什么的,是说……嗯,你长大了。”陈雯雯理了理耳边的发丝。 “你这么说好像我老姐……”路明非说。 “真好啊。”陈雯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继续呆坐着,路明非张了张嘴,想不出什么要说的了。 “楚子航来接你了,你们赶时间就快点走吧。”陈雯雯打破了沉默。她心思细得像针一样,见过一次就记住了楚子航的车。 “那辆宝马会送你回家。”路明非起身,“别跟他们客气,付了钱的……老实说我在美国穷得叮当响,都是我老大烧包,包餐馆豪华车这身衣服什么的都是他搞的,我刚才蒙他们的,这些菜和酒好是好,根本不对我胃口。” “我也猜到啦。”陈雯雯站了起来,像以前那样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嗯,只有这个是我准备的,送给你。”路明非从包里掏出一把皱皱巴巴的植物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陈雯雯纳闷,路明非如果从包里拿出一束玫瑰她也不会这么惊讶。 “蒲公英……我家附近撅的,不过这个季节小伞都飞走了,”路明非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个纪念,是我想送你的蒲公英……因为你以前找过很多放在你装风铃草的纸袋里,吹起来就像下雪一样。” 陈雯雯什么都没说,轻轻抚摸那些空荡荡的枝头。 “我们还是同学……和好朋友的,对吧?”陈雯雯抬起头来。 “是啊.”路明非点点头。 “明年暑假还回国吧?还能见到吧?”陈雯雯轻声说。 “嗯,还能见到的!”路明非说。 他推开门,仰头看着漫天的大雨,竖起衣领把脑袋遮住,拎着旅行箱和背包一路狂奔出去。坐在副驾驶座上,关门前他最后一次向外望去,沾满雨珠的玻璃那一面,陈雯雯双手按在玻璃上,嘴里呵出的气熏出一片小小的白雾,嘴型是“再见”。 panamera切开雨幕驶向林荫路的尽头。 .贫僧贵公子 “我不会跟诺诺说。”楚子航平视前方,漠无表情。 “谢啦,”路明非随口答了一句,忽然觉得很窘,“我说……你这么说好像我暗恋谁似的……” “我看了校园新闻网的八卦专区后猜的,无责任联想。”楚子航的声线毫无起伏,“她是很特别,你更喜欢诺诺一些,还是陈雯雯?” 路明非想了想,“我不知道,诺诺离我太远了,我够不到,只能发花痴,发花痴算喜欢么?” “不算,那陈雯雯呢?” “我只是不想看她被人欺负。”路明非挠挠头,“别的都没啥,要不是你和恺撒我也搞不出那么大场面来。” “听说她以前踹你踹得很漂亮。” “不叫踹好吧?踹也得近身了才能踹,连手都没摸过……”路明非缩缩脑袋,“我不怪她,虽然她没有选我,但那时换了别人也不会选我的对吧?赵孟华全身上下哪儿都比我好,赵孟华也那么喜欢她。” “可是一年之后赵孟华不再喜欢她了,你还会伸手帮她。” “也许当时我跟陈雯雯在一起了我也会变得不喜欢她了……谁知道呢?” 楚子航点点头,“如果只是想当有义气的好朋友,做到这一步也就够了,以后别多联系了,她会因为记着你而错过什么优秀的男同学吧?你跟她没有机会的,选择卡塞尔学院,等于选择一种人生,我应该不是第一个跟你说这句话的人。” “我懂的,说起来师兄你居然也会侃侃而谈这种感情经,你不是个‘贫僧贵公子’么?” “贫僧贵公子?” “就是动画活着电影里那种拽到爆的帅哥,一个眼神就能秒杀一个军团的少女,但是跟和尚一样不近女色,让人觉得一张很好脸长在他身上暴殄天物,老天真是没眼。” “嗯,明白了。”楚子航点点头。 “苏茜是你女朋友么?”路明非忽然想起了这一节,此刻在这辆panamera里有种微妙的对话气氛,他距离狮心会会长极近,而外面瓢泼大雨,路灯绵延着去向远方,是个可以斗胆愣充好兄弟谈谈人生的机会。他对于苏茜和楚子航的八卦始终很好奇。 “不是,但我知道她喜欢我,她会帮我做很多事,我很需要她,但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你一直都光棍咯?那你谈什么感情经,你跟我差不多嘛。”路明非对于楚子航如此坦荡的回答觉得很没意思,要是楚子航遮遮掩掩或者有点娇羞什么的还有点意思。 “我看书学习。” 路明非差点一口喷出来。 “对了,你可不知道今晚多扯,有个美食节目的记者来访谈我。”路明非想了想说。 “我给他们节目打了电话,说今晚有人在aspasia包场,那家馆子贵得很出名,居然有人包场,他们当然很好奇,就一定会派记者去采访。等新闻上了美食节目,赵孟华会看见的。想起来是不是很好玩?”楚子航脸上淡淡的,没有半分“很好玩”的意思,“赵孟华那种人,看起来就是‘我不要的东西也不准别人碰’的性格。” 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师兄你真阴毒……我靠,师兄你好像在飙血……” 楚子航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下腹,白色的衬衫上一抹惹眼的血红色。 “帮个忙,”楚子航说,“手套箱里有纸巾盒,你帮我拿几张纸巾可以么?” 他一手按着方向盘,一手接过路明非递来的纸巾,撩起衬衫,把纸巾按在腹部侧面,平静地继续开车。 “已经包扎了,自己包扎得不太好,有点渗血,没事。行动里出了点意外,玻璃扎进去了,这种程度的伤不要紧,我们到达美国的时候就能愈合,只是希望快点止血,免得过安检时麻烦。”楚子航擦了擦血迹,把纸巾随手扔往后座。 “你不要去医院挂个号什么的?你这因公负伤,按照我们中华上国的规矩,不仅该有带薪休假,领导还要来慰问不是么?难道学院会催你带着伤回去报到?”路明非有点傻眼,楚子航对于伤口的态度好像是车座椅上被圆珠笔画了一道似的轻松。 “只是小伤,跟他们说了又会让我去检查身体……很麻烦。”楚子航看了路明非一眼,“帮个忙,不要对别人说,算是你还我的人情。” 在洗手间里自己处理伤口绝不是什么享受的过程,但是楚子航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去医院。连一个医学院的新人都能看出他的伤口愈合和正常人不一样,那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同样不能对学院报告这次受伤,只要提取血样,他的血统纯度变化就可能暴露,改变血统纯度是卡塞尔学院最大的禁忌。 他所以用透明胶带封住伤口就是不希望校工们看出他受伤,虽然黏胶有点毒性,但是不会让血透出来。 “好吧,这个秘密保守得真值。”路明非说,“谢谢……伤这么重,要是我跟你一起去,大概会玩完吧?” “不算重,这个身体很坚韧,我自己试过,刀扎进去,两寸深的伤口,只要不伤到血管,大半天就能愈合,两天就彻底好了。”楚子航的语气平静的好像那个身体根本不属于他,而是不负责任的医生拿着解剖刀,面对一截干枯了千年的木乃伊。 “不会吧……你拿刀扎自己?”路明非惊了,这是变态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吧? “你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异类的时候,不害怕么?害怕完了,就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楚子航说,“不过我很谨慎,拿着一本解剖书参考,从不会伤到动脉肌腱和骨头的地方小心地扎了一下。” 路明非想像那个场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其实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异类,超正常的。”路明非叹了口气,“鬼知道怎么就混进学院,和你们这群疯子一起。” “不,你很奇怪。” “奇怪?一个纯人类在爬行动物学校里当然显得很奇怪。” “龙族血统虽然不一定是个好东西,但它意味着能力和地位。你是卡塞尔学院里唯一的‘s’级,教授们认为你也许能拯救世界,可你对此完全不热衷,不奇怪么?” “奇怪的人总是在别人眼里显得很奇怪,自己看自己就觉得很一般啦。”路明非双手枕在脑后,靠在panamer舒服的赛车型座椅上,“就好比中学时候我们都觉得师兄你拉风拉到爆,所有女生都想要是楚子航跟我多说几句话那在女生圈里该多长脸,你要是赏脸摸摸哪个女生的手,估计没放学绯闻就传遍全校了。可你觉得自己的手很金贵么?被你的手摸了就幸福了?你上厕所保证不用那只手擦屁股么……” 楚子航淡淡地笑笑。 “谁期望我拯救世界?”路明非看着窗外,低声说。 楚子航愣了一下,不解地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唯一的‘s’级,很多人都对你怀有期望。” “当然咯,要是拯救了世界,一定会有人来喝彩,他们还会发我奖章什么的,要是不保密的话全世界报纸头条都是我的,情书哗哗地收,周游世界作讲座,题目是《我的屠龙史》、《我拯救世界的心路历程》,讲完了有人给我献花……”路明非说,“满世界的人都为你叫好,可你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我费老半天劲儿辛辛苦苦地拯救了世界,就是为了看那些我都不认识的人冲我鼓掌?” “校长会为你鼓掌,还有古德里安教授,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会。” “你们期待的那个路明非是盖世强者版的路明非,不是我这个版本的。” “版本?什么意思?”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一般,什么‘s’级、血统,都是搞错了。十八岁以前我过的每一天都很正常,有一天忽然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人告诉我其实我很牛的,其实我超级能打,超有潜力,只是我自己没发现。我过去的十八年里都过错了,原来我根本不是路明非,我的名字叫做‘s’级,我其实不是我,未来一定成为英雄偶像。有人怀疑但是也有人对我很期待……”路明非耸耸肩,“但我自己知道,真的我根本不是那样的。” “真的你?” “大概就是喜欢睡懒觉打游戏没事就自己发呆东想西想每次去报刊亭都蹭杂志看喜欢一个人三年不敢表白那种……你会觉得这种人有什么意思么?要是我看到这种人,我都会觉得没意思。可我就是这种人。”路明非仰头看着满是雨点的天窗,轻声说,“自己是棵草自己清楚,人家夸你是棵参天大树你也不能信对不对?人家对你说,大树兄你长得好威武,你将来一定是栋梁之才,你只会觉得那根本不是在跟你说话。”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我没有想到一个‘s’级会这么想。” “我不是谦虚,我虽然看起来有点怂……好吧,确实有点怂,但我也很骚包的。我以前上课时神游,总是想有朝一日我怎么拽,就是那种老师在上英语课,还讲语法呢,进来一漂亮姑娘,操着一口超流利的美语说,骚瑞to打搅你们,但是路明非sir,总部的紧急越洋call,你再不接北美大陆就得沉了……然后我就当着全班的面拿过电话,用一口标准的法语叽里呱啦一阵侃,从此老师不敢再罚我抄单词。”路明非顿了顿,“可后来我明白了,那样子根本就不是我了嘛,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另外一个人。” 楚子航点点头。 “我很想被人说我牛逼,很想女生觉得我牛逼喜欢我,如果真的世界很危难别人都不成了要我硬顶上,我就算软脚也得拄个拐棍站直了。但不是这样……”路明非说,“师兄你明白么?” “我想我明白。” “其实刚才在aspasia里我一直想,如果陈雯雯因为我英雄救美又请她吃那么贵的饭拉风拉到爆而跟我说她喜欢我,我该怎么办。”路明非扭头看着楚子航。 “会拒绝?” “嗯,”路明非点点头,“因为那样她喜欢的不是我。其实我连aspasia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恺撒的品味,更没有mint俱乐部的会员卡。我根本请不起她吃那么贵的饭,我的信用卡还欠着钱。请她吃意大利菜的其实是恺撒,恺撒当然好咯,是女生都会喜欢恺撒吧?换了我就算请客只能在摊子上吃拉面……但是只能请得起拉面的那个我也希望有人喜欢我……”他抓了抓头,忽然觉得有点窘,“说乱了……” “我能理解,”楚子航幽幽地说,“以前有个人只会开车,希望别人会喜欢只会开车的他。” 路明非懵了,把楚子航这句话才脑子里横拆竖解了很多遍,愣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他只能放弃了,摸出手机点亮屏幕。 三条未读短信,分别来自古德里安教授、苏茜和零,分别是英语、中文和俄文的生日快乐,倒像是商量好的。手机真是个好东西,好像前十八年加起来都没听过那么多的生日快乐,满满一屏幕,能想到的人都发来短信了,除了某个人。 “也许跟恺撒一起度假呢吧?恺撒发来的那条也算她一份了……”路明非想。 3.girl’ssecret 东西伯利亚,茂盛的红松林沿着山坡向远方蜿蜒,毗邻它的水面浩瀚的像海洋,那是贝加尔湖。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古代中国人称它为‘北海’,而蒙古人称它为‘达丅赖诺尔’,意思是‘海一样的湖’。 夜静得只剩下帐篷外的风声和松木枝桠在火堆里爆裂的微声,这些帐篷被十几辆破旧的‘吉尔’卡车围在中间。这事很老旧的车型,苏联时代的军车,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去找配件了,想驾驶这车,首先得是个熟练的修车工。 这是个吉普赛人的临时营地,俄语称他们为茨冈人,他们游动在偏远的市镇间,居无定所,似乎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人口普查什么的,把自己隔离在“定居的人类”之外。他们中有来自罗马尼亚的手工铜匠,有手艺不错的修车工,更有名一些的是杂耍班子和擅长跳舞的女孩,占卜也是混饭吃的主打手艺之一。 “据说世界上至今还有几百万茨冈人。”苏茜躺在行军床上敲打着笔记本,“没有地方愿意收留他们?还是他们就拒绝安顿下来?” “就像楚子航啦。”诺诺趴在自己的行军床上整理着资料纸片儿,做记录,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像他?”苏茜一愣,摘下黑色的胶框眼镜。 “据说世界上至今还有个叫楚子航的帅哥光棍。”诺诺嚼着薯片,“你说到底是没有女生爱他?还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苏茜想也不想抓起枕头向着诺诺扔了过去,诺诺看也不看凌空抓住,垫在自己的枕头下,“我就喜欢垫的高点,谢谢。” “我倒是觉得茨冈人确实像我们啦。”苏茜说,“你记得大叔说么‘独自一人的茨冈人什么都不是,只有在一群茨冈人里,茨冈人才是茨冈人。”如果我们不聚集到一起,我们会了解自己的血统么?那样我们就不是什么龙族,只是在人群里觉得自己很奇怪,和别人格格不入。 “大小姐别多愁善感啦,说正事儿,论文题目叫《茨冈人社会初步研究》好?还是《茨冈人社会结构分析》?”诺诺停下笔。 “初步研究吧,跟着跑了大半个月了,可要说了解他们能分析他们还真差的远。”苏茜伸了个懒腰,“说起来真没料到他们那么能跑,十天里已经歉意了两千公里了,早知道我就不选这个题目了,宁愿去非洲考察猎头族,他们虽然喜欢躲在树林里猎人头,但至少不会这么累!” “茨冈人就是吉普赛人啊,不迁徙的吉普赛人就不是吉普赛人了。”诺诺抛着手机玩,目光随着它上上下下,“那帮教授早就知道这些茨冈人一定经过贝加尔湖附近,才把研究他们作为课题提出来的,距离这里八百公里的地方,就是通古斯大爆炸的爆炸中心,一百多年以来,无论是秘党还是学院,从来没有放弃对这个区域进行监控。能释放‘言灵?莱茵’的人,强大到能和龙王相比的个体,学院却没有他的资料,这让学院怎么甘心?” “嗯,你怎么老玩手机?你玩了一晚上了。” “搜索到了手机信号,正在想要不要给路明非发条生日短信。” “今天已经快结束咯,我还以为你忘记今天是路明非生日了。” “不会忘记,学院每个人过生日,诺玛都会在日常任务中做提示。你难道没做日常?” “我给路明非的生日短信应该已经发过去了,我设置了短信信箱,它今天会自动发送一条短信给路明非。怎么说也是曾经给过我一枪的人,卡塞尔学员唯一的‘s’级,他今天收到的生日短信不会少吧?不过……”苏茜顿了顿,眯起眼睛,露出意思捉弄般的笑,“他最期待你发的那条吧?” “我知道,可是我有点犹豫。”诺诺懒懒地说。 “你不会不知道他喜欢你吧?” “我看起来那么傻么?”诺诺比了个鬼脸,“我从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了啊!” “幼儿园?” “我可是御姐中的御姐,曾经站在幼儿园大班的讲台上,指着台下所有小男生宣布说,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我的男朋友,都得听我的,不听话的就要驱逐出队伍!”诺诺从行军床上坐起来,一笑露出漂亮的牙齿,耳边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 “你犹豫是因为恺撒?” “恺撒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表现得好像一只永远横着走的螃蟹,但他心里很敏感,我能感觉到路明非喜欢我,他一定也能感觉到。”诺诺耸耸肩,“他不在乎路明非,因为他觉得路明非没法跟他相比,如果喜欢我的是楚子航……”诺诺眯起眼睛,弯月似的。“恺撒才会打起精神来对付吧?” “楚子航不会喜欢你,他谁都不喜欢。”苏茜合上笔记本。 诺诺把叠在一起的两个枕头抽了一个给苏茜递过去,苏茜接过,随口说了句谢谢。 “啊呀,只是谢谢这样么?”诺诺眯起眼睛。 “不谢谢你还要付钱啊?本来就是我的枕头嘛。”苏茜不解。 “我是提供枕头给大姐头你,这样你在怒吼说,‘凭你这小娘皮也想勾引我家的楚子航’的时候,有个东西可以用来打我。”诺诺吐吐舌头。 “哦,”苏茜淡定地点点头,“枕头哪够,你没看我合上笔记本么?这东西才够杀伤力啊!” 她猛地跳起来,抱着笔记本跳到诺诺的行军床上……猛挠诺诺的腰。 “救命救命,大爷饶命下次不敢了,要推倒只管推倒,只是不许挠痒痒。”诺诺左躲右闪。 两个女孩咯咯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打滚,行军床摇荡起来,咯咯作响。(我有点忍不住了……鼻血——) “你准备跟恺撒结婚么?”两个人闹够了,并排躺在一张床上,苏茜问。 “没想过,”诺诺说,“目前还只是男朋友而已,不是未婚夫什么的。” “还不确定?恺撒可是在任何时候都摆出明确的姿态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想要追求我的女生都闪开’什么的。” “我只是没想好为什么要跟一个人结婚而已,不是对恺撒有什么不满意。”诺诺想了想,“如果楚子航送你戒指,你会嫁给他么?然后天天做早餐给他吃,早上起来他看报纸你煎鸡蛋?” “不可能!”苏茜一脸严肃,“他不吃煎鸡蛋,他只吃水煮的!” “说认真的,你不觉得结婚这件事超扯的么?”诺诺说,“你喜欢楚子航,是因为楚子航是个适合在一起的好男人么?还是因为他很神秘,超有范儿,永远都沉默,把一切事情都藏在心里,就算使足劲儿要表达一下对女生的关心也不过伸手和你握一下?” 苏茜一愣,“后者多些吧,至少……我看不出他适合和什么人始终在一起。” “那就是说,你喜欢他,更多是因为他像本你读不懂的书,你对他充满好奇心,对不对?” 苏茜想了很久,点了点头,“是吧。我一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又很想知道,这事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结婚是件超扯的事情啊,你最初跟什么人在一起的时候,是因为你被他吸引,喜欢他,对他有好奇心,想要了解他。可是结婚就是另一回事了啊,是要发誓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一直陪着你,你最需要人的时候谁也找不到可是能找到他,做噩梦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你想也不想喊出的就是他的名字。”诺诺望着帐篷顶,“你不觉得‘喜欢什么人’,和‘跟谁在一起’,根本就是两回事么?” “你心思真多,”苏茜想了想,“可是你不喜欢谁,怎么跟他一辈子在一起?” “嗯,你觉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把对方当作一本书来读?” “你又有什么新的理论了?” “你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常常都是你最不了解他的时候,比如说楚子航。他一直都是那张面瘫似的脸,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难过,他就像一本封套都没有对你打开的书,但是你还是想看他,迫切想打开他那本书读一读里面到底写着什么。但是也许有一天你真的读到了他那本书,那本书非常好看,看得你废寝忘食恨不得上厕所都带着……”诺诺抱着枕头看苏茜,“可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你读完了那本书,每一行每个字都记住了,你还会想翻来覆去地读么?或者,你就会把它收回到封套里放到书架上去?放到书架上的书,其实很少再被翻开了。” “不知道,还没开始读,谁知道读完了会是什么样?”苏茜有点出神,“也可能,两个人最后在一起就是习惯咯。习惯到做噩梦害怕了都会叫他的名字……你又没有跟恺撒说过你这套‘读书理论’?” “没有,今天说的都是girl’ssecret,要保密!”诺诺笑. “怕他读完你这本书?”苏茜也笑。 “恺撒读不完我这本书的啦。”诺诺眯起眼,“因为我这本书的有几页……是粘起来的,翻不开。” “总不能一直不给他看吧?” “等到我会在做噩梦的时候自然而然喊他的名字的时候再给他看咯。”诺诺轻声说。 风吹松树的声音里忽然传来轻快的鼓点,像是什么小型的室内乐队在不远处表演,风向变了,带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沙锤的“嚓嚓”声、铃鼓的“砰砰”声,还有漫漫的呼唱。 “肯定是那些茨冈人又点篝火!”诺诺翻了起来,“看看去!” “你选茨冈人研究这个题目就是喜欢跟他们一起疯来疯去吧?我送你一身吉普赛裙子,你跟他们一起去跑江湖好咯。”苏茜笑,“反正你也像个小巫婆。” “我们还有剩下的两瓶酒!带着和他们一起喝,这样就可以吃他们的烤肉了。”诺诺在背包里翻出两瓶红牌伏特加来,一手攥着一瓶,神采飞扬。 “你不是还得给路明非发短信么?” “再说啦再说啦,那个笨蛋的话,给他发生日短信会被误解的吧?”诺诺比了个鬼脸,“不发他又不会死。” “嗯,他收不到短信是不会死,不过看来晚上不找点什么东西玩你就憋死了。”苏茜说。 “你的短信内容是什么?”诺诺忽然问。 “‘生日快乐’四个字咯,怎么了?” “我前几天闲着无聊,就用笔记本录了一首生日歌……”诺诺吐吐舌头, “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 “难怪你犹豫要不要发,这种毫无疑问会被误解的吧?”苏茜捂脸。 “真的只是闲得无聊录着好玩……” 4.7月17日的结束 夜幕下的红松林是墨绿色的,沿着山势起伏,没有到过贝加尔湖畔的人没法想象红松林的美,它是一片海洋,春天是嫩绿色的,夏天是深绿色的,秋来的时候它自近而远从绿色变成金黄色变成褐色,阳光照在枝条上柔软如少女的手指.想像少女手指组成的海洋,在风中挥舞,总是让人沉默,觉得自己的渺小。 贝加尔湖的湖面静谧,成群的太平鸟被惊动了,从湖岸上飞起,横空而过。 负责领路的大叔在营火边放下一瓶伏特加,抱起一张吉他,以肥短的手指弹出华美的和弦,这是茨冈人舞会的开始。对于茨冈人而言,舞会不必有什么理由,营火、酒、吉他和会跳舞的女孩就是全部的条件,既然晚上安静漫长无事可做,那么为什么不跳舞?铃鼓响了起来,穿着白色舞裙的少女踏着舞步从帐篷里出来,赢来满满的喝彩,随着铃鼓强有力的节奏,女孩旋转,胸口的长流苏和褶皱的长裙飞扬,像是一朵转动着盛开的花。纤细凝练的小臂上流动着金子样的光彩,手腕翻转间曼妙的让人想起敦煌壁画,鞋跟每一次踏地则有力得好像一头准备冲向斗牛士的西班牙斗牛。 弗拉明戈舞,既是西班牙人的舞蹈,也是吉普赛人的舞蹈。 吉普赛人说弗拉明戈舞就在他们的血液里流淌。 西班牙人说你跳起这种舞蹈就像把世界踩在脚下。 在响板声里,一切都是可能的。 舞娘深红色的长发里,簪着一朵碗一般大的白花,盛开到极致的白花,好像随时都会从那头流水样的头发上凋谢飘荡。 诺诺。 “你还真的会跳弗拉明戈舞啊!”苏茜围着她蹦跳,所有人都站起来跳舞了,大叔高举着吉他和酒瓶。 “学过一年半!”诺诺的脸因为兴奋和舞蹈而泛着(图片看不清)红,也有些是酒精的作用,因为有些怯场,出来前他偷偷喝了一杯。 “干杯!茜!”大叔把酒瓶递给苏茜。 以前也不是没有跟着茨冈人车队的专家,试图研究他们的生活方式,但是没有一个有这两个女孩有意思。尤其是诺诺,她好像生来就该是个茨冈人,任何时候音乐声响她都会开心地提着裙子跳过火堆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她居然还会跳弗拉明戈,大叔激动起来,后悔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苏茜和大叔一人一口地就着瓶子喝酒去了,诺诺不再跳舞了,悄悄地退到了人群外。几个年轻的茨冈男孩想要邀请她跳舞,诺诺摆摆手拒绝了。她跳得有些接不上气了来了,学这种舞蹈的时候都是在铺着木地板的练功房里,可从来没有穿着高跟鞋在沙石地面上起舞。于是茨冈男孩们转而去邀请其他人了,没什么必要非缠着漂亮的舞娘,这样的舞会在茨冈人的营地里常常有,明天还可以邀请。诺诺活动着手腕走到湖边,眺望着寂静的湖面,湖水和天空一样都是深邃的蓝色,远处则是看不透的黑。她迎着湖上出来的风深呼吸几口,想把胸口里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 这两天她的状态其实不太好,这样跳一会舞就有点头晕。她没有跟苏茜说,否则苏茜一定会逼着她量血压测体温,苏茜就是这么一个大姐头一样的人,习惯于照顾每个人。诺诺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儿,只是有点疲倦,神经衰弱什么的,晚上睡得不好,容易做梦。三峡水下那次昏迷之后她常常做梦,医生说是因为在水下时间太长,大脑缺血导致的小小后遗症,慢慢地就会痊愈。 诺诺并不怕做梦,她以前也做梦。做各种各样的梦。但如果一个人总做同一个梦就会很不好,那个梦没有任何情节,只有一片……深邃的蓝色。 你也许曾经梦见被怪物或者鬼魂追赶着奔跑在无穷无尽的回廊里,每一次都回到同样的地方,你用尽了全部力气,但是你没法甩掉后面的东西哪怕一步,似乎这狂奔会持续到永远,你也可能做过特别特别真实的梦,梦里你的思维很清晰,每个细节历历在目,只有一些小小不同,譬如说,你自己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的梦里,或者你做过一层层嵌套的噩梦,每一次你试图在梦里唤醒自己,醒来大口喘息着,以为拜托了噩梦的纠缠,但是结果是发觉自己仍在梦里。 这都是糟糕的梦,但还比不上没有任何情节的梦。梦里只是一片近乎黑的蓝色,似乎身处几百米的深海,水在流动,波纹投射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试图接近她或者伤害她,(鹤之手打)只是时间无限长,死寂,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偶尔地她才能听见声音,那些声音隔得很远很远,人都在晃动,就像你在水下仰头望向天空,听人说话。她努力,想向着那些人游去,但是动不了,她静静地漂浮着,那些人影隔着几百米的水俯身向她呼喊,面容哀戚……就像是,静卧在棺材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亲友和自己道别。 用脚趾头想都会明白这跟那次水下的意外有关,不过诺诺觉得那次意外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心理创伤。她在受伤之后迅速地失去了意识,睁眼就看到恺撒的脸,也不畏惧潜水,能吃能睡,只是总做梦。她喜欢晚上和这些茨冈人跳舞是因为这样累了也许就能睡得好一点,至少让她做个在跳舞的梦也不错。 渐渐地她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使劲想要醒过来,但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沉睡似的,没有一丝丝力量剩下,身体像是一个封住意识的壳子,外面还加了锁链。人影们呼喊之后离去了,再没有其他声音,只有重重叠叠的水声。不断地回荡,回荡,回荡。她觉得要在哪里呆到永久了,梦里的时间好似被放到无穷大,她需要在那个水下的躯壳里沉睡无数年,无数年,真糟糕,在那里只有自己和自己说话…… 她摇了摇头,想把这些令人烦恼的东西从脑袋里暂时甩出去,跳舞的时候就开开心心地跳舞,想要那么多也没用不是,反正医生说了会慢慢好的。 她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耳边是贝加尔湖重重叠叠的水声……忽然她恶寒般打了个哆嗦,该死,周围没有尽头的蓝黑色,永无止境的水声,像极了那个梦。唯一的不同只有背后那堆营火和围绕营火跳舞的茨冈人,光温暖地照了过来,她头皮发麻,心里浮起一种叫“恐惧”的东西,此时此刻她是站在梦境和现实的边缘,她必须向着营火跑去,否则就会被梦吞掉。 她踩着高跟鞋狂奔,营火距离湖边并不远,只有几十米,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好像那营火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苏茜一把接住诺诺的手,看着她苍白满是汗的脸,有些吃惊:“你没事儿吧?你脸色不对。” 诺诺用了点力气捏住苏茜的手,苏茜的手是温暖的,显得异常真是,营火就在她身边并没有熄灭,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没事……有点头晕。”她呆呆地看着营火。 大叔添了柴,泼上几升柴油,想把篝火烧得更旺一些,柴油泼上去的瞬间,火焰蹿高,所有人欢呼起来,光芒仿佛白昼。 诺诺感觉到大脑伸出痛的抽了一下。她想起来了……每一次梦里没有尽头的等待是怎么结束的,暗蓝色是被一双狰狞的利爪撕开的,仿佛天穹开裂,裂缝处露出一张巨大的脸,好像有整个天空那么大,那张脸几乎被光明吞没,光明来自他脸上那对把世界照成白昼的……黄金瞳! 她认识那张脸…… 诺诺站在篝火边,仰头望着被火堆照红的夜空,人们载歌载舞流水般穿梭,歌声和铃鼓声欢快喧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有一则编辑好的彩信,只要按下发送键。跳舞之前,她想了又想,觉得其实没必要发这条短信,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想要取消这条短信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于是这条短信的发送界面就始终留在她的手机上,任何时候她都可以拿出手机,轻轻一点发出去。 她还有半个小时来做决定,半个小时后2010年07月17日这一天就要结束。 其实她特别讨厌犹豫,但是今天她犹豫了又犹豫,这该死的犹豫是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的对么?她完全没有理由喜欢路明非,她最多就是有点可怜那个家伙,在她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他是条真正的败狗,那种孤独无力地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喘息的感觉似曾相识。 但是为什么在那个糟糕的梦里,最后出现的是他的脸?扭曲而狰狞的……路明非的脸! “美联航ua836飞往芝加哥的航班准备起飞,舱门关闭,请诸位乘客关闭移动通讯设备。”甜美的女声回荡在机舱里。 路明非摸出手机,最后看了一眼,深夜23:30,最后一班飞往美国的夜航班机,舷窗外雨流狂落,远看出去城市灯光疏廖。 没有新的短信。 路明非长时间摁了一下关机键,直到屏幕一片漆黑。 楚子航把一套充气头枕、耳塞和眼罩递给他,“这条航线从北极圈上空过,10个小时,睡一觉就到芝加哥了。” 路明非学楚子航把这整套东西装备上,眼前一片漆黑,飞机引擎巨大的风声也被隔开了,能感觉到的只是座椅传来的加速度和颤抖。 美联航ua836冒雨斜插入空,掠过安睡的城市,它没有遗落任何乘客,只是遗落了一段来自东西伯利亚的电讯号。这段电讯号穿越莽莽荒原,找到了俄罗斯移动电话网最偏远的一个信号站,变成电子流游过整张通讯网后又变成无线电流飞离大气层,位于地面同步轨道的通讯卫星捕获了它,它是个接球传球的好手,把无线电报重新投向地面,中国移动的天线捕捉到了它,重新把它变成电讯号。 但它离开新号站,预备前往的手机没有回应它的呼喊,睡着了。 电讯号游荡在寂静的城市里,上空最后一班越洋航班掠过天空插入云层,这城市里有几百万都手机,但是它要找的那部不知道在哪里。 “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让我们一起唱这首生日歌……”沙沙的雨声里,找不到家的电讯号以无人能听懂的方式唱着一首欢快的歌。 2010年7月17日这一天结束了,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一天和任何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路明非十九岁。 5.防火防盗防师兄 “tryaweekwithoutrailway!!!” 路明非站在芝加哥火车站教堂式的候车大厅里,仰头看着悬挂在穹顶上的白色巨型横幅,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试试一个没有铁路的星期!” 这话要是环保主义者来说,没什么。他们的意思是要在家里宅一个星期,不出远门,节约能源,远离铁站的噪音,感悟深居简出的静美,路明非会举双手双脚支持,只要给他准备足够的可乐薯片和一部wii或者ps3什么的,一个月都没问题。但挂条幅的是芝加哥铁路局的铁路工人,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罢丅工了。 具体原因大约是不满铁路工作的高强度和低薪水,要求更加合理的待遇。 路明非是一个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年轻人,高中时候拿的出手的成绩除了英语就是政治,因为后者纯靠考前突击。“罢丅工的精神影响多么深啊!那些哪怕是暂时拜托了奴隶地位而同富人平起平坐的伙伴的榜样,对工人的感染多么强烈啊!每一次罢丅工都大大地推动工人想到社会主义,想到整个工人阶级为了使本阶级从资本的压迫下解放出来而需要进行的斗争!” 在某次政治考试中,路明非深情引用列宁同志在1899年的《谈谈罢丅工》中写下的这段话,来表达他对罢丅工的支持态度,挥洒对万恶的资本主义的痛恨展现了良好的政治觉悟,难得地拿了92分的高分,从而拯救了在及格线挣扎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等各门功课。勉强把平均分提过了70分。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罢丅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现在他明白了,罢丅工的意思就是芝加哥火车站将彻底关闭一周,什么列车长扳道工检票员乃至于subway的大婶都不见人影.一片死寂的候车大厅里只有两个人,路明非和楚子航。 卡塞尔学院确实是个非常有实力的机构,他们能够说服芝加哥政府开1000次支线快车,并且自己运营这辆列车,但是但凡列车就得跑在铁轨上,没有扳道工和调度中心,再豪华的列车也没法进站。 1000次支线快车停运。 “没什么,只是在芝加哥住一个星期。”楚子航很平静,“们找一家酒店定个房间,如果你钱不方便房费都由我出,我们正好可以去看看密歇根湖,现在是驾帆船出湖最好的季节,再过两个月学院和芝加哥大学的友谊赛就要开始了。” “你不明白我的感受,这趟车……对我来说没有一次准时过!”路明非耷拉着脑袋。 “不至于吧?你是‘s’级,他们安排车次是血统级别优先,你该是最优先的。”楚子航皱了皱眉,表示不解,“我坐过大概七八次,每次按照诺玛说的时间进站,列车就在站台上等着,检票进站,几分钟就出发了。我还只是‘a’级。” “第一次列车员说看错了,以为我是‘b’级,第二次是从三峡回来,那是冬天,因为暴富导致铁路封闭……这一次我想该没有问题了吧?现在谁都知道我是‘s’级了吧?夏天也不会下雪结冰了吧?我还真没听说过因为天热火车不能开的!而且我还跟你一路,就算他们不来接我总也得接你吧,你是谁啊?你是狮心会会长啊!”路明非捂脸,“好好的他们罢什么工嘛?” “这个……”楚子航有点不知如何安慰他,“算了,就当作衰神俯身好了。你玩过大富翁没有,衰神俯身的时候真是惨到爆,但是也就一阵子,七天过后衰神就走了。” “师兄你没有搞清楚状况,被衰神附身的不是我而是你,本来你堂堂狮心会会长,在卡塞尔学院混社团混成一方老大,呼风唤雨的任务,从没吃过候车的苦。现在你被附身了是吧?也被困在这儿了。”路明非耐心地解释。 “哦,这样啊,”楚子航淡淡地笑笑,点头。 “而我,”路明非点点自己,哭丧着脸,“就是衰神本尊!过七天你就送神了,可我还是一样的衰啊!” 楚子航愣了好几秒钟,他确实没有吃过等车的苦头,即使要候车他也不会夜宿火车站而是会在某个宾馆开一个套房,等车站给他电话,所以并不太理解路明非的感受。但是他想还是得接着安慰,于是亲切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说,“没事的,我不在乎被你附身……” “对不起,请问……哪儿找列车时刻表?”含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自己抬头看!罢丅工!罢丅工了!”路明非没好气地竖起中指一直头顶,回头看见一双照出他自己的清澈瞳孔,和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路明非把自己认识的美女列过一张表。这张表严格公正,只论脸蛋身材,性格气质什么的全然不考量。以前,是指他回头以前,并列第一名的是诺诺和苏晓樯,虽然小巫女的气场强大如龙王的领域,什么场合都镇得住,一站那儿就是目光焦点,但是苏晓樯“小天女”的外号也不是浪得虚名,她妈妈是葡萄牙人,混血优势让她又有葡萄牙人的清晰五官又有东方人的温润,如果只是打扮起来站在那儿不说话,未必会输给诺诺,列在第二名的居然是零,冰山女王殿下虽然老是面冷如霜,天下人都欠她几百万卢布似的,个头还不高,但是介乎孩子和成人之间的容貌有中凌厉的美感;柳淼淼第三,萌系邻家少女,要是她去演偶像剧,一出场观众就知道谁是女主了;陈雯雯其实只排到第四,这还得考虑到裁判员路明非有因为个人好恶而加分的嫌疑……但是无论什么女孩,都没法说“完美无瑕”,“完美无瑕”用来形容一个女孩的外貌不是个好词,真正完美无瑕的东西世界上是没有的,活生生的东西就不会完美无瑕,完美无瑕的脸只会出现在雕塑家的刻刀下。 此时此刻,完美无瑕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美女榜毫无争议的第一位新鲜出炉。 “嗨!妖怪你好!”路明非喃喃地说。 该死!只有妖怪才能长得那么好吧?这艳福也来得太突然了吧?刚才还跟楚子航抱怨越洋航班上不是丑女就是大妈,空姐都给换成了空嫂,飞了十几个小时连个养眼的姑娘都看不着……怎么不给人点儿准备的时间啊?这女孩手里拿的那张不1000次的车票么?也是去卡塞尔学院的?没道理不可能,要是学院里有这种漂亮姑娘路明非没可能不知道,他可是跟学院的八卦之神芬格尔一间宿舍。 楚子航张开手掌,握住路明非的手,似乎漫不经心,其实是把那根伸得笔直的中指弯入了拳头里。 “我们也是1000次,但是铁路工人罢丅工,新闻上好像说谈得不太顺利,罢丅工时间可能还会延长,”楚子航冲女孩点了点头,“楚子航,历史学系。” “是师兄?”女孩赶快把车票叼在嘴里,伸出手和楚子航相握,“我是新生,夏弥。” 楚子航愣了一下,露出淡淡的笑。 “别挡着我,”路明非用肩膀把楚子航拱去一边,向夏弥伸出手来,“我也是师兄!路明非,机械系。” “哦哦,也是师兄啊。看你好小的。”夏弥赶快也和路明非握了握,“机械系超赞的!我也想主修工科。” 握住她的手路明非觉得似乎有一道电流直通大脑,以前他看武侠小说,谈到女侠的手必说“柔荑”,心里还说酸文人真喜欢拽文,手就是手,本质上和猪蹄别只在于人类直立行走之后不用它点地了,天热还照样出油出汗,非要说的好象跟男人的手不是一个东西似的。可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夏弥的手纤小柔软,清凉无汗,握住的瞬间让人不想松开,大概就是传说中美女肌肤的“湿凉”。难怪身为“贫僧贵公子”的楚子航都愣住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师妹?”路明非惊喜得要对上天流下感激的泪水。原来世界上果然有“漂亮师妹”这种神奇的物种,那妖娆曲线甜美笑容,简直就是青春活力的蓝色大海啊!而且最重要的,每个关于师妹的故事里,她们都膜拜有学识有教养深谙校园生存法则的师兄! 每一篇留美生活指南都告诉男生,在美国高校中,中国男女生比例完全失调,狼多肉少,生存环境异常恶劣,但是不要丧失希望,买一部二手车吧,坚持忍耐,等着来年的美丽初秋!一定要在开学前冲进系秘的办公室高喊说要做义工,我要去机场接新生!获得新生资料以后迅速筛掉其中的男生,把去接他们的重任交给教会或者学生会吧。筛掉狮子鼻吞天大口一类骨骼清奇的,如果不想撬人墙角的就把已婚的也筛掉吧……然后拿着小师妹的联系方式,跳上你连续开上两小时就会水箱开锅的二手车吧,热情洋溢地奔向机场吧,那就是告别“去死去死团”的伟大征途!如果小师妹容貌性格都如预料中的,那么就热情地帮她找住处吧,就慷慨地表示每周开车载她去超市买东西吧,带她去游乐园揭示资本主义的腐朽吧…… 过来人的故事说明,小师妹总是在答应做你这个全知全能师兄的女朋友之后,才发现你在美国这地头连碟小菜也算不上。可是,她已经答应了不是么?打蛇随棍上吧!一代代前辈都是这么占了师弟的份额,师弟们只有默默地等待成长为师兄的一天,新一茬的小师妹从天而降。 “好说!要是来机械系师兄罩你。”路明非笑的开花,对于师兄这个称呼心花怒放。 楚子航就读的所谓“历史学系”研究的是“龙族世系”,路明非那个“机械系”的真实名字是“炼金工程学系”这些秘密还未对这个名叫夏弥的小师妹揭晓,等着她的还有让她闻所未闻的3e考试,会更新她整个世界观的入学辅导,以及那个满是爬行类天才的神秘校园。她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有的是请教路明非师兄的机会,路明非师兄一直都慷慨侠义,一定帮她的! 夏弥收回手,吐了吐舌头,用楚子航和路明非都能听清的低声说:“防火防盗防师兄!” 6.《翠玉录》 “喂,我说这样不好吧?我们楚大少有的是钱,在国内开车都开保时捷的,才不在乎几晚上房钱!”路明非一边摁着电视机的遥控器换台一边嚷嚷,“我们这样孤男寡女,错了,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芬格尔知道了一定会身败名裂。” 他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沙发则属于hyatt?regencychincago酒店的一个客房,这间著名的酒店在芝加哥河的河边,眺望出去可见白色的游轮在水中缓缓经过,船头热情洋溢的黑胖导游正跟一帮外国游客渲染这座城市奠基的黄金岁月。 “她听不见的,她在洗澡,水声会把你的声音掩盖住。”楚子航靠在窗边看书,那是《翠玉录》一份研究报告,“炼金化学三级”的参考资料,所谓《翠玉录》是公元前1900年一部刻在绿宝石板上的书,作者是埃及神话中三位一体的赫尔墨斯神,它是流传下来的最古老的炼金术典籍之一,一共只有13句,却包含了炼金术的一切真理。卡塞尔学院的教授们则认为这事实上是一部龙族典籍的残章。 路明非没法理解,夏弥在他们隔壁的卫生间里洗澡,楚子航却在研究一本晦涩到极点的龙族古书。路明非觉得有理由相信楚子航已经变态了,这么一个血统超卓的混血种,已经不再欣赏女孩的美而对母龙的美更有兴趣!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如此可得世界的荣耀、远离黑暗蒙眯。”楚子航低声念着《翠玉录》中晦涩的两句,随手做着笔记。 路明非还没有资格选修高级的炼金化学课,但是也知道那些话是牛顿的译文,原书是埃及文的,公元前1350年记载它的玉石板在一个金字塔下方的密室中被找到,保存在当时世界上最宏伟的图书馆“亚历山大图书馆”里,知道公元642年阿拉伯将军阿穆尔占领了亚历山大,本着“凡是《古兰经》上有的便不需要保存了,因为《古兰经》我们已经有了,凡是《古兰经》没有的都是错的”的原则,一把火都烧光了,玉石板也丢了,留下的只是从古至今各式各样神棍的译文。牛顿这家伙身兼天才科学家和神棍双重角色,曾经按照《圣经》推算世界被创造的时间,一身功力那是相当地了得。 路明非对于牛顿并不太感冒,希望楚子航别再念这种《九阴真经》一般高深玄妙的文字了,搞得好像师兄也是神棍似的,让夏弥顺便把他也给误会了。 “牛顿的原文是‘itascendsfromyeearthtoyeheaven&againitdesendstoyeearthandreceivesyeforceofthingssuperior&inferior.bythismeansyoushallhaveyegloryofyewholeworld&therebyallobscutityshallflyfromyou.’你的中文翻译缺失主语,从前后文来说牛顿的‘it’指的是他在前面提到的‘唯一奇迹’,或者说‘太一’。这句话也可以翻译成‘太一从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从而吸收了上界与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拥有整个世界的光荣,远离蒙眯。” 夏弥从洗手间里出来,拿浴巾擦着一头长发,“如果‘太一’指的是精神世界,那么可以解释说,混血种可以试图进入龙类的精神领域,而后返回人类的,从而获得完整的力量。” 路明非呆呆地张大嘴,看着一脸淡定的夏弥,夏弥好奇地凑近瞄了瞄他呆滞的双眼,四下看了一圈,最后从桌上酒店赠送的果盘里拿起一个橙子,慢慢地往路明非张大的嘴里塞去。 “你想噎死我呀?”路明非一瞪眼。 “我又不会真塞进去,我只是比比大小,我自己还要吃它的。”夏弥吐吐舌头,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开始剥橙子。 “你……你刚才说什么?”路明非把手拢在耳朵边,“你说……‘龙类’了?” “龙类龙类龙类。”夏弥连说三遍。 “见鬼!你还没有过3e考试,你怎么知道……关于龙的事?” “我3e考试早就过了,评级是‘a’,我说我是新生是说我是大学部的新生,可进大学部之前我在国内读了两年预科啊?”夏弥耸耸肩。 “预科?” “是学院和北大合办的一个交流项目,从中国各地选拔有特长的高中一年级生进入预科班。这是种筛选混血种的方法,因为血统原因,混血种往往会表现出独特的天赋,有更大的几率被选中。学院会提前安排3e考试,如果被确认是混血种,就会被安排特殊版本的课程,毕业后直接获得本部的offer,反之就安排一般的高中课程,入读正常大学。”楚子航在旁边说,“夏弥,1993年10月30日生于中国北京,性别女,入读预科班前就读北大附中,外号叫‘虾米’,北京市城镇户口,家中有父母和一个弟弟……” “喂喂!”夏弥等着眼睛,“查户口么?” “是诺玛从本部发来的关于你的资料,如果没有确认过你的身份,我们没法和你同路。”楚子航从旁边拿起他的ipad平板电脑。上面是夏弥的大头照,头发染成深咖啡色,戴黄色的美瞳,在一片夕阳里回过头来,黄色的蝴蝶结发带飞扬起来。 “嗨,还真非主流!”路明非评价说。 “你才肥猪流你们全家都肥猪流。”夏弥瞪眼,“那是我在动漫社cos凉宫春日。” “你哪里像凉宫春日,凉宫春日是个萝莉。”路明非说着瞥了夏弥一眼。 “我也觉得我不像凉宫春日,我本来申请cos朝比奈的,可他们都说我不像。”夏弥说。 “朝比奈?”路明非一呲牙,露出白痴的笑,朝比奈是《凉宫春日的忧郁》里那个来自未来胸部很大的女仆装吉祥物,仕兰高中的动漫社也搞过凉宫春日的cosy,但是女三号朝比奈欠奉,因为实在没女生敢挑战那个以胸围著称的萌娘。 “他们觉得你胸围不够大吧。”路明非乐呵呵地说。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什么咸湿师兄会在见面的第一天和师妹讨论胸围的问题?该死!儒雅温润的正面形象还没有来得及树立,便露出了狐狸尾巴…… 夏弥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沉默着,路明非心惊胆战地往沙发的角落里缩了缩,等着她脸色一沉或者勃然大怒……见鬼,难不成胸围真是她的心结吧?路明非脑袋里嗡嗡的,说这句烂话的时候他绝对是脑子抽了。 “我最讨厌那些胸围大的女生了!”夏弥异常严肃,一秒钟后她换了沮丧的脸,歪着脑袋,“她们欺负人!” 路明非愣了很久,想象一滴硕大的汗珠从自己脑门后慢慢地涌出来,而后“啪”地一声打落在地。 夏弥对他比了个鬼脸,随手把剥好的橙子切了一半给他,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正在上演的是《辛普森一家》,看着看着夏弥手指着屏幕咯咯地笑了起来。 路明非吃着橙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没有初见面的生涩,夏弥好像跟他认识了很久似的。这笑话也太白烂了吧?这脸皮也太厚了吧?这底线也算平地下沉三米了吧?这真的是个漂亮女生么?这根本就是个女版路明非吧?是早年失散的亲妹妹么?不是亲生妹妹如何能有同样的白烂之魂啊? 就像贾宝玉同学初见林黛玉同学那句经典的泡妞宣言…… “这妹妹我曾见过的!” 路明非仿佛醍醐灌顶,整个人都摇曳起来。 “‘太一’到底是指精神世界还是指‘世界最根本的真理’,学术上是个有争议的事情,你那样翻译虽然可以解释很多问题,但是存在最大的问题,如果上界和下界指的是龙类和人类不同的精神世界,那么《翠玉录》的前面说上界和下界本质上没有区别,上界和下界诞生于同一个本源,龙类会承认他们和人类有同样的本源么?”不解风情的强绝师兄埋头沉思许久之后抬起头来,以非常学术的口气介入了路明非心目中宝黛初见的场景。 于是烂笑话女王“黛玉”同学便没有含情脉脉地把秋波投给路明非,而是挠了挠还没干透的栗色长发,翻眼搂着脖颈想了想,“但是《翠玉录》的作者也未必是一个龙类,而可能是个混血种,只是他生存的年代很早,更容易接触到龙族的文明而已。如果这样,《翠玉录》就可以被理解为一个为混血种试图通过精神炼金法则获得龙族力量的研究。” “就像一本瑜珈教程?”楚子航问。 “一本用密语写的瑜珈教程。”夏弥说,“中世纪《翠玉录》的研究者中曾经有人认为,这是本假托神名的作品,但是作者‘无限逼近于神’,是‘窃取神的法则’,因为畏惧这种法则被普通人洞悉,所以使用了密语。它的真实解释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英文译文,因为古埃及文分为不同的种类,精深的祭祀体只被僧侣掌握。公元七世纪阿拉伯文就取代埃及文成为埃及的通用语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祭祀体事实上是被僧侣垄断的,很难流传,这种文字本身就充满着向自然的神明致敬的意味,就好像中世纪的时候能解拉丁文的往往都是教会的神职人员,从而不令普通人得以接触秘密。《翠玉录》这种写在玉石板上的文字,它的原版必然是祭祀体的,但是即便在当时能理解祭祀体的人也很少,所以译本可能错误百出。” “是,破解古埃及文则是从拿破仑时代的法国人商博良开始。”楚子航点了点头。 “是啊,你想象一下,一份祭祀体的文书中,神名‘赫尔墨斯’会用什么记号来表示呢?” 楚子航沉思了一会儿,“动物,埃及神多半都有动物象征,他们在壁画中以人身动物头的形象出现,譬如守墓神阿努比斯是狼,丰饶之神则是牛,此外还有大量的动物神,他们又特别地崇拜鸟类,譬如鹰,以赫尔墨斯作为信使之神的身份。他的象征很可能是某种鸟类。” “对啊,象形文字的翻译中,一旦出现了某个难以解释的标记,往往都被翻译为神名或者某种图腾……” “你的意思是最初的译者可能因为不懂全部的祭祀体,而把某个标记翻译为‘赫尔墨斯’,从而认定此本书的作者是赫尔墨斯,其实原文并非这个意思?”楚子航明白了。 “对,《翠玉录》被认为是赫尔墨斯神的作品,因为它在译文的开头就说,‘我看到了一块翠玉,上面写着字,那是从赫尔墨斯的双手间被书写出来。从那里我发现了以下这些文字……’。但是这个翻译可能根本就是错误的,在那块玉石板还存于世的时候,‘赫尔墨斯’只是上面的一个鸟形徽记,它可能代表的并非赫尔墨斯。后来的翻译者们认为那是赫尔墨斯,可能的原因是,赫尔墨斯神作为神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有恶作剧和信使的象征,所以把一个象征神的鸟形标志解释为赫尔墨斯,说明这本书的秘密来自一位神界的信使,听起来很有道理罢了。” “不,翻译错误的可能性并不大,你说的没错,古埃及文是一种死文字,但是记有《翠玉录》的玉石板发现于公元前13世纪,那时候整个埃及懂得祭祀体的僧侣还很多,在中世纪炼金术极盛的时候,《翠玉录》有各种文字的译文,其中势必有基于早期译文的。牛顿的译文出现得很晚,但是他必然参考了各种译文,最后求得他心目中完美的翻译。如果赫尔墨斯的神名可能是翻译中的错误,以牛顿的学识辨识不出来的可能性很小。他生活的年代远比我们早,那时候炼金术的留存远比现在多。”楚子航说,“作者应该是‘赫尔墨斯’无疑。” “唔……你说的有道理……师兄你很强诶。”夏弥用手撑着下巴,望着天花板思索。 楚子航拿出他的ipad,开始调取本部图书馆的文献,客房内一瞬间进入寂静。 “喂……”路明非举手,“这里诱人听不懂,需要普及……” “我想到了!”夏弥突然大声说,“还有一种理解方式!说明《翠玉录》的作者不是一名纯血龙族!” “我也想到了,”楚子航说,“赫尔墨斯的身份……” 夏弥从沙发里蹦出来和楚子航击掌,“对!赫尔墨斯的身份!” “赫尔墨斯在被称为神之前是一位埃及法老,只是因为埃及历史没有明确纪年而无法确定他在何时何地担任法老,他以肉体的形式生活了300年之后领悟了真理而成神,那么另一种解释是,赫尔墨斯并非一个纯血龙族,而是一个混血种。他长久的生命是因为血统的缘故,他在300年里领会的东西并非什么真理,而是突破血统差异的办法,从而他可以纯化自己的血统成为纯血的龙类。所以《翠玉录》讲述的是……”楚子航难得罕见地激动起来。 “一个混血种如何进化为纯血龙族!”夏弥大声说。 “就是说确实存在某种可能……”楚子航的声音低了下去。 “喂喂,求普及求普及啊!”路明非说,这怎么回事儿,一转眼间那两人的对话就密得连针都插不进去了……他听得只有干瞪眼。 “没法普及……”夏弥和楚子航不约而同。 路明非耷拉着脑袋去洗手间了,出来的时候看见夏弥和楚子航靠在窗边的墙壁上侃侃而谈,两个人都是神采飞扬,聊到重要的地方用铅笔在同一张纸上绘图。夏弥随手剥着橙子递了一半给楚子航,楚子航也随手接了过去。 路明非心里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夏弥大概不是跟他自然而然,夏弥跟每个人都自然而然。 “差点忘了,拜托你再开一间房自己住行不行?非和我们两个挤一间?”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过了十二点,夏弥和楚子航的学术争论跳过了午饭一直延续下来,路明非百无聊赖地拿着遥控器换台。美国的电视节目永远让他打不起精神来,自从到了美国他就觉得韩剧和还珠格格新番没那么无聊了,深夜这种时候总是饶舌的老家伙在哪里叨叨地说他的脱口秀,纵横欧亚美洲上下五千年,好像全世界大事儿都在他的掌握中,但是他知道什么呢?他根本不会知道他身边就生活着某些爬行类的混血种,每天忙得四脚朝天来拯救世界。 其实为啥要拯救世界呢?要真是龙族统治了世界,还能不给混血种一碗饭吃?混血种……那就是龙族和人类之间的汉奸二鬼子吧? 一场汉奸二鬼子冲在最前线的战争?想起来真是有够搞笑的。 正聊得天花乱坠的两人忽然一愣,这确实是个问题了,他们到现在为止还只开了一间房。 夏弥挠了挠额头,“这间酒店很贵的,自己住一间我的钱就不太够了,我出国前刚买了饼干头,把钱花完了。” “什么是饼干头?” “单反相机的微距镜头啦,像饼干那么薄,我家的猫生小猫了,我用来拍小猫成长日记的。” “为了拍小猫成长日记就要跟两个男生合住?代价真大啊,虽然很欢迎……不过我们换去住汽车旅馆不就好了?这间房三分之一的房费足够你在汽车酒店住个单间。”路明非说。 “喂,你们要赶人么?”夏弥瞪大眼睛,楚楚可怜。 “我无所谓,怎么都行。”楚子航说,“我可以睡浴缸。” “不用了吧……会长师兄那么英俊又那么有钱,是我们现在的金主,怎么能睡浴缸呢?”夏弥一脸狡猾的笑容,小步跑到楚子航背后,谄媚地帮他捶背,一付丫鬟的做派,“收留我嘛,不是说机械师兄……” “是机械系的师兄!”路明非纠正她。 “……的房费记在会长师兄头上么?不如把我的房费也记在会长师兄头上?”夏弥不理路明非。 “房费记在我头上没问题,可总不能让女生睡浴缸。”楚子航说。 “还有别的睡法嘛。”夏弥眯眯眼笑。 “别看我别看我……为什么要我睡浴缸?”路明非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没说叫你睡浴缸!一起睡不行啊?” “一起睡?”路明非腿一软。 “还怕我吃了你们?”夏弥虎视眈眈地看着路明非。 “你睡着了么?”路明非看着天花板,轻声问。 “还没有,在想事情。”枕边的人也看着天花板,被子盖到肩头,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被子里面。 “抱歉抱歉,是我翻身声音太响了?” “不是,只是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一会困了就好了,没事的。” “你用的也是iphone,这里有无线网,既然都睡不着……不如联机来打连连看?”沉默了很久,路明非提议。 “我不会打连连看,游戏我只会大富翁,你不是说了么?我没有童年的。” 路明非扭过头,看着枕边那张英俊的脸和整齐的睫毛,心中百感交集,无一字可以表达。高中时候军训,路明非得以隔墙听到女生宿舍的夜谈会,话题是“如果嫁给楚子航,我会怎么办?”强硬派表示要坚决推到之,文义派则表示要楚子航每晚讲睡前故事,贤妻良母型的则表示要靠一身厨艺把他养得肥头大耳,正所谓留住男人的胃就留住了男人的心,事业型的则鄙夷说到了楚家少奶奶这种级别还做什么饭?绝对是先斗倒婆婆,掌握家政大权,坐稳楚家内廷一把手的位置!最后脱颖而出的是温情派的,一个声音细细的女生说,“我要是泡上他我也不想什么别的,就想他睡觉的时候在旁边看着,一根根数他的睫毛。” “你妹啊!”路明非心里咒骂,“这算是什么安排?和这少爷同床一周的特权我能拿去跟哪个崇拜他的软妹子换点啥么?换个鸡蛋也好嘛……” 路明非把头扭向另一侧,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夏弥静静地睡熟了,窗帘没有拉上,月光照在她的柔软的额发上,被子一直裹到了后脑勺,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小的脸儿,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两痕阴影。 路明非的一生里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一个女孩睡熟的样子,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女生说要看着楚子航数数他的睫毛。因为在最熟悉最亲近的人面前,你想的可能不是去触摸他的脸或者非要他讲个故事闹出点儿动静,你想的只是看着他睡着的脸,默默地计数时间。 没错,夏弥身上有种气息,是路明非很熟悉的,并不是一个女孩的自来熟,而是那种烙印在味觉中的记忆,就像孩子很小的时候用栀子花的气味来标记春天。 7危险血统 山顶校园本部,铅制的密封箱放在中央控制室的桌上,上面贴着来自中国的快递标签 夺回资料之后楚子航立刻以快递方式发出,比他早了一班飞机起飞,得以赶上罢丅工前最后一1000次快车送达学院本部。 施耐德教授拿着放大镜沿着密封箱的边缘检查了一遍,点了点头,“一共十二道隐藏的密封标签都没破损,箱子在路上没有被人打开过,里面的东西是安全的。” “只是些纸片,没什么人会关心它。”曼斯坦因说,“混在每天从美国发往中国的几十万件快递里,上面也没有卡塞尔学院的标志,没人能发现。你的学生用了很聪明的办法。” “是的,确保一件东西安全的最好办法,不是给它加上各种保护,而是把它混在无数其他东西里。”施耐德说着,从工具箱里取出手提液压钳,轻易地把锁剪掉。施耐德没有钥匙,楚子航让快递公司验过里面的东西并且上了锁之后,出门就把钥匙扔掉了。即时有钥匙也打不开锁,因为楚子航在锁孔里塞了一根牙签,把锁孔给毁了。而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老师会怎么开锁,执行部的风格一句话概括就是“简单粗暴”。 密封箱里是一只被雨水打湿的“班尼路”纸袋,里面是几只塞得满满的牛皮纸文件袋,每只袋子里都是细笔抄录的a4纸。 “以这么细的笔抄上百万字,难怪这家伙患了髓鞘炎。”古德里安赞叹。 “可见过去几年中被中国警方归入‘超自然’性质的案件不少。”施耐德小心翼翼地把文件取了出来,放在红外灯下,一边翻检一边烤干。 “这些案件中多少会跟龙族有关?”曼施坦因问。 “99%都没有关系,有时是精神病人作案,有时是球状闪电导致房屋自焚,有时干脆就是ufo目击报告,重点在于剩下的1%。”施耐德说,“但问题是我们很难知道哪些是那1%,有些真正值得被关注的事件看起来和ufo目击报告一样胡扯。” “具体怎么甄别?”古德里安问。 “我们不甄别,负责甄别的是校董会。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所学院里只有执行部但是没有情报部,虽然和龙族的战争里,情报远比执行跟重要,找到他们才能解决他们。负责情报的是校董会,包括我们在三峡水库杀死‘青铜与火之王’,都是校董会的命令。如果没有校董会,我们根本不会把摩尼亚赫号派到长江上去。”施耐德说,“很快这些资料就要转给校董会,我只是想在此之前翻翻看,看我能不能从中看出一些东西。” “听说校董会在各地安排的人手不少,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信息,简直就是拥有一张情报网。他们中还有一些人掌控着几家跨国机构,所以基本上人类能到的地方,学院都能获得支持。”曼施坦因说,“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些人手和机构的分布。” “是秘党几千年的积累,其实长老会可不是几个有智慧的老头子,他们有权有钱。”施耐德说,“在匈奴王阿提拉的时代,他们甚至掌握了整个罗马教廷,如果没有这样的实力,阿提拉那条龙大概已经把世界恢复为龙类统治了。” “这是一份‘ss’级的资料,你有权查阅么?”曼施坦因忽然问。 “无权,但是我想你不会出去说的对么?”施耐德随手把十二条密封签和一把锁放在桌上。 “为什么我不会说出去?不要忘记我是风纪委员会的主席,我的责任就是维护校规,我直接对校长和校董会负责!”曼施坦因瞪大了眼睛,光头因为愤怒而发亮,“不要把我说得好像和你是一伙的,你甚至没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尼伯龙根计划么?”施耐德问。 “尼伯龙根计划?”曼施坦因摇了摇头。 施耐德把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递给曼施坦因,“自己看,看完了就知道。” 曼施坦因不明所以地打开信封袋,里面是一份份的学生简历,每份简历都加盖着特殊红色漆章,随着简历一份份被翻过去,曼施坦因的脸色越来越古怪,最终他停下了,停在“陈墨瞳”的简历上。 “你翻得那么快干什么?我看到有路明非……”古德里安也伸长脖子凑在一旁看。 “这些简历是什么意思?”曼施坦因声音低沉。 “那个红色漆章的文字你总该能看清楚,‘危险血统’,这些学生都是被校董会认为血统存疑的,包括你的学生陈墨瞳。”施耐德又指了指古德里安,“还有你的学生路明非。在过去,校董会是不对学生事务发言的,因为学院本部被校长和守夜人控制得很好,每个学生都被长期观察,危险人物混入校园的案列从未有过。但是就在上个月,校董会声称他们为了新的重点培养计划‘尼伯龙根计划’,需要重新审核学生们的血统,而这些简历被发到执行部,这些学生被认为可能有‘危险血统’。” “不可能!要说危险血统,最危险的难道不是你的学生楚子航?可是这里面没有楚子航?”古德里安说。 “我是楚子航的导师,楚子航即使被认为有‘危险血统’,他的简历也不会被送到我手上,你仔细想想就该明白。但是你们两人的学生都在其中。” “这……这几乎是学院的全部‘a’级以上学生。”古德里安深吸了一口凉气,“怀疑的范围那么大?” “这事情太愚蠢了!”曼施坦因把简历扔在桌上。“对于教育者来说,我们只考核一个学生是优秀的学生或者不够优秀的学生,并不以他的血统纯度决定他的价值!难道其他大学要考核一名学生是否举杯入学资格是要分析他到底是日耳曼血统还是蒙古血统么?” “我不知道,但是来自校董会的命令必须被执行,所以我已经把一份完整的调查报告发给了校董会。”施耐德说,“这其中最特殊的两个个体就是路明非和陈墨瞳,有灵视反应,对龙文共鸣,但是没有言灵。尤其是路明非,”施耐德盯着古德里安的眼睛,“他在三峡的行动中,有十分钟的时间在水下失去联系,他上浮的区域恰好是龙王诺顿被恺撒击杀的水域,但是他说他完全没有见到龙王。而和他同组的陈墨瞳受到不明身份的龙类伤害,之后又表现出罕见的肉体恢复能力。这件事引起了校董会的关注。” “怎么核查他们的血统?区一滴血样在实验室里分析么?我们根本没有这样的手段!我们测试血统纯度的方法只是估算他们和龙文的共鸣。但是如果在这个学院里他们被怀疑为血统有问题,他们就会成为这个学院里的异族,他们会始终位于监视之下,被怀疑甚至被隔离,该死!这个学院里本来就是由异类组成的,我们一直所谓的‘血之哀’,无非是作为异类我们难以在正常的人类社会里得到认同,于是聚集到了一起。可这是什么意思?在异类中划分出新的一群异类?”曼施坦因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怒气。 “纯粹的血统论近代史上就有过,”古德里安神情严肃。“那群区分血统的家伙,被称作‘纳粹’!” 第七幕 龙之盛宴 早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质窗帘照进屋里,路明非睁开惺忪的睡眼,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他把头扭向一边,楚子航睡过的那张被单上平平整整,连点凹凸都没有,而夏弥那边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好像根本不曾摊开过。 “没义气。”路明非嘟哝。 一大早这两个人出去玩了么?连个招呼都不带打的。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夏弥是不是对楚子航有点意思,说起来新生小美女和万人仰慕却终生光棍的狮心会会长还是很般配的,学术上还有共同语言,简而言之就是都不说人话。不过这也太快了一点儿吧?就算要出去玩带他一个也不多嘛,他路名非虽然是个灯泡,但是很有当灯泡的自觉,当过赵孟化和陈雯雯的灯泡,一直是枚不胡乱闪亮的好灯泡,温暖地照着旁边的情侣…… 真安静,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想想如果你的人生前十八年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右手边是一扇窗,左手边是一扇门,脚朝向是衣柜,头顶贴着张《星际争霸》的旧海报。 你每天早晨醒来的目光会自然而然地从窗口游走到海报,然后是衣柜、门和旁边呼噜呼噜的园胖表弟,隔壁传来深深的快刀声锅铲声以及大嗓门的穿脑魔音……你这才意识到你是醒来了不是做梦,并且确认自己正一脸死相地躺在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上,心里盘算着在婶婶冲进来掀被子前眯眼装睡一会儿……这东西就叫“存在感”。 但此刻路明非有种奇怪的错觉,不确信自己到底在哪里,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此刻还在做梦或者已经醒来了,也没法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一个奇怪的世界里醒了。 这里没有叔叔婶婶,也没有楚子航和夏弥,他是一个人出发的,走到芝加哥边的一个酒店住下,醒来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路明非以前读过一本书,说一位投资银行的经营总是在天上飞来飞去,每到一个城市就入住酒店,然后会间各种各样的人,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有时候落地是深夜,飞走的时候也是深夜,甚至没有机会认真看一眼城市,从飞机眩窗看出去只有一片漆黑和数不清的航标灯。 知道某个下午终于在某个城市办完了事情得到了半天的空隙,决心出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于是他难得轻松地漫步在暮色即将降临的光线里灰尘浮动。接着,他忽然惊悚起来,因为他想不起自己在哪里了。他抱着头慢慢地在街头蹲下,试图想清楚今天到底是那一天,他在那张繁忙日程表的哪个点上,这里是哪个城市,哪里是南边,他该去哪里。然而他的脑海里只有酒店的迎宾灯、机场的航标灯、一次次的握手、流水般的文件。他把自己弄丢了。 虽然一直都是个存在感稀薄的人,但是路明非从没觉得这么着落,躺在软软的床上像是悬浮在空中。 这次婶婶真的生气了吧?明年暑假还回国回叔叔家么?回去了更得挨婶婶的白眼吧?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原来没了楚子航恺撒诺诺夏弥芬格尔他真的就是一个人,这就是所谓的“血之哀”?或者魔鬼版路鸣泽说的“孤独”?想到路鸣泽,他愣了一下,明白了。 → “有人么?上早饭啦。”他拍拍巴掌。 门无声地开了,路鸣泽推着一辆银光闪闪的餐车进来。他比那辆餐车高不了多少。,但是一本正经地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法式的厨师高帽。 “刚起,怪烦(乏)的,朕要在床上用膳,推过来吧。”路明非摆足了架势,如同一个春睡晚起的法国贵妇那样倚在枕头上。 “鱼子酱配现烤全麦吐司,丹麦包配提子干,柠檬汁煎鸡胸肉,慕尼黑烤白肠,”路鸣泽像个管家似的严谨殷勤,“饮料你需要咖啡、牛奶麦片还是奇异果汁?” “想吃油条和豆腐脑……” “好的。”路明非把银质的扣盖揭开,里面是一套中式的白瓷餐具,四根炸得很到位的油条,两碗滑嫩的豆腐脑,和几样小菜。至于他刚才说的那几样东西,一样也看不着。 “玩我呢?拿四根油条两碗豆腐脑来就冒充法国厨子?”路明非嘴里这么说,心里其实很高兴,很快就要回到卡塞尔学院,他就只有德国饭吃了,没完没了的烤肠酸菜和猪肘子。 “我们的客户服务是一流的,假设你想吃的是法式早餐,揭开来一定是法师早餐。”路鸣泽跳起来坐在床边,“只有两根油条和一碗豆腐脑,另一半是我的。”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别是在梦里吃饭吧?在现实里我其实是吃着癞蛤蟆喝着洗脚水?《西游记》里有写过,白骨精变成送饭村姑,饭都是癞蛤蟆和土块瓦片。” “怎么会?你是客户,客户是最牛逼的。我们当魔鬼的总是善待客户,都是生意人呐。”路鸣泽端起豆腐脑吹了吹,自己喝了一口,“这样放心了吧?” “放心个【和(鬼)谐】!你花样多,玩不过你,认了。”路明非忍不住油条的香味,抓起一根咬了一口。真是绝棒的油条,让人嚼着嚼着就忘我地咬到舌头,就算在现实世界里是癞蛤蟆他都认了。 “有事儿说事儿,这次不是我召唤你的,不记账啊。”路明非嘟嘟哝哝的,一大勺豆腐脑下去,一丝辣气儿透上来,味道像极了叔叔家门口那家安徽早点摊做的。这样的豆腐脑使得让人为之继续在这孤独的世界上生活下去啊! “当然的喽,我们当初订立契约的时候说好的嘛。”路鸣泽显得很大度,“今天会有点事儿发生,所以我来通知你一下,以免你出岔子。” “有点儿事发生?”路明非皱皱眉,夹了一筷子雪里蕻(háng) “一会儿有一场重要的活动,需要用到钱,但是我知道你是个穷狗,所以准备借你点钱。” “不要!”路明非回绝得干净利落。 “不要?”路鸣泽有些吃惊。 “问你借钱?那不是我求你?求你就要拿命换?不干,我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要是有绑匪截我,我还不如召唤你把他们全都干趴下,也是¼条命。” “是不收费的客户回馈。” “那么好心?你?”路明非斜眼看着路鸣泽。 “我,”路鸣泽微笑,此刻这个小魔鬼脸上那种纯良的笑容就像晨曦绿叶,面对这淡淡的笑就算知道他一肚子坏水儿也没法恨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始终跟你是一心的,因为你是我哥哥啊。”他伸手,拍了拍路明非的大臂。 “摸什么摸什么,辣椒油都曾我身上了!”路明非大声说。但是在路鸣泽的手触到她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绝不是因为碰过碰过豆腐脑的手自然带着热气儿,而是有实质般的温暖从路鸣泽的手心流入他的身体里。那种简单而自然地接触,好像在梦里有几千几万次,拍拍肩膀拍拍胳膊,说……哥哥。 其实返回头去想,这个叫人讨厌的大男孩一次也没有还过自己。每一次走投无路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恺撒诺诺楚子航都帮不上忙时,只有这个魔鬼版的路鸣泽始终守候在自己身边。只要你愿意跟他做交易,他就一定会帮你,就像整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承认,就像黑王&白王,做完所有交易,估计衰仔也完了) “这次的临时言灵,‘showmethemoney’。在星际争霸里,输入这个作弊代码会为你增加一万的矿石和燃气,这个言灵也一样,会为你增加一万美元的财产,可以重复使用。”路鸣泽把手收了回去。 “我说我回馈客户那么频繁,你有没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召唤一下我啊?”他从床上跳了下去,无声无息地走向门边,在门边回过头来,“不过我猜很快就有了,危险离你不远,保持警惕,那部手机要始终带在身边,有事短信联系。哦,对了,前台有人给你留了字条,我顺路给你带上来了,就在餐车上。” 他在背后关上了门。 随着门锁扣合的“啪嗒”一声,路明非一个激灵,一切恢复了正常。 还是那件酒店那件客房,还是温暖的晨曦透过白纱窗帘,但是有些细节不一样了,路明非身边出现了楚子航躺过的凹陷,夏弥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根本没叠。 桌子上散落着刨下来的橙子皮,夏弥的白色棉睡衣搭在椅背上,上面黏着一张黄色速记贴,“明非师兄,我们有事先出去了,起来记得去二楼酒店吃自助早餐。”落款画了一个猫头,夏弥的签名居然是个猫头。 只是细微的变化,那种仿佛漂浮在云端的、对世界觉得生疏的感觉消失了,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和存在感回来了。 餐车还在,碗里还有没吃完的豆腐脑,细腻白嫩,撒着鲜香的麻辣油、榨菜细丝儿、海虾仁、芝麻和香醋,餐盘里半根油条热气儿还没散,果然这次路鸣泽没有整他。 忽然觉得很想哭,不知道为什么……还想打喷嚏…… 路明非猛得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如果这泪水是因为悲伤,他的悲伤一定像大海一样广阔,但不是,是因为油条上抹的一层黄色酱汁。 黄芥末酱。 “你【和(妹)谐】啊!有吃油条配芥末酱的么?路鸣泽你够狠!”路明非一边抹着止不住的眼泪,一边幻觉听见那个小魔鬼出门之后得意的大笑。 “我再相信他我就是他生的!”路明非擦着嘴从洗手间里出来,心里发誓。(这个发誓的保质期肯定很短)路鸣泽抹芥末酱就像抹花生酱似的,厚厚一层,足足漱了十七八遍嘴里才好受点。 “既然早饭是耍我的……那加钱的言灵也靠不住吧?”路明非琢磨。况且这言灵要怎么用?对着空气大喊,“showmethemoney”,然后就有送快递的大叔送一个装钱的邮包给他?而且可以重复使用,要是他喊一百遍就是一百万美元,那还不得来一辆运钞车停在酒店门口? 一只淡黄色的信封放在餐车上,信封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ricardom.lu”。 ========================================================================= dearricardo: 这是一封任务邮件,请在收到这封邮件后立刻下楼,酒店门口有一辆黑色玛莎拉蒂轿车等你,伊利诺伊州车牌,车牌号‘cas001’,任务细节车里的人会告诉你。 你忠诚的, 诺玛 ========================================================================= 信打印在一张hyast酒店的信纸上,如果不是落款处的盖章,路明非一定会猜到路鸣泽在耍他的。他们入住这家酒店才一晚,诺玛怎么会知道?就算有新的任务,诺玛也应该短信或者邮件通知他们才对,而不是让前台打印一封邮件送上来。但是信尾是紫色的世界树徽章,侧着看去,有鳞片一样的荧光。这种防伪徽章是卡塞尔学员专用,路明非上次看见它是在自己悲剧的成绩单上。 2|索斯比拍卖行 路明非一溜烟跑出酒店大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黑色玛莎拉蒂轿车,这东西价格不菲,虽然比不上恺撒那辆如今瘪了前脸的布加迪,不过也是和法拉利同店销售的名车。修长的机舱盖弧线凌厉,像是条跃出水面的鲨鱼,防窥视玻璃阻断了看向里面的视线。这绝对是件拉风的玩具,路明非又素来没什么操守,立刻就为它的富贵折了腰,探头探脑往里看。他在猜车里的是谁,听说卡塞尔执行部的薪水相当丰厚,但是有钱到开着玛莎拉蒂执行任务,不知道是何等的风流人物。 黑色订制西装?锃明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能当镜子用的头发?说起来龙大概是很臭屁的一族,连混血后代们都那么爱得瑟,整个学院的男男女女十有八九端着贵族派头,连楚子航也开着panamera出门公干。 车门自动弹开,差点撞上路明非的脑袋。他一猫腰钻了进去。黑色订制西装,锃明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能当镜子用的头发,以及胸口那支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如果不是这家伙一头银色头发,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yinzei打扮,加上银发之后就不一样了,是……老yinzei! “校……校长!”路明非结结巴巴。“你好啊明非,这次的任务,你和我合作。”昂热淡淡的微笑,举杯。 这老家伙显然很会享受生活,音响里是恢宏的男高音咏叹调,本该插着一支可乐的插槽里居然是支红酒,头顶的天窗敞开,袅袅的雪茄青烟飞腾而上。 “算是吧,不过我原本的计划就是要在这里逗留两天,参加一场拍卖会。”昂热随手递过一份印制精美的资料,“索斯比拍卖,世界上最优秀的拍卖行之一,是艺术品的重要流通地。” 路明非脑袋里一片混乱。拍卖?那是恺撒那种有钱人家大少爷玩的,跟他能扯上毛关系?学院的任务……难道是去打劫拍卖行?看起来有可能,从中国那次行动看来,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绝非什么善类聚集的地方,虽然顶着拯救世界的名义,但其实开这辆车没准就是为了跑得快点。不过真要是打劫拍卖行也该出动楚子航那种狠角色吧?让一个实际年龄已经超过百岁的老家伙带着一个新手去? 虽然这个老家伙无论言灵还是身手貌似都不在学院那些少壮派之下,可要是不巧飞来一颗流弹把校长给崩了…… 他翻着那份资料,看起来中国如今真是发达了,这种跨国艺术拍卖会上都印有中文。清乾隆斗彩宝相花卉纹葵式三足盘……清乾隆洋彩锦上添花万寿如意葫芦瓶……宋青花釉里红浅浮雕“秦王破阵乐”高颈瓶……南阳独山玉毗卢遮那佛垂手大玉海……一个个名字都花团锦簇,下面标着耸人听闻的价格,看得他头大。 “不用看这些,这些不是我们感兴趣的。”昂热挥舞着雪茄,“这是索斯比的一场‘定向拍卖会’,所谓的定向拍卖会,是指某些法律规定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流通的物品的拍卖会,因此只邀请特定身份的人群。但是往往,这种拍卖会上出现的东西都是不合法的,来路不明,因此即使是大型跨国拍卖公司也不敢把它公之于众,所以他们只邀请信用好能保密的客户。索斯比有过这种教训,2003年他们试图拍卖来自中国陕西西汉窦皇后墓中的六件陶俑,那是被盗的文物。在拍卖开始前海关和使馆的人阻止了拍卖,这事情闹的很大,那之后一些特别的东西就只会出现在定向拍卖会上了。而最有趣的那些拍卖品,甚至不会上宣传资料,只有你到了会场,谜底才揭开。” “那我们是真的要去拍卖?要拍那些没印出来的东西?”路明非松了一口气。 看昂热挥舞着雪茄这派头,他一直在想老家伙会不会从手套箱里掏出一把填满子弹的柯特尔手枪扔给他说,“今天这票生意就看我俩的了!” “当然,”昂热一愣,“去拍卖会,自然是要拍东西。” “那就好那就好,校长您继续。”路明非点头如捣蒜。 “定向拍卖会上,我们经常会找到一些冷门但有趣的藏品,比如我们曾经以不到40万美元的价格拍下一件年代不明的黄铜喷灯。你知道那东西么?”校长双手比划,“你在中学化学实验课上用过酒精灯吧,而如果你需要更高的温度更强的火焰,比如1000度,就得使用酒精喷灯,19世纪酒精喷灯就是化学实验室的标准配置了,所以尽管那件喷邓的造型精美工艺复杂,但是不属于艺术品,因此卖不出价格。” “我见过,高中实验课上只有老师能用,跟一个小火焰喷射器一样” “很对,那么想一想,”昂热凭空比了一个手势,仿佛抓起一盏酒精喷灯的底座把黄铜灯口对准路明非,“如果我们把喷灯衡过来使用……”“那……就是个喷火器了!”路明非想着喷灯那老式铳管似的喷口,忽然明白了。 “对!其实那根本不起一盏酒精喷灯,而是武器,19世纪的炼金技师的作品。 “通常他们把这类东西称作‘龙息’,燃料不是酒精,而是精炼后的含贡,含硝酸甘油。” “硝酸甘油……那不是炸药么?”路明非还记得高中化学的皮毛。 “是的,炸药,它能喷出长达20米的锥形火焰,附带爆炸效果,同时释放巨量汞蒸汽,是对抗龙族的有力武器。”昂热点头,“如果送到很多艺术品收藏家那里,他们看都不会看它一眼,但是在我们手里,那是极有价值的文物,不,是珍宝。因此我们是拍卖会的vip客户,对于卡塞尔学院来说,拍卖会就是我们的‘淘宝’那个网站的宣传词怎么说的来着?‘淘你喜欢’。” “那我们今天的任务是……” “你要扮演一个新入行的买家,有几件东西,我们希望借助你的手拍下。”昂热递给他一个插入式无线耳塞,“这并不难,按照我的知识做就可以,当时记住,在拍卖会上你我并不认识。“ “这任务我去不太适合吧……拍卖什么的我都不懂哎……”路明非挠头。 “知道你不动,但你是学院现在唯一的‘s’级,你必须学习很多事,学院会为你制造各种各样的学习机会。” 昂热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忽然沉默了几秒钟,“在我和守夜人还能维护这所学院的时候,你们要尽快尽快地学习……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路明非从那句话里听出了萧索。 “以我这样的年纪,你认为我还能活多久?”昂热耸耸肩,“我可是狮心会的最早一批成员,当然,如果你活过整个20世纪,对于死不死这种事,你也会和我一样不太在意。” “那你……还抽烟抽得那么凶……”路明非磕磕巴巴地说。 他从没想过校长这样威风八面的人也会死,对于任何一个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来说,校长和守夜人的存在时这所学院存续的基石,一个活了一百三十年仍然能够挥舞折刀猛虎般跃起一刀插爆龙王脑袋的老家伙,根本就是个老妖怪嘛!而老妖怪这种东西不该是千年不死的么? 听一个老妖怪跟你说起死亡这么严肃的命题,真是又搞笑又悲情。 “今年你就可以选择基因生物学这门课了,教授会告诉你龙族基因的好处是,我们中绝大多数人永远不会得肺癌。即使有一天我要死了,也是自然死亡……或者被龙王的言灵爆掉脑袋!” 老家伙潇洒地把雪茄烟头从天窗弹了出去,单手握住方向盘,猛地把油门踩到底。 这条危险地鲨鱼吼叫着冲了出去,也不管正在变色的红绿灯,直插入车流中,后面的几辆车被逼得紧急刹车,横七竖八地把整个路口堵死了。 “嗨嗨嗨嗨!”路明非连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上,只能玩命地抓住赛车座椅,被汽车杂志推崇备至的“推背感”此刻简直是种折磨,仿佛一股巨力把他死死地按在座位上。这群卡塞尔学院的疯子!相比起来楚子航只是以60公里时速倒车而已,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司机!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昂热享受地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继续加速,看起来这老家伙开快车是家常便饭啊! 红酒?喂喂不对吧?红酒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吧?时速已经到了120公里,而开车的老家伙手拿一支高脚玻璃杯?太刺激了吧?路明非脑袋嗡的一声。 “校长……酒后驾车,在中国……”路明非使劲咽了口口水,“是要吊销驾照的!” “在美国也一样。”昂热耸耸肩,“但你觉得他们会为一个护照上显示年龄130岁的老家伙续驾照么?我学开车的时候还没有驾照这回事,那是1899年……嗯,对,1899年,而汽车是1885年才发明的新玩具,还没有马车跑得快,没有福特没有通用,什么交通规则?都没有!” “校长你……无证驾驶了一百多年?”路明非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刚才错车的瞬间他以为一定撞上了,间隙只有那么一点,好像两个日本武士对刀,快到在空中对闪而过,“校长我还年轻还想好好地生活呀!” “对啊,”昂热微笑,“我还是年轻人的时候开车也很谨慎。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么?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喂喂,转换话题的时候拜托能否别继续加速啊?” “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喜欢开快车,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 “抽一支镇定一下。”昂热拐上了去往“卢普区”的快车道,把一只铝管封装的雪茄递给路明非。 “不不用。”路明非脸色有点苍白,昂热驾车的方式让他这种神经粗大的家伙也开始晕车了。 “学习,你现在要去拍卖会,身份是一个资产丰厚但是新入行的艺术品爱好者,你需要有点爱好来体现你的身份,抽五十美元一根的古巴雪茄暗示了你的品味。” “这是什么暴发户的品味?”路明非接过来,希望那只是根烤肠,至少他知道该怎么对付。 “确实是暴发户的品味,但是一个新入行的艺术品爱好者,是暴发户就对了。” “所以你才选了我而不是楚子航或者凯撒吧?他俩那就是少爷啊,扮暴发户只有我拿手是么?”路明非回过味儿来了。 “这也是考虑你的原因之一,因为你朴实刚健。” “说起来学院怎么知道我们在那间酒店?” “hyatt酒店是学院参股的一项产业,你们入住的时候诺玛就收到了信息。楚子航提交的任务报告上说,你在中国的表现出色,提供有力的支持。我想你也能完全胜任这项任务。现在铁路罢工,从学院本部调人过来不太方便。” 别逗了,如果师兄腰间插着块碎玻璃砍杀着冲上润德大厦顶层时,陪曾经暗恋过的妞在aspasia包场吃饭也叫表现出色,路明非不介意多出色几回。楚子航写报告的扯淡精神简直跟他如出一辙啊! “具体说说任务吧。”路明非只好豁出去了,校长亲自出手,龙潭虎穴也得闯,何况只是让他去花钱。 “参加定向拍卖会需要凭入场券,”昂热递过一个信封,“里面是你的请束,那好别丢了。新来的人要有老客户的介绍,同时在指定账户上有200万美金并且冻结,这些对于糯米来说都不难,她在苏黎世一家银行为你开了户头,存入200万美金。” “喔!200万!”路明非想自己此刻如果照镜子,瞪大的眼睛了滚动放入都是美元符号“$”。 “这是任务经费,拍卖后又会从你户头划走。”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今朝拥有。”这种话完全不过脑子就从路明非嘴里滚了出来。他又不傻,学院制度其实很严格,奖学金还要考试不挂科才发,断然不可能因为一任务白送他200万美金。但是有个200万美金的户头还是蛮新鲜的,光是数零都得几秒钟。 “少跟其他人交谈,拍卖行上不用特别了解,那是个比拼金钱和鉴赏力的场合,不是交朋友的地方。你是一个来自中国的有钱客户,按照你的年纪,你是个富二代,家里从事的生意是建筑修,你热爱艺术品,因为你迷恋一个艺术院的女生,为了讨好她你要在艺术品的收藏上做点样子出来。” “这是什么渣男人物设定?完全没法要啊!”路明非抗议。 “渣是渣了点,但是很适合你我的意思是,适合这个任务。” “这话真伤人,要不是我的下限早就被击穿多次,一定会很难过。”路明非只能靠着厚脸皮硬扛了,“校长你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有愿意出钱,你直接去拍下来不就好了,我去又怎样呢?” “拍卖其实是一个心理游戏,对于市场流通比较多的藏品,最终成交价往往是起拍价加上一个溢价,但溢价总有限,不会很大。然而对于市场面很少出现的东西,心里就会变得特别重要,因为无从估计它的价值。艺术品的价格,在于有多少人愿意买它,购价的人多,价格会水涨船高,如果竞购的人有很好的信用和品味,跟进的人会更多。而你可以说我是个游民的收藏家,我代表学院参加过几百场拍卖会,是所有拍卖行的金牌客户。” “所以如果你举牌,就说明这东西值钱?”路明非满脸“我懂了”的神情。 “不愧是“s”级。所以我只是去拍几件小东西,对于真正的目标,我不会举牌,我希望那东西是个无人问津的冷门,这样最终成交价就能降下来。全场的人都想那个暴发户居然不钱花在这种没用的东西上,在心里嘲笑他,你却消无声息地得手了。” “明白!”路明非点头,“对了校长,你知道楚子航去哪了?还有我们昨天遇到了一个新生叫夏弥的,我们昨晚住一个房间,醒来他们都不在了。” “诺玛安排了一项特别任务给楚子航,他现在长带着夏弥在芝加哥城里游览,顺便给她做入学的辅导工作,通常这个工作是交给教授的,不过既然有七天时间,就要好好利用,对于狮心会会长而言,新生入学辅导轻而易举。”昂热想了想,“好像失去六旗过山车游乐园” “不会吧?我也没有去过六旗游乐园我也很想带漂亮学妹去走过山车” 路明非没刹住,内心真实想法脱口而出。在昂热面前好像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一个人活了一包多年的老家伙,有什么心眼儿能瞒过他?而且卡塞尔学院上下真正看中他的教授好像就是古德里安教授和校长,而古德里安教授看重他又是因为校长把他评定为“s”级,至于为什么现在那么看得起他?天晓得鬼知道!宗旨现在对他不错,跟校长混有肉吃。 “我是校长,”昂热遗憾地叹了口气,“握笔漂亮学妹重要学生们为了和我喝一次下午茶都会坚决推掉约会” “一把年纪了你还跟女生争什么风嘛”路明非嘀咕,翻着白眼望天,天空澄澈如洗,一只从密歇根湖上误入人类城市的白翼胡鸥在高楼大厦间掠过。 玛莎拉蒂在路旁变减速停下,昂热拍了拍手,“准备好了吗?任务从这一刻开始,你是路明非来自中国的艺术品爱好者” “我知道,我是暴发户,土狗,因为喜欢了艺术系的女生而热爱艺术老子好不容易来这么牛逼的拍卖会,一定要搜罗点好东西摆在我的水景豪宅了!”路明非对自己的身份一倒背如流,他幻想自己是个演员,正努力进入角色。 “很好,你不能和我一起出现,所以一会儿有一辆林肯牌轿车来接你,你要换好衣服,全套的阿玛尼,中国土豹子富豪都热爱的品牌,挺起胸膛走路,你是还这里花掉200万美元的人,你要目空一切。别高坎所思比拍卖行那些衣冠楚楚的拍卖师,他们只是帮抽佣金的,只要有钱赚几万美元的东西他们也卖,有支付能力的客户是老大。司机不是我们的人,别跟他聊天,下命令就可以。” “记得了。” “你上学期挂掉了两门课” “喂喂,校长不带这样的,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提起我的伤心事我怎么拽起来?”路明非夹着那支跟他的手很不成比例的churchill雪茄(作者注:雪茄中的最大号,长度7英寸,这和17.78厘米),勉强燃起的气焰瞬间低落。 “我的意思是,作为校长我有权为你加分,如果这项任务完成的漂亮,我就算你过关,你只需要补两篇论文。”昂热伸出手来,“成交?” “成交!”路明非立刻来了精神,一把攥住昂热的手。 昂热摸出一枚银色的喷射打火机喂路明非点燃那只雪茄,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抽着你的cohiba雪茄,穿着你的阿玛尼西装,去财富场上作战吧,我们的中国年轻富豪!” |3|混血种社会 现在一辆加长的林肯轿车平稳地行进在宽阔的北密歇根大道上,两侧是帝国主义风格的巨型建筑,那些石刻或者金属的铭牌记录着这些建筑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地位,芝加哥期货交易所、约翰汉考克中心、at&t企业中心、怡安中心……而不远处,美国第一高楼西尔斯大厦仿佛一支刺向天空的宽厚重剑。 几十年前,一个生在乡下的美国小伙子站在芝加哥大街上,看着满街西装笔挺头油闪亮和上披皮草下露小腿的摩登女郎,也会在心里说,哦耶!饿可算是到大城市咧!而此刻这辆车的司机听到的不是赞叹,而是后座上剧烈的咳嗽声,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尽管如此,这位来自中国的年轻富豪仍旧没有扔掉那支超大号的雪茄,只是把车窗打开,把脑袋探出去狗一样吐着舌头呼吸新鲜空气。 路明非快受不了这该死的烟味了,他弄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抽这东西,简直就是化学武器。但他不敢丢,他要确保自己看起来是个地道的有钱土豹子,这场成败关系到他能否免考,而雪茄是个很好的点缀,此外夹着雪茄他的右手就可以不哆嗦,而左手他可以揣在裤兜里。 “快到了么?”他尽量以平稳的声音发问。“您的目的地是市政歌剧院,还有不到五分钟。”司机彬彬有礼地回答。(恨一种无止尽的和谐) “很好。”他干脆把夹着雪茄的手伸到窗外去,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请柬,请柬上的名字是“ricardom.lu”。 看起来学院连帮他起个假名都懒得,好在他本来就是个无名小卒,名字说改就改,不像梁山好汉杨志那种英雄人物有派,走到哪里都会高喊说“洒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面兽杨志的便是!”车拐上了一条小路。 是一条单行道,两辆车并行都不可能,两侧是摩天大厦高耸的灰墙,天长日久石灰岩表面已经剥落,透着破落贵族的萧索。“这是去哪里?”路明非没来由地有些不安。“市政歌剧院的后门,地址上这么说的。”车再次拐弯,阳光全被高楼大厦遮挡了,细长的街道上透着一丝凉气,绿色的铁路牌上写着“宾夕法尼亚路”。 浮现在路明非眼前的是一栋巨大的方形建筑,足有二十米高,被铁丝网围了起来,刷成土黄色的墙壁上没有任何窗户,只有高处一排大型排风扇在缓缓转动。“这是歌剧院?”路明非很疑惑,那栋建筑更像一个废弃的工厂。“是后门,歌剧院只有前门装修过,后门一直都是这样,很浅人会走这里,大概来这里上班的人会走这条路。”司机解释说。 稍等!他猛的惊醒过来,在这个阳光照不到的后街上……真的弥漫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氛。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依次停在门口,红色的尾灯依次闪烁,厚重的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身穿黑色燕尾服或者小夜礼服的男人,一水儿白色的刺绣衬衣,大都会范儿的分头上抹着厚重的头油,光可鉴人。 而随后从车里探出的手戴着白色的丝绒长手套,银色的腕表戴在手套外,男人握住那只手,轻盈地拉出裹着貂皮蒙着面纱的摩登女郎,细长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小腿绷出优美的弧线,下水道口溢出白色的蒸汽,男男女女挽手走向歌剧院的身影就像是……1950年流金时代的芝加哥。时间好像在一瞬间倒流了60年。 前面出现了人群,车缓缓的停下,迎宾侍者上来拉开了车门。路明非定了定神,按照昂热的叮嘱,把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扔向前座,“不用找了,也不用回来接我。”他跨出轿车,把请柬递到侍者手中。“lu先生,欢迎光临今天的拍卖会。”侍者弯腰,毕恭毕敬地行礼,“请跟我来。”路明非觉得这侍者服饰有点搞笑,白色的燕尾服,白手套,戴着银色的袖口,帽檐上织绣着金丝边,白夹克的口袋里还拉出一条金色的怀表链,复古而隆重,礼节繁复冗长。好像这不是一场举办于2010年的拍卖会,而是一场1950年芝加哥上流社会的社交聚会。稍等!他猛的惊醒过来,在这个阳光照不到的后街上……真的弥漫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氛。 “看到什么都不要流露出惊讶的表情,跟着他走几天了。”耳边响起昂热低沉的声音,吃惊之下路明非几乎忘记了耳朵里的无限耳塞。 侍者引着他走到门口,穿过光线昏暗的、漫长的通道,空间中香水气息若即若离地浮游,路明非所见的只是男人们坚厚的背影和女人们chiluo肩头的致致肤光,他被这豪奢而不真实的环境弄得有点晕头转向,在这里他根本就是个进城的乡下小子。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忽然出现在前方视野里,仿佛四面八方都有金色的光照来,他忽然就暴露在开阔的巨大空间中。 他踏入了歌剧院的正厅,浮华之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环绕四周的通天立柱就像是雅典卫城的巴特农神庙废墟,但被漆成华丽的暗红色,支撑起了穹庐状的天顶,一盏接一盏的巨型水晶吊灯把所有的阴影都驱散,被灯光映为金色的穹顶和四壁上绘制着“诸神黄昏”的战争,绿色曼陀罗花纹的羊毛地毯,红色绒面座椅上以黄铜铭牌标记着座位号,舞台上悬挂猩红色大幕,似乎拉开幕布就会上演古希腊什么悲剧大师的作品。 忽然间他觉得眼睛不够用了,不知该看向哪里,在无边的人群里,他觉得自己弄丢了似的。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让他想拔脚就溜,但这毕竟是任务,还有两门免考的许诺……他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握着一册拍卖名册,四下寻找昂热没有找到,周围宾客们纷纷落座,彼此间似乎都认识,简单的寒暄。歌剧院并不大,但是座无虚席的坐了几百人。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最后只剩下中央那盏巨大的枝形吊灯还亮着,演出就要开始似的,白衣侍者在走道间经过敲响串铃,宾客们对谈的声音低落下去。 大幕抖动,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走了出来。“女士们先生们,索斯比定向拍卖会2010年夏季芝加哥文化之旅拍卖会将在五分钟后开始,我是这次拍卖师,请握好你们的号牌,不要错过你们心仪的东西,因为接下来我们将竞拍的东西,每一件都独一无二。”拍卖师顿了顿,“那么现在,天黑请闭眼。”搞什么?路明非愣了,玩杀人游戏么?还有什么天黑闭眼天亮睁眼的程序?他四下扫了一眼,才发现宾客们都配合的闭上了眼睛,微微低头。“天亮了,请睁眼!” 所有人都在同一刻睁眼,一瞬间仿佛歌剧院中重又灯火通明,但是照亮这里的不再是那些水晶吊灯,而是数败对金色瞳孔!路明非心脏几乎停调。“别乱动,也不用说什么,不要乱看。”昂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那是……那是黄金……”路明非喃喃,微型麦克风藏在他的下颌边。“是的,都是真正的黄金龙瞳,这不是化妆舞会。 他们暴露黄金瞳,是为了显露血统。参加这场拍卖会的都是混血种,和你我一样,这是场……”昂热顿了顿“群龙的盛宴!”路明非觉得腿肚子一阵哆嗦,几乎要转筋。他庆幸自己早早的坐下来了,屁股下有椅子的支撑,否则一定像根煮软的面条那样瘫下来屁滚尿流。放眼望去无处不是金色的瞳孔,就算熄灯都能数得清睫毛,高朋满座无一不是空类!在这个场子什么金卡白金卡黑卡都不是显身份的范儿,大家主打的招牌都是一对象征血统的黄金瞳。可他就算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也憋不出一对黄金瞳……他现在两眼瞪的几乎突出眼眶,瞪出一对冲血的红眼来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群龙的盛宴?名字是拉风,一群龙在龙穴里聚会开party是吧?总得有个主菜吧?这些主儿是吃素的么?难道这道正菜……就是他自己?想到这里,心脏几乎停调。 “可以借过一下么?”旁边传来低沉冷峻的声音。路明非一扭头,倒抽一口冷气,旁边一双明灯似的金色瞳子,拥有那对金瞳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他迟到了。在路明非反应过来之前,双方的目光一下对上了,路明非心说惨了!早知道是这个阵仗就该带双金色美瞳来,在这片黄金瞳的海洋里,自己好比一个绿眼胡人坐在大唐盛世的长安酒会中,别人看不出你是个异类才怪!果然,看见路明非的那一瞬,对方愣住了,而后瞳光忽然间更加炙烈,仿佛有金色刀刃在眼底凝聚。 路明非浑身僵硬,这凌厉的眼神!按照动画的套路,怎么也该是发大招前才有的啊!“很低调啊。”对方愣了一下,啧啧赞叹,瞳孔里的金色略微黯淡下去,友好的伸出手来,“罗马里奥。唐森,叫我rome就好了。”低你妹的调啊!只是因为憋不出金眼睛好么大哥?路明非这么想着还是战站兢兢握了对方的手。“从有这类拍卖会开始,就有人为了炫耀自己的血统纯度而点燃黄金瞳,想在对视的时候给别人压力,”唐森在路明非身旁坐下,压低了声音,“最后人人都点燃黄金瞳,弄得好像化妆舞会。可是很难免俗,在这里大家看重的就是血统,就好像没有黄金瞳,血统都不会被承认了似的,”唐森嗤笑,“我觉得还是你这样好,自然,放松,来这里毕竟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花钱图个开心,点燃黄金瞳几个小时,结束后总是累得不行。” “roma……你不怀疑我是个人类?”路明非试探着,心里说tmd老子就是个纯人类,但请你千万别怀疑。“怎么可能?”唐森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这里的审查很严格,以前没见过你,新入行?” “恩恩,我家在中国搞教材的,因为我喜欢……”路明非赶紧翻出自己的人物设定。“建材行业在中国很赚钱啊!”堂森再次啧啧赞叹,“其实我们家族也一直做建筑这一行,但是北美的建筑业已经过了黄金时代,怎么都没法跟你们中国的地产商相比。” “哪能啊您们帝国主义国家……”烂话再次不假思索地从路明非嘴里滚出。“可是听说你们中国连工人的工资都可以拖欠,我们怎么跟你们竞争?”唐森一摊手。 你妹!路明非心里骂,这拖欠民工工资的事儿佛传到密歇根湖边了,真tmd有辱国体!“别跟他说太多,你的人物设定不完整,多说会出错。”昂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说话,下面是校长亲自授课的时间。” “作为新生,你一直认为卡塞尔学院是唯一的混血种聚居地吧?现在我纠正你的想法,它只是聚居地之一。你来自中国,恺撒来自意大利,楚子航来自中国,零来自俄国……混血种分布在世界的不同区域,龙族血统随着婚姻走向世界的每个角落。我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混血种,北选拔加入卡塞尔学院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其他的则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因为血统缘故,他们终究会互相吸引,组成一个隐藏在人类社会的子社会。你现在所看到的就是混血种社会,它有自己的一套社会准则。”昂热的声音淡漠悠远。“卡塞尔学院的前身起龙血密党,既然是党派,就会有宗旨,我们宗旨是杀灭一切纯血龙族,因为它们是人类的敌人。但并非每个混血种都想终结龙族,每个生命都有不同存在意义,更多混血种游离于这场战争之外。他们对龙族憎恶,但是也不认为自己站在人类这边。他们自命血统优于人类,介于人类和龙类之间。因为血统,他们衰老比正常人要慢,因此审美眼光也滞后,你看到的这些客人有的可能上世纪中就很活跃了,堂妹之间流行的还是浮华的老芝加哥风格。” “他们中有些家族已经存续了上千年,积累的财富和隐藏的势力都很惊人,但因为立场不同,他们未必支持我们。总之,这就是混血种的社会,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想法,彼此之间越要沟通交流,拍卖会是他们的社交方式之一。记得传说中龙的最大癖好是什么么?” “抢公主!”路明非脱口而出。 世界上的童话故事有多少是从恶龙抢走了公主开始的?数都数不清吧?国王必然传檄天下,谁搞定恶龙,谁就娶公主!龙抢公主就像童话世界里专门为骑士服务的彩票活动,否则骑士们就只有日复一日地穿着破烂的甲胄拄着长枪在乡间小路上发呆。 路明非觉得那抢公主的恶龙是个僧侣,想一个爬行类抢个人类公主去,又不好吃又不能娶,最后还注定被什么勇士一枪插爆,何必呢?何苦呢?唯一的解释就是龙想给穷骑士们以希望和试炼,多大的慈悲心啊! “那只是童话故事,传说中龙热爱收集贵金属和宝石,龙是财富的守护者,它们趴在黄金上睡觉。”昂热亲笑,“这是真的,龙族最大的成就是言灵和炼金,炼金是工艺学的极致,真正的龙族总是痴迷于工艺和鉴赏,譬如匈奴王阿提拉把自己封闭在金银铁三个棺材中下葬,棺材都精雕细琢,上面镶嵌各种宝石。混血种遗传了龙族的这种癖好,精美的工艺品是他们的最爱,全世界单位内的拍卖场都有混血种的身影,我们炒热了这个市场,并用它来赚钱。顶级的收藏家有一半都是混血种,当然这些人的名字你别想在收藏杂志上找到。” “恩,还是群艺术家。”路明非略微镇定了点儿,已经在龙潭虎穴里了,“认命”两点字他还是懂的。 “你手中的牌子是17号,你的生日,每次加价的最小金额是1万美元,你要做的就是以最有效的方式举牌,前一个人出价后默数五秒,然后举牌报出新的价格,通常在彼此竞价的胶着状态每次加价额度不用太高,但是当你觉得需要一举击败竞争对手时,就要勇于报高。这说明你志在必得,和你竞价的人会犹豫,一方面继续和你竞价,价格可能被抬的很高,如果你是拍卖行或者卖家的托手,他们就上当了,另一方面,这些人不认识你,你是个新手,你对于价格的判断未必准确。” “冤大头是吧?”路明非嘟哝。“可以这么说,到时冤不冤也没那么重要,拍卖场是个金钱富集的地方,只要来几次展示实力建立名声,别人就会尊重你。你知道怎么在拍卖场上建立名声么?” “勇敢的举牌咯。”路明非低语。 “对,而且要有气势。套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昂热微笑,“臭牛逼就可以了。” 两名拍卖师助手小心翼翼地把一件葫芦形瓷器抬上台。 现在我们将要开拍的是“清乾隆洋彩锦上添花万寿如意葫芦瓶”,这件中国清朝乾隆时期的瓷器是当时制瓷工艺的极致,是内务府制造的皇家用品,1900年庚子战争后流出中国,一直保存在一位信誉卓越的收藏家位于意大利南部的家中,流传历史非常清晰,而与此相类似的一件产品在几个月前于香港拍出了1730万美元的价格。其他的信息,诸位可以从资料中找到。”拍卖师扫视全场,“起拍价900万美元,现在请出价。” 这已经是今天第六件拍品了,起拍价也是从最初的20万升到了900万。路明非一直没举牌,因为昂热没下命令。 倒是昂热自己举牌拍下了“南阳独山玉毗卢遮那佛垂手大玉海”,他的位置在前面的vip席上,一边举牌一边和旁边一个婉丽的少妇窃窃私语,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果然是个臭牛逼的架势,一边哗哗地出血,一边还要表现出钱算老几老子这是热爱艺术和泡妞才来陪你们玩的。 随着起拍价越来越高,竞争的圈子逐渐集中到vip席那边去了,前面几件小东西似乎都是开胃菜,这件葫芦瓶则是主菜之一,几方搏杀得很厉害。昂热试着出了几次价,不过看起来这老家伙纯粹是闲得无聊帮人哄抬价格,当价格超过2000万后老家伙立刻不举牌了,转而开始说什么笑话逗得那个少妇抿嘴轻笑。 路明非觉得无聊起来,这场拍卖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参加者都是混血种以外,大家很遵守规则,没有人恼羞成怒拍不成东西就用言灵对轰。 而他始终是个摆设,从现在的起拍价来看,这场游戏已经超出了他能玩的范围,他的任务经费也才200万。 “2310万一次!”拍卖师提高音量,环视全场。 “2310万两次!最后的机会,请抓紧出价。” “2310万三次!成交!”拍卖师落槌。 全场响起含蓄有礼的掌声,这件拍品的落槌是个漂亮的结尾,这件拍品被列在目录的最后,是今天的压轴之作。 “这破玩意能卖2310万美元?扯淡。”路明非嘟哝。 “那东西放几年转手价格可能高几倍。最近中国瓷器市场看涨,很值得投资。”唐森看起来很有点经验。 “可是又不能出不能用,要是卖的时候没人买怎么办?”路明非的小农意识摇尾巴。 “艺术品投资就是这样的,成交价格最高的,未必是最罕见的,而是收藏者最多的,当你转卖的时候愿意购买的人也多。价格就是在一次次转手中被炒高的。”唐森谆谆教诲,“中国瓷器就是这样的,全世界范围内中国明清瓷的鉴赏者越来越多,价格飞涨。” “下面将是这次拍卖会的特别环节,一如既往,‘意外的邂逅’。”拍卖师微笑。 路明非一愣,看见唐森的眼睛亮了起来。 “什么邂逅?”路明非问。 “是特别的拍品,拍卖会上最好玩的环节。”唐森耐心解释,“拍卖会的正题结束后,作为放松环节,拍卖公司会推出一些价值不太好估算的特别品。通常价格都不高,但是偶尔也会出现天价的精品,有时候你能以很低的价格拿下一些有潜力的东西。中国瓷器在1960年前后一直都是定向拍卖会上的特别品,当时价格不高,出手搜罗的人现在都发了大财。再譬如他们曾在‘意外的邂逅’中拍卖一张文艺复兴时期的旧画,笔法比较生涩,保存也不好,签名是达芬奇的一个学生,这种东西只算初入门,所以落槌的价格不高。但是买家用紫外线透视那张画的时候,发现其下面还有一层画,是达芬奇的真迹,还有签名。” “这发大了!”路明非说。 “对,剥掉首层的油彩后,价格翻了五倍!那时候的油画家都是反复使用画布的,会在一张旧画上在敷油彩画,但是谁会料到学生会盖掉老师的画?” “这狗屎运!”路明非赞叹。 “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意外的邂逅’中那件拍品,根据我掌握的消息,它是我们需要的东西。”昂热的声音响起,“你出手拿下它,不惜代价。” 路明非望向前面的vip席,昂热正有意无意地扭头扫视,目光扫到路明非脸上的时候眨了一下眼睛。 一只巨大的黑色硬壳箱被两个助手用推车推了上来,拍卖师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按住箱盖,微笑着环视全场,却不急于打开,跟以前街头卖大力丸的人胸口碎大石前必须吹牛吊胃口一个思路。 “这是件非凡的拍品,我们所有拍卖师见到它的时候都惊讶了。它非常漂亮,是工艺品的顶峰,但是很遗憾的,我们没法查询它的传承过程,也不知道它的年代,因此我们没法给它确定一个合适的起拍价。经过卖家的许可,这次是我们罕见的零起拍价拍卖,每次的加价额度可以是一美元。”拍卖师竖起一根手指,“一美元!” 场内气氛有些骚动,这是件新鲜的事,零起拍价和每次一美元的加价幅度,让人对这件东西完全无从猜测,好奇心也就更加浓烈。 拍卖师对现场的气氛很满意,这是巧妙的营销,第一步他们已经吸引到了关注。他缓缓揭开箱盖,“神话般的武器……炼金刀剑组合!” 一道乌金色的锐光沿着箱盖开启的缝隙流动,瞬间路明非呆住了,他居然觉得那箱子里的东西是一件活物,而他能够听见里面传来的、熟悉的呼吸声。 七宗罪! 是他失落在三峡水库里的七宗罪,七柄刀剑的组合,他曾经用其中的一柄刺死了龙王诺顿,而那又是龙王诺顿自己铸造的、用来杀戮群龙的武器。 这种神器级别的玩意儿也会有人愿意出手?还居然会沦落到零起拍价开拍?这简直是皇帝卖官卖得兴起开始拍卖自己得皇位一样。 “认识吧?七宗罪,你和诺诺的报告中都提到你们找到了这套武器,但是在上浮过程中遗失了。”昂热那边传来赞叹的低声叹息,“它是超越时代的炼金制品,价值不可估量。” 路明非无声无息地打了个寒颤。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他拔出其中最短小的那柄时,金属轰鸣声简直如巨龙吼叫。 这东西握在手里,就是握住了生杀予夺的权利。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东西,在水底失去了,也不觉得多么可惜,因为那种感觉……握住这东西时……杀戮必将开始,甚至握住武器的人自己也无从选择。 路明非一直分不清他刺中的到底是龙王诺顿,还是他的朋友老唐…… 此刻这东西居然又出现在他面前,就像一个不散的冤魂。 “绝佳的工艺,非常好的保存,刃口锋利得就像新刀一样。造型分别模仿了中国的斩马刀、唐刀、日本武士刀、肋差、大马士革刀等等,被收纳在同一个盒子里,盒子上有暗扣开启……”拍卖师舌灿莲花。与此同时助手们在台上表演快刀削黄瓜,试斩成卷的竹席、斩铁钉铁片等……路明非明白拍卖行苦于实在找不出这东西的来历,只能展示它的锐利,但是搞成这个架势不由得觉得是在国内电视购物推销美白或者瘦腰产品的现场…… “是仿制品吗?再好的保存也不会一点瑕疵都没吧?”vip席上有人质疑,“看起来简直是今年出厂的瑞士军刀!” “对不起,我们自己说了我们也没法确认它的年代和传承,所以看的只是您的兴趣,总之是套不错的刀剑,买回去至少能当厨刀用。”拍卖师耸耸肩,来了个玩笑把问题挡了回去。 “好吧,1美元!”有人举牌。 “2美元!”立刻有人跟进,客人们都大度地微笑起来,对于这些身家百千万的混血种,这种特别的出价方式就像一个游戏。 “3美元!” “4美元!” 价格迭次上升,拍卖师脸上略有些尴尬,这是客人们对他的调侃。 “女士们,先生们,即使买一套大马士革钢的厨刀也要几百美元,”拍卖师摊开双手无奈的微笑,“我们能否提出一些有竞争力的价格?” “可以,20万。” 这个报价从右侧的包厢上传出的瞬间,全场视线都被吸引过去。除了这个跳高的报价相当生猛以外,还有那个特别的声音,谁也想不到那么淡那么漫不经心的一个女声,却魅惑得让人神思为之飘荡。 包厢暗红色的丝绒帘子下,端坐着身披金色伊斯兰刺绣长袍的少女,戴着白手套的手中握着“88”号牌。金色的面纱把她的整张脸都遮住了,暴露在外的只是那双边角带一缕绯红的曼妙眼睛,还有高高梳起的发髻,漆黑的长发间扎着明媚的红绳。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垂双眼,看起来年龄不大,却威仪十足,就像位君临这场盛会的女王。 “20万五千。”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有人加价了。 至此再也不是玩笑了,按照以往的交易记录,一套炼金工艺的刀剑,开价就该在20万上下,陌生的伊斯兰少女一次把价格抬到了顶峰。但有人认为它应该更加值钱。 “21万!”路明非举起“17”号牌,一瞬间他感觉到右侧包厢里少女的眼神冷冷地向他这边一扫。 “30万。”没有任何犹豫,“88”号牌再次举了起来。 何等威仪十足的出价方式,在这样的价位上,每次提价均以十万美元计,88号显然志在必得。 “88号女士出价30万一次!”拍卖师高兴地举槌。 “35万。”迅速有人跟进,这次举牌的人坐在vip席上。 “40万!”后排有人跟进,vip客户的跟进这让其他客人也开始正视这套不同寻常的刀剑的价值。 “见鬼,局面有点热起来了,他们再抬升价格,”昂热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但不要着急,也不要远离战场,保持出价,每次价格跳高不要太明显,否则你会成为大家的焦点。” “41万。”路明非举牌。尽管对这套刀剑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拍回这东西就能免两门补考的话,他还是愿意努力的。 “100万。”还是88号,其实昂热根本不必提醒路明非,以路明非那个穷狗德行,怎么也不可能超过这个气势如虹的女人成为焦点人物。 “100万?”拍卖师都有点质疑这个数字。 “150万。”88号淡淡地说,声音冷若冰霜。 “稍等女士,刚才并没有其他人和您竞价,您的报价到底是100万还是150万?”拍卖师谨慎地求证。 “刚才是什么无所谓,现在是150万。” 满场哗然,简直是疯了,88号居然以和自己竞价的方式急速地哄抬这套刀剑的价格。 “160万。”惊叹声还未结束,vip席上已经翻出了新的价格。 “有人开始全神贯注了,”昂热低声说着地同时,自己也漫不经心地举牌,“170万。” “校长你不是说自己不出价的么?”路明非晕了,一转眼的工夫价格又被自己人哄抬上去10万,这伙人真不知道10万能干什么吗?在路明非老家5万美元就能买套小房子,剩下的5万可以买盗版游戏碟把房子塞满! “有人全神贯注,说明他们意识到这东西可能不同寻常,而按照我的性格,不同寻常的东西我一定会试着出手,不要紧,看起来这轮竞价还只是刚刚开始。” “200万。”88号女王临驾般的气场再次颠覆全场。 “不要犹豫,继续出价。”昂热的命令。 “两百……零一万。”路明非咬牙举牌,其实以他的小农心理,加价一千块也是加,何不省点钱?但是在周围人都全神贯注豪情四射的时候,他终于没敢把“1000块”说出口。 “210万。”很快他抬高的一万块就被新的加码刷没了。 “210万!72号这位先生!”拍卖师回过神来,激动得满脸涨红,作为一个拍卖师看起来他要走好运了,这件拍卖品竞争的激烈程度不亚于刚才压轴的葫芦瓶。 “接着出价,不要只是张大嘴四处看。”昂热低声说。 “可我账户上只有200万。”路明非小声提醒。 “不必担心,等你成功地拍下这件东西,学员会划账过去,你的户头不用动。”昂热说,“200万只是让你入门的保障金而已。” “220万!”路明非豁出去了。 “300万。”88号冷然举牌。 “310万!”路明非脱口而出。 价格交替上升,更多的人不仅仅是观望而是加入了战局,来往的几轮拉锯后,客人们都嗅到了空气中灼热的竞争气氛。路明非大口大口地喘气,夹着雪茄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被卷入了金钱的洪流,停不下来,在他报出520万之后的几秒钟,有人把价格刷新成540万,这群人的血都热起来了。 照这样下去他绝没机会,88号气压群雄,本来他路明非小哥背后有卡塞尔学园的大树可乘凉,来这里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下千金一掷,但自从88号出手,局面逆转直下,所有人都被死死压住,再怎么挣扎好像只是在为88号的最后成功添彩。他渐渐有点明白昂热说那话的意思了,在这种场合,不光是财力,还得靠气势,要在拍卖场上建立自己的地位,让人知难而退。 就得……臭牛逼。但问题是,他的前半生就没怎么威风过,再怎么咬牙举牌都没有88号那股冷冽的气质。他攥着号牌使劲的想,从恺撒想到楚子航甚至赵孟华,想每个他觉得牛皮哄哄的人,来找一个牛起来的办法。 “1000万。”88好轻描淡写地刷新到8位数了。 灵光一现! 路明非施施然起身,把自己手中的“17”号牌子递给旁边的唐森(唐僧=。=|||,我才发现),“帮个忙,我去上个洗手间,在我回来之前,如果有人加价,你就帮我举牌说‘加10万’。” 唐森愣了一下,“上限是多少?” “上限?没有上限,你随便加吧。”路明非挠挠头,校长都说“志在必得”了,反正又不是花他自己的钱。 “这……”唐森傻眼了。 “能加到一个亿么?”路明非正色,“不能吧,我只是去小便,又不是大便,很快就回来!”他的声音大到全场都能听到,所有人以一种看异类的目光看着他。 还能更疯狂一点么?一个怂怂的、夹着雪茄哆嗦的家伙,居然就这么简单地把亿计的金钱交到了别人手里,唐森拿到那个牌子就等若拿到了路明非的授权。 助手快步登台,在拍卖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拍卖师表情凝重,微微点头。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对于这件拍品的兴趣,但出价的热烈程度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们必须防止虚报价格导致最后拍卖成功但是无法支付的状况,所以我们必须请17号lu先生跟我们去一次财务间,在此期间我们暂停拍卖。” 路明非的脸色刷地变了。 “镇定,你只是客人,来这里拍卖,没什么大不了的。”昂热紧急提醒。 5?showhand! “非常抱歉打扰您,但是您的出价方式真的太过夸张,我们出于保障拍卖安全的目的不得不对您进行小小的询问。” 财务间里,拍卖师助手和财务经理围绕在路明非的身边,彬彬有礼,“您提供给我们的账户只有一个苏黎世银行的账号,您在里面存入了200万美元作为参加这次拍卖的保证金。对于大部分拍品,保证金就很有说服力了。但是这一轮的出价已经提升到了1000万,您的保证金已经不够支付了,鉴于您是第一次参加拍卖会,信用还不够,如果您不能证明您具有支付能力,我们可能不得不取消你对于这件拍品的出价权。” “怎么可能?就那么点儿么?”路明非有点绷不住了,“200万只是我换辆新布加迪的钱!” 他清楚自己账户上确实只有200万美元,这还是任务经费,他个人的实际资产是负数。200万确实也就够他换辆新布加迪的,但是他连修旧的都没钱。 “请您务必协助我们,暂时摘下您的耳机和麦克风,事关您的财物安全和我们的信用,我们之间的谈话需要保密。”财务经理循循善诱。 路明非无可奈何地摘下藏得很隐秘的耳机和麦克风,现在他孤家寡人了,昂热的指示他也听不到。 “以前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有些客人在场内安排一些新面孔来协助抬价,但是他们其实没有支付能力,影响到了拍卖的公平。” 财务经理盯着路明非的眼睛。该死!这样就被这家伙看穿了么?果然衰人怎么包装都是衰的,怂人怎么包装都是怂的,最后都会被打回原形。 路明非想要避开他的眼睛,他只剩下最后一点小小的自尊心还在支撑了,就差说出要杀要打由你们我只是来凑个热闹捧个人场…… 大厅里,客人们交头接耳,喧闹纷扰。高处传来了清嗓子的声音,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仰起头。 “重开拍卖之后,我下一个出价会是5000万。”88号每个字都像黄金般沉重。 拍卖师傻眼了,这算什么?战书么?伊斯兰少女的斗志让她甚至不愿等到拍卖重新开始就出价?这个看起来修长妖娆的女孩简直是支兵临城下的军队。 “88号表示会加价到5000万!”另一名拍卖师助手疾步走进财务间,压低声音在财务经理耳边说。 “她疯了?5000万?”财务经理抽了一口冷气。 “喂!出价最夸张的不是我,而是那个88号吧?你们为什么不询问她却来询问我?”路明非尝试反击。 “但她的账户上确实存有5000万美元,先生。”财务经理透过镜片盯着路明非,说到5000万的时候一字一顿。 “5000万算什么……我……”路明非觉得自己所谓“皮袍下的小”都被这锋利的眼神榨了出来,他真的讨厌这种目光,让他无地自容,就像高中老师在众目睽睽下朗读他的成绩单。 手机短信铃“叮”的一声,“现在可以使用你的授权了。”发件人那行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人才能这样发短信,路明泽。路明非忽然想起了早晨和路明泽那顿让人开心不起来的早餐,那行奇怪的字符跃入他的脑海。 他键入“showmethemoney”,发出前他犹豫了一瞬间,这个作弊码只能给他带来一万美元,但他需要的不是一万美元,而是……一个亿。 就算这个作弊码管用他也得输入一万次才有一亿美元,他已经没路可走了,鬼使神差地,他在那个作弊码后填补了一行字符“x10000”,乘以10000倍,他在问那个小魔鬼借一个亿。 “呵呵”,路明泽的笑声响起在他脑海里,像是嘲讽又像是开心。他默默按下发送键,抬头看着财务经理,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声音说,“去查我的账户。” 财务经理不由自主要避开他的目光,他的瞳孔在一瞬间变成了……融化黄金的颜色! 比其他客人的黄金通更加炽烈的光辉。(终于牛x一回了……) 财务经理抓起电话拨号,几十秒钟之后他的脸色变了,“ricardom.lu先生,您在苏黎世银行的户头在15秒之前增资一亿美元,达到一亿零200万。” 路明非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奥妮克希亚么?……),那种深长的呼吸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吸进肺里似地,而后他轻轻吐气,“一个亿!” “什么?”拍卖师的助手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才88号不是表示她会出价5000万么?那么请代我出价一个亿。我喜欢showhand,”(作者注:showhand是一个赌博的游戏,也是种牌桌术语,意为让人看见你的手,手中空了,筹码全压上的意思)路明非摊开双手,“我不喜欢拍卖这种方式,太累赘,太啰嗦,如果我认为这东西值一亿,我就出一个亿,我没必要在我想买的东西上省钱,但如果有人帮我更喜欢这件东西,那么我就割爱。” “我们来这里玩的是艺术品和钱,大家应该有共识,实力是决定一切的根本,在实力面前口舌之争没有意义。那么我们何必用举牌来对话呢?这和你一句我一句争吵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不把筹码爱桌上摊开呢?让大家看清楚。所以,你听得没错,我只带了一亿美元来,我的出价也是一亿美元。我要出去上个洗手间,有结果请通知我。”路明非起身掸了掸衣服上散落的雪茄灰尘,把号牌放在座椅上,转身出门。他离开的时候每一步都轻松自然,就好像他刚在便利店买了一包口香糖。 拍卖师重新站在了台上,声音颤抖,“现在拍卖重开,我们已经收到88号女士的授权,出价……5000万,以及17号lu先生的授权,出价……一亿。” 满场,这套刀剑的拍卖是一路疯过来的,此刻终于疯狂到了极限。 “一亿美元一次。”拍卖师举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88号伊斯兰少女身上,她的天价在一瞬间被路明非驳回了,这个女孩气十足的女孩会不会再度反抗是唯一的变数,其他人已经完全不敢出价了,价格和人都疯了。 伊斯兰少女冷然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席。 “一亿美元成交!”在他走出大厅的同时,拍卖师落槌,没人再举牌,而她甚至没有留半步,忽然间她就对这东西弃之若蔽履了。 路明非在外面一个劲儿地转圈,夹着那支早已熄灭雪茄思索。他不知道自己是疯了还是刚才做了个梦,那一瞬间,他的身体里发出了路明泽的声音,他根本不可能出价一个亿什么的,他没有得到昂热的命令,没这个权利。 “lu先生。”有人在他背后说。他回头,看见金色长袍的伊斯兰少女冷冷地站在自己背后。路明非差点就要往后蹦一步说有话好好说,我可不是故意找你麻烦。 “我虽然很喜欢这套刀具,但是还没喜欢到lu先生这样的程度,只好割爱了。”伊斯兰少女居然微笑,“最后出价的气魄不错哦。” 她忽然做了一件路明非想也想不到的事……侧身在路明非脸颊上吻了一下!那股淡淡的花香气息包裹着他,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模糊了。 “听见掌声了么,他们在为你鼓掌。”伊斯兰少女和木愣愣的路明非擦肩而过。 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dts停在歌剧院后门前,车前插着日本国旗,车门敞开,伊斯兰少女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扔下一百美元小费直奔上车。 “等一等女士!请等一等!拍卖行希望邀请您参加春季的……”拍卖师助理从歌剧院里冲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已经只是dts的背影了,迎宾侍者恭恭敬敬地站在铁丝网旁。 “怎么不拦住她?不是给你打了电话吗?”助理有些气急败坏。 “是日本使馆的车。按照外交惯例,即使是使馆的车,也只有在大使或领事乘坐、或外出执行公务的时候才悬挂国旗。”侍者对远去的车影努了努嘴,“对方的背景很强,不好拦。” 助理愣了一下,微微点头,“是新面孔,查过谁是她的保荐人了么?” “mint俱乐部保荐,是那边的股东会员,所以查不出更多的消息了。” “越来越多的新面孔,玩得也越来越夸张了,”助理深深地吸了口气,“让人觉得有点不安呐……” 黑色的隔板把dts的前后排分隔开来,黑色的隐私玻璃也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伊斯兰少女”在宽大的沙发上座上蜷缩起来,踢掉了脚上的软底拖鞋,然后灵活得像只兔子似的从宽袍里“钻”了出来。这么做时他全身的骨骼仿佛都是软的,无一不像万向轴似的可以随意翻转,能做到的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瑜伽师、柔术师或者……日本忍者。 旁边早就摆好一套黑色的皮装,贴身的短夹克和皮裤,三英寸高跟的红色凉鞋,这套紧绷的衣服即使在是一件里有人协助也得几分钟才能穿妥,不过对于忍者而言,就像寄居蟹缩进海螺壳那么简单。 她摘掉金色面纱,美得惊心动魄的一张脸,鲜艳的腮红带着一股薄戾的肃杀之气。一个手提包里永远塞着两柄忍者刀的女人,怎么化妆都不像是人畜无害,所以酒德麻衣干脆选择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也只有阿拉伯长袍能略略让遮住她令人过目不忘的身材。 “按你说的,一个亿。”她优雅地靠在座椅上,翘起长腿,接通车载电话,顺便用长指甲掏耳朵。 “干得漂亮,我这里已经看见账户上多出了一亿美元,扣掉我们在三峡的打捞经费,这一笔净赚9860万美元。卡塞尔学院这是一个有钱的机构,动用这么巨额的现金只需要几十秒钟。”电话对面传来嚼薯片的声音。 “那是密党公开活动的平台,他们可以向校董拆借,那些家伙都掌握着金融帝国,十亿都不是问题。老这么吃薯片你不担心发胖么?” “我没有你那样对好身材的极致追求啦,只要每次去levi’s试牛仔裤他们不建议我选宽松款就好。” “这个身价的女人还穿levi’s……装什么邻家少女?”酒德麻衣嘟哝。她是奢侈品店的常客,非工作时间快乐地生活在购物、party、以及也能够两根手指把自己吊在屋顶的忍者训练之间…… “大小姐,没有我含辛茹苦哪有你们吃香喝辣?”女人嘻嘻哈哈。 “我说,一个亿卖掉‘七宗罪’是否太便宜了点儿?那可是青铜与火之王亲手作品,铸来杀死其他龙王的致命武器,这个世界上可绝不会有第二件。” “最强力的武器需要有最强力的使用者,留在我们这里也没用,当它的‘罪与罚’领域张开到极致的时候,我们靠近都不可能,别说使用了。其实只要能让他回到路明非手里,倒贴那140万美元的打捞费,白送我都愿意。但是白送会引起昂热的怀疑,我们还不想那么早暴露在这些人的视野里,所以问他收1亿美金,补贴补贴家用也好嘛……” 薯片妞开始絮絮叨叨。 “你怎么说话像一个帐房先生?不,是管账的丫鬟!” “你以为我是什么角色?我就是那个管账的丫鬟!”女人很哀怨,“除了我,你们几个有谁靠得住?我操持那么一大摊子事情很不容易的,几千口人吃饭呐,你和那个冷面丫头又不懂得节约,每次出动都跟破坏狂一样,一路轰着过去,事后的赔偿账单真是吓死人呐……” “闭嘴闭嘴(乌鲁塞伊乌鲁塞伊~)”酒德麻衣最怕她这一套,“老板最近有新的消息来么?” “有一次联络。” “什么事?”酒德麻衣屏住了呼吸。 老板是个性格很游离的家伙,通常机构的事务都是那个薯片不离嘴的女人一手掌管,只有特别重大的事情才会亲自下达命令,但每一次都是凶猛的出手,至强至爆。 “知道一家名叫squareenix的公司么?” “废话,史克威尔,那是日本最有名的游戏软件公司,成名作《最终幻想》系列啊,几乎是日本游戏宅心中的国民级公司了,而我,就是个日本人。”酒德麻衣也算是史克威尔的忠实玩家(手打注:其实南大你才是吧……),钟爱《北欧女神》系列,每一作都是全道具通关。 “他们前不久发布了最新作《最终幻想xiu》游戏出来的评价很差,老玩家反弹很厉害,有玩家在官方论坛激情发帖说,《最终幻想xiu》已经完全无法吸引我,你们做游戏的心已经堕落,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继续持有我那8500万的史克威尔股票了,我决定抛售。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玩笑接着嘻嘻哈哈的时候,消息传来,股价瞬间下挫0.15%。”薯片妞懒洋洋地说。 “喂喂,你的思路飘得太远了,这是你们中国人所谓的‘神展开’么?” “帖子是我用老板的id发的,之后15秒钟内我在东京证券交易所公开市场把他名下共计8500万美元的史克威尔股票一次性抛售。”对方挂断了电话。 酒德麻衣呆呆的看着传出忙音的话筒……虽然听起来很天方夜谭,不过委实是老板的手笔,那个至强至暴的……游戏宅! 第八幕 混血种时代 “恭喜你拍到心仪的东西。”淡淡的问候,像是来自多年不见的老友。 皮鞋声戛然而止。昂热双手抄在口袋里,站定了。他正要穿越这条狭长的走廊,两侧都是复制的名画,从梵高、莫奈到鲁本斯,猩红色的天顶、墙壁和地面。一个矮小的人影投射在昂热背上,佝偻着背,拄着拐杖。昂热抬眼看向尽头,路明非正在那里等他,跟在他后面的是两名推车的保安,铁片包边的黑色硬壳箱里就是那套价值一亿美元的刀剑。 昂热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冲路明非挥了挥手,“老朋友要和我聊聊,一会儿外面见。” 路明非点点头跟着保安出去了,昂热慢慢地站直,深深地吸口气,却不回头。 “不是要聊聊么?怎么不进来坐?”背后的人温文尔雅地问。 “1899年你在德克萨斯打过我一枪,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可不知道你有没有揣着左轮枪,‘快手汉高’。” “都过去一百年的事了,”背后的人和蔼地笑,“那时候你的‘时间零’只能延缓时间4秒钟,现在已经超过10秒了吧?zidang的飞行速度都能被你拖慢,何必在乎我的快手?而且我也老了,手很慢了。” “介绍一下,希尔伯特?让?昂热,卡塞尔学校校长,龙血秘党的领袖之一。”汉高慢慢吞吞地走到桌边坐下,指了指昂热,“想必各位都认识他,只不过没有面对面说过话。我们有多少年没有直接对话了,昂热?” “最后一次是1941年12月7日在珍珠港,那时候你的身份是美军上校,我们的谈判进行到一半就被航空警报打断了。”昂热走到旁边空着的高背牛皮椅上坐下,重新点燃一只雪茄。 不大的房间里有十三把这样的椅子,坐在椅子上的都是英俊的年轻男人,跟昂热差不多装束,黑色西装和皮鞋,白色佛罗伦萨衬衣,口袋里插着不同的鲜花。他们都以同样的方式和昂热打了招呼,举起右拳,亮出食指上的银色戒指,粗重朴实的戒指,巨大的戒面上是不同的图腾。 他们亮出了各自的家徽。 “对,1941年,”汉高点头,“如果不是你的‘时间零’为我俩争取了几秒钟的时间,我们都被日本人的炸弹炸死了,回想起来真是危险,你发动言灵的瞬间,那枚炸弹就像凭空挂在舰桥上方。”很感慨的语气。 “你们中有多少可以代表家族?”昂热看着那些衣冠楚楚的年轻人。 “都差不多了,是各个家族优秀的年轻人,我们着力培养他们。跟你我一辈的老家伙有些已经死了,有些正躺在病床上,喉咙里插着氧气管。血统对他们真是悲剧,癌症、心脑血管病、心肌梗死、炎症这些能够轻易杀死人类的病他们都不会得,所以不会猝死,但是器官会慢慢地衰竭。毕竟基因不完美,只是半个龙族。”汉高叹了口气,“我也老了,看你还和年轻人一样矫健,真羡慕,你去酒吧还有小女孩会对你这样英俊的老爷爷动心吧?我很喜欢你开来的那辆玛莎拉蒂跑车。” “汉高,别绕弯子,节约点时间。”昂热喷出一口烟,摇摇头,“你一直主持这类拍卖会,我也一直参加,而你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过。这次破例,有什么事?”“卡塞尔学院最近在拍卖中频频出手,我们感觉到压力了。今天这套刀剑的成交价高达一亿美元,是我们没想到的天价。”汉高从冰桶里拿起香槟,倒了一杯,示意保镖递给昂热。“感谢你们最终放弃,让我们得到心仪的东西。”昂热举杯致意。 “我们不想伪装的很慷慨。你看中的东西,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潜在价值,我们不想让你轻易得手。但你的朋友,那位路先生,他实在太能搞鬼了,出价的时候完全像个疯子,根本不是你的风格……你也是个疯子,但是疯的方式和他不同。最后他报出一个亿的天价时,我们不能确定是你示意他这么做的,或者是他昏头了。炼金工艺的刀剑在我们的拍卖中出现过不止一次,那套刀剑非常新,完全不像是古物,应该不值那么多钱。我当时犹豫了,没有跟进。但现在后悔了,因为你显然对于拍下这套刀剑觉得很满意。” “意外收获,”昂热微笑,“明非不是搞鬼,他的性格就是那样,居然唬住了你们。” “是啊,我已经是老人了,年轻人的风格,我不适应。”汉高顿了顿,“我们知道卡塞尔学院去年在长江三峡杀死了四大君主中的‘青铜与火’。” “是。”昂热很坦然。 年轻人们相互对视一眼,一个肤色白皙金发整齐中分的年轻人起身,“我们想知道的是……你们获得了他么?” 昂热没有回答,低头把玩手中的玻璃杯,其中酒液漾出层蹭淡金色的涟漪,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年轻人们的身体都绷了起来,眼中隐约有金色闪灭。 寂静有时候是和煦的,有时候则勾起暗藏的敌意。 昂热伸手小心的从酒中拈起一只正在挣扎的飞蠓……很可惜的摇摇头。 “没有,”他很随意地说,“原本可以获得,但行动中出现了意外,我们的一名学员紧急应变,用风暴鱼雷正面命中了他,以后我们没找到他,活的死的都没有。” 年轻人们把憋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眼中的金色消退。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曾被“快手汉高”看作对手的人,一个世纪前最新锐的混血种社团“狮心会”的奠基成员,曾经策划过对四大君主之一的屠杀行动……这些都让他们觉得昂热是一柄锋利的刀,想伸手去抓刀刃就得有手被割破的觉悟,所以触到这个敏感的话题的时候才会全神贯注保持警戒。不过意外的是昂热很好说话,对于混血种而言,这是最高机密,他却能脱口而出。 “就是说,你们杀死了他,但没有得到他。”起身的年轻人盯着昂热的眼睛。 “我们甚至不确定有没有杀死他,但是即便是四大君主,依然是一种生物,风暴鱼雷正面命中可以洞穿一艘巡洋舰,这样的打击下,他存活的可能性太小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孕育巨大化的身体,只是使用“龙侍”的躯体,连本体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吧。这么大的事,你们一定做过详细的调查,我说的和你们的调查结果应该是一样的,对吧?”昂热耸耸肩。 “确实是很大的事,历史上这是第一次,我们有可能真正杀死了四大君主,而且是把一个王座上的两个双生子都杀死了。龙族‘茧化’的能力几千年来对我们就是个噩梦,无论杀多少次都会复活,而你们解决了这个问题。”汉高轻轻拍掌,“恭喜你们,我想你们会再接再厉。” “当然,秘党存在的目的,就是把龙族结束掉。” “下一个目标是谁?” “这个就不能说了,如果我泄漏学院的计划,校董们不会放过我。” “很好,”汉高微微点头,“至少我们知道你们对于清理掉最后的龙族有完整的计划,那会是人类历史上重要的一天。”他对那个起身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我们有些想法要传达给卡塞尔学院。”年轻人挺起胸膛,缓缓接进昂热。他学足了父辈的威严,优雅而龙行虎步。 “我就是来听你们的想法。”昂热挥着雪茄,轻描淡写地说。 “昂热先生,如果今天来到拍卖会的不是你,而是弗罗斯特加图索,我们可能没法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喝杯酒,好好说话。”年轻人不瞬目的盯着昂热的眼睛,“我想你明白原因。” “弗罗斯特加图索是加图索家族现在的领袖之一,他为自己的血统自豪,很激进,对其他家族永远是100%的压迫感,如果是他,根本不会跟你们说话。” “是的,我们之间能沟通,因为你是龙血秘党中温和的一派。在混血种中,秘党就是最激进的一群人,就像一群好斗的羊,我们可不想跟斗羊群里最暴躁的斗羊说话,他会蛮不讲理的顶伤我们。”年轻人居高临下。他毕业于哈佛商学院,学过谈判的技巧,在说出最有分量最有压力的话的时候,站起来比对方高,可以在心理上占据优势。 “恩,弗罗斯特加图索是个固执的人。”昂热点点头。 年轻人很满意于这个回答,再踏上一步,“我们都是混血种,本该是好朋友。只是在对龙族的态度上有些分歧,你们认为自己是人类,龙族是死敌,而我们认为我们这个群介于人类和龙类之间,没必要总是纠缠在屠龙这件事上。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现在已经具有杀死初代种的力量,我们也乐于看到。我们希望你们彻底结束龙族的历史,只要不因此暴露我们共同的秘密,让人类畏惧我们。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还能提供帮助。” “听起来挺好。”昂热还是点头。 “龙族之后,将不是人类的世界,而是我们混血种的世界。但任何一个分支都别指望成为绝对领袖,我们共享权力,”年轻人再踏上一步,扶住昂热的椅背,说话时呼吸都能喷到昂热脸上,“卡塞尔最好记住这一点,这样我们之间,始终有机会坐下来喝一杯,解决分歧。” 昂热抬起眼睛,“我们不是政客,也不是黑社会,没有吃完讨论地盘的划分。” “不是划分地盘,是共有权力。我们远比一般的人类优秀,本该是统治者,而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选择隐秘的生活,不让外界知道我们的存在,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龙族的阴影还在。他们随时可能复活,我们时刻提心吊胆,因此我们不希望被其他人类也看作敌人,我们会腹背受敌。但是我们就要摆脱这个阴影了,那时候再没有什么能制约我们,可以不再谨小慎微,我们的权力会越来越大,有足够的东西可以共享。只要卡塞尔学院不错误的认为自己将享有一切成果。” “你的意思是……我们结束了龙族的历史,你们要从这个结果里分一杯羹,如果我们答应,你们就会成为我们的盟友,我们的行动也会更顺利一些。” “不是分一杯羹,是共享,你们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都不是100%的人类,也不是纯血龙族,我们的不同只是理念,我们也不是要从里面的成果里分一杯羹,在历史上我们也曾和龙族敌对,我们没有必要区分彼此。”年轻人用华尔街垃圾债券经济商的口吻侃侃而谈,循循善诱。 “怎么共享?”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如果你们得到那些龙王……我是指,他们的尸体……你们不能据为己有。” “要做成标本全世界巡展么?”昂热微笑。 “别装傻,你明白我的意思,校长阁下。龙类只有两种方法可是传递力量,繁衍后代,或者吞噬同类!”年轻人围绕着昂热的椅子缓缓转圈,“就像某些食人族认为吃掉过世的情人会分享他的灵魂寄托哀思,对于龙类而言,繁衍会消耗力量,彼此吞噬则是吸收力量。传说白王叛乱的时候黑王损耗了力量,他要通过吞噬补回这些力量!这些不仅你们秘党知道,我们也知道。贵为四大君主,即使是尸体,其中依然蕴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那怎么办?劈成两半,你们一半我们一半烤来吃么?”昂热点头,“我推荐浓郁的加州红葡萄酒搭配这种爬行类料理。” “对,你们一半,我们一半。”年轻人脸色阴沉。 “我们那一半能否大一点?我们出的力比较多,卡塞尔学院的人也很多,如果不够的话我们只好炖汤喝了,每人一勺。” “我们是表达合作的善意,不是讨价还价!” “我们是在讨价还价,”昂热盯着他蕴含怒气的双眼,“我们都是混血种,当时几百年里,在和龙族的战争中我们没有得到来自你们的帮助,我们移民美洲的同伴在这里建立学校、制造武器、搜集情报、探寻以及,而你们把从印第安人那里抢来的黄金运回欧洲,打成黄金首饰佩戴在婊子身上,跟她们跳舞调情,为家族购置产业。在整个20世纪里面为了这场战争我们失去的人可以在洛杉矶santamonica海滩上插满白色十字架。付出了那么多,我们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只是要接受你们的‘好意’么?” 年轻人们略微松懈下来的身体再次绷紧,无不上身前倾,目光炯炯。而汉高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屋中令人不舒服的寂静。 “好吧好吧,”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不快,重新换上温和的笑容,“我们乐于承认秘党为了这场战争的牺牲,我们也会为此支付合理的价格。” “合理的价格?”昂热点点头。 年轻人觉得有谈拢的希望,笑意越发浓郁,“是的,族人会重新接纳你们,你们不再孤立,全世界的商路都会对你们开放,我们之间会通婚来强化血统,生育更加优秀的后代。而最重要的是我们接下来将对你们提供的援助,仅仅凭借秘党现在的实力,每杀死四大君王之一都是生死挑战,你们一旦出错,提前唤醒龙王而没能杀死他,会是全世界的麻烦。在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如果再有一场匈奴人入侵欧洲的战争,秘密绝对遮盖不住。自语死去的人,我们缅怀他们,但也别因为死人而开价太高。历史就是钢铁的车轮,总有些人垫在车轮下,对于个人,是悲剧,对于历史,则是必然。多年后仍会流传他们的名字,但我们最大的缅怀,是享受他们为我们带来的和平生活。是我们一起展望未来的时代了,过去的分歧,老记着干什么呢?一旦龙族从历史中被抹掉,混血种就是进化树的顶端,纯血人类无法和我们相比,”年轻人深深吸了口气,准备以最强的一句话来结束这番壮丽的演说,“我们将共同成为新的龙族!” “新的龙族?”昂热饶有兴味地重复着这句话,微微点头。 年轻人们都期待地看着他,而昂热端着香槟酒杯,出神地哼起了一首歌。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第一幕《莱茵的黄金》中的咏叹调《莱茵黄金的魔力》,从小接受古典音乐熏陶的家族精英们听过这幕歌剧,侏儒阿尔贝里希对着莱茵河底拥有神奇魔力的黄金发出赞叹,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他因为守护黄金三女神的调笑,而愤怒地偷走黄金铸成的代表权力的指环,同时也注定失去幸福。这种场合下听这首优美的咏叹调,气氛难言地怪异。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在年轻人的身上,他优雅的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衫在一瞬间爆裂为几十几百条碎步四散飞射,锻炼得很美观的上半身只剩下零星的碎片。 而盯着昂热的人看到的一幕更奇怪,忽然间安然端坐的昂热消失了,只剩下他手中那只香槟酒杯,失去了依托的酒杯自然下坠,落地摔得粉碎,黄金色的酒液飞溅。昂热忽然出现在年轻人面前,手里旋转着一柄大约20cm长的折刀,造型古雅,黄铜包角被摩挲得闪闪发亮,大马士革钢特有的花纹遍布刀身,狂乱美丽。他还在哼唱那首歌,站直了,看着年轻人,居高临下。 年轻人这才发现这个老家伙比他还要高,面对面站着的时候,高度的优势立刻逆转。一股可怕的压力仿佛海啸时掀起的巨浪那样对他劈头压下,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皮肤裂开一道小口,然后裂缝越来越长,横贯整个面部,一道血线慢慢浮现。(帅就一个字) 昂热吸了一口雪茄,“年轻人,你知道你在龙族的眼里是什么么?侏儒。你拥有龙族的血统可你不完整,就像侏儒拥有人类的外形,但因为身高而卑怯。新的龙族?你?别开玩笑了。”他把一口雪茄烟雾喷在年轻人脸上,“历史就是钢铁的车轮,总有些人垫在车轮下,对于个人,是悲剧,对于历史,则是必然?真是精彩的演讲。我年轻的时候在圣三一学院读书,老师也曾告诉我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历史,就像站在山上俯瞰下面的战争。那些人蚂蚁一样互相践踏着失去,当时你不会感觉到疼痛,因为他们离你太远。你风度翩翩,衣袖上不沾染一点血迹,真是太帅了!可我不行,我在那个战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我周围死去,他们的疼痛围绕着我,我看见他们的脸他们的血他们断裂的身体,每一张脸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的同伴。汉高,我从来不是个冷静的人对么?” “你不是。”汉高淡淡地说,“你只是很酷。” “所以在这个战场上我已经杀红眼了。你能跟一个杀红眼的人讲历史的车轮么?” “不能。”汉高点头赞同。 “所以作为一个教育家,我建议你好好给你们的年轻人上门课,告诉他们上流社会或者华尔街那一套并不适用在杀红眼的人身上,你们想要跟我们开价,先得明白我们是群什么人。别跟我说我们的人垫在车轮下是什么历史的必然,也别说‘别因为死人而开价太高’,搞的我好像个交易尸体的食尸鬼,跟别跟我说‘新的龙族’,一切的龙族,无论是天生还是自命的,都是我们的……敌人。” “没问题。” “至于你,用句中国话说,”昂热拍拍年轻人的胸口,帮他整理好衣领——也只剩衣领可以整理了——露出和蔼的微笑,“别跟我臭牛逼!” 他转身出门,没有告别。 |2|肯德基大叔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年轻人们都自负血统,每个人的言灵能力都不同,有些言灵可以让视觉变得极其敏锐,看一切都如放大镜般的效果,当时他们没有一个人看见了昂热是如何出手的。那一瞬间的前后被截断了,感觉就像看一部电影的时候中间被糟糕的剪辑师不管三七二十一剪掉了几秒钟,怎么也连贯不起来。他们唯一能感觉到的,是瞬间高涨的、刺人眉心的重压。 龙威,随着龙类精神领域释放而生的,可畏的威严。 “擦擦脸?”汉高把一张手帕在面前的冰桶里浸了浸,递给受伤的年轻人,“没干系,我也没有期待你能和昂热达成什么共识,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风,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年轻人诚惶诚恐地接过去按在脸上,“不要紧,很快就会愈合。老东西真辣手……”冰水混合着血一路往下流,浸透了他的衬衣袖口。 “吃亏长记性,在希尔伯特?让?昂热的面前,你可以跟他谈条件、开玩笑,但别尝试挑战他的底线。” “他的底线……是什么?” “别藐视他们做的事,尤其是别藐视那些死去的秘党,”老人扶着桌子吃力地站了起来,“昂热已经一百三十岁了吧,一个一百三十岁的人,应该把棺材准备好,安详地听孙子讲故事了。他坐在那里,抽着雪茄喝着香槟,像是条捕猎前的鳄鱼。”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两柄黝黑的老式转轮手枪,他卸出一颗子弹放在桌面上,0.5英寸马格努姆手枪弹,即使是普通弹头也可以一枪打翻大象或者河马,而这颗子弹的弹头上镌刻着复杂的花纹,因为用汞处理过而显得极其黯淡,但花纹深处流淌的锐利的冷光。 炼金转轮,“德州拂晓”。 年轻人们彼此对视,他们都知道“快手汉高”这个名字,20世纪初在美国西部非常响亮,但他们从未见过汉高的枪,以他日常的做派,似乎那只枯树皮般开裂的手只握过浇花的水壶一类的玩意儿。当时见昂热的时候他的抽屉里塞着两柄填满炼金子弹的枪,二代种或者三代种都能击毙的危险武器。 “跟他说话我不能不警惕,一百多年过去了,我已经老得快死了,他还跃跃欲试像个年轻人。即使是龙族血统,也显得不可理解。对不对?科学家会告诉你们,人的年纪有时取决于心态,有动力的人会显得年轻很多。五十多岁的政治家和电影明星看起来和小伙子们一样风流倜傥容易冲动,五十多岁的公司职员已经挺着一天天变大的肚腩准备退休了。什么是昂热的动力?能持续一百多年的动力?”汉高顿了顿,“是欲望,复仇的欲望。它像颗有毒植物的种子,种在心里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大树,知道那棵大树的阴影把你整颗心都罩住。” “复仇?” “一百多年前狮心会的全军覆没对他的影响太大了,整个改变了他的人生。”老人耸耸肩,“对于弗罗斯特?加图索而言,屠龙是一项世传的使命,也是一项有利可图的事业。所以你很难跟他谈条件,他是个商人,也是政治家,会寸土必争。而昂热不同,他要为过去的同党复仇,你只要让他把龙王都杀了,他什么条件都可能答应你。” “疯子”,年轻人的心理都不约而同地浮现了这个词。 “那个路明非,很有意思,他背后……应该不是只有昂热一个人吧?”汉高喃喃自语,“昂热走了吧?把我们年轻的客人请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客人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修长的身体每一寸都凝聚着力量。他每一步他出都悄无声息,而在做的年轻人都不由自主地盯住他的双脚,跟随他的步伐节奏。这样的步伐很罕见,轻柔又有力,无疑那是源于极强的自信。客人踏入这间混血种家族领袖聚会的小屋,如入无人之境。 他坐在汉高对面的椅子上,从进入这间屋子开始他只盯着汉高,没把一丝多余的目光留给那些年轻人。 汉高翻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摇头,“你能不能更体面一点出现在我面前?” “prada的订制西装,hermes的皮鞋,zenith的手表,”客人拍了拍自己的全身行头,“全套买下来3万美元,很到位了呀!” “但你脑袋上罩着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肯德基的纸袋,这个集优雅、剽悍、冷峻于一身的客人脑袋上罩着一个肯德基的纸袋,还抠出了两只眼睛一个嘴……因此年轻人们只能盯着他的脚看。 “你以为自己是肯德基大叔?你前次见我的时候脸上蒙着黑丝袜,再前一次……我想想……对,正好是万圣节,你戴着黑武士的面具……”汉高抚额,“你到底有多爱玩?”【作者注:美国每逢感恩节(?不是万圣节吗?我照打的)都会有星战系列、尖叫系列等等面具销售,一般是小孩戴着去邻居家要糖用的。】 “其实我的偶像是尤达大师……”(作者注的我就不打了,介绍尤达的,有兴趣的自己问度娘) 汉高叹了口气。 “我只是不喜欢露脸,这里这么多人,现在我的身份公开了对你和我都没有什么好处。”客人耸耸肩。 “能进这间屋子的都是可信的人。” “历史上哪一次情报泄露不是从可信的人嘴里?”客人嘿嘿笑。 “好吧。那么下次能不能做个专业点的伪装?” “顺手而已,刚才一直在外面吃肯德基的外带,我可不想进入会场和昂热面对面。”客人顿了顿,“专业点的伪装……你喜欢德古拉伯爵么?” 汉高沉默了很久,倒了一杯烈性的龙舌兰酒递给客人,“其实我喜欢埃及艳后,不介意的话下次化那个妆。我对于卡塞尔学院最近的动向很感兴趣,尤其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如果他们确信自己掌握了杀死龙王的办法,毫无疑问会立刻展开下一次尝试,秘党这群人从来不等。” “我在努力搜集这方面的消息,但他们非常谨慎,每一次重要任务都是忽然下达,情报搜集和屠龙任务分开两拨不同的人做,所以要根据蛛丝马迹整理出头绪可不容易。最新的消息是有一份非常重要的资料刚刚从中国送到学院,不过立刻又送走了。下一个目标可能还在中国,他们一直在推行中文教育,培养流利中文会话的学生,绝不只是为了三峡那次行动。” “中国,”汉高点点头,“继续关注中国方面的消息,此外,我对路明非很感兴趣。” “他可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被校长看重,唯一的‘s’级,第一年就参与了三峡的任务。” “搜集有关路明非的情报,再琐碎的我都要。” “已经开始了,不过还没什么特别的进展,他看起来一切正常,正常得都不像个‘s’级,正在烦恼的青春期,目前最缺的是女朋友。” “他有什么背景么?我的意思是,除了昂热之外,可能会有支持他的后盾。”汉高说,“拍卖会中出现了很奇怪的一件事,路明非进入会场之前,我们还查了客人们冻结在银行的保证金,那时候他还只有200万美元,而等我们在拍卖中再次核查的时候,这个数字在瞬间飙升到一亿零200万美元,否则他没法得手。而落槌之后转账时,出钱的不是路明非的户头,而是卡塞尔学院在苏黎世银行的户头,第三次查看路明非的户头时,发现又只有200万美元了。” “你们的网络出问题了?” “很巧,我们在苏黎世银行有股份,数额必然是准确的。” “那么就得有人给他汇款,谁划了一个亿给路明非?” “我们也查了,结果很有趣,那一瞬间,只有短短几秒钟的瞬间,从美洲到欧洲到亚洲,全世界各股票交易市场的散户,大约有2500万人,每个人莫名其妙地从账户上向路明非汇款4美元,共计一亿美元。之后这些汇款又被自动退回去了。换句话说,在路明非需要钱的瞬间,全世界给他捐钱,2500万道现金流流向他,而在他不需要这些钱的时候,这些钱又自动回去。如果不考虑时差问题导致有些股市关闭了,这些钱车里股市会让日经指数、道琼斯工业指数、伦敦金融时报指数、上海证交所指数综合下跌0.0000001%,这个数字小得无法察觉,却能让路明非瞬间暴富。” 客人想了想,“卡塞尔学院出的起这笔钱,但这种打款方式……路明非和加图索家的凯撒?加图索关系比较密切,可加图索家业未必能做到。” “虽然只是每笔4美元的细流,但是一瞬间融汇2500万条细流,这种气魄就像是……皇帝!” 汉高说,“把搜集他的情报作为你的重要工作来做。” “明白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客人把玩着手中那杯龙舌兰,褐色的酒液里泡着一条蜷缩起来的蝴蝶幼虫,“‘快手汉高’你当年一定是个酷毙了的西部牛仔,选酒都那么西部。”【作者注:龙舌兰酒产于墨西哥,是龙舌兰草发酵制成的一种口味浓重的酒,美国牛仔喜欢这种酒,龙舌兰酒中特别的某几种会泡有虫子。(此处不打理解有误…)】 “tequ镇产的(拽什么英文啊…),纯正的蓝龙舌兰草酿造,是上品。” 汉高把盛着细盐和柠檬片的银托盘推向客人,“试试吧,很难得。” “早知道要喝酒我就化妆成佐罗。”客人遗憾地说,“肯德基大叔有点碍事。”【作者注:佐罗面具是一根抠出双眼的布条,不挡嘴(好多作者注…)】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袋上那个用于呼吸的口子撕大,然后熟练地在左手虎口撒了点细盐,拈起一片柠檬,右手举杯,深呼吸。(奥妮克希亚)年轻人们看着那杯泡着虫子的龙舌兰酒都有些惊悚,这味道浓重而辛烈的液体喝下去简直是自虐。西部牛仔的时代早过去了,现在流行的是好喝的调和型威士忌。客人吮了一口柠檬,伸出舌头把虎口上的细盐舔得干干净净,豪迈的一仰头,把整杯龙舌兰酒倒进嘴里,响亮有力地把那只虫子吐在银盘里。 “喔!”他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就像一个火球刚刚滚进我的胃里!” “你真有表演欲,现在变成一个球从这里滚出去吧,别忘记关门。”汉高淡淡地说,“顺便提醒你,最好拿个别的什么东西遮脸,你的纸袋全裂了。” “这怎么难得住我?”客人转动套头的纸袋,把裂缝转到脑后,完好无损的背面挡住了脸。 “下次见咯,汉高警长。”他起身,效仿德州**敬了一个难看的礼,转生离去。 “砰”的一声,他撞在门柱上。() “忘记抠眼孔了见鬼!”他嘟哝着摸索出去了。 汉高默默地看着窗外,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以及把混血种的未来交付给这样的二货到底是勇气还是神经错乱。 |3|路麟城与乔薇尼 玛莎拉蒂沿着高速公路狂奔,车速高的让路明非以为他们真的刚刚打劫了拍卖会,现在正在逃亡,后面随时会有十几辆漆黑的轿车追上来,车窗摇下,车里的人挥着手枪。 昂热一手把着方向感,一手在一张便笺上潦草地书写,面无表情。 “这封信交给风机委员会的曼施坦因,他会修改你上学期的成绩,免除你的补考。”昂热把便笺递过去,“这次表现的不错,路明非。” “这样就行了?”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关系自己下学期命运的纸偷,这东西根本就是个便条而已,连个私章什么的都没盖。 “这可是校长特别权限。”昂热淡淡地说,“我还很少动用这个特权,免得校董会对我作为教育家的公平质疑。” “校长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路明非小心翼翼地说着,扭头瞥了一眼车后座,后座上是那个沉重的箱子,箱子里装着价值一亿美元的炼金武器,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刚从少林寺的屠狮大会上抢了号令天下的屠龙刀,正骑着快马出奔,难道不该得意地笑么?但是原本兴冲冲的老家伙被那个德州牛仔模样的老朋友喊去喝了一杯后,一直是这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 “记住今天见过的那些人,他们中有人会是你的敌人。”昂热低声说。 “敌人?”路明非一愣。 “龙族在历史上彻底消失的一天……就是混血种战争打响的一天,”昂热顿了顿,“不,比那更早,在最后一个龙王死去之前,混血种就会为了各自的权力而开战。” “开战?犯不早吧?大家都是一奶同胞……” “所谓龙族血统,是生物金华市上至强至尊的基因,这种基因的天性,就是决死的斗争,强者存活,即使在同族之间也一样,从而一代一代磨砺基因。这种天性也存在于我们每个人身上,只是你还没有察觉,到了那一天,你就会明白。你知道为什么是你被选择参加这场拍卖会么?” “因为我怂啊,你们不就是要一个扮演新手的人么?” “不,是因为你是‘s’级,我们血统最优秀的学生。” “我是‘s’级可我也怂,不矛盾,我第一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每个人都说我是学院历史上最怂的‘s’级,校长你不必往我脸上贴金……” “你能有点自尊么?”昂热挠挠额角,“让你出席拍卖会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要对其他混血种介绍我们中最精英的血裔了。这将是你踏上混血种社交舞台的第一步,你的表现非常好,现在他们都认识你了,而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快遍布全世界的混血种各大家族都会知道,卡塞尔学院补充了新的优秀血裔,路明非。” 路明非打了个哆嗦,“什么?全世界都会知道?难道我在拍卖会上不是个路人甲么?我不该是拍下东西就此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么?喂!我只是卖大力丸时候的那个托儿对不对?做托儿就要有做托儿的觉悟,没必要让每个过路人都记住他的名字吧?” 他意思到这绝非什么扬名立万的机会,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火坑。他今年19岁,过去的人生平淡无奇,小学三年级全班最后一个加入少先队,高二才勉强入团,18岁才被星探发掘出道……错了……是18岁才获知自己有一身精纯的好血统,本该做一番事业,当时谈到垃圾教授和垃圾师兄,自己的血统又不太灵验,连个靠谱的言灵都没有,姓名都押了1/4给魔鬼了,本想勾拳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老大,只要门门功课贴着及格线划过平安着陆就是福,绝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念头…… 但这么一来,全世界的爬行类都记住了他的名字,都知道他是卡塞尔学院的一张王牌。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请柬上写的是他的真名,不是学院懒得为他捏造假名,而是……他们根本就是要借这个机会让“ricardo?m?lu”这个名字传扬出去。 “混血种和龙珠一样,都是以血统优势自豪的,每个家族都会把血统最优秀的后代介绍给其他家族,只有拥有优秀血裔的家族才会获得尊重。我们好不容易从人海中找到了你,当然要把你介绍出去,你虽然还只是个学生,当时显得我们后继有人。”昂热说,“就像得意地介绍家中最美的少女上社交场。” 路明非真想一头撞在前面的安全气囊上,让那东西弹出来把自己的脑袋包住。 “校长,你真的有研究过我的血统么?我一直很好奇,我只知道血统阶级是你定的,可你真的不是随便定了一个血统阶级来耍我的么?”路明非哭丧着脸。 “当然不是,血统阶级是卡塞尔学院最重要的制度,作为校长,我不会轻易动用特权给一个没有优势血统的人定‘s’级。你最初的血统阶级,”昂热意味深长地看了路明非一样,“是根据你父母的血统纯度确定的,你完全没有必要怀疑你自己的血统,因为你父母的血统纯度都非常高,在你身上出现高纯血统的可能性极大。” “我……爸爸妈妈?”路明非心里悄悄地颤了一下,都多少年没见了,嘴里说着对这靠不住的两个人没什么指望了,可心底还是很想再见他们的,每次提起他们,总觉得白烂不起来。 车速缓缓下降,最后昂热把车停在了高速路边的应急车道上,沉默了片刻,坐直身体,扭头默默看着路明非。 “校长你别这样,好像……要告白。”路明非心里说,面对昂热那双专注而无表情的眼睛,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不安。 “算了……这样有点像是要跟女人表白。”昂热嘟哝了一声,重新缩在赛车座椅上,回复到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他叼上一只新的雪茄,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把烟吐向头顶,同时打开了车窗。“你对你父母的记忆不多,对吧?”昂热在座椅上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眼望前方。 “不多,大概12岁吧,他们就离开家了,再也没回来。”路明非想着想着有点出神,“那时候他们在地质研究所里做研究,也经常要出差,一出差就很久的,就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小时候我吃百家饭的。” “什么叫百家饭?” “就是这家吃一顿,那家吃一顿咯。” 昂热点点头,“有没有怪他们?” “怪他们也没用。”路明非耸耸肩,“后来我想,大概很早他们就知道自己的血统了吧?他们出差那么多,其实是因为卡塞尔学院的缘故。” “是的,他们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血统。路麟城、乔薇尼,则是我们在楚子航之前所发现的,血统纯度最高的两个个体,不知道和我以及守夜人比起来,你的父母会不会更有优势……但至少他们……都是‘s’级。” “都是‘s’级?不是说学院很多年没有‘s’级学生了么?”路明非混乱了,这一家三个‘s’级,听起来组队下个什么副本都可以横扫! “你父母的资料从来没有公布过,别人自然也不会知道。此外,他们在卡塞尔学院只是进修,而非从大学开始就读,所以不算学生,只能说是校友。最初发现他们的时候,我们都很担心他们的龙族基因超过50%,龙族基因太强会压过人类基因,而变成敌人,当时好在他们还都只是混血的人类。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但已经在你母亲的子宫里了,是个小小的胎儿。我们必须抉择是否让你出生……”昂热声音低沉。 “喂……校长,过分了吧,我可是第一胎,计划生育都管不着,你一个来自美国的教育家要限制我出生干什么?”路明非悄悄打了个哆嗦,有点后怕。虽然毫无疑问当时这些家伙把他从胚胎时代就干掉的计划未能得逞,但在这帮心黑手狠的家伙手里捡回一条命来,真太惊险了。 “因为两个高纯血统的个体,很可能生育出龙族血统超越人类血统比例的个体,换句话说,在你还未生下来之前,我们不知道你是不是条龙!” “龙?”路明非眼睛都瞪圆了,是个混血种也就罢了,是条龙那就只有哀哉的份儿了啊! “对,通常混血种的龙血比例很低,后代也都只有少量龙血。只有极其罕见的例子,两个高纯血统的混血种结合,才会诞育出血统更加纯净,乃至纯净到突破某个数值,我们称之为‘临界血限’的后代,一旦突破了,你就不再是人类,而是龙类。那时候你就是我们的敌人。”昂热瞥了路明非一样,“对于学院而言,这是个艰难的决定。(………….汗)从道义上来说,我们不想抹杀一个未知的生命,当时以秘党一贯的作风,哪怕一点点危险的可能,也要事先排除,没人知道我们中诞生一条龙会如何。最后决定这件事的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说你是她生命中最大的珍宝,如果失去你她不知道如何面的之后的人生,她愿意在一个透明的封闭玻璃仓内,在没有护士和医生帮助的情况下自己独立分娩,我们可以在玻璃仓外观察,如果一旦发现诞生的是龙类,就把母体和子体一起摧毁。” “什……什么?”冷汗沿着路明非的后背悄悄流下。 “龙类和人类不同,他们有些一旦脱离母体,甚至还没有脱离母体就会有强大的生命力,能够使用言灵,即便他们连话都不会说。我们不能冒险让一个龙类逃逸,我们也不能冒险让护士和医生在旁协助,如果你是龙类,你可能会在睁眼的瞬间杀死他们。”昂热叹了口气,“则是我一生里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也能那么坚强,让我们不由得觉得自己的怯懦。而你的父亲支持你母亲的决定,他说他要为你母亲接生,他还说,”昂热清了清嗓子,“你们远远地拿着遥控起爆器就好了,有意外我会呼叫你们,你们就引爆,我可以去死,但我不会允许有男人旁观我妻子生孩子!” “真是我爹。”路明非觉得这话太爷们儿了。 “是你父母的坚持使你像其他孩子一样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以前怪他们对你不够照顾,那么现在你可以原谅他们了,他们可以为你做一切事,从给你换尿布到为你去死。”昂热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4|毁灭的预言 路明非低下头,双肘撑在膝盖上,深呼吸。沉默了很久,他用双手十指从前到后使劲地梳理头发,指甲刮擦着头皮,重新坐直了。 “很感动?”昂热淡淡地。 “嗯。”路明非点点头。 “常常都是这样,你最爱的人,你为他做了很多事,但他不知道,因为你觉得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你忘记跟他说了。”昂热幽幽地吐出一口雪茄烟雾,“我们从你诞生就开始观察你,对你的观察持续了十八年,直到确认你是个人类。” “你们……”路明非吃了一惊,“观察我?” “嗯,我们派出过各种各样的观察员,有的伪装成仕兰中学的老师,有的则伪装成去你家抄电表的……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你是‘s’级了,两个‘s’级的后代,不是‘s’级的可能性太小了。” 路明非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只是可能性小,但不是零咯。” “嗯,就像两个天才的后代也可能是个痴呆儿童,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我不是痴呆儿童,我只是有点傻……啊不,我的意思是我只是觉得自己没那么优秀。” “但你确实很优秀,你在3e考试中展现了无与伦比的精神共鸣,而你在三峡和龙王的战斗中表现勇敢。”老家伙以很给力的语气说,“‘s’级你当之无愧。” 路明非无可奈何地捂脸,“好吧好吧,我是‘s’级,现在全世界的混血种都知道我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然后呢?” “然后屠龙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屠龙。全世界混血种都会知道是你们,我们优秀的学生杀死了一个接一个的龙王,你们将继承整个学院,也将继承整个秘党。” “也可能是被龙屠。”路明非抓了抓头,“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龙王苏醒这种事在历史上很罕见对不对?我们进入那座青铜城的时候看见了龙王上一次茧化之前居住的物质,那时候白帝城还没有沉入水底,这么说就是隔了两千年他们兄弟才苏醒了一次。可是我刚入学,椅子还没坐热就急匆匆被抓去屠龙,然后还要一个接一个地杀龙王,就算是去非洲猎犀牛也没这么高效率,这几年到底怎么回事?龙王重生的婴儿潮?” “知道2012么?” “看过电影,是玛雅神棍的理论,2012年第五个太阳纪结束,世界毁灭,新文明开始。这东西靠不住,还有个神棍叫诺查丹玛思的,号称世界要在1997年灭亡,我在图书馆看闲书,书上说得可神了。可世界毁灭了么?”路明非不屑。 “诺查丹玛思的预言不准,是因为他在著作《诸世纪》中并未使用公元纪年所以他预言中的毁灭之日到底是哪一天并不清楚。当时玛雅人不同,他们是古代最精确的天文观测者,甚至能够观察到从不朝向地球的月球表面,同时他们也有最精确的日历。2012年这个时间在他们的日历中非常精确。我们并不知道玛雅人是怎么推断这个时间的,但是很巧合,四大君王的苏醒时间都在2012年之前,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现在正在发生,所有沉睡的龙王、伟大的初代种、黑王尼德霍格的子女们,将一起苏醒。”昂热脸色凝重。 “你们怎么知道龙王什么时候苏醒……你们也观察龙王?” “不,龙王茧化形成的‘卵’所在的位置被称为沉睡之地,沉睡之地是每个龙王最大的秘密,他们绝对不会泄露给哪怕最忠实的仆人,因此青铜与火之王才会铸造那座青铜的城市,以活灵来守卫。活灵其实是死者,不会泄露秘密。理论上说在一个龙王苏醒并且暴露身份之前,除非很偶然的情况,我们无法找到沉睡之地。这些地方匪夷所思,譬如在钻通阿尔卑斯山地下隧道的时候,巨型隧道钻机曾经被岩层中一块质地特别的球形岩石磨伤了探头,没见过那种钻机的人无法想象它有多庞大,直径五十英尺,足有五层楼的高度,探头全部用超硬合金制造,能够忍受钻探产生的上千度高温,内部自带水循环降温系统,可以啃开世界上任何岩层,除了钻石。” “那东西和钻石一样坚硬?”路明非吃了一惊,“卵?” “是的,那是一枚龙类的卵,我们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把卵安置在那样神奇的地方,你得明白那是地下几百米的深处,上面都是坚硬的岩层,沉积了几亿年,裂缝都很少,就算是龙类的爪子或者任何炼金工具也别想挖出通路来。当时龙类确实能做到,因此想找到它们的沉睡之地太难了。但我们知道他们何时苏醒,因为每个龙王的苏醒之日都被预言过,在古老的炼金术书籍中。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预言的,怎么预言的,当时每个预言都应验了,因此才有了我们在三峡的探险。而这一切只是开始。” “等等等等,龙王是只有将死的时候才会结茧(蚕虫?)的对吧?如果龙王不是,那么他的结茧时间就会往后拖,他们又能活很久,自然苏醒的时候也往后拖很久。但是古籍里预言了全部的苏醒时间……换句话说,预言的人不但能预言龙王的苏醒,也能预言龙王的死?”路明非咽了口口水,“一切……都被预言了?” “对,龙族的预言,是对毁灭的预言,也是对一切的预言。因为在龙族的世界观里,一切都将归于毁灭。北欧神话是受龙族文化影响最深的神话,斯坎德纳维亚半岛上的古日耳曼人跟其他任何民族都不同,他们在神话中描述的不是佛教的‘轮回’,也不是基督教的‘天堂’,也不是中国道教的‘解脱’,他们描述的是‘死亡’。诸神之黄昏是覆灭之日,连神都不能幸存,阿萨神族的主神奥丁早就知道这件事,因此他兴建‘英灵殿’,命令女武神瓦尔基丽把所有勇敢武士的灵魂都引到那里,他们日复一日地训练武技、饮酒、互相搏斗、死而复生,预备在末日的时候抗衡来袭的死敌。但即使这样也无法改变结果,神话中清晰地记载着诸神的结局,谁会被谁杀死,奥丁自己也不例外。北欧神话的发展是单向的,不会周而复始,也没有支线,更不会穿越,就像是命运三女神织机上纺出的丝线,笔直向前,一路通向……死亡!这就是龙族的世界观,每个龙王都已经预知自己的结局,但是他们依然不断地茧化和苏醒,试图反抗。” “那结局是……人类把龙族灭掉咯?”路明非对宿命论这东西觉得很不可理解,如果知道命运之书什么的上面写着“龙族****光”,那还奋斗个屁努力个屁啊,命运它最大,大家就聊天打屁游手好闲,等着命运一刀砍下龙头就是咯。 “不,结局既不是人类灭掉龙族,也不是龙族的复兴,”昂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根据古文字专家们解读出来的结果,结局是没有结局。” 路明非一愣,“这什么文字游戏?” “结局是人了和龙族都不能幸存过那个历史的终点,也就是玛雅人预言过的2012年,第五个太阳纪的结束。在玛雅历书中,前四个太阳纪都有发达的文明,当时都以毁灭结尾,马克拉特堤利毁于洪水,伊尔克特尔毁于风蛇,奎雅维洛毁于火雨,而宗德里里克毁于地变,当时每一次灾变都有之前文明的遗留,于是有了新的太阳纪。但是……没有第六个了,当第五个太阳纪过去后,什么都没有了,是零,是空,是一切的毁灭。” 路明非觉得一股冷气儿顺着自己的背窜上后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等会儿等会儿,这前面的四次毁灭……洪水、风蛇、火雨……地变……” “是的,地水风火,他们的代表是龙族王座上的四大君主。前四次的毁灭,是由四位君主分别造成的,第五次则没人知道。” “黑……王?” “或者白王,也许是四大君主一起,所以很巧合地,他们将在未来的几年里集中苏醒,你是2009年入学,如果我们不能解决掉这次灾难,我觉得你是领不到毕业证了。” “妈呀!好恐怖!问题是这些原始人说的话能信么?玛雅人这么牛怎么就被灭掉了呢?谁干掉他们?拿洋枪洋炮的西班牙人?” “古玛雅文明没能撑那么久,大概公元八世纪它就衰落了,随着国家的零散,祭祀们纷纷失去传承,没等到西班牙人来他们就已经把古代历法和关于神秘主义的知识都丢光了。如今世界上还有很多现代玛雅人,他们多半居住在中美洲,和你一样穿nike的板鞋喝coca-c,有工作的时候开ford皮卡没工作的时候领失业救济,别试图和他们讨论失落的文明。”昂热摊摊手,“但这不代表古玛雅人的预言不可靠,因为可以说,历史上所有的预言书,都不是人类写下的……而是龙类,人类只是预言书的传递者,连青铜器都不会铸造的古玛雅人之所以了解现代人类都不知道的事,因为那些不是他们自己研究出来的,而是有人……不,有龙教给他们。” “你们在喜马拉雅山上造了大船么?(……)能叫他们造快点么?有内部优惠船票么?我想买一张……”路明非哭丧着脸,“骤然听到这么惊悚的消息,我不禁觉得自己要好好规划人生。” “很遗憾,因为不知道第五次灾难的形式,没法造,也许是宇宙射线什么的,大船不就白费了么。”昂热耸耸肩,“想象一下,第五个太阳纪的结束,夜空中巨大的双瞳睁开,暴雨般的宇宙射线降临……” “听起来是光波烤肉……”路明非点头。(……….) “你这么说好像我们该往身上撒点盐和胡椒?(……….)”昂热对于学生的脱线感到深重的无力,“你到底有多爱说白烂话?” “临死了还不能自娱自乐一下?”路明非耸拉着眉毛,“好吧,其实老实说听到后来我也觉得没多惊恐,反正大家都要死,能怎么办呢?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独死死不如与人死死。”他扭头看着窗外,远处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旋转,“一起等死,好歹不孤独嘛。” 虚空中传来淡淡地嗤笑声,路明非一愣,四下里乱看,没有看到路鸣泽的影子。 |5|脆弱的“理由” “我不知道什么是命运,但在一切还没有发生前,我会竭尽我的一切力量去改变最终的结果,”昂热弹掉手中的雪茄烟蒂,“明非,我们需要勇敢地年轻人,你很优秀,但你得更勇敢,留给你勇敢起来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按照时间表,下一个苏醒的,将是大地与山之王,根据文献,他没有青铜与火之王那样富于侵略性,他迟钝而嗜睡,但一旦被激怒,释放的力量将如山一般沉重。他的沉睡之地很可能也在中国,你的家乡,他的苏醒可能引发新的‘地变’,就像毁掉第四个太阳纪的那场灾难一样。” “干我什么事?我在中国有没有房子……我就光脚不怕穿鞋的!”路明非挺胸。 昂热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路明非,“人始终很脆弱的生命。” “我靠这么哲学?要讲什么大道理?”路明非嘟哝。他不懂昂热什么意思,但是可以感受到他的认真。 “我在剑桥拿的博士学位,至今我还经常回到剑桥去。但我的老师死了,校友也都死了,平安地死去,他们太老了,如今剑桥的校园里已经没有任何我认识的人。”昂热淡淡地说,“已经过去一百年,我所留恋的女孩子的白绸长裙和牛津式的白底高跟鞋、男生的丝绸领巾以及雪纺衬衫都成为旧照片里的历史了,现在的学生穿着t恤和运动鞋,拿着各种手持式电子设备在我身边匆匆走过,他们不再讨论诗歌、文学、宗教和艺术,而一心钻研如何去伦敦金融城里找份工作。我就想一个穿越了一百年的孤魂走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我知道我和他们不同,有一层东西把我和他们隔开了,是时间也是血统,这种东西,我们称它为‘血之哀’。” 路明非一愣,“血之哀”这个词在卡塞尔学院里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但他一直觉得这是很扯淡的一件事。哀什么,因为人家不能用言灵你能用?哀个鬼。 他初中的时候偷看叔叔书柜里的《射雕英雄传》,一代高手高手高高手的黄药师看到女儿不乖,非要跟傻小子郭靖不离不弃,不禁想起死去的老婆,挥手打死两匹骏马悲从中来,乃吟哦西汉大儒贾谊的《鵩鸟赋》中名句说,“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名头不小武功不高的二把刀侠客韩宝驹听不懂,就问他兄弟朱聪说,老东西搞什么飞机?朱聪有点文化,说,老东西的意思是,这人生就是很煎熬呀,好似一个大炉子把人放在里面烤,心里很难过。韩宝驹不屑说,奶奶的老东西武功练那么高,还有什么苦恼? 读那本书的人十个里有九个觉得韩宝驹没文化,神经大条得很欢乐,只有路明非觉得韩宝驹说得对。黄药师老侠那么文艺有那么容易难过的,让他和没什么苦恼的韩宝驹换换,他换么?孤独的人可耻又可笑,你所以觉得自己很孤独只是因为你没吃够孤独的苦,于是老把自己泡在孤独的坛子里。 孤独的时候只要不去想它,就可以不孤独。 “但我还是经常回剑桥,甚至每一次飞过伦敦的上空的时候我都会看下面,寻找康河,沿着康河找叹息桥……有时候又一个下午空闲,我会在剑桥校园里散步,不跟什么人说话,走到叹息桥边对着康河走神,回忆一百年前我们一帮同学违反校规被罚在叹息桥边思考,我们总是一边思考一边叹气,叹息桥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昂热嘴角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除了卡塞尔学院,只有剑桥给我家一样的感觉,虽然那里早已不是过去的样子。你说剑桥对于我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但我在那里走着,觉得温暖又安全,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想,又好像过去的时间风一样在脑袋里流过。” “我跟你说这么多的意思是,人是种很脆弱的生命,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也很脆弱,在龙族眼里我们生存的理由毫无意义。对于我,可能是剑桥校园里的回忆,还有一百年前狮心会的朋友,以及我的学生们,对于你,那是什么呢?”昂热盯着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呆住了,是什么呢?这个问题真是从未想过,他心里乱糟糟的。 其实有点想念婶婶家楼顶的天台,他曾坐在那里对着秋风夕阳对着夜幕下的灯海发呆。 其实也蛮想念陈雯雯柳淼淼她们的,披萨馆的聚会本该让人觉得温暖。 就像昂热回忆叹息桥一样,他记得放学时那条漫长的、晚春会开满蒲公英的沿河路,他在那条路上走巨大的“s”形,想过很多关于自己拉风拯救世界的故事。 当然还有爸爸妈妈,虽然这俩人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靠不住,但是真想再见到他们,有时候一觉醒来会觉得自己还睡在研究所的那套房子里,窗外挂满爬山虎新生的绿色枝条。 自己的人生居然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组成的,没啥意义,不太感人,写不成小说。就像校长说的那样,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理由都很脆弱,是那种找个高楼往下一蹦摔得四分五裂第二天都上不得晨报的人生。 可这样的人生就是自己……仅有的一切啊! 有人若想毁掉它……怎么也得跟他拼了啊! “我……”路明非抬起头来。昂热摆了摆手,“不用跟我说,生存的理由,每个人都有,想清楚了,记住,就好了。我们就是为了这些脆弱的理由对抗龙族,这些脆弱的理由因为我们的坚持而变得强大。血统带来的孤独的悲哀我们每个人都有,但是秘党和其他混血种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始终认为自己是人,我们爱人类和这个世界。即便这个世界有时候令我们觉得难过,但我们不希望它灭亡,就像剑桥的校园对于我那样。”路明非点点头,“收到。”昂热微笑,“你的父母会很高兴你这样的回答,他们回到卡塞尔学院的时候,会看到你漂亮的成绩单。” “如果我在行动中挂掉呢?”路明飞靠在椅背上,“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太没用?” “那样我会把你的骨灰和遗物寄给他们,他们也会为你骄傲。” “不用了我没什么遗物,”路明飞轻声说。 “骨灰怎么处理?”昂热很严肃,似乎是一个律师正在征询垂死的病人他的身后事。 路明飞实在受不了这沉郁悲壮的气氛了,他打开车窗迎风一捋头发,咧嘴龇牙。牙花子映着太阳光彩粲然。“开一架飞机,洒在伟大住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上” 6.绝对领域转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进行入学培训了。”楚子航收回远眺的视线,认真的说,“按照校规,入学培训必须在避开无关人员等不会被偷听的地方进行,这个环境符合上述条件。” “确实符合……不过学长我们现在正在……摩天轮上诶。”夏弥侧过脸对着楚子航,小心翼翼的说,一咎细长柔软的额发在楚子航面前晃来晃去,不断遮挡夏弥明媚的眼睛。 “是,摩天轮符合上述条件,我们在离地50米的高空,而且会在这里悬停10分钟,这段时间里没人能干扰我们。所以我才带你来坐摩天轮。” 夏弥捂脸,“我还说学长你带我来六旗游乐园第一站就是摩天轮果然浪漫得非同一般,还以为你因为我的美貌而开窍了。” 楚子航那张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略微有些涨红,“我……摩天轮跟其他游乐设备有什么不同么?” 夏弥盯着他的眼睛,认真严肃地研究了很久,似乎是要考察他是不是在装傻。楚子航想要往后退,但还是坚持住了,只是咬着牙,导致他的脸颊生硬的突起。 夏弥叹了口气,“学长,约会的三大圣地是什么,你知道么?” “不知道。”楚子航确实不知道,他对于“约会”二字没有任何常识,他对于女性的了解完全来自于书本,他研读女性心理学的著作。 “是电影院,水族馆和摩天轮。”夏弥扳着光泽如玉的手指,“而摩天轮是三大圣地里最适合表白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打搅你,女孩也逃不走,眺望着外面的游乐园发呆时,最好抽出早已准备好的花跪下来表白,你有足足十分钟可以用,十分钟对于会说的男孩子来说,把一只海龟感动到哭都足够了!” “为什么要感动海龟?” “这个不是重点……”夏弥神色很窘,“重点是,摩天轮是个浪漫的地方,在这里是不能说讨厌的话题的。” “入学培训算讨厌的话题么?”楚子航对此没什么把握,他原以为夏弥会很愿意了解学院的事,他们昨天讨论过《翠玉录》,这种学术话题楚子航喜欢。 “看跟什么比了。” 楚子航略略放心了些,至少不是最讨厌的话题。 “跟拿出一个死蜘蛛仍在女孩子身上并且哈哈大笑相比,入学培训不算很讨厌。”夏弥接着说。 楚子航的脸色好像刚刚把那只死蜘蛛吃下去。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园诶……”夏弥望着远处的过山车轨道,轻声说,伴随着一片尖叫,巨龙般的车轰隆隆地盘旋而上,仿佛要摆脱地心引力。 “是么?”楚子航不知怎么回答。 他是游乐园常客,因为爸爸的周末快乐家庭时间有很多都是在游乐园度过的。在爸爸的概念里,最能体现家庭亲情的场所是风景秀丽的海滩,彩旗招展的游乐园或者爱心满满的快乐购物,电视广告中常见,总是一个啥不丢的孩子画个小丑脸带着红鼻子,左边是个精英爱心好爸爸,右边是个温柔贤惠好妈妈,三人对着镜头傻笑,卡擦一声拍下一张照片,背景是五颜六色的游乐园,爸爸大概觉得这样很符合他对家庭的理念,于是游乐园项目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楚子航不记得自己又多少游乐园大头照。 而那个男人呢,男人会带楚子航去大浴场,一边喝可乐一边泡混汤,泡得浑身发红后还叫楚子航给他搓背…… “其实我可想来游乐园了。”夏弥抓着窗口的栏杆,一道道影子投射在她那干净柔软的脸上,她的眼睛很深,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是么?”楚子航还是只能说这两个字。夏弥看起来不是那种家境不好的女孩,去一趟游乐园总不需要花多少钱。 “嗯,我有个弟弟。”夏弥顿了顿,“我弟弟是个痴呆儿”夏弥扁了扁嘴,像个小孩“痴呆儿是不能来游乐园的。什么都不能玩,工作人员还要赶他。我想要去游乐园就只能自己去,可谁想自己逛游乐园。”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很被宠的女孩。”楚子航随口说。 “为什么?”夏弥一愣 楚子航有点摸不着头脑,没什么为什么,就是看到夏弥就觉得她是那种小公主类型,有点像柳淼淼,漂亮,机灵,优秀,家教好,懂礼貌又有点傲娇。哪个父母生下这样的女孩会不宠爱呢?她生来就是要被父母拿来得以的展示给别人的吧?而她那一脸笑容就像能沁出阳光似的。 “我弟弟跟我是孪生的,只比我晚出生一个多小时,因为先生的我,妈妈用尽了力气,生他的时候就没力气了,窒息了半个小时,所以就变成痴呆儿了。”夏弥说,“所以爸爸妈妈就说是弟弟吧机会给了我。所以我就该做的比别人都好,因为我那一份里有弟弟的一半,我怎么好都是应该的我再怎么努力都不会被表扬”夏弥吐吐舌头,“唉,学长你这种大少爷是不会明白的啦,你爸爸妈妈参加你的家长会么?” 楚子航点点头,爸爸对家长会非常看重,总是和妈妈盛装出席,以对待投资人的庄重对待老师,一家三口光辉熠熠吗,结婚纪念日是唯一一次例外,而本该顶替出席的男人放了楚子航的鸽子。 “可他们很少参加我的家长会诶,我从小就是班上的第一名,可他们都觉得不稀罕了,高一的时候我拿了数学奥赛金牌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想跟他们说,可我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乱糟糟的,家具倒了,衣服被子到处都是,走两步就会踩到撕裂的布和棉花,一个人都看不到,我打电话手机也接不通,我就坐在一团乱糟糟里等他们,最后睡着了。天亮后爸爸妈妈才回来,说弟弟不知道怎么不高兴了,把头往墙上撞,乱丝东西,他虽然痴呆但是力气很大,把一切都弄的无法收拾,打电话给医院,医生也说不出原因,只是让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检查。结果他们就找了好多人把弟弟按住送到医院,打了镇定剂,陪他呆了整个晚上。”夏弥抱着膝盖出神地看着外面。“他们都很困了,跟我说了弟弟的情况就回房去睡了。没人问我那个晚上怎么过的,也没人在乎我得奖了。 “你不喜欢你弟弟?”楚子航问 “不啊,我很喜欢他的,也许是因为我跟他一起生的,一起在妈妈肚子里呆了十个月,所以她很粘我,他安静不下来,爸爸妈妈都没办法的时候,只要我跟他说话他就会安静。那次他发飙是因为奥赛前我老在学校补习,他总是看不到我,他以为爸爸妈妈把我藏起来了,就乱发脾气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病。后来我去医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了死死的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一直不肯睡,看到我他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我把手给他拉着,他在我手上嗅了嗅,闻着觉得味道样子都是对的,是真的姐姐没错了,就拉着我的手睡着了。”夏弥笑笑,“就跟一个小狗狗一样,你会不喜欢自己的小狗狗么?” “我不能养狗,妈妈对猫狗的毛都过敏。”楚子航抱歉地表示没机会和小狗什么的建立感情。 “我可不喜欢人欺负他了;上初中的时候我带他出门去买东西,每个人都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说谁家的大人那么不负责,让个小女孩带着那么个傻子出来?每个人都不愿意靠近他,他虽然傻,可是很敏感,只能使劲地抓着我的裙子,很凶狠地瞪着那些人。我觉得人家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就很嫌弃他,回家的路上就不准他紧跟着我,要他在我后面十米远的地方走,走进了我就不理他。他很怕我不理他,就跟在我后面走,十米的距离算得可准了。我心里不高兴,头也不回,走得飞快。走了一段忽然觉得不对,回头看找不到他了,我吓得赶紧往回跑。最后我在巷子里找到他,一群人正把他压在地上打,带头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男生,跟我不熟的,但是想追我。看见我过来他赶紧说他路过,看见一个傻子不坏好地跟在我后面,好像要做什么坏事儿似的,看着我的腿一脸傻笑。他们几个朋友就想把他摁倒,当时傻子力气很大,根本摁不住,花了好大的功夫,所以没来得及跟我打招呼。”夏弥叹了口气,“我在人群里看到弟弟,脸上一道道的血痕和尘土,看见我正傻呵呵地笑呢,还有一只脚踩在他的脸上。我别提多难过了……我就跟弟弟说我不怪你,你打他们好了。” “什么意思?” “我弟弟大家很行的,他力气很大,又什么都不怕。但我不准他随便打人,打一次人,我就一个月不理他……”夏弥说,“然后他就把那些男生都打趴在地下,我就准他继续拉着我的裙角跟我走,带他回家了。那些笨蛋根本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老是看我的腿,他其实只是看我的裙角,因为他老是牵着我裙角跟我走。” “你对你弟弟很好。” “有时候看着他,我希望他根本没生下来。”夏弥轻声说,“也不必受那么多的苦。” 夏弥不再说话了,楚子航默默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他忽然想起eva【《新世纪福音战士》】里凌波丽奄奄一息地躺在弹射仓里,碇真嗣那个死小子不顾一切的把舱门打开探头进来大吼说,你还好么?你还好么?绫波女神只好说,“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大家刚遇见还不太熟,彼此之间还算半个陌生人对吧?这些感人感得莫名其妙的事情何必拿来倾诉呢? 每个人都有些事是要藏在心里的对吧?就像eva里面说的绝对领域,绝对的心灵的领域,你不想别人走进来。楚子航的心理藏着一条雨夜的高架桥和一辆千疮百孔的迈巴赫,已经在那里停了好些年,楚子航觉得自己常常独自坐在那辆车的驾驶座上,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没人陪他说话,音响里重复放着那首歌,很孤独,却从没有考虑过要邀请别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对其他人来说坐在那辆车里一遍遍地看雨是种折磨吧?几时是苏茜也会不耐烦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跟别人说这些呢? 夏弥的心里是一个游乐园么?还有那条漫长的小路,她穿着白色蕾丝边的太阳裙走过,后面跟着一个傻呵呵笑着的弟弟…… 很古怪的,夏弥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楚子航不由自主地设想如果那时自己也在那条小路上……他大概是不会看着几个男生把一个智障的大孩子拖进箱子里去打而无动于衷的吧?就像路明非说的那样,他从小到大就是面瘫着八婆而且好管闲事。他大概是那种会忽然停下来插进去,站在智障男孩和男生之间的人吧,如果那些男生试图来挑衅,他可以平心静气跟他们讲几句道理,如果他们扑上来,他就会用打篮球的“扣火锅”手法把他们一个个拍倒在地面上。这样那个智障男孩又会追着夏弥而去,到家了夏弥就会原谅他了,姐弟之间还是跟以前一样。而他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也会觉得有点开心。 可是这样他就站在夏弥的内心世界了? 太轻率了点吧?他为什么要去夏弥心里那条小路上呢?他有时候,想自己这辈子都只会默默坐在自己心里那辆迈巴赫上听着反复回放的爱尔兰民歌。 他很不喜欢这种纠结的情绪,于是清了清嗓子,“这也是‘血之哀’的一种,作为我们这个群体,走到一起往往就是源于血统的认同,和难以融入社会的孤单……” “又来了……我们还在摩天轮上诶,天气很好视野开阔,能不能谈谈人生理想,入学培训那些我在预科都了解啦。”夏弥无奈地摆手。 “你们已经谈了很多人生和理想了我亲爱的学生们,你们谈的很入神啊,十分钟都过去了该换下一批客人了。”吊舱的门忽然打开了,外面银色头发的老家伙侍者般微微躬身。 “校长……”楚子航愣着了。 吊舱已经返回地面上了,而他和夏弥都没有意识到,外面站着的是昂热……还有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路明非。 第九幕 生死过山车 1.中庭之蛇 “一份薄荷味的雪珠冰激凌,一份加草莓酱的。”昂热把一张十美元的钞票拍在冰柜上,“不用找了。” 几分钟后,昂热吃着他的薄荷味冰激凌,夏弥挽着他的胳膊,吃着那份加草莓酱的。 “和明非去出席了一个活动,反正最近铁路罢丅工,返校也不太容易,不如在芝加哥多逗留两天,下午没事,就来游乐园看看,明非说他没有去过六旗游乐园,对我们交给他的任务不是给漂亮学妹做培训而是出席活动表示不满,就带他来看看。”昂热拍打着臂弯里夏弥细软的手。 “还以为校长都是那种古板的老头,居然会吃薄荷味的冰激凌?薄荷味很潮诶!是他们新推的。”夏弥舔着嘴唇,眯眯眼笑,一蹦一跳。 “其实我比较喜欢柠檬味的,但是人年纪大了,常常遗憾在自己所剩下不多的人生里新鲜事太少,所以要选最潮的尝一尝。”昂热微笑。 如果不考虑发色和瞳色,他们就像一对祖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亮眼而和谐。 与之相比,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就像是司机、管家、跟班、一类的角色,一个目光咄咄,一个满不自在。 “师兄!监守自盗嘿!路明非满脸羡慕嫉妒恨,拿肩膀拱了楚子航一下。 “做入学培训……使学院安排的任务。”楚子航无奈的解释,“首先我没有监守,其次也没有盗。” “别——逗了!当我傻呢?”路明非露出鄙夷的眼神,恨不能竖根中指,“入学培训做到摩天轮上去了?” “因为那上面安静,可以避开无关的人。” “是——啊!当然可以避开无关的人咯,反正我们是在下面足足等了十分钟望眼欲穿。”路明非摇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呀!” “只是谈了谈入学必须了解的一些知识……” “不是很有爱的谈论什么亲爱的智障弟弟么?连家底儿都交了!”路明非摇头,“这是入学必需的知识么?这是相亲必须的知识!” “都是关于‘血之哀’……” “你跟我认识那么久,也没跟我讨论过我可爱的堂弟不是?”路明非摊手,“我每天看到我堂弟,那也是非常的悲哀啊!” “我……”楚子航没音儿了。 路明非心里有点儿丧气,难得遇到一个漂亮可亲的师妹,看起来还光棍着,对自己还很不赖,结果一早上没见,就被面瘫师兄拐跑了。不过横看竖看,如果自己是夏弥,要在他俩里选一个男朋友那当然还是楚子航,不过会长大人背后已经有了靠得住的姑娘苏茜,这多吃多占总不好。 楚子航则有点混乱,他这才发现从摩天轮升入天空开始,话题完全被夏弥主导了。这跟他以前在狮心会发号施令的习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如果早知道是这么漂亮的新生我会亲自来做入学培训。”昂热爽朗的笑声从前面传来。 “看老家伙这泡妞的坦荡之风!”路明非立刻转移了目标,“只能说是……无耻啊!” 刺耳的尖叫声几乎刺破耳膜,一道强劲的风从脑后掠过,仿佛是什么极其巨大的东西,带着轰隆隆的巨震,路明非惊得一哆嗦。 “是‘中庭之蛇’,全世界速度最快的过山车,比新泽西六旗游乐园的‘京达卡’还快,高度150迷,速度最高250公里,大概也是世界上最刺激的过山车。”昂热说。 他们头顶,铁黑色的钢轨如同一条拧转身体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约50层楼的空中,猛地折返而下,纵横交错,湛蓝的天空被切割成几大块。一列过山车带着游客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正攀到最高点,速度在上升中几乎耗尽,过山车正以低速缓慢地滑过顶点,而前方等待他的,是悬崖般的直坠。惨叫声略微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好似能听见那些游客急促的呼吸,就像是伏在断头台上的人屏住呼吸等待铡刀落下。 最高点通过,仿佛自由落体般的下落,惨叫声再次席卷整个游乐园,下的一只掠空而过的鸽子翅膀一抽,几乎栽下来。路明非脸色有点发白,因为他看见夏弥已经激动的蹦了起来,手指空中。 “别是来真的吧?女孩玩什么过山车?你们最喜欢白雪公主城堡一类的玩意儿对吧?你们只要搂着米老鼠拍照就会满足了对吧?”路明非在心里念咒似的大喊。 他下意识的向往后退一步,但是忍住了,只是过山车嘛,只是看起来要人命其实不会死嘛……在漂亮师妹面前犯怂是人生的耻辱。 但下一刻他意识到他领先了楚子航一步,而刚才他和楚子航是并肩而立。他不解地扭头,看见面瘫师兄望着那座巨大的钢铁怪脸上微微抽搐,忽然明白过来,心花怒放,觉得自己高大了几分。 “我们去坐那个!”夏弥果真喊出了这要人命的建议。 路明非和楚子航求救似的看着昂热……成何体统!学员的入学培训,多么严肃的场合!玩什么过山车?作为一个130多岁的老家伙,想必心脏不太给力……你的人生理想是走遍世界屠遍龙王对吧?你不想在理想达成前在一座过山车上因为心肌梗塞而嗝屁对吧!那就勇敢地站出来呵斥一下这个抽风的妞!告诉她我们现在应该去白雪公主城堡逛逛! “嚯,很给力啊!”昂热有点激动的样子,摩拳擦掌。 “你脑子抽了么?你不怕心脏也在半空抽了?”路明非心里大喊。 “听说这座过山车建起来,一直想来试试,可我这么个老人又没有子女,自己来坐过山车会很可笑吧?”昂热打了个响指,“你们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理由,陪学生们体验一下世界上最惊险的过山车!” 一直想来试试?路明非脑子里轰然明朗,难怪老家伙对于这座过山车的数据如数家珍……难怪老家伙说作为奖励带自己过来看看……这货根本就是自己好这口不好意思说吧? “校长威武!夏弥抱着昂热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上。 她扭头,“大师兄二师兄,要不要一起来?” 什么时候称呼变成大师兄二师兄了?这是西游记么?为什么有种忽然变成猪八戒的感觉? “师兄,去试试?”陆明非又拿肩膀拱楚子航。 “好啊。”楚子航点头。 说话的功夫夏弥和昂热已经去向长龙般的队尾了,看来激动地心情难以按捺,根本不欲多搭理这两位,只不过礼节性的招呼一下。 “好啊?师兄我看见你脸在抽诶。”路明非压低声音。 “你显然是不愿意在夏弥面前丢脸但是又害怕坐过山车,我理解你的心情。”楚子航一针见血。 “不那么尖锐会死啊?”路明非舔了舔嘴唇,“丢脸会死么?显然不会,我丢了那么多年脸了还是很健康,可是坐过山车会死么!真没准儿!师兄你现在老老实实说你喜欢的游乐园项目其实是白雪公主城堡,我们就一起去白雪公主城堡……硬撑着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路明非脸色阴沉并循循善诱。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项目其实是‘小熊维尼和它的朋友们’……” “快点快点!”那边队尾夏弥蹦起来向他们招手。 “诶!来啦来啦!”路明非不假思索地端出满脸笑容,“我俩……去买瓶水就跟上!”说完他直想抽自己的脸。 “现在小熊维尼和白雪公主都救不了我们了。”楚子航低声说。 “感谢有你。” “你说什么?”楚子航一愣。“有你陪绑,不禁觉得人生最后路上多点安慰……” 路明非摸了摸扣紧整个身体的安全锁,这东西相当厚实,看起来很靠得住。楚子航坐在他身边,抓紧两肩的握手,脸色苍白平视前方,就像是犯了错被老师罚坐姿。他们俩在第二排,第一排就是昂热和夏弥,这两个人为了能坐在最前面享受一把逆风一头栽向地面的快感,不惜多等了一拨。夏弥正兴奋地跟昂热低语什么,昂热爽朗地的大笑。过山车等候在加速隧道里,四面八方一片漆黑,沿着加速铁轨是两排危险的红灯在闪烁,没来由的加剧了紧张的气氛。工作人员正一一检查每个人身上的安全锁,随口叮嘱说,“请注意把头靠在头枕上,以防加速度过大拧伤您的颈椎。” 该死的什么都别说就好了嘛,这么轻描淡写地说拧伤颈椎什么的,感觉就好像刽子手温柔地说一会儿刀落前一定要保持肌肉放松,否则便便会飚出来什么的……路明非的心里是一百个陕西腰鼓汉子在打鼓,他知道楚子航心里也有一百个。他扭头看了楚子航一眼,很想伸出和他击个掌,但这种奇怪的战友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说到底不过是被胆小和脸皮薄逼上梁山导致的同病相怜吧?楚子航对路明非点点头,意思大概是“你的意思我懂”。 懂你妹啊!路明非心里嘟哝,希望有个类似“白金之星”的言灵,接下来要命的一分钟从自己的人生里砍掉,最好一眨眼这一列飞天入地的过山车已经跑到了终点,便可以站起来淡定地跟夏弥说,“还蛮好玩的真想再来一次可惜排队太耗时间了不如我们去白雪公主城堡逛逛……” 工作人员迅速撤入黑暗中,危险的警报声袭卷整个加速隧道,两排红灯的闪烁速度忽然间快了十倍。红灯忽然全部熄灭!警报声停止!叫人窒息的一秒钟死寂,随后路明非觉得自己骑在火箭的上方,而火箭点火了!数倍于体重的巨大力量把他死死压在靠背上,迎面而来的风压大到可以把眼镜给掀掉。 路明非控制不住地大喊起来,坐在这东西上,任何人想要表现得优雅淡定些都是不可能。所有人都会大喊,好像只有把肺里的空气都吐出去才算个完。 而惨叫声里,居然夹杂着昂热和夏弥的笑声,路明非不得不怀疑这俩家伙的神经回路异于常人。 前方的一点光明迅速扩大,过山车离开了加速隧道,速度达到了极限,惊人的250公里每小时。前方就是天梯一样近乎垂直的上升轨道,路明非几乎以为他们会一头撞在轨道上粉身碎骨,但是强有力的钢轨引导过山车攀升,并且扭转,湛蓝的天空里白云飘,白云在路明非的视野里急速旋转,就像一具万花筒。 路明非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那尖啸的风、那扑面而来的天、那旋舞的云,好像此一刻时间就在身边飞速的流逝,岁月荏苒,黑发瞬间苍白。 让人就想轻轻地叹口气。 果真有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哥哥,想要召唤我的话,你还有9秒钟,9秒钟后,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人能救你们咯。” 路明非一愣,随即伸脚狠狠地踹向身边的人,不是脸色煞白的楚子航,而是路鸣泽,这家伙一身休闲的装束,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端着一份淋了黄桃酱的雪珠冰激凌,叼着塑料勺子仰天轻叹。『鸣泽你每次出来都是这么有爱啊——法月』 任何正常人想要在时速250公里并360度拧转的过山车上吃冰激凌都是扯淡,巨大的离心力会把冰激凌和黄桃酱一起拍在他脸上。 但是路鸣泽显然不是个正常人,而且,他把整列过山车停下了! 虽然每一次路鸣泽的出场都有些行为艺术的感觉,各种离谱搞鬼不可思议的事路明非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一次的出场委实更加出彩。整个游乐园忽然变成了灰色的,就像是瞬间定格的照片,彩色的只有路明非和路鸣泽两个,也只有他们两个能活动。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一点减速感,250公里的高速瞬间归零。 路明非扭头,战战兢兢地往下看,过山车离地已经有几十米了,好像是被黏在轨道上的一条小毛毛虫。悬在半空里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更觉得“中庭之蛇”真是太大只了,仿佛一条巨龙的遗骨。 “别乱动,真的会掉下去的哦。”路鸣泽提醒。可他甚至没有扣上安全锁,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就像是在自家客厅里看电视。 “嘿!”路明非忍不住笑了。 这本来不是笑的时候,但他看到了那些游客脸上的表情。被定格的表情千奇百怪,有的牙关紧锁脸上抽动,有的眼睛瞪大眼珠子像是要滚落出来,漂亮女孩嘴张大到路明非觉得自己把脑袋伸进去都没问题,满嘴络腮胡子的大叔撅起嘴好像一个周围长毛的小喇叭。 “我是怕,但是没有怕到要哭爹喊娘的地步,这里没你的事儿,拜托能不能快点消失?”路明非挥挥手,对于路鸣泽这种没有预约的访问,他觉得就像是无良的上门推销员,应该以轰苍蝇般的洒脱叫他滚蛋。 你知道过山车的事故率是多少么?大约2亿5000万分之一,跟许多游乐设施相比,都算是很安全的。”路鸣泽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说,“所以其实哥哥你没必要害怕,这比坐飞机的风险要小多了。” “我只是顺应大家坐过山车的习惯惊叫一下以烘托欢快的气氛不可以么?要你管。” “但不是零”路鸣泽淡淡地说。 “什么意思?”路鸣非一愣。 “全世界的过山车运营2亿5000次,就会有一次事故,对于碰上事故的人而言,死亡率是100%。” “喂,”路明非心里有点发毛,“不要乌鸦嘴!” “来不及了,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路鸣泽耸耸肩,“对于统计学家而言,2亿5000万是几率,但是对于那一天坐上那一列过山车的人而言,一切就像是注定。很可靠的钢轨因为构建中的小错误,导致使用寿命大大缩短,经过57893次的使用……也许是76213次的使用,外表看不出来,但是钢轨内在的韧性已经耗尽。你们看到一拨又一拨的游客登上过山车,但是当这个数字变成57894,或者76214的时候……结局忽然改变了。”路鸣泽微笑,“上一趟车来往天堂,这一趟车来往地狱!” 他的话音落,周围的黑白灰重新变成了彩色,过山车开始缓缓前进,时间恢复了流动。过山车顺着轨道拧转,路明飞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拧转的不仅是过山车,还有整条轨道!想象一个人双手捏住一条蛇的脊骨拧转,而差不多的事正发生在这条钢轨上!原本他们只要旋转270度就能到最高点,但是现在他们需要旋转7、8个270度!这条钢轨整个成了麻花! 路明非顺着路明泽的手指看出去,接近轨道的最高处,清晰的裂纹蔓延,它……开裂了! 简直就是恶魔的诅咒,这趟车正开往低于! “救……救命啊!“路明非的嘴唇哆嗦。 “好办咯,1/4的生命,包搞定!”说这话的时候,路鸣泽已经不在路明非身边坐着了,他居然爬到第一排去了,正趴在夏弥面前,认认真真地拿黄桃酱在她脸上抹着,好像画家全心全意地绘制自己的心爱之作。 “漫天要价……可以落……落地还钱么?“路明非对于出卖生命这件事还是有点忌讳。书上说旧社会的地主就是这样,借高利贷的时候和蔼可亲,到时候还钱了就翻脸抢人女儿。 “这次不打折,好不容易有被你惠顾的机会,我发展你这么个客户我容易么我?你泡妞我送花、你买东西我花钱。你仗剑屠龙我鞍前马后伺候着,就差端茶送水了我。“路鸣泽从座椅的间隙里对路明非一笑,嘴里说得刻薄可那笑容还是清澈无尘的,洒着温暖的阳光。 路明非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钢轨已经断裂了,这一半钢轨依靠主钢梁的支撑才没有倾塌,放慢的时间里,另外半截正以末日般的美感缓慢地坠向地面。 他喊在嘴里的“成交“二字就要出口,忽然间,路鸣泽漂亮的脸上透过一丝狰狞,金色的瞳子里冷冽的光剑一样放射。 “揽人生意的人最可恶了,“他回复了满不在乎的神色,耸耸肩,”那么局面就先交给他好了,我们下次见。“ 一瞬间路鸣泽就不见了,那种干脆的消失方式就像是用橡皮在一张纸上擦掉一道铅笔痕,而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正抓着路明非的衣领。 “明非,子航。“昂热低沉的声音。 路明非一头雾水。什么状况?如果回到正常世界的话他们不是正在时速250公里的过山车上么?校长就算是老当益壮一身虎胆,也不至于打开安全锁从前排伸手过来拎他们。 过山车正在缓慢上升,半截钢轨也正缓慢下坠,路鸣泽的消失并未导致时间回复正常。 “是“时间零”?“楚子航第一个反应过来,昂热的言灵能力恰好是拉长时间。 “是我的言灵之力,“昂热低声说,”意外事故,轨道崩塌。 “怎么了?“夏弥还没明白过来,茫然地四顾。 路明非心里一凛,夏弥的嘴唇上方,用黄桃酱画着两撇黄色的小胡子……最近路鸣泽的出现越来越嚣张了,以前只出现在梦境般的地方,现在他开始在现实里留下明显的痕迹,无论是前次的油条还是这次的黄桃酱胡子。 “自己砍。”昂热这么说的时候,过山车和轨道莫测,发出诡异的长音。 “这种感觉……真神奇。”楚子航望着不远处展开双翼近乎悬停的飞鸟,好像一件被塑在空气里的白色塑像。 “只有龙血纯度极高的混血种才能摆脱时间零的影响,但是如果我有意识地把对方卷入我的领域,即使纯血龙族也会被影响。”昂热说,“但现在不是言灵课的时间。” “能坚持多少秒?”夏弥明白了处境。 “6秒是极限,现实时间6秒,领域内的时间会延展大约50倍,也就是说我们有300秒。” “300……300秒怕不够啊!我们现在离地几十米,爬下去也得10分钟!”路明非脸色煞白。 “我可以在轨道倾塌前到达地面,但是,”楚子航低声说,“如果我没有想错,时间零的效果事实上不是真的让时间流动变慢,而是加快我们几个的速度,我们看来时间变慢,是因为我们变快了。” “对,”昂热点头,“改变的只是我们对时间的感觉。” “但是对人类无效,我们也许还能活着离开,但是其他游客没有自救的机会。”夏弥说。 昂热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路明非有点自卑,这三家伙不约而同的正义感好像三座搭讪要压出他皮袍下的“小”来,此刻脑海里,鲁迅先生的各种名句仿佛被刻板的语文老师以抑扬顿挫的声音念诵。 这些身体里混着龙血的家伙本不改是正义使者的pose吧?这里的四个人,昂热和他是“s”级,楚子航和夏弥是a级,按说都是学院的顶梁柱,按照武侠小说的说法就是江湖上三山五岳的人物,命很贵重,在这龙王纷纷复苏劫难将至的艰难岁月,难道不该互相鼓励说“好好活下去”,“我们的命对世界和人类的未来至关重要”,然后纷纷跳车逃命么?说起来他们压根儿就不是纯正的人类,不改有太多人类的感情才对吧?看楚子航那张一直瘫着的脸,显然是个无父无君对于人伦世故无感的家伙,在这只剩300秒就要玩完的绝地,瞎勇什么呀? “必须有救援方案,”昂热看了一眼腕表,但是腕表的指针仿佛被磁铁死死地吸住了,他叹了口气,“普通计时器在时间零的领域里没用,估计我们还剩250秒。” “助威不妨细细想来我忽然有些尿急容我上个茅厕就回!”这句烂话就在路明非嘴里,但那少的可怜的荣誉感硬生生的阻止了他,他只能竖起耳朵摆出倾听的姿态。 四个人都沉默了。路明非面对对面三双焦躁的、快速闪动的瞳孔,瞳孔深处沁出令人不安的暗金色,知道他们的脑袋里各种念头飞闪,热闹的就像是一锅煮开的粥。而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救援方案真是纯扯淡,一列过山车有多重?少说几吨,而且是250公里的超高速,就是一列小型的火车,还在一列垂直的轨道上,而这轨道正在崩溃,大概唯一的办法是有一架“超级种马”重型直升机刚好路过扔给他们一个挂钩,他们挂在过山车前面把它吊起来。 但是放眼蓝天白云,能飞的只有那只白鸟,他们四个里昂热和楚子航的言灵之力都清楚了,他只会个不太管用的“不要死”,那么只好期待夏弥的能力是“言灵?变身超级种马”什么的。 短暂的沉默里过山车又上升了几十米,这列以250公里时速飞奔的飞车慢了50倍,好似只爬上葡萄架的蜗牛。 “啊门啊前一棵葡萄树,啊嫩啊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啊树啊上两只黄鹂鸟,啊嘻啊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地很哪,现在上来干什么?啊黄啊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真的越紧张越脱线,他脑袋里忽然浮现出陈雯雯在联欢晚会上唱的这首儿歌,柔软而沁着凉意的歌声在空气中精灵般飞舞,而他……见鬼!完全不对!记忆似乎出了点错,他在一个会哄的、圣堂般的巨大空间里听舞台上白衣的陈雯雯唱歌,整排整排深红色座椅都空着,除了他的听众只有……坐在他身边的路鸣泽! 该死,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仕兰中学再怎么阔绰,也没有那么牛的剧院,记忆中每年的联欢晚会都是人头攒动,热闹得跟茶馆儿似的,哪容他大老爷似的独自听曲儿? 可那记忆……清晰的就像是个烙印。 “昂热是很烦人的人啊,有他在不好太嚣张,这次生意做不成了。就算免费奉送一个提示吧,”记忆中的路鸣泽扭头喂喂一笑,“最好的时候,是在你们爬上最高点的时候。” “我很喜欢听她唱歌,”这小子望着舞台上的陈雯雯,用一种历尽前翻的淡然叹了口气,“有些时候觉得,为了这种歌声放弃宿命什么的……也不是不能考虑。” 啊黄啊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路明非不由自主的地哼唱这首歌,完全不理解路鸣泽的提示是什么。 “你……你说什么?“昂热像是看一个怪物似的瞪着路明非。 路明非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师太,一群人头脑风暴,哼小曲的那个就该拉出去拿羽毛挠脚板心。 “我说……啊校啊校长不要笑,等我们爬去就挂掉了……”路明非望着高出的轨道断口,打了个寒战。 “不……你说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昂热着魔一般的哼唱那首儿歌,忽然大声会所,”这台过山车有鳍状的磁制动器!“ 路明非傻眼了,“你是说可以刹车么?拜托校长你说点靠谱的事,现在刹车能干生么?我们不是在你的玛莎拉蒂上,我们在一台悬空的过山车上!刹车停在半空中?” “当然不会悬停在半空,鳍状磁制动器是”等级过山车“特有的装备,世界上只有3台过山车装备了这个系统,过山车本身是没有动力的,靠电磁加速活的初速度之后沿着轨道升高,动能转化为势能……” “现在不是高中物理课的时间啊校长!” “听我说完,”昂热神色郑重,语速几块,“中庭之桥的轨道基本是一个左右对称的圆弧,过山车在电磁轨道中获得的动能恰好足够它经过轨道的最高点,那时候它的动能降到最低,势能升到最高,速度也是最慢。经过最高点之后它进入下降轨道,势能转化为动能,速度再次升高,最后电磁减速隧道会吸收动能,令它逐步减速。” “但我们已经没有下降轨道了…….我们经过最高点之后……会变成飞翔在……不,是从天空里直坠下去的铁龙!” “对,所以我们需要鳍状磁制动器!他的作用是,在过山车即将通过轨道最高点的时候,做一次小小的制动,这样过山车的动能就不够它通过最高点了,他的速度降低到零之后,沿着上升轨道逆行,滑落返回到加速隧道。而游客们往往不知道这个特殊设计,认为是过山车鼓掌,会及其惊恐的尖叫,等他们尖叫完,才发现过山车已经平安地返回加速隧道。这是游乐园和大家开的一个大玩笑,有人经历之后觉得死而复活,痛哭流涕的信教了。” “鳍状磁制动器的作用是让我们信教?”路明非脑子里乱哄哄地,没反应过来,“信教只能拯救灵魂……我们现在已经要放弃自己的肉体了么?” “不,”楚子航低声说,“鳍状磁制动器的作用是让我们返回加速隧道,这样我们就不需要下降轨道了。” “对,但是鳍状磁制动器的刹车效果并不大,它只能在速度降低到接近零的时候令过山车停下。”昂热说,“我刚才一直在想怎么让过山车停住,但是它的速度太快了,明非那首歌让我忽然明白了,这列过山车本身就是可以刹住的,只要我们在爬到至高点的时候触发鳍状磁制动器!” “必须在准确的时间触发……过山车即将通过最高点的瞬间,”楚子航说,“现实时间大概是一秒,在‘时间零’的领域里,我们能有大概50秒。” “足够了,怎么发动鳍状磁制动器?”夏弥大声问。 “我不知道。”昂热说,“机械设计不是我的专业。” “那讲屁啊!”路明非说,”我们知道有个救命的玩意儿,但是不知道怎么发动它?” “我对机械设计没有研究,但无论如何,触发鳍状磁制动器要给一个信号到过山车,楚子航,你修过‘炼金机械’的课目,如果你是设计师,你怎么给一架在空中的过山车信号?” 楚子航只思考了半秒,“从轨道给它一个高压电流。” “准确!就像在实验室里控制一辆钢轨上的小车,最方便的就是通过轨道传递信号。”昂热击掌。 “别逗了,怎么可能是高压电?”路明非说,“高压电一上来,乘客不给烧成炭了?你们以为电烤鸡?” “这是只需要高中物理知识就能解决的问题,一只停在高压裸电线上的鸟儿不会被电死,因为它双脚之间的电压差很小,而我们现在就是空中的小鸟,轨道是高压线。”夏弥说。 对,所以我们要在那个瞬间在轨道上加一个高电压。”昂热说。 “去哪里找高电压?”路明非刚觉得有点希望又傻眼了,“我们现在在空中!去哪里找高电压?你不要说让我蹬个自行车人肉发电什么的,我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踩不出几伏电压。” “高压线。”楚子航瞳孔里一丝丝的金色骤然发亮,像是碎裂的金色宝石。 2.通电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一个电工……师兄你知道么我从小就是那种冬天脱羊毛衫都会起静电把自己电得嗷嗷叫的,我觉得我要是当电工只有死路一条……”路明非絮絮叨叨地说着,用一柄最普通不过的瑞士军刀,把一根黑色高压电线外面的胶皮剥掉。 “这就是火线,钢轨是我们的零线。”楚子航就在他身边。 他们获得这根高压线的方法匪夷所思,“中庭之蛇”在上升中穿过一面铝合金的墙壁,墙壁上有个空洞,空洞周围是一圈刺眼的红灯。游客在穿越空洞的瞬间因为高速会觉得空洞远比实际尺寸小,自己会在铝合金墙壁上撞碎,于是低头闪避。而事实上即使姚明的身高也可以安然通过,只是个吓人的玩意儿。楚子航用随身的“村雨”劈开铝合金外壁,从里面抠出来这根高压线,它和控制过山车的高压线同源,用于给那些红灯供电。 在他们作业的时候,整个轨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着,扭曲的轨道撞在铝合金墙壁上,受力扭曲的墙壁上,两颗用于固定装饰板的螺钉飞射出来,它们慢悠悠地擦着路明非的耳边飞过,带着漫长的裂音,把对面的六旗游乐园黄铜标志打得粉碎。路明非这才意识到在真实世界里,那两个东西飞得就像子弹般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获得了这根高压线的同时,过山车还不断地上升,好在在‘时间零’的领域内,它的速度被减到比步行还慢,这让路明非豁出吃奶的劲儿能攀着两道钢轨间的支架追上去。这还得拜上学期的体能课所赐。 夏弥整个身体悬在车外,只靠扳着车尾保持平衡,楚子航用尽全力把路明非推上了过山车,自己也跃身而上。 电工作业消耗了他们大约100秒时间,只剩下50秒左右了,昂热坐在前排没有动。他低着头,双臂抱胸,仿佛在沉思,插在西装扣眼里的那朵深红玫瑰以放慢了几十倍的速度在风中摇曳破碎飞散。路明非知道这不是老家伙刻意摆出来的拉风造型,因为你只要绕到正前方,就会发现他的鼻血和玫瑰一样红的惊心动魄。 “时间零”的效果被放大到极致,也像是汲水似的疯狂抽取昂热的精神,每个脑细胞都在被压榨,言灵之力枯竭的开始只是精神疲倦,到肉体也开始支撑不住的时候,按照武侠小说的说法差不多快到人死灯灭的地步了,老家伙真的豁出了全力。 “校长你在飚血哦。”路明非手欠地给昂热擦了擦。 “你此刻还能那么脱线,校长就差飚泪了……”夏弥吐吐舌头。 “如果你们回头看一眼,大概就开不出玩笑了…。”昂热低声说。 路明非扭头看向身后,默默地打了个寒战。那么多张扭曲的脸摆在一起,每一对瞳孔中都透着末日降临前的绝望,张大的嘴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却被“时间零”的效果拉成小提琴的长音他从来没想到一个人在极度惊恐下,脸上地每跟线条都能那么肆意的扭动,每一张脸都狰狞可怕,即便是上车前路明非多瞄了两眼的那个看起来是乌克兰裔的美少女的脸,也皱缩如一个将死的老妇。 就像在地狱里面受尽苦难的灵魂。 “天呐。”夏弥低声说。 “集中精神,剩下3的时间不多,必须在过山车经过最高点之前对它进行刹车,还要留下大约10米的刹车距离,如果刹得太早我们的速度太快,鳍状磁制动器可能锁死,我们就会悬在空中,如果太慢,我们经过最高点,就会进入下降轨道,而下降轨道已经不存在。”昂热低声说,“我没法帮你们了,我随时可能失去意识。” “知道了。”楚子航望着前方,半截弧形轨道已经触及地面,地面上的人以极慢的速度四面逃散。轨道插进一座大马戏打棚,溅起的尘墙让人想到原子弹爆炸3的瞬间。 “最后一条提醒,接电的时候,绝对不能双脚站在两根轨道上,那样你就是完整的回路,高压电流会通过你的身体。” 楚子航缓缓点头,“夏弥,你负责照顾校长。记住,扣好安全锁,,一旦‘时间零’解除,你就不再有高速行动的能力,会被惯性摔出去。路明非,你负责接电,你在车尾的位置,我会给你通电的信号。” “为什么是我接电啊?”路明非没想到天降大任于衰人,不能不跟师兄客气一下,“师兄你沉毅稳健,看起来就是要去接电的好汉。…” “我在车头判定距离,时机更重要。”楚子航看了一眼路明非,“接电没什么难的,把剥出来的线头按在钢轨上就可以。而且……”他顿了顿,“这样你会是最后一个死的……” “太仁义了吧?”路明非有点傻眼。 “因为你是‘s’级。”楚子航面无表情。 被那半截钢轨溅起的尘墙正迅速上升,轨道从中断裂,一段段的碎片飞溅,像是在人类灭亡的最后瞬间的纪录片,还是慢进。 路明非挂在车尾,手握那根不知多少伏特的高压线,不过路明非相信一旦它接通,一头大象都能电死,显而易见,这是根直流电线,而且威力强劲,路明非全身都是高密度的电荷,全部头发竖立,好似烫了个头。他望着车头,等待楚子航给他的信号,楚子航把昂热和夏弥转到了第二排,自己独自坐在第一排。 车头距最高点越来越近,路明非手里汗津津的。 楚子航高举了手……这时候路明非忽然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他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脸,“下雨了?” 怎么可能下雨呢?刚才还是晴天朗日的,在现实世界里,顶多只是十秒钟过去了。他低头,忽然明白飘在身边的水沫是从何而来了,“中庭之蛇”的正下方是个喷射高度足以达到轨道最高点的高压喷泉,水管就从那个帐篷下经过,断裂的钢轨刺穿了水管,高压水流刺破了还在缓缓上浮的尘墙,以惊人的高速直射上来了。 “不不不……不会漏电吧?”路明非的物理知识完全不够用了,乱七八糟的想。 楚子航感觉到整个人都凉透了,对面而来的,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那辆迈巴赫,那辆如今只存在于他记忆里的迈巴赫,正沿着钢轨向他们驶来,车身残破,千疮百孔,而发动机发出震耳的轰鸣,雨刷器疯狂地摆动,扫去一层层的雨水,车里不是那个男人的脸,车里是满满的,没有脸的黑色人影!就像是在一具金属的棺材里塞满了灵魂,塞成一个沙丁鱼罐头! 黑影发出嘶哑而尖锐的声音,不知他们在赞美抑或是在惊叫。楚子航几乎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他不敢看,仿佛看一眼,都会被那些黑影拉回记忆的深渊里去。他想逃走,那么多年之后,他还是不得不面对自己心底对这些东西的恐惧。 这时候他听到被拉长了数十倍的哭声慢慢地撕裂了空气。他猛地扭过头,看见那个满脸扭曲丑恶如鬼的父亲正缓缓地,把同样小脸扭曲涕泪横流的男孩紧紧地抱入怀里,他的背脊蜷缩成一个弓形,缓慢地把孩子笼罩起来,双臂在孩子左右支撑起脆弱的支架。一切都那么的慢,让他可以把每个细节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父亲的眼神。是的,这个男人已经绝望了,在他的时间进程里,距离死亡只剩不到一秒钟时间。在差不多200米的高空,他什么都做不到,他一无所有,他做了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拥抱。用他那些由不多的钙质组成的躯干把他的儿子包裹起来,一会儿他们被撞碎的时候,这个屏障不知道能否撑0.001秒。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这一眼无比漫长。 他忽然解开了安全锁,跃出了过山车,向着前面的钢轨奔去,他们已经接近顶端,这是平缓的一段。他狂奔着,如同愤怒的犀牛。 “啊勒?”路明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他看到的是一截钢骨支架因为巨大的扭力崩溃了,被弹了上来,正面砸向过山车。 楚子航失心疯了么?这时候他冲向钢骨支架?他以为自己是超人啊?那就东西怎么也有一吨重量! 楚子航站在轨道的最高处,伸出双手,随着高亢的吟诵,他全身的皮肤开始变成诡异的青灰色,密集的鳞片刺透皮肤鲜血淋漓地生长,瞳光如烈焰! 【言灵?君焰】! 但是路明非从不知道什么言灵释放的时候会全身长鳞,而且这双手的架势,好似如来神掌……这师兄好歹耍个太极四两拨千斤嘛!面对一吨重的玩意儿,怎么摆出少林派至刚至阳的掌法来了? “通电!”楚子航大吼。 路明非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明白了楚子航的一切用意。他只能瞬间阻挡那截钢骨支架,无论路明非是不是通电,他生还的机会都不大。而过山车就要通过最高点,他们剩下的时间只是一弹指。 太勇敢了吧?简直就是勇敢得很**啊!为什么这么勇敢呢?显得我那么废物……路明非的眼泪涌了出来,把线头甩向钢轨。 楚子航无声地笑了,君焰的领域里,温度已经升高到极限,没有耀眼的光,这种极高温度的气流反而带着诡异的淡淡黑色。迈巴赫已经到他们面前了,过山车从背后逼近,他要争取一瞬间,他可以的……他已经爆了血,他现在……所向无敌! 迈巴赫撞入楚子航的领域,可怕的言灵之力瞬间就把钢铁的车身溶解,黄金色的钢水从楚子航身体两边流淌过去,火焰爆开,世界一片灿烂,那些没有脸的黑影仰天哭嚎。楚子航振开双臂,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攻击了,极热的空气爆炸开来,强行把融化的铁流吹散! 他麻木了,不知道是因为用尽了力量,还是因为高压电流已经经过了身体,满眼都是光,身体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他浮起于空中,拉动嘴角,想要做最后的微笑。 他不想去看结局,他已经尽了全力,结局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要死了,这是他最后的神经电流。 路明非怔怔地看着被电流震飞出去的楚子航,那个身材修长的学长此刻在空中浮动如一片枯叶……楚子航要死了吗? 喂,别这样好不好?早知道就跟路鸣泽做个交易了,顶多我损失1/4咯,就当谢你在陈雯雯面前帮我捡面子……可别这样死了啊,我的朋友…【哦,朋友!!多么有爱的词!——法月】…不多的……不多的。 鳍状磁制动器发动,摩擦着钢轨发出刺耳的长鸣,同一瞬间,一个白色的人影跃出了过山车。夏弥,她沿着钢轨奔向那团耀眼的烈火,纤瘦的背影没入其中。 路明非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间忽然恢复了正常,昂热终于昏了过去。过山车艰难地停在最高点,而后开始回落,十几秒钟后,路明非双臂悬在车尾的栏杆上,回到了加速隧道。他在黑暗里紧握着栏杆蹲了很久,就像是蹲茅坑儿,想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大哭一场。 3.大地与山之王 卡塞尔学院,校长办公室一楼,林立的书架中摆着一张巨大的橡木会议桌,桌旁满是人,多到后排不得不站着列席的地步。 卡塞尔学院半数以上的教授出席了这次会议,某些苍老的面孔从未曾出现在校园里,惨白的像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每个人左手小指上都佩戴着古银色的戒指,戒面花纹是“半朽的世界树”,卡塞尔学院的校徽。 古德里安也获得了列席的机会,却被挤在角落里。他小心翼翼地端详着那些没有表情的老脸,自卑的捏捏自己空荡荡的小指,又激动得满脸涨红。古银色戒指正是“终生教授”专属荣誉,在卡塞尔学员成为正职教授后连续三十年履行教职堪称教育楷模的教授便能在“教授”头衔前增加“终生”二字。而古德里安至今还是个助理教授。 “天呐!那是道格?琼斯,曼哈顿计划的核心专家!是核物理学史上的里程碑人物!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古德里安用胳膊肘捅旁边的曼施坦因。 “还有让?格鲁斯,我的天!真的是他么?是他让美国领先苏联登上了月球!而他拒绝了诺贝尔奖!” “我快要昏倒了!扶我一把,那是号称‘数学界的所罗门王’的布莱尔?比纳特!如果媒体知道他还活着的话……全世界都会轰动的!他是数学领域爱因斯坦般的男人!为人类打开了虚数王国的门!如果没有他,人类对数学的理解至少缺失一半!”古德里安努力压低声音,但声音在颤抖。 “别像乡下人进城似的!”曼施坦因不得不低声训斥他,“不!你现在就像面dygaga的追星少女!” “可是在他们面前我连追星少女的级别都不够啊!我就是为了他们加入卡塞尔学院的!为了能和这些伟大的天才一起站在科学的神圣殿堂里!”古德里安认真地说,“我知道他们都是卡塞尔学院的终生教授,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都还活着!” “作为混血种,活的比普通人类长是很自然的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学院从上世纪初就引入混血种的顶尖科学家作为各系的主任,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各系的系主任很多从来没露过面?我猜道格?琼斯是物理系主任,让?格鲁斯可能是精密机械系主任,所罗门先生必然是数学系主任,他们都集中于各自的研究,不再带学生,连走出实验室的时间都舍不得,只求在临死前能多逼近真理的国度几步。看看他们的脸色就明白,科学界的天才?不,是科学界的疯子!”曼施坦因对围桌而坐的枯槁老人们撇了撇嘴,“你想跟他们一样?” “倒是不想……”古德里安挠头。 “这还像句话。所谓科学史上的天才,都是人类献给科学的祭品,他们的脑子里只剩下研究了,甚至谈不上拥有人生,如果可能的话让他们四肢退化只剩下个大脑思考他们估计也愿意……” 曼施坦因对于这个学术狂老友还保有一丝理智表示嘉赏。虽然从小就认识,还都毕业于哈佛,但是曼施坦因走的路跟古德里安丝毫不同,他一直是积极的社团活动家,并且在商学院和法学院辅修,在他青春年少不秃头的时候,他是哈佛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而那时的古德里安是条灰头土脸的学术狗,永远钻在实验室和图书管里,梦想着成为伟大的科学家。 很多年后两人的级别很能说明问题,虽然曼施坦因的毕业论文都是古德里安帮写的,但如今曼施坦因已经是卡塞尔学院政治教授还兼风纪委员会的主任,古德里安还在为“教授”的头衔努力。曼施坦因总想找个好机会教导一下老友如何走好自己的人生道路……虽然古德里安的人生道路大概已经过去一半了…… “我哪里配合他们一样?”古德里安像个面对偶像春心大动的少女般羞怯,“只求能为奔向真理的疯子们端茶倒水……” 曼施坦因默默的抚额,不知怎么才能描述心中那种无力的感觉。就像……亿万富翁向儿子展示自己毕生辛劳建设的企业帝国,全球数十万员工如同精密机械上的零件高效的协作,每时每刻都创造巨大的财富。富翁动情地说,儿子,这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统治它?儿子星星眼说,我的目标是成为梵高那样的伟大艺术家! “肃静。”昂热扣了扣面前的铜铃。 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识趣的闭上了嘴,事实上从会议开始到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在嘀嘀咕咕,绝大多数与会者都是死了爹妈般的肃穆,而那些隐居在学术巅峰上的“终生教授”面无表情……就像是已经死掉的爹妈。 “什么级别的龙族能够做到?”昂热环视四周,打破了沉寂。 “确认是龙族所为么?”物理系主任道格?琼斯斟酌着词句。他佝偻着背,老化的脊柱几乎要弯成一个圈,消瘦的身体上不合适季节地罩着一件厚重的黑呢外衣,一边说话一边咳嗽。看起来一口气接不上就要死。 “对比这两张照片,被毁的火车站和被毁的过山车,都在短短的几秒钟里整个金属结构崩溃,巨大的剪应力流在一瞬间从内部摧毁了金属件。”昂热把两张高精度的黑白照片并排放在桌面上,扭曲的铝梁和钢轨有种异常狰狞的美感,像是被剥去皮肉拧转的蛇骨似的,纠结着,“我们有世界上最优秀的机械专家,他们跟力学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设计过能抗九级地震的建筑,至今还屹立在世界各地,但是他们中没有任何人能解释这种应力。”昂热瞥了一眼会议桌左边白发苍苍的老人,“格鲁斯,说说你的分析结果。” “没有结果,从力学上说,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现象。一股莫名其妙的巨大扭力被施加在金属结构上,随之产生的剪应力形成剪应力流。在座的未必都研究力学,简单地说,巨大的力量像水一样在金属件内部流动,在脆弱和细窄的地方力量密度极高,这些原本坚不可摧的金属件在短短的几秒钟里就解体了。‘中庭之蛇’是世界上仅有的三座等级过山车之一,为了确保游客的安全,在设计时应该使用一英寸钢材的地方都放大到五英寸,即使是一架f-22战斗机正对着撞上去也未必能毁掉它的钢结构,但是这股扭力施加的太精确了,剪应力的作用被放大到极致。”让?格鲁斯侃侃而谈,在终生教授里他还算个衣着体面的,黑色的马甲上挂着怀表的金链,一头花白的头发用头油打理好之后往后梳,像个走复古风的艺术家,大概在勇攀科学高峰之余也曾是个风流人物。 “就是说关键在于那个扭力?只要有扭力,就会有应力,为什么说是绝不可能出现的现象?”施耐德问,作为执行部的负责人,他有坐在桌边的权力。 “在阿波罗登月计划中,我们的目标是设计一架能在地球以外着陆的航天器……”格鲁斯慢悠悠地说。 布莱尔?比特纳皱眉摇头,“格鲁斯,不要长篇大论讲你的辉煌历史,告诉他们那该死的应力是怎么回事?”这位数学界所罗门王显然不是浪得虚名,双手柱着一根象牙装饰的黑色手杖,坐在那里挺直了后背,满头狮子般的怒气,倒像是个准备剖腹的日本武士,满脸王霸之气。 “好吧,总之一切设计的核心都是美学和力学,而美学又源于力学,力学伟大的美感是因为……” “再简洁些!”比特纳重重地顿着拐杖。 “鬼魂般的应力。”格鲁斯这次只说了六个字。 终生教授显然也有高下区别,格鲁斯这个老朽花花公子对所罗门王怀着敬畏,撑起半个人类数学王国的强者果然不是吃干饭的。 “鬼魂般的应力?”教授们面面相觑,虽然出自学界顶尖高手的嘴里,但是描述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我已经为‘中庭之蛇’在崩塌那几秒钟里内部的应力分布做了一个模型,并且让诺玛把它变成了图片。”比纳特低声说着,伸手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台笔记本,这个看外形是从1940年穿越而来的老家伙摸出那么潮的一件东西多少让人有些不太适应,但是比纳特熟练的接上了数据线,昂热背后的书架左右移开,露出了挂在墙上的投影屏幕。比纳特的笔记本桌面显示在屏幕上。 “哦……看起来是个游戏高手……”古德里安低声说。比纳特的桌面上凌乱的扔着无数快捷方式,除掉那些外行人根本不明白的专业软件,主要是“星际争霸”、“魔兽争霸”、和“反恐精英”…… 比纳特大概是听到了,不怒自威的脸抽动了一下,迅速调出一张超大尺寸的图片,把桌面遮住了。黑底上墨绿色的线条勾勒出‘中庭之蛇’的钢骨结构,钢骨结构内部,一根根红色的虚线,首尾相连成环形。 “这些红色的虚线就是格鲁斯所说的剪应力,你们可以想象它们使看不见的力量之水在钢结构里循环。”比纳特用鼠标沿着红色的线框转动。“虚线越密的地方,剪应力就越大,这被称作‘应力集中’,应力集中到达一定程度,金属内部的晶体结构就会崩坏。” “比纳特先生,作为一名龙族谱系学的研究者,我不太理解,”古德里安像个学生似地举手,“既然剪应力是那么糟糕的东西,难道设计的时候设计师没有考虑到么?” “很好的问题,过山车的设计师是优秀的力学专家,他们当然会考虑所有影响安全的因素,过山车在钢轨上高速运动,应力和剪应力无时无刻不再撼动金属骨架,你们可以想象过山车每一轮运转中,都有各种各样的应力存在于钢轨内部,这些看不见的力量之水并不像我在图上画的那么均匀,而是极端复杂,就像是混乱的川流。但是设计师仍然相信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应力不会大到令钢轨崩塌的程度。”比纳特看了一眼格鲁斯,“但是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极特殊的状况……就是你的专业领域了。” 格鲁斯清了清嗓子,“极特殊的状况,就是刚才比纳特博士提到的‘应力集中’,因为金属内部缺陷导致的应力集中。诸位或多或少了解炼金术,炼金术最基本的原则就是炼去金属中的一切杂质,得到再生的金属。再生金属的强度极高是因为它的内部缺陷极少,跟没有炼制过的金属相比,完全是两种材料。人类也能制造内部缺陷极少的材料,比如某些纳米材料,nasa的科学家们甚至试图用纳米材料搭建一条通往太空的电梯直接升到大气层外。你们可以想象这样的设备需要强度极高的支撑材料,巴/黎的埃菲尔铁塔有多高?它的塔基金属件的尺寸是多少?如果通往太空的电梯是由金属构造的,那么塔基也许得有整个纽/约/城那么粗,而如果用没有缺陷的纳米材料,这架电梯可以象是普通电梯那么精巧……”格鲁斯的眼睛里精光xx,非常神醉。 “从你伟大的外太空幻想里回到应力集中上来!”比纳特不能忍了。 “好吧好吧……金属的内部缺陷就像是看不见的弱点,假设外力施加得非常巧妙,恰恰令剪应力在缺陷处异常集中,就会产生极其糟糕的后果,发生卷曲、撕裂和中断,而且会产生连锁效应,”格鲁斯环顾四周,“你们有谁了解东方的古拳法?” 无人回答,学界天才的思维如此飘逸,从外太空瞬间回到金属内部又上溯到东方古拳法,教授们都有飘在云端脚不着地的感觉。 格鲁斯很满意于这种反应,这恰恰说明他在力学上的研究超迈绝俗,“古代的东方人,尤其是中/国人,擅长拳法,传说他们能以拳头击碎坚硬的物体,比如说巨大的岩石。按照通常的理解,这绝不可能,拳头由水、蛋白质、和骨骼中少量的钙组成。脆弱的指骨轻轻一掰就会断开,而打碎不那么坚硬的砂岩也需要硬质合金的钻机。但是研究说明这种古拳法确实存在过,关键在于击打的位置和用力的技巧,必须用精巧的力击打在最脆弱的地方,中/国人把那个位置称为‘眼’或者‘穴’,岩石有岩石之眼,钢铁也有钢铁之眼,把力量像流水一样从眼里灌注进去,引发目标内部的应力,应力集中的结果是整个目标粉碎,甚至瞬间化为粉末。这就是力学上的奇迹。”格鲁斯侃侃而谈。 “就是说如果我们知道这座楼的眼在哪里。我们对准它打一拳整个楼就会塌掉?”曼施坦因觉得不可思议。 “没那么简单,首先是找到眼,其次是用力的方式,差一点都不行。这套技术其实非常复杂,匪夷所思。今天古拳法已经失传,我们无从知道古代东方人怎么掌握这套技术的,按照我们的一贯的思维,我们猜测这是来自龙族的技术遗产。” “‘眼’的存在就是因为金属内部的瑕疵吧?但钢轨是在精密加工的条件下冷锻成型的,内部缺陷远比天然沉积生成的岩石少,强度和韧度也都更高。”施耐德说,“也就是说,找到过山车的‘眼’并且施力摧毁它,要比对付岩石难上千倍万倍。” “总之,一个精准的力被施加在过山车的‘眼’上,要么是个巧合……”昂热开始做总结。“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格鲁斯说。“要么,”昂热接着说,“我们没有现身的对手是个力大无穷且拳法及其精准的神秘拳师,他对于力量的控制达到了极致,他甚至可以一击毁掉国会大厦或者五角大楼,他是力量的主宰!”“大地与山之王,”比特纳低声说,“在四大君主中,他是大地的主宰,背负着整个世界。他掌握的元素是‘土’,象征着无所不在的,无以伦比的力量。”会议室里陷入了死寂,那个太古时代开始流传的尊号震住了所有人。尽管他们早已从古籍中了解了这位龙王的存在,但那是在文字中,关于他的一切无论多么令人惊悚也只不过像纸一样薄,不会令人觉得危险。而当这位血统纯正地位尊崇的龙王以一个“东方老拳师”般的搞笑形象浮现在所有人心头时,他们却都笑不出来,仿佛有巨大的黑影投射在他们身上,山一样沉重。 “他苏醒了?”道格.琼斯叹了口气。 “没有苏醒的话,在卵中出拳?这和苏醒又有什么区别?”昂热苦笑。 “如果他已经苏醒为什么没有直接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以他的‘力’的掌控,我们中没有任何人能抵抗,我们只能任他宰割。” “不知道,”昂热耸耸肩,“大地与山之王在诸王中很特殊,他前一次苏醒,身份是‘匈人’的王阿提拉,他几乎曾席卷整个欧洲。但是作为四大君主之一,他能做到的应该远不止这些,四大君主中的每一个人,都该能毁灭世界。而他居然在罗马城下被当时的秘党击败,有忽然暴卒。” “你是说他可能比四大君主中其他的诸王要弱小一些,或者他对人类有同情心,所以没有竭尽全力?” “没人知道,过去的一切都埋葬在历史中了,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昂热端起面前的锡兰红茶一饮而尽,“他是龙王,一定是我们的敌人,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把我们中的每一个人碾成尘埃!” 沉默了很久,终生教授们纷纷直起身,以庄严肃穆的声音同说,“是的。”“从现在开始,执行部在全球范围内的专员都要活跃起来,搜寻一切龙族活动的痕迹,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条已经苏醒的龙,而他的父亲,是伟大的黑王尼德霍格!”昂热缓缓起身,“通知所有校董,新一季的战争开幕了。”芝加哥,隐藏在商业区的一栋顶层公寓的二楼上,一间阳光厅里摆着一张斯诺克台球桌,球已经开过,五颜六色的球散落在球台上不同角落,混血种的领袖“快手汉高”扛着一根不比他短多少的台球杆围着球桌转圈。龙族基因令他可以活很多年,但遗憾的是影响所有老人的钙流失还是困扰着他,补钙也没用,这些年他越来越矮。拍卖师急匆匆地登上二楼,“准确消息,卡塞尔学院所有分支机构今天开始动员,这次猎杀的对象是大地与山之王。这次猎杀远比猎杀青铜与火之王艰难因为龙王可能已经苏醒。” ……重了“准确的消息?”肯德基先生传来的消息?”汉高似乎并不太意外,耸了耸肩,眼睛还是在那些球上打转。自从上次那家伙头上罩着肯德基的外卖纸袋出现,他就改口称其为肯德基先生了,虽然有点取笑的意思……不过委实说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那个神经脱线的家伙,未必比交给肯德基先生来得可靠。“是的。”拍卖师微微躬身。“猎杀一位已经苏醒的龙王?这件事在历史上只有过一次,也是大地与山之王,那一次他以匈人之王阿提拉的身份出现。”汉高摇头,“但那一代的秘党也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他们中甚至有一位教皇,昂热认为他可以和那一代相比?他们如何认定大地与山之王苏醒的?”“是根据力学分析的结果,他们又让格鲁斯和布莱尔比特纳,参加过阿波罗计划的力学专家和数学界的所罗门王,他们推导出的结果是,两起事件中都存在‘鬼魂般的应力’,这种被精密控制的应力不可能是自然现象或者人类作为,只能是某种言灵,而且是极其高阶,应该是四大君主级别才能驱使的言灵。”拍卖师说,“而掌握纯粹力量的君主,是大地与山之王。” “六旗游乐园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有预感是龙王苏醒,但不敢肯定,现在我只能相信了。自从他们建立学院之后,技术上的积累远超过我们了,什么时候我们也应该建立一所大学。”汉高眯起一只眼睛瞄着球路,用球杆指了指贴在墙上的传真件,明天才会上市的《芝加哥邮报》,头条新闻《六旗:“中庭之蛇”的断脊》。汉高总是提前看到明天的报纸,因为这份报纸根本就在他的旗下。 “六旗游乐园是第二起,第一起是发生在中国,卡塞尔学院失去了一名专员,一座新建成的火车站被毁。连续两次的意外事件就是人为了,所以他们认定是龙族。”“你不觉得这连续两起事件放在一起看很有趣么?”“有趣?”拍卖师皱眉不解。“龙可不是什么只擅长蛮力的粗蠢爬行类,他们是智慧生命,而且远比我们聪明。大地与山之王从沉睡中苏醒,却只是暗杀般地发动了两次袭击,说明他的力量还未完全恢复,要使用这种高阶言灵很不容易。每一次龙类从沉睡中苏醒后都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秘党就是趁青铜与火之王最脆弱的时候猎杀了他,如果是极盛的龙王发动‘言灵·烛龙’,长江都会被烧得沸腾。”汉高用球杆比划着走球的路线,“合理的解释是,尊贵的‘大地与山之王’刚刚苏醒不久。”“是的。”“如果你是他,会把目前不多的力量用在哪里呢?”“杀死昂热,秘党对于龙类而言是最大的敌人。”“说的好,如果是我我也会优先对付秘党,所以他在六旗过山车游乐园偷袭昂热。但是很奇怪,”汉高扫了拍卖师一眼,“昂热居然不是他的第一目标,他第一次发动攻击是在中国,攻击了一名卡塞尔学院的专员,难道这名专员比昂热还重要?他给龙族的威胁比昂热给龙族的威胁还大?”拍卖师一愣,“不不可能吧?在秘党中如果还有谁能和昂热相比?只有守夜人。”“对,那名专员不是昂热也不是守夜人,那么他不重要。龙王为什么要杀死一个不重要的人呢?只是练习一下许久不用的言灵?”汉高笑笑,“人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他携带的东西,那些资料,龙王意识到不能让卡塞尔学院获得这些资料。”“但我们已经无法获得这些资料了,肯德基先生也做不到,据了解这些资料被直接送往卡塞尔校董会。”“那样不也很好么/?秘党既然要这份资料,一定是这份资料里有他们想了解的东西,他们会把秘密挖出来,我们等着就好了。”汉高说的轻松,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开始架杆。“可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告诉我们,从昂热的态度来看,秘党对我们没什么好印象,跟几十年前一样。” “你说我能不能一杆尽收尽台面上全部的球?”汉高微调球路,瞳孔中金色的微光慢慢凝聚。拍卖师只是顺从汉高的意思,低头思考球路。他也是个斯诺克高手,混血种生来就有动作精度高肌肉有力的优势,稍加训练去竞争世界冠军并不困难。但是一杆收尽台面上的球难度毕竟太大,即使是顶级大师也得靠点运气,而汉高的白球位置又很糟糕,一小堆聚在一起的红球挡住了白球的路,用斯诺克的术语来说,对方给他做了个“斯诺克”,是个障碍球。“能收一粒红球就不错了。”拍卖师说。“这一局在这里已经放了四天了,四天里我一直在想,我的目的是一杆收尽全部的球,如果只收一粒红球,我这么多天的思考不都白费了么?汉高舔了舔嘴唇。他短促有力地推杆,以一个绝对诡异的角度往下扎,下方受力的白球剧烈旋转着跳跃起来,向着那小堆红球的中央砸落。红球四散,白球带着旋转在四边连续回弹,连续碰撞,所有的球都运动起来,不同颜色的球扫出不同颜色的轨道,在墨绿色的台面上纵横交错。拍卖师看呆了,这一刻台面上的所有球好像都活了过来,像是群训练有素的士兵,互不干扰地执行各自的工作,每一次碰撞都是有意义的,每一分速度都是被精准的传递,推动每个球去往各自的袋里。直到最后那枚黑“8”落袋,拍卖师都没从这奇迹般的一幕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球台正中央高速旋转地白球。一杆收尽,就想汉高说的那样。“等你慢慢变老了,你就会明白——想得要慢,做得要快,在你没有看清球路之前多绕着球桌转转,想明白之后,只要漂亮的一杆,你就收走全台。”汉高把球杆放回架子上,拍了拍手,“想好之前,等待就可以了。” 楚子航换换地睁开眼睛,早晨的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在他脸上,所见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上铺满一层温暖的光色。 一瞬间他有点恍惚,他不信神,自然也不信天堂,但是凑到他面前的那张脸素净美好,没有意思瑕疵,就像是天使低头亲吻罪人的额头。他努力往前凑了凑,想看清那张脸。 “师兄你才醒就要耍流氓么?”在楚子航救护把脸贴上去的时候,对方慢悠悠地说。 “夏弥?”楚子航愣住了,迎面吹来的,是夏弥喷出的带着不知名香水味的呼吸。 “对,不是天使姐姐,是是没,因为你没死。”夏弥好像他肚里的蛔虫似的,一下子揭出他脑子里那些混乱的念头。 “没死?”楚子航有点茫然,试着活动四肢,出来无处不在的酸疼以外,似乎所有的骨骼都完好无损。这一切显得太不可思议,他失去意识的瞬间,是在轨道最高处,以他的身体强度,即使暴血也不至于下落200米毫发无伤,再怎么强化血统,骨骼还是人类碳酸钙为质的骨骼。 “身上痛?那是因为电流通过你的身体麻痹了肌肉,养一养就会好,那么大的电量如果穿过心脏就没那么好运了。”夏弥把他按回病床上,“我们已经回到卡塞尔学院了,你昏迷了十天,只靠输葡萄糖活着,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啊?” “为什么我没死?”楚子航问。 “很好奇似的,”夏弥翻翻白眼,拜托师兄,你是死里逃生诶,能不能不要那么面瘫,不要那么十万个为什么,露出点开心的表情嘛!“ 楚子航拉动嘴角,无声地笑笑。 “真是看着就没劲的笑,“夏弥撇嘴,”你没死是因为师妹我勇毅绝伦,冲上去把你抱住了啊!“ “抱住?”楚子航的脑子很混乱。有这么回事儿么?好像是有的,但不记得何时何地,只是在醒来之前那个很长很长的梦里,身边似乎总缠绕着淡淡的香水气味,和夏弥用的一模一样。 “靠我的言灵咯,我的言灵是‘风暴之眼’。”夏弥说。 楚子航沉思了很久,点了点头,“难怪你在过山车上一点都不害怕,其实你是有绝对的把我不是的,对么?” 言灵?风暴之眼,序列号74,相当高阶,在领域内以释放者为中心,控制空气流动形成漩涡,可怕的风速会引发类似飞行的效果,只是飞行的方向无法控制,用于作战,更多是‘吹飞’敌人,领域内的一切都被迅速清空,没有“无尘之地‘那么强的防御,但是甚至可以用于进攻。 “不一定,靠着风暴之眼改变下坠轨迹是一定能做到的,但是平安降落可得看运气了,我们俩是运气好,摔进湖里了。”夏弥哼哼,“你还以为我真能飞呢?能飞我怎么不自己飞来美国还要买美联航的机票?” 楚子航想这句话纯粹是胡搅蛮缠的烂话,他有点疲倦,不想回答,于是闭上了眼睛。 “救你真没成就感。”夏弥似乎有点怒了。 “怎么?” “我从没有见过你这种把自己的命看得很轻的人!你自己都觉得自己烂命一条,我为什么要拼了命去救你?”夏弥气哼哼的。 “我不想死。”楚子航依旧闭着眼睛,“只是那一刻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所以你就冲出去了?这个逻辑未免太简单了吧?显得你神经很粗壮。” 楚子航心里微微一动,“以前有一次……有个人死在我背后,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个劲儿地开车往前跑,一直跑到……我再也看不见他,”楚子航轻声说,“你能明白那种感觉么?” “什么感觉?” “‘我是个懦夫‘的感觉。”楚子航一字一顿。 “其实就是逞强吧?嘴里说着‘我是个懦夫‘什么的,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有什么事情自己没做到,就是犯了错,因为自己很了不起,所以就要做别人做不到的事,豁上命什么的也是小菜一碟?” “对,”楚子航点点头,有一种冰一样锋利而脆的低声说,“做不到的,都是我的错。” “总这么逞强,有一天会死的哦。” “会的,但是跟你没关系。”楚子航有些厌烦和这个唠叨的师妹说话了,虽然是师妹救了他,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有义务陪她在这儿瞎扯,他尽了力,他不想要什么回报,也不觉得自己亏欠谁,现在他累了,想要睡一会儿。 “谁说没关系?上坟送花还得花钱嘞!”夏弥凶神恶煞地,“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花摆在你坟头?” 楚子航想了想,“百合……或者菊花吧,黄色的。” “哦……不如康乃馨好,康乃馨漂亮……” “康乃馨的花语是对母亲的爱,不是上坟用的花。”楚子航有些无奈。 “康乃馨便宜啊……” 这对话真是无厘头到顶了,楚子航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要继续这段对话,现在只要夏弥说一声我还有事你先睡会儿吧,楚子航就可以义正词严地睡了。他撑着和夏弥说话只是觉得自己就这么睡过去了不太礼貌。 “你喜欢康乃馨吧?”楚子航这么猜测 这一次夏弥没再说话了。 病房里忽然降临的安静让楚子航邮递喜出望外,又有点奇怪,这个唠叨的师妹终于愿意让他好好睡一会儿了? 他睁开眼睛想要确认一下,却愣住了,夏弥抱着膝盖,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病床边那张绝对不会舒服的硬木椅子上,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在晨光中浓密如帘。 她先睡着了。 “已经48个小时没睡了吧?等着你醒来。”旁边整理输氧管的护士把一件毛毯搭在夏弥肩上,有意无意地说。 意大利,罗马,弗罗斯特?加图索对坐在办公桌后的一片阳光中,作为加图索家族实际上的负责人,他几乎每天都坐在这张桌子后,等着人敲门进来送资料。他每天需要口授几十封信,签署数百份文件,足不出户地管理着家族在全世界范围内数十万职员的产业。 他很满意这种工作状态,一个真正掌握权利的人是不需要四处奔波的,真正掌握权利的是脑,剑虽然锋利,却只是被挥舞。 他相信自己作为脑已经没有什么缺陷了,但他还需要更加锋利的剑,但是那个倨傲的侄子凯撒拒绝成为剑,这是进来最让他操心的事。 这个下午的茶歇里他一边品着印度的黑茶,一边思考对策,“尼伯龙根计划”是校董会,或者是整个秘党,最重要的规划,就像昂热说的那样,如果人选不是凯撒,就会有其他人顶上。这无疑会影响家族在校董会中的权利,而据他所知现在就读卡塞尔学院的学上中有些确实有能力当凯撒的对手,譬如叫楚子航的,叫路明非的。 但他并不那么担心,因为对血统的了解,大概没什么人比得上加图索家族。只按照血统纯度和与龙文共鸣的强弱来判定某个混血种比另外一个更优秀,那必将误入歧途。在加图索家族上千年的历史里,远比凯撒更处境的血统不是没有过,他们展现的各种“高危”级别言灵都被记录在册,但他们都没有被家族看作承前启后的继承者,甚至他们的名字被悄悄从族谱中抹掉。 知道他们从护士沾血的手中结果了那个沉默的婴儿,婴儿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却从离开子宫那一刻就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睛观察世界。 “他的名,将是凯撒,意大利历史上伟大君王的名字,”最年长的先辈爱若珍宝地抚摸着这个婴儿,“他就是我们等待上千年的人。” 凯撒?加图索,那是千中选一,万中选一,十万中选一的血统。 以凯撒自己的骄傲,都难以想像自己的未来,因为那未来太浩瀚太恢宏,已经完全超越了时代。 可惜的是他不听话! 不听话的小孩最烦人,有时候看着他那张死犟的脸,还真想一巴掌抽上去。可是抽上去又有什么用?即使你抽得他脸颊开裂血丝溅到眼睛里,那双冰蓝色的瞳子还是眨都不会眨一下,不屑地看着你。这才是真正的死犟,到死都要犟。 “每个英雄在成长起来前都需要长辈为他扫平障碍啊,”弗罗斯特吹了吹杯中的税务,“虽然有些辛苦,就当作是磨剑吧。” 他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这话是对进来的秘书说的。秘书是个身材挺拔而清瘦的年轻人,微微躬身,一头淡金色的短发垂下来遮挡了半张脸。 “资料全部整理好了,一共3176个条目,筛选后只剩下13个条目值得您过目。”秘书提着那只沉重的铝箱。 “很好,你的效率越来越高了。”弗罗斯特赞许地点头,“不管我们的敌人是谁,他不希望我们得到这份资料,因此这份资料显得更有价值。有什么秘密藏在里面,我很想知道。” “也许这不是我该管的,”秘书顿了顿,“不过有件事我不太明白,那个叫荣超的人,他是个猎人,有我们的血统,但算不上什么值得关注的人物。但是这样一个人对于密党该是一无所知的,雇佣他来窃取这些资料的人必然藏在幕后。但是密党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从荣超身上挖出幕后的人,只是夺回了资料。” “那个猎人?他只是一枚妻子,而且是无足轻重的妻子,他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知道幕后的事情,雇佣他的人只是不愿意自己出名。而且必然是通过那个佳作‘猎人网‘的网络平台,这个平台的背景我们直到现在也查不出来。它使用的技术很特别,它使用了全世界不同的服务器,有点服务器位于北欧地下的军事设施,有点则位于伤害的金融中心,各服务器之间数据高速流动,你可以说那个网络随时都在流动,遍布整个互联网系统。所以要挖出它的根来很难……”弗罗斯特抬头看着秘书,“你想到什么了,对么?” “这种‘流动服务器’的技术和学院的智能中枢‘诺玛’采用的技术很相似,这是我们的秘密技术。” “对,诺玛可以偷入几乎一切网络的后台,但是不包括猎人网,因为猎人网就是她的姊妹,她的克隆,甚至……她自己。” “暂时放任不管么?” “不管,好在我们也有几个账户可以登录,随时可以看到上面的悬赏,以判断什么会威胁到我们。”弗罗斯特挑了挑眉,“谈谈你从资料中分析出来的东西,不妨告诉我,13个条目中重要性列在第一的条目是什么?” “是关于学院的一名三年级学生,‘a’级,他的名字是……“ 弗罗斯特扬手打断了他,“昂热已经通知校董会,大地与山之王可能已经苏醒。昂热在芝加哥的六旗游乐园遭到了攻击,而类似的攻击也反生在中国。你知道这件事,对吧?” “是的。” 弗罗斯特饮了一口茶,闭目,沉思了许久,嘴唇开阖,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楚子航。” “是的。”秘书对于弗罗斯特一击中的毫不意外,这是弗罗斯特的一贯风格。 “那么一切都联系上了,两次袭击看起来毫无关系,但是它们都和同一个人相关。无论我们的对手是不是以为苏醒的龙王,但他的目标其实并非昂热,而是,”弗罗斯特冷冷的笑了,“楚子航。” “是。”秘书微微躬身, “去忙你的吧,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今天的谈话,只限于你我之间。” “明白。”秘书转身离开。他的手按上门把手的一刻,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弗罗斯特的召唤。 “等一等,你今天……一直没有抬头看完,为什么?” 秘书忧郁了片刻,摸摸转身,一手掀起额前柔顺如金色丝绸的长发,他的双瞳暴露出来,一只冰蓝,一只暗金,无论这两种颜色分别看有多么美,安放在一张脸上的两个瞳孔里,触目惊心,仿佛看到了恶鬼。弗罗斯特也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避开了对方的注视,“吃药了么?” “吃药没有用,只不过能让我自己感觉舒服一点。” “还是吃点药,命不长的人,怄气要对自己好一点。”弗罗斯特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啊,带着长者般的关怀。 “谢谢。”秘书转身离去。 第十幕 地铁魅影 楚子航缓缓睁开眼睛,浑身都是汗,好像刚做了一个噩梦,但他记不起那个噩梦是什么。眼前的银色托盘里是一支完好的梨,一直苍老而消瘦的手拎起梨的梗,一圈圈的梨皮刨着美好的弧线,娓娓坠落在托盘上,剩下一只削好的梨递到他手里。 “校长?”楚子航有些惊讶,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夏弥,也没有护士医生。昂热坐在床前,用一张手帕缓缓擦去折刀上的梨汁,然后收起,塞进衬衣袖子里的皮鞘中。 “我很喜欢削梨,我以前读中国民国时代的小说,说黑社会的首领杜月笙喜欢削梨给手下人吃,这是一份殊荣,而且没什么成本。”昂热微笑。 楚子航有些不解地看着手中的梨,他当然知道杜月笙,杜月笙用这种手段拉拢人心很好理解,但是昂热不必。 “我觉得很好玩,于是就尝试拿起一只梨开始削。随着一圈一圈梨皮从我手里褪落,我忽然明白那个叫杜月笙的男人削梨不仅仅是一种笼络,这是你们中国人自我修养的方式。对于普通人而言,削梨是需要很好地掌握腕力的事,你不能太急躁,也不能犹豫不决。一点点错误会让梨皮断开,那样就不美了。你要端正身体,平静凝重,这时候你的力量有种阴柔的美,最持久,也最有生命力。”昂热漫不经心地说。 “校长你的意思是?”楚子航把梨放在托盘上。他当然明白在这样一个下午,昂热本应由很多事要忙,却来这里看他,并且遣开了其他人,不是要讲削梨的技巧。 “你掌握这种技巧有多久了?”昂热的声音低沉冷漠。 病房里的温度好像忽然下降了,冷得会有冰渣从空气里凝结出来。楚子航微微打了个寒噤,昂热直视他的眼睛,一动不动。 “两年。”楚子航明白昂热说的是什么,一旦“爆血”,言灵之力和领域范围都急剧提升,瞒不过昂热。 “也就是,在你成为狮心会会长之后不久,你就掌握了这种技巧。”昂热起身,在病房中踱步,“你是从狮心会的原始档案里总结出这种技巧的吧?虽然已很有天赋,但是要想自行领悟,还是太难。” “是。” “真是匪夷所思,”昂热低头,笑笑,叹了口气,“狮心会是这所学院最古老的兄弟会,存有丰富的档案,甚至一些连图书馆里都没有的东西,你能在狮心会的档案中找到。但是那不完整,作为狮心会的创始会员,我取走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这个部分就是‘爆血’的技巧,但你居然能从蛛丝马迹中重新推导出这一切。很了不起。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取走那部分档案么?” “爆血存在危险,血统纯度似乎能在瞬间提高,但是人会产生很强的攻击性,在档案里被称为‘杀戮意志’。” “是的,‘杀戮意志’,龙族特有的一种精神力量,这种东西从生物学上说就像是野兽会因为血的气味而兴奋,这是基因决定的,被称为‘嗜血基因’。而龙族在愤怒状态下有攻击一切目标的冲动,这种冲动会大幅提高他们的能力。但有时也让他们不计后果。爆血之后,混血中的杀戮意志也会提升,一贯温和的人可能会变得野兽般残忍。但,这不是‘爆血’被视为禁忌的原因。” 楚子航点点头,“我在听。” 昂热坐在床边,沉默了好一会,“一直以来,校董会对于‘血统’这件事讳莫如深。 你们只知道你们同时有两个种族的血统,但是所有的课目都绕开了血统这个核心秘密。有没有觉得奇怪?” “感觉到了,有些东西你们不愿意教。” “了解自己往往是件残酷的事,从最深处剖析自己的血统,对于年轻人来说,不是件轻松的事。我们不是不愿意教,而是不知道如何说起往事。”昂热缓缓叹了口气,开始了漫长的讲述,“从基因上说,龙类远远强于人类,这是不争的事实。从达尔文的进化论确立以来,我们往往相信优秀物种会淘汰落后物种。但龙类和人类之间,恰恰相反。基因不占优势的人类结束了龙类统治的神权时代,从那以后,龙类反而成为生活在阴影里的爬虫,人类高踞万物之灵的宝座。你们可以想像,对龙类而言,这是多么难以容忍的事。人类清楚地知道龙类的仇恨是何等强烈,只要让龙类复苏,人类会被重新才在脚下,而龙类真的活下来了……因为人类的贪婪。” “贪婪?”楚子航一愣。 “因为最早掌握龙类秘密的人,不舍得毁灭这个种族。想想看,龙是何等强大和美丽的一种生物,他们掌握‘炼金’和‘言灵’两种技术,前者改变物质的构造,后者锤炼精神,这两种技术在极盛的巅峰时期,远强于人类所谓的‘科学’。在还未掌握‘科学’的年代,人类觊觎龙类的力量,不断地研究仅存的龙类,以进贡于神的名义,令人类的女性和龙类生育混血的后代,从而缔造了所谓的‘混血种’。你才20岁,你大概很难想像那种残酷而又野蛮的仪式,”昂热低声说,“被进贡于龙类的女性很难活到孩子降生后,因为她自己的躯体太脆弱,但是孕育的孩子又太强大,她们在金属栏杆构成的笼牢里,在漆黑的地牢里,或者被捆在石刻祭坛上,痛苦地挣扎,浑身鲜血,无法完成分娩。最终作为容器的母体会被里面的子体突破,温顺的孩子加以培养,危险的后代被刺进笼子的长矛杀死,然后一代代继续混血,直到血统稳定。这就是混血种肮脏的历史。” 楚子航微微闭上眼睛,眼前是深色的石壁上四溅的更深的血色,灯火飘摇,女人的哀嚎和怪物的嘶吼回荡在地窖深处,太古的祭司高唱着圣歌。 他明白昂热为什么叹息了,这段历史肮脏得叫人作呕。 昂热接着说,“上过学院的基础课之后,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概念,那就是我们所谓的‘混血种’,人类血统的比例必须超过龙类血统的比例,反之就是异类,是我们的敌人。通常,龙类血统的比例越高,血统优势越明显,但是一旦突破了某个比例,那个比例我们称之为‘临界血限’,一切就全变了。龙类基因强大到能够修改其他种族的基因,突破临界血限的混血种,他们的人类基因会被强行修改为龙类基因,他会完成‘进化’。” “进化的意思是?”楚子航问。 “进化成龙类,更高一级的生物,”昂热顿了顿,“而龙类,是我们的敌人。”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抬起头,“你们不愿意教授这些知识,是因为……混血种有可能进化成完全的龙类?” “不,这其实是个悖论,”昂热摇头,“如果跨越‘临界血限’的混血种最后都会转化为纯血龙族,那么世界上的纯血龙族会越来越多。哪怕只是上过基因生物学入门课的学生都能理解,血统经过多代的混合之后,必然会在某个个体上富集。你知道血友病吧?一度是欧洲王室的‘王室病’,因为中古时代各个王室频繁通婚,最初某个王室成员的血友病基因在传播了很多代后会在某些后代身上富集,从而病发。龙族血统也是一样。而纯血龙类是不死的,只要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茧化,他们总是可以死而复生。这样几千年几万年积累下来,满世界都是纯血龙类,即使学院把执行部扩充为几个集团军都对付不了那样庞大的纯血龙群体。” 楚子航点了点头。 “这是因为人类基因的反噬。”昂热伸手从托盘里拾起一粒干燥发硬的面包渣,双指缓缓地碾压,碎屑冉冉飘落在托盘里,“在龙类基因面前,人类基因弱小得不堪一提,龙类基因压倒人类基因,根本就像大马力压路机碾压碎石那样简单,压成尘埃。但是想像一台压路机把碎石碾成尘埃之后……”他翻过手让楚子航看自己的指面,仍有些细小的面包渣残留,昂热再次碾压那些碎渣,用了几倍于上次的力量,再翻过手,面包渣还在。 “变成尘埃之后你再碾压也没用了,你不能把它完全抹掉,变成零。”昂热轻声说。 楚子航微微一怔,“明白了,人类基因不可能完全被改写!” “是的,人类基因在最后的一刻会表现出惊人的顽强,在人类基因被修改到仅剩0.001%的时候,它会反击。强大的龙类基因无法清楚最后0.001%的杂质,这些在龙类看来不纯净的东西就像是无法除掉的渣滓一样保留在基因里。” “所以混血种不会变成纯血龙类。”楚子航说。 “对,但他们会变成一种叫做‘死侍’的东西,不够完美的基因导致不够完美的躯体,于是无法容纳强大的精神力量,他们在进化到最后一刻的时候就会死去,躯体的微结构改变,绝大部分意识丧失,失去自我。”昂热幽幽地说,“他们外表还想普通人一样,但根本是些行尸走肉,龙类并不把他们当作同伴,人类更把他们看作敌人。如果说龙类的世界是天堂,人类的世界是地狱,那么他们是迷失在天堂地狱之间的亡魂,没有人接纳他们。他们因血统的召唤而自然地服从龙类,龙类便把他们用作和人类战争的炮灰,他们死了不要紧,因为总还有新生的。” 病房里一片死寂,昂热掏出外衣口袋里的饰巾擦手,看着楚子航。 “我懂了。”许久,楚子航打破沉默。 “你是很优秀的学生,当然能明白我的意思。‘爆血’是禁忌的技巧,虽然它能短瞬间活化你的龙族血统,但副作用是,可能突破‘临界血限’。突破临界血限后,就像是进入下降轨道的过山车,没有任何力量还能把你拉回来。这种技巧是魔鬼,不仅消耗你的生命,损害你的身体,而且血统瞬间纯化带来的快感,会让你沉浸在‘无所不能’的幻觉中。如果你对于力量太过贪婪,魔鬼就悄无声息地引你跨过界限,把你推向深渊。你的结局会是一个死侍。” 昂热伸手在楚子航的肩头拍了拍,“那时候我只能杀死你,对那时的你而言,死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他拾起托盘里的梨递给楚子航,“吃掉它,别浪费。记得我说削梨的故事,只有柔韧的力量才是最持久的,不要急躁,很多事,不是靠燃烧自己就能做到的。”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楚子航,“我今天独自来这里,是说‘爆血’这件事,我可以不知道。但是如果校董会知道这件事,你的学籍都会受到影响。作为教育家的我从不违反自己定下来的校规,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破例,你的勇敢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昂热离开了病房,留下楚子航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病床上看着那只梨,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天阴了。 2.送葬人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铺天盖地的雨打在小教堂的钟楼上,钟在风里轰响。 “听这声音就像送葬,”昂热坐在马鬃毛的单人沙发上,冲那个趴在桌前摆弄电脑的人举杯,“真不知道那么多年你在这么个小阁楼里怎么住下来的。” 这间阁楼就在钟楼正下方,向阳的一面都是玻璃窗,整整一墙的架子上码满了西部片的dvd,一张乱糟糟的床、一张巨大的投影屏幕、一个堆了无数空酒瓶的酒鬼、还有各种各样封面是泳装美女或者低胸女郎的时尚杂志,全部集中在这个斗室里,比酗酒party后的学生宿舍还要乱糟糟。以昂热的审美和身上那件考究的定制西装,根本就不该在这个破地方落座,更别说和主人分享那瓶不知开了多久的苏格兰威士忌。但是昂热进门后很自然地占据了这件屋子里最舒服的位置,他熟悉这里,就像熟悉自己的校长办公室。 这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能让他感觉到安全的地方。 这间屋子的主人是守夜人。 “熟悉一下送葬的钟声,这样在我死的那天我听着钟声会觉得回到了家中。”守夜人哼哼唧唧地说,“在这种下雨天,拜托你能否别穿得像个送葬的来我这里听钟声?” “黑西装,怎么了?我难道不是一直这么穿么?”昂热无奈地抖抖领口。 “因为这些年你一直在为送葬做准备。”守夜人把转椅旋了过来,盯着昂热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你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喝酒,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借用你的音响。”昂热手中的是一支录音笔。 “那天风很大,雨也很大,所以高架路上什么车都没有,对么?” “什么这都没有……安静,很安静,只有风雨声。” “时速呢?还记得你们的时速么?” “不记得……没有人注意时速,速度好像……消失了,只有风雨声……” “手提箱,刚才你说到手提箱,手提箱里的东西你看到了么?” “黑色的……黑色的手提箱,金属的,有圆形的……锡的……金属印……在箱口上。” “说说那些影子吧。” “他们饿了……他们渴了……他们想要新鲜的肉食,但他们吃不到……他们……死了。” “那个进入高架路的路口,你记得入口的编号么?” “路牌……路牌被柳树遮住了。” “但你看到路牌了,对么?所以你记得它被柳树遮住了。” “看到了路牌,柳树在路牌前摆动……” “仔细想想,那块路牌,绿色的路牌,被柳树枝条遮住了,风吹着柳树枝拂动,露出了些文字,对么?露出了些文字,你记得什么没有?” 呼吸声变得一场沉重,通过那套高保真的音响震动整个斗室,好像整个空间就是一个怪物巨大的肺。窗外的风雨声却越发的清晰,好像那个看不见天空的夜晚跨越了时间重新降临,那个夜晚根本就是个魔鬼,而风雨是它的使者。守夜人用力舔着自己的牙齿,就像是看恐怖片到高xdx潮时,你明知道那吸血的反派必将蹦出来扑过来,你只想知道是哪个角度,你甚至不想逃避了而只是等待。 “000……000号入口!”说完这句话,呼吸声中断,仿佛叙述的人被一刀斩绝。 死寂。 “是楚子航?”守夜人低声问。 “是他,在他快醒来的时候,我对他施加了催眠,他不知道。”昂热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我只想知道他如何摸索出‘爆血’的技巧,没想到听到这些。” 守夜人沉默了很久,猛地一捋头发,靠在转椅后背上,仰天长出一口气,“听起来是个噩梦。” “那台迈巴赫,最后找到了么?” “找到了,在城外的荒地里,车身被严重破坏,就像是用激光切割刀随便乱割,又用焊枪随便点焊过。车被发现的位置距离最近的高架桥有15公里。”昂热把一份打印材料递给守夜人,“它不是被拖车拖去的,是自己开去的,现场没有任何拖车的痕迹,荒地上留下了明显的车辙痕迹。” “哪里来的资料?” “校董会在中国拿到的,中国警方‘未知类型犯罪’的档案,经过我手的时候我悄悄留了一份复印件。” “校董会?”守夜人微微皱眉,“我以为这些年你已经完全架空了他们,别忘了我们如今是个学院,我们不是当年的秘党了,校董会应该只是墙上的一排肖像,他们管校务干什么?还以为自己是秘党的长老会?” “架空,”昂热苦笑,“这不是谈校园政治话题的时候。” “你配让我和你谈政治么?你根本不懂政治,你只是个阴谋家而已。”守夜人摇头,接着看档案,“是其他人把车开到那里去的?车被发现的地方是第一现场么?” “不是其他人开去的,方向盘留下的指纹只有楚子航和他父亲,非常清晰,没有被破坏过,如果有人哪怕戴着手套把车开过去,也会留下痕迹。” “就是说第一现场就是那片荒地,楚子航在那里遭遇了……北欧阿瑟神族领袖的奥丁,而他当时误以为自己在高架路上。”守夜人把酒杯里剩下的冰块吞进嘴里,缓慢地嚼着。 “幻觉?集体幻觉?某种能够导致幻觉的言灵?” “也许有言灵能影响到年幼的楚子航,但能够使用‘言灵时间零’,他父亲的血统纯度未必不如我,假如说他都没察觉自己在幻觉里……那么释放这个言灵的只能是龙王了。” “奥丁会是龙王之一么?” “不知道,如果从北欧神话推论,他是正义的神,而黑龙尼德霍格属于邪恶阵营。” 守夜人耸耸肩,“好吧,奥丁,无论是神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我们暂且这么称呼对方,也可能是伪造了一张路牌,把楚子航他们引入了一片无人的区域,比如一条还没有竣工或者废弃的路,那条路距离荒地不远,最后楚子航逃逸的时候精神非常紧张,误以为自己还在高架路上,这个解释怎么样?” “在地图上搜过了,没有这样一片无人区域。” 守夜人沉默了。他的神色很怪异,脸颊肌肉跳动,眼角抽动,说不清是不安、是惊惧还是搞怪,如果路明非看见一定会说,“喂,你怎么满脸见鬼的表情?” “那么他是见鬼了,”守夜人看着昂热的眼睛,“他到了……死人之国?” “对,”昂热也看着守夜人的眼睛,“这就是我的结论。那条高架路确实存在,‘000’入口也存在,只是一般人找不到他。直到今天那条高架路也都还在,空着,没有人,和那晚雨夜里楚子航看见的一模一样……那里是……死人之国!” “你在扯淡!”守夜人从转椅上暴跳起来,“你今天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死人之国!那是何等神圣的地方,人类几千年历史里,炼金术士们为了找它想破了脑袋,一个孩子何德何能就进去了?” “你在担忧,你在我面前几十年没有蹦起来过了,你总是缩在沙发里像条懒蛇,而且喝多了啤酒长了啤酒肚。”昂热指指守夜人那条牛仔衬衫遮不住的小肚子。 守夜人低头看了一眼,意识到昂热说的是事实,他作为老一代落拓西部美男子的八块腹肌已经变成了一整块凸起,几十年来他都没有激动过了,因为委实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事,看安西部和性感女郎杂志回忆年轻时代的日子过得很惬意。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忽然失态了,如果那个世界的出口真的出现……他惬意的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死人之国只是一个传说,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守夜人坐回转椅里,斟酌着词句。 “跟我说说那个死人之国,在秘党里我是新派人物,研究科学,炼金术和龙类的事情你懂得远比我多。” “说来话长……”守夜人沉吟着给自己倒满一杯纯麦芽威士忌。 “长话短说。” “那么就是两个字,天堂。” “天堂?” 守夜人含了一口威士忌,“其实炼金术师没有人清楚什么是‘死人之国’,传说中最后去过那里的人已经在中世纪被作为女巫烧死在十字架上了。历史上不乏炼金术师说自己去过,到他们都不能证明自己。这个东西的存在比‘贤者之石’还要神圣,炼金术的精髓,就是‘杀死’物质,然后令物质‘再生’,在这个过程中,杂志被剔除,物质获得新生。但是杀死人很容易,杀死物质却不那么简单,为了杀死金属,炼金术师们不断追求更高的火焰温度,和更神奇的配方。” “生的前提是死。”昂热点头。 “对,死去的物质才是最好的材料,要想炼出黄金,就要杀死白银,要想炼出利剑,必先杀死钢铁。”守夜人低声说,“而死人之国,就是传说中和我们的世界并存的一个世界。那里不仅仅是死人,而且是死去的物质堆积的地方,那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始终一半暗半明的光中,地面是古铜色的,那是死去的金属构成的,天空是灰色,那是死去的空气构成的,火焰冰冷而且是蓝色的,都是死去的火元素,水不能浮起任何东西,因为水也死了。那里组成城市的是从古到今所有生物的骨骼,它们都死了,第五种元素‘生命’富集在它们的骨骼里,能够炼出传说中的不死药、点金石,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贤者之石’。想像一下那对炼金术师们而言是何等巨大的宝库,如果他们能到达那里,随手一地下拾起一块石头,都是最好的原材料。那里的灰尘在这个世界都价值连城。” “这和龙族,或者说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昂热问。 “很可能没什么关系,因为这个死人的国家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守夜人说,“你想那些炼金术师过着多么艰苦的生活,整天在火里烧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希望能弄出点值钱的玩意,灰头土脸的。那时候还没有公开讲学的课堂,只靠着羊皮书上东拼西凑的一点经验。如果不虚构一个天堂满足一下自己,这份事业可能实在坚持不下去。这种传说一中世纪太多了,航海家们那时候还没办法航行到中国,于是他们就说中国遍地黄金,但是海路不通,因为海底都是龙沉睡在岩浆里,船航行过那里,龙就醒来咬破船底,人就落进岩浆烧沸的海水里。”他顿了顿,“但是,这确实符合一个北欧神话的说法,黑龙守在‘世界之树’通往‘死人之国’的树枝旁,看起来,他就是死人之国的看门人。而在诸神的黄昏到来之际,大海被破开,由死人指甲组成的大船从海中升起,它来自死人之国,船上站满了亡灵。他们是死人之国派出向生人挑战的军队。” “亡灵……楚子航看到的那些黑影?” 守夜人点点头,“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觉得,尽管我们那么努力的研究龙族,他们依然很神秘。他们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建立了庞大的文明,把人类作为他们的仆役,修建了巨大的宫殿和宽阔的神殿,按照道理说他们已经留下无数的遗迹,光是人为破坏不足以把龙类的遗迹从地表上抹去。但事实上,能证明龙族存在过的证据依然相当少,普通的人类对此一无所知,那些奇迹般的东西我们从未挖掘出来过,譬如说青铜与火之王在北欧高耸如山的青铜宫殿,比如屹立在今天格陵兰岛上的擎天铜柱,黑王在上面钉死了白王,比如黑王下令修建的连接欧洲大陆和大西洋诸岛的越洋神道,按照文献上说那神道宽大概有400米,足可以让一个马其顿的万人方阵保持阵型通过,平坦如水面,笔直没有一丝弯曲。” “要是还存在这种道路,我一定会开车去飚一下极速。”昂热点头。 “但是黑王一死,这些东西就消失了,就像亚特兰蒂斯沉入大西洋。事实上,亚特兰蒂斯的传说就是龙族消亡的历史变形,一夜之间,这些比今天的帝国大厦还雄伟的东西,甚至整个曼哈顿岛,甚至整个美国,彻底地消失了,再也看不到,再也找不到。这可能么?你要知道就算这些东西沉入大西洋,激起的海啸还要三天才会到达印度洋,并且一举淹没整个印度,但它消失得很平静。”守夜人问,“为什么?” “和死人之国有关?” “这就是猜测之一,龙族的国度根本就不是建设一正常的维度中的,而是建设在他们统治的‘死人之国’。这是个神话维度,是另一种概念的世界,跟我们现在有的世界并存,只有少数的接口可以到达。” 昂热缓缓地仰头,对着漆黑的屋顶,吐出一楼饱含酒精的气体,体会着这个传说里那股魔法般蒸腾而起的神秘气息,“从科学的角度而言,这太难解释了。一个新的维度,新的空间,要打开进入那里的通道需要消耗惊人的能量,大概足够把地球加速到近乎光速,像颗子弹似的射穿黑洞什么的,如果拥有这种可怕的力量,黑王根本不可能被人类杀死,他吸吐一次就足够把世界焚烧几百遍。” “你在谈能量、黑洞、以及四维空间,”守夜人挑起眉毛,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这仍然是科学领域内的事,你仍然在用人类的眼睛看世界。” “龙族眼中的世界……跟我们完全不同,是么?” “是的,龙族的天赋能力是改变规则。你们目前走的路线,是用科学的方式解释言灵,你们说‘镰鼬’的效果其实是通过改变空气的密度,令释放者周围的空气形成自然的放大腔,同时提升听觉,因此对细微的声音极其敏感。但龙族完全不那么认为,龙族就认为言灵改变了领域内的世界规则,释放镰鼬,就是唤醒了空气中沉睡的灵,这些灵化作风妖,把声音像是送信般叼取送到你的耳边,而一旦它们进化为‘吸血镰’,就会从信使变成不畏死的攻击者,化为风的利刃向外扩散。”守夜人说,“炼金术的逻辑上说,一切都很通畅,很好解释。而你研究的科学是种舍本逐末的东西,每次都要搞出不同的科学概念来,解释的磕磕绊绊,什么空腔、微结构、湍流、风眼效应。” “你们那套炼金术逻辑就是神棍逻辑好么?”作为一个剑桥毕业生,昂热无法接受对方对科学的诋毁,声音高了起来,“而事实上你们神棍说什么就是生动,根本不讲逻辑!” “那你自己的‘时间零’呢?你能用科学解释时间零么?你延缓或者加速了时间?你能告诉我缩短或者延长时间轴需要多少能量么?”守夜人耸耸肩,“越是高阶的言灵,科学上解释越困难,这原本就是神秘学的领域。死人之国的存在证据很多神话里都能找到,西藏人相信人在死亡后有四十九天的时间游荡一在个神秘的领域,这时人的灵魂被称作‘中阴’,按照发音翻译是‘antrabhara’,这就是神秘学领域的东西,没人知道这些‘中阴’到底去了哪里,也许是一片真实的空间,也许是存在于虚幻的意识世界里。” “好吧,神棍”昂热摊摊手,“那么,怎么开启‘死人之国’?” “死掉……” “废话!我是说活着去……”昂热感到有点无力。 “我说了历代炼金术师都想活着去……现在他们都去了,因为他们都死了。”守夜人撇撇嘴。“你是整个学院里炼金方面成就最大的人,如果你也对打开通道全无线索的话,那为什么通道会对楚子航忽然打开呢?” “首先,现在你的证据并不能证明楚子航真的到过死人之国,只是个假设;其次,想要进们,最重要的自然是获得守门人的许可。” “守门人是……”昂热沉默了许久,“黑王尼德霍格。” “但是在里面他看到的可不是尼德霍格,而是奥丁。” “神话中黑龙和他的对头……有可能是同一个存在么?” “剩下的真只有天晓得鬼知道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守夜人顿了顿,“好吧……还有最后一条……穿越边界的许可不是一次性的。” “什么意思?”昂热一愣。 “从最古老的典籍来看,进入龙族的领土,都需要得到许可。人类被允许进入,也许是朝觐,也可能是作为臣仆去听后差遣,这时候他们被严密地见识,只不过能尽可能地多看多听。他们不能在那里拿任何东西,即便那里每一件东西都比黄金还珍贵。但是人类是很贼的一个族类,他们仍旧有人成功地窃取了龙的东西,因为经过很多代的尝试,他们发觉被准入一次的人,身上会带有某种印记,这种东西被称作“烙痕”,曾今走过一次那条路,就能再次找到那条路,于是这些人就悄悄地自己潜入,避开龙的监视,就是传说中进入龙穴的盗宝人。”守夜人忽然压低了声音,“烙痕就像……允许多次入境的护照!” 楚子航是我们所知的唯一一个去过那里的人,”昂热微微打了一个冷战,“去过一次的人,就能找到路!” “就像灵媒,就像水晶球,就像白天与黑夜的分界,均能沟通不同的世界,”守夜人轻声说,“如果他是被选择的人,被龙选择。” 雨大了起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昂热扭头看向窗外雨幕里蒙眬的校园。 守夜人看着这位多年的伙伴,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里,抵直了腰,剪影瘦削而坚硬,分明只穿着西装,却如穿着铁甲的武士般威严。每一次他爆发出这样的气场是,都是源于某种强烈的……征伐欲望。 “很多年了,从没有想今天这样,我觉得我距离终点很近了。”静了许久,昂热转回头来,低声说。 “你的终点是什么?” “我要找到龙王们的故宫,吧他们捆在里面,在那些青铜、岩石、水下或者浮在天空里的宫殿里都塞上一枚核弹,然后同时引爆,我坐在那根钉死白王的铜柱上看这群爬行类的世界覆灭,大火像雨一样从天空里洒下来。”昂热表情认真,“你觉得我得人生终极理想怎么样?” “蛮好,”守夜人居然点点头,“我相信你做得出来,你这人一贯记仇。” “对啊,死人之国,这是我的机会。”昂热举杯,“老朋友,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专长是炼金术,不是研制核武器,这个事情你应该找道格?琼斯,他是物理系主任!说起来我有点肚子疼……”守夜人赶紧说,他只恨自己没有留一个后门可以蹦起来逃走……昂热很少求他,求起来都是要命的事。 “下周校董会的调查组到达学院。” “什么?”守夜人愣住了。 “调查组”这个词……这东西出现在卡塞尔学院实在很违和,建校差不多一百年里,昂热几乎一直是这个校园的绝对领袖,校董会是原来密党长老会改组的结果,这些人虽然能够钳制昂热,却很少试图干涉昂热的工作,指挥执行部获取点资料已经是极限,如今他们竟公然派驻“调查组”!调查什么?怀疑什么? “名义上是和教育部联合的一次考察,考察卡塞尔学院办学情况,事实上在六旗游乐园事件之后立刻排除调查组,目的应该是事件的中心人物楚子航,他这些天在小校园新闻网上已经热透了”。昂热叹了口气。“我们确实养了一支不错的狗仔队,校董会对于学校情况的了解很多都出于我们自己在内部网上放出的新闻,他们应该能觉察出楚子航的表现异常。” “不仅仅如此吧”?守夜人皱眉,“他们把那份中国警方的资料看得如此重要,应该是很早就对楚子航的身份和那起事件有怀疑了。” “‘暴血’、‘烙痕’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能叫楚子航完蛋。”昂热说,“你必须帮我。” “说得好像我欠你的一样……” “我不信任校董会。”昂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守夜人愣住了,室内本来已经不高的空气温度在这冷感四溢的一句话间好似冰凝了,两个人默默地对视,听着雨声哗哗,。守夜人对校董会的态度也说不上好,他一直都说已经是新时代了,什么密党元老会这种机构已经没哟必要存在,家族的老家伙或者新继承人什么的就当好自己的幕后投资人,校董会不该干涉校务,校务是执行者的事,他们这群人才是执行者……如果他在阁楼上喝了几十年酒看了几十年美女杂志也能称“执行”的话。 但是他不是说对校董会不信任,毕竟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而长老会毕竟仍旧是整个密党的精神领袖。 有什么理由不信任手握巨大资源而且愿意与你并肩作战的领袖们?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标。大家就像是同性的伙伴,暂时目标一致的时候,就会同行,但是应为最终的目标不同,总会在岔道口分道扬镳,我不知道还有多久我会和校董会分道扬镳,但我觉得隐约看见了那个岔路口……”昂热轻声说。“这么多年来,密党对抗龙族的战争是无私的么?” 守夜人沉默了片刻,摇头,“虽然在有些年代,我们曾经涌现过英雄,为人类或者世界这样崇高的主题付出过惨重的牺牲……但我不敢说密党是无私的,组成长老会的每个家族都是财阀,我们从龙族文明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介于纯血龙族和人类之间,龙族比仇恨人类更加仇恨我们,因此我们被逼上了与之决战的路。” “那么如果有一天没有了龙族呢?有一天这世界上所有的龙都死了。”昂热端着酒杯,走到窗前,眺望“英灵殿”顶被雨水冲刷的雕塑。 “你觉得……那一天快要来了?” “神话中‘诸神的黄昏’,黑龙复活,从死人之国来的军队和恶魔们一起发动对生者的战争:玛雅文化说2012年第五个太阳纪的尽头,将不再有新的纪元,因为一切彻底结束;佛教神话说三场巨大的灾难之后,三界之中,自无间地狱至第三禅天,全部毁灭,一切如尘埃飘散。这是从太古时代开始人类世代相传的‘毁灭主题’,我相信有这样一天,命运三女神的丝线纺织到尽头,迎接生命线的只能是一柄剪刀,那一天就是决战之期。”昂热深深地吸气,“我并不害怕决战,从我知道这场战争自太古时代已经注定,我只怕自己没有那么长的寿命,赶不上它。如今我看到了希望,四大君主轮次苏醒,死人之国的门重新打开,路明非、恺撒、楚子航这样血统精纯的年轻人出现,最后的战争临近了。” “不如说是毁灭临近了。”守夜人对于这个悲观的语言显得很淡定。 “不!”昂热猛地扭头,那对铁灰色的瞳孔里,炽烈的金色光艳吞吐。 守夜人愣了一下,一手高举酒杯,一手麻利地抓起酒瓶,挡在自己两眼前。他透过琥珀色的酒液看昂热。 “你搞什么?”昂热倒是愣住了。 “当墨镜用……你现在两眼亮得好像闪光灯!”守夜人振振有词。 昂热忽然间高涨的威严在各个做事风格素来没谱的家伙面前没撑住几秒钟,退潮般迅速回落了。昂热叹了口气,“决战,只有打了才知道胜负。我们既然能杀死青铜与火之王,我们未必不能杀死其他龙王,乃至于黑王。命运女神的剪刀不仅仅是落在人类的生命线上,还有龙族的生命线,决战之后,可能龙族重新成为世界主宰,也可能他们被彻底终结。事实上,校董会对于决战也很期待,他们甚至满怀信心,甚至其他的混血种家族,比如汉高那些人……” “汉高不过是个投机商人,”守夜人冷冷地哼了一声,“还学我穿得像个牛仔。” 昂热又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多年的伙伴总是有点脱线,人类命运世界毁灭的主题似乎没有他和汉高撞衫来得严重……其实守夜人对汉高指责完全站不住脚,年轻时代的汉高真的是一个德州牛仔,还是一个警长,以那对炼金转轮大杀四方。而他这位老朋友……似乎只是一个沉溺在狂野酒吧女郎和酒瓶子里的英俊青年,酷爱牛仔风格的服饰而已。 “他们都认为在龙族全灭之后,混血种会掌握世界的权力,没有龙族潜在势力的制衡,混血种可以把全部精力用于统治人类。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在家族之间分权了。”昂热说,“他们才是真正的政治家,政治家永远在战争还未结束的时候就想到建设新的世界,就好比美国和苏联还未攻克柏林已经考虑如何在欧洲划分势力范围。” “他们这么想我不意外,他们一直是这样的人,”守夜人说,“我好奇的只是,你的目的是什么?那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是秘党中最具执行力的人物,你为‘屠龙’这件工作出力最多,你没有家庭子女,没有财产,花钱像一个朝生暮死的浪荡公子。而你已经老得快要死掉了,你为什么这么坚持?” “你知道的,何必再问我?”昂热淡淡地说。 轮到守夜人叹息了,“你是送葬人,龙族的送葬人。所以你一直是、穿着黑色,袖子里带着折刀,一百年里每一刻你都在想杀人,啊不,屠龙。你是那种很记仇的人,谁和你结下仇恨,成为你的敌人,就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他们先杀了你。” “对。”昂热点点头。 “你的目的呢?彼此交换一下内心是老朋友间应该做的。”昂热扭头看着守夜人。 守夜人接着挠头,歪嘴,“不告诉你……因为我不喜欢说谎。” “你以前总是对女人花言巧语。” “你全身上下哪有半点像女人?” “我不想跟你说烂笑话。”昂热把空酒杯放在一摞dvd上,“校董会既然派出调查组,说明他们对我在这件事上的能力不信任,而我也不信任他们的判断,无论是出于楚子航继承了狮心会的角度,或者因为他是目前唯一一个可能去过死人之国的人,我都不希望校董会把他从这个校园里赶出去。教授中肯定会保护楚子航的只有施耐德,他控制着执行部,但是影响力还不够,院系主任那些老怪物们……” “你自己也是老怪物。” 昂热没理睬他,“还是会尊重校董会的意见,能帮我留住楚子航的只有你,你是我多年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回答,不用多话,一个字的答案。” “你就是在逼我表态嘛……”守夜人缩在转椅里,双手抱怀,挺着肚子叹气。“一个字,yes或者no。”昂人的声音严厉起来,他知道求这个人没用,这个人看起来邋遢没谱,但是对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断。 “我记得学院里推行中文教育还是我的意见。”守夜人慢吞吞地说。 昂热一愣。 “在这所学院里大家都说中文,以便我们在中国屠龙的‘东方攻略’,而中文里‘不好’是两个字,”守夜人歪着头看着昂热,“可你要一个字的答案,我只能说……” 沉默了很久,昂热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你非要卖这么一个关子么?” “我也这么说‘呸’……”守夜人挥挥手,“但是我是个有教养的人,这种字不能出自我的嘴里,所以我还是说‘好’吧。” “你好像是个不说冷笑话就会死的人似的。”昂热拿起自己带来的雨伞就要出门没他已经实现了此行的目的。 推开门的瞬间他听见背后守夜人慢悠悠的声音,“喂,朋友,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对么?” “当然。”昂热没有回头。 “我承认,我不喜欢校董会那帮老古董和政治家。出于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可能滥用卡塞尔学院的力量,但他们的目标是建立混血种的时代,全新的时代。他们想的仍旧是建设,虽然权力欲有点过剩。而你,你是是要为龙族送葬,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死人之国,我相信你会把核弹运进去,把那些太古时代的伟大遗迹炸毁,火雨从天而降的时候,你会点燃一支雪茄倒上一杯香槟来祭奠你的朋友们,那些最早的狮心会成员,如今他们已经成了一块大墓碑上的名字。龙族如果知道他们的复兴的命运因为杀了几个混血种跟一个差不多该死的老家伙结仇,于是被老家伙百变,他们会后悔得肠子发青的。”他顿了顿,“昂热,你要的只是毁灭,对于毁灭之后的事情你什么都不想,你在发狂的边缘。你以为你是谁?复仇女神?” 昂热撑着伞站在门前,雨水从他的伞缘坠落。他望着铁灰色的天空,似乎在思考,守夜人看着他的背影,老友此刻的背影模糊而遥远。 “你错了。”昂热低声说。 “哦?”守夜人一愣,“你的意思是……出了屠龙,你那固执的脑瓜子里还有点别的计划?” “我的意思是……你错了,是男神。”昂热反手带上门,“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将烂笑话。” 3.教育考察 1000次支线特别快车奔行在伊利诺伊州北部的丘陵地带,放眼望出去,植被从深绿到金黄到红褐,颜色变化如同霓虹。铁轨在原野上切出一条铁色的线,直指前方。 已经是初秋了,校董会在几次审慎的紧急会议之后联系了教育部,派出了这个调查组,距离“六旗游乐园”事件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为了掩盖这次时件的真相,校董会令旗下财团购买了六旗公司的股份,入驻董事会,并把修复的任务交付给校董会控制的另外一家建筑公司。 “这群惹事的家伙,每次斗室大笔大笔的钱啊!”调查组组长安德鲁加图索眺望窗外,喃喃自语。 作为加图索家族的首席财务官,他也是一个混血种,只不过言灵能力有限,这次被委派为组长,得以亲赴秘党最大的投资项目卡塞尔学院观摩,其实他心里是很开心的。想像一下一个埋头在财务工作里几十年的老会计忽然开始扮演一个钦差的角色,威风凛凛地去旗下项目考察,何等的舒畅。 他觉得趁此机会有必要给学院的人一个警示,这么多年来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总是捅娄子,然后就要用海量的钱去善后,而这些钱往往就得从校董们的账户上调用。安德鲁曾经深夜被电话吵醒,让他从美国纽约的地下金库里调动5吨储备黄金运往南部非洲,只因为执行部在围攻一个三代种时痛下狠手,当着当地土著的面把那家伙切成了碎片。 那家伙藏在金脉里,以黄金为食物,是当地土著供奉的财富之神,浑身肌肉骨骼都渗透了金元素,碎片都像是纯金的。土著认为这些外来者杀死了神,于是要求赔偿,如果不能赔偿一条新的黄金龙兽,就要把执行部的人吊在笼子里直到死,据传之后能用来灌腊肠什么的……为了掩盖这个事件,并且和平解决冲突,学院用这些黄金铸造了一条龙兽模型馈赠给土著,换回了被擒的专员们。迄今这座黄金雕像还站立在南部非洲的密林深处,美国军方的间谍卫星几度把它误以为是什么导弹发射装置。 安德鲁受够了学生们在昂热的教育下胡作非为的风格,不整顿校风校纪是不行了!在安德鲁上学的年代,还分男女校,学生们彬彬有礼敬畏师长,安德鲁认为那才是学生应有的风貌。 他觉心趁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的领导才能。 “还有五分钟火车就会抵达终点站,现在已经开始减速。”年轻的秘书走到安德鲁背后,微微躬身。 安德鲁立刻端正了坐姿和表情,冷冷地回看了秘书一眼。他在跨国公司有多年经验,知道一个优秀的领导一定要庄严,而庄严最好的办法就是面瘫,不要轻易流露表情。这个秘书不是他的下属,是被弗罗斯特加图索先生指派来的随团秘书,说是可培养的年轻人。对陌生的年轻人尤其要严肃。否则他们会认为你是好说话的上级而放松对待。 “资料都准备好了么,帕西。”安德鲁问。 “准备好了,先生。”名为帕西的年轻人用温雅好听的意大利语回答。 安德鲁其实很满意于帕西的效率和勤奋,看起来是有前途的年轻人,不多的缺点之一是他似乎总把那头漂亮的金发梳成长刘海遮住整个眼睛和双眼,尤其躬身的时候,安德鲁看不见他的眼睛。跟上司汇报的时候不诚恳地直视,安德鲁觉得这很不好。 “作为调查团的成员,这次我们会严肃地考察卡塞尔学院的办学情况,确保校董会的每一分钱都用到了实处,如果存在浪费、违规、活着教育原则上的错误,我们会本着校董会章程给予严肃的处理。我们就代表校董会,我们有最高授权!明白么?”安德鲁以教训的口吻说, “所以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你是秘书,是重要的接口人,我不希望你在工作之外和学院的人有单独联系。” 安德鲁很为他的最高授权自豪,这东西放到中国古代就是皇帝赐的尚方宝剑,而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章程则完全是份暴力章程,违反章程者的下场可谓悲惨。鉴于敌人的强悍,有这么一份强硬的章程也是难免的,执行起来往往会宽松。是否宽松要看安德鲁的心情,安德鲁想到就心情好。 “安德鲁先生,我们主要的目的,还是那名叫楚子航的学生吧。”帕西提醒,“如果调查范围扩大,我担心人手和时间都不够。” “那个劣迹斑斑的学生?”安德鲁皱眉,“他的事情已经有定论了!” 楚子航不会想到六旗游乐园事件之后,他已经成了卡塞尔学院的话题人物,虽知道来的却不是奖励而是出发。由于校董会建议的一系列出发,综合了他以往的表现做出,基于校董会章程,“失控”的学生会被带离学院,交由校董会进行“专人教育”。安德鲁握有足够的证据。 “是学院不多的‘a’级之一,如果没有明确的证据就带走她,学生可能会暴动。”帕西轻声说,“我们还是控制不要让学院的状态失控为好。” 安德鲁在心里冷冷地笑了,学生们大概是受了什么新派教育的影响,而误以为他们真的是在一所普通大学就读。一旦被校董会拿到证据,暴动?校董会本身就是最强的暴力机构,怎么暴动? “我们会展示明确的数据。”安德鲁回答得很冷淡,“我们此行还将拜会各位院系的主人,学院各个委员会的主人,你要为我安排好日程。” 这很重要,争取到院系主任们的支持,也就争取到了学院主流的支持。 “明白。”帕西说。 “我希望和昂热校长有一次友好的会谈,不过如果昂热校长不配合校董会的调查,我也可以不跟他见面。”安德鲁的口气很强硬,校董会最近对于昂热的意见比较大,显然他给校董会的报告非常地草率,逼得校董会居然要去校内新闻网上做搜帖子"这种事来重现六旗游乐园的事件真相。 “明白。” “学生社团的代表也是我要见的人。” “明白。” “卡塞尔学院成立的初衷,就是一个针对龙族的军事院校,如今是它回到正轨的时候了!”随着进站的汽笛声,安德鲁霍然起身,整理自己的衣领,脸颊拉出生硬的线条,如同一个要上战场的武士,“现在开始是我的工作时间!” 4、“卡塞尔学院欢迎您”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校董会调查团莅临指导。” “安德鲁老师您辛苦啦!” 安德鲁踏出火车的第一步,忽然惊恐地想要退回车厢。他还没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毫无疑问什么地方出错了,这场面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致…… 为什么是一辆花车?到底怎么回事?这招展的彩旗是为哪般?这占满火车站的男生女生手捧花束是什么意思?见鬼了这个穿着夏威夷花衬衫上来拥抱他的邋遢老家伙是谁?等一等!来前分明看过学院全部重量级人物的档案……没有看到这张长着个酒槽鼻子的脸啊! 他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老家伙深深抱进怀里,大力地拍打后背,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几乎晕倒时,又有漂亮的女生上来给他戴上夏威夷风格的花环,被簇拥着上了那辆漆画着q版五色小龙的花车。 “怎……怎么回事?这什么阵仗?劫持?”安德鲁傻了。回头求助似的望向帕西带领的全组干将,其中不乏言灵能力极端出色的战斗精英,居然此刻都呆站在原地没有动,怜悯地看着他。 帕西疾步跟上,凑到安德鲁耳边,“这应该就是派来迎接您的车队……这位大概是……副校长先生。” “副……副校长?”安德鲁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从未听说过卡塞尔学院有副校长这个位置,从组织结构表上看,昂热校长直接管理着负责学院运营的“校务委员会”和负责教育研究的“学术委员会”,那个委员会里也没有副校长这种东西,以昂热校长强大的执行力,根本不需要什么副校长辅助吧? “他还有一个称谓,”帕西低声说,“守夜人。” 安德鲁微微哆嗦了一下,大量那个酒气熏天的老家伙,无论如何没法把这家伙和照片上的人堆起来。来卡塞尔学院之前无论如何不能不研究学院隐秘的二号人物“守夜人”,安德鲁也搞到了他的照片,虽然是1934年在玻利维亚照的,历史有点太悠久,不过鉴于这家伙跟那些院系主任一样几十年没抛头露面了,能搞到照片已经不错了。可是照片上那雕塑般的美男子面孔呢?那希腊式的鼻子呢?那介于浪荡子和摇滚青年之间的细长卷发呢?那介乎妖冶和纯真之间媚杀少妇和老奶奶的眼神呢?那上有感觉的小牛皮靴呢? 哪里蹦出来这么个好像刚从夏威夷度假回来,且挺着小肚子的老东西? 他是守夜人?这隐藏在幕后的人物本该多么暗黑和强力啊!能够制衡昂热的人会是这种货色?而他居然还是……副校长? “因为懒散,没有适合他的职位,所以头衔是副校长,不分管任何事务性工作。”帕西解释说。 老家伙用力点头,意思大概是“我就是你等的那个男人。” 安德鲁一瞬间就颓了,明白自己的计划完蛋了。原本他预计阻挠他调查的只能是学院里一手遮天的的昂热,这时候他就会将已经掌握的材料公布给昂热,告诉他校董会对他的执行力不信任,校务必须彻查,然后绕过昂热直接去找各个系的主任们。 “黑王和白王,吉祥物,吉祥物,活跃校园气氛。”副校长先生看起来是个很豪爽的人,热情地大笑,“学院最近十年有很多改变,一直等着校董会的人来检查,展示一下全新的校园风貌,的终于把你们给盼来咯!” 这奇怪的腔调让安德鲁一阵脚软。 几百个身穿墨绿色校服的男生女生高举手中的花束围绕,花车缓缓而行,人声鼎沸,空气中飞舞着气球和丝带,隐约还有开香槟的声音,看起来他们都很开心调查组的莅临,要把这次调查办成学院的盛大游园会。 副校长挥手指着下方,满脸骄傲,“学生们的精神面貌都不错吧?”有力的竖起大拇指,“就知道调查组一定会满意!” 他没有给安德鲁任何回答的机会,高举胳膊对这学生们高呼,“同学们好,同学们辛苦了!” 同学们大声回应,“老师好!老师最辛苦……” 世界上有很多讨厌鬼,其中最讨厌的那种就是“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那种。 安德鲁没有在卡塞尔学院的“中文优先”的环境里呆过,自然也没有读过武侠小说,浑然不知中国文化的精深,若是双方对决,亮出“白鹤亮翅”这种有说道的起手势的,必然不如那个“双脚不丁不八站着,双手背后”的主儿武艺精深,当然最牛的还是在一群江湖人物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纵横来去的时候,在旁边扫地的老和尚或者自顾自擦桌子的小二。 安德鲁终于领教了。 正牌校长昂热据说是得了严重的咽炎不能见客,鬼知道一个血统强大到能够延缓时间的强者怎么会得咽炎,但是他一次都没出现过。暂代校长职能的副校长——他的名片上公然印着“nightwatcher”作为自己的名字,看起来十足是个漫画人物——则以十二分的热情招待安德鲁一行。 抵达卡塞尔学院的当晚,学院安排了中国风格的招待酒会,主菜是烤鸭,前菜是马兰头豆腐丝沙拉,汤是酸辣口味的西红柿汤,侍酒师端上来的是某种被称作二锅头的高度烈酒……安德鲁被副校长热情地搂着入席,完全被这糙汉的气质震慑了,数量有限的菜吃完之后,剩下的节目就是一瓶瓶开二锅头,其气魄好像欧洲王室婚礼上开香槟。 副校长看起来精神很好,非常开心,一再地跟安德鲁推杯换盏,对调查组的亲近之心可昭日月。这位号称是开启了“中文教育”先河的教育家——他自称为教育家——按照中国的礼仪拎着酒瓶在欧风的长桌边一个个喝过去,见人就举杯说“走一个”,豪迈得就像蒙古人的英雄成吉思汗。 喝到兴头上的副校长为大家演唱了中国歌曲,安德鲁能记得的歌词只有“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只有猎枪!” 第二天安德鲁还没有醒酒,就听见外面大喇叭雷鸣般响,奏着某种进行曲式的音乐,安德鲁拉开窗帘,惊恐地看见田径场上学生列出巨大的方阵,有规律地扭动肢体好像是进行着某种祭神活动。副校长热情地敲门进屋,邀请他登上敞篷越野车,围绕操场转圈,告诉他这是“中式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广播体操”,学院规定凡是一二年级的学生都要参加早操,否则就没有体育课的学分。 “我们的教育非常严谨!校董会的每分钱都花在刀刃儿上!”副校长大人信心十足,转身招手,“同学们好!同学们辛苦了!” 然后又是盛大的招待酒会,从资料上看副校长室纯粹的法国血统,但他以蒙古汉子般的热情,毫不避讳肢体接触,搂着安德鲁的脖子说解酒的最好办法就是“再喝一点”,否则“很伤身体”。 鉴于陪客的都是各个院系的主任,秘党精英,而且都对副校长非常恭敬,安德鲁也不能拂袖而去,怕毁掉这次的调查,只能又陪了一次中国式的招待会。最后喝得实在受不了了,只能避入洗手间。 第三天白天参观了学校的“三好学生”授奖仪式,自然也是中式教育传统,三好的标准是“血统好、成绩好、品德好”,唯一的s级路明非因为成绩渣到爆而落马,恺撒?加图索落马的原因也一样,最后由楚子航和陈墨瞳双双获奖,副校长亲自给陈墨瞳发奖,楚子航的奖项由师心会副会长兰斯洛特代领,由调查组负责人安德鲁代替校长授予,安德鲁不得不按照副校长塞给他的纸条,当众讲了很多楚子航的好话…… 晚上参观了女生的深水合格证考试,根据副校长的解释,龙族喜欢把藏身之地设置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譬如水下,歼灭青铜与火之王时多亏了水性一流的两名学生陈墨瞳和路明非,因此深水合格证非常必要,考不到的自然是拿不到毕业证的,每个学生都要在标准泳池中以四种泳姿游10000米。 安德鲁完全不理解这种海军陆战队特训项目为什么要出现在卡塞尔学院,由此看来学院的教育不但不松懈而且是异常残酷。 他只得服从副校长的安排,换上泳裤,陪着同样只穿泳裤的副校长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一边喝着加冰的二锅头——这被称作是“中国的威士忌喝法”——一边看着穿白色比基尼泳装的女孩们鱼跃入水,藕一样的手臂起落,破开一池清水。 “其实以前只要游200米,但是很好看对不对?”喝得很高兴的副校长凑到安德鲁耳边压低了声音说,“看得很享受呀,就让我们的女孩们多游游,多游游泳对身体好嘛!” 对着他的贼眉鼠眼,安德鲁觉得自己败了……彻彻底底地败了! 5、楚子航洗白计划 “你这是在帮我的忙么?你这是在激怒校董会吧?”昂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完全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但他是个“咽炎重到不能说话”的人,因此他已经没法站出来阻止他的朋友上蹿下跳。他开始怀疑请这个人帮忙是错的,虽然按照既往的经验来看这个人好像没有搞砸过任何事……但这一次这样子……还能不砸么? 安德鲁也许只是个没有经验的财务人员,但他背后是校董会,或者说,整个密党的长老会。 “别太天真了,事实是隐瞒不了的,如果校董会不是掌握了一些东西,他们不会派出调查组,你这些年在这个校园里一手遮天过得还不错?可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放任学生们搞‘自由一日’,等于开放一天无责任打砸抢,搞精英教育,对于血统优秀的学生进行包庇,你早该知道楚子航是个难于束缚的学生,自行评定血统,你到底为什么把路明非设为‘s’级,知道内情的人很少吧?都是你自己一个人说了算。这次楚子航出事牵连到你,都是你以前不检点。”守夜人挥舞着雪茄。 夜深人静,安德鲁应该又在宿醉中睡去了,图书馆中隐藏的中央控制室里,这所学校的掌权派针对如何暗算他有了分歧。 “如果说我不检点,那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天学生们就像在玩盛大的假面舞会,他们很喜欢假扮自己在一个中国大学里就读!”昂热叹了口气把一份资料甩在桌上,“一些社团联合递交了一份搞怪的申请,申请‘深入基层’,建立支部和小组……这很好玩么?而他们玩得很开心。我看下一步他们会递交申请,把校服改成中国民国年间的学生装款式。他们已经玩high了,完全无心上课!” “玩high了?”守夜人摇头,“只是刚开始,不要小看校董会,这些玩权力斗争的政治家,他们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出击,在我看来,调查组在短暂的混乱后会重整,他们会攻击我们的要害。” “哪里是要害?” “院系主任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些科学家,我想他们已经看出来了,校长和副校长的立场很一致,那么他们暂且还会支持我们。”守夜人比出三根手指,“要害在三个地方,学生社团、楚子航本人、和诺玛。” 昂热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校规和校董会的章程,是由最早的校董会制定的,现在的校董会不敢轻易否决和更改条目,那么假设他们想带走楚子航,对他进行研究,或者‘封闭教育’,就得证明他违反了校规,而且拿到证据。证据有物证和人证。”守夜人老贼似的眯眼,“学生社团中有楚子航的 对手,这些人会对调查组提供对楚子航不利的证言,这是人证;诺玛那里存有楚子航的档案记录,这些无法删改,是物证,你应该记得,在诺玛被建造之初,有若干张安全级别极高的黑卡流落在外面,迄今我们都不知道到底什么人持有这些黑卡,这些持黑卡的人可以越过我们监视这个校园。我们不能冒险把诺玛的档案记录改掉。” “诺玛是我们最强的助手之一,也是校董会用来牵制我们的警卫。”昂热点头,“那么,楚子航呢?” “他的血样。”守夜人缓缓地说。 昂热一怔。 “爆血’会在血液中留下明显的痕迹,每一次爆血,基因都被修改得更像龙类,血样分析是很高技术的工作,但是校董会恰恰有能做这个分析的实验室。”守夜人摊摊手,“这才是最难消灭的证据,铁证,你怎么把血样抹掉?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我们现在冲到病房去宰了楚子航把它烧成灰!”守夜人目露凶光。 昂热捂脸,沉默了许久,“别说冷笑话了,我有办法。你对炼金术的理解远胜于我,但是科学上,你不行。人体造血是很慢的,更新全部血液需要骨髓工作很久,我们可以立即为楚子航换血。换掉它全身的血液,这在医学上已经不难了。” “好吧你狠。”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昂热低声说,“在调查组对卡塞尔学院的‘办学情况’进行审查的同时,校董会控制的机构正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那个苏醒的龙王,那么大规模的搜索,一定会惊动汉高。汉高的机构也会出动,每个人都在争取优先杀死那头龙,不惜代价。他们拖得我们无法行动。” “谁都会想要龙骨,尤其是,真正死亡的龙王之骨。”守夜人耸耸肩。 “关于龙骨的传说,是真的么?” “鬼知道,典籍上记载,龙族对同族也很暴虐,他们之间传承力量的方法不是灌顶,不是讲学,而是吞噬。通过吞吃对方获得对方的力量,在龙族里是很常见的。黑王吞噬了白王,不仅仅是惩罚白王的叛逆,而且是取回他赐予白王的力量。但是没有人类得到过龙王之骨,据说真正死去的龙王,他的精神会寄宿在尸骨里,骨骼结成十字形的骨架,称作‘龙骨十字’。吞噬了这具骨骼,也就继承了龙王的力量。但是龙王在历史上从未死过,除了青铜与火之王那对兄弟。” “吃掉一头龙?”昂热摇头,“如果是你……你会烧烤了蘸酱还是做成烟熏火腿?可以吃几年吧?” 守夜人没理睬他的笑话,一点笑容都没有,难得地严肃,“他们认为你手里至少有两具龙骨十字。” “一具,三峡那具没能打捞到。”昂热说,“另外一具封存在冰窖里,设置了最高的安全级别,那东西大概也是校董会想拿走的。” “那套你拍回来的刀剑呢?顶级的炼金武器,青铜与火之王亲自铸造,大概是要用在他的兄弟们身上,校董会也会有兴趣吧?这种东西出现在拍卖会上,不可思议。” “确实,我只是知道它被拍卖,却不知道谁在拍卖。我总觉得这件东西是被送给我们的,那一亿美元只是小小的佣金而已。但是既然我知道它出现,一定要取回。” “我们这一局牌越打越乱了,甚至不知道多少人在出牌。” 先解决眼前的事,诺玛和学生会团怎么办?” “你知道世界上什么人总是会把你的秘密捅得满天飞么?”守夜人摆出一副谆谆教诲的表情,“不,别瞎猜,不是维基解密。而是狗仔队,狗仔队是世界上最敬业的新闻工作者,他们对八卦的嗅觉之敏感无与伦比,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一群怀疑主义者,八卦的嗅觉之敏感无与伦比,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一群怀疑主义者,怀疑一切,世界上任何一对男女在他们眼里都可能有绯闻,即使其中一个是欧洲王室的公主另外一个是南部非洲的土著人。当然,一对男男或者女女如今他们也不放过了。他们无孔不入。”守夜人话锋一转,“但最容易发现秘密的人,也最善于掩盖秘密,因为他们知道秘密可能从什么渠道中泄露。” 守夜人拍了拍巴掌,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昂热吸了一口凉气,那张败狗似的脸似曾相识,满脸猥琐的笑容。 “介绍一下,你最年长的本科生,芬格尔,校园新闻网的负责人,这座校园里的狗仔队领袖。”守夜人说,“他已经就读了八年。” 昂热的心里微微一顿。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曾经这个名字和恺撒一样耀眼,太久了,他都以为这个人退学了。 “为您服务,校长。”芬格尔点头哈腰。 “你……还没毕业?”昂热疑惑地看着这个乱糟糟的家伙。 “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只是成绩差了一点……如果校长愿意用你的特权允许他今年毕业,芬格尔表示很愿意为您效力。”守夜人漫不经心地说,“他已经有了一整套方案。” “校园消息渠道这块我们拿手!”芬格尔目光坚毅。 “我好奇的是你们居然会有联系。”昂热皱眉。 “您一直没有注意过……校内网络的讨论区的名字么?”芬格尔提示。 昂热明白了,那个讨论区叫……“守夜人讨论区”。作为校长他并没有时间经常泡在网上,他有无穷无尽的事情要做,要开着他的玛莎拉蒂走遍世界,他原本以为这个名字只是表达学生们对这位藏在钟楼上的家伙的尊重,如今看起来,之所以校内狗仔队如此嚣张,把信息散播的到处都是,因为有某个人隐藏在幕后。也难怪,一个终日在钟楼上喝酒看美女杂志的老家伙,不上网页就缺少了解外界的机会了。 好吧,昂热克制着想这俩家伙掷桌椅的冲动,“芬格尔,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 芬格尔摸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来,“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楚子昂虽然刚刚升到三年级,但已经有十三次执行任务的经验。密度比一个普通执行部专员的密度还高。而且都是b级以上的任务,难度不低。表面看起来狮心会会长是一个温和的人,但事实上他的行事风格总是嚣张不顾后果,堪称劣迹斑斑啊。他总是成功的完成每个任务,但是都脱队,独立完成任务是他的特点,手段很强硬。他曾在新泽西的一项任务里导致煤气泄漏爆炸,半栋楼倒塌,索性,没有人员伤亡。而在中国这次任务里他似乎失控了,造成很多人身伤害,最后送医院的人高达53名。这些事情全部记录在案,他执行了十三个任务,就有十三次记过。如果不是执行部施耐德教授是他的导师,他早就被清退了” ‘有这么严重?”昂热也没有想到楚子航居然有这样一份档案,不过也不难理解,暴血的副作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真是恶行昭彰罪无可恕!”芬格尔异常坚决 “那么如何把这么一个人洗白呢?新闻专家。” “只要校长能让我毕业,你让我搞出超人真的存在并且把这新闻弄到纽囧约时报头条都行。”芬格尔满脸诚挚。 “他可信么?”校长看向守夜人 “是我最看重的学生啊,就像你看重路明非那样。”守夜人点头。 “成交,楚子航保留学籍,你就能在这个学年结束时毕业。”昂热面无表情的说,“这些年你变化很大” “您记得是我作为a级学生拯救世界的时候啦。”芬格尔挠头。“我现在是g级。” “我们……有g级么?”昂热震惊 “他们为我新设的……因为又降级了……” 芬格尔神采飞扬的走出中央控制室,外面等候着新闻部的精锐们,兄弟们都很有干进的要帮助老大毕业。他们热爱自己的老大,同时老大欠了他们不少钱。据说只要毕业就能提高信用额度,老大就能还钱了。 “和校长达成了共识!我需要一份完美的包装方案!”芬格尔以领导人的坚毅目光四顾,郑重宣布:“说明狮心会会长楚子航,是我们学校最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他是个好学生……可是能算上“遵纪守法”?狮心会会长出名的脸冷心黑手狠,屡次出任务都是以及辣手,暑假在中国还把几十个人放倒。 新闻一科科长起身,凑到芬格尔耳边,鬼鬼祟祟地递过去几张打印纸 “师兄,我们黑了学校学分系统,拿到了近几届学生的处分清单,这证据……也太昭彰了,这包装,不好弄啊!” “这些我能不知道么?”芬格尔严肃。“但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们还想我换你们钱么?” 狗仔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好吧,从这一刻开始,楚子航就是纯白如雪的好人。 芬格尔大手一挥,开动吧! 客房中,帕西握着话筒,望着窗外的黑暗,“这些人在耍我们,安德鲁无法解决这件事。” “不会是昂热的意思,昂热是个老狐狸,他经常耍我,而且我都看不出来。如果是她耍你,你不可能知道的。这是守夜人的作风,他在对你们示/河蟹/威。”弗罗斯特加图索的语气很轻松,“如果安德鲁不能解决,你就站出去,我们需要楚子航,这个学生身上让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了。” “我们需要切实的证据,如果楚子航没有违反校规,那么其他校董也会反对我们的作法。” “询问凯撒,我亲爱的侄儿,他是楚子航的对手,即便整个学院都帮助楚子航,他也会说真话。以恺萨的性格,他甚至不会为了朋友说谎,何况为了敌人?” “明白。” 电话挂断了,帕西拨了另一个号码,“恺萨,你还没有睡吧?我是帕西,希望和你谈谈。” 安珀馆,恺萨拿着手机,看着对面沙发上坐的笔直的女孩,沉默了很久,“没问题,你现在来安珀馆,我告诉你你们想知道的事。” 第十一幕 卡塞尔总动员 深夜,中央控制室。所有出入口全部落锁,原本长年驻扎在这里的执行部专家们被暂时请去“英灵殿”的会议厅工作,让出了这间卡塞尔学院配置最完备的指挥中心。“狗仔之王”芬格尔需要这间控制室,因为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越过“诺玛”权限的指挥中心,昂热和受夜人的两张黑卡留在了卡槽中,校长和副校长的双重授权,确保了今夜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会储存在诺玛的硬盘矩阵上,那个庞大到可以把历史上所有电影的高请版本都塞进去的超级存储库位于卡塞尔学院地底深处。事实上它确实塞满了各种电影的高清版本……学生们乐意把四处刮来的盗版电影放在那里交换。但它也存有混血众的几乎一切资料,包括学院本部公共场合每个人的一言一行。如果不是迫于舆论压力,校董会那帮不知道廉耻的家伙会把摄像头装进厕所历。这是副校长大人对校董会行为方式的评价。但校董会当然没有偷窥癖,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他们这么做出于担心,担心这些能够随时启动言灵之力的学生失去控制。这所学院曾有过惨痛的教训。 由无数细小的炼金金属件组成的密码机高速打印着,发出清脆的“啪啪”声;高清晰度的图片被从全世界各地的服务器上下载,打印出来的钉在那些解密文件上。视频以3d的方式投影在大厅中央……如果这是在演《黑客帝国》,这些信息都以拉风的墨绿色数字流表示,那么全世界海量的服务器都在通过纤细的光缆把数字狂潮推向这间控制室中央的那个人,数字的大潮铺天盖地,像是瓦格纳的歌剧,万川归海般宏大!那个人把脚翘在昂贵的胡桃木办公桌晌,喝着一罐可乐,一份份看文件,又一份份往外扔,打印纸如绵白色的雪散落在周围。 “qingshou!”他摇头,扔出一份文件。“暴力狂嘛!”他叹息,又扔出一份。“太——嚣张了!”他啧啧连声。“这都可以?”他瞪大了眼睛,重重地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执行部该是有多爱狮心会会长?连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都帮他压下来了!”文件是《niuyue时报》2009年4月的头版头条,“孕妇连环凶杀案以血腥方式终结。”配图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倒毙在医院的正门前,那座医院的前门是高达十米的玻璃幕墙,死者似乎是在空中的瞬间被贯穿心脏,乃至于全身的血都在重压下向着背后喷射,就像以巨大的喷漆罐在那面玻璃幕墙上喷了一道淋漓的红色。 “老大,评语不恰当。不是‘伤风败俗’是‘暴力残忍’……”旁边有小弟委婉的提醒。“任务报告在这里,这是楚子航执行的第七个任务,一名带有龙族血统的危险目标在niuyue步鲁克林区医院杀死住院的孕妇,剖走即将诞生的胎儿,据分析是用于炼金实验。楚子航化妆成孕妇在那所医院里住了十一天,发现了那个以救护车驾驶员身份活动的罪犯,双方搏斗过程中,对方的言灵是带有毒性的47号‘深血’,楚子航为了避免目标释放言灵而采取了极端手段,在空中以刀投掷,贯穿了目标的胸口……他因为擅自拟定行动计划被记过,大概也有他留下的现场视觉效果太惨烈,影响不好的原因。据说迪斯尼已经在筹拍根据这个事件改编的动画电影……” “什么动画电影那么血腥?”另一名小弟惊呼。“《血腥正义之超人堕落》……据说最近黑暗英雄题材比较畅销……”“伤风败俗!”芬格尔再次严厉地评价,“他把那个该杀的家伙轰成渣我也没有意见……但他居然过分到在医院里和孕妇们一起住了十一天,十一天!看大肚子妈妈们的luo体!”小弟们对视了一眼,沉默良久,“老大……这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我们只能使用这里一个晚上!但这家伙的案底简直有一层楼高!要把他洗成雪白的好学生简直就是妄图把煤球洗成白的!”“唉……”芬格尔一口把可乐喝光,“你们能不能别提这件叫我绝望的事……想他做的那些伤风败俗的事都让我觉得开心些……不,我的意思不是我喜欢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我的意思是,我们可能接了错误的公关案。我本来以为要洗白楚子航只需要从校内的各种文件着手,但是…… 芬格尔按着心口长叹,“事实证明这家伙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完全是个疯子,而且非常行为艺术,他基本上每次都留下了一些给媒体报导的素材,譬如这个偷胎贼拉风的死法。新闻媒体这东西就算是屁大的事情都会被炒得惊天动地,何况真事,巨大的新闻效应是难以抹掉的,看看这家伙干了些什么?他在开普敦搞平了整个建筑!在废墟上还动用了言灵‘君焰’,而且动用执行部研发的高危设备强化,产生了火星撞击地表的效果,带高温火焰的冲击波令半径500米内的人衣服瞬间灰化!好在没有无辜者受伤……”“老大,我得指出这不是最糟糕的……如果他搞平的只是一栋无人的危楼什么的也就算了,被他搞平的是开普敦棒球中心,当晚真是linkinpark全球巡演南非站的日子,无数观众在外面等候着,准备入场,就是这些人瞬间衣服被烧光,目击了整个过程……”小弟的运气里透着深深的绝望。 “是啊……怎么办?数万人旁观了那壮烈的一幕,他们中有人从摇滚青年改信教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看见了神迹,有的人则相信那是ufo坠落,结成社团抗议政府隐瞒真相…… 我们难道能对调查组解释说,喂!别逗了!楚子航怎么可能失去控制做出那么靠不住的事儿呢?这根本是开普敦居民的集体幻觉!是他们的集体行为艺术!他那么拉风是想怎样? 他以为自己是钢铁侠啊!”芬格尔默默地把脸贴在桌面上。 “还有2101年4月斯德哥尔摩的‘黑夜浪游人’连环杀人案,杀人犯被不知来源的龙族血统污染,不能逆转,差不多转化为‘死侍’了,有控制不住的杀欲望。楚子航和他在凌晨到来前发生遭遇战,用一根吊绳把他吊死在旅行者必经的景点‘市政厅’前……落地80米,当地人认为这是神对杀人者的惩罚,教皇甚至亲自驾临为死难者做了盛大的弥撒!” 兴奋莫名地拍摄了全过程,并且同步在他们的网站上……在画面中我们虽然看不到楚子航和三代种的脸,但毫无疑问双方都超负荷地使用言灵攻击,楚子航的‘君焰’以摄氏3000度的高温蒸发出大量雾气,从画面上来看,双方在浓雾中的搏斗声光效果全开n还自作主张地配上了节奏感一流的摇滚,看起来真是热血四溅!” “妈13454的!为什n也要插一脚!” “全世界超过3亿人收看了那个视囧频,当月y0utube访问量第一。”小弟以沉重的语气补充。 “他够了!”芬格尔双手合十插进自己乱蓬蓬的头发里,瘫倒在椅子里。 投影一角的电子时钟显示距离天亮只有两个小时了,天亮前这只秘密公关团队必须离开这间中央控制室。他们现在拥有的对“诺玛”的无限权力也会被取消,明天一早调查组就会进驻接管诺玛。 而三天后就是调查组的第一次“听驻会”,被副校长带着在校园里溜了三天之后,安德鲁终于不堪忍受这种明目张胆的调戏,选择了破釜沉舟。 他向副校长递交了一份由校董会盖章的正式文件,要求召开小范围的听证会,对于卡塞尔学院执行部“滥用职权”“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进行质疑,同时怀疑“不可控制的危险血统未经审查进入校园本部”。 这些都是严肃的指控,一旦被证实,都会导致现任校长和相关人员的直接下台,其恶劣程度好比美国总统和恐怖分子在阿富汗晴朗的夜空下开篝火晚会的照片被曝光。 好在校董会虽然掌握最终的权利,却也依然需要100%确凿的证据。 “就是怀念屁股上吊着两把左轮手枪,骑马行走荒野的日子,小镇里陪酒姑娘们的大腿上罩着漂亮的丝袜!副校长啧啧连声。 剧情正是高xdx潮,深夜,老牛仔冒着狂风暴雨冲进酒吧,以一杆长杆轰翻警长和一干手下,而后骑着马走在家家闭户的小镇上,看着他死去朋友的尸体,警告他们在他离开之后,这里的人必须善待他朋友的尸体和那些扁佣他们杀人的可怜妓女,否则他将再次堕落成杀人恶魔,把他们统统送进地狱。 这老家伙最喜欢悲伤燃情的桥段,看得目不转睛。 “别哭丧着脸,昂热,这可不像你。”副校长瞥了老友一眼。 “这个学院建立110周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被投诉,”校长低声说,“事情渐渐向着我们不可控制的方向演变。三天后的听证会,校董会决意剥夺我对这个学院的控制权,而我现在在这里陪你看一部西部片,没有采取任何有利的措施,我感觉到有点无力,这对我很罕见。” “放心吧,芬格尔会处理好的,他是我培养出来的人。”副校长对于他多年不能毕业的入室弟子表示了十足的信心。 “即使我相信他的能力,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忽然召开听证会,忽然接管诺玛,校董会的手段远比想象的强势。” “你跟我看了三次《不可饶恕》,你到底有没有记住这个片子的剧情?”副校长突然说。 “没有。”校长承认,“你有时候要请我看一些西部片,有时候看一些满屏幕白花花大腿的歌舞剧,各种品味交杂,我实在跟不上你的节奏,说真的我对于后者更能欣赏一点。” “一个叫威廉的农民,年轻的时候是个著名的恶棍,杀人、抢劫火车,当然也有人说他是侠盗。他娶了一个叫克劳迪娅的好姑娘洗手收山了,过了些年克劳迪娅死了,他带着两个孩子孤独地生活,很穷。镇子上发生了一件事儿。两个烂仔割伤了一个妓女,毁了她的容。混蛋警长只是罚了他们几匹马了事,妓女民决意凑钱请杀手杀了烂仔。一个年轻的杀手觉得自己做这活有点悬,就来找威廉。威廉太穷了,虽然多年过去他枪法已经糙烂到家,马背都爬不上去,但是为了给他的孩子们弄点吃的,这老家伙还是收拾了一下出门了。 他还叫上了自己的的黑人老兄弟。最初来找他们合伙的那个小家伙其实根本没杀过人,只是嘴皮子厉害,见血就尿裤子,两个老家伙不一样,他们见过血杀过人,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混5345464蛋,他们成功地杀掉了烂仔,但在这装事里面卷的越来越深。最后,他们不得不跟警长为敌,小家伙跑路了,相帮老兄弟赚钱的黑人给警长杀了。只剩下威廉一个人,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里警长纠集了一批人准备捕杀他,再镇子上的酒馆里开party,外面插着他兄弟的尸体。 老家伙推门进去把他们都杀了,用他已经很糙烂的枪法。但是几乎没有人敢于反击他,因为这时候老家伙忽然被当年的杀人魔附身,他是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的暴徒,他开枪的手很稳定,而看见血浆飞溅,那些想抓他领赏的枪手都尿裤子了。”副校长慢悠悠地说,“这故事是不是很棒,是不是很像我们那个年代的西部?” “是你的西部吧,那时候我基本都在欧洲活动。” “我的意思是,你就像那个叫威廉的恶棍。”副校长说,“你已经很老了,快不行了,其实你没本事再臭牛逼了,对么?你年轻的时候是握着一把折刀敢与龙类近身搏斗的人,但你现在冲向龙王,背后却叫一个年轻人拿着阻击步枪,把一击毙命的事儿交给了别人。” 昂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不否认自己老了。” “但你跟年轻人不一样,在他们吓得尿裤子的时候,你不会。因为你和我,是从那个野蛮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人,我们是见过血的恶魔,弗罗斯特算什么?他才50岁,他生于可笑的1960年,那一年越南战争,可他见过欧洲战场么?见识过敦刻尔克大撤退么?见识过诺曼底登陆么?见识过纳粹空军轰炸伦敦么?他当然没见识过我们拿着冷兵器跟龙类死磕的场面。”副校长啐了一口,“他懂个屁!” “你好像一直不喜欢弗罗斯特。”昂热说。 “别逗了,一个50岁的幼齿,我犯得着不喜欢他么?”副校长耸耸肩。“说起来你到底活了多少岁?” “反正带上脚趾数起来都不够用……我已经懒得计算这个数字了。”副校长懒洋洋地说,“我很好奇加图索家族这些年到底想做什么,他们在校董会的发言权越来越大,除了你亲爱的侄女儿丽莎,其他校董都支持加图索家族而不是你。” "其实我不在乎踏在你们两个优雅高贵的校董会多么臭屁,但是如果他们走进了我们的领地”“我们的领地,你是说校园?”“不,是和龙族之间的,真正的战场,”副校长声音低沉,“满地都是血,只有见过血的人,才能站直了。”他舔了舔牙齿上的雪茄烟丝,“跟我玩?他还差得远!”昂热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是个地道的恶棍,因为我见过你的所作所为。但是老友,三天之后就是听证会,而你说过我们有三个漏洞,学生社团,楚子航本人和诺玛。我们来不及在三天里补三个漏洞,尤其是诺玛,即使我两个都持有黑卡,你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还持有黑卡。你准备怎么办?我可以挥舞折刀现在冲进调查组的住处把刀扎在桌子上告诉他想跟我玩,我都把他们送去地狱……你也知道这活儿我年轻的时候其实也蛮擅长。 “不不,不要试图总是这么解决问题。”副校长挥舞着一根手指,“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你需要的只是更无耻一点。” “还能更无耻一点?”昂热一愣,“我以为你已经把一切无耻的手段用尽了。” “不不,远未够班。”副校长炫耀着他从中文互联网上学来的新词,“你知道中国现在有一种神奇的网络公关业务么?举例说吧,某种手机总是黑屏,漏电,信号不好。被人捅到了互联网上,手机厂商就会雇佣网络公关。这种人还有个称号叫‘水军’,他们会在每个骂这个手机的帖子下回复,骂楼主事隔脑残,力撑自己用这个手机感觉无比好,飘飘欲仙。” “确实听起来比你还要无耻一点。: “但这并不是新生事物,你以为,密党这么多年来的历史都是真的么?别逗了。我知道几百个被篡改过的八卦,连起来可以在电视台开一个脱口秀栏目。芬格尔事隔很有潜力的年轻人,但是在我看来他还是没有突破心魔。你知道么,中国人说心魔是指……” “别跟我谈中国文化了,你现在说话做事就像一个中国村镇的乡委书记。”昂热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你真的相信芬格尔有办法解决诺玛那里的问题? “毫无疑问,只要芬格尔想穿了那一层,其实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相,真相只是大家互相骂娘之后的结果。”副校长慢悠悠地说。 “说起来我们俩当朋友那么多年了,你虽然帮过我好些次,但从未这么力撑我。这次是为了什么?” “说起来最初我真不想帮你,你总是那么臭屁臭屁的,从来不采纳我的意见……” “住嘴!采纳你的意见我们校园结构和气氛就会变得相当古怪!“ “区别只是我喜欢中国乡镇风你喜欢剑桥风罢了,你们伦敦学生的桌牌能有多看? “副校长摊摊手,“我帮你的额一个重要原因是…我想看到弗罗斯特生气,只有他生气,我才能知道他想干什么。” |2|攻防战 “先生,我已经准备好了。”调查组住处,帕西坐在黑暗里,面对一台打开的笔记本。手机放在桌面上,开着免提。 “现在从我给你的那个信封里,拿出一张白色的卡片来。”弗罗斯特?加图索冷淡的声音从桌面上传来。 帕西从带有密码的铝箱里取出了一枚黑色的信封,倒出一张贱坚韧的金属卡片,和任何ic、ip、iq卡都不同,它完全没有标记,也没有任何磁条状的东西,它是一块完整的金属,刀剑般简洁。 帕西的手指扫过白卡表面,感受到了细微的纹路。 “现在你的usb接口上已经接入特制的卡槽,把白卡放进去。” 帕西轻轻投入白卡,一瞬间,屏幕由漆黑亮起,灼目的莹蓝色仿佛深邃的夜空般,照亮了帕西没有表情的脸。界面在几秒钟之后显示出来,诺玛有各种界面,有的专业严谨,有的亲和力强,学生们即可以在ipad上安装插件后简单地拖拽来在晚间习题课上占座,让诺玛为他们安排夜宵,也可以使用超强的专业版,把无数的衔接集中在一个界面上以备查询。 但很少人见过此刻出现在帕西面前的界面,没有苹果风格的简洁线框,没有logo,没有工具条,甚至连字体都是难看的默认字体。 整个界面就是巨大的色块里的文字,点击文字进入下一层,“esc”回到上一层,简单的好像洗衣机的控制界面,或者80年代老电影里即将把007炸飞上天的炸囧弹倒计时器。 但帕西知道这个界面的权限,无限的权限。 这个见面所以那么简陋是因为会使用它的人很少很少,它根本不用考虑“人性化”这种事。开启这个界面的人必然是专业的来就是要获取纯粹的信息。 “接入完成,我已经获得了诺玛的最高控制权,现在在学院的系统里我是音隐身状态,但每个角落都可以到达。”帕西低声说。 “很好,那两个老混蛋为了不让我们直接访问诺玛,居然把大西洋海底电缆给挖断了,但他们不会想到我把这么高级别的卡交给一个秘书吧。”弗罗斯特冷笑,“直接从校园里接入!” 这是几天前的事情,随着召开听证会的文件送达,校董会和校长的关系明显恶化,转天就传来大西洋海底电缆通讯中断大概是被抹香鲸咬断的消息,身在欧洲的弗罗斯特对学院的访问每次都以“对不起,您访问的界面暂时没有相应”为结束,恨得弗罗斯特牙痒。 他清楚的知道就在电缆中断的当天,那艘曾在三峡执行“青铜计划”的功勋拖船“摩尼亚赫号”刚巧慢悠悠地从那块海域经过…… “先生,等到您的命令。”帕西恭敬地说。 “开始备份诺玛的核心资料库,并且监控中央控制内的一切操作,明天就是我们接管中央控制室的日子,他们今晚势必安排了人手在中央控制室内试图抹掉对自己不利的记录,并且一定会用两张黑卡令这些操作不被记录在案,”弗罗斯特冷冷地说,“但你可以备案,因为你现在有着无限权利.” 中央控制室,气氛非常凝重。 狗仔队们自认非常专业。但是在这如山的案底前还是沉默了,新闻媒体的影响力太大,他们既不能把印出来的《纽囧约时报》收回来销毁,也不能给全世界人洗脑。这所校园里的八卦之王、隐藏在暗处的翻云覆雨手芬格尔也很犯踌躇,双手揣在屁兜里满屋子转圈。 这是关系他能不能毕业的大事,距离天亮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了。 “干脆我们咬死不承认好了!空中被一刀贯心的变态杀手什么的、倒塌的开普敦棒球场什么的,跟楚子航未必有关系,对不对?” 一名狗仔猛地站了起来,决定孤注一掷,连说话都有种孤注一掷得狠劲,“只是楚子航当时恰好出现在哪里执行任务而已,巧合!都是巧合!什么狂暴化?什么失控?压根儿没有的事!这种事儿五角大楼做过,我们也可以做。派出特工去什么拉美小国策反军方,回来说我们跟这毫无关系啊,我们只是恰好派团去哪里旅行而已,还买了雪茄烟回来。” “幼稚!”分割而对这名不争气的下属给出了严厉的批评,“关键不是我们承认不承认。我们可以不承认,但是他们可以根据这些案底去查,必然能联系到楚子航身上。而且你们要思考,为什么他们要开听证会?这是开给各院系老大看的,那些藏在实验室里的老科学家老神学家如果都接受了校董会对楚子航的指控,校长的意见也会被压过。” 重归沉默,新闻部的口号是,“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有18个好用的大脑。”现在这些大脑如过热的cpu一般运算着。 “症结在于这些事件显然都是超能力事件,一眼就能看出来,而超能力事件必然由混血种或者龙族导致,”芬格尔自言自语,“如果不是楚子航这疯子做了这些,就得是其他疯子做了这些……” “栽赃给谁呢?”他停步,仰望屋顶,“栽赃给某些主儿的话可是会被事后报复的……” 他的眼镜忽然亮了,全体小弟都惊讶地抬起头来,显然老大开始熊熊燃烧了!那种热度就像是小报记者拍到女明星在天体营luo泳! “你们刚才谁说好莱坞要拍电影来着?”芬格尔转身。 帕西嘴角带着一丝冷淡的微笑,看着飞速切变的屏幕,平光镜面上蒙蒙的一层薄光闪动。 普通人的视力在这种高频次的切换下根本无法使用,很快就会跟晕车一样蹲地下吐了。但是混血种可以,帕西通过高速切换监控了中央控制室里每个人的屏幕,他就像一台扫描仪,每分钟扫描每个屏幕一次,把所有信息都备份下来。 中央控制室里的那些人用了一晚上来收集楚子航的各种资料,在凌晨两点进入停滞状态,几分钟前重新开始活跃。帕西还没看出他们的目的,但是显然他们想到了一些办法。 “就像是海鸟捕猎鱼,鱼却不知道海鸟在天上。”帕西轻声说着,扫了一眼插在卡槽中的白色金属卡。那是一块价值高昂的、纯粹的炼银卡,它的密码是那些精微雕刻在表面的龙文细字,它不可能被摧毁也不会被消磁,掌握它的人等若掌握了诺玛的最高权限,在这个网络空间里神一般飞行。那些爬行在这个网络里的蚂蚁根本不知神在看着他们。 他们的忙碌辛劳而又徒劳。 屏幕下方的下载进度条已经超过80%,即使那些人敢于修改诺玛硬盘上的学院档案,帕西也能抢在他们前面把修改前的版本下载完成。 新闻部并不知道他们的攻防战在一开始就是失败的,正如校长所说,诺玛是他们的要害,这套系统的建立者把后门留给了校董会。 “嗨,您好,不知道您是谁,但很遗憾您的访问必须被终止了,虽然抱歉但是也没有办法,有权限更高的人下达命令呐。” 忽然,高精度的3d模拟人物出现在屏幕上。那是个穿着白色睡裙,仿佛漂浮在空气中的少女,长发漫卷,笑意盈盈。她和粗糙界面的对比强烈,就像是在任天堂的红白机上忽然跳出了ps3上的全高清美少女。一瞬间帕西身体后仰,似乎要避开她的美丽带来的重压。 他下意识的按下“esc”,这是紧急操作,中断远程控制。 他认为他被入侵了,但瞬间之后他反映过来自己不可能被入侵,他在诺玛的领域内现在是神一级的存在,谁能入侵神殿? “esc”失效,在美少女的鞠躬中,整个页面黑了下去,只余下暗红色的下载进度条,它已经到达了98%。但它不再前进,它开始迅速回退,在帕西想去把插在读写槽中的大容量硬盘强行拔出之前,进度条归零。帕西知道来不及了,刚才下载的一切被远程清空。室内一片黑暗,白卡“啪”的一声从卡槽里弹出。 第一缕阳光照进中央控制室的时候,新闻部全体脸色灰暗如败狗,眼神炯炯如星辰。 他们将是狗仔史上的传奇,在伟大领袖芬格尔的带领下,完全击穿下限。什么维基解密,什么戴安娜狗仔追车案,在他们今夜的丰功伟绩面前都将化为渣一般不值一提的小事! 卡塞尔新闻部效力全开,绝对不仅仅覆盖学院内,他们和诸大媒体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副校长大人亲自指导和谆谆教诲下,这支团队坚信新闻是一切的喉舌。很早就准备好的资源都被动用了,这个夜晚之后,世界将会有点小小不同…… “老大毕业了要还钱啊!”小弟们都欢欣鼓舞。 “好说好说,还请客吃饭,猪肘子管饱!”芬格尔大手一挥,“收工!把我们带来的全部设备带走!但是一张纸或任何储存设备都不准出这间屋子!今晚上这里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外传!记住,我们是专业的狗仔,该爆的往死里爆,不该爆的一字不说!” 他忽然愣住了,看着偶尔被调到页面上方的一份文件,文件来自学院的机密文件夹,“血统档案”。 他挠了挠头,咧咧嘴,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悄悄按下“打印”键,翻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双手抄在pi兜里,磨蹭到激光打印机前,在新闻部小弟们都忙于收拾东西的当口,悄悄把一张打印纸卷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3|第一次听证会 英?灵殿会?议厅,“校董会质疑校长”准时召开,全部院系主?任都到场,还有学生代表。副校长热情建议开?会前再小喝一顿,却被满脸严肃的安德鲁严词拒绝,这个兼?职担任调?查组长的财务委?员终于得到了校董会的授权来召开这样一场声讨大?会,不再软弱了! 微胖白?皙的脸上微微抽?动,满心报复的渴望 这是怎么了,脸上的肉都在抽抽。副校长认真的看着他,身?体不好么? 安德鲁在这个老混蛋面前完全无力,只能以倨傲的目光瞥了他一下,默默的转过头去。 在校董会的强烈建议下,副校长没有被委任听证会的主持,用脚想都知道他主持会是什么结果,坐在首席的是“所罗门王” 这家伙在混血种里资历过硬而且对学校贡献卓著,早年曾培养出很多优秀的学生,是能和校长影响力接近的人。全体院系教授,无论是风?流倜傥的美少年,还是糟蹋的糟老头?子,都难得严肃的穿上卡萨尔的墨绿礼服,打着深红色领结,这是要质疑校长的重要会?议,非官方的法庭,他们清楚自己是陪审团。 校长依旧没有出席,西侧的首位上副校长代为出席,东侧的首位上则是安德鲁,背后站着各自的代?理,捧着大叠的资料。 两个老家伙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如果助理再上去给这俩家伙捏捏肩膀,这阵仗就很想即将开场的一场拳赛…… 副校长方的主力就真的去给副校长捏了捏肩膀,压低生意。“老大!上!揍他的鼻子!” “喂芬格尔!不要那么脱线!说起来他背后那一只比我背后那一只看起来真是精千百倍!不知道怎么的就又和人换换助理的冲动。”副校长打量着帕西,“这货隐藏得很深,我开始没注意到他。” 帕西一身黑色的西装,看起来像个尽职的管家,明锐的脸上笑容淡淡。金色的额发垂下来遮挡了眼睛。他发觉副校长在观察他,于是微微欠身行礼。 相比起来芬格尔一头乱发,一身带校徽的白色大t恤,运动裤下是一双拖鞋,虽然透着几分艺术家的潮气……但差点英灵殿门口的人就没让他进来。 “全体到齐,那么,听证会现在开始。这次的听证会分为两次,第一次把资料公布,第二次补充资料,双方可以就事实细节进行争辩。最后会由全部院系主任讨论,是不是要对校长提出不信任案。” “所罗门王”对于自己不太喜欢的话题一向简洁。 好比敲了开场钟,安德鲁“噌”地站了起来,就差扑出去了。 “校董会对现任校长的质疑,有充分的证据支持!” 安德鲁气宇轩昂,“在校长管理学院的最近十年里,过于自由的风气遍布校园。各委员会机构给无法有效的监管和引导学生,过轻的课业压力,不负责任的自由一日活动,随意的血统阶级划分,更夸张的是执行部已经彻底演变成一个暴力部门了!” 他猛的把一叠资料摔在桌上。 “没有演变,是校董会对我们的过去不够了解,执行部一直都是暴利当家!”坐在人群中的执行部负责人以嘶哑冷漠的声调反击。 执行部精英们纷纷鼓掌,在施耐德教授的领导下,执行不很高兴的成为了在该学院内尽在“装备部”之后的第二个强硬部门,大开大合只看眼前成败不顾后果的作风赢的年轻专员们的好感。 “肃静!第一次开会只是公布资料,就是关于中国籍学生楚子航在执行部的档案,争辩时下一次的事。” “所罗门王”敲了敲木槌。 “对!公布资料!”安德鲁高声说,“校董会要公布的第一份资料,就是关于中国籍学生楚子航的执行部的档案!” 又是一份资料被用力摔在桌上。 “有理不在声高嘛,”副校长大人很淡定,“楚子航?那是个好孩子啊,品学兼优!成绩优秀,连续两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啊不,是卡塞尔奖学金获奖者,而且难得的是古道热肠,我们同学都知道,他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为三好学生……啊不,是卡塞尔奖学佥获奖者,而且难得的是古道热肠,我们同学们都知道,他经常扶老奶奶过马 路。” “不要跟我玩你那套中国化教育,谈谈开普鞍棒球场的倒塌!高强度的‘君焰’,高危言灵,释放的时候几乎超越血统极限,造成的后果被几万人围观。而这一切就没有在任务报告里提及,你们在掩盖什么?”安德鲁大声质问。 “报告上有提到啊,”副校长打了个响指,“念!” 芬格尔摊开文件,“备注,执行过程中引发了小规模的骚乱,造成了几起轻伤和着火,火焰旋即被开普敦消防局扑灭,未有蔓延。因此楚子航记过一次,扣罚一个月奖学金。” “看看,很严格嘛!我们对学生的管理,很严格嘛!说得清清楚楚!”副校长点头。 “什么小规模骚乱,是数万人围观开普敦棒球场倒塌!衣服被烧光,造成了数百人烧伤!“安德鲁对于这种厚颜无耻不能不暴怒。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说到我昨天刚好看了开普敦电视台的特别节目,恰恰是有关那场意外。”副校长打了一个响指,“放视频!” 电视节目投影夜大屏幕上,右上角铂开普敦电视台的logo.记者在采访一个满脸诚恳的老黑人,他向记者展示了自己胳膊上烧伤的疤痕. 我看到了肇事者.”老黑人肯定地点点头。 能描述一下他的形貌么?” “红蓝两色的服装搭配,紧身衣,斗篷,看起来滔像一个疯子。他的眼睛能够喷火,被他盯着看的女人衣服都被烧光老黑人继续用力点头,满脸“我看得清楚确凿无疑”的表情。 镜头切换,嘻哈风格装扮的年轻人,“毫无疑问是个外国人,方脸。” “紧身衣,肌肉发达,是个美男子哦口”羞涩的少女。 “看到他举起一辆悍马投掷,不知道是在跟什么人搏斗。”现场的保安o 镜头切回记者的脸,“坚持调查棒埭场倒塌时间的几月来,我们意外地发现,目击证人的描连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人物……” 某著名荧幕巨墨的大幅写真占据了整个屏幕.蓝色紧身农,红色内裤外穿,红色斗篷,还有额前那缕风情万种秀的小眷毛……画面定格。 “这种所谓眼睛喷火的描述,根据找到的资料,正式的名称是”超级热射线’o它的温度大约是6000度,不是激光,伴随着冲击波效果……” 副校长走到定格画面前“根据维囧基百科……”“维囧基百科?”安德鲁的世界观就快要崩溃了,“你在嘲笑我么?你拿出这个人物……从维囧基百科取证?”“我们也参考了百度百科……”全场沉默。安德鲁的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超人作的?”“恩,不排除这种可能!”副校长非常淡定,“至少开普敦的电视台认为这很有意思。”安德鲁双拳狠狠的捶在桌面上,“够了!我已经忍受了你们很久!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傻瓜!可以么?如果你们要骗我,至少编造一个可信的理由!” “‘超人’只是一个代号,他是神秘人物,喜欢dc公司的漫画英雄,他具备多种能力,”副校长耸耸肩,“我们当然知道真是世界不存在克拉克肯特这个人缘,但毫无疑问,现场的一切描述都和楚子航不吻合,有人在幕后行动,他必然是一个具备龙族血统的人……一个神秘人。”副校长爱劳动一眼自己的助理。“对!神秘人!”助理以坚定的口气回答。“那斯德哥摩的‘黑夜浪游人’连环谋杀案?那个由楚子航出动的任务完成时,对方被吊死在市政厅上!这也被从报告里抹掉了!”安德鲁暴怒,“继续编造啊!”“别着急判断,来,看一看警方最近找到的几个证人。”副校长继续淡定。 大屏幕上画面切换,“毫无疑问是蜘蛛侠干的,你看那把人吊起来的手段,是他的手笔,我认得出来。”一个反戴棒球帽满脸雀斑的小子笃定地说。“一个人影很快爬上市政厅,双手双脚,垂直地往上爬,嗖嗖的。”被访者一口纯正的中文,下面字幕说明他是当时旅行经过斯德哥摩的中国游客。 “我看见他了,嗨,他向我抛了个媚眼,他很英俊,性感。”一个喝得烂醉的女郎两腿劈开妖娆且不雅地坐在酒吧凳上,眯起的眼睛似乎在挑逗摄影师,“他开一辆奥迪tt走的,没错儿,钢铁侠,是他,那张脸全世界都认识。我想要不是赶时间他会留下了跟我喝一杯。”“双手repulsorray,胸uni-beam口,这么发射的,一次轰塌了三层楼的墙壁,相信我,他是最强的,因为钢铁侠能不断自我强化!那些靠基因的超级英雄不如他,是他干的,我亲眼所见。”芝加哥汉考克大厦里一家咖啡馆的店员摆出双手发冲击光束的姿势,“你问然后?别听那个傻女人的,他当然是飞走了!你了解钢铁侠么?他会飞的!有必要开奥迪走么?”店员显然对那个醉醺醺的漂亮女人不屑一顾。 画面再次暂停,副校长潇洒的转身,摊手微微一笑“还要说什么呢?看了这些新闻,我亲爱的同事们,我们伟大的科学家,睿智的神学家们,我们能相信这些是超人、钢铁侠或者蜘蛛人做的么?显然不能!”副校长猛地击掌,“我们怎么能根据新闻媒体的报导而怀疑我们内部的人呢?媒体就是一群狗仔啊!为了新闻效应,可以不惜捏造!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我们自己的报告是最准确最真实最完整的呢?”他声情并茂,“做为卡塞尔学院的副校长,那么多年以来,我们对执行部观察不就是是这样一种求实、求是的风气么?这才符合我们建校百年的校训……哦,我们没有校训,对不起……”副校长清了清嗓子,“同事们呐,朋友们呐!永永远远擦亮眼,我们绝对不放过一个坏人!”副校长挥手,“也不诬陷一个高人!” 威风凛凛,气象万千,短暂的沉默后,由助理为首,旁听的学生们集体起立鼓掌。各院系主任没有完全看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显然在场的多数人都起立了,支持副校长的人占绝大多数,如果他们继续保持沉默,他们会有和学生群体为敌的危机感。无论如何副校长的结论还是靠的住的,对于精英贵族学院来说,有什么理由相n那种公众媒体,而怀疑同为混血种的同伴呢?院系主任们也起身鼓掌。场面热烈感人至深,只有调查组全体木偶一样坐在那里。他们估计到了这些人没下限,却没料到他们下限如此低……都上百岁的人了. “群狼战术。”帕西凑到安德鲁耳边,“即使把猛虎置于狼群之中,猛虎也无法突围,狼会因为成群而变得更具进攻性,我们被包围了。”“你到底许诺了这些人什么?”副校长凑到芬格尔耳边,“太贵的可不能报单。”“只是每人一个食堂的免费猪肘子而已,以建校110周年的名义。”芬格尔压低了声音,“楚子航人缘不错,狮心会势力庞大,学生们都站在我们这边。”“真好,我喜欢,人民战争的海洋。”副校长点头。“猛虎若想取胜,必须离开狼群。”帕西说完,无声的消失在人群中。 |4|血样 楚子航缓缓睁开眼睛,他愣了一下,重新把眼睛闭上,定了定神,他想自己一定还在做梦。 他重新睁开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气现在他确认对面墙上的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了……但绝不该出现在这里,这件贵族学校的特护病房里。 “见义勇为优秀青年”,鲜红的锦旗上是这样写的,落款是“卡塞尔学院09级历史系一班”。 “楚子航,你是我们的榜样。”旁边有一面差不多格式的锦旗,落款是“卡塞尔学院08级机械洗三班”。 “向楚子航学习!” 这面锦旗不但面积比其他几面大了一倍有余,而且是龙飞凤舞的草书,看得出书写着颇是临过几年的怀素,但落款竟然是阿拉伯文,看来赠锦旗的是某些阿拉伯国家的学生。 楚子航睡在锦旗的海洋里,头顶的点滴瓶儿里一个小气泡往上浮,幽幽地炸开。相比这些锦旗,还有更令人惊讶的。 “你好么?”病床前,修长的背影背光而立,楚子航看不见他的脸。 下午的阳光因那个人诡异而瑰丽的双眼而失色,一只眼睛海蓝,一只眼睛淡金,像是名种的波斯猫。 据说猫是一种很敏感的动物,你看它静静的蹲在角落里看你,偶尔眨一下眼睛,会以为它在跟你撒娇卖萌,你过去挠挠它的下巴,它舒服地抬起头来,但事实上,它在观察你,甚至鄙视你。 楚子航看着那个人,感觉自己看着一只波斯猫,安静、温顺、甚至跟你很亲切,但又极其地敏锐。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时间足有半分钟之久。 “我叫帕西,服务于加图索家族,在这次的调查组中担任秘书的职务,我听说过你的名字。”那个人轻声说。 “你好。”楚子航说。 “我需要你的一些血样,这会有助于我们研究你。”帕西取出密封在塑料袋里的真空针管,刺入楚子航的手背,真空自动把一毫升鲜血吸入了针管里。 帕西收回针管,自始至终他轻柔地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专业、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而且都为你好。 楚子航只觉得手背上被蚊子咬了一口。 “我看了你在六旗游乐园的报告,令人难忘,我希望看到你更精彩的表现,”帕西看了看手中的真空针管,微笑。“虽然有人希望把你从学院的名单中抹掉,但试图保护你的人也很强大,暂时他们还不会分出输赢,那么在输赢决定前,把自己百分之百地释放出来吧。”他微微躬身,“还会再见面的,有机会再聊。” 楚子航无法阻止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血样不能外流。这间加护病房的监控严密得就像是监狱,四壁里面都有钢铁夹层,玻璃防弹,如果可以,诺玛会把装备部那帮疯子改进过的航炮架在门口,对任何没有得到许可的人倾泄重达数十公斤的炮弹。 但这个叫帕西的年轻人就这样轻淡描写地进来了,一切与他都毫无阻碍,他总不能一把把帕西掐翻在病床上高喊警卫。 奇怪的是,他心里并不抗拒帕西,不仅因为那个优雅的年轻人如猫般温顺,而且他透着“我们是同一种人”的味道。楚子航很少觉得自己和谁是同一种人。 更奇怪的是,第一眼看上去,你会以为站在那里的是恺撒,虽然他们长得并不相似。 加护病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以副校长为首,一群学生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他们发现调查组中一人去往病房,于是临时终止听证会赶来了。 “校董会对我们的敌意有这么重么?”副校长显然很不高兴。 帕西什么都没说,默默地举手,让他们看见自己手掌心的血样,默默地和副校长擦肩而过。 “挂这些锦旗没有必要,如果按照你们的安排,我们来的时候会有各种感人至深的场面,全校学生都会说楚子航是个优秀的同学,他们会争先和他握手慰问他的病情,而我们对他的质询将被视为对见义勇为的好青年的冒犯,对么?” “你怎么能进入这里?”副校长问。 “我很尊重您,先生,我不能告诉您,因此也不想说假话。”帕西像个魅影般从人群闪了出去,甚至没有多看跟在人群后面的安德鲁一眼。 “免费猜对子还算数么?”一片沉默,有人悄悄问芬格尔。 “算数。”芬格尔叹了口气。 “那我们就把活儿做完了。” 一群学生簇拥着安德鲁涌向楚子航,热情握手,慰问病情和康复状况,安德鲁逃不出去,满脸木然。 副校长摇摇头,转身走了,他和昂热都犯了一个错误。他们误解了这个调查组里谁是真正掌握权利的人。 “帕西”这个名字,他们是第一次听说,在加图索家族优秀的混血后代里,没有这个名字。 楚子航怀抱着莫名其妙的献花,透过人群,看见路明非也跟着进来了,却没有走进,却是靠在墙壁上,两眼空洞洞的。芬格尔出门前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在恺撒和诺诺之间,他路明非太渺小了,尽管他努力过要当灯泡,但是光度甚至不够照亮这俩拉风男女的脸。他没有扮演情侣间的萤火虫,他是个苍蝇,嗡嗡嗡嗡嗡嗡……飞来飞去。其实今天是他很开心的一天,他就喜欢看热闹,而英灵殿会议厅的热闹让他心花怒放。他现在跟个没头没脑的苍蝇似的,因为大家发现帕西离席之后纷纷赶往医院,而芬格尔拉住他说,“我只有一个坏消息你要不要听?”因为这个他才来晚了。“我靠,早死早超生,听!”路明非现在有点后悔,晚上听至少他能多乐和半天。芬格尔递过一张纸巾说,“准备好啊师弟,我有个重要消息告诉你,你听完后就可以开始抹眼泪了。”路明非说呸,看看这张纸巾还不错,我留着晚饭擦嘴。芬格尔竖起大拇指说师弟你真是豪情盖天,无论遭受了多大的打击还有饭意就是斗志仍在啊那你听好咯……恺撒跟诺诺求婚了!见鬼!虽然已经准备好了这倒霉师兄的嘴里蹦出来的没啥好事儿,但一瞬间……并不那么难过,居然傻愣愣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一定的,听错了。这个错误在片刻之后被纠正过来,一切都会回复到以前的轨道上,恺撒和诺诺还是男女朋友但是他们之间关系有点微妙,他们还没毕业结什么婚,昂热校长这样的学院暴君会呵斥他们说一切以学业为重,结什么婚?毕了业再说!这样他路明非还有几年花痴可以发,奶奶的大学不就是对着校花班花发发花痴,直到花落水凉尘埃落定美女嫁给富二代,于是就长大,这么个过程么?这两人懂不懂过程的美啊?不要随便加速过程好么……随便加速过程……别人会很难过啊。虽然不能改变这个结局,但是不能在尘埃没有落定前……让人猥琐地小小地发花痴一下么?几秒钟之后,路明非感觉到难过了,那是种彻头彻尾的无力,心脏都懒得搏动了,介乎疲倦和疼痛之间的糟糕感觉遍布全身,只想慢慢地蹲下去,或者干脆躺着不动。他硬撑着没有真地蹲下去,盯着芬格尔,“我靠你怎么会知道?”“对于混血种而言,最重要的是血统,因此谁和谁可能结婚,在这所学校是必须申报的,和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人的做法一样,组织决定!” 芬格尔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张来,“昨晚我有个机会能看学校的血统档案,正好看到这玩意,我心说哇嚓勒,这不是跟我兄弟为难么?于是偷偷打了一份带出来,我很够意思吧?”路明非展开那张纸,不知道这份东西到底该用搞笑还是惊悚来形容,端端正正的标题是,《关于和“a”级学生陈墨瞳(学号a09003)结婚的申请书》,申请人,恺撒加图索。这是一份格式老套又死板的文件,估计是恺撒找了什么模板抄的,主要内容是他和陈墨瞳的简历,认识时间,相处状况,以及本着“优秀血统相互加成培育优秀后代”的良好愿望,附加一份由学院基因学科系出具的报告,说明根据血样分析,恺撒和陈墨瞳的后代出现不稳定基因的可能性很小,看起来手续齐全,要不是校长忽然被调查组狙击了,他盖章签字儿这事情就算定案了。路明非靠在会议厅的墙上,听着走廊里远去的脚步声凌乱慌张。一切都安静下去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纸巾……还留着擦嘴?”芬格尔小心翼翼地问。路明非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巾,下意识地用踏抹了抹嘴,随手仍在地下。 芬格尔以为他是什么?悲情戏的男主角?会有迎风流泪的45度仰角?他只是个男配嘛,甚至只是路人甲,路人甲是不需要流泪的侧脸的。本来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他转过身,在芬格尔的目光里一步步走向走廊尽头,他的腰有点弯,肩膀有些重,两只胳膊无力地往下坠,越来越沉,他想自己得走快点,否则走到走廊尽头之前这俩胳膊就要沉得拖在地上了,那么他在芬格尔眼里要么是刘皇叔……要么是被人抢了香蕉的猴子……他撑到了拐弯的地方,忽然开始奔跑,撞进了空无一人的洗手间。他靠着门慢慢地坐在地上,回忆自己和诺诺之间的事。如果是个垃圾导演,他和诺诺之间的戏会被剪成《指环王》那样的长剧,其中充斥着诺诺喝令他为学生会的帆船集训跑腿、诺诺喝令他在操场上狂奔以强化体能、诺诺喝令他去买一份蓝莓蛋挞当宵夜、诺诺喝令他记得她自己喝咖啡的习惯,“加一块糖的拿铁”,这样的垃圾情节,毫无感染力,毫无意义。如果是个宁缺勿滥的导演,他们之间的戏剪完之后区区十分钟 “这才是我们的李嘉图m路啊。”电影院的小厅里,当着几十个文学社的人,诺诺拍了派他的脸,笑容说不清是体贴或者促狭。“真好啊……不管谁送的。”夜空下,诺诺和他并肩站着,看着天空里渐渐熄灭的烟花。“不要死!”他怀抱着不属于他的姑娘在三峡寒冷刺骨的水中呼喊,诺诺暗红色的长发在水中飘逸如同茂密的海藻,穿着让人血脉贲张的比基尼泳衣。可那时他觉得自己的血都快要冻住了,全身都冷,他只是怕她死了……她死了,自己又会很孤独……路鸣泽说他很孤独,其实他真的不觉得自己孤独,白天对漂亮师姐发发花痴,晚上和废柴师兄吃宵夜喝劣质红酒聊天打屁,这日子有什么孤独的?只要还有点希望,还有点可以发花痴的余地,他就觉得一点都不孤独。大概有点太贪心了吧……想把每个人都留在最初相遇的时候,那时候陈雯雯在阳光里的长椅上看着一本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为一段和自己无关的悲情郁郁寡欢,那时候她还不曾失去什么,不是一张落在地上的纸巾,可以被人廉价地拾起。 那时候废柴师兄还没有毕业,似乎永远不会毕业,每天晚上和他宵夜,他可以把一切心里话好话烂话都跟他说;那时候诺诺还是个开着法拉利威风凛凛的红发小巫女,狠呆呆的,满肚子坏水儿,嫁为人妇什么的对她还是一个遥远的未来,她还没有学厨艺,固执地喜欢吃和自己头发颜色相近的冰淇淋,和他开快车在漆黑的山路上狂奔……如果这世界一直一直都是这样,也很不赖嘛。可是回忆完了那有点感人的十分钟,这个故事就要结束。他想完了这一切脑子空空,抬起头,在对面的试衣镜中看见自己沮丧如狗的脸。真的,好像一条狗。果然是不再回有美少女这时候忽然乱入来增加点儿欢乐气氛了,遇见她们必须在女厕所。见鬼,这帮没人品的,居然把擦手纸都卷得干干净净,大概是懒得去学院超市里买了。路明非看了看手中那张打印纸,努力地把它揉了揉,钻进隔间里全心全意地解了个大便。然后用那张止擦了屁股,把它冲进了旋转的水流里。看着它最后消失在那个黑洞的时候,他眼角嘴边浮起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如果他自己能看见那一瞬的笑容,大概会被吓得倒退一步。 |6||恋爱商谈 路明非在楚子航的病床边坐下,瞥了楚子航一眼,“师兄,你这是触我霉头么?” 楚子航难得罕见地流露出一些不安的神色,皱了皱眉,“怎么了?” “哦,你不知道啊?”路明非心说自己误解了,还以为这事儿楚子航也知道了,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知不知道学院里混血种之间要写报告的对吧?听说老大写报告要和师姐结婚。”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 “抱歉。”楚子航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误打误撞进入这个话题的无辜路人,’只是想跟你请教一些问题,没有别的原因,大概是……学术一样的探讨。”| “你妹啊!这有什么可学术的?”路明非心想,“你不是看书学习过吗?多看几本小言,各种喜欢人的模式你就都了解了。 虽然很多言情作者都是纸上谈兵的强者和生活里的败狗,但是临摹心情还是八九不离十。 “打报告并不代表立刻就会办理结婚手续,通常在确定婚期之前就会打报告。为了规 避结婚之后因为血统问题被否决的尴尬,学院这方面还是很人性化的……我的意思是,他们只是有这个动机但时间还没确定。”楚子航努了努力,做出了相当勉强的尴尬。 路明非心说你说这话还不如老子的肩膀说兄弟,你也知道我和凯撒最是有仇,如今他如此欺负你,我作为狮心会大哥怎么也看不过去,不如你从学生会改投我们狮心会,我带你踏平学生会,把他女人抓来给兄弟你做了婆娘,大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岂不痛快……慢着!稍等!这个场面怎么想起来有点熟悉…… 见鬼,好似是水浒传中梁山矮脚虎王英的套词……兄弟你不如随我们打下扈家庄那一丈青扈三娘小娘子就归你了什么的……果然自己对自己的定为就是王英那种二线人物么? 晦气!地位还不如宋江的小狗腿李逵! “师兄你要问什么?”他想三言两语应付了楚子航之后,回去大睡一觉。 楚子航挠了挠眉角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喜欢过刘雯雯和诺诺,对吗?” “其实我也喜欢林志玲,但我觉得年纪跟我有点不合适……” 路明非忍不住说了句烂话,楚子航好像在查户口。 “我是想问……你可能出于什么原因喜欢一个人呢?” 路明非愣了一会儿,“长得好看咯。” “能更具体一点吗?” “腰细腿长一头长发脸要软”“我不是这个意思,”楚子航略略有点窘迫,“我的意思是,除了外貌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喜欢谁这种事情真的能学术性讨论?路明非仰头看着天花板,回忆了好久,从自己认识陈雯雯到自己和诺诺认识前因后果。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么?需要么?不需要么?需要么?不需要么?其实我俩研究也没用,这问题没解的啊。” 路明非耸拉着眉毛,“这是个鬼知道天晓得的事情,本来你什么也不在乎的,你吃着火锅,坐着火车唱了歌,出了城……忽然火车被人掀翻到水里了,你从车里钻出来,水淋淋的,睁眼看着一个腰细腿长长发脸软的女生,一脚踩在你脸上,威风凛凛,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过此过留下买路财若敢说个字管杀不管埋!你心一动,恨不得跟她一起当土匪,那个瞬间你就喜欢她了呗。” “这……”楚子航显然对于他的神展开无法完全理解,“能具体的说说么……比如这女生对你很好什么的。” “别扯淡了,”路明非难得觉得自己对楚子航有点优势,把腿盘在床上跟楚子航吹牛,“一般你喜欢的是那些把你指来使去不当自己一回事儿的。” 确实,无论是陈雯雯还是诺诺,在他面前都是姐姐,就算她年纪比他小的陈雯雯也指挥着他到处乱跑。 我听说两个人之间感情结构比较稳定的是……互补性?”楚子航说,“比如说话少的和说话多的人一起就比较合适。” “那是什么小女生理论?”路明非嗤之以鼻。 “那我还是不问你星座方面的事了……”楚子航淡淡的说。 “什么对什么?”路明非随口问。 “水瓶对双子”楚子航脱口而出。 路明非吃了一惊,他还真懂一些星座,因为陈雯雯玩这个。他还知道楚子航是个别扭到死的双子座,那么谁是哪个水瓶女?楚子航问这些显然不是学术研究而是希望问一些实战知识啊! 八卦精神熊熊燃烧,路明非来了精神,“完蛋了,都是风象星座诶,双子座太别扭,表达感情不太顺,水瓶女是那种对于喜欢谁特别隐晦,只会没声没息地关心你,相书……错了,是星座小本上说,水瓶女就是那种永远出现在你前后左右但是你就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你的那种。看起来好似不太行的样子。” “哦,”楚子航淡淡地应了,也不怎么失望的样子,“你如果喜欢谁会在乎星座问题吗?” 路明非摇摇头,这玩意儿跟摘花瓣说他爱我他不爱我是一样的,只是个游戏。 诺诺是个天蝎女,按说天蝎女对于喜欢的人有致命的占有欲,可是诺诺对于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样子,包括凯撒。 “不是星座,也不是性格,也不需要对你很好,那么……只要长得好看?”楚子航思考了一阵子。 路明非觉得这师兄实在是脑袋秀逗了,长得好看还不够吗?可是回想起来,苏晓樯长的不比陈雯雯难看,可自己从没惦记过苏晓樯。 “你为什么喜欢诺诺呢?”楚子航问。 “因为在我最倒霉的时候见到她的咯,那时候她可棒啦,超拉风的。”路明非轻声说,“没事儿我先走了。” “哦。”楚子航大概是略有点失望,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参考意见。 路明非耸拉着脑袋走向门口。 “你……还好么?”楚子航在背后问。 “还好啊,”路明非头也不回,“我就是不太开心而已……连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根本……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扯淡的是” “谁也不像自己喜欢一个人喜欢得那么扯淡对不对?”他感觉有种苦逼的酸气幽幽地冒到避短,“连机会……都没有” 在走廊里他迎面遇到了夏弥,夏弥提着一罐子煮好的银耳羹,路明非张大鼻翼嗅了嗅,在美国这种地方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吃? 夏弥没跟他说话眯起一只眼睛算是打了招呼,呵陆明非擦肩而过。陆明非转头看她的背影,蹦蹦跳跳,发梢起落。 我靠难怪楚子航问呢,陆明非想。 他靠在墙上,忽然想去苏茜,好几天没有看见苏茜露面了。 “怎么会有比黑卡还高的权限?”直到走进教堂钟楼下自己的小屋,副校长才暴跳起来这里也是诺玛无权监控的地方。 许多年来正副校长都把诺玛看做最可靠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但是这个强大的系统的管理权限如今看来显然极其复杂,尽管所有的学生卡也都是黑色的,也都叫“黑卡”,但是只有少数才是真正的“黑卡”,校董和少数高级管理人员才能持有。 黑卡对于诺玛有最高的访问权限,可以组织其他人对于诺玛的访问,并且能知道对诺玛访问记录。 但是那名调查组的秘书进入重症监护病房完全没有记录,唯一的解释就是它持有比黑卡还搞得权限。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他就是传说中x战警里拥有瞬间移动能力的“蓝恶魔”,但是作为“扯淡之王”的副校长自己却不能接受这类扯淡的解释。 “我不知道,我的权限和你完全一样,我连你去了什么低俗网站都能查出来。”昂热给自己倒了杯琴酒,加快冰和柠檬,简单的赔了一倍干马天尼。 “喔?以你这个暴躁成狂的家伙都能那么镇静,我才那秘书取走的血样对我们无法构成威胁?”副校长眉毛一挑。 昂热重重地坐进沙发里,大口喝着干马天尼,,“昨天刚刚完成换血,全身的鲜血都被洗了个遍,现在他很想个人类了。几个月之内他的骨髓造不出足够纯度的鲜血,他的力量会被削弱,但是状态会稳定很多。” “上帝保佑你在‘咽炎发作’的这段时间里还做了点儿事,人生最大幸福之一是盟友不是猪。”副主席松了口气。 “楚子航的血样。”昂热把一个密封的石英玻璃管递给副校长,“作为炼金术的狂热爱好者,我估计你会有点兴趣。” “这是血样吗?你确定你没有把它跟可乐搞混?”副校长对光观察那份血样,没有人会相信那是血样,他承担黑色,细小的气泡在里面凝出、聚合又爆裂,看起来确实是个玻璃瓶装的可乐 “刚刚采出来还是鲜红的,十几分钟里就变成这样了,采血的容器里有微凉的人类血样残留,和楚子航的血液起了反应,”昂热说,“反应相当剧烈,靠着装备部的一些新式设备才镇压下来。这种血液太活跃,只有在楚子航的身体里才是稳定的,换而言之,楚子航是它唯一的容器。” “确实不能让这种血液被校董会得到,根本不用进实验室,只要随便混点纯人类的血样进去,就能看出问题了。” 守夜人举着那份血样赞叹,“真是炼金技术上的奇迹,一个混血种,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器皿进行了等级很高的炼金实验,把自己的血液向着靠近龙血的方向炼化!我真的要被这种不要命的研究精神感动了!” “你说得对,这就是不要命,我们无法判定他的血液什么时候会跨越临界血限,‘爆血’技能已经严重伤害他的身体。”昂热皱眉,“施耐德对于爆血这件事不知情,他对楚子航的培养正在把楚子航一步步变成死侍!” 副校长点点头,“他的任务报告说明他越来越有失控的趋势,每次爆血,他就向深渊滑落远一点,但我怀疑试过爆血美妙感觉的人会像嗑药一样难以抗拒。冒着剧烈疼痛去掌握世界的快感……借我你的折刀用一下。” 昂热愣了一下,把袖子里的折刀抽出递了过去,副校长一把攥住昂热的手腕,挑开折刀,在昂热的手指上一刀切下! “借点血样。”副校长兴高采烈的把带着一滴血的折刀收了回去。 昂热无奈的压迫止血,“你不能用自己的血吗?” “废话,疼。”副校长坦然地说着,从石英管理挤出一滴可乐样的黑血,也粘在刀刃上。 两滴鲜血在刀刃上滚动,像是两个被赶到角斗场上的斗士,它们之间同时存在着斥力和引力,缓缓地靠近,一触而又弹开,始终不能交融。副校长小心地调整刀刃倾斜度,但是始终没能成功。 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微微抖动手腕,刀刃上的两滴血获得了同样的加速度,沿着刃口在刀尖的地方相撞,融汇起来,脱离了刀身。 空气里忽然爆出鲜血的红色,就像巨大、空灵、妖娆、冷艳的一朵红花,盛开凋谢一瞬间。没见过的人无法想象这么一黑一红区区两滴血的相遇就像是正负电极接触。 红花变作墨一般的黑色,坠落在地毯上,像是沥青,但居然在地毯上烧出了咖啡杯碟大的黑斑,小屋里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 “地毯是羊毛的,该死,这东西对于一切活过的、有基因残留的东西都存在侵蚀。”副校长吃了一惊,“简直是王水!” “不,是在自己血管里炼制硝化囧甘油!”昂热低声说。 “必须阻止他继续使用这种技能,很快这种炼制就会超过临界点,那时候将无法逆转。”副校长用纸巾擦去刀刃上残留的血迹,递还给热昂。 门铃声响起,某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窗外挥舞一叠纸,是副校长最得意的入室弟子芬格尔,虽然他名义上的指导老师是古德里安。 “怎么了?”副校长拉开门。 “这份东西,两位校长应该看看,这个时间也一起被处理了……”芬格尔往身后瞥了一眼,表现的非常警觉,活像个偷地雷的,把手中那叠纸递给副校长,“调查组没发现有问题。” “有问题?副校长翻开第一页,这是一份2006年的中.文报纸,头版头条。 “2006年,这件事发身在楚子航的家乡,他那时候还没在上高中,也就是说这件事应该和没有关系。” 芬格尔压低了声音,“可忽然袭来的小规模地震和崩塌……难道不像火车南站和六旗囧游乐园的事件?当然可以说是超人干的……总之这里面藏着一个我们至今还没发现的人!” “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现实里,都不可能出现比‘白卡’权限更高的卡,白卡的白,象征着开始和起源,一片空白。世界上仅有两张白卡,两张白卡一起使用的时候可以重启诺玛,抹去一切。两张白卡之间是不能相互制约的,也就是说,即使对方手里拿着另外一白卡,他也无权拒绝你对诺玛深层的访问。” “那么……我是被诺玛本身拒绝了。” “你被诺玛拒绝了?她只是个人工智能!” “可她拒绝我的时候,笑容很美,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帕西犹豫了很长时间,低声说。 “抛开这些荒唐的事。准备下一场听证会!同时,我要知道什么卡比白卡的权限更高!” “明白,先生。” 此时此刻,所有设备关闭、全部入口落锁的中央控制室里,一台破旧的老式电脑旁,响起了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一只青筋暴突……屏幕亮了起来。 这台老式电脑运行的还是类似dos的古老系统,根本连图形化界面都没有,跟帕西看到的页面相比,这个好似还要老旧十年。 “goodnight,eva”这条奇怪的指令被输入后,地底深处的中枢内部,围绕着漆黑的金属核心,一部分灯光熄灭,电源切断。 一张奇怪的卡从卡槽中被拔了出来,塑料质地,正面是卡塞尔学院不朽的世界树徽章,背面贴着学期课程表的卡贴。 一张普普通通的学生证,对于绝大多数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而言,它的主要用途是在食堂划。 一张饭卡。 男人低低地吹着口哨,挥舞着饭卡走了。 第十二幕 龙骨之井 “喂,兄弟,借酒浇愁不是我们英雄好汉的所为啊!”芬格尔举杯,烛光照亮杯中的劣质餐酒。 “不行么?我塞!”路明非的脑袋又重重地跌回盘子里,“就算是借酒浇愁,你不懂,我们中国的英雄好汉,失恋了都借酒浇,你读过武侠没有?知道李寻欢么?还有段玉和虚竹,借…借酒浇愁,就是好汉作风!” “我重点是这个借字…话说师弟是你自己买酒,要师兄我陪你醉到世界末日,师兄也是微微一笑,只有只有一句话,猪肘子要双份!”芬格尔苦着脸,“可是拜托,你现在穷的连我都不如。你翘了几天的课,被诺玛警告,信用卡都被暂停…酒钱都事师兄我出,你知道师兄我虽然也是性情中人…但是酒肉之痛也是人之常情。” “你真烦,等我有钱了还你!”路明非连头也懒得抬,“不跟你借钱我跟谁借去?难道跑去跟老大说,老大,听说你要娶师姐,我心里难过,想借两个钱喝酒?” “恺撒是个通达人物呐,你有种那么说,他一定签个单子,立刻就有人给你送几箱波多尔!” “你妹!我知道老大是通达的人…可是,”路明非的眼瞳里一片空白,“我不是啊…” “你当然不是通达的人,你是个废柴啊。”芬格尔耸耸肩,“废柴不是通达的人。你现在愁苦的…我看,连我都觉得酒里泛着酸味儿!” “只是我们喝的酒太次…单宁酸含量太高了吧?” 芬格尔沉默了片刻,又喝了一小口,皱眉品了许久放下杯子,“好像你说得对…不过好吧!让我们整理思绪,回朔过去,展望未来。其实诺诺跟你一直没有什么关系对不对?你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恺撒的女朋友,恺撒虽然被学生会那帮美少女围绕着,但显然他喜欢诺诺。他俩门当户对,那是天作之合。一年后他们准备订婚了,顺理成章。你作为恺撒的小弟,应该由衷感到喜悦,他们结婚的时候你喊了一充当花童,拖着诺诺的婚纱满脸笑容…”芬格尔给力地竖起大拇指,“岂不块哉?”“花童都是儿童!”路明非狠狠地把一口混着黑色沉淀物的口水吐在餐盘里。 啊嘞?路明非懵了。原来混了那么多年居然是个儿童?都快要20岁了诶,还没有女朋友,靠着坑蒙拐骗…作弊密码什么的都算是坑蒙拐骗吧…混过来了,只剩下3/4的生命…要是按照平均寿命72岁算还能活个34年,居然还是个儿童。 “可是他妈的…儿童…”路明非猛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每个人不都当过儿童?不都傻岔过?你…你也别看不起我嘛!”酒劲猛地涌了上来,他一个倒栽葱躺在床上,睡死了过去。芬格尔耸耸肩,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倒入酒中。 2、“合适”的喜欢 黑暗里,楚子航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做他每天睡前的功课,回忆跟那个男人相关的事。开始他想得很多很多,往往要耗费一两个小时,渐渐地他明白这样的回忆太凌乱了,就像抓了一把沙子在手里,总会从指缝里滑走一些,又无法辨认出滑走的沙粒到底是哪些。于是他从所有的事情里远了49件事全部的细节,这样就像手里握着49块编上号的小石头,即使不小心掉落了一块,他也会记得,再把它找回来。就像是富山雅史说的那样,人的记忆终究是块靠不住的硬盘,总会忘记这个忘记那个。这样一遍遍地回忆,把每段回忆都编了号,就像是在破硬盘上给一个老旧的文件夹一个劲儿地做备份。可堪抓住的记忆,就只剩下那么一个文件的东西。 门无声地开了,走廊的灯光照出一个狭长的扇形,旋即又被关闭的门切去。娇小的身影走到病床边,老实不客气的坐下,到开保温桶的盖子,把勺子递到楚子航手里。 “今天晚了一些。”楚子航说。 “喂,拜托.我有晚自习的!我又不是你家的保姆,给你煮宵夜是敬重你是条好汉,师兄你能说话别冒昧不客气行么?”夏弥拍拍手,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楚子航看着她的背影,夏弥穿了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衣,束腰的白色校服裙,黑夜里身影是月光般的莹白色,纤纤细细。她的步伐轻盈,越来越远,带着一股淡淡的气味也越来越远。楚子航觉得那股味道很梳洗,就像是很小的时候,他的家还是平房的时候,他在后面齐腰深的草里捉蚱蜢,阳光晒着露水的味道。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那张一切数据都将被抹去的破硬盘——那是他的记忆——的角落里,找到很多年前无意中没被格式化的一张照片,因为过度曝光而模模糊糊,只有绿色的,纤细的草尖,和女孩瘦瘦的小腿,白色的裙裾。 一瞬间他有点走神,但想不起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了。 “喂,师兄你今天好像特别有呆感,虽然以前你也呆感十足。”夏弥在门边忽然转身,“无论如何你已经挺过第一场听证会了,如今你在学院里支持率很高哦,胜算很大,不该开心么?可你好像满肚子心事的样子。”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一个朋友的事。” “什么事情劳少爷您操心了?”夏弥无声无息地溜回病床边坐下了,双手托腮,满脸“求八卦”的申请,好似她根本不曾离开过那个位子。 他思考了一下,“我有件事……想跟你探讨。” “能不那么学术么?” “直接地说我那个朋友喜欢的女孩被人求婚了。他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看起来很难过,我就想要找个人问问,女生什么时候、为什么、怎么样才会喜欢上对方。” “那个女生很万人迷么?”夏弥来了兴趣。 “是。”楚子航的脑海里,红发小巫女的影子一闪而过,黑色短裙红色短风衣,耳边四叶草的银坠子闪亮。 “谁跟她求婚?” “男朋友吧。” “她男朋友人好么?” “很好吧,喜欢他的女生不止一两个。”楚子航脑海中适时地浮现恺撒?加图索淡金色的头发在敞篷的布加迪威龙里闪耀,以及围绕着的白纱长裙少女团。 “帅哥?” “是啊。” “有钱?” “虽然花钱有点大手大脚。” “花心?” “不。” “那还讨论个屁!”夏弥耸肩,“一个女生,有男朋友,英俊有钱忠心不二,到了求婚的地步,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事。你那个朋友就是个灯泡嘛,学长你懂‘灯泡’的意思么?” “夹在情侣之间发出不和谐光良的人。”楚子航说。 “够学术,”夏弥捂脸,“不过很准确。女孩有表示过喜欢灯泡么?或者只是灯泡喜欢女孩?” “只是灯泡喜欢女孩。” “更没戏咯。”夏弥懒洋洋地,“我说学长,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无聊的八卦么?这根本就是暗恋嘛,谁没暗恋过……喂!”夏弥好像挖到宝一样蹦了起来,蹦到楚子航面漆死死得盯着他的眼睛,“你说的那个衰人不会是你自己吧?不会是你自己在暗恋吧?喂喂!不会吧?” 楚子航扭头避开她身上那股清凉的、熟悉的气味,“不是我,是一个不熟的朋友。” “没意思。”夏弥就像是个泄气的皮球,“这种没前途的感情有什么可讨论的,你究竟想问什么嘛?” 楚子航扭头,看着窗外掩住月光的枞树,它的影子在夜色里浓黑如墨。他思考了很久,组织语言。 “我猜,只是猜,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见某些人,喜欢上她。有些人在合适的时间里遇到,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开,所以一切都很好,他们会相恋、订婚、结婚、一起生活。而有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就像是在冬天,隔着冰看见浮上来换气的鱼,所以只能看着,鱼换完气,沉到水下去,就看不见了,再也没有后续。但是我们能说在春天遇到花是对的,而在冬天遇到鱼是错的么?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就能克制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么?是不是仍然会用尽了力气想去接近,想尽办法掩饰自己,甚至伪装成另外一条鱼。”楚子航轻声说,其实他已经不想说了,真该死,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说路明非,而是想到了那个男人。 关于那个男人的以及总像是烙印,在灼烧他脑袋里的什么神经,让他忍不住战栗。那张破硬盘上快被消磁的画面又奔马一样蛮横地向他跑来了,践踏他而过,那两间平房外的阳光,漂亮的女人坐在蒸汽水壶的灶台前面灰头土脸,孩子骑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满地爬……还有那杯该死的牛奶,加了一块方糖,在记忆深处腾着暖和的白汽。 可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完全就是错的,因为时间错了,或者身份错了,于是完全不能给对方很好的生活。 可那种喜欢纠错了?那什么样的喜欢又是对的? 必须合适的时间、身份和很好的生活?像老妈和“爸爸”。 那么对的喜欢到底是“喜欢”,还是“时间”、“身份”和“生活”? “你如果喜欢什么人,就要赶紧说哦,不然她会跑掉。”夏弥认真地削着梨,“有些事,总要说出来才算数嘛。不说出来的话,就会猜来猜去的。猜到最后,就泡汤咯。”夏弥吐吐舌头,“说起来师兄你哪天生的?” “六月一号。” “可你丝毫都不像个双子,你什么时候生的?” “晚上十点吧,我妈说的。” 夏弥低头盘算了一会儿,“难怪,你的上升星座落在巨蟹,你的星盘里有四颗星落在巨蟹座,你是个伪双子,其实是个巨蟹座。” “巨蟹座?”楚子航第一次听说“星盘”这种东西。 “对,是死巨蟹座。” “为什么是死……巨蟹座?” “因为巨蟹座就是你这样的,肉肉的,心事特别多,敏感,心比嘴快一万倍,你等他说话,等到睡着了他还在酝酿,而切死要面子,如果他觉得面子受了一点损伤,他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宁愿自己憋着。”夏弥头头是道地,“所以是死巨蟹座。” “哦。”楚子航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听起来……倒是有点像他。 “喂,师兄,你不觉得我特别了解你么?”夏弥一脸贼贼地笑。 “哦,是么?”楚子航忽然意识到确实如此,但他和夏弥之间的沟通,似乎没有多到让她看出来自己其实个“死巨蟹座”的地步。 夏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从一开始就忘记了吧?我们以前是同学啊,仕兰中学。” 楚子航一怔。确实他不记得了,仕兰中学有很多漂亮女生,他能记得的屈指可数,柳淼淼还是因为被班上男生提得太多他才记住了。是么?在那个人流熙熙攘攘的仕兰中学里,操场上男生在打篮球,女生们聚在一起翻时尚杂志,他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晒太阳,而曾经有那么个将要转校走的师妹曾在远处看过他几眼。 夏弥?好陌生的名字,只觉得有种……异乎寻常的熟悉。 “你在冰面上看到鱼浮上来换气,明年冬天如果你还等在那里,还是会看到鱼浮上来换气。再相见的时候你就可以带一把冰镐了,把冰面砸开把鱼捞上来回家做鱼汤喝!这就是后续。”夏弥站起来,眯眼,“嘿!” 她好像是懒得解释什么了,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蹦地出门去了。 3、结婚申请 “诶,我说,你应该否决‘a’级学生恺撒?加图索申请和‘a’级学生陈墨瞳的结婚申请。”副校长抿了一口烈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投影屏幕上白花花的大腿,正在播放巴黎红磨坊酒吧闻名世界的康康舞,换个通俗名字,大腿舞。 “喂,我们好像在讨论下一场听证会的应对办法,你的思绪能集中一些么?”昂热皱眉,“你一边看康康舞一边跟我开会我已经很有耐心了,能否不要忽然抛出不相干的议题?” “该抹平的我们都抹平了,那有什么问题?校董会从诺玛那里挖不出任何证据,新闻媒体那头又被芬格尔解决了,血样也被替换了,他们还能有什么证据说服各个院系主任?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只是学生社团,但即使是恺撒说楚子航表现出暴力倾向,也不过是人证,校规在这方面很严谨,只有人证是不能推定危险血统的,必须要有物证。”副校长耸耸肩,“早说了,校董会那帮年轻人想跟我们老人家玩阴谋,他们还差的很远!” 昂热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距离下一场听证会只有48小时,此刻龙王复苏的消息已经传遍全世界,混血中的家族都在寻找他,试图杀死他,占有他的骨骸。而我们被一桩奇怪的校园政治事件困在这里,执行部的专员在全世界等待命令,但没有命令,我患上了‘严重的咽炎’,正在卧床不起。很抱歉老兄,我不能在此刻赌自己好运,我必须保证校董会在接下来的听证会上不能扳倒楚子航,否则这也将是他们接触我校长职务的理由。” “你的武器是折刀,你面对所有对手都会把致命的一击浓缩在一刀上,因为你必须近身,近身的一刀如果失手,随之而来的就是最强的反击。但你的敌人可不是这样,尤其是政治家,他们不是赌徒,不会把成败赌在一刀上,他们制定的计划都是连环杀招。”副校长淡淡地说,目光仍落在大腿上,坚定不移。 “什么意思?” “从你杀死青铜与火之王开始,校董会已经有意驱逐你了。事实上他们早就在收集不利于你的证据,楚子航只是其中之一。调查组只是他们佯攻你的虚招,虚招背后还有更强的杀招。” “真跟恺撒很陈墨瞳的结婚申请有什么关系?”昂热皱眉。 “尼伯龙根计划是个危险的计划,为了对抗龙王的复兴而培养最优秀的混血。加图索家族推出来的候选人是恺撒?加图索,而在这个时候,他申请和‘a’级的陈墨瞳结婚,优秀的血统相互结合,本来对我们是好事。但,如果一切的好事都被一个人占去了,那么培养出来的人特许会超出我们的控制,他会是新一代混血种领袖,他会取代你。或者他和陈墨瞳的后代会取代你,那个后代将无比优秀。”副校长漫不经心地说着,猛地扭头看昂热,一脸猥琐,“别傻了兄弟!谁会把权利拱手让人?就算你是个亡命徒,为了屠龙豁出命都不在乎,可你也要在乎我在你下面当了几乎一百年的副校长!你能给我个机会扶正么?” “能不能正经说话?”昂热面无表情。 “好吧……只是说笑话调剂一下气氛……”副校长摊摊手,收回了那套夸张的表情,“如果恺撒?加图索成为尼伯龙根计划的候选人,等于我们承认他是你的继承人,他将在你之后执掌密党,加上校董会对他的全力支持,无人再能抗衡他。他会是龙族消亡之后的世界之王,就像历史上那个恺撒大地一样。只要我活着,我绝不能允许我们中出现君主一样的人,这是我支持你的原因之一,论血统,目前只有楚子航能够抗衡恺撒,他们拥有差不多相等的成长空间,我们必须保住他!”屏幕的光亮照亮他的侧脸,线条坚硬如同铁铸。 昂热沉思了许久,“那份报告不止一方有发言权,你、我、诺玛和校董会都有权发言,我们能有能力半途狙击么?” “首先你和我是攻守同盟,至于诺玛……鬼知道那个傻女人会给出什么样的批复,最初校董会把部分权力割给一台电脑就让我很不能理解。那东西真有自己的判断么?”副校长挠挠头。 “诺玛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屡次重要的时间,她确实都有自己的判断,不依从校董会,也不依从我。”昂热沉思,“总之,她绝不只是个人工智能的学院秘书那么简单。” “那我们就算达成协议了,不如立刻签字画押!”副校长从屁股地下摸出一份打印文件来,把一支笔塞到昂热手里。 “什么东西?” “恺撒要求和陈墨瞳结婚的申请,我已经批复了,看我漂亮的花体签名!”副校长一脸坏笑。 昂热低头,看到申请书的末尾处,鳖爬般的红色钢笔字,谁也看不出那个名字到底是什么,可辨的只有三个子,“不同意”! 4、超级指令 “你有权限否决恺撒?加图索的申请么?找点理由,譬如什么同为‘a’级,生育的后代血统纯度太高,可能不稳定,应该继续考察两年什么的,反正你也很会瞎编理由,血统纯度这种事情又很靠不住。”卡塞尔学院图书馆地下五十米,漆黑的服务器和管线中,男人靠在小椅子上,后仰,双手枕头,柔和的蓝光照亮了他满是胡荏的脸。 从头顶上打下来的光束里,半透明的女孩穿着墨绿色的卡塞尔学院小幅,蕾丝领巾和素白的脸几乎分不出界限。 “这种申请的批复不是我能独立决定的,校长和副校长的意见也很重要,而且恺撒作为‘a’级,校董会也是可能发表意见的。”eva摇头,“恺撒的家族在校董会的势力很大,也就是说,如果他的家族同意这桩婚事,别说我,即使校长也无法阻拦。” “校长和你都出具反对意见呢?” “这就得在校董会内部进行讨论了,不过既然你那么说,我会在报告上批注反对。” “漂亮!我的女孩就是靠得住!”男人打了一个响指。 “上次你找我帮他改成绩,这次你又找我帮他乱批报告,你就像他的保姆一样了。你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对他那么用心思?”eva歪着头看男人,半边头发垂下至脚底,促狭地笑着,可笑容又明净如霜雪。 男人沉默了片刻,“我跟恺撒可没仇,中国人说,阻人财路是最缺德的事,何况阻人的婚事?我知道如果他的家族支持,谁都没办法,但我想拖他一段时间,我想给路明非一个机会……去争取的机会。” “可怜他?”eva摇头,“但混血种和龙族的战争,本身是血统战争,最终决定一切的是力量。那个孩子不可能始终在你的庇护下长大,即使你给他一个机会,也得他自己去争取,就算一次申请被否决,恺撒还会再次申请。两次申请之间,留给那个孩子的时间有多少呢?我调出了他最近的夜宵单子,看起来他这几天只是在喝酒和睡觉。一个软弱的孩子,归根到底是没用的。” “是啊,他是个软弱的孩子。但是软弱的人才需要帮助,该长大的,总会长大,该觉醒的,无法阻挡。那些都是将来的事。”男人摇晃着一罐冰可乐,“可总要有人给小家伙以希望啊。他那样的废柴,拥有的东西太少,因此一天到晚只想着那几件事,把心里填的慢慢的。一旦失去了,心里就空出一块,空荡荡的,拿什么都填不满,”男人抚摸自己的左胸,“所以他才会不停地喝酒,有一种渴,只有酒才能滋润……这种渴就是孤独。” 沉默了很久,eva伸出虚无的手,抚摸男人的头发,“你老啦,以前你不是那么说话的,骄傲得像只野兽。” “失去你之后,”男人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或者只是握住了光和空气,轻声说,“我也很孤独。” “有入侵者。”eva猛地抬起头。 “哪里来的入侵?” “无法判定。” “怎么会无法判定?”男人吃了一惊,“这座校园可以说都是你的身体,布满你的神经元,难道不是除了校规禁止的宿舍厕所和某些禁忌区域,你全都能监控么?” “是你的原因,你使用了超级指令,关闭了我的部分功能,禁止白卡持有者的访问,但同时被关闭的还有我的部分神经中枢,现在我的壁垒不是完整的了,可以被侵入。” “‘goodnight,eva’?见鬼!居然是这么强力的指令?我以为只是让储存器进入休眠状态。”男人抚额。 “你应该好好看我给你的使用手册。超级指令作用于系统的最底层,每一条都是强有力的,期中还有一条是可以令我自爆的,你要不要记一下?”eva微笑,伸手抚摸男人的脸,就像是母亲对待一个被宠溺却又犯了错误的孩子。 “免了,入侵者试图读取你的硬盘资料?” “不,这次入侵令校园的防御系统暂时失效。换而言之,入侵者针对的不是我的本体,而是我所受卫的这所学院。” “明白了。”男人推开椅子,霍然起身,抖落披在肩上的外衣,虬结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像是要跃出那样。他的双拳发出了轻微的裂响,转身离开。 “使用言灵的时候千万小心,过强的肌肉力量会给骨骼带来很大压力。”eva叮嘱。 “记得啦记得啦,有时候我真怀疑我当初爱上你是因为某种奇怪的恋母情结,你就像我妈一样。”男人无奈地挥挥手,“我还没有老到骨质疏松的地步,而且,我按照你的要求每天都有吃钙片。” eva不说话了,微笑着,对着他的背影挥手告别。 “对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说那次破解青铜之城地图的时候,路明非曾使用一条指令入侵你的系统,那是超级指令么?”男人忽然站住,扭头。 “是的,超级指令,‘cksheepwall’。所谓超级指令,就是对我而言具有强制性的指令,我不得按照自己的意愿拒绝,而且无视一切校规校纪。那条指令强迫我接受一个来自外部的信号源,并且不保存记录。既然我被强迫执行,那么就是超级指令。”eva神色严肃,“但,这是条原本不该存在的超级指令。” “什么意思?”男人一愣。 “绝大部分超级指令,都是诺玛获得人格之前就被输入的。你也知道,诺玛的建成是在1990年前后,那时候世界上还没有《星际争霸》这个游戏,自然不会有人会用一段游戏作弊码作为超级指令。” “有意思,居然还有一个和我一样使用超级指令的人……问题是,他是谁?”男人低声说。 “你确定不是路明非?” 男人耸耸肩,“相信我,那货没那么有智慧。而且,如果他掌握超级指令,他一定会把它用在黑了你的系统,好把他欠的信用卡卡贷都清了。” 5、湮没之井 一道巨大的裂缝绵延在地底深处。卡塞尔学院的选址经过秘党的严密考察,坐落在坚硬的花岗岩地层上,数百米厚度的花岗岩石脉就是学院天生的壁垒,可以和十米厚的钛金属板相比。但是现在这道壁垒被撕裂了,轻而易举地。石脉中高压地下水忽然被释放,汹涌着沿着裂缝冲出,直达深埋在地底的循环水系统,倒灌进去。 同时一个漆黑的,鱼一样的影子滑入了循环水系统。 循环水系统,或者说下水道,往往都是一些粗糙的水泥管子组成的臭气熏天的地下河。但是这个系统不是,它采用了高强度的不锈钢大管,内壁接口处可见德国克伯虏钢铁公司的印记,同样材质的不锈钢曾被用在二战期间德国巨炮“古斯塔夫”上。水质清澈透明,没有一点杂质。 影子沿着逆流漂了几百米之后,手中握着的绳子用完了。他在这根绳子上做了一个记号,绳子用完的时候,他进入的距离是450米。 他翻转身面朝上,在高速激流中,以两膝的吸盘附着在光滑的内壁上。而后他伸手轻轻地按在管壁上,一瞬间水流停止,一股强有力的高频振动令他周围的水体瞬被固化封闭,如果能够直接观察那些水分子,会发现它们就像是发疯的弹簧振子在极大的范围内往复震动。 黑影的言灵超出了人类听力所能捕捉的频段。 管壁和管子外面的岩石一同崩裂,水流恢复流动,黑影被巨大的压力“挤”了出去,仿佛足踏浪花进入一片新的黑暗空间。 他无声地落地,立刻趴伏在地面上聆听,尽管听力在同类总不是最优秀的,但也绝非人类可以比拟。 他有些惊讶,换换直起身,这和他想的并不太一样。“冰窖”的最深层,有个单独的名字——“湮没之井”,一切的秘密被投入这口井都将被湮没,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应该是防御最严密的地方,完整的电子系统、密集如荆棘的感温红外线、带电的地板、催泪气体、甚至来自装备部的什么古怪设备都被预先考虑到了,这些都会发出细微的声音。但出于他的预料,这里静的就像是一个古老的溶洞,听力所及之处,只有无处不在的水声。 他取出两根荧光棒,扭曲几次后,明亮的黄色荧光从指缝中射出,荧光棒被激活了。他将其中之一对空掷出,仿佛着火的流星经天而过,却照不透头顶浓重的黑暗,荧光棒升到了二十米的高度,却依然没有触到屋顶,之后划着弧线下坠,落入水中。荧光棒落水的瞬间,影子看见谁对面的黑暗里,似乎有双金色的眼睛一闪而灭。 他没有丝毫的惊慌,从水下呼吸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他高举了手中的荧光棒,照亮了周围的空间,相互缠绕的线条从他脚下向着四面八方延伸,那些线条是蚀刻在坚硬的青铜地面上的深槽,槽里流动着生青色的水。这些平缓的水流像是一株茂盛的藤树,分叉而后交汇,最后汇入前方那片寂静的湖。 此刻如果从高处看下去,影子站在藤树的跟部,无穷无尽的符号隐现在藤树纠缠的枝条中,最后组成完美的圆形图腾,包围了那片小小的湖泊。 整个“湮没之井”的面积,和整个卡塞尔学院相当! 在这里仰首不见顶,以金属为大地的空间里,时光像是被封冻,空气也凝结,一切的神鬼妖魔都被某种强绝的力量隔绝在外,一切的入侵都被排斥。 这就是一个“领域”,却不是由人类或者龙类引发的领域,引发这领域的言灵就是那些藤树的枝条,整个地面上的符号,组成了前所未有的言灵之阵。 这是炼金术的奇迹,以符号和元素创造出领域,几乎超越了生命,超越了一切宗教法典上神明的特权! “原来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即便掌握了‘科学’这样强有力的武器,最终封印龙王的时候,人类还是不得不借助龙族自己的技术啊!”黑影低声叹息,“即使只是一具骨骸。” 在线条纠结的地方,都有不同材质的、祭坛般的平台,龙文围绕着这些平台,这些带有神秘力量的文字组合不同元素,构成了一个个小的领域,在某些国家的文化里,这些被称为“阵”、“封印”或者“结界”,无论什么样的称呼,这都是一种蕴含怪力的怪圈,压制着其中躁动的力量。平台上陈列着各种藏品,有颜色各异的晶体、不知名的机械设备、武器碎片、表面刻满符咒的石函、甚至半截干枯的木乃伊,它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置于圆柱形的石英玻璃缸中,附带超低温设备,下面的金属铭牌显示它1836年出土自埃及国王谷,是某位法老的陪葬。这显然不是以为宠妃的尸骨,因为卡塞尔学院的专家们还认真地标准了“性别:男”。而且它的两臂被某种骨质的镣铐锁死在半截铁柱上。鬼知道他生前是个什么邪性的人物,导致法老临死还要把它放到自己的地宫中,也许是要压制它,也许是相信靠着这家伙能到达古埃及人向往的死后王国。 “真是个垃圾堆啊。”黑影对于这些可能震撼世界藏品表示了不屑。 他用手指按在自己的手腕上,一个轻微的震击。一根小动脉炸开,粘稠的红血滴入深槽里。 那些血液竟然比铁流般的、生青色的水还要沉重,入水沉底,青色和红色混合在一起,流动着蔓延开来。那株青色的、茂盛的藤树被染上了一层新的颜色,血的暗红。而这层颜色开始渐渐发亮,光从深槽的地步透出,斑驳陆离,像是隔着一层暗红色的水晶放射出来的。渐渐地荧光棒的光背吞没了,深槽地步发出的光尖锐如剑。深槽中,生青色的水面上冒出了气泡,像是某种激烈的化学反应,这种反应很快把水加热到沸腾,气泡和水花一起跳跃,好像无数精灵在水面上疯狂地舞蹈。 光把巨大的言灵之阵照亮,一股巨大的力量被注入,言灵之阵火花,暗红色的光有规律地闪灭,像是心脏波动的频率。 黑影低沉的唱颂声控制了整个空间,压制了其它一切声音,在这早已是窜的古老而伟大的言灵之下,光的闪灭越来越快,无数龙纹组成的巨大团最后亮的像是被烧红的金属。 达到极限,随即光忽然熄灭,所有深槽在同一瞬间腾起暗红色的蒸汽,流动的生青色水被蒸发,干枯的深槽里留下呗强酸腐蚀一般的白色痕迹。 言灵之阵,或者封印,被毁。 “湮没之井”里好像被封冻的空气回复了流动,被封禁的空间重新回复了自由,一切都透着一股轻松和新鲜,于是…… 仿佛群魔乱舞 那些被封印在祭坛上的藏品活了过来,以不同的方式,古老的青铜面具无声地开合嘴唇,像是在唱一首古代祭司的颂歌;沉睡在福尔马林里的半截木乃伊在铁柱上扭动,似乎想要挣断镣铐;暗金色的沙漏中,哪些黄金细沙早都已经落入下层,而现在这些细沙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重新抽取到了上层,它原本就是这样被设计的,根本不用人反复颠倒就可以计算时间;斑驳的八音盒有开始演奏了,记录声音的银质滚筒上,浮现出信的细小凸起,这个滚筒每转过一圈迷凸起的位置全部变化,下一轮转动演奏的将是全新的曲目,还不仅仅是这样,隐约的人面浮起于滚筒的角落里,像是个不断作曲的音乐家幽灵闭目沉浸在自己的创造中。 这是本该吞噬一切终结一切的地方,就像是棺材,里面不该有任何活物存在,而此刻居然热闹得像是庙会。 “吵死了!”黑影说。 他的声音冷漠而轻微,却如同军令一样席卷了整个空间,声音所到的地方,群魔们都战栗着重新沉默下来。这些隐藏在木乃伊中,或者被炼金技术保存了几千年的“活灵”,刚从睡梦中醒来就感觉到了远比永恒沉睡还可怕的重压。无形的压力来自黑影身上。 “你,继续演奏。”黑影指了指那个八音盒,“要些宏大的曲子,这应该是一场伟大的重逢。” 于是八音盒奏出了宏大的进行曲,这是一首全新的编曲,从巴赫到贝多芬,从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的名曲和精髓都被袭用了,历代音乐家的精神闪耀,古钟轰鸣般庄严。 黑影踏着音乐的节奏,沿着“树藤”的主干前进,迈入前方的水池,只有这里还有那种生青色的水了,血液正和这种水剧烈的反应。但黑影涉过齐胸深的水,那些沸腾的液体丝毫不能伤害他,他缓步前行,每一步的步距都没有变化,直视前方,像是朝圣的信徒。 水池中央是一座巨大圆形祭坛,此刻只有这个祭坛还被言灵所保护了。黑影登上祭坛,掏出几根荧光棒折叠,高举过顶。 他最后停在祭坛中央,看着自己前面的东西,沉默了很久,声音里流露出温柔的意味,“又见面了,我仍记得我们以鲜血为证的盟约,并誓言与你并肩作战到鲜血流尽方停止……然而等我再一次看到你,你已经枯萎。” 那是一具男孩的枯骨,泛着沉重的古铜色,就像是一件用纯铜打造的工艺品。它保留着男孩十三岁的身材,肋骨纤细伶仃,它的骨骼数量远比正常人类要多,如果有一本百科全书可资对照,那么一些人类身上早已退化掉的骨骼仍能在它上面被找到,它有接近一千块骨骼,有的互相融合,有的则组成不曾见于任何教科书的器官。但是最大差异还在于它的背后,两束细骨就像是扇子,打开为巨幅的双翼,头低垂着,脚下则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这个动作就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骨骸以展开的翼骨为衬,形成完美的十字。 龙骨十字。 至今仍旧能看出那张已干枯的脸上流露的、临终的微笑,黑影抚摸那张干枯的脸,忽然发声笑了起来,“但别逗了,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对吧?这不是一个龙王该有的死法。如果你真的已经死了,他们何必用这么巨大的言灵之阵约束你,怕你的灵魂还会挣扎着苏醒么?” 枯骨当然不能回答他,枯骨就像是一具枯骨该有的样子那样安安静静的,保持着询难者庄严的姿势。 “不回答我一下么?”黑影用手指扣着它的头骨,“那么,就让我为你解开束缚。” 他握拳,手腕处几根小动脉崩裂,浓腥的鲜血直流入脚下的深槽,这些深槽直接进入那个巨大的水池,那些生青色的水对于这个言灵之阵的意义,好比是电解液对于电池,谁的循环提供着源源不绝的力量。炼金术的极致,模拟了世界的循环,就像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这一次血液的效果明显减弱,刚才黑影以血液摧毁了那个巨大的龙文咒印,但深槽中的水有限,而此刻中央祭坛的水脉和水池连通,组成了几乎没有穷尽的支援。尽管他的血液已经令水池暴沸,但是水的蒸发也在消耗着血液。 “想不到还有人类能造出这种炼金封印,”黑影的声音里透出了疲倦,显然巨量的血液消耗在吞噬他的精神,“不过为了你的复生,总要支付些代价,我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准备。” 他猛地用力,全部四个心室和心房全力收缩,他控制了自己心脏的运动,以人类根本不可能坐到的方式从全身血脉中挤出鲜血。淋漓的血混入水池,缓缓沉淀到底层,之后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整个水池的水向着天空飞溅,溅起数十米高的环形水墙!一场逆飞的青色暴雨。支撑炼金封印的力量中断了,笼罩在祭坛上的神圣死亡气息忽然弥散,最后一道束缚也被解开,就像是漆黑的天穹被打开投入了神的光辉! 雄浑的进行曲在此一刻到达最强音,仿佛贝多芬的灵魂附体,《欢乐颂》的天国降临。 “站起来!康斯坦丁!”黑影鼓掌,吼叫。 没有人回答他,龙骨十字静止着,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生命的气息。青色的水沫洒在它的脸上,仿佛一场忽如其来的细雨。 黑影摸摸地凝视骷髅,骷髅看着自己脚下,微带笑意。 黑影走上前,轻轻地怀抱骷髅,就像是母亲怀抱婴儿,和它脸颊相贴,“真悲伤啊,康斯坦丁,原来你……真的死了。” “请为我们……演奏一曲悲歌。”黑影轻声说。 宏大的进行曲忽然停止,在一阵子乱七八糟的杂音后——就像是一只手忙脚乱的乐队在调弦、试音、更换新乐谱——至悲至凉的乐音从八音盒弯曲的铜管中溢出,像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又掺杂着巴赫富于宗教感的弥撒音乐,女高音的咏叹调凄美高亢,以人世间没有的语言咏叹时光翻转如同秋叶,相聚往往短暂而告别常常是永恒,人们所不能承受的哀伤确实世界永恒的法则。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梦幻。”女人以萧瑟的声调唱起一首和风的歌,像是拨动蒙着灰尘的木琴。 黑影全身微微一颤,猛地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另一个漆黑的身影站在背后不远处,她来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别害怕,我不会偷袭。以你的血统,足以强行中断这里的言灵之阵,我如果试图从背后悄悄逼近你,一定会被你察觉。”后来的影子轻笑着说,显然是个女孩,声音清越跳荡,透着些许嚣张。 先来的影子沉默了一瞬,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确实没有听见任何声音,而如果对方又不是悄悄逼近,那么唯一有一种解释,对方根本就是在那里等他,他的一切都被对方掌握了。 “别急于进攻,你已经暴露自己的血统,可我仍旧站在这里和你耐心地说话,说明我有很大的把握不会输。对不对?”对方含笑说,确实声音里一丝紧张都没有 “输赢这种事,输家总是不能预判。”黑影声音冷淡,“酒德麻衣,对么?” “哎哟,我居然这么有名?卡塞尔学院的花名册里也有我的名字了么?”对方打了个响指,一束灯光从极高处射下,在金属地面上投射出亮圆的光斑,高挑修长的酒德麻衣怀抱双手,懒懒散散地站在光束里,一身漆黑的紧身衣,两柄直刀贴着大腿捆好,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 “你居然能有诺玛的控制权?”黑影有些讶异。 “既然你能入侵诺玛,让电子警戒装置都失效,我自然也能咯。”酒德麻衣笑,“我在东大上学的时候也修过一些计算机方面的课程。” “我懂了,难怪你们在这里等我。” “对哦,埋藏龙骨十字的湮没之井,是警戒最严密的区域,原本它应该是无法被侵入的,但奇怪的是,诺玛的一部分功能忽然失效了。我们就像是一群老鼠,围着戒备森严的粮库,无时无刻不想偷偷进去,忽然粮库大门的锁脱落了,我们当然一拥而入咯。我也是忽然想到说,保存龙王骨骸的井,该是个人人都想参观的地方吧?就像是开罗博物馆里图坦阿蒙的黄金棺材。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同好,看看谁会来。你是第一个。”酒德麻衣扭头望向侧面的黑暗中,“他是第二个。”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黑暗里想起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这个校园里藏了多少人对这东西感兴趣?真有意思,快成聚会了。可惜还缺一个人,就可以凑齐一桌麻将。”黑影淡淡地说。 “有的有的,打麻将人齐了。”黑影的背后,居然真的有人说话了,还高高举手。 “幸会哦,诸位。”酒德麻衣击掌。 各有一束聚光打在另三个黑影身上,此一刻暴露出的本该是最狰狞的真面目,三个黑影的身体都绷紧,路出进攻的姿势。空气里的杀机如绷紧的琴弦,一触即发…… 然后杀机又无声地消散了,气氛变得有点诡异。 因为最后来的那个人,他头上套着个肯德基的纸袋,虽然挺拔的身子和t恤下狮虎般的肌肉是那样有视觉冲击力,但是那身炸鸡味儿真是有点不和谐。 “喂,我说你能专业一点么?”酒德麻衣“扑哧”一声笑了。 相比其他人,他委实不太专业,守在龙骨旁的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的作战服,弹性的材质勾勒出女性令人窒息的身体曲线,修长纤细身材,像是鹤一样挺拔;而另外一个人则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正装,剪裁精细,修身的佛罗伦萨白衬衣,居然还没有忘记银灰色的领巾,而且坦荡地没有遮住脸,柔软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他半边精致的脸,金色和海蓝色的双色瞳格外醒目。 帕西,调查组的秘书 “可是你们都是有备而来,我是临时赶来凑个热闹的,三缺一,对最后那个来捧场的人,你们还要求着装么?”肯德基先生似乎有些愤慨。 “那你呢?帕西先生,我是闯入的贼,我不在乎暴露自己的脸,你居然也这么坦然,你是以为要参加酒会吗?”酒德麻衣看向帕西。“这所学校中的一切都属于校董会所有,我有校董会的授权来监督管理校产,我当然不需要鬼鬼祟祟。”帕西回答得很淡然,“除了我,你们都是贼。”帕西说。 “四个盗墓贼,abcd,他们都想要同一件财宝,而这件财宝无法共享,所以最后只有一个人活着离开墓穴,他们之间谁会先死?”酒德麻衣还是笑吟吟地,“真是一个乱局呢,谁先动手谁就会把后背露给其他的敌人,难道大家就这样站着不动?” “打麻将嘛,吃上家看紧下家盯死对门,”肯德基先生很笃定的说。嘴上说得那么轻松,他却开始缓步后退,全身肌肉隆起胳膊上的青筋游走如细蛇。他说完了这句话已经后退了十米,精确的十米,言灵序列表上杀伤性巨大的言灵通常领域较小,很少有能过二十米的,如楚子航“君焰”这样高危的言灵,如果不爆炸,领域范围只有有限五米,换而言之他只能在五米半径的球形空间内制造炽热的火焰,此时肯德基先生距离酒德麻衣和帕西50米开外,距离那个未露面的黑影也只有30米,站在了相对安全的地方。这显然是一个鸡贼的家伙。 帕西没有动,但是令人不安的空气波动来自他所站的方位,居然在没有任何念诵的情况下,他的领域已经被激发,言灵进入了预备的状态。 酒德麻衣倒是很轻松,懒洋洋地甚至懒得握住那对直刀的刀柄,“我说,打麻将这个对形可不太对,打麻将应该坐在桌子的四个角,而你现在坐在桌子的正中间。”酒德麻衣笑吟吟地看着龙骨十字边的黑影,“那是个危险的地方,你距离龙王骨骸最近,我们岂不都会攻击你?” “对,她坐庄。”肯德基先生表示赞同。 “你们错了,这不是一场麻将。”黑影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们,轻轻地抚摸龙王骨骸,目光凝重深情,“麻将靠运气,而决定我们这场胜负的是血统。你们这些身负血统的人,却不明白血统真正的含义。”她缓缓转身,“那是黄金般的血,赐予我们灼热之力,神之权能,在掌握权与力的人面前,根本没有势均力敌的战斗,弱者……只能蝼蚁般死去。 “言灵·冥照,序列号69,于浮光中化为影,己身虚无。”她看着酒德麻衣,“我看过你和恺撒对决的录像,你很优秀,远胜恺撒·加图索。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言灵恰好是‘镰鼬’,可以不依靠视觉,你可以无声无息地把他一刀断喉。你所以那么自信是因为在这个空间里只有几盏灯,一旦你释放言灵,你将彻底化入黑暗,而我们之中任何人都能够捕捉到你的痕迹。你立于不败之地。” “呀嘞呀嘞,被看穿了底牌,心里还真有点惶恐呐!”酒德麻衣笑。 “我很喜欢你唱的那首和歌,‘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黑影说,“你这可悲的,追求幻景的人啊。”酒德麻衣一愣,她只是随口和歌嘲弄黑影流露出的悲伤,却没有料到这句谶语一样的歌词暗合自己的言灵。她想说些什么反击,却没能出口。她脸上还带笑容,但笑容已经凝固,巨大的空间里回响起丧亡的音乐,乐声里仿佛有朝魂的大钟轰鸣,那太可以自己演奏的炼金设备自行运转起来,就像是一千一万个死神一起吼叫。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来自黑影的波动,不是风,也不是电流,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座山峰在你面前即将倾倒的感觉,整座山即将压在你身上的感觉。“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黑影缓缓地唱起这首歌谣,一层肉眼可见的透明领域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发散,看起来那道气幕的边缘是那么温和那么圆润,轻柔地覆盖了龙王的骨骸,骨骸甚至没有一丝震动……但金属的地面开始龟裂,细碎的金属屑在领域范围内缓缓升起,就像是领域范围内进入了失重状态,伴随而来的是惊人的磁化现象,被磁化的金属屑互相吸附,围绕着黑影旋转,就像持镰的黑袍死神围绕神座。5米,10米,15米,20米……这个效果未知的言灵在迅速地扩张领域。没人知道被它笼罩会如何,但结局无疑只有死亡。可是这种致命的言灵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领域?这简直就是游戏“死亡之手”一类的神级巫术。 它已经强到颠覆言灵学的规则了。所有人自然反应都是后退,到是尊严令他们还未不顾一切地落慌而逃。25米,30米,35米……领域继续扩大,没有减速,气幕平静温和,气幕中的空气因为剧烈磁化和电离效果而出现了忽闪忽灭的电流,电流把那些凝聚起来花费千万计美元换回的重要藏品,在一瞬之间灰飞烟灭,但是看到这一幕,最惊恐的绝对不是财务委员会的诸位教授。而是言灵研究学的专家们。 帕西犹豫了一瞬,收回了进入准备状态的言灵。但他没有试图逃走,因为那道稳定扩张似乎是没有极限的,直到把他们全部都卷进去。黑影根本不用担心他们的逃逸,这是一场猫捕捉老鼠的游戏,猫可以允许老鼠逃走,因为它相信老鼠不会掏出爪子可控的范畴。他这才明白他们所有人都错了,黑影进入这个空间时的谨慎只是为了那个巨大的言灵之阵,此刻言灵之阵已经崩溃,她的力量可以100%的释放了。 他从怀里抽出了一柄ppk,这种小型手枪经过装备部那帮疯子的篡改,足以击落一架低空飞行的老式战斗机。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他努力克制着颤抖,从口袋里摸出黄铜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枚子弹。黄铜底火上漆成刺眼的红色,弹头则是一块经过雕琢的暗红色晶石。 贤者之石的子弹,这种神秘的晶石是足以杀死初代种的利器。炼金术的极致成果,超越四大元素之上的第五种元素,精神元素,掌握四元素法则的龙王和他们的后裔都无法对这种诏曰规则的元素下达命令,它是无敌的,洞穿一切。 他填入了这颗子弹,唯一的一颗,毫不犹豫地抬枪发射。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四大君主之一或者地位极高的次代种,龙族的王爵们,但是他明白如果不倾尽全力他们所有人都会死。这不是麻将,开局就不是公平的。 暗红色的子弹毫无阻碍地进入气幕,黑影甚至来不及反应。 命中了黑影,巨大的冲击力把她击退了! 但是帕西甚至来不及吐出一口气,黑影再次站直了,她的战斗服表面覆盖着一层金属样的东西,那些凝聚的金属碎屑,随着她直起身体,暗红色的晶体粉末从战斗服表面滑落。贤者之石的弹头……在她的身体表面碎裂了。 “给你这颗子弹的人没有教过你使用的法则吗?”黑影冷冷的说,“精神元素一旦被炼为晶石,也就具有了形体。它的无限制,只是对于言灵,但是作为一件有形体的东西,如果它打击在金属这样坚韧的东西表面,还是会碎裂。你应该偷袭我,射进我的身体,而且命中核心。那样才能杀死我。” “给你这颗子弹的人没有教你使用的法则么?”黑影冷冷地说,“精神元素一旦被炼制为晶石,也就具有了形体,它的无限制,知识对于言灵,但是作为一件有形体的东西,如果它打击在金属这样坚韧的东西表面,还是会碎裂。你应该偷袭我,射进我的身体,而且命中核心。那样才能杀死我。” 她转向酒德麻衣,“最后,你呢?就算是绵羊,在呗狮子捕猎前也会挣扎。那么,挣扎吧,趁你还活着!” 酒德麻衣没有动,她的一切可能的应对都没有用,冥照原本是几乎无敌的言灵,她学过忍者的技巧,配合冥照可以消无声息地接近任何敌人。但是黑影嘲笑了她,这个嘲笑是对的,面对这样的言灵,冥照根本没有用。因为这个言灵根本就是死神本身,在它巨大的领域内,一切都被绞杀,没有破绽,也灭有逃逸的机会。 黑影的第一个要杀的目标显然就是她,她面前的气幕开始变化,刀剑般凸起,那些红热的金属碎屑凝聚力为枝杈横生的诡异刀剑,就要穿出气幕,刺透她的身体。 刀剑的空间尺度是十米!是死神的巨镰! “可以了,不需要硬撑,这是实力的差距。”有人轻声说。 酒德麻衣被一只手随便地拨开,那个人从酒德麻衣背后的阴影里走出来,另一只手……握住了巨镰的刃口! 于是整道气幕在他面前停止,那道代表死亡的边缘和他的脸距离只有30厘米,他握着红热的金属,就像是端着一杯红茶。 真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乐,并不高大,不像肯德基先生那样魁梧,也不想帕西那样透着优雅的贵族气息,身材无论何酒德麻衣或者黑影相比都显得很普通,当然,看起来他是个男人。 不过这也仅仅是猜测,因为这家伙穿了一身睡衣,脸上带着一个机器猫面具。 在这种环境里看到那张熟练的蓝色圆脸,令人根本没有想笑的感觉,知识十倍百倍的森冷。 “权与力?你说权与力么?”穿睡衣的男人看着黑影,满是嘲讽的口气,“很好,你比他们更懂规矩。但是服从权与力规则的人都明白,信奉权与力的人,必然死在握着更强的权和更大力量的人手中。这是信仰的代价,这是你支付代价的时候。” “麻衣,站起来,站到我面前来。不用畏惧,更不必惊惶,”他冷漠的下令,“在这张麻将桌上,有人有‘青铜御座’为他的屏障而无所畏惧,有人有贤者之石为屏障而无所畏惧,你什么都没有,但有我在你背后。” 酒德麻衣真的站了起来,走到男人面前,挺起胸膛,阻挡在他和那层危险的气界之间。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从这个男人走出阴影的一刻,她再无畏惧。 “明白,您是坚不可摧的屏障。”酒德麻衣轻声说。 “不,我不是你的屏障,你是我的武器,我不会允许自己的武器折断,”男人轻轻按在酒德麻衣额头,“我赐汝血,以血为剑,立万剑之巅,破千刃不损。我假汝名,曰‘天羽羽斩’,曰‘布都御魂’!” 贤者之石的子弹,这种神秘的晶石是足以杀死初代种的利器,炼金术的极致成果。超越四大元素之上的第五种元素,精神元素,掌握四元素法则的龙王和他们的后裔都无法对这种超越规则的元素下达命令。它是无敌的,洞穿一切。 他填入了这颗子弹,唯一的一颗,毫不犹豫的抬枪发射。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四大君王之一或者地位极高的次代种,龙族的王爵们,但是他明白如果不倾尽全力他们所有人都会死。这不是麻将,开局就是不公平的。 “受命!”酒德麻衣闭上眼睛,她再次睁眼时,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布满整个瞳孔。 只一瞬间,她脱胎换骨,和那个黑影同样的、宛如死神般的压力以她为中心海潮般涌出。她双手拔刀,左手‘天羽羽斩’,右手‘布都御魂’。 “怎么……可能?”肯德基先生和帕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都学过一些基本的日本神话,知道这两柄剑的名字,这是日本所谓‘神代时期’三灵剑中的两柄,地位仅次于日本三国宝中的‘天业云’,‘布都御魂’是‘建御雷神’的佩剑,至今传世还有两柄号称‘布都御魂’的神剑,分别藏在石上和鹿岛两个神宫中,而‘天羽羽斩’则是日本申明须佐之男斩断上古神兽八岐太蛇的神剑,已经没有流传,无论有流传的没有流传的,这两柄剑根本就是类似亚瑟王佩剑excalibur(石中剑?)的传说之物,就算传世的也该是什么托名的仿制品,原物根本不该存于世界上。 但现在从知道不到两尺的刀鞘里,酒德麻衣真的拔出了流淌这赤红色和溶金色的两柄长剑,天羽羽斩如其另外一个名字“十握剑”一样是刀刃长达十拳的长弧刀,而“布都御魂”则是长达两米的巨型直剑,这两个东西被拔出来就像是一场魔兽。 “这根本就是……神级道具啊!”肯德基先生喃喃的说。 对于西方人来说,了解这两柄剑的途径一般只是ps系列游戏机上的各种日本游戏或者动漫画,曾经持有它们的人包括《战国无双》里的明智光秀,《火影忍者》里的宇智波鼬……宅男们挥舞这游戏手柄或者漫画书梦想握着他们。想象永远是美好的,但当这东西一实体面目呈现……却让人觉得荒谬、恐惧、不由得颤栗。 “血的恩赐……”黑影的眼瞳中,金色火焰也开始炽烈,她声音微微颤抖,“能施此种恩赐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往前看尽一切的历史,也只有三个,你是谁?你是谁?” 最后叠声的询问暴露了她的恐惧,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惧。 “反正不会真的是机器猫。”带着面具的男人冷冷的笑着,重新退入黑暗中,“冥照”的效果在他身上出现,他的消失,就像是被水洗掉的一泼浓墨。 黑影不再说话,一切的言语此时已经没有必要,气幕前的死神之镰开始震动着崩裂,好像这柄没有生命的武器也开始畏惧,散开的金属碎片利刃般的射向酒德麻衣,却在她的皮肤表面回弹,像是击打在高硬度合金的表面,酒德麻衣用来扎束长发的红绳被切断了,娓娓坠落,漆黑如瀑布的头发散开,漫漫飞舞。 她轻描淡写地抬头挥剑,天羽羽斩。只是最普通最平静的斩切,没有任何技巧,简直就是拿起一柄菜刀切开一颗洋葱的感受,但是那柄“死神之镰”从中断裂,所有金属碎屑被激得逆射,无与伦比的力量,强绝的威仪,跟那具石棺被黑影的领域摧毁一模一样。 酒德麻衣再次挥剑,布都御魂在她身边转出完美的圆弧,以圆弧为界,领域自然而生,灼目的亮紫色电光以剑锷为中心扩散,包裹了酒德麻衣,和黑影的领域正面对冲。 没有任何声息,它吞噬了黑影的领域,那层巨大的气幕边缘被这柄剑的领域“切”掉了一块,就像一颗紫色的樱桃嵌在透明果冻上。 “炼金领域。”帕西低声说。 他已经可以接受在这个晚上发生的任何事了,因为最惊悚的事情都发生过了,炼金领域也不算什么。但是在炼金学的教科书上,炼金领域只是炼金术士们臆想的奇迹,是并不存在的技术,炼金术的核心,无非是在火焰和化学作用下令各种元素死亡而后复生,所谓的“再生金属”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制造过程中组合出新的、更加纯粹的结构,获得奇妙的品质,例如最基本的,用银重组为黄金的“点金”工艺。但是只有生命能够运用言灵之力,产生领域。因此附带领域的炼金产品都以血祭锁入灵魂。 所谓“炼金领域”就是直接用四大元素地水风火重组为带有某种“生命本质”的炼金产品,这种产品能够自己产生领域。 不是“人”的领域,是“物质”的领域,是超越神权从尘埃中仿造生命的技术,禁忌之术! 但这是今晚他第二次看见“物质”产生领域了,第一次是“凐没之井”中庞大的言灵之阵,完全用流淌的青色水体激发出领域,第二次则是从那柄传说之剑上。 果然一切教科书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挑战而改写! 酒德麻衣步入了黑影的领域,她就是被那层透明的气界吞进去了,但是“布都御魂”激发的雷电领域越来越耀眼,最后她的身影都模糊在其中了。 黑影的身体开始出现变化,黑色的作战服裂开,青色鳞片覆盖着姣好的身躯,而后姣好的身躯猛地膨胀,鳞片竖起如一片钢铁荆棘!骨刺从她的双手手背上探出,黑色的骨骼,延展为黑色的诡异利刃,剩余的金属碎屑附在上面,镀上一层冷冷的光辉。“天羽羽斩”轰鸣起来,振奋激昂。 黑影和酒德麻衣对冲而去,无穷无尽的光与热、雷与火四散飞溅,四柄武器交击的巨响,好像是世界毁灭的丧钟! 肯德基先生和帕西在“湮没之井”的出口相遇,他们逃窜之快,就像是被虎狼群追逐的野狗们。整个空间都在震动,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用力去拍电梯按钮,只有一部紧急逃生的电梯通往这个空间,现在是他们的唯一机会。 “幸会啊。”肯德基先生对帕西说。 帕西楞了一下,“幸会。” “遇见这种超自然的是就没必要再平的你死我活了,对吧?” “这时候看见你这怪物,感觉才是看见了同类。”帕西看了他一眼,“岂止不会决战,简直想交换名片。” 又是一震动,头顶坚固的钢筋混泥土结构裂开了,鬼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冲击,差不多百米厚的结构乘也禁不住了。一块山一般大的混泥土沿着平整的切面缓缓下坠,肯德基先生全身肌肉爆发,帕西闪了进去,犹豫一瞬,袖口中滑出一把黑色的猎刀,撑住了立刻就要关闭的电梯门。这台电梯感应到了震动,电梯里的警报蜂鸣,红光闪动。一级警戒状态,此刻这台电梯原本不会降到地低,是帕西动用了强制性的白卡。 猎刀为肯德基先生争取了几秒钟时间,他像是敏捷的猩猩那样从猎刀上方滑过,跃入电梯。 电梯门立刻封闭,急速上升,忽如起来的加速度让两人一齐跌坐在地板上。升到半途,又一次巨震,这次震动之强烈,几乎是八级地震的级别,逼近了这所校园抗震的极限。半边电梯的地板被震塌,直坠下去,帕西敏捷地跃起,双手抓住电梯的天花板,两个人惊悸地看向下面漆黑的电梯井,几秒钟之后,烈焰填满了那个幽深细长的黑色空间,无可逃逸的高热气流卷着火光上升,就像是暴怒的火龙,扑面而来的热风刀一般割面。 帕西伸手神受抓住了肯德基先生的肩膀,突出一连串诡异的音节,他的领域膨胀,笼罩了两人。 言灵·无尘之地。 不被允许进入这个领域的任何东西都被排斥,无论是固体、流体、甚至温度也被隔绝。 烈焰穿透带难题网上升去,一切可燃烧的东西都被焚毁,只剩下被烧得漆黑的金属框架,带着他们继续上升。 膨胀的高温气流最后冲破了顶部的混凝土结构,在夜空中化为夭矫的龙形,一闪而灭。 他们仰头便能看见星空了,肯德基先生扭头看着帕西,“想不到你还真的那么重视我们短暂的结盟。” “如果没有下面那些东西,”帕西冷冷的说,“我不会教你,但是他们存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完全超越我们理解范畴的力量出现,力量分配的格局不是我们先前估计的,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相对弱的人应该携手。你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我不知道你站在哪一方,但至少,不是那些怪物那边。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你真是政治家。”肯德基先生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对,力量的格局……又一次完全改变了。我们得庆幸这台电梯是最老式的机械重锤结构,否则逃不出去。” 楚子航从梦中惊醒,望着漆黑的窗外,烈焰从“英灵殿”前方的井口中喷发,那口井号称是学院的典籍之井,在还没有自来水的时代,师生们从井中打水,现在已经干涸。 他披上衣服冲出病房的门,无处不是红色的灯光卷动,警铃声刺耳的像是大群的火烈鸟在垂死之际哀鸣,大地震动,埋设在地里的水管炸裂,高压水柱喷涌如泉,建筑物外包裹的花岗岩剥落,英灵殿顶部的雄鸡塑像轰然倒塌。 一切就像写在预言书中的末日,末日面前每个人都渺小的像是尘埃。他放眼之处看不到人,也许医生护士们还未从沉睡中惊醒,也许他们已经紧急避险,也许他们已经死了…… 空荡荡的走廊,阳台上的空气冰冷,他忽然转身四顾,脱口而出,“夏弥……”、 风从露台上吹过,仿佛回答他的呼喊。 6、另一个序曲 相隔十个时区,中国北京,秋日暖阳。 赵孟华趴在课桌上打盹,窗外的银杏叶子已经黄透,在风里哗啦啦的作响。宏观经济学,最无聊的选修课,几乎恶心得要吐出来。 “低血糖?”赵孟华有这个毛病,总是带着糖,急忙伸手去口袋里摸糖盒。 但他抬起头来,看见满教室的同学都站了起来,惊讶的往窗外望,窗外风吹银杏的声音忽然密集得像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奏,路上的人都跑了起来。 “同学们不要紧张,可能是有点微小地震。”老师显得非常高兴,“北京在地震带上,唐山也是在这条地震带上,所以有唐山大地震。不过北京大规模地政的可能性很下。既然地震了,今天的课就提前结束,大家回去把课本好好看看,反正我将的东西都在里面。” 坏事立刻变成了好事,赵孟华精神振作,他是为了赶在下课前的考试才在这里耗着,他原本的计划是今天要去中关村手机市场修一修自己的手机,大概是存储卡坏了。号码薄掉不出来 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天空显得很高,清澈如洗,小规模的地震后街面很快恢复了平静。赵孟华溜达到中关村附近的时候,看见两个并肩的年轻人站在地铁的出口冷冷的察看人流。 吸引赵孟华的是其中一个人背后的双肩包,黑色的双肩包,包上是一个烫印的灰色徽章,半朽的世界树。 赵孟华见过那个徽章,第一次是在他参加卡塞尔学院面试的时候,在叶胜和酒得亚纪精美的墨绿色的校服上,第二次则是在路明非那张划不冻的信用卡上,特别版本的万事达信用卡,黑色,烫印着银色的世界树徽章。赵孟华对这群人不能没有好奇心,这些高傲的家伙从来不把自己圈子之外的人放在眼里,赵孟华没法忘记楚子航看向他的时候,是种俯视蝼蚁般的态度,当然还有那辆让他颜面扫地的pananmera。卡塞尔学院这东西,是他的…宿敌 他买了一包酸奶,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晃悠到那两个人的背后。 “这样真的有用么?沿着地铁线日复一日地巡逻,初代种会坐地铁?别逗了。”两个人中的女孩压低了声音说。 这些话对于外人而言是无法理解的,所以执行部的专员放松了警惕,附近的人中也没有任何的言灵反应。龙族这种事情对于没有血统的人而言,是不可想像的。 “他们能有各种形态,少年形态的不是也出现在校园过?”男孩说,“地天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我两的能力对于血统的反应有灵敏,所以他们把这个活派给我们” 女孩悄无声息地收回了范围达到一公里半径的领域,言灵·血系结罗,这种无伤的言灵对于任何血统反应都很敏感,能够从庞大的人群里找到高血统浓度的目标,范围也想到巨大,就像言灵·蛇一样。她没有找到任何血统反应。 “下一站去那里?”她问。 “每个地天站都要扫一遍,今天差不多扫完了。”男孩说,“回去把,车在苹果园等我们。” “我的公交卡里只剩下100多块了,明天又要冲钱。”女孩叹了口气,“这样的工作真是无聊透顶,话说他们为什么不把车派到这里来接我们?” “执行部的原则总是尽可能隐藏自己,否则也不会把北京的办事处设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地铁有监控,我们每天在没个地天站出没,如果被警0察什么的盯住可不好。”男孩耸耸肩,“所以才制定在苹果园站接送的原则,还要步行一公里,怕被人跟踪。” “就算找到我们又能怎么样?他们能禁止我们在每个地铁站门口放风么?” “你说出放风两个字,就显出你有做贼的天赋,”男孩说,“总之不太好拉,好了,走把,回去泡个热水澡。” “房山线开工了你知道么?要是我们一直找不到目标,那么等到房山线竣工了,是不是那边我们也得扫,北京到底有多少个地铁站?”女孩撇嘴。 “鬼知道,其实这里还有些我们没有扫过的地铁站。”男孩随口说,“至少有两个是隐藏的。” “隐藏的地铁站?” “你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老的地铁线路图上,每个站的旁边有个数字标志,一号线最西边的苹果园站,它的偏号是103,然后一次是104、105、106,但是没有101和102,这两个站本该是在苹果园的西边,但是地图上却没有显示。”男孩说,“因为那里有一条隐藏的地铁。一号线是北京最早的地铁,1969年10月1日通车,只是你到达苹果园就没法再通行。102是福寿岭站,101是高井站,到达终点据说是一切地铁的源头,蜘蛛网一样的铁轨。” “哇塞,你还真研究地铁上瘾了,服了你了,走把。”女孩整了整肩上的背包。 赵孟华犹豫了几秒钟,悄悄地跟在了他们后面。对卡塞尔学院巨大的好奇心,和他们师徒隐藏而**可能感兴趣的某些事吸引了他,他讨厌这群人,想知道他们鬼鬼祟祟地在做着什么。 小震之后地铁里没什么人,他步入安静的入口时,忽然打了个寒噤,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也许这一趟,他不该跟进去。 第十三幕 铁轨龙影 电动扶梯缓缓下行,头顶的日光灯管一闪一灭。扶梯旁的框架广告只剩下空白。满地都是报纸碎屑,好像好几年没人打扫似的。随着扶梯的下行,外面的人声越来越远,最终和阳光一起被彻底隔断。卡塞尔学院那对男孩女孩边走边聊,声音越来越远。 赵孟华冲下电动扶梯,已经看不到两个人的背影了。他不太坐地铁,所以抬头看了一眼路标,他隐约觉得路标有什么不对,但没放在心上,跟着前面的脚步声小跑起来。地下通道区区折折的,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就在前面不远处,但是赵孟华没有看到他们的背影。越往里走,地上的碎报纸就越多,就像是一辆载满废报纸的车刚从这里经过。 “见鬼,没带零钱。”赵孟华一摸口袋,居然找不出两枚硬币去买地铁票。他很少坐地铁,当然也没有交通卡,出门又总是取几张一百块的大钞。 地面微震起来,应该是下一班地铁即将进站。赵孟华没时间想了,从闸机上面翻了过去。他在仕兰中学时是校田径队的,这对他太简单了。他跑到月台上,一辆地铁刚刚停稳,随着刺耳的“咔咔”声,锈蚀的轴承转动着,所有的门一起打开。 赵孟华猛的站住了。 地铁列车就在他的面前,门已经打开,他要追的人应该就在这辆车里,但是他迈不动步子了。这辆地铁列车黑着灯,他看不清黑暗里到底是坐满了人还是空无一人,但是他忽然发现整个月台上只有他一个人。 见鬼,不知什么时候那对男孩女孩聊天的生性消失了,地铁里三三两两的人影也都消失了。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这个地铁站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个人。难道是轻度地震之后,地铁暂停运营了自己没有发现?可是这地铁站也不对,赵孟华慢慢的仰起头,头顶的日光灯管一闪一灭,四周俄式的粗大立柱撑起极高的顶部,地面是磨得极其光滑的水磨石,楼梯两侧是刷了绿漆的铁栏杆,而那辆地铁列车的外壳已经破旧不堪,用红色油漆刷着“1号线”. 赵孟华忽然明白出了什么问题,中关村地铁站原本应该是全新的4号线,是引进技术的新地铁,但是他所见的一切都是北京最老的地铁线“1号线”的摸样。赵孟华很小的时候,来北京旅行时第一次坐地铁1号线,那时候他就不喜欢1号线,因为他又破又旧,建筑是老旧的俄式风格,宏大而空旷,月台上总好像流淌着冷风,日光灯管的照明总是让人脸色惨白。地铁列车是长春制造的,所有细节都透着一个世纪之前的粗犷,跑起来轰隆隆作响。 穿越了?或者刚才瞬间失忆了?赵孟华捂着自己的头,慢慢地蹲下,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记忆中的一切都是连贯的,除了走进地铁站的瞬间那个不好的预感。 他想到了那些空白的广告位,满地的碎报纸,还有油漆剥落的路标牌,确实,异常是从那之后开始的,一切现代的痕迹都逐步被抹掉,他是2010年的4号线地铁站进入了上世纪70年代的一号线地铁站,一切都是平滑过渡,时间在漫长的走道里被缓缓地拉了回去。 地铁列车仍旧等在那里,洞开的车门好像等着他唯一的乘客。赵孟华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回跑,他担心那列车里忽然闪出什么危险的东西把他抓进去,他本能地觉得绝不能上那辆车。列车只是再次发出“咔咔”的涩响,好像驾驶员明白这个乘客不愿意上车,车门关闭,这辆黑着灯的列车铁龙般冲入幽深的隧道。 赵孟华翻过检票的闸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笨,地铁站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赵孟华已经不记得进来的路是怎么走的了,他只能四面找路标牌,此刻他才发现往日那拥挤得不堪忍受的地铁站居然如此庞大,就像是个巨大的迷宫。赵孟华呆呆地看着那些路标牌,每个路标牌都指向他刚才去过的那个月台,上面清晰地标着“通往地铁”,而无论他走其他什么路线,看到的都是路标牌的背面,上面用红漆刷着巨大的叉,旁边写着“禁止通行”。 他想要离开这里,无论怎么走都是逆行,这里正确的道路只有一条,就是回到刚才的月台。他喘不过气来,通往月台的入口,好像正滚滚地往地铁站里倾注某种冰冷的气息,就像是凿开古墓的瞬间往往会喷射出的青色气流。那是积蓄了多年的、腐朽死亡的气味。 他逆着所有路牌的指向狂奔,一路带起无数的碎报纸,卷着浓厚的灰尘跟在他身后飞舞。他向着前方,因此他没能看见随着他的奔跑,背后白色的墙壁渐渐剥落发黄,吊顶的铝合金板变成了上世纪的石灰顶棚,隐藏在凹槽里的led光源被惨白的日光灯管替换,电动扶梯在他跑过之后变成了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台阶。那种青色的雾气正在洗去这里一切的现代气息,月台的时间是19世纪70年代,此刻它的时间正在“感染”整个地铁站。 “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 无穷无尽的路标牌在赵孟华眼前闪过,重复的红叉,重复的“禁止通行”,就像是开车走错了路,gps的女声单调地提示说,“你在错误的道路上,前方请调头……请调头……请调头……” 可是鬼才会这时候调头,这时候调头怕是会死的吧?可见鬼的是,这个地铁站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大,通道就像是蛛网般繁密,每一次转弯都是新的、长长的过道…… 前方终于有光亮了,一块白底红漆的路标牌写着“由此前进”。狂喜涌上赵孟华的心头,这是他在整个地铁站里找到的唯一一块不一样的路标牌。他意识到自己找到了出口,他发力跃上了四五级台阶,站在那块指向光明的路标牌下…… 他忽然颤抖起来,觉得自己的血里正在凝出冰渣。 一个安静的、仿佛被灰尘和时光封印了几十年的地铁月台在前方等待着他,满地的碎报纸,墙上是古老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瓷砖贴画,老化日光灯闪动着发出“砰砰”的声音。 怎么可能?他分明一路都在往上跑!每一步都在上台阶!而他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地铁月台,隧道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是下一班地铁就要进站……又好像是什么人嘲笑他。赵孟华明白了,这里是……1号线,这里确实是1号线。因为最早的1号线没有换乘,它的车站结构是个完美的回字形,只有四条支路通往外面,如果支路都消失了,无论你怎么跑,还是会回到中央的月台。 他像是被抽了魂魄似的跌坐在楼梯旁边,呆了很久很久,漫无目的地抓起一把碎报纸。头条标题是“独家消息:刘德华锅炉房自杀”。 赵孟华听过北京的同学说过这个地铁传统,在地铁改造之前,叫卖地铁小报的人永远都在高喊“刘德华自杀”的独家消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刘德华先生曾在洗手间、锅炉房、太平间或者冰箱里以各种诡异的方式自杀过,但是好像他自带复活卷轴并且原地满血,几天后又会以新的方式自杀。对于地铁的老乘客和报纸小贩来说,这是一个彼此间默认的冷笑话,小贩们向同一批乘客一再地卖这则头条,乘客们也一直买来打发路上的时间……刘德华也被打造成了一个以自杀为行为艺术的潮流人士。 赵孟华心思一动,把那些碎报纸一条一条地拼凑起来,最后他得到一份差不多完整的报纸,出版时间是“1992年1月30日”。 见鬼!18年前! 路明非觉得眼前一片明亮,身上暖暖的,应该是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浑身都是浓重的酒味,赤身裸体只搭了条被单。宿醉之后脑袋重得像块石头,不过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还是让人心情舒畅,他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师兄,几点了?你又没把窗帘拉上吧?” “看这么大太阳,大概是中午了?不如起来吃午饭!”上铺的芬格尔嘟嘟哝哝地。木质双层床发出“吱呀吱呀”的摇晃声,好像是芬格尔起床了,正想爬下来。 “喔喔喔喔喔喔喔!”芬格尔忽然尖叫起来。“鬼叫什么呢?你以为你是公鸡啊?就算你是公鸡现在也不是早晨了。”路明非双手一撑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喔喔喔喔喔喔喔!” “叫起来跟母鸡似的,还说我……”芬格尔在上铺喃喃地说,懒腰伸到一半就僵在那里的路明非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下可能摆在他们面前:大量的红酒可以让人穿越,他们一瞬间从卡塞尔学院本部穿越到了圆明园废墟;他们醉得太久了,醒来的时候世界已经毁灭了;昨晚学院本部地震了,而他们醉得跟死狗一样居然没有醒来。 总之现在他们的双层床插在一堆废墟里,还有一条床腿断了,一块碎裂的混凝土取代了它的位置,居然恰好保持住了这张床的平衡,因此他们都睡得很安逸。 一面红十字的大旗插在废墟中央,旁边扎起了几十顶白色帐篷,阵容庞大且秩序严谨的医生护士们正在帐篷里给受伤的学生们测量血压或检查是否有脑震荡,偶尔有血压计爆裂的意外状况发生,因为某些混血种的血压远远高于正常人,他们的血管简直如同钢铁铸造。学生食堂的厨师们在废墟边把餐车排列起来,开始供应早餐,慕尼黑烤白肠和从烤面包的香味随风飘来。学生们在灾难中保持了相当的平静,有的人在医疗点排队,有的人在早餐供应点排队,他们的大床被夹在两条整饬的队伍之间。 “早上好。”有人礼貌地打招呼,上届新生联谊会主席奇兰挥手。 “早上好。”狮心会副会长,大学四年级的法裔师兄兰斯洛特也挥手。 “喔!你们醒啦?我们都以为你们会睡到中午!”夏弥端着一杯牛奶麦片高兴地说。 “就喝这种餐酒?不觉得涩么?”恺撒·加图索拿起床头的酒瓶看了一眼,充满不屑。 “在这种灾难面前都能睡得这么死……我真的想邀请你们参加一些心理方面的测试,付费的。”心理教员富山雅史也在排队,啧啧赞叹。 路明非和芬格尔只能把床单裹在身上,面无表情地挥手,以表达“我很好”、“不必担心我们”、“请快滚”等诸多复杂心情。 怎么回事?好好地两兄弟喝了顿酒,谈了谈人生说了说理想,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爬上床睡觉的时候没力气把睡衣换上,就要搞到全校来围观的地步么? “昨天晚上发生了意外,事故原因还没有查明。但你可以认为是一场地震,至少学院是这么对外公布的。”楚子航在两人的面前投下了修长的黑影,“只有几个人受伤,没有死亡,其他人是因为感觉到了微震,迅速惊醒跳窗逃生,你们是因为运气很好。” 路明非和芬格尔都挠头,露出“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的表情。 楚子航转身离开。 “喂喂……”路明非和芬格尔不约而同地喊。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楚子航扭头。 “能……帮我弄件衣服来么?”路明非讷讷地说。 “能……帮我打一份橙汁和烤白肠么?”芬格尔不好意思地说,“我没穿衣服,不好下床……”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路明非抓起床头的酒瓶扔到上铺去了,“喂你!能有点尊严么?” “在你饥饿的时候就没有尊严可讲!伟大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的!”芬格尔义正词严。 楚子航默默地看这师兄弟两个吵了一会儿,转头走向英灵殿的方向。巨大的雄鸡雕像砸下来,把学院的“奠基之井”的井口摧毁了,以井口为中心,爆炸在地面上行程直径几十米的星形黑迹。黄色的隔离带把井口彻底围绕起来,一群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围绕着井口,架起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设备,有些像是高音喇叭,有些像是射电天线,有些则是绵密的金属网,还有些沉重古老的青铜器皿按照某种规则被安放在井口的不同方向,最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还有一个人正在井口宰杀活鸡往井里扔…… 世界上能以这样科学实验的严谨态度行这种怪力乱神之事的团队,楚子航只知道一个,“卡塞尔学院装备部”。 而连装备部这样隐藏的秘密机关都全马力开动,谁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地震。井口旁扣着两跟金属绳索,绳索向着井底延伸,显然有人已经下去了。 2、迷雾重重 冰窖最深层,湮没之井。 “作何感想?”昂热点燃一支雪茄,漫步在满地零落的藏品中。 这堆从全世界各地搜集来的神神鬼鬼的东西好像正在开一场狂欢party,炼金八音盒还在兴冲冲的演奏,一个波斯风格的铜盒子里正间歇地喷吐熊熊烈焰,一个表面镀银的骷髅头骨正冲着昂热张嘴大笑,保存完好的牙齿“咔咔”地扣合着。 昂热心情败坏到了极点,伸脚把它踢飞到空中,这一脚显然有十几年的苦功,当年他在剑桥曾经是足球队的主力后卫之一。而副校长则惊叫一声,鱼跃而出,以这老家伙已经长出肚腩的身体,居然做出了橄榄球运动员扑球的高难度动作,凌空把那个大笑的骷髅接住。 “不要拿藏品撒气,”副校长精心地用衣袖擦拭那个骷髅,从它的下颌处取出两枚精巧的青铜齿轮,“活灵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嘲笑人的智慧,况且这个连活灵都不是,它会笑只靠这两个炼金齿轮。学院把它弄回来花费了70万美元的预算,一个古埃及法老把它放在自己的墓穴入口用来惊吓盗墓者的。仅此一件,再没有同类藏品了。” 他们脚下的金属地面上,原本流动不息的青色液体已经干涸,那个巨大的炼金领域就像是耗尽了电解质的电池,不再运作,也就没什么能够镇住这些珍贵藏品了。 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剧烈的爆炸,被炼金领域围绕的中央祭坛上一片漆黑,爆炸应该在那里发生,辐射到整个湮没之井。四面八方乃至于极高的顶部,很多地方都可见燃烧后的黑色痕迹,这片空间的顶部高度达到惊人的80米,它原本就是一个花岗岩石脉中天然的裂隙。 “感想不能啊。”副校长蹲在干涸的水池边挠头,“这是世界上第二大的以汞溶液为驱动力的炼金领域,我在这里面至少注入了1200吨汞溶液,但是好像有什么剧烈的高温把他们全部蒸发掉了。但如果那样这里应该满是汞蒸汽,可你竟然还能健康地抽雪茄,说明汞蒸汽还没有浓郁到要你的命。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昂热一愣,“我以为我们这个就是第一大了。” “第一大的那个还没有挖出来,是中国第一位皇帝秦始皇的陵墓,历史上记载他在自己的墓室里雕刻了整个中国的地脉,并且以水银代表水,在其中不停的流动,甚至会下水银的雨,这是中国古代炼金术中‘周流循环’的意思。很多历史学家都觉得这是夸大,但是对于我们研究炼金术的人来说那就是个炼金领域,水银是它的驱动力,听起来比这个还要精巧一些,规模应该也更大。”副校长说,“这么强大的炼金领域,难怪他的陵墓没有被反对他**的人挖处理。如果可能我倒是想去挖挖。” “我记得你说过只凭少数入侵者是无法毁掉这个领域的。虽然不如秦始皇陵那个强大,但是显然也足够抵挡一支军队什么的,确实它也完美地运转了几十年,谁能毁掉它?”昂热皱着眉。金属地面上自动伸出一截,连接了外圈的图腾地面和中央祭坛,他们走过了干涸的水池。“你记得这个炼金领域是个什么言灵释放的,对吧。”副校长说。“当然记得,是‘戒律’”“‘戒律’是言灵中类似‘法条’的一种,约束一切具有龙族血统的个体,无论是混血种还是纯血种,他们使用言灵的能力被压至。我们也是靠着这个领域来限制学生在校园里动用言灵。但是,如果普通人类进入这个领域,他是不会被领域限制的,‘戒律’对他们没有作用。”“入侵者是普通人?”昂热一愣。 “这是可能之一。第二点我得告诉你,这个炼金领域其实是我自己言灵的放大版,我在它的驱动力中融入了自己的血液,对龙族来说致命的、很危险的汞溶液在特殊的调配下反而会养护我的血液,使其不干涸,并且保持旺盛的活力。那么,如果是一个混血种能够无视‘戒律’,他的血统级别必须超过我。” 昂热沉默了很久,“我大概知道你的血统,超过你的……难道是龙王?” “总之你现在明白了,能侵入这里的,要么是废柴,要么是龙王或者接近龙王级别的人。”副校长顿了顿,“还不止一个。” “你怎么知道的?”昂热直视副校长的眼睛。 副校长耸耸肩,从前面的龙王骨骸上,也就是那位死去的年轻龙王的头顶摘下了一张黄色的便签致,递给昂热,“有人留条子给我们说的咯。” 不可思议的是,在遭受如此强大的入侵者后,本该全世界都觊觎的极品珍藏、龙王康斯坦丁的骨骸依然平静地放置在中央祭坛上。这具呈现十字状的骨骸充满殉教者的神圣意味,神秘而端庄……却被人在脑门中央贴了一张黄色的便签纸。昂热因为角度的原因,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它。 昂热接过那张小纸,有人在上面以懒散潦草的字体写着,“建议贵校加强安保力量,下一次再有人潜进来偷它,我可未必恰好在场呦。” 意大利,罗马。 弗罗斯特·加图索按动座机上的红色按键,自动拨号音后,话筒里传来快乐的男声,“嗨,弟弟!出什么事情了?我可好久都没听到你的声音了。“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娇笑声和震耳的拉丁音乐。 “不,我们昨天还通过电话,当时你正在和本季当红的一个超模洗泡泡浴,说了两分钟你就挂断了。”弗罗斯特面无表情的纠正。 “啊嘞?我和超模洗泡泡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古板如弟弟你居然知道什么女人正当红!”可以想象对面的男人神采熠熠,“弟弟你好像开窍了!” “作为这一代加图索家的当家主,”弗罗斯特喊了口气,“如果你不愿意在家族的事业上多花一点时间,也许你至少应该花一点心理教育一下你亲爱的儿子凯撒。你和时尚杂志封面上的那些女郎可生不下来如他那样血统优秀的后代。” “你对我亲爱的儿子凯撒有什么不满意么?他不是一直都很优秀?”啊哈,前年生日的时候我还送他一台布加迪威龙奖励他,你怎么能说我不关心他?”男人送是这样快活。 弗罗斯特默默的捂脸,懒的再跟这个讨论下去,他打开了一张很长的单子,“从昨天到今天你必须要听的事情一共有如下48项……” “讲重点!我在钢管舞俱乐部的酒会上,我这里太吵了!”男人大声说。 弗罗斯特沉默了几秒钟,两件事,第一,有人入侵了“冰窖”,学院方面目前还没有对校董会报告,我让帕西去查这件事,但目前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谁敢抢在我们前面?最想侵入冰窖的难道不是你么弟弟?”男人有些惊讶。 “你能否不要把我说的好像一个心怀不轨的强盗?”弗罗斯特皱眉,“是的,我安排了帕西尝试进入冰窖,但是还没有开始行动就被人抢先,最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你理解现在我们的处境了么?” “汉高咯,他也对龙骨有兴趣。” “如果汉高已经有能力入侵冰窖而我们还没有,那更糟糕。” “好吧,这件事我们还是等等看帕西能给我们什么结果……我要一杯加冰的马天尼,加冰,摇一摇,不要搅拌……弟弟你接着说第二件。” 弗罗斯特只能强行压住自己的恼火,“执行部在中国丢了两个人,这件事学院对校董会报告了。” “丢了?怎么解释?那些都是执行部的精锐对吗?他们不会轻易走丢。”男人很讶异。 谁说走丢了!哥哥!注意听我的话!”弗罗斯特终于忍不住发怒了,“这是执行部中我们能够控制的人力,我们派出他们在全世界各地活动,以搜集龙王复苏的消息,他们全都是精选过的优秀专员,这两个中还有一个的言灵是‘血系结罗’,她能敏锐的觉察巨大人群中的微弱血统反应,如果有纯血龙族,她会优先发现。” “那又怎么样?” “他们突然失去了和我们的联系,他们的臼齿里还藏有定位芯片,目前显示芯片的位置仍在中国北京,但是信号断续。我们猜测他们遭遇了纯血龙族,甚至可能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龙王。” “你在开玩笑吧?龙王那样巨大的东西不是应该呆在很少人去的偏僻地方吗?他能藏身在北京那种大城市里?要知道龙王虽然可以以人类形态出现,但是没有巨大化的龙类身体,他们就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这对他们是很冒险的事,他们可能在人类状态下被杀,但是龙类形态下他们几乎是无敌的。” “我很高兴听到哥哥你还有点逻辑分析能力,不过我们最近在北京监控到连续的小规模地动,完全不符合地震预测。” “地动?” “大地与山之王,他的苏醒必然伴随着地变,‘岩石的浪涛昭示着他苏醒前的伸展,他完全伸展的那一日,山陵化作深渊。’”弗罗斯特朗诵了这段典籍中的文字。 “我们家族在北京是否还有点地产投资?要不要赶快抛售?” “你又失去逻辑感了!”弗罗斯特紧缩着眉头,“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当务之急是向北京派出优秀的执行人员!” “执行什么?” “屠龙!” 3.死亡隧道 赵孟华把红色在漆黑的隧道里,原本打死他他都不会走进这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地铁,但他在月台上呆到最后,崩溃了。因为在没有新的地铁到达。虽然他一次又一次的听见列车碾过铁轨的声音,但那声音随机又远去了。 这在正常情况下是完全不可能的地铁隧道是一条线,列车是沿着这条线像一个方向移动的点,赵孟华所在的月台是一个固定的点,只要列车接近,它就必然经过月台这一点。总不能说列车开到月台之前停下,然后到这开走了,而且碾压铁轨的声音也是连续的。分明就是一辆列车来了又走了,但是赵孟华看不到。 赵孟华无比怀缅那辆对他打开车门的地铁列车,如果现在他再来,赵孟华肯定一头冲进去,管他里面有人没人有灯没灯。 探头在空空的铁轨两边看了很久,赵孟华终于决定走进这条隧道。他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通向外面的真正出口就是这条看起来最危险的隧道。 他摸索着墙壁往前走,铁轨分明在震动,好像又有已列列车经过,但是却没有经过赵孟华身边就远去了。开始的一小截隧道顶上还有日光灯,后面则只是一团漆黑,赵孟华是靠着他钥匙链上的一个小手电筒照亮。不大的光斑照在隧道壁上,是一层层红砖砌成的,砖块间哗哗的流水,大概是哪里的地下水,脚下的碎石地面发出轻微的声音,此外连个耗子的叫声都没有,真个空间里面只有他一个东西活着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隧道好像渐渐宽阔起来了,赵孟华嗅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他把袖珍手电的光打向头顶,弧顶的顶部却是搞起来了,材质也变了,泛着古铜色。这种颜色古老而美丽,材质表面还带着错综复杂的的天然问路,这个发现暂时驱散了赵孟华的惊恐,他呆呆地仰头看着,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什么古老的圣堂。 忽然有一个影子从电筒的光圈中闪过,隐约空气里好像有破风的声音。赵孟华用电筒一扫,什么也没用发现。他怀疑自己看错了,连老鼠都没有的地方会有蝙蝠么。 但是他立刻就明白自己没用看错,因为无数细微的声音包围了他,让他想到蝙蝠洞的深夜里千百万蝙蝠在窃窃私语,四面八方无处不是。赵孟华在隧道墙壁上再次把手电筒打向空中,顶上一只蝙蝠都没有,只是有细流在那些纹路间流淌,又是一滴滴地坠落,打在铁轨上溅开。 忽然,一块碎石被从顶上冲刷下来,它跟着一滴水一起下坠……忽然扑向赵孟华的脸!它在电筒的光柱里崩散,变成了一只蝙蝠样的东西! 赵孟华尖叫着趴下,闪了过去。但整个顶部都开始崩溃了,随着水流越来越大,那些来自古老时代、沉淀了几百万年的东西苏醒了,岩石上一道修长的弧线慢慢地伸了出来,那是一根细长的骨骼化石,呈现完美的古铜色,跟着它展开的是扇面般的一排细骨……就这样一只古代生物的半边膜翼张开了,它在努力地挥舞膜翼,埋在岩石深处的另外半边膜翼也抽了出来。它飞起来了,像是蝙蝠的枯骨,利爪上长着人一样的手,指甲锐利如剃须刀的薄刃。 如果恺撒看见这个动物会立刻叫出它的名字,“镰鼬”,传说中风的妖怪,真的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但是赵孟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越来越多的镰鼬从岩石里飞出,整个隧道变成了镰鼬的乐园,它们已经没有膜的骨翼缓缓地扇动,像是成千上万个小小的死神。赵孟华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隧道壁,就在他闪开的瞬间,几只镰鼬从他身后那块石壁挣扎出来,发出类似欢呼的声音。赵孟华这才明白他刚才欣赏的那些美丽的、古生物化石般的岩石是什么那全部是骨骼组成的,细小的指骨、修长的翼骨、成排的肋骨、突出的胸骨就好像历史上无数东西的遗骨沉淀在这个岩层中,经过数百万年后一层层被压平,时间把它们变成高贵的古铜色,最后被人类切割磨光呈现的美丽花纹其实是数百万年前无数的死亡交织而成。 不它们还没死,它们只是以枯骨的形态沉睡。它们活过来了! 顶部终于塌陷了,一具巨大的骨骼从塌陷处坠落,在空中翻滚着发出刺耳的嘶叫,无数小的镰鼬飞到它下面奋力地托起了它,好像扛着王的灵柩。 那具巨大的骨骼终于张开了双翼,找到了自己的平衡,它轻飘飘地浮起,戴着白银面具的头骨深处亮起金色的瞳光。以它为首,枯骨们围绕着赵孟华回旋飞翔,一边飞翔一边发出猎食前兴奋的尖叫。它们欢快得就像是找到腐肉的鸦群,这是盛宴即将开始前的隆重仪式,而赵孟华,在它们眼中就是那具腐烂的动物尸骨。赵孟华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泪水开闸般流淌。镰鼬的皇帝忽然振动骨翼,轻盈地飞扑到赵孟华的身上,修长的骨翼把他整个环抱起来,结成一个骨骼的牢笼,精巧的后爪倒翻上来,爪间的利齿轻柔地在赵孟华的双眼上掠过。它的动作之轻柔就像一个少女拥抱着亲人,在即将亲吻他之前合上他的眼帘那戴着银色面具的头骨深处闪烁着温情的笑意。 满隧道的镰鼬们好像都跟着它欢笑,赵孟华听不见它们的笑声,却能感觉到那笑声席卷着汇聚为寒冷的气潮。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闻到死亡的味道,绝非死神的镰刀在你额头狠狠划下的瞬间,而是死神把你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拥抱入怀的温柔。 “轰隆隆”的巨响忽然惊破了镰鼬们的笑声,地铁来了。聚光笼罩在赵孟华和飞舞的镰鼬们身上,强烈的风卷得镰鼬们逆飞后退,那毫无疑问是一辆地铁列车以惊人的高速正冲向赵孟华所在的地方。镰鼬们似乎极其畏惧地铁,瞬间从赵孟华身边散开,急速地逼入黑暗中。镰鼬的皇帝却因为太过巨大了,来不及解开自己骨骼织成的牢笼,它发出惊恐的尖叫,裹在赵孟华身上玩命地挣扎,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光和强风逼近,把它的骨骼冲散成灰尘。 就像是太阳升起扫却黎明前黑暗中的一切魑魅魍魉。 赵孟华紧紧地闭上眼睛,感觉着巨大的钢铁机械迎面冲来的力量,聚光灯亮得好像能把他的眼皮都烧起来,但他居然有点点庆幸,好像被列车撞飞比被一群不知名的生物骨骼当做大餐分享是更能接受的死法。 几秒钟过去了、也许是几分钟或几个小时,赵孟华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强光就在前面,可是他没有感觉到那种被撞成千百个零件的痛楚,而且“轰隆隆”的声音也消失了。 怎么回事?是临死前最后的祷告时间什么的么?不过该向谁祷告呢?这对赵孟华来说是个难题,他什么宗教也不信,勉强可以算作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难道要他临终前向马克思祷告? 赵孟华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惊得急退一步。炽烈的蒸汽射灯就在他鼻子前亮着,强光好像火焰,从瞳孔一直烧进他的脑子里。好一会他才逐渐恢复了视力。那辆地铁居然静静地停在他的面前,一辆1992年样式的老式地铁列车,被时光封存在这里,它巨大的动能在接近赵孟华的一瞬间消失了,锈蚀的折页铁门缓缓打开,还是漆黑的车厢,等待着这个迷路的乘客。赵孟华扭头看向自己的身后,那些古铜色岩石里死而复生的枯骨都已经消失了,散落在地的只是一片红砖的粉末。 他走上了地铁,在漆黑的车厢里坐下。车门关闭了,地铁重新启动,钢轮碾压着铁轨,发出欢快的声音。窗外隔几分钟有灯光闪过,那是到达了新的车站,车站上隐约有人影在候车,但是地铁毫不减速,飙驰而过。没有人进来卖小报,没有人进来要小钱,也没有人进来吹拉弹唱。 他好几次在过站的时候试着趴在窗口大喊,但外面的人都露出走神的神色,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辆列车的存在,还有个死小孩居然对着他糊满泪水的脸摆出奥特曼的造型,应该是对着新型封闭式闸门的玻璃欣赏自己的英武。 孩子属于2010年,而他属于1992年,他们之间是时代的鸿沟。 他把手伸到口袋里,触到了里面冷硬的金属外壳他的手机。他居然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手机!他今天就是要去中关村修手机的。 他摸出手机,眼前一阵阵发黑,昨天晚上他忘记给手机充电了,手机电池耗尽,自动关机了。这个要命的时候赵孟华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个白色的人影,不是女鬼是陈雯雯。陈雯雯太敏感,总是要求赵孟华时刻保持手机畅通,这样在她没来由的心情低落时,她总能找到他。因此每天晚上陈雯雯都要给赵孟华发短信说,“那晚安,记得把电充上。” 你跟一人分手,也是和她的一切告别,你再也不去以前跟她常去的饭馆吃饭,关掉你跟她一起开的博客主页,曾经有一部电影的一个桥段让她莫名其妙的哭起来并在你肩上噌来蹭去,这以后你在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总会扭头闪开这个桥段,并且下意识的把肩膀收起来。 可他0妈0的!怎么能这样在你被困在密闭的空间里,只能靠电话求援的时候你告别了她教你每天给手机充电的习惯? “也许还有一点点电?”赵孟华想,关机过后电池总会自己蓄一点点电,也许还能坚持个几分钟。 几分钟就够了!赵孟华用颤抖的手按下开机键,屏幕闪过“低电压状态”后缓缓启动。智能手机的启动时间长的叫人心惊胆战,赵孟华死死盯着屏幕,生怕启动中电池忽然耗尽而中断。如果此刻有一台脚踏发电机摆在他面前,他一定愿意用手腕上那块昂贵的劳力士腕表来换。 启动成功!然而没有信号 赵孟华急得几乎要爆炸了,该死!他忘记北京地铁中是没有移动信号发射端的,唯有进过地铁站的时候才有信号。他把脸贴在车窗上,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暗。终于看到微光了,下一个地铁站就要到了!手机信号强度忽然跳到了两格!这里果真有手机信号!也许电磁波真能越过时间的隔断?列车过站只有区区十几秒钟,赵孟华必须抓紧时间拨号,电池可能只能撑这一站了! 赵孟华忽然傻了。他的手机坏了联系人名单调不出来,而他脑海里空空如也。他不记得爹妈的电话也不记得宿舍兄弟的也不记柳淼淼的,他大少爷什么时候留心过这些小事?他唯一记得的是114和12580,但是如果现在打电话去114说喂你好我被困在一辆漆黑的地铁上我好怕怕你们能否来救我?114的话务员大概只会礼貌的说,明白了,我这就给你转接神经病院。 只有十几秒时间,必须是个会相信他的人,相信他的大声呼救是真的。 其实他还记得另一个号码的……但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于他的联系人名录中了,他删掉了她,但是想了几次却没有屏蔽她,虽然她有一阵子老发些莫名其妙的短信骚扰他。他记得她的号码是因为她曾经逼着他一遍遍背,背不下来便无权搂着她温暖而细的腰继续在路灯下溜达,理由是无论赵孟华是丢了手机或者跋涉在手机信号覆盖不了的荒野里,都能凭着这个号码找到她。 “看,只要记着11个数字就能找到一个人一辈子都能找到。因为我不会换号,也不会关机”赵孟华站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喃喃的念“133……”,一连串数字没有规律的迸出他的嘴唇,好像根本不是用大脑记住的,而是用嘴唇和舌头。 曾经吻过一个女孩的唇和舌。 电话接通,对面一片安静,只有隐约的呼吸声。 “雯雯,救我啊”赵孟华说,他眼泪哗哗的流,他的气息就像即将冻死的人在寒夜深处吐出颤抖的白汽。 4.第二场听证会 卡塞尔学院,英灵殿会议厅。 因意外事故而坠落的雄鸡雕塑还倒插在那口“奠基之井”里,鸡屁股冲上,倒像是一直放在盘子里等待被享用的烤鸡。但是校董会调查组的第二场听证会还是如期召开,因为在事故发生当夜,有人亲眼看见调查对象楚子航冲出了特护病房,狮心会会长以雄鹰般矫健的姿态跃下两层楼,和紧急出动的医疗人员一起抢救受伤的学生。所以校医关于“楚子航的伤势不能出席听证会”的说法也就泡汤了。副校长识趣地于次日宣布“抢救同学的坚强信念战胜了伤痛,楚子航将出席第二场听证会”的重要消息。 最兴奋的不是调查组组长安德鲁,而是狮心会的会员们。他们动用社团经费,连夜赶制了胸口有“导航社”字样的特质校服,全体以佩戴白色饰巾出场作为对调查组的抗议。当然这不是他们所做的唯一工作,其他的诸如荧光棒、鼓掌棒、横幅和高音喇叭等装备在进入会场之前被执行部缴械了。调查组成员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这类器械不得不承认自己即将面对这所校园里最大的拥趸社团之一,而这个社团的成员正以主场观看足球赛的心理等着看他们出丑。 和狮心会的深红色服相反,学生会全体穿着黑色校服,男生们佩戴黑色饰巾,女生们则佩戴黑色丝绸束发巾,双方分别占据了会场的左侧和右侧,俨然是两只对抗中的军队。领导这两只军队的是狮心会副会长兰斯洛特和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后者一直套着防噪音耳机,怡然自得地听着音乐,先让是等着看宿敌被调查组轰爆的结局。新闻组的狗仔们敏锐地察觉到社团领袖们的女人们都没有出现,无论是红发巫女陈墨瞳还是楚子航的绯闻女友苏茜。 但是有一个人抢去了这两个女孩的风头,新生和强有力的校花候选人夏弥带着新生们坐在狮心会一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束绽放的香水百合,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束花将被赠给谁。 她是最近校园新闻网的热点人物,一是和狮心会会长的关系成谜,二是所有人都猜测路明非将厚颜无耻地堆她动用“向任何女生求交往三月内不会被拒绝”的特权,全校人都相信路明非一直存着这个特权是有所图的。既然他不敢用在诺诺身上,那么似乎最好的选择就是夏弥。 全校唯一的“s”级学生路明非贴边蹭角地坐在狮心会这边,耷拉着脑袋,鉴于最近几天他和新闻负责人芬格尔赤身裸体蒙着白色床单吃烤肠的照片被转载到全世界所有校友的信箱……他的低调是可以理解的。难道这家户鼓起了勇气居然没有和他的老大坐在一切,看起来倒有几分一起的样子——谁都清楚他在那次中国成功的行动完全是楚子航的关照。 “听证会还没有开始就各自站稳了立场,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副校长嘟囔。 “嗨!老大!千万别这么想,就想这是场校内比赛,他们都是来看球的,而表演的可是我们呐!我们是比赛的明星!”同为烤肠照上的人物,充当副校长秘书的芬格尔神采飞扬。 “我只是睡好像反对我们的那一半漂亮的女生多了些!”副校长皱眉“难道你不想在一只漂亮女球迷更多的球队里踢球么?” 芬格尔叹了口气“老大你难道不知道学生会和狮心会对漂亮女生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么?不过我觉得夏弥一个能打那边十个!” 调查组这边完全不知道那边副校长和秘书窃窃私语着什么,安德鲁扫了一眼帕西,“所需证据都准备充分了么?可别重演第一场的窘态。” “绝对充分,这一次我们掌握的是铁证。”帕西轻声说,“我们拿到了楚子航的血样。” 他轻轻打开面前的冰冻箱,干冰中插着一支透满的真空管,管中的血样呈现出石油般的黑色。 就像是一场审判,会议厅中央的方形木栏中站着将被裁定善恶的人,楚子航。他向审判团点头致意。能够判定他血统的人是学院所有的院系主任和终生教授,这些人正陆续的在正前方的木栏后就坐,他们老得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神色凝重,举止各异,有些人抽着烟斗,有人大口嚼着切成段的西芹,有些人双目炯炯地吹着泡泡糖。 “看起来好似一堆白痴诶。”芬格尔悄声说,“半分比不上老大你和校长风流倜傥!” “但这些人其实才是学院的根基,他们是学院一切研究的前沿,执行部、信息部、装备部都是靠他们积累的研究成果而存在,没有这些人我们跟龙族对抗就只有靠一腔热血了。”副校长叹了口气,“校董会这招真狠,把一些搞科研究的老家伙挖出来裁定校务,糊弄他们真是太容易了。” “他们能糊弄我们也能糊弄。” 所罗门王敲了敲木槌,“肃静,现在,听证会的第二场正式开始。第一场中,校董会调查组和校方目前的负责人都提供了证据以说明各自的观点,调查组严厉谴责了校方对校务失职,而校方指这种谴责是……胡扯。”他顿了顿“请原谅,我只是原文转述副校长在书面陈述中的原文。‘校董会调查组对于我们治学方针的一切都是青蛙坐在井里仰望天空般的胡扯!’抱歉这个句子我没有理解得很是清楚。” “坐井观天”副校长纠正“不能这样翻译,这是一个中文成语。意思是说青蛙或者癞蛤蟆之类的东西坐在井底观察天空,说,啊,天就只有那么点儿大啊,还不如我这井大呢?引申为某些人眼界太小太过自负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满嘴胡扯的意思。” “哦,真是形象的修辞方式。”所罗门王曾经钟爱研究修辞学。 安德鲁的脸红得就像是一头要冲出去的斗牛,而听众席上狮心会一侧传来了嗤笑的声音。 “最后一切指责的核心都落在一件对于我们混血种而言至关重要的事情上,校方是否在血统评定下出现重大错误,把危险的血统引入了校园。”所罗门王的声音严肃低沉“众所周知,这是我们最大的禁忌之一。在我们还未被称作‘龙血秘党’的时代,我们就更加古老的典籍《亚伯拉罕血统契》建立了钢铁般的章程,以清除我们中不洁的血统。这些章程直到今天也还有效,在你们入学当日,你们已经签字服从了这一章程,因此我们所有人都受到它的约束……” “就是你们那份用奇怪文字写的霸王条款?”路明非无精打采的。他本来存着小小的愿望要来这里看诺诺,那个炎热而漫长的暑假过去,他和诺诺之间就像是风筝断了线般那样失去了联络,生日都没有收到她的短信,诺诺还许诺说她一定不会忘记……最后得到的消息就是恺撒提交了要和诺诺订婚的申请,难道是因为要订婚了?新嫁娘勤准备订婚仪式上的礼服什么的,甚至都不见她在校园里出没了。但是诺诺居然连这种全校瞩目的活动也没有出席,恺撒的身边自然而然地空出了一个位置。 “诸位的血统都有人类和龙类两个部分,血管里同时流动着白与黑、善与恶、力与爱、杀戮与和平等等诸多矛盾。我们不是纯善亦非纯恶,我们有杀戮的能力而不能呢个有杀戮的欲望。在人血和龙血的斗争中我们站在了人类一方,只有内心中人类的山战胜龙类的恶,才是我们的同伴。任何人如果不可能克制那恶,让自己的灵魂被对力量的渴望吞噬,那么就变成我们的敌人。”所罗门王合上沉重的法典,古老的《亚伯拉罕血统契》,“此刻我们之间的契约终结,我们的刀剑将指向那堕入深渊的人。” 所有人都手按左胸,表示了对这一崇高法典的尊崇。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明媚的阳光投入阴霾的会议厅,照亮了那些色调沉重的木栏和座椅,令他们发出灿烂的暗金色。 缩在后排的路明非茫然的扭头,看见一身深红色的校服裙,一头暗红色的长发用白色的丝绸发带束起来,一双高跟的深红色鹿皮靴,还有耳边银光四射的四叶草坠子。 这一幕熟悉地得令他恍然回到了一年多之前,那时候他的世界还封闭在中国南方的某个城市里,这个天使还未粗暴而美丽地把他世界的天窗捅破 再看到她忽然让人有种感动。 “那边去点儿,给我让个位置。”诺诺用脚踹他。 全场哗然,红发巫女陈墨瞳姗姗来迟,居然选择坐在了狮心会这边,而身为学生会会长和她男朋友的凯撒只是冷冷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情况扑朔迷离,原本学生阵营已经势力两分,现在一位重磅的“a”级学生居然叛出了学生会的阵营,转而支持死敌楚子航? “这局必胜!”副校长欣喜,“我方的美女以质量压过对手”。 “这个判断准则未免……决定权还在老家伙们组成的评委手里吧?”芬格尔说。 “老家伙们应该和我一样,懂得永远和年轻漂亮的女孩站在一边!”副校长扭动肩膀,好似上台前拳击选手准备。 “你怎么来了?”路明非喃喃的说。 他说不清自己对诺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实他也埋怨过诺诺,对自己总是那么扑朔迷离的,有时候觉得她对你很好,那么在在意你其实并不重要的小小孤独,在是死是活的关头把唯一一件潜水服留给你,给你讲很多的心事,总让你看到隐约的希望,可是要消失的时候就在刹那间消失,因为从未做过什么承诺,也从没有期待过什么发展。既然那样何必给他希望呢?回头看总觉得自己傻乎乎的,却又说不出她做错了什么,知觉得有太美好的侧影是她的过错,让自己看到就更不应该了,觉得恺撒是个混蛋,既然有了那么好的女朋友就该在她全身上下贴满“加图索家未来少奶奶”的标签,不要让她四处飘忽地美丽着。和芬格尔喝酒的那天晚上他又想自己以后要绕着诺诺走,知道他在脑海中清晰树立起“这是恺撒未婚妻”的牢固形象才去见她,并且恭祝她百年好合。可是想到在这几能见到她还是不由得期待,觉得见不着还是不由得失望,而忽然见到她了又只能说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来。如果换作一个有文采的家伙来说大概是“今时今日你何苦再自由转体三周半华丽入水来惊碎我这本已平静的心湖”。“我怎么不能来?”诺诺一瞪眼,蛮横劲头和上学期一模一样。“你确认你没有坐错位置?恺撒了在那边。”路明非小声说。“没坐错。”诺诺瞥了学生会的黑衣团一眼,“我喜欢红色!”啊嘞?这就是你选择支持楚子航的理由?路明非傻眼了。就这个理由能让你坐在男朋友的对立面?“第一场听证会我们已经举出足够的证据说明,被学院重点培养的‘a’级学生楚子航呈现出明显的暴力倾向,这是其血统危险的明显征兆!”调查组组长安德录起身,好似一名资深的诉讼律师,上来就抛出强有力的结论。“可我记得我们的结论是超人、蝙蝠侠和钢铁侠都有干预楚子航的行动,我们能够根据这个总结说楚子航个超级英雄同盟之类的组织有联系么?”副校长不屑的哼哼。狮心会的一侧所有人都有节奏地鼓掌,诺诺和路明非也一样。这时候诺诺身上淡淡的香味沁入他的鼻端,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就坐在诺诺的身边……天晓得鬼知道为什么刚才他一直觉得自己距离诺诺很远。 兄弟!要认清局面啊!现在是诺诺和你一拨,恺撒在另一拨,现在这女孩离你比离恺撒近啊!脑海中有个小人在鼓噪。路明非忽然振奋起来,鼓掌不由自主地大力起来。他的掌声带动了整个狮心会的掌声,掌声震耳。“喂,作为学生会的成员你居然坐在楚子航这边?你不怕恺撒扁你么?”诺诺懒懒地问。“面瘫师兄对我还不错啦。”路明非一边故障一边说。“扯!这怎么是你的理由呢?你的理由应该是你会和师姐保持同一立场啊!”诺诺瞪眼,“记得你是我的小弟,可不是恺撒的小弟!”路明非呆呆地看着她,想从她那种美丽而蛮横的脸上看出什么暗示来,但什么都没有,她只是美丽而蛮横着,眉宇飞扬。“肃静!肃静!”所罗门王落槌。“尊敬的调查组,我必须说明,根据我和院系主任们的讨论,我们可能不能采纳外界新闻媒体的报导,新闻媒体不是可靠的信息来源,记者太喜欢误导大众了。如果你们准备质疑楚子航的血统和校方管理学生的梦里,那么我们需要你们举出更有力的例子。”他转向安德鲁。“这还不够么?”安德鲁从帕西手里接过另一份文件,“根据诺玛的记录,楚子航在13次行动中有13次被记过,每一次都是脱离计划独自行动。一个学生,每一次行动都违背了学院为他制定的计划,能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不可控制!”场面有些安静,副校长有些挠头。这个确实是强有力的证据,虽然细节被抹去了,但是楚子航在所有任务中都脱离计划独自行动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13次行动13次记过也是记录在案的。 “我可以发言么?”路明非缩着脑袋举手。“可以,到是要跟我们的议题有关。”所罗门王说。“我只是想说,他的第13次任务是和我一起完成的,他没有脱离计划,是我脱离了计划,他是为了支援我。我可以作证。”路明非说。怎么办呢?他觉得自己得够意气。那个行动里楚子航在前面冲锋陷阵,他在后面和女孩吃吃饭谈谈同学情,如果这样子的结果是楚子航被记过,确实有点没天理。“可笑!”安德鲁对于这不请自来的证人勃然大怒,“你根本没有执行能力,行动的当日你根本没有出现在计划书里!”“高手总是隐藏在计划书之外……”路明非说,“所以你明白了,我没有出现在计划书里,而我又参加了行动,所以是我脱离了计划。”“你要清楚你现在的履历还是清白的,如果这样你将会有你的第一次记过。”所罗门王说。“清楚,等我攒到12次记过,我也会站到那个木笼子里去呗。”路明非决定豁出去了。就当作这样还楚子航一个人情吧,这个面瘫师兄虽然有点冷狠,但是对他还算不错……还有,这是他和诺诺并肩在一个阵营的时候,红发小巫女脸上写满对安德鲁的嘲笑。路明非忽然明白了那个叫周幽王的二百五为什么会烽火戏诸侯了,奶奶的要是你喜欢的女孩会因此对你笑笑,踹翻校董会的事情他路明非也不是做不出来。他是个……可能会发疯的家伙啊!因为你渴望看到她笑,好像她笑了,距离你就更近一些。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掌声如雷,狮心会会员们的情绪涨到了顶峰。又一个对于学院不利的证据被拦腰阻击,这种照着外来和尚通打的戏码意外地好看。安德鲁的脸色渐渐狰狞起来,“那么,接下来,我将提交一项非常关键而又绝对有力的证据!”他环视全场,“楚子航的血样!”“活活活活活活活!”副校长压低了声音,就差笑得不可自抑了,“他们还没有察觉楚子航被换血了?他们真的会缺乏智慧到这种地步?我的天呐!”芬格尔也压低了声音,“真叫人感慨宇宙之大无奇不有。” 帕西拎起冰冻箱走到会议厅中央,在一张现桌上方下一块石英玻璃,“下面我们将提供的证据是一项实验,他有相当的危险性,所以请不要靠近我。众所周知龙血对人类的血液有很强的侵蚀效果,这种效果有实话告诉你可以强化人类的体格,就像是神话里英雄以龙血沐浴而获得坚硬不可摧毁的身体,但是绝大多数时候,龙血对于人类是剧毒。高危血统的混血种,他们的血液和龙血有相似的特征,不可控制的、灼热的恶之血,会和人类血液发生剧烈的反应。”院系主任中基因生物学系的主任首先点头,这是写入教科书的知识,只是很少有人能够获得新鲜龙血和人类血液来做实验。帕西举起那支真空管,“我咏这支真空管从楚子航那里采到了血样,之后立刻封闭,一直在低温中保存,至今没有打开。楚子航,是不是这样?”“是的。”楚子航低声说。“这个血样,是我从血库中提取的纯粹的人类血样。”帕西举起另一支石英管,“这份血样的来历可以清楚地查到。现在我们将各采集一滴血样,令它们接触混合。” 他以吸管各取了一滴血,滴在那块石英玻璃上。石英玻璃中间有个弧形的凹槽,两滴血沿着凹槽缓缓地相互接近。这个当庭实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有副校长和芬格尔互相挤眼睛。血滴相合,好像油和水之间并不混合,它们微微黏在一起。帕西忽然往后一闪,一瞬间石英玻璃上炸开了鲜艳的红色,像是肆意泼洒的墨,又像是凌空盛开的花,或者喷射的红色泉水,那反应的激烈程度就像是钠被投如了水中,它溅出的液体细丝在桌面上留下一道道漆黑的痕迹。所有人都惊讶地站了起来。“不可能啊!”副校长呆住了,“分明有问题的血样一滴也没有流传出去!” 第十四幕 新屠龙团 中央控制室。校董会已经接管了这里。 虽然是在举行听证会的特殊时期,执行部会在这里留了一个团队值班,仍旧处理这世界各地专员的要求。严密控制互联网是工作重点之一,这样才得以在信息爆炸时代仍旧把龙族的秘密埋藏起来。一个执行部的年轻人在不同的界面之间高速切换。这是一个分为多个版块的论坛,黑色的背影暗红色的字,显得有些诡异。 猎人市场。 十几年来学院始终保持着对这个网站的监控,自从一名中国猎人窃取了学院的重要资料之后,这种监控就更强化了。 今天一切正常,各种被悬赏的任务看起来没什么可疑的,多数任务和不合法的文物流动有关,还有拜请驱邪捉鬼的,还有邀请一起潜水探险亚特兰蒂斯遗址的。猎人们都得是神经大条的家伙,否则整日里在这个论坛混迹,看着各种不合法不合理不能用逻辑解释的事情平静地发生,大概会生出所处并非地球的感觉。 年轻人也有一个id,正百无聊赖地跟帖,以保持他的id不至于因为太不活跃而被封掉。他刷新了一次,想看看有没有人会他的帖子。 他忽然愣住了,一个加粗的标题被顶到了论坛的最上方。从发帖时间看十几分钟前,但它有惊人的70条回复,在这个论坛,70条回复是超级热贴才能达到的。 年轻人扫了一眼帖子,颤抖起来。 他甚至没有勇气打开来看一眼帖子的内容,下意识地按“f5”刷新。 短短的十几秒钟里,回复破百。网站好像忽然变慢了,这次刷新他用了5秒钟之多。 他可以想象这条信息正用过光纤以惊人的速度流向世界各地,不计其数的用户正在各自的电脑前打开这个帖子,忽然涌入的海量并发访问甚至威胁到了这个网站的服务器。 这是一场信息的核爆! 不能再等了!必须在服务器崩溃前打开这个帖子!年轻人以颤抖的手指按下鼠标键! 英灵殿会议厅,听证会的气氛完全僵死了。 帕西一言不发地走回桌边,留下了那张几乎被血样烧焦的试验台。 已经不必用言语来说明这份血样是危险的了,它根本就是王水那样的东西! 副校长脸色铁青,他清楚这是楚子航血样和正常血样之间发生的“侵蚀”作用,这个实验根本不能作伪。他是炼金术的专家,他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到底血样怎么流出去了?昂热分明已经为楚子航全身换血,昂热绝对不是一个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的人……或者,被昂热换下来的血样被窃取了? 教授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这个实验震慑了他们。他们不得不正视现实,也许那个沉默的学生楚子航……浑身都在流淌着王水般的血,随时可能异化为……死侍! 学生们则面面相觑,即使学生会的势力也选择了沉默,眼见这一幕太令人震惊了。路明非心脏抽紧,看向木栏中的楚子航,楚子航仍旧面无表情。 “你们可能更换了血样咯。”夏弥站了起来,“没有人看到采血的过程对不对?可能你们就是兑了点浓硝酸进去,你们为什么不现场抽血?” “因为他被换血了,人体需要一个月才能自己生成全部的血液,只要以对待重症病人的办法把他全身的血洗一边,证据就能完全被抹掉!”安德鲁大声说。 “如果他浑身的血都是这样的,那么换血过程中和正常血液接触就会爆炸吧?那他怎么能坐在这里?”诺诺站了起来。 狮心会的学生们怔了一下,重新振奋起来,掌声雷动。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未输掉这场听证会,虽然那个实验的视觉效果那么震撼,但是还不是100%的铁证,而且调查团举出的证据目前只此一条对他们自己有利。 副校长龇牙。他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昂热确实是个杀猪的,他真的是把楚子航全身的血抽干了,再灌入新血的。因为暴血而强化的身躯足够帮楚子航撑过半个小时身体里没有一滴血的濒危状况。但是其他人大概不敢想象这种疯狂的方法。 “那好,还要证据么?”安鲁德拍案而起,“那么人证好了!问问同学,楚子航确实是个可以信赖的同学么?他在学院的这几年,真的如副校长先生说的那样……是个三好学生么?”他猛地伸手指向恺撒,“我希望诸位终生教授采纳学生会主席,优秀的‘a’级学生恺撒·加图索的证词!” 会议厅里归于绝对的沉寂。虽然事先人人都猜到恺撒必然会站在楚子航的对立,但是在不利的血样试验之后再来一条不利的人证…… 恺撒整了整衣领,缓缓起身,向着终身教授们微微躬身,又向辩论的双方点头致意,好似一位即将开始唱歌的演员,“先生女士们,我,恺撒·加图索,以家族的姓氏为誓,我在这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楚子航,是我们学院最优秀的学生,我们每个人的好同学,我们都深深地被他的人格魅力吸引,他儒雅、温和、博学、乐于助人,他是一切美德的优雅化身……“ 在那美好的男中音里,安德鲁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在崩塌。怎么回事?不是用家族的姓氏发誓了么?怎么还能说出这种堪称厚颜无耻的谎话来?什么一切美德的优雅化身?这是楚子航么?这是成了佛陀后的释迦摩尼吧?” “恺撒并不太在乎他的姓氏,就像他根本不在乎家族一样。”帕西凑近他耳边。 路明非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明白过来恺撒并不是在说反话,也没有任何转折之后,满场掌声仿佛能掀掉屋顶,恺撒开始动情地讲到他和楚子航一起做论文的故事,那种互相帮助,什么深夜解下长衣搭在图书馆桌上睡着的同学的肩上,什么异同夹着帆船横渡大湖,畅谈屠龙壮志……用得着这么情深万种么?所有同学都颠倒了,恺撒·加图索的一生里从未那么有过幽默感……狮心会和学生会的阵营开始互相交换座位,黑色和深红色杂坐。 他们不再是对手,在调查团的面前他们成了朋友。 路明非无声地笑了,跟着鼓掌。他觉得很累,鼓不动了,可除了鼓掌他还能做什么呢? 就在恺撒起身的时候,诺诺也起身,过去站在了他身边,在发表那番深情的演讲之前恺撒和诺诺各自眯起一只眼相对而笑。一场早已准备好的阴谋终于水落石出。 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个傻子,其实开场之前,谁都知道了这个阴谋,只有他例外……就像很多年前他去扮演一个小写“i”的那次……这次还有人搭救他么? 他很疲惫啊,想蹲下去不再站起来了…… 楚子航回过头来,目光越过人群,看见了路明非那张苍白的脸。 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了,执行部的年轻人冲了进来。 “听证会时间不得闯入!”所罗门王怒吼。 “猎人市场……最新悬赏!”年轻人一路狂奔过来,粗重的喘息着,“ 名为fenrisulfr的龙……在中国北京苏醒……招募猎人杀死他……悬赏金额一亿……一亿美金!” 全场死寂!所罗门王惊呆在那里,许久,跌坐回椅子里。一切全都乱了,虽然也很隐秘,但猎人市场是个公开的网站,并不只是只有混血种在里面活动,一条龙苏醒的消息……上了公开网站,几千年来混血种守护的秘密……已经泄露。 “诸位教授,我希望以行动证明自己,”楚子航的声音忽然贯穿全场,“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势必会向中国派出专员,我曾经和路明非在中国共同执行任务,这一次,我请求和他一起前往中国,我的所作所为,将证明我是谁!” 2、动员会 深夜,校长办公室。顶层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老式的绿玻璃罩台灯照亮了冒着热气的大吉岭红茶和新出炉的巧克力蛋糕。罕见地,桌上摆了七只骨瓷杯子,七个模糊的人影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风吹着落叶在屋顶滚动,嚓嚓嚓嚓的微响,好像无数忍者在屋顶上潜行而过,在这种看不见月亮的阴天夜晚,显得神秘变换,就像是杯中茶水溢出的白汽。 昂热端起茶杯向其他人致意,“真是难得,有三位学生同时收到校长下午茶的邀请,哦不,是晚间茶会了,很高兴和大家喝茶,还有诸位辛勤的导师们……” “妈的!为什么我要跟疯子一队执行任务?我是对自己不断留级的人生绝望了么?不去!坚决不去!”有人显然完全没有被这优雅而凝重的氛围打动,也不打算配合下校长的风度,在椅子上一边扭动一边嚷嚷。 卡塞尔学院独一无二的“g”级学生,芬格尔·冯·弗林斯。他之所以只能做在椅子上扭动而不是立刻站起来逃之夭夭,是因为他的双手被人用皮带给捆在椅背后了。 他的身旁。提着裤子的副校长狰狞地冷笑。 “我还没有提到要去你们中国屠龙,你是否能稍晚一些再发作?”昂热挠头。 “别以为我猜不出你们的想法!什么晚间茶会?就是动员会对吧?就是要把我和楚子航捆在同一条船对吧?我已经完成任务了,校长你千万别赖账!我明年就要光辉地毕业,明年就是执行部专员了,飞去世界各地和性感师妹们一起执行任务,在古巴公路上飙车抽雪茄、在夏威夷的海滩上躺着让人给我抹防晒霜、在湄公河上和偶遇的东方妞儿划船……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拜托我可是熬了九年才毕业!我可不想折在黎明之前!”芬格尔很悲愤。 “你说的不是执行部专员的生活,是詹姆斯·邦德的。”坐在楚子航身边的执行部负责人施耐德嘶哑地说,“如果执行部有人过这样的生活,那只能使我管束不力!” “给点想象空间不可以么?”芬格尔叹气。 “作为独一无二的‘g’级你以为毕业那么容易?就算我和校长放水,你觉得校董会不会报复你?我和校长是给你创造机会。设想你完成了这项任务,你的实习报告该是何等亮眼,校董会能找不出理由阻止你毕业!否则你很可能还要在学院里啃一年猪肘子,念你前无古人的十年级!”副校长大力拍着芬格尔的肩膀,对这头犟驴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捧。 “比起死在这疯子无差别攻击的君焰里听起来吃xx食品死于高脂肪高胆固醇是更好的选择!”芬格尔怒视身边的楚子航,但明显气焰有些低落。 楚子航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喝着茶,咬着巧克力蛋糕。 “对这种家伙你只有用暴力。”副校长对路明非身旁的古德里安说。 古德里安频频点头。他对于副校长抽空指导自己的学生芬格尔感到非常荣幸,而且深感作为教育家自己和副校长之间还有不小的差距。 昂热咳嗽了一声,“如果诸位说完了,那我继续了。邀请最优秀的学生,品着红茶,谈谈学院和密党的过去,展望一下将来是我们多年来的一项传统(没图了) 而今天到场的诸位,也都曾被我邀请过,因此,三位是这所学院中真正的精英,今天我非常荣幸地通知三位,你们将作为实习专员被派往中国,调查最近曝光的‘龙王苏醒’实践。” “荣幸你妹啊”芬格尔哭丧着脸。 “不会就我们三个人吧?”路明非也有点不安。 一直以来都听说执行部猛将如云,就算那些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们中也不乏天赋攻击性言灵的凶神(又没图了) (接)恶煞。居然连续两次屠龙任务都落在他这个新生头上,上次好歹说还有风纪委员会主任曼施坦因带队,这次看起来学院根本就是要把三个学生编队。 “你们这一组就只有三个人,执行部也会有其他小组出动。”昂热说,“但不要认为自己经验不足而无能为力,你们是‘a’级和‘s’级,即使芬格尔也曾是a级,你们在血统上的优势胜于执行部多数专员。越是面对地位崇高的古龙,血统的作用越大,可以抵消经验的不足。学院在你们这几届招生中找到如此多的优秀血裔,我们非常欣慰。” “龙王苏醒的消息被公开,是学院历史上最大的危机,事实上执行部能够调动的精锐已经分为不同的小组,倾巢出动,”施耐德说,“学生也出动了两个小组,另一组包括恺撒·加图索、陈墨瞳和夏弥。” 路明非十分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哦呀,这次终于不是灯泡了么? 一腔愤懑的芬格尔愣了一下,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忽然有点眉飞色舞,伸长了脖子冲路明非和楚子航挤眉弄眼,“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悲剧啊!暗恋的妞儿都跟恺撒一组!不如我暗恋凯撒好了!这样我们三个暗恋的人组个团,我们组个团,这悲剧团就悲剧到极致了啊!”他扭头又冲着昂热嚷嚷,“我说校长,这团队分配太不均匀了吧?那边是三个a级,还有两个是高年级,每个都能独当一面,我们这一组就是一个暴力分子带着两条废柴么?” “不能这么想,那一组是一个一年级、一个三年级加…… 一个四年级,你们这一组是一个二年级、一个三年级加上你一个九年级,你们才是资深团队啊。“昂热淡淡地说。 “喂!能这么算么?”芬格尔抗议,“看起来我一个就顶他们三个了啊!” 副校长二话不说,把拴住芬格尔双手的皮带又紧了紧。 “不开玩笑了,派出恺撒不是我们的决定,是校董会的意见,”昂热说,“楚子航的血统仍旧是‘存疑’,校董会坚持要求增加一个组。陈墨瞳和夏弥作为组员都是恺撒的选择。” “这是明目张胆的挖墙脚吧?”芬格尔盯着楚子航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可不是挑事的人,但是跟师弟你说句真心话,要是有人挖我的墙角,我说什么都得跟他玩命!”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凝视着灯光,好像一直在神游。 “好吧好吧,瞅瞅我都和什么人一组,一个怂蛋和一个面瘫男,”芬格尔感觉再怎么折腾也没人会响应了,长叹一声,“那有什么给李的装备么?就好像007出任务前q博士总会个他搞点上等货色!装备炼金弹头机关炮的阿斯顿·马丁跑车,能在北京长安街上跑的潜水艇什么的,多多益善啊!校长,把你那个邪恶的装备部调出来吧!现在是你的好学生们要去出生入死的重要关头,有什么压箱底的宝贝可不能再藏着了!” “很遗憾,装备部是最难搞的部门之一,和执行部一样,同时受校董会和我的管辖。而且因为校董会对我的弹劾,我暂时不能出面。”昂热耸耸肩,“所以你们不会像‘青铜计划’时那样有装备部的全面支持。”、 “开什么玩笑?那时好歹还有一艘摩尼亚赫号和一枚带炼金弹头的风暴鱼雷,这次让我们裸体上阵?我噻!用指甲和牙齿么?咬死龙王么?”芬格尔傻了,整个晚上他都处在崩溃崩溃再崩溃的癫狂状态中。 “尽管我处在权力被暂时解除的状态下,但仍有些东西我是可以调用的。”昂热冲副校长点了点头。 副校长从办公桌下抽出了沉重的黑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足长180cm的铝合金箱子,外面是黑色的蒙皮,边角都用钢件加固,一角的金属铭牌上镌刻着“s20100144”。一件来自“冰窖”的藏品,以“s”作为首字母的顶级藏品。数字表明它是2010年收入冰窖的第144件藏品。 路明非看见这件东西,没来由地深吸了一口气。他立刻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了,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铝合金,都能感觉到那危险的东西在漫长的呼吸。 校长和副校长各自取出一枚青铜色的钥匙,同时插入箱子两侧的锁孔,同时转动。箱子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微声,箱口处彼此咬合的金属刃牙缓缓收回,箱子弹开一道细缝,乌金色的光沿着细缝流淌,一时间好像台灯都昏暗下去。 校长掀开了箱盖,“炼金刀剑?七宗罪。” 除了正副校长和路明非,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组刀剑,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去看。 “这这什么东西?”芬格尔伸手敲了敲那雕饰精美的外匣。 副校长扳动外匣端口处隐藏的暗扣,带着清越的鸣声,内部的机件滑出,带出七柄形制完全不同的刀剑,乌金色的刃口在灯光下显露出仿佛冰纹、松针、流云、火焰的各种纹路。副校长伸手拔刀,一柄足长150cm的双手长柄利刃,刃口带着优美的弧度,厚度约有一指,“制式接近中国宋代的斩马刀,得名是因为双手持握,全力可以斩断马首。” 他调转刀头,“嚓”地一声,把这把巨刃力插在办公桌上。 “喂喂!我这张办公桌是19世纪威尼斯工匠手工雕刻的古董家具!”昂热大喊。 “哦,兴之所至。”副校长歉意地笑笑,“找人帮你换一张桌面吧。” 他再次拔刀,一柄弧形长刀,长度接近120cm,纤薄的刀身,刀口有如长船的船首,“这柄接近日本平安时代的太刀,这种刀型改进于中国的唐刀,小切先,前窄后宽,造型古雅。” 又是“嚓”的一声,这柄长刀也插进桌面半尺。 “亚坎特长刀,大马士革刀的一种,历史上由土耳其的刀匠们铸造,今天纯正的工艺已经失传,特点是刀刃反向弯曲,刀头却变为直形,兼顾了刀剑的优势。单手持握。” “嚓”。 “汉剑的造型,直剑,剑身切面是一个八棱柱形,也被称作‘汉八方’,这是一种优美的刺击武器。” “嚓” 昂热遮住眼睛,听完了七次金属刺穿木头的声音,每一声都意味着这件他珍爱的古董家具的贬值。 现在桌面上插满了刀剑,这个满是书卷气的私人图书馆在几分钟之间变成了一间森严的冷兵器博物馆,历史上各种杀人艺术都在这些刀剑中被淬炼出来。副校长围绕着办公桌转圈,屈指在最先的一柄斩马刀上一弹,“嗡嗡”的鸣声填满了整个空间,其余六柄武器也共鸣起来,组成完美的音阶。 “这套刀剑最早是叶胜和酒德亚纪在青铜之城中找到的,第二次被发现是明非和陈墨瞳在叶胜的残骸上。之后又失落,之后又出现在索斯比拍卖行的定向拍卖会上,学院花了重金买回来,每一柄上都有不同的龙文明可,龙文无法解读,好在除了龙文还有古希伯来文,很可能是这七柄武器的名字,分别是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餐和**。”副校长说。 “是基督教中所谓的‘七宗罪’。”古德里安说,“拉丁文分别是‘superbia、‘invidia’、‘ira’、‘idia’、‘avaritia、‘g和‘luxuria。组合起来是一个中世纪的拉丁文单词‘salogia。” “但这是罗马教宗额我略一世在公元六世纪才提出的。”施耐德惊异地瞪大眼睛,“而最初的白帝城是在公元前建造的!” “鬼知道,也许额我略一世提出的概念来自龙族文明遗留。”副校长说,“重要的是,这套武器的铸造者”他深深吸了口气,“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虽然我们无法解读龙文,但是我们在铭刻中找到了诺顿的龙文名字,四大君主在龙文中的名字都是一个特殊的符号。”昂热环视所有人,“这些刀剑全部用再生金属铸造,看起来完全相同的材质,但是每一柄都有不同的刚性和韧性。这是最顶级的炼金技术,纯粹按照自己的意志制造新的金属,历史上任何炼金学大师都只能仰望这种金属,它只属于四大君主中炼金术的最高主宰,青铜与火之王。” “四大君主所掌握的权能各不相同,譬如大地与山之王,被认为具有‘最强的威能’,而青铜与火之王则被称为‘炼金的王座’,因为只有他掌握的最高温火焰,才能达到炼金术的极限。”副校长说,“这七柄武器在工艺上的完善达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可以说它具备历史上一切冷兵器的‘美德’。这些‘美德’的汇聚将带来无与伦比的杀伤力,用来杀人根本就是高射炮打苍蝇,那么,龙王为何要苦心铸造他呢?” “自相残杀。”路明非怔怔地看着并列的刃口,在心里说。 这是路鸣泽跟他说的,他从未怀疑过,其实好像看见这套刀剑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这东西背负的血腥宿命。其实当诺诺不分由说地从叶胜尸骨上摘下那套刀剑的时,路明非心里有个隐约的声音说,“不要不要不要” 不能碰的东西,如同不能打开的杀戮之门,不能揭去的恶魔封印他想叶胜之所以死在那座青铜城里就是因为他打走了这套刀剑。 “我们猜测它被铸造来杀死其他的初代种,”昂热轻声说,“七柄武器对应七个王不同的弱点,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餐色(和——谐)欲,诺顿将以自己在炼金术上的极致成就,审判他的七位兄弟。它外壁的古希伯来文翻译过来是,‘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别逗了,龙王听起来没有一个好色的,‘色xxxx欲’什么的是针对校长你特别铸造的吧?”芬格尔说,“而且他为什么要杀其他龙王?他们不应该联合起来先轰翻我们么?” “龙族是一个笃信力量的族类,他们之间的亲情远比不过他们对力量的尊崇,如果他们认为自己的兄弟太过弱小不该继续存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挑起战争,毁灭甚至吞噬对方。龙族的兴盛和灭亡都是因为这种暴虐的传统,龙族永远都是王族,一个王的命运就是被新的王杀死,他们这样传承力量。”昂热说。 “那么他在铸造这套武器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倒数弟弟的生命?”楚子航问。 昂热点了点头。 “可他又为他的弟弟被我们杀死而暴怒?” “龙族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族类,他们暴虐地吞噬同类,又会因为同类的死而怀着刻骨的悲伤。传说黑王吞噬白王之后,痛苦地吼叫着飞到天顶最高处,又直堕入海底最深处,撞破严冬的坚冰,来回往复。”昂热说。 “听起来就是一群内心很别扭的文艺青年嘛。”芬格尔嘟哝,“不过这东西真的能杀死龙王?尤其是最小的这柄能刺穿龙鳞么?” “现在不行,因为你看到的并非是真正活过来的‘七宗罪’。”副校长把一柄柄刀剑拔起,重新合入刀匣里。 他咬开自己的手指,竖起流血的手指,让每个人看清那滴血液,而后把它缓缓地涂抹在刀匣上。他画了一个难理解的花纹,像是龙文或者一片树叶。 “闪开一些,现在它醒来了。”副校长伸手,示意所有人后退。 他不说所有人已经在后退了,谁都能感觉到它的变化。它活过来了,像是有心脏在刀匣中跳动,不止一颗,而是七颗,七柄刀剑同时苏醒,七种不同的心跳声混合起来,有的如洪钟,有的如急鼓,这是一个暴虐的乐队,他适合配唐传奇中《柳毅传》那样的故事,洞庭湖中的一曲笙歌曼舞里,那条名叫“钱塘”的赤龙却掠空三千里,杀人六十万,伤稼八百亩,吞噬了对妻子无情的小龙,瞬刹回还,重又高冠博带,含笑待客。 那样的又没中,却蕴含着那样的杀气和狂躁。 刀匣表面显露出暗红色的藤蛮状花纹,就像是它的血脉,震动的心脏正把狂躁的血送到它的全身。 路明非额头满是冷汗,他又想起了三峡水底一幕。那时候这套刀剑就是如此的,握住它,就像握住龙的身躯!这才是它的真面目,必须以血唤醒! “就像里面缩着一只发怒的穿山甲,随时会钻出来。”楚子航低声说。 “不,钻不出来,只能拔出来。”副校长微笑,“现在再试试把刀剑拔出来,从明非开始吧。” 路明非很不情愿靠近这东西,正常人都不会想靠近一件介乎活物和死物之间的凶戾武器。不过好在他不是第一次拔出这些武器了,他才是真正动用过这些武器的人,可他不能说。他老老实实地走到桌边,打开暗扣,深吸一口气,握住最小的那柄短刀,“色oxo欲”,它的形制就像一柄日本肋差。刀匣中好像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死死握着这柄短刀,路明非涨红了脸,豁尽吃奶的劲儿,猛地失去平衡,抱着拔出的刀滚翻在地。“第一关通过,接着试拔其他的。”副校长说,“这套刀剑被唤醒后,就有极强的磁力把刀剑都吸附在刀匣里,越是大型的越难拔出。”“真的不成,”路明非摇头,“已经很玩命了。”“再试试,”副校长的口气不容拒绝,“第二柄,饕餐!”路明非伸手握住那柄亚特坎长刀的柄,这一次刀匣中巨大的力量简直十倍于“色oooxx欲”,刀缓缓地离开刀匣,但仅仅出鞘一寸,路明非就脱力了,坐在地上呼呼喘气。“接着来,贪婪。”副校长淡淡地说。“喂,倒数第二柄已经拔不出来了!”路明非傻眼了。“试试嘛,试试又不会死,最多只是扭伤胳膊什么的,别偷懒哦,偷懒扣绩点!”副校长恶狠狠地威胁。“贪婪”只是 正如它的名字,彻底懒在刀匣里,在路明非的吆喝声里只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名为“傲慢”的汉八方、名为“妒忌”的太刀和雄浑的斩马刀“暴怒”则完全静止,路明非最后都蹦上桌脚踩着刀匣用力了,完美地阐释了“(虫比)(虫孚)撼巨木”的意境。“行了,下一个,芬格尔。”副校长拍掌。芬格尔得意地挽起衣袖,在路明非面前秀了一下铁疙瘩一样的肱二头肌,这家伙真有双线条分明的胳膊。他一直成功地拔到了“贪婪”,挥舞着那柄苏格兰阔剑,满脸写着得意,但是再往后,也跟路明非一样碰壁了。“最后,楚子航。”副校长说,“当做考试吧,尽你最大的努力。”“是。”楚子航走到桌边,缓缓地呼吸,他并没有芬格尔那样强壮的胳膊,他的体能专修是太极,柔韧中爆发的力量,可以比全力的重击强数倍。“色09090欲”完全没有能阻挡他,轻描淡写就像从筷子套中拔出筷子,拔“饕餐”的时候他则用了马步,并且意守丹田,只一次便成功,芬格尔得意不起来了,刚才他还活呀活呀地折腾了好一阵子。楚子航调整呼吸,握住了“贪婪”的刀柄,凝神,守一,绵长的气息仿佛从呼吸一直灌到手指尖端,发力!血一滴滴地滴落在办公桌上。楚子航站在桌边,默默地 看着自己的掌心。路明非和芬格尔都愣住了,谁都会觉得楚子航至少能拔到“暴怒”,从拔出前两柄的状态来看,他还有余力未发。但苏格兰阔剑在刀匣中未动,刀柄上密集的金属鳞片张开,刺伤了他的手心。直到楚子航挪开了手,鳞片才缓缓收拢。 他被“贪婪”拒绝了。 “考试结束,解散!”副校长打了个响指,“施耐德、古德里安、明非和芬格尔跟我走,校长要跟没过关的学生训话。” 门关上了,楚子航仍在静静地看自己的手心。他是个骄傲的人,“a”级,有人认为他已经超过了“a”级接近“s”级,但他被这套自有意识的武器拒绝了,无情地。 昂热把胸口的饰巾扔给他,“是血统测试。” 楚子航把饰巾缠在手上,点了点头,“我明白。” “芬格尔拔到了第三柄,你却被拒绝了,为什么?” “因为我的血统纯度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高。”楚子航轻声说,“我被洗血了,一个月内我的血统都不会达到原来的纯度。” 昂热点点头,“是的,这个学院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你是超‘a’级,你比恺撒的血统纯度还要高,甚至你远比明非更适合‘s’级这个殊荣。但你自己是清楚的,你的血统纯度甚至达不到‘a级。其实仔细研究你的父母就会明白,你父亲可能是一个很罕见的混血种,但你母亲至今为止的表现都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一个混血种和一个纯粹人类的后代很难出现更优秀的混血种。而明非的父母都是混血种。之所以你有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是因为你掌握了‘爆血’技能,你把血统纯度强行提升上去了。无法自己令黄金瞳熄灭,这是血统接近失控的迹象,我不确定你离最终堕落还有多久,如果你克制自己对于力量的渴求,你能够延长自己的生命。” 楚子航点了点头。 “其实你知道自己的寿命不会太长,对吧?”昂热叹了口气。 “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吧?”昂热叹了口气。 “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楚子航低声说,“校长你说得对,‘爆血’是个深渊一样的技能,从开始使用的第一天起,就滑下去了。” “所以你没有对任何人公布这个技巧。” “是的。” 昂热把一份资料扔在楚子航面前,“我们已经知道了2007年7月3日发生在你父亲身上的意外,迄今为止那都是一个谜。但如果你想弄清往事,那么先得活着。” “明白了,”楚子航无声地笑笑,“谁都想活着。” “知道尼伯龙根计划么?” 楚子航摇摇头。 “关于‘爆血’,你没有得到全部资料。” 楚子航一愣,猛地抬起头。 “确实存在办法,能够提升混血种的龙血纯度,这是一种炼金技术,在这种技术的保障下,混血种能够避免被比例更高的龙血改写基因。但是这种技术耗费巨大,只能用在一个人身上。尼伯龙根计划,同时要在学院种剔除不安全的血统,也选择候选人,令他‘进化’。”昂热缓缓地说,“我想你清楚这份馈赠对你有怎样巨大的意义。这是唯一可以平安地越过‘临血界限’,把龙血潜力发挥到最大的办法,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有这种技术?”楚子航的瞳孔放大。 “有,而且你也在候选人名单上。”昂热挥挥手,“去吧,你需要一项荣誉和恺撒竞争这个候选人的席位,他曾杀死一位龙王,你也该有同样的贡献。” “明白!”楚子航迟疑了片刻,看着坐在灯下安静饮茶的昂热,“谢谢。” “不用。”昂热微笑着举起茶杯致意。 “最后一句话,”楚子航再门边停步,“如果芬格尔真的不愿意去,我想我们不该勉强他。” “你们真地认为这家伙是个废柴么?错了,芬格尔·冯·弗林斯,曾是学院‘a’级学生,曾经参加过多次任务,使学生中最有经验的专员。后来他不再执行任务只有一个缘故,他在一次任务中受伤很重,甚至影响到他的记忆和神智。你们现在所见的并非他的真实状态虽然确实以前他也很乱来但不像这样。十年前我眼里的他,就像现在我眼里的你。”昂热伸手从袖口摸出那柄从不离身的折刀,从楼上直掷下去,一楼门边的楚子航伸手接住。 “借给你用的。他有杀伤初代种的能力,是我朋友梅涅克家传那柄亚特坎长刀折断的刀头打造的,是珍贵的纪念品。”昂热行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军礼,“用完记得还给我。” “是,将军。”楚子航模仿他,以军礼回复。 楚子航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懒洋洋的人影从一排书架的侧门里走了出来。副校长去而复返,扶着一把椅子在桌边坐下,“现在我们终于能证明路明非的血统是当之无愧的‘s’级了。” “嗯,事实上他可以一直拔到‘懒惰’。对于芬格尔和楚子航而言,拔不出来都是因为被刀剑拒绝了,对于路明非而言”昂热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是因为他力气不够。” 副校长也苦笑着点头,“明明刀剑已经接受了他在刀匣中晃动,就是因为那股吸力不能出鞘,这种寄宿着‘活灵’的刀剑自己也很郁闷吧?” “至少,它是迄今为止最合适的‘七宗罪’使用者,”昂热说,“我们只是需要给他增加一些体能课。” “但是仅仅能拔出四柄还不够吧?怎么看,最后三柄才是真正的杀戮武器。”副校长皱眉。 “也许下次让恺撒试试?”昂热笑笑。 “你自己为什么不试试?” 昂热轻轻地抚摸刀匣,“有点害怕。怕知道自己的极限,怕知道有些事自己做不到我必须让自己坚信我是能做到一切恶的人,要给龙族送葬的人,不能是一个有极限的人!” 3、灭世的火种 与此同时,安珀馆的大厅里灯火通明。恺撒租下了这栋校园别墅作为学生会的活动场所和自己的住处,经过装饰后,它更像一座行宫,足以容纳数百人的舞池中央现在摆着巨大的斯诺克球台,上面摆满了黑色蒙皮的铝合金箱子。所有箱盖都是打开的,里面是各种装备,单看外形永远不可能猜出这些装备的用法事实上就算有说明书,使用他们也仍旧是冒险工作,因为所有这些东西都来自一个靠不住的地方,卡塞尔学院装备部。 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人员围绕着球台调试那些装备,恺撒带着他的新组员夏弥围着球台转圈,悠闲得就像是一位皇帝驾临夏宫度假。 研究人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横过喷灯按动了隐藏的按钮,足长20米的炽烈火流一闪而灭、刺眼的光就像是镁光一闪,灼热的风扑击人脸,让人难以想象这火焰是从直径2cm的小管里喷出的。而其他研究人员照旧做着自己的事,在人群里玩火这种事情对于号称“疯子欢乐营”的装备部来说,根本算不得出格。没有这份淡定在装备部是混不下去的。 此时此刻,连昂热都无法控制的装备部却出动了精锐的研究人员为恺撒准备中国之行的装备,因为学院里有两个部门归校长和校董会的指挥,执行部和装备部。当恺撒知道自己也被派往中国的时候,这些提着黑色箱子的研究人员们已经在他的住所外等待了。 “这是什么?”恺撒看见一名研究人员在擦拭一台精致的黄铜喷灯。 不知为什么图跟楼上的打的不一样我按图打吧。 研究人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横过喷灯按动了隐藏的按钮,足长20米的炽烈火流一闪而灭、刺眼的光就像是镁光一闪,灼热的风扑击人脸,让人难以想象这火焰是从直径2cm的小管里喷出的。而其他研究人员照旧做着自己的事,在人群里玩火这种事情对于号称“疯子欢乐营”的装备部来说,根本算不得出格。没有这份淡定在装备部是混不下去的。 “我们叫它‘龙息’,现在里面只是灌注了化学燃料,还可以灌入硝亖酸甘油和汞,它的火焰能对三代种产生致命杀伤。如果遇见初代种,”研究员顿了顿,“也可以充当照明手电。” “令人印象深刻。”恺撒微笑着点头。 “你喜欢的狙击武器,巴雷特xm109‘狙击榴弹发射器’,”另一名研究人员从箱子里抱出沉重的“狙击枪”,但是看那可怕的25mm口径枪管,称它为“肩扛式狙击炮”可能更合适,研究人员拉动枪栓,“经过改装后射程达到惊人的3000米,前提是不能有强风,子单源于阿帕奇直升机机炮用的30mm炮弹,换装炼金弹头后贯穿力倍增,可以击穿100mm的装甲钢板,弹头有脱壳功能,”研究人员转动一枚弹药,锋利的尖刺突出,“如果是对付次代种以下,击溃外层鳞片后这跟高强度刺针可以刺穿其身体,爆炸产生的高强度火焰会随着这根针刺打开的孔贯穿目标。但如果是初代种” “我知道,”凯撒拍拍他的肩膀,“可以当做拐杖。” 研究人员严肃地摇头,“全重21公斤,无法当做拐杖,但我们为它增加了一个特殊功能!”他从枪管下方摘下一根精巧的金属杆。 恺撒躬身打量那个金属件,微微摇头。 研究人员略有得意之色,“装备部的每件作品都经过最大的优化,这根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通条,但可以当做治疗支架使用,如果你的大臂骨折,你就会用到它。把金属杆贴住大臂外侧”研究人员托着恺撒的大臂演示,“从枪身上可以拆下两个金属圈用于固定看,这样你的胳膊就暂时地被保护起来了。” 恺撒微笑着点头,“明白了,真是用心之作!这样骨折时就不用满地找树枝了,只需要扛着21公斤的狙击设备就可以了。” “作战头盔,附带金属面罩,除了强大的保护,还能用于加强咀嚼时的咬合力。” “简单改装的vertu手机,没有太多特殊之处,但是能够当炸弹投掷出去。” “你的护照,经过药水处理,海关绝对看不出异样,但是必要的时候加上一个烟蒂大的引信,它也能当做一枚炸弹用。” 恺撒在这件作品前迟疑了很久,微微点头,“可是烧掉了我的护照,我该怎么出关呢?” “如果你想保留护照,大可以使用手机炸弹,还有其他一些炸弹,”研究人员对于这个问题很不耐烦,“全套装备中大约有45枚,我们会给你一份炸弹列表。” “打火机也是一枚炸弹吧?”夏弥从箱子里摸出一枚银色的打火机。很符合凯撒的品位,这是一枚“彭都”的重型钢音打火机。 “谁都会猜到打火机可以被改装为炸弹,那么做的话我们就不是装备部了。”研究人员得意地冷笑,“我们只是给他增加了mp3功能!” “那请问耳机在哪里呢?”夏弥满脸勤奋好问。 “不。不需要,它自带扩音器!”研究人员用指甲旋转底部的螺丝,把打火机放在桌面上。 着银色的玩意儿开始播放普契尼《蝴蝶夫人》的咏叹调……似的,一只银色的打火机,微微震动着高唱《onefineday》,抒发一个日本女人等待丈夫的万种柔情,嘹亮欢悦,音质极佳。其他研究人员着面无表情地调试着各种设备,全然没有理会开发mo3打火机的这家伙得意洋洋地哼哼。 “谁都会猜到打火机可以被改装为炸弹,那么做的话我们就不是装备部了。”研究人员得意地冷笑,“我们只是给它增加了mp3功能!” “那请问耳机在哪里呢?”夏弥满脸勤学好问。 “不,不需要,它自带扩音器!”研究人员用指甲旋转底部的螺丝,把打火机放在桌面上。 “这群自以为宇宙中心的疯子,你只有跟他们讨论他们自己的作品,他们才会把你当人看待。”凯撒俯身凑到夏弥耳边。 “学院的装备部一直那么白痴么?”夏弥低声问。 “委实说以前更夸张,你看到的是他们收敛过后的状态……”凯撒低声答。 “真是期待看到他们更夸张的状态啊!”夏弥眼里似乎亮着桃红色的心形,一把抓起打火机,“这个我可以拿走么?” 研究人员似乎有些舍不得,看了一眼凯撒,“根据校董会的命令,这些设备都归你们组调用,如果专员凯撒·加图索同意,你可以拿走它。” 凯撒耸耸肩,“没问题,你想不想连那台肩扛式狙击炮也拿走?” “免了。”夏弥兴高采烈地把玩着那个打火机,摁下打火钮,细而锐的火光射出,足长70cm,世界上再没有这么熊熊燃烧的打火机,简直是柄光剑! “填充的是高爆燃料,点烟不太实用,但可以当做乙炔盆腔是用,需要做点什么金属焊接的时候就会发现它很好用!”研究人员对自己的成就啧啧赞叹,“太好用了!” “喔!棒极了!”夏弥捧着这件危险的发明蹦蹦跳跳,眼睛发亮。 凯撒看着她兔子一样的身影和起落的长发,心想她要么是神经回路太粗大,要么就是那种适合进装备部的疯子。他笑笑,“我帮过楚子航一次可不意味着我是他的朋友,对手永远是对手,你不担心是在接受敌人的礼物?” 夏弥是他选择的组员,他从来不会放弃招募最优秀的新生,即使满学院都传闻她和楚子航走得很近。而夏弥居然一点没有犹豫的意思,接到诺玛的任务分配以后就来了,穿着让人眼前一亮的背带裙和白色衬衫,戴了一顶咖啡色的呢帽子,在门口笑眯眯挥手说,“嗨!”居然还带了小礼物,一柄挖耳勺,俨然是来拜访师兄的可爱学妹。 凯撒原本准备了一下,想以专员的态度告诉这个“楚子航的绯闻女友”,只要在他的组里,无论是谁,他都会竭尽全力照顾他,也希望她不要因为某些可笑的原因而抗拒服从命令。这时候反而愣了一下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问,“正好有新烤的草莓奶酪蛋糕……你要来一块么?” “我是来当卧底的啊。”虾米端着盘子哦,把脸埋进去吃蛋糕,嘴角糊的都是草莓酱,“我是楚子航的绯闻女友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我知道。”凯撒只有点头。 “这东西可以在楚子航的生日会上用来点蜡烛什么的,多好?是不是酷毙了?”虾米把打火机塞到裙子口袋里,瞥了一眼那些研究人员,悄悄问,“我说,这些装备真的有用么?手机炸弹?这东西对恐怖分子才有用吧?而我们是要去屠龙不是么?” “装备部的设备中,每一百件总会出现一两件真正实用的。他们是武器技术的顶级专家,如果放到外面去,只怕会大规模加剧各国之间的军备竞争。他们是创造力的喷泉,但未必总能找到合适的目标,但无处消耗的创造力也得有释放的地方,所以他们必然会折腾出一些可笑的东西,”凯撒低声说,“但,真正的杰作隐藏在里面,就像罗丹的雕塑沉睡在废墟里。” “这些装备之外,还有一件特别品,是校董会叮嘱要交到你手中的。”穿着黑色制服、和其他研究人员都迥异的人走到了恺撒背后,他也提着一只黑色的箱子,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它放到桌面上打开。 凯撒瞥了他一眼,无声的笑了。 凯撒原本准备了一下,想以专员的态度告诉这个“楚子航的绯闻女友”,只要在他组里,无论是谁,他都会竭尽全力照顾他,也希望他不要因为某些可笑的原因而抗拒服从命令。这时候反而愣了一下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问,“正好有新烤的草莓奶酪蛋糕……你要来一块么?” “我是来当卧底的啊。”夏弥端着盘子,把脸埋进去吃蛋糕,嘴角糊的都是草莓酱,“我是楚子航的绯闻女友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我知道。”恺撒只有点头。 “这东西可以在楚子航的生日会上用来点蜡烛什么的,多好?是不是酷毙了?”夏弥把打火机塞进裙子口袋里,瞥了一眼那些研究人员,悄悄问,“我说,这些装备真的有用么?手机炸弹?这东西对恐怖分子才有用吧?而我们是要去屠龙不是么?” 书房里,最后的这只黑箱被打开了,里面是一张精致的弩弓,配备唯一的一支弩箭,弩箭有着很不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巨大箭头,那是一支棱柱状的水晶玻璃。 “那就是普通的水晶玻璃,不是什么魔法宝石,但对着光观察它。”黑衣的研究人员提示。 凯撒把那块水晶玻璃放在灯前,完全透明的人造石英晶体中,绵延着一道暗红色的血丝,表面流动着结晶般的微光。 “贤者之石?”凯撒皱眉。 “不是普通的贤者之石,而是来自龙王康斯坦丁骨骸中的贤者之石,这是目前提炼出的仅有的几块之一。”研究人员说。 “贤者之石,按照炼金术来说是纯粹的‘精神’元素,龙王骨骸里提炼出来的,和其他来路的,有什么区别么?”凯撒问,“无论是埃及法老的黄金还是埃萨俄比亚金矿新挖出来的黄金,制成纯金块以后,都没区别。” “有区别,这块比较不纯。”研究人员说。 “不纯?”凯撒一愣。 “有一些成分不明的杂质,怎么也无法除掉,因为这块贤者之石不纯。正是这些杂质,让它和普通贤者之石有很大区别。譬如……它不能接触氧气,否则它周围的一切物品,都会以爆炸般的高速燃烧。所以我们才会把它封在水晶里。” “那些杂质是……”凯撒直视研究人员的眼睛。 “火元素,纯净的火元素。炼金学家们从未致力于研究如何提炼火元素,因为精神元素更有用,是‘不死药’,也是‘点金石’。他们并不认为火元素多么有用,它存在于各种火焰里,只是无法捕捉,随时散逸。但这一次,我们猜测我们捕捉到了火元素,并用贤者之石封印了它。只用龙王骨骸才能炼制出这样的结晶,它不纯粹,但是它混合着超越人类想象的力量。”研究人员低声说,“它是一个‘概念’。” “概念?” “它的概念是燃烧。它会释放一个类似‘领域’的东西,只要领域内有可燃烧的物质,他就会‘命令’那物质以最快的速度燃烧,结果就是爆炸。所以理论上说,这种燃烧并非它自身的燃烧,它并不损耗,因为这种燃烧无穷无尽!这和‘言灵’的本质是一样的,释放言灵的人,在领域内下达命令,这命令甚至可以改变物理规则。这种物质已经逼近世界的本原或者……神的领域什么的。现有的一切,无论是科学还是炼金术都无法完整的解释它。能解释它的可能是那个火焰的君主自己,但他已经死了。” “听起来是毁灭世界的火种啊。”凯撒轻轻地把那枚弩箭放回箱子里。 “放心,这种特制的石英玻璃,失手落地是绝对不会碎的。”研究人员笑笑,“这是家族对于你这次任务最大的支持。这种力量,才能杀伤初代种。” 凯撒挑了挑眉,“听起来像是普罗米修斯,盗火者。偷取一丝‘青铜与火之王’的力量,去杀死‘大地与山之王’。你是家族的人?” 研究人员冷冷的笑了,“加图索家族确实是校董会或者说是长老会里最有影响的姓氏,但是想要把装备部副部长纳为你们的人,自信心大概太膨胀了。” “装备部副部长?你?”凯撒瞳孔猛的收缩,扭头盯着这个瘦削苍白的男人看,一直都隐蔽在地下的装备部,没听说它的负责人是谁,每次都是在学院需要装备资源的时候,这些穿白色研究服的科技宅拎着箱子从地下试验室走出来,交货之后匆匆解说几句,连张说明书都不给,更别提什么使用教程了。而这一次,这个隐秘的部门居然出动了一位副部长级的高端人物来送货。 副部长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扣上箱盖把箱子推给凯撒,“在代表五大元素的五芒星中,土元素的位置在左下,火元素在右下,当你回执五芒星的时候,你会发现没有任何线条连通这两个元素。因此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转化回路,按照中国炼金术的说法,没有任何的生克关系。如果火和地的力量碰撞,就像两颗子弹在同一条弹道上对射,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所以,谨慎的使用。”他又一次冷冷地笑了,“但是如果真的对上‘大地与山之王’,我想你最好别犹豫,因为他不会给你留下太多时间犹豫。” 副部长转身离去,甚至懒得道别。 “如果你不是家族的人,为什么会把这种‘s’级的设备送到这里来?”凯撒对着他的背影问。 “作为研究人员,我们并不介意校董会或者校长管理这所学院,我们的工作是从一切东西里提炼出最强的力量,用最好的技术把它封存起来,看这件武器在最隆重的场合里发挥作用,”副部长头也不回,“其实我很期待你在中国的闹市中心使用那枚弩箭,尤其是对一位尊贵的龙王,纯粹力量的碰撞,应该会很美吧?” “爹疯疯一个,娘疯疯一窝啊。”夏弥悄悄地对恺撒说。 副部长听见了,却不生气,桀桀而笑,像是看见腐肉的乌鸦般,推门出去。他和门外站着的女孩擦肩而过,那女孩伸出手正要敲门。副部长看都没看她一眼,似乎那根本就是团空气。凯撒看着她,脸色却微微变了。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琴酒。 “让我们单独谈谈可以么?”他对夏弥说。 “唔……没问题!”夏弥从女孩身边闪过的时候,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礼貌的微微点头致意。 4、交易 女孩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把一只沉重的信封带放在膝盖上。 “你很守约。”恺撒盯着沙发上的女孩,带着审视的意味:“喝一杯什么么?” “用不着,把东西交给你就好了。”女孩把沉重的信封袋扔向恺撒,“这里面就是我帮楚子航影印的资料,都是狮心会保存的羊皮本,有的已经缺损的很厉害了。” 恺撒往信封袋里看了一眼,都是手写的书页,以古英文、古希伯来文或古拉丁文撰写,配以粗糙而难以理解的插图,就像是古早的塔罗牌图案,倒吊的男人,燃烧的塔,面容似骷髅的法皇。 “羊皮卷,”恺撒抚摸着那些纸页,赞叹:“好东西,在中世纪,一本羊皮卷能换一个庄园,当时一位很有名的私人藏书家拥有七部羊皮卷,他因为那些收藏而自豪,那些书加起来价值连城。那时候的书写匠正站在珍贵的羊皮上书写,写完之后指骨还会被砍下来装饰在封面上,以此说名这本书不会再有第二本。能够有这么高待遇的文字往往涉及的是巫术、炼金术和黑魔法,因此它们也是亡灵书和恶魔书。据说公元前的亚历山大图书馆里有三万多卷羊皮卷,却被阿拉伯军队一把火烧光了,神秘学中多少和龙族相关的知识从此化为灰烬了。想起这些就叫人惋惜,”他直视那个女孩:“我要的东西就在这里面?” “关于‘爆血’的一切都在里面,我看不懂,不过你应该可以,你是自负和他相当的人,他就是从这破损的记录中领悟的。” 恺撒点点头,“你果然守约。不过,楚子航让你经手这些东西,是因为他相信你。而你这么做算是背叛他么?” “这跟你没关系,我们之间的交易就是这样,你在听证会上支持楚子航,我就把这些影印件给你。”女孩毫不回避恺撒冷冷的目光,“我们之间的交易完成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还有一篇论文没完成。”她起身向外走去。 “他发现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人理解了‘爆血’,会不会恨你?”恺撒欣赏着她修长的背影,“这是他的财富啊,你没有征得他的允许就动用了。” “他只是个死小孩,不懂管理自己的生活。”女孩冷冷的口气里透着不耐烦。 “死小孩?”恺撒一愣,“我一直看做对手的人,只是个死小孩?” 女孩停下脚步,回头,漆黑的眼睛里透着认真:“是的,死小孩。不同的死小孩是不一样的。无助的时候,有的死小孩会哇哇大哭,有的死小孩就会犟着脖子低着头走自己的路。他就是那种犟着脖子的死小孩。但不管哪种死小孩都要人帮忙。” “为他付出的是不是太多了点?”恺撒靠在窗边,眺望着灯火通明的‘奠基之井’废墟工地,装备部连夜工作,恨不得把每立方厘米土壤都送进实验室里分析,“我很抱歉,如果我知道你这个时候来,我就会让夏弥在别的房间里等一下。” “没关系,我喜欢他……跟他喜欢我,是没有关系的两件事。”女孩垂下眼帘。 “我会把他平安的从中国带回来,因为有我在他根本不会和龙王对面。但是那之后他会选择夏弥或者你,就不是我的事了,有些事……如果我是你,我会争取。”恺撒举杯:“晚安,苏茜。” “照顾好诺诺,她收到你求婚短信的那天晚上很开心。不不过真要结婚,还是应该带着婚戒来的。”苏茜在自己身后扣上了门。 5、家族的爱 意大利,罗马。 弗罗斯特把看完的报告扔在桌上,叹了口气,“本来也没有指望这次就能够解除昂热的校长职务,可是如果能够在楚子航身上找出问题,至少能够动摇昂热的地位。可是恺撒……这孩子好像永远都不明白家族对他的爱。” “是我的失误。”帕西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 “跟你无关,你已经尽了全力,做得很好,”弗罗斯特温和地鼓励,“帕西,我想你明白,这次的调查团,你才是负责人。安德鲁只是你的幌子,家族还不希望你立刻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家族非常看重你,你在所有人面前正式亮相的时候会像晨星般闪亮。” 帕西微微躬身,没有高兴的表情,也不说话。 “纵然是寿命不长的人,也同样要如晨星般闪亮啊。”弗罗斯特直直地看着他已经恢复为湛蓝的双眼。 “是,先生。” 弗罗斯特微微点头,“谁在猎人市场悬赏屠龙的任务?有任何线索么?” “没有,那个id属于一个资深猎人,但是根据准确的情报,他几个月前在大溪地度假时遭遇了鲨鱼,被鲨群分食了。因为没有搜获遗体,所以警方迄今还把他列在失踪人员名单上,也是因此猎人市场没有立刻取消他的id。” “那么别致的死法?然后他又幽灵般地复活在猎人市场里?向着全世界发布屠龙的任务?”弗罗斯特低声说,“对手很嚣张。” “是的,”帕西说,“这是在挑战所有混血种都遵循的惯例,绝不对人类泄露龙族的秘密。但先生,这条消息可信么?” “如果它只是条谣言,我还不会那么担心……”弗罗斯特沉默了片刻,“相比次代种三代种的觉醒,四大君主的苏醒其实是最容易察觉的。因为他们太强大了,而且在刚刚苏醒的时候,还不善于收敛力量。我们未能觉察青铜与火之王的苏醒是个例外,因为中国人在那座沉陷的青铜城上修筑了水库。富集的水元素隔绝了火之王苏醒时的征兆。事实上1998年的严冬,三峡水库刚刚截流还未运转发电的时候,曾有一份报告说水温有不能解释的升高,在一日之内上升了11摄氏度之多。但是这份报告很快被扔进了字纸篓。现现在猜想起来,就是在那个冬天,龙王诺顿从卵中苏醒,离开了他的‘埋骨地’青铜城。能够是那样巨大的水体瞬间升高11摄氏度,所需的能量相当于一颗500万吨级的氢弹释放的能量。这就是火之王苏醒时的光焰,大地与山之王苏醒的力量释放会同样震撼?” “我们……已经检测到了大地与山之王的苏醒?” “是的,通过对地动的检测。”弗罗斯特拿出一张地图摊开于桌面。一张中国地图,整个地图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标记,把山脉和河流的名字都遮住了。 “这是中国地震局在2010年对全国的地动检测结果。地震在我们的生活中其实是很常见的事,只不过绝大多数地震的烈度都很低,只有仪器能够察觉。这些仪器检测到的微型地震都被标注在这张地图上,乍看起来,这些点的分布很散乱。但是如果用数字方法,把这些地震的烈度和经纬度进行‘加权’计算,然后测算它们的圆心……”弗罗斯特取出一只圆规,绘制了一个又一个的同心圆,然后把那张地图推向帕西。 “怎么会?”帕西的双色瞳吃惊的睁大了,身形不经意的颤了一颤。 帕西端详着那张地图,瞳孔微微放大。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它们分布在北京为圆心的一个完美的圆面上,距离北京越近,微型地震越密集,烈度也越高。”弗罗斯特点了点圆心,“而那座城市是中国人所谓‘龙气所钟’的地方,中国的最后一个王朝清王朝入关之后从敌人的手里继承了那座都城。因为它坐落在燕山旁,那座山被认为是一条古龙的遗骨,向东延伸出山海关,关外就是满洲人的故乡。满洲人寻龙而入关,终于在北京城顶看见了密集的‘龙气’。这些说法被认为是荒诞的‘堪舆’学说,但历史总是演变为传说,现在的一切线索都往那座城市汇聚,那里也许确实隐藏着龙族相关的东西,甚至一条真正的古龙。” 帕西沉思了片刻,“在‘猎人市场’公布消息的人也是这么推测出来的么?” 弗罗斯特摇头,“不知道,我们也是在几天之前才确信者为尊贵的龙王会在北京苏醒的,因为我们在北京和两名专员失去了联络。家族一直在学院的执行部中培养自己可以信赖的人他们的臼齿里装着卫星定位装置。即使他们死了,这些定位装置也应该继续工作。” “信号消失了么?” “不,信号没有消失,每隔大约两分半钟,这两个信号源会出现一次。我们还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但是这种反常开启了我们的思路,我们拿出这张分布图进行加权计算,最终我们相信龙王就在那个繁华的城市里。”弗罗斯特说,“因此我们坚持派出恺撒,恺撒是我们派出的,楚子航事实上是昂热派出的,我们会在‘尼伯龙根计划’的人选上进行直接竞争。我希望恺撒得到这个荣誉,在三峡水库击杀了龙王诺顿之后,这将是他又一项桂冠。” “可是执行部还有其他团队派出,以这么少的线索要找到龙王”帕西摇头,“并不乐观。” “所以我们给他配备了一件装备。龙王康斯坦丁的骨骸中提炼出的贤者之石。”弗罗斯特微笑。 “混合了火元素的精神元素确实足以对四大君主造成杀伤,可到底怎么找到他呢?” “那是件武器,也是件诱饵啊。那就是龙王之血,所有的龙类都会嗅到那血的浓烈气息,它们会找上恺撒,大地与山之王也不例外。” 帕西脸色一变,“恺撒还不知道?那会很危险!” “你以为恺撒是谁?那是家族等待了几百年的人啊,”弗罗斯特轻声说,“他将是空前绝后的英雄,这样的人才是我们开启新时代的人选。” “是,先生。”帕西微微躬身,金色长发遮挡下,那只熄灭的眼球又灼烧般痛起来。 6、红眼航班 午夜,芝?加?哥国际机场,一架波音747-400大型客机正等待着它的越洋飞行。这个时候只有红眼航班还在飞了,停机坪上静悄悄的,一辆摆渡车把乘客们送到了机翼下方。 “没搞错吧?为什么让我们坐摆渡车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登机?”芬格尔大声地抱怨,“不是出公差么?怎么是经济舱?就算不能头等至少也得商?务啊!我们这可是去为人类捐躯的!” “据说其他航班的票已经卖完了,所以这是一架夜航包机,能抢到这架飞机的票也不容易了,最后三张经济舱。”楚子航淡淡地说。 “居然没有优先安排给恺撒那一组?”芬格尔有些欣喜,“看来这次我们很受重视啊!” “听说恺撒征用了他家里的一架‘湾流’公?务机,一个小时前已经起飞了。” “啊嘞?这话不应该是咬着牙的花子说出来的么?亏你看起了也是个富二代,你不为自己是个穷富二代而恺撒是个富富二代觉得羞耻么?你甚至没有一点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意识!”芬格尔严肃地评论,“我看缺乏这种斗志我们这一组要输。” “我爸爸只是个帮人开车的。”楚子航面无表情地递上登机卡。 娇美的乘务员浅笑如花,接过登机卡撕?开,把一半递还给楚子航,“欢迎,新面孔啊。” 楚子航隔着墨镜和她对视一眼,沉默了几秒钟,点了点头,“明白了,你好。” 波音747-400巨大的机舱里座无虚席这好像是个旅行团的包机,乘客们彼此间都很熟悉,有的聊着天,有的逗?弄邻座的孩子,有的则翻阅报刊。 “座位真窄。”芬格尔一边嘟哝,一边窥视不远处发髻高?耸的美?女。 没精打采的路明非瞥了一眼,有些惊讶。芬格尔确实很高大,不过他从没觉得芬格尔很壮实,这家伙总是穿着件宽松的大衬衫,弓缩着走路,让人觉得他有点病弱,不过塞?进经济舱的座位里就能看出,他委实是很大一堆,把座位挤得满满的。 “这次是直飞,我们会走白令海峡的路线,贴着北极圈,大约14个小时的航程,”楚子航递过两个小包,各是一套眼罩和耳塞,“最好睡一觉,落地就要开始工作。” “喔喔,真是和奶妈一样的关怀和细心!”芬格尔很开心。 路明非漫不经心地接过来,麻利地戴上眼罩和耳塞。他这些天都提不起精神,可脑子里又总是闪动着乱七八糟的,不该想的事,睡着了就少想点。眼罩和耳塞好像把他隔绝在一片独?立的黑?暗里,隐约听见芬格尔高声喊,“喂喂,空?姐什么时候供餐啊?你们这里有啤酒么?我可以要双份饭么?”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夏末他也是这么蒙着眼罩躺在黑?暗里,雨打在飞机的外壳上,他摸?着兜里的手?机,想着是否还有半个小时,有人会给他发一条生日短信。 其实那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吧?只是还不知道,所以觉得还有点点希望,于是在飞机上还做了一个贱兮兮的梦。 “你?妈啊!这座位真把我脊柱都拆断了。”芬格尔嘟嘟哝哝地摘下眼罩,站起来活动双肩。 飞机已经升到了云层之上,外面是黑沉沉的夜,机舱里灯光调得很暗,楚子航和路明非并排睡得像死尸似的。 喝了双份啤酒后难免有些尿?意,芬格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哼哼着什么走调的rap,扭?动着走向洗手间。解手完毕心满意足地走出来的瞬间,他愣住了,瞪大的眼睛几乎突破眼眶!刚才走向洗手间的时候,他背对那些乘客,现在改为面对……于是他清楚地看见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的金色瞳孔就像是一双并飞的萤火虫,甚至那个昏睡的孩子,没有完全闭合的眼睛里都流动着淡淡的金色。一个正在看报的老人觉察了芬格尔的注视,冷冷地抬头瞥了他一眼,一瞥之间金色盛烈如刀剑! “我一定是发烧了……”芬格尔喃喃地说,摸自己的额头。 “先生找不到座位了么?赶快回到座位上坐好,我们在高速气流中。”空?姐柔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还不知道你在带着一群什么样的乘客飞往中国吧?无辜的小白兔?”芬格尔哼哼着扭头,看见那个被他看了好几眼的漂亮空?姐眼睛里,金色浓烈得就像汽灯照射的香槟?! 空?姐拍了拍芬格尔的脸,捏?捏他合不拢的嘴,微笑,“帅哥,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在一架什么样的飞机上?没有血统的人可是上不了这架飞机的哦。” 这是一个飞行的……龙巢! 恺撒在床?上醒来,舷窗外一片漆黑。这架湾流公?务机上恰好有三张全尺寸的大床,足够他们三个人休息。他看了一眼腕表,还有四个小时到达中国,他们正在北极圈上空。 恺撒很喜欢这架公?务机,睡床的软硬是按照他的要求调整过的,但是这一觉睡的并不好,梦里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在逼近。 他估计自己再也睡不着了,打开随身的箱子,看了一眼那套弩弓?弩箭,箭头上的人造水晶中一丝亮光闪动。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份资料研究,上飞机前这份报告被传真的安珀馆,《公元1626年北?京王恭厂大爆?炸的资料收集》。 如果他再看得久一点,就会看见机身下方海面一样的浓云好像是沸腾似的,黑色的阴影吹开云气升起,无声地跟随在这架湾流飞机后。而云层下方巨大的北极浮冰上,冰面开裂,同样的黑影浮起,起飞时沉重的一击拍裂了浮冰,成群的黑影如编队的战斗机那样在下方跟随着公?务机。 像一群渴血的蝙蝠。 7、北京屠龙组团游 清晨,北京国际机场。今天从北美飞往中国的第一班航班抵达,整整一个旅行团,海关紧急开放了新的入关闸口,但是依然排起了长队。这些衣冠楚楚的美国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在那里排队等候,看起来他们都黑有教养,除了某几个家伙在里面咋咋呼呼。 “嗨明非!太高兴见到你了!”旅行团里有人热情的冲上来和顶着黑眼圈的路明非握手。 “唐森?”路明非瞪大了眼睛。这家伙睡了一整个晚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混在一群什么人里面。 “我噻!师弟你交游很广泛啊!”芬格尔说。 “你们也是来屠龙的?”唐森也跟芬格尔握手。 “什么叫……‘也’?”芬格尔忽然意识到这情况远非几百个混血种组团飞往中国那么简单。 “对啊,”唐森微笑,压低了声音,“这是一架特别的包机,我们预先审核过所有乘客的身份,无一例外是混血种。我们所有人都要去中国屠龙。” “阵仗太大了吧?”路明非和芬格尔同时惊叹。 “大家都是好朋友,别掩饰了,你们不也是么?最近消息传播得很厉害,我想全世界的混血种都知道了龙王可能在北京苏醒的消息了,如果他们不是碰巧去了中非或者南美雨林这种信息不通的地方。” “可是拜托大哥!你以为你是谁?你何德何能就要去中国屠龙?你以为屠龙是去参加世博会呢?买票排队就可以了?”芬格尔目瞪口呆,“就凭你这身萌系装束?” 唐森没有像拍卖会上那样正装革履,而是穿着长袖衫,外面罩着一堆口袋的军绿色马甲,下身宽松牛仔裤,蹬着一双旅游鞋,戴着一顶纽约洋基队的棒球帽,最棒的是长袖衫的胸口还有“不到长城非好汉”几个泼墨中文字。 “哦,”唐森大度地笑笑,耸耸肩,“我还不至于那么没有自知之明,以我的言灵,别说龙王,随便一个二代种三代种对我都是压倒性的。我是考虑这么有影响力的事件,不能亲眼目睹未免有点遗憾……而且你说的也有道理,世博会还没有结束,我和朋友们考虑顺便去中国度假和参观世博会。不是个一举两得的事么?你看还有人拖家带口。” “喂喂……你这试着碰碰运气如果不行就当做休假旅行的态度,得有怎样一颗淡定的极品大叔心啊!” “一个生于1977年的混血种,今年也有33岁了,有一颗大叔心有什么稀奇?” 与此同时,一架庞巴迪公司制造的globalexpressxrs轻盈地降落在首都机场。这是一架起飞自香港的私人飞机,与绝大多数私人飞机不同,它被漆成了纯黑色。飞机刚刚停稳舱门打开了,迎着大风和初升的朝阳,贵宾直接跳下飞机,根本没有等待迎上去的舷梯车。即便是中型的商务机,舱门离地也有两米多的高度,更让迎候的工作人员震惊的是,贵宾还穿着三英寸的高跟鞋,挎着大号的lv旅行袋…… 酒德麻衣在晨曦中仰起头,解开盘在头顶的长发,瀑布般的黑发泄落如一泓瀑布。她尽情地舒展身体,卸去长途旅行的疲倦,所有围观这一幕的男性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流鼻血。即便只是晨曦中模糊的黑影,但她周身上下每一根舒展的曲线,让人联想到一朵鲜花的盛放。 楚子航低头操作着ipad,困顿的路明非和芬格尔耸拉着脑袋打瞌睡,只有唐森看到了那个令人难忘的背影。穿黑色皮衣的女孩从后面跑来,就像一道黑色的流光那样,从空空如也的外交通道闪了出去。虽然他已经是个大叔了,而且还是一个矜持的大叔,也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 路明非茫然地抬起头来,刚才的一瞬间,他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一股带着兵戈杀气的馨香。 第十五幕 首杀计划 一辆加长的捍马越野车等候在贵宾通道外.一身黑衣的司机兼保镖毕恭毕敬地拉开门.酒德麻衣如一只起飞的黑色雨燕跃入车厢.车门随即关闭.捍马飞驰着离开。车后箱和前面的驾驶座是完全隔离的.宽大的袋鼠皮沙发面对着42寸的液晶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纽约股票交易市场的行情变化。一个女孩蜷缩在那张大沙发里.戴着黑色胶框眼镜.染成栗色的长发垂下遮挡了半张脸。嗨薯片妞!看起来你在北京的日子过得不错啊!酒德麻衣把旅行袋扔在座位上然后打量薯片妞全身.就是这身衣服还是这么老气. 靠!老娘扛着两把刀踩着三英寸高跟鞋走南闯北累得腿都要断了.你和三无妞儿就好意思这么享服?还面膜?还居家??“酒德麻衣白了她一眼”接到你电话我连妆都没化,跳上车就往机场赶,一路上闯了多少红灯吃了多少罚单,你到悠闲。”"好啦好啦,我也知道你‘带孩子’不容易。这次的工作结束后你就能休个长假了“薯片妞急忙顺毛,”创给你的资料你都看了么““那个猎人市场中的悬赏页面?看了,发这个帖子的人很会玩啊.”酒德麻衣深吸了口气,“把全世界混血种都玩进去了.”"这架飞机和你几乎同时抵达,一周之内,有三架这样的包机从美国飞往中国,薯片妞递过一份包机合同。"三架波音747-400?看来北美的混血种果然很豪气啊“酒德麻衣把文件扔还给薯片妞,“那么已经有超过1000名混血种进入中国境内,他们觉得屠龙是一个靠多人去堆的高难度副本么?”酒德麻衣咧嘴,“我忽然想起刚才出机场的时候里面有几百号人排队,如果海关的官员们知道他们放了怎样的一个旅游团进中国,大概会欲哭无泪吧?”他们中有三个人,名字分别是芬格尔。冯。弗林斯。楚子航和路明非。”薯片妞幽幽的说酒德麻衣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沉默了几秒钟,“有路明非?那么是老板给我们下达了新的命令吧?”“是的,我在三个小时前收到老板的邮件。立刻给你电话”薯片妞看了一眼,确认前后车厢的厚实隔板是升起的,“命令是,在3000人里。必须是路名非亲手杀死龙王!”酒德麻衣抚额,“又来了!老板到底是脱线还是睿智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啊!这么彻底这么纯粹的一个废材,上去推倒踩扁踏平了事,用得着在他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么?他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那么多人要当他的保姆,简直好似世界杯直接拿走外卡进决赛!这什么bug人物?真让人不由得想上去踹两脚啊!”“我并不在意老板的逻辑,我读的只是命令”薯片妞的语气很坚决,不容置疑,“龙王,必须死在路名非手中!除他之外所有见过龙王的人,都是那条龙陪葬,一律不得活着离开中国!”"那几架包机真是死亡包机啊。”酒德麻衣耸耸肩,“好吧,让他们陪葬好了,那些倒霉的家伙,只怪他们遇上了老板这种变态。但问题是路名非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否则在三峡他完全可以拔出“暴怒”,彻底杀死龙王诺顿而不必我补那一枪。怎么确保路明非“亲手”杀死龙王?"“这个到还有办法解决,卡塞尔学院的六人分为两组,路明非那一组带着那套的、炼金刀剑。那是屠杀一切龙王的博伦武器,他所需的只是拔出他们的意志而已。命令中还有一部分就更难了,”薯片妞叹了口气,“必须让路明非杀死龙王这件事公之于众”“公之于众?”酒德麻衣感觉自己被人扔了一个霹雳在脑门上。“什么叫公之于众?屠龙这种事能公之于众呢?老板的脑子又抽了吧?“我要全世界看他作为英雄的盛大表演!”薯片妞一字一顿,“这是老板信中的最后一句。”“我靠……难道联系中央电视台直播么?”酒德麻衣待了好久,忽然坐直了,双手按在膝盖上,摆出端庄凝重的表情,“各位观众晚上好,这里是中央人民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今天的特别报道,《新中国的龙王镇魂歌》,下面将直播的是卡塞尔“s”级废柴路明非和龙王战斗的现场画面,现在我们把画面切给前方记着”“你还真说来就来啊,别那么活宝可以么?任命艺术家和。”薯片妞无奈地说:“总之就是要在公共媒体上发布《路明非成功击杀龙王》这类似的新闻,但又不至于闹出乱子来……”“成功击杀成功击杀击杀”酒德麻衣眼睛一亮,接连重复了好几遍,咀嚼着这行标题,一拍掌,“有办法了,但是我是需要1200万美元的活动经费算了,你直接给我准备2000万备用!”酒德麻衣低头从旅行袋里摸手机,“开成1000万一张的两张本票”“喂!花钱能不能别这么洒脱大度啊!你们花的钱都是我这个管账丫头辛辛苦苦赚来的啊!”薯片妞一边惨叫一边掏出本票开始画零,同时眉开眼笑。“不过比我预期还是便宜多了!” 14小时后,美国加州,欧文市,暴雪公式总部。 市场部主管希伯。希加提推开会议室的门,不速之客已经背对着阳光端坐在会议桌的对面等待着他。希伯谨慎地打量这个客人、 一个年轻英挺的中国人,看起来不超过35岁,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打着同色的领带,一本正经彬彬有礼,旁边坐着穿黑色职业套装的女秘书,看起来像是个律师一类的人物。 “自我介绍一下,来自洛杉矶的职业律师,我们事务所从事企业并购。分拆。再融资和上市相关的法律业务。”中国人起身,微笑着递上一张名片。 “您好,不知道您来访的目地是”希伯慎重地微笑着,这些金融机构的代言人毕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律师丛助理手里结果一枚信封,按在桌上推向希伯,“这是一张1000万美元的本票,我们事务所的一位客户对贵公司的网络游戏《魔兽世界》很有兴趣” 希伯一愣,笑了,并未打开那没信封,直接推了回去,“您可能还不了解我们这个行业,《魔兽世界》是我们公司自2004年发布的产品,迄今都是我们的盈利核心,每个季度都为公司创造上亿的纯利润,全世界范围内我们有800万注册玩家。100万美元无论是购买这个游戏或者入股暴雪都远远不够,而且这些事物您应该和董事会直接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市场部主管。” 他的心里嘲讽这个律师不懂行。作为金融方面的执行律师,拿着1000万元的本票就想对暴雪公司发动攻势,未免太愚蠢了。 律师笑笑,再次把本票推向希伯,“您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知道我们这群人对多数公司而言都是不受欢迎的,但这一次例外。我们不为并购分拆而来,这是我们一位客户的特别委托,希望贵公司能在七天之内为《魔兽世界》开发一个新功能,按照你们行业内的说法,是指一个新的“副本。”一个新副本?”希伯皱眉.“我们每天都在开发新的副本来满足我们的用户.您不用付费给我们.而且.七天开发一个副本是完全不可能的”“让我们先把合约的条件说完在判断它是不是可能”律师露出老奸巨猾的笑.“我们要的这个副本.它的故事必须按照我这位客户提供的脚本.七天内开发成并更新到全世界的服务器上.除此之外.我们不要求这个副本的任何权利.它的一切都属于你们.暴雪开发.暴雪拥有.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次希伯未能把本票推回去.这张价值1000万美元的纸好像隔着信封在烫他的手.这出价未免太过优厚了.1000万没有足够开发一部重量级的网络游戏.而对方要求仅仅是一个副本.他弄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一个陷阱.但是为市场部拿下这1000万的大单.奖金就够他在西雅图付一套别墅的首付.律师看出了他的犹疑.叹息着摊了摊手.露出“让我怎么说才能相信我的善意呢”的表情.“是的.我可以理解这个合约听起来很荒诞.但是作为律师事务所.我们忠实地为我们的大客户服务.只要他们提出的要求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我们就很难拒绝.我也是在深夜接到来自亚洲一位客户的电话.连脸都没洗酒匆匆开车赶来.这位客户是贵公司的忠实玩家.她非常希望能够获得一个自创的高难度副本的首杀荣誉”.他苦笑.“说实话我不玩游戏.我也是在车上搜索.才知道首杀也算是一件荣誉.” “是的,”希伯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有些高难度副本放出之后,服务器上的工会会互相竞争,看谁首先击杀boss,他们称此为“fd”。达成“fd"后,他们通常会把胜利画面截屏发布到网上已宣告自己的成就,服务器也会在第一时间向所有玩家发送这一消息。之前一个叫paragon的工会在欧洲服务器上对巫妖王达成了fd,那是一个游戏圈内的一件盛事,所有游戏媒体都转载了他们取胜的消息。他们则话了三万欧元办了一场盛大的狂欢party”听起来就像我在耶鲁上学的时候男生们争夺谁先泡上法学院的最漂亮的女生的荣誉。”律师耸耸肩,指了指被希伯按住的那张本票,“1000万美元,买一个荣誉,我觉得这个交易对你们而言相当划算。”:那么让我再增加一张1000万美元的本票,“律师显然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打断,向右伸手助理面无表情的递上一只信封,强有力的挥臂”2000万美元,我相信这笔额外的收入对暴雪2010年q4的财务报表有很大好处会议室里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半分钟“在我们最终确定之前,我想知道您的客户提出的脚本是什么。”希伯打破了沉默、“传真文件我已经带来了,客户亲手写的脚本,“律师胸有成竹,一伸手,助理立刻递上了一叠打印纸,律师带上无框眼镜,清了清喉咙。"fenrisulfr是一头栖息在东方荒野的巨龙,他同长只是沉睡中的巨龙,他通常只是沉睡,醒来的时候就飞到城堡抢走公主这里有条注释"随便哪个城堡都可以,但请不要安排它抢走巨魔公主之类的,那就太搞笑了“您的用户真的是《魔兽世界》的忠实玩家?”希伯目瞪口呆,“这跟魔兽世界的世界观完全不兼容啊!这是什么异世界?“请听我念完fenrisulfr抢到公主以后发现这个美丽的少女和它不是一个种族,并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于是酒吧她吃掉了”希伯用力抹脸,深深地吸气,鼓励自己看在2000万美元的面子上坚持听下去。“国王十分伤心,贴出告示寻找英勇的战士为他的女儿复仇。 于是很多年轻人踏上了征途这头fenrisulfr的性格很暴躁,每当有人驶入打搅他的睡眠它就会暴怒堤坝周围的一切都破坏掉,多疑杀死他非常不容易,必须获得一件神圣的道具“七宗罪”这是一件惩罚一切罪恶的武器,一套七件。每件上都有不同的铭文合并起来就是一句古老的咒言“凡王之血,必以剑终!”!”,这句咒言虽然是用嘴说出,却让人觉得如同携刻在古老的金属上。“脚本并不复杂,”希伯想了想,“好吧,这样丰厚的条件没有人能拒绝”“研发团队全体加班的话,可以保证在第七天的临晨上线。”“好极了,我们会首付50%作为预付金,再贵公司完成约定的工作之后,身下的一张本票就交付到你们手中,”律师把手中的信递给助理,同时结果一份文件,“合同我已经草拟好了,并不复杂,相信我们事务所出具的合同能够满足暴雪法务部的要求,如果没问题,我们现在就落笔签字。”希伯翻阅着那厚厚的一叠纸,感慨这家事务所可怕的效率,他们根本没有考虑包学会拒绝的可能,他们彬彬有礼地来,揣着数额巨大的本票,但本质上就是群武装暴徒。他又一次想到隐藏在这群法律宝图背后的人。“是魔王什么的东西吧?”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对不起,我必须强调一件事,”希伯忽然说,“我们可以为您开发这个副本。但是我们不能确保您的客户完成这个副本的“首杀”,一旦这个副本被公布,服务器上的每个玩家都可以进入,您可能不能想象在《魔兽世界》这样巨大的虚拟世界中每秒钟有多少玩家参与。一个新的副本上线,全世界的工会都会在入口处等待。”“我们清楚暴雪在这方面的行业操守,你们只需要按照我们的合同约定开发就可以了,“首杀”的达成与否是我们的事。”律师耸耸肩。“好吧,我去和法务部开个小会,如果合同没问题,我们可能只需要耽误您半个小时的时间。”希伯起身,略略迟疑,“不过我也要坦白说出我的看法您哪位富有的客户,除了那句剑上的咒言他写的脚本像是三流的奇幻小说,或者什么小成本的韩国泡菜游戏”律师沉吟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认识这位客户本人,委托人只是这位客户的一个下属,听说是个性格很暴躁的游戏宅男,曾经因为对《最终幻想14》的升级系统不满意而大手笔抛售史可威尔的股票呢你不知道伺候这些富豪有多难,有时候他们简直是神经质。”30分钟后,如愿以偿的律师开着他的保时捷,带着她漂亮的女助理,扬长而去。跑车后座上还横着希伯友情赠送他的全尺寸复制道具——“霜之哀伤”大剑2|bug英雄中国,北京老罗悄悄地在裤子上把手汗擦掉,盯着桌面发呆。轴上打开的箱子里是整齐的一摞摞现钞,银行封条还没撕掉。深夜里带着那么多先进出门本身就很不可思议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约见地点是一家“成都小吃”馆子,当然最不可思议的是坐在桌子对面的那个女孩。他根本就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小吃店的人,一身修身的黑皮衣,张扬地显露出全身曲线,大开的领口里露出小抹胸和纤细笔直的锁骨,漆黑的长发光可鉴人,用红绳束起如古代仕女的高簪,全身笼罩在价格高昂的香气里。她的眼角带着一抹飞鸿陪你过,明净的黑瞳深深地看着老罗,枚红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就像是说着情人间最隐秘的低语其实她是在啃一串烤大腰子。整个小店里的人都在看这个女孩吃大腰子,点菜的时候他把一箱子现钞放在桌上,让你后抽了一张给伙计,“我要双倍加辣。”“我只有7天时间,我需要一个满级的人物,他的装备和技能都是最好的,他还有一个最好的团队。我的意思是,他是一个大公会的会长。什么顶级的全职牧师、能扛的战士、能兼职那妈的的德鲁伊,都给他配置双份的。他的id是‘路明非ricardo’.”酒德麻衣放下竹签,开始慢悠悠地磨着指甲,“能做到么?他们说你是这一行里最棒的。”他促狭地眯起一只眼睛瞄着老罗,“英雄,别老看着钱了,那些都会是你的,抬头看看我。”老罗是《魔兽世界》国服中一个顶级公会的会长,在虚拟世界里他是个id叫“白色北方”的血精灵圣骑士,他是攻城略低的霸王,一掷万金的雄主,只要加入他的工会天就为新人买马送龙,在他的同于下工会成了一个帝国。他是那种一边带队屠杀巫妖王一边在工会聊天屏道里刷长诗的个性人物,这厢巫妖王轰然倒地,那厢老罗在频道里悠然刷出里尔克的《奥尔弗斯。欧律狄克。赫尔墨斯》、“这是魂魄的矿井,幽昧、蛮远他们沉默地穿行在黑暗里,仿佛隐秘的银脉。血从岩根之间涌出,缦向人的世界,在黑夜里,它如同磐石。除此,再无红的东西。少女们崇拜他的风采,想象他是位驾着八马长车冲过长街的冷酷少年,他挥舞长鞭,撕裂了那些躲避他又窥看他的少女的衣衫,在她们娇美的肌肤上留下鲜红的印记,仰天长笑。熟人们都管老罗叫“老板”,其实他看着更像个网吧老板。虽然他看起来很不羁的夹克已经两周没洗了,头发里满是头皮屑而且总是鸟窝般的冲天竖立,但他是那种坐在屏幕前摸到键盘就会成为皇帝的男人。 每当他走进网吧扔下二十块钱低声说“包夜”,一瓶营养快线,一和中南海的时候,周围一圈打魔兽的小弟都会抬起头看着这位星辰一般闪耀的前辈,因为接下来整个夜晚他们都会欣赏到老罗面带一丝诡异笑容,蜷缩在沙发里,左手敲击键盘如演奏贝多芬,右手夹着一只烟挥舞鼠标如书狂草的飒爽英姿。“没问题!他的种族和职业呢?”老罗神情坚毅。“人类、男性、黑色头发、一张死小孩的脸。看起来很废物那种。千万别太英俊。”酒德麻衣把一张黑白照片递过去,“就按照这张照片设定。职业嘛……盗贼吧,他一直都是个小贼。”“作为英雄真是缺少点个性啊。”老罗啧啧。酒德麻衣拍了拍巴掌,黑衣司机从门外进来,提着一件轧纸刀。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酒德麻衣叼着一串板筋起身,抓起一叠现钞,一轧为二。刻沉默之后,有喝到兴起的兄弟拍掌,“好样的姐们!”满场嘘声和喝彩声中,酒德麻衣长发飘飘,一刀两断又一刀两段再一刀两断,每次压下轧刀都带着优美的韵律感,纷飞的半截钞票落入司机放下地下的旅行袋里。“五十万预付金。”酒德麻衣把旅行袋的拉链拉上,推到老罗面前,“给你的那一半都是右半张,拿到银行也换不回整钱的。想要左半张就那人物来换。好好努力哦,亲爱的你很萌但是记得下次见你我的时候好好洗头!我能感觉到你那边有股发酵的味道向我飘来。 他先给在场所有人飞了个媚眼,从钱包里拿出5000块放在桌上,”今晚的酒我买了,七天之后,请上网看一个叫‘路明非’的男人杀死巨龙。”欢呼声里,她款款地扭动纤腰走向外面那辆停着的加长悍马,在等车离去浅海转身挥挥手,俨然是女明星在颁奖晚会后挥别媒体。但没有人觉得这发生在一家成都小吃点钱不合理,所有人都预感到什么大事将要发生,让人无比期待,他们高举酒瓶送别这个看起来棒极了的妞儿。“今后的7天里!”老罗拨通副会长的电话,“我们要打造排行榜上第一的。金光闪闪的路明非!对他会杀掉那头龙!”“喂,长腿妞,这样这五年的可以么?薯片牛趴在床边,遥望西边火红的云霄燃烧在楼群之上。这座城市的日出时分,在铅灰色的气层之上,太阳如同一个煮熟的蛋黄那样慢悠悠地浮起,楼下环路上的车流已经密集起来。新一天开始在这间位于cbd核心区的顶层会议室里,她们已经连续24小时没睡了、一切业务都进入暂停的状态,纽约的股票经纪人已经一整天没有接到薯片妞的电话,陷入巨大的茫然中。:应该没问题,只要各个环节衔接不出错。暴雪整个魔兽世界团队已经暂停了所有员工的休假计划,他们会在未来的七天内分为两班24小时循环开发,这个副本要上线的消息会在几个小时后通过暴雪官网和全世界各个语种的《魔兽世界》官网发布,上线时间确定是在七天之后。酒德麻衣看了一眼自己那块精致的卡地亚腕表,”不,十六天零四个小时后。这将是暴雪历史欧尚第一次不跳票,已经升到57级,两队人循环练级,还有两对为他提供支援。到今天中午12点这个角色就会满级,然后的几天里他会为技能点声望点和顶级道具走完整个地图。六天零四个小时后那个副本上线时,一个全新的、排行榜上顶级的英雄会站在副本入口。酒德麻衣半躺在宽大的皮转椅里,正前方和左右两边各是一块36寸的高清屏幕,在强劲显卡的支持下,这三块联动的屏幕可以显示接近180度的视角,放眼看是一望无际的沼泽,音乐鳄鱼出没一个小贼正骑着马在泥泞中奔跑,脑袋上顶着‘路明非ricardo’字样。事实上他远不止一个人,如果稍微拉远,就会发现他背后跟着汹涌的骑兵团,满级的肉盾和强力的奶妈簇拥着这个家伙。聊天频道里高速地刷着,”快点。叫老白去把匕首给路哥打了!”“谁在暴风城接应路哥?飞过去,这边我们大队人马就要到了”“搞得我也想开个账号了。”酒德麻衣拨着无线鼠标。“媒体怎么样了?”薯片妞又问。“昨晚我在凯宾斯基饭店举行了一场发布会,邀请了业内所有媒体到场,我准备了500个红包,每个红包里有500美元,收到红包的媒体记者都很开心。‘首杀计划’达成的瞬间,截图就会被所有业内网站公布,新闻标题是《中国第一首杀:路明非团队击败龙王》。几小时后个都市报都会转载,再过几小时之后这个消息就会上电视新闻,我甚至联系了一个名叫小写的很能催稿的出版商,会出版一本名为《首杀龙王传》的书。”“听起来就差投名拍电影了……” 薯片妞回过头来,“动用那么多资源去哄一个大男孩开心么?我说麻衣,你说老板真的很在意路明非的感受么?”酒德麻衣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我想他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我也是这么想,你和路明非接触过,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说不清楚,表面上看起来很怂,对自己没有任何信心,也不抱什么期待,所以他也不会努力什么的。”酒德麻衣把脚翘在会议桌上,捧着杯热巧克力,望着天花板出神,“但是偶尔他又会变成里外一个人……孤独,又凶狠,眼睛里藏着那么多的不甘心,就像是……燃烧起来了。”“燎原的大火都是从心底烧起来的,不是么?”薯片妞低声说。酒德麻衣抿了一口热巧克力,“其实他很运气了,帮他的人不少。但是那种感觉很奇怪……并不是幸福,没有任何帮助给他带来幸福,只是维持他在孤独边缘的脆弱平衡。好像他是这个世界的孩子,谁也不敢叫他真正绝望。每当他即将堕入悲伤的深渊时,总有人施舍似的给他一点点安慰让他能坚持住。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当他真正绝望的那一天,他会变成……”酒德麻衣轻声说,“魔鬼那样的东西!” 路明非在网吧玩星际争霸,正指挥着他的龙骑兵大军上高地,高地上是敌军的主基地,人族的建筑密集有序,成排的补给站被用作壁垒,后面跟着塞满机枪手的地堡,再后面是架起工程模式的坦克群——只有四个字足以形容这个基地的防御,就是“铜墙铁壁”。这是一张富矿地图,意味着双方的资源几乎都是无穷无尽的,唯有这样的地图才能打这样的龟缩防御战。高手不喜欢这样的地图,贫矿地图才更挑战技术,为了获取资源,大家不得不积极地开分基地,挖掘矿脉,在初期就展开游击战,巧妙地短兵相接,且攻且放且战且走什么的,打起来最带感。路明非的对手确实也是个高手,但他已经在贫矿地图上输了七局,“好歹赢一局”再撤退的心情让他没有拒绝路明非“玩一局富矿吧”的建议。这是朝阳区的一个地下网吧,日光灯管笼罩在呛人的烟雾中,几十台排开的电脑,破损的沙发上每个“包夜”的兄弟都左手夹着烟右手握着鼠标,熬到红颜,隔壁兄弟的劣质耳机里透出节奏强劲的摇滚乐声,柜台上的收银小妹丝毫不受干扰地趴着呼呼大睡。路明非面前堆着七八个可乐罐,按着一张掉了几个键缝隙里满是烟灰的键盘。一夜之间他杀败了这个场子里的十四个星际高手。网吧里玩星际的兄弟都给震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这怂孩子是来网吧玩的么?这是来踢馆的吧?一脸面无表情,初看好像是没睡醒,谁都能去踩他一脚,直到三四个兄弟败阵,大家才领会出那面无表情中的杀气腾腾。几个兄弟凑到路明非背后去看他的操作,可根本看不清,路明非的手指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起舞,鼠标行云流水般移动,在不同场景中高速切换,围观的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在这个场景里做了什么,他已经切到下一个场景中去了。然后他就赢了。最后兄弟们不得不打电话把狗哥叫来。狗哥是这个网吧里出没的星际争霸最高段,十盘九胜,已经到了睥睨天下无敌手的高度,只能偶尔打打教学赛派遣人生。狗哥接到电话的时候震惊了,有种独孤求败忽然发现自己和东方不败活在同一时代的幸福感,穿着拖鞋就来了。然后就连着输了七盘……这时候狗哥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和东方不败生活在一个时代……而是和变形金刚生活在一个时代,纵然你玄铁重剑大巧不工,看上去对方只是响了几声,然后一脚把你踩平。这一局狗哥自信是没问题了,因为他根本不准备进攻,只是死守。他造齐了各种单位,长程近程,天空陆地,甚至还在主基地前摆了一个蜘蛛雷的雷阵,人口到达最高限的200人。这防御的坚硬程度好比把世界各国的军队全部集中在北京,战斗机的机翼都能把天空遮住一半,足够跟外星人的飞碟打一打了。龙骑士破阵裂开,成群的狂战士挥舞着离子光刀冲了上来,狂砍补给站,但坦克在攻城模式下很快透出带溅射的远程炮火,把狂战士化为一片又一片的残骸,枪炮声震耳欲聋。狗哥惊喜得瞪大了眼睛,这样子路明非的人口会迅速下降,而他这边的工厂还在不断涌出坦克,防线至今毫无缺口。路明非的整整一队航空母舰带着“仲裁者”强突进来了,坦克和机枪手们对他们都没辙,防空塔很快被推掉了两座。但是狗哥一点不慌,这是预料之中的事,神族怎么可能不出航母这种终极武装?大群的瓦尔基利涌了上去,狗哥精确地控制着距离,瓦尔基利机群的集束弹药并不攻击护甲强大的航母本体,而是攻击他们放出的战斗机,很快,航母的战斗机损失过半,失去了战斗机群的航母成了待宰的羔羊。龙骑士们悍不畏死地发动了冲锋,但是没用,他们在远程超强的攻城坦克面前还不如狂战士有战斗力,一排排龙骑士到下,满地都是神族高贵的蓝色血液。路明非的仲裁者试图冰冻坦克,但是失去了航母战斗群的保护,两架仲裁者立刻被瓦尔基利击落了。狗哥狂喜地舔着嘴唇,狂点键盘,补充损失的瓦尔基利,他已经胜券在握了。“监测到原子弹发射。”耳机里传来冰冷的警告。狗哥傻了。 原子弹是人族的武器,而路明非用的是神族,当然神族确实可以用暗黑执政官去俘获人族的农民,从而建造一支人族军队……但是真的有人这么玩么?暗黑执政官那种顶级单位根本就很少有人造吧?而且即使俘获了一个农民,还要花很长的时间复制一整套人族建筑。这是什么疯子的玩法?“监测到原子弹发射。”又一次警告,这并不是重复,而是另一颗原子弹发射了,“监测到……监测到……监测到……监测到……”连续的六次警告,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路明非发射了六颗原子弹!狗哥拖动鼠标,在屏幕上疯狂地寻找原子弹的导航红点,他必须找到那些红点,把所有单位从红点周围的区域挪开。谁都知道原子弹这玩意儿有多可怕,它不能击落,却能把一个区域彻底夷平。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狗哥找到了五个红点,坦克群和瓦尔基利战机都被迅速移走,能起飞的建筑也都起飞了。可是最后一个红点呢?最后那可要命的核弹会落在什么地方?狗哥满脑门子的冷汗。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基地的每个角落都找过了,都找不到第六个红点。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基地的每个角落都找过了,都找不到第六个红点。连续五颗核弹接连落下,把狗哥的地面建筑夷为平地,人口数急剧下减,但是军队好歹都保住了,枪杆子出政权,有军队就能翻本,而且连发六颗核弹,路明非也耗损不少。狗哥唯一的心病是……第六颗核弹还没落下来……就像你睡着了,楼上穿靴子的大哥回来了,脱下一只靴子“咣”地扔在地上,惊得你心跳加速满身冷汗……然后就没有第二声了……显然楼上的大哥不是“独脚大盗”什么的,该有两只靴子啊,于是你整晚上都眼巴巴地等待第二只靴子。路明非海潮般的大军涌进来了,这一波居然是……空投!路明非的目标根本不是狗哥的军队和基地,而是那些有雷达探测功能的防空导弹塔。空投下来的是……看不见的暗黑圣堂武士。两个仲裁者冒死冲进来甩了两个冰冻把狗哥的科学球给冻住了。 狗哥瞬间就成了一条瞎眼狗,大群的暗黑圣堂在他的基地里纵横冲杀,挥舞着圆月弯刀追砍坦克,狗哥点燃一根烟,对着天花板吐出一溜青烟,在对话框里打出“gg”。goodgame,在主基地爆炸的音效里,狗哥认输了。“大师,我输得不冤,我有什么兵你都猜到了,你还复制我的农民造原子弹,我承认技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狗哥长叹一声,冲对面那个衰仔说,“可我就想知道您把第六颗核弹投哪儿了!我一直在找那颗核弹啊!要不是在找那颗核弹,我没准还能截杀你的空降。”路明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扔荒地上了,在左上角,不容易找到。”“你扔哪里干什么?”狗哥睁大了眼睛。“为了让你找……”这一局结束,地图打开,狗哥终于看到了路明非在自己的基地外的布局,战雾里,满满一片红点,几十个兵营里几十个机场满屏幕都是路明非基地……虽然矿产不缺,路明非还是造了无数的基地,因为他需要最快的采矿速度,来支付他巨大的兵工厂开销。他打的是消耗战,狗哥坚硬的防御不断地消耗路明非的战斗力,但是路明非补充的更快。源源不绝,楞把神族当成了虫族。“高手……再来一盘吧?请教一下。”狗哥谨慎地说,“老板给我拿两个营养营养快线。”老板把营养快线放在狗哥面前,狗哥一瞪眼,“给我一个就行,还有一个给那边的高手……高手扁我们扁得辛苦……”“多谢多谢,好啊好啊。”路明非说。“兄弟能在你后面围观么?”有人凑了过来。“好啊好啊。”路明非说。于是他身后簇拥了一小群人,还有个颇有些漂亮穿小黑裙的女孩坐在路明非旁边,瞪大眼睛满脸好奇。此时此刻俨然路明非就是这个网吧里的一号领袖人物。路明非不好意思地挪了挪屁股,免得蹭到她的大腿,但还是有点点欣喜……这是不是所谓的存在感?果然有的人的存在感就使豪车如水美女如云的香槟酒游泳池边,那是恺撒;有的人的存在感就是在血流成河的屠龙战场上,那是楚子航;有的人的存在感在对校董会臭牛逼的时候,那是昂热;有的人的存在感在于二锅头和内衣杂志,那是副校长……而它的存在感就是在这样的网吧里,脏脏的破破的,弥漫着烟雾,灯光昏暗,偶尔有一两个露大腿的女孩,所有人都不经意似的回头看……可只有在这里觉得有点点暖和,不会胡思乱想。路明非打开营养快线喝了一口,再次握住鼠标丽晶酒店顶层的行政套房里满地狼藉,打印出来的资料和绘图工具扔得地上床上都是,几台笔记本全开,用无线网卡互联,投影仪在墙上投射出高精度的北京地图,满地快速食品的包装纸,角落里还有两个吃了一半的肯德基全家桶。楚子航端坐在桌边敲打键盘,叼着一根巧克力棒面无表情。从入住酒店他就开始工作了,一直靠着巧克力棒、曲奇饼和碳酸饮料过活。 芬格尔则四仰八叉地躺在漫长的资料中间,一手拎着个红酒瓶,一手握着一只炸鸡腿,双腿分开好似一只翻过来晒太阳的懒蛤蟆那般惬意他居然还带上了墨镜来遮挡早晨刺眼的阳光,乍看还真以为他在夏威夷度假。“路明非出去一天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楚子航嘴里问话,目光仍落在屏幕上。“说是去网吧了,在这里打游戏会影响你干活儿。师弟我们可都靠你了,人家那一组都是精锐,拖着我们这两油瓶辛苦你了。”“中文里把女人离婚后跟前夫生的孩子叫‘拖油瓶’,你大概误解了这个词的意思。”楚子航纠正。“哦,我还以为是什么老鼠拖油瓶的典故,”芬格尔束缚地打了一个酒嗝,“那么说你就是个拖油瓶咯”键盘发出清脆密集的声音,房间里只剩下这个声音。“哦对不起,这个词是贬义的么?”芬格尔挠头。“没什么褒贬,只是一个描述事实的俗语,是的,我是一个拖油瓶。”楚子航按下回车键,数据开始载入他刚刚完成的数学模型。投影打平现实的就是楚子航笔记本屏幕上的界面,一瞬间无数涟漪在那张北京地图上溅开,好像是那平静的湖面,楚子航刚刚撒了一把细沙进去。“你在捣鼓些什么?”芬格尔盯着投影打平发愣,“说起来我们不是来屠龙的么?可是我们三个各有各的宅法,废柴师弟是个游戏宅,你是个科学宅,我是个……好吧,我是个吃货。我们不该带着设备满北京城找龙么?” “如果你说的设备是单反相机的话,那个唐森和他的混血种朋友们正这么做,他们昨天已经游览了故宫,今天的目标是去颐和园。”楚子航淡淡地说,“他们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旅行团了。因为他们落地就发现这座城市里满是龙的图腾,地理上有龙脉,皇家石雕上有龙凤呈祥,大殿四角趴着龙的子孙,连驮石碑的乌龟都是龙种。根本无从找起。中国以‘龙’为图腾,遗留的龙族信息本该是最多的,但是,太多杂乱的信息却把我们要找的核心信息隐藏起来了。”楚子航用一个铅笔指着大屏上的那些小小涟漪,“我现在拿到的杂乱信息是北京城区和周边今年以来地动数据。”“地动数据?”“这座城市里密布着地震局设置的小型检测设备。地震其实是一种频发的地理现象,像北京这样一个处在华北燕山地震带上的城市,每年有多达几百次小规模的地震,但是震级和烈度太低,甚至无法察觉,我们称之为‘地动’。监测设备会忠实地记录每一次地动,除了真正的地壳变动,这些地动的另一个来源是龙王的躁动,今年北京城区里的地动频率忽然增加了10倍,我建构了一个简单的数学模型,采用各种计算方法和筛滤条件,最终我们能找到那个新增的震源,也就是龙王。”芬格尔呆呆地听了半天,点头,“好神奇!” “你不理解很正常,我的科目偏向科学,你的科目偏向龙族谱系学。”楚子航淡淡地说,“也就是说我是理科,你是文科。”“妈的上了九年大学才知道自己是个文科生!”芬格尔灌了一口红酒,“就是说这个暴躁的龙王总在一个地方发功咯,如果他是一边发功一边移动怎么办?”“他必然有自己的移动规律,如果他一直在移动,那么震源会显示为几条路线。但……龙王为什么要移动?他上班么?”楚子航摊摊手。“也是,他应该藏在什么地方养精畜锐,力量彻底复原之后把我们全部人干翻。”芬格尔点头,“看起来有了这些数据我们就能领先恺撒那组咯?”“没有把握。城市里能引起地面震动的因素太多,譬如重型卡车经过、地铁经过、施工机械、甚至节日放礼花,这些也都会被作为地动记录。也就是说地动数据中混杂着几百倍的无效数据,要剔除他们不只需要多久。”楚子航看着投影屏幕,皱眉,“而我们的时间有限。师兄,你以前有女朋友么?”“喂……这是什么神转折?前言后语之间不需要一点衔接么?你们立刻果然都是些楞货!”芬格尔吃了一惊。“对不起,忽然想起,不方便回答就算了。”“有什么不方便?那是我辉煌的战史!情场不朽的丰碑!”芬格尔从床上猛地坐起,“我也曾是人见人爱的‘a’级!在我入学的头几年,我也是你这种游戏花丛无往而不利的好汉!倾慕我的女生在情人节派对送巧克力给我,多到我不得不把它们拿来做成巧克力酱的程度!够我抹一年的早餐面包!”“所以是有女友的?后来分手了?楚子航认真地看着他。“伤口被你戳到了!”芬格尔捂胸。“抱歉,我只是想咨询一下……如果你喜欢一个女孩,从来没有表白过,她就要嫁人了,你会跟她说么?”“你是关心那个废柴的心理健康么?”芬格尔明白了,“我估计我不会说……”“那么你的选择和路明非一样。”楚子航若有所思地打开一罐可乐。“我为什么要跟她说?”芬格尔一瞪眼,“我会选择先爆掉新郎!”楚子航愣了一下,“如果他不说,被隐瞒下来的感情就一钱不值。有一天他会带着这种感情死掉,甚至没有人知道。 那为什么不说?”芬格尔撇撇嘴,“感情这个东西,有的人的很值钱,有的人的就很垃圾。废柴师弟的感情原本就一钱不值,恺撒能给诺诺的废柴师弟就给不了。感情是个神圣的字眼儿,但不是硬通货,不能用来换吃的。别因为喜欢谁就觉得自己的感情很珍贵啊朋友,他那种没用的感情,还是尽早忘掉比较好吧。” “可你刚才说你会爆掉新郎。”“每个人不同咯。不如说你这种神经病,你一旦喜欢上了什么女孩必然惊天动地,如果她要嫁人,就算花车已经出发,你也会一枪轰掉车轴去抢人。”芬格尔说,“但废柴师弟是个软蛋,他会穿得西装笔挺站在诺诺背后看她嫁进加图索家,回来灌上两瓶红酒睡得像头死猪。他最凶狠的一面也就是在《生化危机》里举着散弹枪冲向成群的僵尸,一边轰僵尸还一边流口水。”“不发疯的感情没有价值?”“可以这么理解。”芬格尔摇头叹息,“一个只会闷骚什么都不敢做的怂蛋,他的感情就很廉价啊!不,不是廉价,是**透顶!”“**透顶?楚子航咀嚼着这四个字的意味,“什么人能算作**透顶?我知道这四个字是骂人用的,可是好像什么人都能骂,没有具体涵义么?”他是个语言洁癖的人,基本上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能毫无删节地写进中学课本,而且是理科课本,纯粹陈述事实的口吻,语气没有半分起伏。“哦,”芬格尔挠了挠乱蓬蓬的脑袋,“一个中国人文一个德国人如何解释傻(百度)逼透顶……本身就很傻……这个词基本上可以概括一切让人烦又看不起的废柴了,用在师弟身上大概是……”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就是那种明知道什么事情不可能,还非要揣着希望,一直怂一直怂,有时候却会为这种事热血上脑,跟疯子似的,可是该到自己勇一把的时候又怯了……就是那种什么都不懂得死小孩,还他妈的超固执,还是个软蛋,我靠!一切的缺点他都有了,你看他不是傻逼透顶么?”楚子航沉默了很久,微微点头,“我明白了,确实是傻(百度)逼透顶。”他顿了顿,“那师兄你当初是怎么分手的?” “我靠!你这好比咨询专家阑尾炎开刀的事情,然后文专家说你的阑尾还在不在!”芬格尔嘟哝,“好吧,是因为我那时候也傻逼透顶咯……”“每个人都有傻逼透顶的时候吧。”楚子航淡淡地说。 敲门声,跟着是捏着嗓子的声音,“鼹鼠鼹鼠我是地瓜!”楚子航起身开门,扛着大包小包的夏弥探头进来跟芬格尔打手势,我噻,真乱诶!传说中的男生宿舍么?养蟑螂当宠物的男生宿舍么?我可以进来么?能不能先让你们的宠物闪开,我怕会踩到那些可爱的小动物……”她穿着波西米亚风的格子长裙和直筒鹿皮靴子,还有一件酒红色的羊皮小夹克,脖子上缠着紫色的长围巾。谁也摸不清她穿衣的风格,反正每次看到她都会让人眼前一亮,大概是家里有整整一个步入式更衣间的衣服,让她对比搭配。“师妹太漂亮了!来让师兄看看你的腰围长没长”芬格尔张大怀抱。夏弥把一块奶酪蛋糕砸到他脸上,“是怕你们饿死给你们送吃的来了!诶?怎么不见路明非?”“你路师兄出外修行去了,大概一年半载回不来,吃的给我们分了就好,是北京小吃么?”芬格尔双眼发亮。“嗯呐嗯呐,”夏弥在床边坐下,在大包小包里摸索,“我我是北京人嘛,今天要回家看爹妈咯,就去买了一圈东西,顺便给你们买了点吃的,虽说你们这组有两个中国人,但是看起来芬格尔师兄你的自理能力反而是最好的诶。” “过奖过奖,就是走到哪里都能找到食物的求生本能,天生的。”芬格尔很得意,“我去埃及的时候钱包被偷了,就快饿死了,又不会阿拉伯语,硬是仗着天纵奇才,用表情逗笑了卖烤馕的大叔,换来了免费的烤馕!”“稻香村的点心、蜜饯、十八街的麻花……这是天津的……还有天福号的肘子,”夏弥一件一件往外拿,“够你们吃几天了。”芬格尔按胸,“啊!这汹涌的幸福感,你果然是我们组派去的卧底吧?就知道师妹你心里还是向着我们的。”“因为芬格尔师兄你最英俊嘛。”夏弥龇牙笑。芬格尔转向楚子航,用力拍胸脯,“看!师弟,你们还是得靠师兄我的色相才能摆脱终日吃垃圾食品的悲惨生活!” 楚子航懒得搭理这两个活宝,冲夏弥点头打招呼之后,他一直盯着屏幕上的北京地图思索。“背景的地动数据?”夏弥走到他身边。她的专业偏理科,一眼就明白了那些涟漪代表什么。楚子航点点头,“但垃圾数据太多,干扰太大。看起来这些地动波纹是在整个北京城里平均分布的,就像风吹开户面,湖面上都是水波,我们就找不到那条鱼吐出的泡泡。”他拍了拍那张地图,“那条鱼就在湖面下藏着,他它彻底苏醒的那一天,会以龙的形态忽然击破水面,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他目前还是人类形态,为了彻底苏醒,他应该正在异化为龙类的躯体。”夏弥说,“异化为彻底的龙类需要时间,等于再进行一次孵化。我跟爹娘说师兄你很照顾我,他们说想请你去家里吃个饭。”楚子航一愣,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芬格尔的大嗓门,“这又是你们理科生的神转折么?喂喂,这就是传说中的‘见父母’么?”芬格尔捂脸,“可耻地萌了!”“萌你妹啊!”夏弥扭头恶狠狠地,“只是请吃饭而已!”“那为什么没有我?”芬格尔跳起来质问。夏弥一愣。“显然没有我吧?分明就是没准备叫我嘛!心虚了脸红了!我靠我就知道你们小女孩觉得师兄我是大叔了!说什么师兄最英俊都是骗我的!”芬格尔满脸愤怒。“我不认识你……”夏弥捂脸扭头。楚子航咳嗽一声,迟疑了几秒钟,“你也看到了,这里已经忙成一团了,大概没时间过去,谢谢你父母的好意吧。” “吃饭而已嘛,几个小时总是有的,我哥哥听说之后很想见你的,”夏弥捂住耳朵,“在电话里大声说什么姐姐姐姐我要大哥哥陪我玩什么的,吵死人吵死人吵死人,我也是没办法才来邀请你的嘛!”夏弥把脸凑到楚子航面前,“赏个脸赏个脸赏个脸?”晃着脑袋眼珠子骨碌碌转。“我……”楚子航语塞了,“我不太会陪人玩……以前不是听说是你弟弟?为什么刚才说是你哥哥?”“是御姐的姐!”夏弥吐吐舌头,“他生来有点发育缓慢,智力就像小孩啦,所以他总觉得我是他姐姐。” “说起来帮助未成年人就是我们卡塞尔学院的责任啊!”芬格尔挺胸,“我责无旁贷!楚子航你也责无旁贷!”楚子航无可奈何,“什么时候?”“大后天中午吧,包饺子你看如何?” “好的。” 楚子航点了点头。“呀嘞?可是大后天中午我安排了有事。”芬格尔忽然说,“虽然我很想陪你去,但实在不巧,你自己去师妹家吃饭吧。”楚子航傻眼了,“你……有什么安排。”芬格尔抖了抖自己蓬松的长发,让它显得有点特例独行的感觉,一整衣襟,昂头,“参观北京798艺术中心。”“你耍我的吧?”楚子航在心里说。“喂,卧底师妹,恺撒在干什么?”风芬格尔忽然问。“好像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喝茶、洗芬兰浴、做spa什么的,今天好像去逛琉璃厂了。”“萌你妹啊!”夏弥扭头恶狠狠地,“只是请吃饭而已!”“那为什么没有我?” 芬格尔跳起来质问。夏弥一愣。“显然没有我吧?分明就是没准备叫我嘛!心虚了脸红了!我靠我就知道你们小女孩觉得师兄我是大叔了!说什么师兄最英俊都是骗我的!”芬格尔满脸愤怒。“我不认识你……”夏弥捂脸扭头。楚子航咳嗽一声,迟疑了几秒钟,“你也看到了,这里已经忙成一团了,大概没时间过去,谢谢你父母的好意吧。”“吃饭而已嘛,几个小时总是有的,我哥哥听说之后很想见你的,”夏弥捂住耳朵,“在电话里大声说什么姐姐姐姐我要大哥哥陪我玩什么的,吵死人吵死人吵死人,我也是没办法才来邀请你的嘛!”夏弥把脸凑到楚子航面前,“赏个脸赏个脸赏个脸?”晃着脑袋眼珠子骨碌碌转。“我……”楚子航语塞了,“我不太会陪人玩……以前不是听说是你弟弟?为什么刚才说是你哥哥?”“是御姐的姐!”夏弥吐吐舌头,“他生来有点发育缓慢,智力就像小孩啦,所以他总觉得我是他姐姐。” 4、凤隆堂 早晨的阳光照在琉璃厂大街的石板路上,一辆三轮跑得欢,两侧都是复古的青砖二层小楼,每栋楼前都挂着“宝翠堂”、“崇文府”这类黑底金字招牌。年轻的客人从一辆人力三轮车上从容下来,青色的中式大衫,一条休闲裤,脚下踏着一双京式“条便”,一头灿烂如金的头发,海水般湛蓝的眼睛。 “凤隆堂”的招牌有点破旧了,挂在小铺面的门楣上,门口挂着宝蓝色的棉布帘子。这已经快到胡同的最深处了,一般玩古的人决不会选择那么偏僻的地方开店。客人先开棉布帘子,门上铜铃一响,却没有人来招呼,柜台上空荡荡的。这个店还是纸糊的老窗,早晨的阳光透进来是朦胧的,空气中悬浮着无数灰尘,周围摆着大大小小的条桌和木箱,像是有点年头的东西。线装书、唐三彩、石砚笔洗,看起来这个店里什么都卖,甚至墙上还挂着一套大红色的嫁衣,一切都好像蒙着微尘。这是一间被灰尘封印的老屋,几十年没人踏入了,只有那些灰尘的精灵们在空气中欢舞。他们是这里的领主。客人在屋子里慢悠悠的转圈,闻着空气中浓郁的檀香味,最后在那件大红色的嫁衣前驻足欣赏。嫁衣的材料是漂亮的丝缎,精美的缂丝边,贴着凤凰花纹的金箔,镶嵌珍珠纽扣和琉璃薄片。它被展开钉在墙上,还有人用墨笔给它勾勒了一个写意的新娘侧面,客人微笑着揣摩着那张侧脸的神韵,就像一个眼睛妩媚的女孩扭头冲你轻轻一笑。“清朝旗人穿的喜服,是正统的旗袍样子,那时候的旗袍是宽下摆,裙摆到底,里面穿裤,可不是现在那种露胳膊露腿的式样。”有人在背后轻声说。“林凤隆先生?”客人并不回头。“恺撒?加图索先生?真年轻啊。”老板说。恺撒转身。虽然他有备而来,但骤然看见这个老板,还是有点惊讶。这个操着一口京片子的老人居然是个地地道道的欧洲人,灰白的头发和铁灰色的眼睛,消瘦的面颊上仍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老板穿着一件竹布衬衫,手里还盘着一对铁蛋,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套煎饼果子…… “猎人里真是什么怪物都有啊。”恺撒上下打量着他。“这行的水深着呢,我算正常人。”老板微微一笑,“出去买早点了,一起吃点儿?”“免了,早餐尝试了豆汁,把我给喝吐了。”恺撒回忆起那泔水般的味道,不禁又有点反胃。“吐了就喝点茶,我这里有铁观音的秋茶,老茶树上采的。”老板领着恺撒走到角落里,一张树根剖成的老茶桌上备着全套青瓷茶具。两个人对坐,老板手脚麻利地烧水沏茶,斟、泡、涮、洗,青瓷茶具在这个欧洲老头儿手里翻飞,自然而然地有种美感,让人看着看着就沉溺其中。若有若无的茶香飘逸开来,最后是一小杯水气蒸腾的清茶送到恺撒面前。恺撒闻着那茶香,点点头,“你在中国很多年了?”“我是个河南人啊。”老板很笃定的说。恺撒皱眉,“你能不能那镜子照照自己那张写着‘雅利安人’四个字的脸再说这种谎话?” “我父母是二战时候滞留在中国的德国人,很不幸他们都死了,所以养大我的是一对中国河南人夫妇。我也不是那么排斥自己是德国血统,但是……” 老板一拍大腿,“德语***的太难了,愣是一句学不会啊!”恺撒点点头,“一个意大利人和一个德国人用河南话交流,真是有意思……好了,我来这里不是喝茶的。” 他放下茶杯,把一个颇有分量的纸袋放在老板面前,“二十万美元,买你说的那条消息。” “猎人中也有您这样挥金如土的人啊。”老板眯着眼睛笑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恺撒?加图索的另外一个身份,他是个猎人。他甚至在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前就是个猎人,十五岁就有了“猎人市场”的id。 他当然无需为了赏金而工作,即使最优厚的赏金,也不过能打平他私人飞机的油钱以及随手洒出去的小费。他只是喜欢做点冒险的事,而且猎人里有很多很好玩的人。他的id是“高卢总督”,历史上那个独裁者凯撒曾经征服高卢。而老板的id是“phoenix”,“凤凰”,这种常见英文的id现在已经很难注册到了,必然是很早就注册的,但恺撒从来没见到这个id出来活动过。唯一的一次,就是那个暴热的“龙王苏醒”的贴子下,“凤凰”跟帖说,“出售龙王相关情报,二十万美元现付。”没有人注意到这么一条不起眼的跟帖,除了恺撒。老板慢悠悠地品茶,“距离这里不远,民族宫那边,有一条光彩胡同。明朝的时候,它是制造火器炸仧药的地方,那时候它有另外一个名字……”他忽然停下了,抬眼看着恺撒,眼睛里微光一闪,“王恭厂。”恺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光柱中那些微尘的游动忽然加速了,好死那个古老的名字惊醒了这些沉睡的精灵。“听说过?” 老板笑。“王恭厂大爆炸,发生在公元1626年5月30日上午9时,覆盖面积超过两平方公里,杀死了两万人。逼的皇帝朱由校先生不得不下了一份《罪己诏》,认为自己的行为触怒了上天。那是无法用正常逻辑解释的灾难,历史上最神秘的三次爆炸之一,和他并列的是印度的莫恒卓.达罗死丘事仧件和俄罗斯的通古斯大爆炸。”凯撒低声说。老板点点头,“公元1908年,通古斯的原始森林里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好像太阳提前升起,森林成片倒下,巨大的蘑菇云升起,莱茵河边都能观察到那次爆炸的火光。至今人类能够达到那种效能的武器也只有核武器。 “但是1908年‘原仧子弹之父’奥本海默才四岁,还是个小屁孩儿,还有37年那帮美国人才能造出原仧子弹。可核爆,却提前发生了,”老板瞥了凯撒一眼,“虽然以前不认识,不过对于龙族,想必大家都知道不少,不用隐瞒什么,通古斯大爆炸是言灵‘莱茵’导致的,序列号113的高危言灵。” “公元1626年,中国人也不可能拥有核弹,那么王恭厂大爆炸,也是因为某种毁灭性的言灵。“凯撒低声说。“是的,核武器的关键技术在于放射性原料,美国人在橡树岭制造了巨大的设备,融化了数万吨纯银为导线才制造出有效的分离设备。但是对于太古龙类,他们根本无需借助什么设备,仅靠精神堡烈酒可以制造出类似核爆的高温和冲击波效果。这是龙族技术的巅峰,不可思议的另一种技术领域,他和人类技术的区别其实就像是实数和虚数的区别,欧式几何和非欧几何的区别。印度长诗《摩诃波罗多》曾经记述过莫恒卓?达罗的毁灭,那曾是一座辉煌的大城,消失在一场巨大的爆炸中,长诗中说‘空中响起轰鸣,接着是一道闪电。南边的天空一股火柱冲天而起,太阳耀眼的火光把天割成两半……房屋、街道及一切生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火烧毁了……这是一枚弹丸,却拥有整个宇宙的威力,一股赤热的烟雾与火焰,明亮如一千颗太阳,缓缓升起,光彩夺目……可怕的灼热使动物倒毙,河水沸腾,鱼类等统统烫死;死亡者烧的如焚焦的树干……毛发和指甲都脱落了,盘旋的鸟儿在空中被灼死,食物受染中毒……’” “听起来和核爆没有任何区别。”恺撒说。“但是那部长诗写于公元前四世纪。”老板挑了挑眉毛,“而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三次灾难都是龙王苏醒导致的。而公元1626年,也有一位龙王在这里苏醒,他也许就是你要找的。” 恺撒沉思了片刻,“既然王恭厂是制造和储存火仧药的地方,为什么不能是火仧药爆炸呢?我读过一些关于火器的历史,明朝是中国史上火器装备最多的时期,丰臣秀吉从织田信长那里学到了使用火器作战,他的军队里每十人便有一人拿着火器,他认为那支军队可以天下无敌,于是想借此进攻朝鲜挑战中国。但他在朝鲜半岛遭遇明朝军队才发现,明朝所谓的‘神机营’,是一只完全用枪武装的军队,人手仧一枪。神机营的注定,必然也有很多火药。”“是的,中国人是黑火药的行家,但王恭厂大爆炸是数万吨ttnt炸药的当量,” 老板摇头,“黑火药的威力才能造成那样的爆炸。这相当于给每个神机营军人配备一吨黑火药,可能么?他们又不是炸弹人……”“我知道也有人把它解释为地震、火龙卷或者大气电离。”恺撒说。“没有任何一种解释能说明那场爆炸里所有异象,巨大的冲击波甚至能把一只重5000斤的石狮投掷一公里到宣武门外。”老板把茶杯放在桌上,“因为它无法被科学解释,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领域,足有2平方公里之大,领域内一起都被摧毁。” “越是致命的言灵,领域越小,2平方公里的毁灭性言灵领域,听起来就像是神话。”“所以只有少数龙类能做到,譬如说……龙王。”老板转身,手指探进青砖墙缝中,用力抽出一块砖,伸手到墙里摸出了一个蜡染的蓝色布包。他看了恺撒一眼,缓缓地揭开那个布包,里面是一本毛边纸的册子,手抄本,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纸页脆黄,封皮上写着“天变邸抄”四个墨字。恺撒接过那本册子,小心地翻看。“以前淘到的货色,明朝时候的古书,纸是桑树皮和龙须草制的,后人仿造不起。这是明朝不知名作者的笔记,记叙王恭厂大爆炸,是民间文献中资料最丰富的一种。虽然它里面记述的有些事太过玄异,比如爆炸前的异象提早一个月就出现,观象台上成群的鬼车鸟聚集,嘶叫声如同哀嚎。但是‘鬼车鸟’并不是种现实存在的鸟类,它也叫做‘(对不起这两个字真不认识…是鸟的名字)’或者‘九头鸟’,它曾经有十个头被周公射掉了一个,只剩九个,长不好的脖子里总是滴血,大的鬼车鸟翼展有丈许,是种地地道道的鸟怪。如果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大概能够改写生物学史。”“这是孤本?”恺撒扬了扬那本书,“一本明朝手抄本你准备卖20万美元?”“不,遍地都是。但是……” 老板顿了顿,“这本的内容和传世的《天变邸抄》都不一样,它里面多出了一大段内容,有关于堪x学(学识不精…中间那个字不会大意是风水学…我错了…)” “堪?”恺撒一愣。“就是风水学,中国人相信这是一门科学,寻找龙脉什么的。这本书最初的作者是个风水师,他的工作就是在北京城里帮人寻找龙脉,好确定下葬的吉穴。他详细记述天变的原因是,他认为这场灾难截断了龙脉。” “这得是一本多神棍的书。”恺撒说,“不过听起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里。确实藏着条龙。”“这本册子里详细地记录了他在北京城里如何寻找龙脉,明朝时的北京和现在的北京在基本相同的地址,只是有些地名改了。”老板递过一张折叠好的老旧牛皮纸,“20万美元卖这本书,附赠一张大四开的明朝老地图,怎么样?价格还可以吧?”恺撒接过那张牛皮纸,“也是你以前淘来的的宝贝?” “不,中国地图出版社,2001年第一版,2003年第二次印刷,我用了八年,在二环里遛弯总带着它,要不是看是大客户,可舍不得轻易出让。”老板很严肃爆炸发生时,“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从东北方向传来一声闷雷似的轰响,隆隆的声音渐渐向西南移动。突然一声巨响,王恭厂方圆十几里顿时涌起漫天的灰土,紧接着天色便昏暗下来,不一会儿就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了。人们只觉得大地猛烈震撼起来,数万间房屋轰然倾倒,许多大树连根拔起。王恭厂附近的象房被震塌,象群仓皇奔逃。 人们惊魂未定,王恭厂又是一声轰鸣,地面突然迸裂,出现两个十几丈深的大坑。只见从坑中升起一股股烟云,飘飘然向东北方向滚滚而去。石驸马大街上有一5000斤重的大石狮竟被掷出顺承门(今宣武门)外。西安门一带,米粒大小的铁渣在空中飞舞溅落,长安街一带,不时从空中落下人头,有的仅剩眉毛和鼻子,德胜门外尤甚。密云境内,居然飞来20余棵大树。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死伤的人无论男女老幼,许多人都是赤身裸体”。 恺撒耸耸肩,笑笑,“再加个赠品吧。”他指了指墙上那套嫁衣,“那身衣服。”老板拉下脸来,“我没有漫天要价,你也不能坐地还钱吧?那身衣服光缎子就花了我四千多块,挂价两万八。” “没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恺撒从怀里摸出一张银色的卡片放在那个纸袋上,“这张卡是白金质地,花旗银行送给黑卡客户的纪念品,换那套喜服。”老板把白金卡片练着纸袋一把抓过,“归你了!真有眼光!现在要找那么好的正统旗袍裁缝可难了!”恺撒站起来,抬头看着墙壁上的喜服,“那张侧脸是你画的?”“随便临摹几笔,我当初也学过点花鸟,还会写毛笔字,我当初大字报写得很好…”老板沾沾自喜。 “有点像她。”恺撒满意地点点头,“会很配她”他提着包好的喜服走到凤隆堂的门口,忽然回头,看着趴在柜台上数钱的老板,“林凤隆先生,你说你不会说德语,从小生活在中国。可你有很好的理科背景,你了解核原料分理技术,你甚至知道言灵序列表,那张表格最终完成是在1972年,‘莱茵’这个名字也是1972年才确定的。谁教你这些的?”老板一愣,笑着搓手,“上网啊,我上网学习。”“谎话说得真蹩脚,我不喜欢和说谎的人做交易,”恺撒淡淡地说,“不过这本书是真的,所以我愿意付钱。但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目的,我保证你会后悔。”他走出门去,在背后放下了棉帘。595楼红酸枝木的屏风后走出了一身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恺撒和老板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站在那里,和黑暗融为一体。 “现在放心了?都是按照你们说的,我可没有多说什么奇怪的话。”老板看也不看那个人,继续数钱,“你听这个壁角很容易被发觉,他现在的言灵是‘镰鼬’领域内一切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但你可以中和他的领域,”年轻人说,“那本书里真的有龙王的线索?”“应该就隐藏在里面,但我找了几十年都没找到。”老板耸耸肩,“不过既然他是加图索家选中的继承人,应该比我有本事,而且…找沉睡的龙王和苏醒的龙王,难度完全不同。这几天微小的地动越来越频繁,就像你们猜测的那样,他快要按耐不住了。”他把数完的钱塞回纸袋里,塞进收银的铁盒子里,“你们还应该付我250万美元的尾款。” “恺撒拿到那本书的时候,,尾款已经打进你在瑞士银行的账户了。” 年轻人皱眉,“你不该是一个对钱那么在意的人。”“作为一个老人,我没什么别的追求了。”老板笑笑,苍老的脸像是一朵绽开的菊花,“你们花了500万美元从我这里买到那本书,又让我出面转手交给他,太绕圈子了,不能直接给他么?”“他对于家族的安排,一直有些抗拒。”年轻人说,“还处在叛逆期吧?“这样他就会认为凭着自己的力量杀死了龙王?哈哈,那只会增加年轻人的叛逆吧。”老板说。 “不用担心,所有骄傲的鸟,有一天都会飞回巢中。”年轻人抬头,看着白墙上那个女孩的侧影,喜服被取之后,露出了下面写意的线条,只是漫不经心的两笔,勾勒出女孩挺拔的身姿。“你是照着陈墨瞳画的?”年轻人皱眉,“这样太冒险,如果恺撒看出来,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对自己的画技有信心,”老板笑笑,“而且那个女孩子很漂亮,确实是一个值得入画的人,如果作为人体模特会很惊艳。”“别这么想,如果那样恺撒会杀了你,他未必做不到。”“随口说说而已,而且,我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关了这个古玩店,离开这里吧。是的,在名单里你已经被划掉了,但这么多年,你的老朋友昂热一直在找你。他知道你还没死。”年轻人冷冷地说,“弗里德里希.冯.隆先生。” 老板的脸沉了下来,“弗罗斯特太多话了,他不该跟你说起我的名字。我希望知道我名字的人到你为止,帕西先生。”“对我没有保密的必要吧,”帕西轻声说,“反正我也是个活不太久的人……”他指了指墙上写意的人影,“那张画能拓下来么?我买了。” 5、美好的一日 “今天出去逛逛么?我给你买了件礼物。”恺撒一边开车一边发短信。 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天空高旷,道路两侧的树上都有金色落叶翻飞而下。他就像个出门遛弯的八旗子弟,开着一辆敞篷小车,慢悠悠地在老城区溜达,车后坐上架着刚买来的楠木鸟笼,里面还有一只能学人话的八哥,副驾驶座上摊开一件大红色的嫁衣。 “我已经自己出门逛了,不去找你了,你来找我吧。”几分钟后诺诺回复。 恺撒愣住了。他当然不介意去找诺诺,但是他不知道诺诺去哪里。他试着拨诺诺的电话,手机已经关机。 “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妞。”恺撒有点无奈。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诺诺什么,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因为他不知道诺诺心里到底有什么,所以就更加喜欢她。 其诱惑力好比虽然不知道秦始皇陵里面到底有什么,但是全世界的考古学家都想挖开来看看。有时候恺撒觉得诺诺距离他很近,有时候分明拨个电话就能找到她,却又觉得捉摸不透,最初叫诺诺“小巫女”的就是恺撒,你永远不能理解一个巫女所做的一切,她跟你的世界观完全不同。 她有时候会聚精会神捏整整一个下午的软陶;有时会喝上半瓶威士忌像小疯子一样和苏茜坐在窗台上唱歌;有时候她会独自去酒吧条一整夜的舞,红发摇曳,引得十几个男孩围绕着她;有时候却能扎扎实实地坐一整天啃书本,带着黑色胶框眼镜,好像个完全不懂外面世界的学术妞儿。 暑假的时候恺撒和她旅行去斯德哥尔摩,诺诺摸着窄巷中的高墙,闭着眼睛,漫步而行。她会忽然指着一块被磨光的的地面讲一个故事,说十八世纪曾有一个很老的小贩在这里做生意。 小贩没有了腿,因此总是坐在地上,硬物在地面上滑出的痕迹是因为他双手握着帮助行走的铁板,墙上的细小刻痕则是他计算收入的账单。 她全心全意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总会沉浸在里面,恺撒要陪着她她不会推辞,不管她她也不会生气。 当然,作为一个社团老大,恺撒绝对不能允许女朋友出什么意外,尤其是诺诺没有言灵能力。 于是在诺诺以为自己是独自溜出去跳舞的时候,恺撒带着学生会的小弟坐在二楼的包厢里。恺撒一边赶论文一边喝着苏格兰纯麦芽威士忌,偶尔抽空看一眼舞池中被男人们包围的女友。 他并不担心有人敢借着跳舞上去摸蹭,所有围着诺诺跳舞的男孩已经被小弟们提前请到包厢里和恺撒进行了“友好的”谈话。 “老大,听过一种叫‘人格分裂’的病么?”小弟谨慎地提醒,“就是有些人不同时候看起来是完全不同的样子……那是病,得治。”此刻诺诺正飞跃上吧台,一头暗红色的长发飞舞如火焰。 “有什么不好?”恺撒耸耸肩,“这样就像拥有两个女朋友一样!如果再分裂几次,就能合法拥有后宫了!” 诺诺还未就他的求婚给出答复,每次恺撒问起,诺诺总是说“再让我想想咯”、“喂,这么重要的事情要谋定而后动啦”、“或者,另选黄道吉日再问”…… 恺撒也不担心,他是个天生的老大,几乎所有生来的老大都是些“中二病”的患者,他们和初中二年级生一样拥有强大的自我,譬如“我和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同”、“我选中的一定是最好的”、以及“只要自己勇敢去做就一定能做到”…… 基于恺撒的中二病症状之严重,他相信诺诺必然穿着婚纱和他踏上红毯,礼服中要包括一套中式嫁衣,他干脆直接买下了。 他打开那张牛皮纸的明北京地图,发现自己正穿越长安街去往西便门。 那张斑驳的单色地图上用很小的字写着各种透着古意的地名,让他明白到车轮下这个城市确实有几千年的历史,遥想数百年之前,街巷两边都是古风的店铺,仆役们扛着轿子大声吆喝着“避让”奔跑,远眺可见黄色琉璃顶的宫城,满街漂亮女孩们都穿着裙摆及地的古装……打开这张图就像打开了一段历史,你穿越了,开着minicooper跑在历史的断层里。 而你心爱的女孩也在这座城市里,她有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戴着一顶棒球帽,吹着泡泡糖,双手抄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漫步在街巷深处,你们隔着高墙,或者在细长胡同的两头无意中错过。 恺撒忽然用力踩下油门,他不喜欢“错过”。这是秋高气爽的一天,就该相逢,他还有闲暇,油箱满满,就该开着快车去找他心爱的女孩。 他相信自己总能找到,没有地址不要紧,他听诺诺讲过北京城里好玩的地方,每一个他都能回忆起来。 minicooper冲破坠落的黄叶,汽车音响中放着sarahbrightman的《itsabeautifulday》,《美好的一日》: “witheverynewday, yourpromisesfadeaway, itsafinedayforme, itsabeautifulday. itsthstdayforme, itsabeautifulday.” 第十六幕 宿命 2010年秋,北京 “真漂亮啊,北京的秋天。”薯片妞站在床边,俯瞰落叶中的城市,“感觉一个可以做到一切的季节。” 酒的麻衣捧着一杯热巧克力,从办公桌前起身,走到薯片妞背后和他也一起俯瞰。 “差不多都搞定了吧?”薯片妞问。 “看起来没问题了,68小时后,暴雪将对全世界开放那个新副本。老罗已经把‘路明非ricardo’练到满级,双手单刀,攻击输出已经很不错,按照他的说法,是‘一枚硕士毕业的双刀贼’。但是我要求他让路明非改用长剑,因为他最终会使用七宗罪……‘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连‘七宗罪’也给他复制出来了,没必要那么认真吧?”薯片妞笑笑。 “我是个务求完美的人啦,啦啦啦。”酒的麻衣喝着热巧克力,深呼吸,释放积累了几天的疲倦。 薯片牛沉默片刻,“我们三个里你对老板的命令执行的最认真了。” “但他最后相信的是你吧,管账的丫鬟,你可管理着机构的几十亿美元。” “他不相信任何人。”薯片牛耸肩。 “有时候觉得老板那种人,是会带来腥风血雨的……”酒的麻衣沉吟 “你有抄《浪客剑心》的台词吧是啊,可那又增么样?他会带来的无论是奇迹还是末日,计划书早已写好,就像巨大的机器开始运转,我们只是其中的齿轮。”薯片妞轻声说,“他的赌盘开始转动,我们只能选择下注,来不及收拾筹码离场了。” “而且只能下注在他那一边。”酒的麻衣轻轻点头。 “来,妞儿!一起去做个spa吧!想着么多干什么?先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准备看这场强无故人的大戏,对不对?”酒的麻衣蹦了起来,伸展身体,一扫刚才对话的沉闷,“68小时后就酸甜塌下来又怎样?老娘受不了了啊!他明天洪水滔天,老娘现在要去血的喷香水滑!” “好!”薯片妞也赞同,她眺望出去,山脉和天空的交界柔然如少女的曲线,“未来与不会那么糟吧?这么好的秋天里一切都还来得及。” 诺诺坐在长廊里,靠着一根柱子,眺望着浩瀚的昆明湖,喝着自己带进来的啤酒。湖对面就是万寿山,山顶是宏伟佛香阁和排云殿。 他没有告诉凯撒他去了哪里,并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开心或者不开心,她有时候这样,有时候那样,知识因为忽然想到,就去做了。如果今天下午他想少一个陶杯,他就是一个认真的陶艺师傅,儿晚上他又想变成就把里最亮眼的那个女孩,不需要太多原因。 就像那次他在放映厅外无所事事地溜达,看见放映员大叔接过赵孟华递过去的钱和袋子,徐岩岩和徐苗苗穿着黑西装从洗手间出来彼此拍打对方圆滚滚的肚子,赵孟华最后跟兄弟们交待细节,陈雯雯脸色羞红地等待,而某个**还傻呵呵的以为自己是被等待的人他忽然很讨厌很讨厌这种悲剧正在按部就班地上演但是被炮灰掉的那人全不知情的感觉,很想把这个该死的没创意的按部就班的悲剧打断。他总是这样的,小时候讨厌一首歌,不是停止播放,而是会把cd拿出来掰断。于是他就肺泡出去买了那套裙和高跟鞋,打电话叫人吧法拉利开过来。他武装好了飙车返回电影院的时候满心都是快意,就像把cd掰断的瞬间。 他真的不是喜欢路明非,就想帮帮那个衰仔。她不想再次看到他在女厕所里那张糟糕的脸,面对那张糟糕的脸心里真难过好像心里会奔出一个小女孩,要扑出去把那些欺负这小子的家伙都咬一口却让那个衰仔误会了吧? 这能怪自己一直那么疯疯傻傻的她撅着嘴喝了口啤酒。他还没答应凯撒的求婚,其实早该答应的,这世界上实在没有什么还能阻挡他们啊。家族什么就见鬼去吧。凯撒.加图索和陈墨瞳的订婚,是卡塞尔学院里最霸道的社团老大和最疯癫的巫女之间的联盟,这个消息会沿着网络传到全世界所有混血种的耳朵里。其实所有人都预计到了这个将来,凯撒表示他会在自家游艇的泳池里灌满香槟开一次盛大的“香槟泳之夜”,邀请所有帮过他追诺诺的人。 魔王和女巫的宿命婚约,全无破绽! 却被一根发丝般的东西封印住了知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在三峡水下,那个**奋力的游向他,狰狞的脸,豁尽一切力气的咆哮。 不要死?李嘉图你到底想怎样啊? 难得少有的,小女巫觉得自己大概做错了一些事。 “喂,有没有一个开红色法拉利过来吃饭的女孩?大约170厘米高,头发有点红?”凯撒停车在全聚德门前,大声地问泊车的服务生。 “没有见到,这种女孩要是来一定记得住的,记不住女孩我还记不住红色法拉利么?”服务生笑。 “谢谢啦。”凯撒在笔记本上划掉“全聚德烤鸭店”这一条,他已经花掉了十几条,诺诺喜欢喝下午茶的昆仑饭店、诺诺喜欢投喂狗熊的动物园、诺诺喜欢看电影的ume可那都没有诺诺。 minicooper的涡轮增压引擎发出轰鸣声,凯撒去向下一个目的地。他一点都不着急,在这个漂亮的秋天开跑车在路上,让人觉得只要找,最后总能找到。 楚子航站在试衣镜面前大量镜中的自己,带帽的绒衫让他卡起来有点小孩气,白色的运动鞋更显的幼齿,可除了这一身他就只有一套纯黑色的西装,穿着那一身去夏米家拜访的话,更像参加葬礼,或者一枚cia的特工他试着把自己的头发梳的更整齐一点,但幼稚依然没有改变。 笔记本硬盘嗡嗡地高速地运转,距离结束还有6个小时,窗外阳光灿烂,也许有些闲暇出去买一身新衣服。他想。 芬格尔发出猪一样快乐的哼哼,在床上打了个滚, 此刻窗外外西山叶黄,随风轻落如雪。 夏弥拎着大包小包,在翻飞的落叶中奔跑过。楼道里弥漫着烧鱼晚饭的香气,她鞋跟留下的声音好像一直轻快的音乐。 “我回来啦”他推开门,大声说。 回答他的是吹着树叶的哗哗声,阳光铺面而来,在背后来处修长的影子, 这是2010年的秋天慢些被选择的人有的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有的知道了,去还不愿意服从。那时候北京的天空还晴朗,阳光温暖,仿佛一切阴影都不足以抹去这份平安快乐。 一切都应该还有机会,一切都应该还来得及,所有糟糕的结果都还能改变,在命运的论盘中没有最终停下之前。 2、求婚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唉,你要是和凯撒举行婚礼我还可以去当你的伴娘,你看这样也许能少带这撮合我和伴郎,听起来就非常合理!”苏茜从北美发来短信。 “喂,你已经放弃楚少了么?”诺诺回复 “你听过爱情买卖没有?” “那首农业重金属风的歌?”诺诺一愣,那首喜气洋洋烂大街的歌似乎不是苏茜的菜。 “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挣开,让我明白,防守你的爱。” “有点难过唉,妞儿,我一直觉得楚子航跟你必定是一对儿的”诺诺默默的读着那句歌词,心里好像有酸楚的液体流出来。好孤独啊,原来这么烂大街的歌词也可以念白的那么伤心,仿佛能感觉到苏茜哪枯槁的语调。 “所以珍惜你和恺撒咯,他真的蛮好的,只是有点二,但是,谁笑的时候喜欢的不是那种二二的男孩呢?只有这种货会在你楼下敲着饭盆。好吧,你家恺撒不用敲饭盆,他会雇一支交响乐团在你的窗下演奏,站在升降机上一身白色西装抱着血红的玫瑰升到你的窗前,二逼兮兮地跟你说公主就算你没有长发公主那么长的头发给我当绳索,我也可以把你从女巫的城堡上就走,来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这样的二货不是很可爱么?” “可我不是长发公主是女巫诶。” “那么他就是魔王咯,魔王陪女巫,他会为你变成任何样子的。这就是一个二货的唉把?上午制图课,我上课去了,别担心你的闺蜜,现在我这里是早晨九点,暖和的阳光照在我身上,让我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苏茜的最后一条短信,跟着一个欠欠的笑脸。 北美中部时间的早晨九点,北京时间是夜里九点。颐和园里面一片漆黑,有人都已经散去了。夜色里只剩长廊上的灯光,像是一条沉睡在昆明湖边的龙,它的鳞闪着微光。颐和园太大了,不像别的公园可以清场,如国游客玩到深夜,守门大爷会给留一扇小边门。但是晚上这里安静得叫人战栗,想想当年慈溪老佛爷晚上住在这里,又没有咸丰皇帝暖脚丫,想必也是很孤单的,难怪会怪里怪气。诺诺以前听说颐和园的守园人深夜里看见穿着旗装衣服的女人们在长廊上走过,手捧香炉和水盆,她还蛮期待的。 她已经喝到第六罐啤酒了,可是没有任何穿着旗装的女人来跟她搭话,她蹦到了一块水中的石头上坐着,脱掉袜子,用脚踢着冰冷的湖水。 她会想自己生日那天和路明非在山顶冷泉旁泡脚,他准备用沾满芥末酱的手帕叠一只手帕船,当做给她的生日礼物……也许那个晚上的独处也让路明非误会了吧?其实那天晚上她有点赌气,学院被入侵,恺撒立刻热血沸腾,指挥学生会的蕾丝白裙少女团就冲了出去,完全没有理会那天晚上是她的生日。她把手机放在岩石上,就是想看看在她出生时刻以前,恺撒会不会记得打电话来。 结果恺撒完全忽略了这个时间点……当然这委实不能怪恺撒,他当时正在和酒德麻衣玩“音乐结束就拔枪对射” 不止一个人说过诺诺是个太过傲娇的女孩,太在意别人是不是喜欢自己,多喜欢自己,一切都是围绕着自己想的。其实是因为她心里很害怕,总希望生命里最终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人会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不会消失不见更不会背叛,就像一个港湾一样可以容纳自己,让自己偶尔胡闹偶尔发呆。其实她不是什么乐观的人,她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将来一定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在等着自己,无可逃避,她只是希望自己勇敢一些,希望有人帮她。 说起来那天晚上有人送了她漫天的烟花作为礼物,看着忽然亮起来的夜空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恺撒说不是他送的,他准备给诺诺的礼物其实是一件梵克雅宝出品的宝石马赛克胸针。其实她流泪不是因为烟花太美了,而是因为那种“永远在你背后的幕布里看着你”的感觉,因为有了那个人你可以什么都不害怕。那种沉默寡言的强大,让人不由得安心。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应该是有那么一个人藏在幕后的,常常能感觉他在自己身边,只是永远找不到他。 只有一次她感觉那个人就要出现在她身边了,就是在三峡的水下,她能感觉到那种围绕着她的、强大莫名的力量,完全把她笼罩。她擅长侧写却描绘不出那个人的面目,但绝对不是路明非,那个人跟路明非的气场完全不同,霸道而凶狠,在她受伤的时候飚射出凌厉的怒气,像是父亲或者兄长。 可为什么却梦见了路明非的脸?她又头疼起来了。 十七孔桥在前方的夜色里就像是一具龙的脊骨卧在水面上。诺诺忽然站立起来,脱掉身上的长衣长裤。她在夜风中舒展身体,冷风吹的她的皮肤表面起了一层小疙瘩。 她鱼跃入水,向着十七孔桥游去。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啤酒的缘故,越游觉得越冷,热量随着水悄悄流走,就像是三峡的那一夜。忽然她停下了,浮在水中央,这是昆明湖最深的地方,距离四周岸边都很远,悬浮在这里就像是悬浮在空无一人的宇宙中那么孤单。他大了一个寒噤,想要赶紧游回去,但是缺氧的感觉已经出现了,脑海中只剩下幽蓝色的水波,眼前模糊人好像正在慢慢地下沉。 该死!瞎玩总会玩出问题啊!她想,可是四肢都不受控制了。 不会就这样死了吧?作为卡塞尔学院“a”级,游泳健将,却死于一次游泳溺水。恺撒没准还在北京城里四处找她吧?其实恺撒也真是死脑筋,她只是关机了一会儿就重新开机了,只要恺撒给她打个电话,她就会告诉他自己在颐和园发呆。 北京城太大恺撒怎么找得到自己? 她猛地咳嗽起来冰冷的空气冲入肺里。她被强有力的胳膊推出水面,跟着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意识瞬间恢复,她呆呆地看着抱住他的人。 ——恺撒.加图索。 “不会吧?这你都能找到?”诺诺轻声说,死里逃生就看见这个二货的脸,不禁觉得他确实很二。 恺撒皱着眉头看她,“又瞎玩!” 他不多说什么,双手托在诺诺的腋下,仰泳返回。在热那亚湾和海浪对击练出来的游泳技术用在昆明湖里有点浪费,被他拖着,诺诺觉得自己乘着一艘平稳的小船。 “我想要找你时总能找到你,”恺撒一边游一边说,“我让mint俱乐部发起了一个微博活动,任何在北京城里拍到红色法拉利的人只要上传照片,就可以获得一份精美纪念品。这样很快就有人上传了你的车,它停在颐和园北宫门的停车场里。刚才我远远地就看见你跳进湖里游泳了” “唔”诺诺轻声说。 “以后别那么瞎玩了,你在三峡受过伤。” “嗯。” “瞎玩也可以,记得叫上我。” “哦。” “你愿意嫁给我么?陈墨瞳。” “喂,这是什么神转折?而且说的只是订婚呀订婚,朋友你记错了!”诺诺挣扎着回头。 “那好,你愿意接受一枚写着你和我名字的订婚戒指么,写着陈墨瞳和恺撒.加图索。” 两个人面对面悬浮在湖水中,黑色和蓝色的瞳孔相对 “喂,我们还在水里这算是要挟吗?”诺诺咧嘴。 恺撒不说话,恺撒轻轻拨开她湿漉漉的额发,以便看清她的脸。 “英雄不趁人之危哦。” 恺撒吻了吻她发紫的嘴唇。 “好吧败给你了” 恺撒张开双臂拥抱她,好像是把整个世界抱入怀中的君王。 “嫁了算了,这**看起来还行,嫁了算了,这**看起来还行”湖边树上的鸟笼里八哥上窜下跳。这就是恺撒买它的原因当时听见这死八哥在琉璃厂大街上反复念叨着一句,恺撒忽然就乐了。 两个人相拥着漂浮在冰冷的湖水里,诺诺把头埋在恺撒的胸前,即便是聚光灯的光柱打在他们身上,也没有把他们分开。湖岸上整个摄影团队沉默的录制着这一幕,长廊上奔跑着黑影,不是穿旗装的鬼魂,而是花店的伙计,他们把一筐筐的玫瑰花瓣洒满长廊的地面,这样恺撒和诺诺上岸的时候就会踩上一条花瓣铺成的红毯。 守门大爷非常激动,“你们是拍电影么?《末代皇帝》也在这里取景,女演员没你们的好看!” “不是,”掌机的兄弟啧啧赞叹,“我们是人家请来拍求婚的。人家这人生就像是电影啊!” 3、开战之前 “这是什么玩意儿?”芬格尔看着楚子航剪开塑料袋,里面密封着两台笔记本。里面可能有些有价值的信息。“楚子航说。 “哇塞,楚柯南,你听起来很能打啊!”芬格尔赞叹。 “可惜这次没找诺诺帮我们,他的侧写能力在这个时代会特别有用,“楚子航淡淡的说,”我们两组竞争,代表了校董会和校长他们的竞争吧?” 楚子航打开两台笔记本,点开ie,开始查看收藏夹和历史记录。女孩访问的80%以上是淘宝,看起来他每天都在淘宝上买东西,从电子产品到可爱的杯垫,他的留言记录也都是“请发货很及时,给好评”或者“给亲们推荐个新店,买他们的东西可以有白巧克力送,我不是托”什么的;男孩则是一个死军迷,每天都在各种强国论坛上溜达,偶尔访问几个美女图库。芬格尔开始还期待地围观,很快就没精神了,愧于消退以后这件事立刻变的无比枯燥,一页页看别人的历史记录就像在咀嚼别人的时间,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但楚子航么偶有表现出一点点的不耐烦,他默默的翻阅着,直到芬格尔的鼾声再次响起。 时间一斤是凌晨四点了,窗外夜风呼啸,张叔夜被风卷着打在玻璃上,摔的粉碎。均已渐渐涌了上来,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楚子航揉了揉发紧得额角,输入了一串网址。一条旧新闻的页面刷了出来,2004年7月4日,“蒲公英“”台风,位置事故,配图是泥泞中一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轿车,前风挡玻璃碎掉了,车身如同被硫酸烧灼。 这已经是他第几百次看这条新闻了,几乎每个字都能背下来。他还留着2004年7月4日的简报,甚至把新闻片段离了下来。他搜集关于那个故事的一切资料,但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甚至把龙类考虑加进去也无法解释。那件事超越了一切规则,要解释,除非承认世界上有神明和恶鬼这种东西才行。 那件事的一切细节都太不真实,唯一真是的是态势趋了那个男人。 后来的事情透露着诡异,男人好像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的抹去了死的,没有人关心他的消失,没有人悲痛也没有人好奇。黑太子集团的老板也没有表态抚恤一下家属什么的不就就换了一台新车和一个新司机,只有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件东西还记着他。 那件东西是楚子航。 楚子航要求参与这次行动的理由很多,但有一条他绝不会说出来。在这一连串的事情里,她重新嗅到了那个男人的味道。迈巴赫再次出现在雨幕中的那一刻,他知道那个神秘的渔业又回来了。其实那么多年来他始终没有从那个雨夜离开。 逃不掉的暴雨的牢笼。 她也并不想逃走,只有找到那个雨夜,找出那件事后面隐藏的一切,他才能真正知道那个男人的生死,这对他而言太重要了。 他关闭了网页,走进洗手间想烧水冲一杯咖啡解乏。掩上门之后,他脱掉t恤,默默转身,镜子映出他肩胛处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胎记。他确定自己小时候并没有这个胎记,这个胎记是在那个雨夜之后慢慢从皮肤里浮现的,不痛不痒,像是一棵半朽的树。 半朽的世界之树,这是卡塞尔的校徽。恰恰是通过这个印记,楚子航找到了卡塞尔学院,多年来第一个主动找卡塞尔学院的学生。 他从手腕上的皮套里抽出昂热给他的折刀,轻轻刺入自己的手腕,而后握拳,让血液流入洗手池中。血中带着明显的黑,准确的说是青色。 他的造血技能已经开始更换血液了,呗“暴血”技能提升过的血液迅速地侵蚀这昂热为他换的血,这些天他总觉得自己的血管炙热,还好着炙热的反应发生在她的身体里,没有像发生在空气里那样燃烧起来。 血液的恢复也代表着力量的提升,但楚子航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他一直没有跟昂热说明一件事,“爆血”的技能无法主动的关闭的,就像他不能熄灭的黄金瞳。 这种血就像是一个魔鬼,当你熟悉了借助它的力量,他也就侵占了你的身体,即使你无法激活她,他也会令你不由自主的亢奋。他同时是毒药和智慧的结晶之果,领会过他的魅力的人将无法抗拒他。楚子航终于明白了为何羊皮卷的作者惊恐的称这种技术喂“魔鬼的启示录”因此他从不敢流出一份拷贝。 最好这种技术在他这里就结束掉,他只希望自己还能多些时间,因为还有些事没做完。 他不是不知道苏茜喜欢自己,也不是不懂夏弥的意思,动了又能如何呢,你已经被魔鬼掌握在手中了。楚子航拿出夏弥留给她的那张卡片,默默地读这个那个地址,“31号楼15单元201”,一个工厂的小区。想必夏弥的父母就是那种国企的老干部吧?见了面会很认真的问楚子航的家境什么的,带着审视有期待的眼神。可增么回答呢?其实不应该答应夏弥的,只不过没能忍心拒绝。作为一个不知道宿命有多久的人,没能力作出许诺课为什么又答应了呢? 他打开水龙头,把不清洁的力量的黑血冲入下水道,给子冲一杯速溶咖啡,回到桌边。 他打开一条新的历史记录,一个强国论坛里,几个人在接龙讨论“北京地铁隐藏的传说”,他缓缓的下拉网页。传说:早先只有一线和环线两条地铁,每晚末班车收车后,还要发一趟空的列车,全线运行一趟,位的是把那些被修地铁和运营惊扰的送回安息地休息,否则将不得安宁真否?” “真绝啊!司机还得全身贴满黄纸徒手倒立着开车,否则会鬼上身勒!” “别听这帮人瞎扯淡,不过有个真正的地铁传说,一号线地铁西边第一站是苹果园,但是苹果园的站号是103你们注意过没有?接下来是104、105、106,但是101是高井站,102是福寿岭站,那边特别荒凉,你要是再终点站藏着不下车,就能到那两站。” “那是原来的军用站,福寿岭你还能进去,高井站进不去的,其实还有两个更隐秘的站点,黑石头站和三家店站,还要往西已经废弃掉了,能够延续到西山军事基地里面,都是文革深挖洞高的,整座山的山腹里全部挖空,里面都是老式飞机,飞机可以从山里直接起飞。你们要去看了就知道了,无比荒凉,铁门深锁,只有老苏式对建筑那种高达的白墙,墙皮都剥落了,通道又长又黑,只有一两站电灯照亮,一个人都不干下去。但有无数的平行铁轨,停车和检修用的,空间巨大,一眼看不到边。” “说得跟你见过似的,那边以前还有通勤车走,现在通勤车都不开了,你增么过去的?” “我证明可以过去,但是你首先得自己带一个手柄,到苹果园以后插在南侧从系数第三根柱子脚的一个接口啥,输入‘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然后就能进入影藏模式,还有30条命” “我靠,同好啊!我也是这么进去的,里面小怪很强的,光30条命不够的,至少你得满八十级双手蛋刀,最好组队去刷!” 然后都是大家白烂的话了,楚子航真要关闭页面的时候,看见一条跟帖,"进入方法看这里“后面跟着一个连接。 楚子航心里微微一动,点开了那个连接,进入一个漆黑的博客而眠,博客的主人似乎开通就没更新过。处置韩对着那个页面思考了片刻,忽然同时按下“ctrl”和"a"键,这个键组合式全选,页面山河的全部文字都被选择并变色,于是隐藏在黑背景里的诶色蚊子浮现了出来: “你需要有一张交通卡,一日之间在一线和环线上的每个地铁站进入各一次,每次都要刷这张卡,就能到达隐藏的站点。” “这是什么?”芬格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爬过来凑着一起看。 “不知道,但你记得么,那两个专员的工作恰好是每天沿着地铁线在人群中搜索有龙族血统的目标,其中名为万博倩的专员的言灵是‘血系结罗’对血统很敏感。” 楚子航低声说,“我隐约有了些线索,但还凑不到一起。” “龙王会隐藏在地铁中么?” “随眼都是空穴,但是地铁隧道其实是人流密度最高的地方了,每天都有人巡视,那里不是适合藏身出才对。”楚子航摇头,“路明非一直没消息么?” “连这五天没回来,也许在网吧碰到什么美女了。”芬格尔迟疑了下“或者我听说在你们中国没哟暂住证会被抓住挖沙子的? 4、第二个“1/4” 狗哥指挥他的最后一支航母编队驶往路明非的主基地。这将是他今天的第十六场败局,这队航母只是表达他“永不言败的抗争精神”而已。路明非家里遍地防空塔,还有可恶的科学球。此时此刻路明非的坦克群已经开始炮轰他的主基地了。 这几天狗哥每天都来找虐,痛并快乐着。打了那么多年星际,《星际2》都要上市了,自以为已经穷究这门学问,如今才发现这个游戏里还有那么多东西自己不知道。他每天早晨都带着两付煎饼果子来和路老师共享,深信自己打完这几天教学赛就可以去职业战队了。当然职业战队在他眼里如今已经不算什么了,想起以后战胜那些二流职业选手,还没有被路老师轻描淡写地虐待来得带干。 路老师又一次没有让他失望,什么防空塔,什么科学球,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到这些……航母战队就被三颗接连落下的原子弹炸平了……这原子弹用得,真是出神入化! 狗哥本想过去跟路老师请教一下原子弹的操作,不过猛一抬头,觉得时间不太合适。路老师身边多了一个女孩。 在乌烟瘴气的网吧里出现这么一个女孩不能不引起所有人的关注,穿着白色的布裙子和中跟的方口皮鞋,素净的脸上不施粉黛,眼瞳盈盈欲滴,好像从什么三流青春剧里面走出来的女演员。 女孩坐在进门来四下一扫,直接坐在路明非身边,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路明非有点不自在,瞥了她一眼,“你……” “你长得好像我表哥……”女孩轻声说。 路明非心说你表哥同意你的说法么? “你能教我打游戏么?我以前都没有打过。”女孩扭动着肩膀。 “我觉得……你去打泡泡龙就好了,不用人教。”路明非很紧张。 “别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女孩娇嗔起来,“就是看你觉得好面善,想跟你一起玩玩……” 酒德麻衣戴着耳机监听,听到这里,无力地把头磕在桌上。她捂住话筒,冲着薯片妞瞪眼。“这是你找来的文艺女青年么?” “我早跟你说不能选她嘛!你不要看她长得脸嫩,她上一步戏使出的赛金花,再忘言一部是处的《秦淮八艳》里的陈圆圆,第一部戏是出的妲己……”薯片妞耸肩。 耳机里传来女生的款款软语,“你教教我嘛,我以前都不出来玩游戏的,我就是自己在家读一些文学名著。” “你看什么名著?”路明非在问。 女孩显然愣了几秒钟,“《水浒传》啊,里面西门庆和潘金莲的爱情好感人的……” “她还出过潘金莲。”薯片妞咳嗽了一声,“但是大概只看过剧本,编剧为了出新意把潘金莲和西门庆写成痴恋二人组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按照我们的计划,18个小时之后,那条龙就该死了。”酒德麻衣指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我们两个小时就该把路明非打包送往龙抄,但他现在还在网吧里泡着……信不信这样下去我会把那个网吧轰平?”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在计划的第一步就遭遇到了阻碍,并不是很大的阻碍,但很棘手。她们准备打造为顶级英雄的李嘉图·l·路先生在过去的无天理一步都没有走出过那间地下网吧,饿了就叫外卖,困了就在沙发上睡,和酒德麻衣同步发酵,并且更有甚之,感觉是准备在网吧里把自己发酵成酸奶。酒德麻衣和薯片妞分析这一切都是因为暗恋的女孩要订婚之类的无聊事,但是居然影响到了关系整个人类历史进程的屠龙工作,让人恨得直想冲进网吧一高跟鞋踢在这个游戏宅脸上。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反复斟酌之后,既然是情感危机,那么代替一段就感情的最好莫过于一段新感情,美人计是引蛇出洞的优先选择。薯片妞表示公司在北京拥有两个演艺人经纪公司和一个模特队,美女环肥燕瘦,要啥样的有啥样,这帮姑娘都是混演艺圈的,获得出来,只要付钱,勾引个衰男根本不在话下。于是酒德麻衣按照路明非的审美,选择了看起来有点陈雯雯感觉的小明星,还特别叮嘱她要穿白。 不过看来果真不读书就没只是,潘金莲穿上白裙,也变不成秦香莲。 “这要老娘亲自出马么?”酒德麻衣抓着自己的双马尾,威风凛凛。 薯片妞立刻鼓掌,“你去没问题!你就是那美人计领域的原子弹啊!” 酒德麻衣一愣,“我没这意思,你觉得我现在这蓬头垢面的样子行么?我的意思是冒充他姐姐什么的进去把他捆出来。” “喂喂!快看!”薯片妞指着监视品目。她们在整个网吧内外安装了十几个摄像头。 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监视屏幕上。那是个白裙的女孩,低着头走路,流水般的黑发上别这个蝴蝶发卡。她在地下室破破烂烂的入口前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陈……陈雯雯?是那只真货么?真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赶快叫我们那家伙撤出来!”酒德麻衣震惊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没准是好事呢?旧情复燃什么的,也许文艺娘能帮我们把这家伙从网吧里拉出来?” 狗哥觉得自己的人生出现了一次倒带。五分钟前他看见一个白布裙子方口皮鞋的女孩走到路明非身边坐下,五分钟止呕这个镜头在他眼前回放了一遍。 不过仔细看的话,后面来的这个似乎比前面那个忽然蹦起来逃出去的好看些,就是申请太哀怨了,如果不是新失恋,就是刚挂科。 路明非正缩在沙发里看视频,忽然闻见一股熟悉的气息。他吓得一扭头,看见陈雯雯就站在旁边。外面应该是下雨了,陈雯雯一身白裙湿了大半,皮肤半隐半现,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往下直滴水。这时候来不及生出什么绮念,倒有一种见鬼般的惊悚。 “啊……你怎么来了?”路明非赶紧把正在看的视频缩小,这东西给陈雯雯看见可不好。 “没事啦,”陈雯雯轻声说,“以前赵孟华也看色情小电影,我看到过的。” 路明非干笑两声,抓着油腻腻的头,他之前一次洗头还在美国。 “你怎么来了?”他又问。 他上午偶尔打开qq,看到陈雯雯留言,就一句话说。“明非你在么?”他就恢复说,“在啊,在北京,学院派我们过来办点事。”然后他就关了qq和狗哥连战16局,杀得天昏地暗,再也没收到陈雯雯的消息。而陈雯雯居然自己找来了这里。他窘迫地刮着自己的头发,想让发型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同时心里七上八下的,陈雯雯来找他干什么?难道是因为那顿aspasia的饭吃出问题来了?这么凝重这么低沉……只是吃饭而已啊!连拉手都没有!怎么会有这种“意外怀孕”般的表情啊? 好吧!要相信科学!男女只是一起吃饭是不会意外怀孕的……那么是陈雯雯从此对他情根深种了?之后夜半梦回总是想起他的贼眉鼠眼?终于按捺不住相思之意跑来看他? 听起来这么美好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啊! 陈雯雯低下头,双手抓紧了膝盖上的裙子,微微颤抖起来。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无声无息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别哭啊别哭啊。”路明非慌神了。 情根深种的话应该扑上来拥抱才对吧?这越来越像意外怀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超越科学领域之外的事情?自己有通过吃饭让女生怀孕的言灵? “老板,一盒纸巾。”他慌慌张张地喊。 老板把一盒纸巾扔在桌上,瞥了一眼这一男一女,满脸不屑,“嗨!能有多大事儿啊?这种事情发生了也没办法,要去正规医院……” 路明非真想把县市区举起来扣他那颗猪头上! “我是没办法才找你的……”陈雯雯抽泣着说,“这些天我找了好些人,他们都不相信我。后来我之后给你留言,好不容易看你回了,我一下午都在qq上喊你,你也没上线,好在我装了能看ip的qq,就找到这里来了。” 路明非一愣,看起来自己在求助名单上倒也不是很靠前。 “赵……赵孟华失踪了。”陈雯雯抬起头看着路明非,满眼的红丝,长长的睫毛液遮挡不住。路明非吓了一跳,这得哭多久才能把眼睛哭成这个兔子模样? “赵孟华失踪了?”路明非有点茫然。这好像应该柳淼淼着急吧?就算柳淼淼无能为力,还有公安局、路明非枪里的老爹等等镇得住的角色,跟陈雯雯已没有关系,跟他路明非更没关系。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陈雯雯忽然抓住路明非的手。 路明非没有来得及闪避。他感觉到那双小手冰冷,还在微微地颤抖。他低头看着陈雯雯的手,除了会神。忽然他无声地笑了。他想起自己曾多少次做梦拉着陈雯雯的手走路,梦里烟盒的小路上满是雾气,根本看不清要走到哪里去,可是他走得那叫一个心旷神怡,那叫一个飘飘欲仙,因为他拉着女孩的手呐,温暖的、柔软的手,关键是那是陈雯雯的。可高中时他跟陈文文的最大结算处也就是递个东西的时候指尖相碰,就是这样都会暗爽半谈。居然就这样被一把抓住了?还抓得那么近,好像怕他甩开不理。 他在陈雯雯手背上拍了拍,点点头,“嗯,我会啊,我们还是同学嘛。” 陈雯雯擦了擦眼睛,沉默了很久,轻声说,“赵孟华是九天前失踪的,大家都在找他,什么线索都没有。但是他失踪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就半分钟不到,说他被困在地铁里了……” 随着陈雯雯的描述,路明非头皮阵阵发麻。这听起来根本就是个闹鬼的故事,难怪没有人相信陈雯雯。一个本来有点文艺有点神经质的女孩,在前男友忽然失踪的时候跑去给人家讲鬼故事,不被轰出来才见鬼了。 所以她只能来找路明非,路明非是唯一一个她说什么都会点头说好的人。 但这次路明非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被人认为有龙族血统,他首先不会想要捉鬼,七次很怕鬼,最后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要是跟什么人在一起过就明白了……那是你的时光啊……” “你知道么?我最讨厌下雨天了。”路鸣泽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喂喂,你不要每次都突然吓人一跳好不好,而且每次条我见到陈雯雯的时候。”路明非 还在那里思考赵孟华失踪的问题。 “我等下就送你去赵孟华哪里,那个地铁站附近。”路鸣泽歪着头。 路明非扭头看着小魔鬼那张漂亮的、孩子气的脸,虽然明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个心怀鬼胎的大骗子,可看着那张认真又诚实的脸,小脸上满是雨……不知道怎么的鼻子里有点酸。 “滚啦……”明非低声说,“找个多余的地方自己玩儿去吧,我没事儿。” “很快就有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不然会死的。在我们的契约没有完成之前,你死了我会很伤心的。”路鸣泽还是笑,“这次的作弊密码是‘somethingfornothing’。前所未有的超级作弊码哦,用来效果那真是撼天动地,就算是面对四大君王也可以一举抹杀。质量三包无效退款!收费只是区区1/4条命。” somethingfornothing,路明非记得这个作弊码。在星际里,这个作弊码可以一次性完成全部升级,所有单位达到最强。 “something……fornothing!”他仰头望着漫天雨幕,“这话的意思是……” “用什么珍贵的东西,换回了空白。”路鸣泽和他并肩看雨,“按字面理解是这样的吧?” “空吧?听起来很深奥哦!不过我还是回去一下地铁站的,陈雯雯……很少会求我的。”路明非地下了脑袋,突然有点难过。 “是不是很难过?你觉得你已经竭尽全力对她好了对吧?”路鸣泽再次露出笑脸,“她在玻璃上给你画了一个笑脸,你觉得很温暖,可是在赵孟华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哈哈哈哈,哥哥,你那时候在跟一个叫芬格尔的败狗一起抠着脚丫发牢骚呢。” “走在这个夜色的城市里,觉不觉得很孤单呐?看呐哥哥,两边都是很高很高的楼,每栋楼里都有很多的窗,每个亮灯的窗户里都有人。男人和爱他的女人一起,女人和爱她的男人在一起,他们相亲相爱啊哥哥!他们在温暖的房间里拥抱和亲吻啊哥哥!你呢?你走在冰冷的雨里啊,你没有地方可取,是一条真正的败狗。”路鸣泽摊开双手,哈哈大笑,摇头,“你记不记得《卖火柴的小女孩》?她趴在窗户上看里面的烤鸡,馋得口水都要留下来。可她只有一把火柴,她只能点燃火柴取暖,每一根是一个幻想,有的是烤鸡,有的玩具,有的是妈妈……第二天早晨她死了,冻得僵硬。” “可你连火柴都没有诶,你的命是你的火柴么?你只有斯根,而且已经擦掉一根了。干脆一点回顾我的生意啦,把剩下三个拿出来一起擦掉啦,让自己暖和一把,然后我带你的灵魂去地狱。地狱里面很舒服的,坏人们一起在岩浆里泡澡讲冷笑话。” “你也觉得过委屈吧?是你牺牲了1/4的生命救了那个叫诺诺的女孩啊,可是谁都不知道,连你自己都不承认,她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恺撒·加图索的脸。” “嗨!嗨!哥哥!我亲爱的哥哥……别傻了好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那么愚蠢的人呢?什么人会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感觉不到孤独呢?” “你有没有感觉到绝望,是因为有人不敢让你绝望,总是是谁似的一点点给你些希望,一旦你绝望了,就会变成完完全全的另外一幅模样。”路鸣泽缓缓地起身,“可是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绝望的,因为你一无所有。你是个废物,是多余的,没有人真正需要你。你是个笑话,你自始至终从来没有摆脱过‘血之哀’,偏偏你无法察觉到。你不感觉到孤独,哈哈哈哈哈。” “爱你的人,只有魔鬼!只有我这个魔鬼啊!嗨!哥哥!为什么不用抱我呢?为什么不用报这个世界上唯一需要你的人?” “somethingfornothing,1%……融合!”他张开双臂,紧紧拥抱路明非,“我送你去哪个地铁站吧,所有的位置等待着你!” 仿佛重锤击打在路明非胸口,路鸣泽整个地……撞进了他的身体里,胸口灼热。 酒德麻衣轻轻鼓掌,“好记了,我们的小白兔一号进入了尼伯龙根。信号很清晰,小白兔很惊恐。” 噪点很明显的监控画面上,路明非正摸着墙壁猫着腰伸着脑袋向前摸索。这厮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怪异空间之后的反应和赵孟华完全不同,他连跑都不跑……因为腿肚子抽筋了。日光灯管在他头顶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他也不**扰。他正好随身带了楚子航送他的耳塞,干脆把耳朵塞起来了。在鬼故事里一般都是被吓死的多,排在第二位的就是跟女鬼睡了一觉后病死的,真正被鬼剁成八块的你听都没童说过。所以干脆别听,要不是为了找路他会吧眼罩也戴上。 “蛮有智慧啊。”薯片妞啧啧赞叹。 旁边的屏幕上,浑身黑衣的盗贼乘着名为“无敌”的冰霜巨龙飞翔在月色之下,背后跟着一帮乘着各色巨鸟翔龙的小弟,个个扛着轻重兵器,穿着朋克风的铠甲长袍,吸风吞云,知道的说是《魔兽世界》,不知道的还以为十万天兵去花果山拿孙悟空。盗贼脑袋上鲜明的绿色名号,“路明非ricardo”。 “老罗真拉风啊,副本开启还有多少时间”薯片妞问。 一个小时。” “你去过尼伯龙根么?” “没有,那鬼地方谁乐意去?”酒德麻衣说,“不过小白兔二号去过。” “楚子航?” “对,他去过那个不属于活人的地方,现在是召唤他的时候了。嗨小白兔,别睡觉了。”酒德麻衣按下回车键,几行代码被压缩成一个小数据包发送出去,它会在北美转一圈,经过六个国家的网络中转,然后悄无声息地混入诺玛的网络,最后进入楚子航的笔记本。 “这个小东西叫‘芝麻开门’,会帮他重新找到进入尼伯龙根的路,” 5、死者之国尼伯龙根 楚子航睁开眼睛,眼皮沉重,他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几天他一直不断尝试做新的数学建模去分析地动数据,但他还是没能找到滤去杂波的办法。他需要一个精巧的方程式,他知道有,但归纳不出来。他看了一眼屏幕,忽然呆住了。 入睡前设置的计算已经完成,结果清晰地凸显出来,北京地图上出现了清晰的红色线条,纵横交错,组成一个很眼熟的图形。楚子航默默地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北京市公交卡,背面黏着的地铁线路图的卡贴,100%重合。 楚子航打开建模文件,建模参数的页面一片空白,好像他根本就没有输入任何参数。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他完成了计算。背景这一年来新增的地动都在地铁沿线,而那个失踪的执行部专员也曾关注北京地铁的传说。 数据库里还算留下了一些痕迹,这次计算调用的是夜里11点都凌晨6点的数据。夜里地铁是不运营的,不运营就不会有震动,但从分析结果来看,每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地铁周边都在微微地震动,他想起强国论坛里那些人说的白烂话,难道真的每晚地铁停运之后都有一辆列车载着鬼混在铁轨上空驶?其实一点都不可笑,他全身毛孔紧紧地收缩,头皮发麻。 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芬格尔却不在床上,这个每天猪一样吃了就睡的家伙居然溜出去了,也许他在798真的有些艺术家朋友要拜访。 楚子航沉思了几分钟之后打开衣柜,去除了角落里的网球包,犹豫了一下,他又拎出了沉重的黑箱。 此刻外面狂风暴雨,一泼泼的雨水打在玻璃上,难得北京有那么大的雨。 深夜零点45分,楚子航无声地潜行在东方广场地下一层商场里。这栋巨大的地标式建筑毗邻长安街,云集着豪奢品牌和一家君悦九点,地下直通地铁王府井站。 远处有脚步声缓缓逼近。 楚子航隐入柜台后,直到巡夜保安的手电光远去后才重新删除。白天这里奢华又热闹,美女如云,走在这里决不会让人觉得不安,但此刻万籁俱寂,它就显露出地下室的本质来,没有窗,空间封闭,那些给一切都染上漂亮颜色的灯都关闭了,之剩下少数几根日光灯管两者,着凉了玻璃橱柜里的毛绒玩具。那些可爱的家伙在这种灯光下都显得有些走样,脸上深深浅浅的影音让人产生它们在微笑或冷笑的错觉。 中央空调关了,空气冷而沉闷,通往地铁的电动扶梯闪动着“禁止通行”的红灯,两侧是某个时尚杂志的广告,同一张女明星的大脸贴满整面墙壁,之家和嘴唇上都闪动着金属的微光。巡夜保安的脚步声经过几次折射出现在四面八方,好像黑暗里有好几个人在走动。 除此之外这里安静得非常正常。 楚子航贴着墙壁缓缓前进,他已经接近地铁的检票口了,这时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广告还不换呐?” “这个月底到期再换,你把玻璃上灰再擦擦,我去把那边的地扫一圈,待会儿下盘棋?” 楚子航从大理石墙壁的反光里看到两个清洁工正在擦广告灯箱,他们背后的卷闸门已经落下锁死,再前进就只有把卷闸门剪开。 楚子航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至今他还没有向学院报告这件事,因为这个结论太奇怪了。无论深夜里的地铁站看起来多么阴冷,它只是一个历史不到50年的人工随到,最初建造这个隧道系统的工人还有大批活着,天天人来人往,如果真有什么异常,没有理由不被察觉。深夜里地铁站里必有值班的人,就像前面那两个情节攻,如果有空驶的地铁,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条新的短信进来,“亲爱的用户您好,一栋小秘书提醒您今天中午12:00在夏弥同学家共进午餐,请提前安排时间。” 楚子航没有订过什么手机小秘书的服务,发信人就是夏弥,大概是她临睡前的捣蛋而已。 楚子航由于了一下,掉头原路返回。时间还没有紧张到那个程度,根据夏弥的消息,恺撒那组目前还在莺莺燕燕卿卿我我。他今晚可以写一份完整的报告给施耐德教授,然后做好各种准备,明天中午去夏弥家吃个午饭,然后再研究地铁沿线的震动来源。 他连去虾米家吃饭的衣服都买好了,就挂在九点的衣柜里,他是个永远守约的人。这些天他的日程表上都是建模计算、计算加墨的流水作业,除了一件,“去夏弥家吃饭”。 他轻手轻脚走上台阶,日光灯管的影子倒影在大理石地面上。他听见瓢泼大雨打在屋顶。 他忽然一愣,站住了。王府井地铁站在负二层,东方广场的地下商场在负一层,他在负一层和负二层的台阶之间,即使外面是瓢泼大雨,也不该打在他头上的屋顶。肩胛上的“太急”好像被烈火灼烧那样他能,四面八方都是巡夜保安的脚步声,但所有脚步声都在飞速远离,好像狂奔着逃离这个空间。日光灯管跳闪起来,空气中满是嗡嗡的电流声。楚子航缓缓地转身,转盘重新开始旋转了,上面不再是甲壳虫,而是那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 就像是有过密约的鬼魂那样,它回来了。 楚子航伸手到网球包里,捏住了御神刀·村雨的刀柄。此刻头顶开始漏雨了,冰冷的雨水从四面八方回来,沿着大理石地面平静地流淌,在台阶上变成一级级小瀑布。楚子航抹去脸上的雨水,提着黑箱缓步下行。 他听见那个声音了,来自地底深处的,铁轨震动。 路明非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往下蹭,四下张望。 这个寂静如死的地铁站也还好它寂静如死,若是此刻忽然蹦出个检票员来,路明非绝不会如逢大赦般扑上去,而是吓得立马下跪说,“好汉饶命啊!” 他确实处在感情的低潮期,觉得了无生趣,但是这跟“想死”还不是一个概念。开始他逞英雄或情感大动答应陈雯雯来找赵孟华,然后就马上碰到多管闲事的路鸣泽,随后就来到这个古怪的地铁里。一度他山治怀疑陈雯雯是不是跟路鸣泽串通好的。 看到四面八方用来青色的雾气时,他的第一感觉是日本邪教头目麻原老则还在惹事,又跑来放毒气了,不禁义愤填膺,立刻就……屁滚尿流地逃走。但没有出口,所有通道都指向月台。他到了赵孟华去过的地方。 他可不是赵孟华那种没有智慧的人!立刻摸出手机准备求救,他的手机没坏也有电!但该死的!作为一个穷狗……他欠费停机了。 江湖上人说“出师未捷身先死”,就是形容这份衰吧? 他摸到了月台上,立刻闪到一根立柱后藏着。地面在震动,幽深的隧道里有刺眼的灯光射出。列车进站,摩擦铁轨发出刺耳的声音。它停在了路明非面前,方头方脑的车厢,红白两色涂装,还挂着“黑石头……八王坟”的排字。如果路明非有点知识,就会知道这趟列车在历史上根本没有过。背景地铁一号线是从苹果园到四惠东,很多年前四惠站曾经教过八王坟站,那时候复兴门到八王坟也叫“复八线”,但很快就改名了,而且那时它也到不了最西边那个隐藏车站“黑石头”。 车门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 好在路明非根本不是靠知识混的人,只要有点智慧的人都知道这鬼车不能上啊! 这车非常死性,好像就是来接路明非的,路明非不上车它就死赖着不走。 但路明非更死性打死都不上,等到最后他干脆靠着珠子坐下来,跟它硬耗。 这种斗争路明非还是有绝对的把握的,不知道是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后,地铁列车缓缓地关闭了车门,驶入了漆黑的隧道。路明非前后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摸下月台,猫着腰沿着铁轨,也摸索进了隧道。 “小白兔好像有点智慧诶!”薯片妞指着监控屏幕上渐渐远去的背影。 “这是会也就是铁道游击队的智慧!”酒德麻衣脸色有点难看。 “铁道游击队是打你们日本鬼子。”薯片妞善意地提醒。 “他误解了,地铁列车其实是保护进入尼伯龙根的人的。”酒德麻衣没有理睬这个笑话,“否则人类怎么能在龙的国度中行动?那是遍地死亡的地方啊!” 路明非跋涉在漆黑的隧道里,深一脚浅一脚。前后左右都是一团漆黑,好在学院还是有些不错的小配置给学员们,比如钥匙链上的微型手电。这是装备部出品的东西中难得比较可靠的,至少用到现在还没炸。 隧道壁是一层层红砖砌成的,砖块间哗哗地流着水,此外连声耗子叫都没有。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东西活着。走着走着,隧道渐渐开阔起来,路明非把手电的光柱打向头顶。户型的顶部像是教堂的门洞那样有些庄严,是用古铜色的岩石搭建的。这些十块看起来古老而美丽,表面还有错综复杂的天然纹路。这让路明非想到以前在画册上看到化石沉积岩,剖开来一层叠一层都是三叠纪、白垩纪、侏罗纪的化石,是几亿年无数生物的骨骼沉积而成,这个角度看到的是三叶虫,换个角度看到的则是炭化的贝壳,美不胜收。 好像有个影子从电筒的光圈中闪过。 路明非赶紧用手电一扫,什么都没发现。那个影子好像是蝙蝠,可连老鼠都没有的地方会有蝙蝠么?他略略安心了。 他塞着耳塞,所以听不见,无数细微的声音已经包围了他,就像蝙蝠洞的深夜里千百万蝙蝠在切切私语,又像是无数麻衣爬向误入蚁穴的甲虫…… 一块碎石被渗出的水从盯上冲刷下来,过着一滴水砸在路明非头顶,弹了起来。路明非把手电一抬,光柱里小石子忽然裂开了,一根细骨一样的东西从里面伸了出来,然后又是一根,随着细骨舒展,扇面般的一排骨骼张开,细如蝇腿,骨骼之间黏着极薄的膜。这块石头居然长出了双翼,扑棱棱地试图飞起来!路明非惊诧莫名的时候,这个试图飞翔的有志气的石头装在隧道壁上碎掉了然后一只蝙蝠样的东西从碎屑中忽地升起,盈盈地上升,而后忽然加速,在空气里留下一连串的虚影。 路明非哆嗦着抬头,那些隐藏在岩石里的纹路,那些无数骨骼沉淀而成的岩页,那些交叠在一起再被时间亚平的翼骨、胸骨、肋骨都在苏醒。岩页一层层地剥落,一层层的生灵复苏,它们是些浑身闪着美丽的古铜色光泽的动物骨骼,像鸟又像是仗着膜翼的爬行类,一个比一个更加巨大。它们的翼端长着利爪,利爪如人手一样是五指,指甲锐利得像是剃须刀的薄刃。 那美丽的花纹其实(是?)用无数死亡织成的! 路明非感觉到脸上有点湿,伸手摸了一下,满手都是血。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已经多处了横七竖八的血痕,每一道都极其细微,那是骨鸟擦着他飞过时用刃爪留下的伤。越来越多的骨鸟聚集在他面前悬浮着,头骨的眼眶中闪着渴望的金色,好像是熊瞎子见了蜂蜜。路明非忽然想到这个东西是什么了!那是镰鼬!恺撒的言灵就是以这种妖怪般的生物命名的。此刻活的镰鼬就在他面前,这些都吸……是吸血的! 他鬼叫一声掉头就跑。此刻整个隧道已经成了镰鼬的乐园。成千上万蝙蝠般的影子在四面八方闪动,它们尖利地嘶叫着,像是哭泣又像是欢呼。 这是盛宴即将开始的隆重仪式。 在这个要命的关头路明非忽然想起陈雯雯,大概赵孟华如今也是这里的一条干尸了。他也挂在这里,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人会相信陈雯雯说的话。 真孤独。 6、米若斯迷宫 “一直都是3缺1~~终于等到新人来~~要不要来一起玩~~”车厢里回荡着幽幽的声音 路明非楞了一下,又惊又窘,不知道这是何方的幽魂那么不靠谱、这要是鬼,也是白烂白烂死的吧?事到临头他倒也有几分横劲儿,学着憋着嗓子说。“麻将~~还是扑克~~啊?升级~~还是拖拉机~~” “你妈!路明非?怎么是你?”幽魂很震惊。 “你大爷~赵孟华你想吓死我么?路明非大怒。 “啊!鬼啊~”一秒钟之后,在那人凑到面前时,路明非忽然尖叫起来。 那鬼魂被这忽如其来的惨叫声吓到了,蹲在地下捂住耳朵,好半天没站起来。路明非紧紧贴着车门。全身哆嗦。冷汗直往外涌。贴在他面前的是何等可怕的一张脸啊~枯瘦的像是骷髅,满脸唏嘘的胡茬子,瞳孔巨大,如即将熬尽的油灯般发亮,要说是什么鬼,定说是饿死的张飞。 两个黑影从左右同时贴近,一瞬间吧路明非控制住了。 “卡塞尔学院04级,炼金机械系,高幂,现在是执行部专员。” “05级力学系万博倩。” “这上阵要通名……死鬼通名是要我给你们立墓碑么?”路明非吞了吞口水 “在这里你是不会死的,在这里最糟糕的就是你不会死。”名叫高幂的执行部专员轻轻叹了口气 此刻列出从一个车站高速通过,月台上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对面的三张脸,同样的消瘦,同样的惨白看起来都想似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但路明非不相信死鬼会手里捏着扑克牌。三个人各捏着一把牌,大概是打到一半忽然有人闯入但是不愿意放下这要真是鬼,生前得多爱赌啊? “好吧,诸位,我是新来的,”路明非坐在长椅上喘着粗气,“这里有什么规矩?给指点一下?” “你数学怎么样”高幂问。 路明非一愣,“总在将挂不挂之间。” “那完了,你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高幂叹了口气,“我的数学成绩那时在学院排第二。” “第一名是谁?”路明非不由自主地问。 “芬格尔.冯.弗林斯,好像是这个名字” 路明非一愣,居然想不到废材师兄居然是数学达人,按说芬格尔也是文科教授古德里安教出来的“这里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很快你就会看到,这是很难得的经历,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比听我说好。”高幂说,“我能告诉你的是,这里似乎死一个炼金术构造的迷宫,就像神话里米诺斯的迷宫。” “米诺斯的迷宫?” “对,历史上的米诺斯迷宫,那不是普通的迷宫,而是炼金术构造的。这样的迷宫必然有看门人,”万博倩说,“神话中它的看门人是牛头人身的“米诺陶洛斯”。进入炼金迷宫得人自己绝对走不出来,唯一的办法是杀掉看门的。 神话中他的看门人是牛头人身的米若陶诺斯。进入炼金迷宫的人自己绝对走不出来的,唯一的办法是杀掉看门人,做到这一点的是希腊王子泰修斯。但是这个迷宫不想那么夸张,如果你的数学足够好,或者牌技足够好,就能够离开。高密说要是打星际,你准没问题……赵孟华哭丧着脸。 看门人是谁?路明非问。 很快你就会见到。高幂说,我在学院的时候研究过着方面的古籍,炼金迷宫的特点是,必然有一条能够逃脱的规则,这是缔造炼金迷宫的基础,即使看门人也无法违背。就像斯芬克斯给俄狄浦斯出的谜语,那同样是一个用炼金术构造的迷宫,只不过用语言为材料。俄狄浦斯打出了谜语,斯芬克斯就必然要坠崖而死,即便他远比俄狄浦斯强大,也不能反悔。这就是规则的制约。 这像是……言灵?路明非有点明白了。 对,所以你应该猜到了,这是一个龙族技术构建的奇迹,一个存在于北京地下的迷宫。高幂轻声说在这里,规则和在外面不同,即便没有食物和水你也不会衰老和死去,你只会越来越干枯……他缓缓的拉开自己的上衣,里面衣服贴着肋骨,干瘦如柴 赵孟华也悲哀的拉开衣襟,同样令人触目惊心的身躯……路明非吧目光移到万博倩身上。 喂……耍流氓么?万博倩捂了捂衣服,怒喝总不会瘦得和男人一样。 哦哦哦路明非反应过来了,规则是玩什么牌? 德州扑克。高幂说要熟悉一下规则吗?我们在正向着看门人的方向过去,你还有45分钟可以学学。 真潮,规则居然是德州扑克,这是什么赌鬼设的迷宫啊?路明非来了点精神,不过德州扑克我倒是会。 能够从荷官手里赢到最后的筹码就能离开,输光了赌注的人就要离场,下次再来。赵孟华说。 那赌注是什么?路明非问。 三人的眼睛里泛起绝望的、沉郁的灰色,最后还是高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乘坐着着列地铁在这里不断的前进,你的赌注就会增加。你忍受孤独的折磨,你的赌注就会增加。你悲哀绝望,你的赌注就会增加。但你永远不能死…… 你的赌注,就是你的孤独万博倩轻声说。 车厢里只剩下铁轨咯噔咯噔的声音,静了许久之后,路明非扭头对赵孟华说,陈雯雯……他很担心你。 第十七幕 大地与山之王 月台上的流水声渐渐远去,楚子航抹去眼睛上的黑色美瞳,永不熄灭的黄金瞳燃烧在黑暗里。强大的造血机能已经让他的血统优势回复了七成,或者更多些。 强化后的血统能够拔出多少柄刀剑?楚子航深深吸了口气,扳住车顶,翻身而上。 血统优势令他足以抵挡车顶的疾风,行动就像在平地上,每一步他都在感触脚下的震动。 他从不畏惧开打,他知道很多人说他是个杀胚。 既然已经准备好开打,那就要寻找最合适自己发挥的场地。 隧道顶部还在渗水,一滴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这种独自走在冷雨中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但这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车厢里一片死寂,蓄力满了却没有对手出现的感觉同样糟糕。进入这里之后背上的胎记一直在灼烧,这个征兆不知道是好是坏。 楚子航把“村雨”刺入车顶,猛力横拉,而后纵切,在铁皮上割出足够一人进出的口子。他像一尾鱼游进珊瑚洞里一样轻盈地跃入,落在地板上——满满一列地铁都是人,他们站在绝对的黑暗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弹,每个人都抓着横杆,就像是一群赶早班的上班族。楚子航站在他们中间,连呼吸都暂停了,那些“人”也没有一点呼吸传出。 死人?或者说那些渴望着新鲜血肉的黑影,他们又回来,和那辆迈巴赫一起。 楚子航掏出一片口香糖,剥去包装塞进嘴里,缓缓的咀嚼:“虽然我知道你们听不懂,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再和你们相遇。” 他周围的球形领域忽然清晰起来,透明的领域,表面闪着不稳定的暗红色光弧。几乎同一刻,那些默不作声的“乘客”们如同海潮吞没礁石那样,从四面八方压向楚子航。他们高举的惨白色手掌带着微弱荧光,掌心中没有任何纹路。领域碎裂,炽热的光焰四射,就像是一颗凝固的汽油弹爆炸的效果,凡是靠近楚子航的黑影都在一瞬间被焚烧殆尽,只剩下古铜色的骨骼。 言灵·君焰,青铜与火之王一脉的血统引发的“君王怒火”。 楚子航确实是个杀胚,因为语言是弱项,所以每次动手前的发言都不太给力,每次都是神转折。 古铜色的骨骸们仍旧扑向了楚子航,御神刀·村雨在楚子航身边甩出一道光弧,把它们从腰斩断。一个头骨落入了他的掌心,被奇高的温度融化了,对于没有生命的东西,楚子航毫不怜悯,执行部是个暴力部门,负责人是个暴力教授,而他是负责人的学生。 “爆血”在登上列车的瞬间已经发动了,龙血炽烈! 气浪吧整个顶棚都掀飞了,坠落的碎石纷纷落在了楚子航的身上。它们弹跳着,抖落灰尘,露出藏在里面的细弱的骨骸,“君焰”领域再度激发,发出炭火般的亮光 楚子航撕开了身上的衬衣和那件让他看起来有些幼齿的带帽绒衫,“君焰”点燃了这些衣服,楚子航把他们挥舞成如火的风车,凡是沾到的敌人都被君焰烧熔 但是这些东西好似完全不畏死亡,还是一再地往上扑,无休无止。楚子航跑出了衣服,他们上面附带的君焰之力在前后两截车厢里爆炸开来,碎裂的古铜色骨骸在空中粉化。 这是他听到了尖啸的风声,大概只有在龙卷风的重心你才能听到那么刺耳的风声,空气在极高速度下变得像固体那样坚硬,“一块”移动的空气可以打碎人的骨骼。楚子航从来没有在龙卷风的中心待过,但他音乐记得自己曾经听到过这种风声。 对的!他想起来了,言灵·风王之瞳!(注:我没打错)夏弥的言灵。 一个人影向他本来,所到的地方一切敌人都被吹飞,绝不只是吹飞那么简单,敌人在半空中被撕裂,古铜色的骨骼粉碎飞落如雨,那人撞在他的身上,和他的后备相贴,楚子航感觉到后心传来了温暖。 “言灵领域放到最大!”夏弥大吼 “君焰”和“风王之瞳”同时达到极限,极高的温度和极烈的火焰在强风的催动下形成了自然界罕见的奇观“火焰龙卷” 飓风的中央一道摇曳的火蛇扭动着升空,数千度的高温在凝聚,而后火蛇碎裂,钻入了飓风的缝隙中。这场火焰龙卷席卷了整个隧道,吧一切可燃的东西化为了灰烬,楚子航猛的一按夏弥的脑袋,扑在她的身上,几秒钟之后被前方隧道反弹回来的冲击波经过他们的头顶,进入呼吸道,差点冲裂他们的肺 一切归于沉寂,几秒钟后,夏弥从楚子航身体下探出脑袋,紧张地左顾右盼。 “我靠,居然还活着!”夏弥剧烈的喘息 “你怎么在这里?”楚子航靠在了列车残骸上,剧烈的火焰爆炸把车厢之间的连接也摧毁了,车头跑了,他们却留在了这里。 夏弥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蚊子哼哼似的:“我晚上给你发短信你怎么没回?” 楚子航一愣,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要回每一条短信,夏弥只是提醒他,他收到了提醒,那就ok了,明天他自然会出现在夏弥家的饭桌上。 “我睡前一时兴起啦就查了查你的位置”夏弥嘟哝。 “你怎么能查我的地理位置?”楚子航又是一愣。 “我上次玩你手机的时候偷偷跟移动公司订了一个搜索位置的服务嘛!”虾米黑着脸大声说,“好啦好啦!很丢脸就是啦!我承认了又怎么样?我就是看到你的位置在东方广场,可是这个时候东方广场早就关了,我忽然想到你说过那个地铁传说的事……打你电话又打不通,担心出事咯!”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摇摇头,无声地笑了。他听说个移动公司的服务,别人可以看到你的手机是从哪个站接入信号的。订那个服务的通常都是家庭主妇……监视老公。其实他根本不想笑,只是这么尴尬的话题,你不想继续下去,除了笑还能怎么样呢? “笑什么笑?要不是我你就危险了!我那么急着赶过来你看我还穿着拖鞋嘞!”夏弥恼火地把脚伸到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看着那双漂亮的、冻得通红的脚,低声说“:谢谢。” “说起来生更半夜夜怎么会有地铁运营嘛?这里到底是哪里?夏弥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急忙缩回到那条破米希亚的裙下,左顾右盼。 神转折,或者“顾左右而言他”总是这样的. “尼伯龙根,或者死人之国,”楚子航轻声说,“猜测终于被证明了,龙族真正的国度,并非存在干正常的维度中,它位于一个叫作尼伯龙根的奇怪维度,一个用炼金术构建的自有领地。如果我没有猜错,其实路明非进入的青铜城也是一个尼伯龙根,进去之后就会发现里面远比外面看来要大,路明非说过里面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新的,因为时间不变化。”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夏弥拾起一块古铜色的骨骼研究。 “死侍。”楚子航轻声说:“被龙族血统吞噬的混血种,介于人和龙之间,生与死之间,失去了意识,就像是游魂……”他知道自己的结局大概也是这样。 “如果是尼伯龙根,那么龙王也就在这里。”夏弥说,“可惜我们把地铁给炸了,大概它会带我们去找龙王的吧?” “没什么,沿着轨道,总能走到。”楚子航双手一撑,站了起来,从背后卸下黑箱放在夏弥面前,“可以帮我拿一下么?” 夏弥怒了:“喂!师兄你没搞错么?我可是没穿袜子,穿着拖鞋来救你!你还叫我帮你扛东西?你有没有人性啊?”楚子航急忙摆手“不……我的意思是我背着黑箱子不太方便……” “我提着就方便了么?”夏弥瞪眼。 楚子航觉得有点无力,按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穿着拖鞋不方便,我可以背着你……但是我如果背着黑箱,又会硌到你。” 长久的沉默,夏弥缩了缩脑袋,小声说:“哦……” 2、德州扑克 列车停靠在月台上。月台极其古老,水泥地面,边角贴着绿色的瓷砖,白灰刷的墙壁剥落得很厉害,上面用红色漆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福寿岭站”,旁边还有日期,1977年。月台上只有一盏白炽灯照亮,上面结满蛛网。赵孟华、高幂和万博倩三个人扛着路明非下了车。 “喂!在这里熬了快半个月的人是我们不是你好么,你虽然不算白胖,好歹也不虚,扮得像个病号是怎么回事?”万博倩有点恼怒,她进入这个迷宫时还穿着短裙丝袜,现在小腿细的可以比拼巴黎秀场的超模。 “我不是不想自己走,就是想到在这里不死不活的过几百年,就……就他妈的哆嗦。”路明非说。 “习惯了就好,那那就是荷官。”高幂轻声说。 路明非抬起头,看见白炽灯下,坐着一个披着暗褐色麻布的人形。荷官缓缓抬起脸来,路明非惊得几乎背过气去。 就是刚才在隧道里依稀看见的镰鼬女皇,它的九个头正左右扭摆,九根脊椎弯曲着,就像九条蛇的脊骨。 “别怕,荷官不会伤害人。”高幂说,“甚至你攻击它它也不会反击,你把它当成是个机器就好了。” 路明非战战兢兢的跟着高幂,四个人围绕荷官坐下。荷官的九个头盖骨分别工作,观察每一个到场嘉宾,然后把一枚铁皮瓶盖扔在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拾起来看了一眼,上面有“北冰洋”的字样,那是种很古老的橘子汽水的瓶盖,北京产,以前和可乐一样流行。荷官又扔给高幂几十枚暗金色的硬币,给万博倩的也是几十枚暗金色的硬币,给赵孟华的除了硬币还多了一个铝壳的指南针。 “不会吧?我的筹码就只有一个瓶盖?”路明非欲哭无泪,“我知道我新来,还没有积攒那么多绝望,但好歹照顾新人,惠赐两个硬币嘛!” 高幂拉了他一把,“别傻了,‘北冰洋’的瓶盖是这里最值钱的筹码,每个值1000个暗金色的硬币,赵孟华那个指南针也就值100个。你想换零钱就把瓶盖扔给荷官。” 路明非试着把那个瓶盖扔过去打在荷官的一个头盖骨上,几秒钟之后,叮叮当当,足足1000个精美的暗金色筹码堆在了路明非面前,小山似的。 “哇噻!新手大礼包么?”路明非喜出望外,“你们只有那么点儿……要分给你们点儿么?” “不是每个新人都有这么多筹码的,我和高幂来的时候,每个人也只有一个指南针。”万博倩眼神有点羡慕。 高幂点头,“荷官审视你,便能知道你的心境,越多的孤独,会换来越多的筹码。用完了这一轮的孤独,就要回到地铁上去没有止境的兜圈子。” 他扭头看了万博倩一眼,伸手和她相握,“如果我们两个拥抱着说话,心里会好过很多,但回到赌台边分到的筹码就少;如果我们谁也不理谁,或者拥抱发怒,就会分到更多……所以其实我们每拉一次手就会减少我们的筹码,只是……” 他的眼睛里一片蒙蒙的笑,“有时候宁可牺牲点离开这里的机会,也想握着她的手。” 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是一对儿,路明非忽然想起了被埋葬在青铜城里的叶胜和亚纪。 “我靠!我有那么孤独么?”路明非坐在堆积如山的筹码里。 另外三个人又是羡慕又是同情的……点了点头。 “三条。”高幂翻开自己手中的两张暗牌,从明牌堆里拿了三张,凑出三条“q”。 他又赢了这一局,荷官、路明非、赵孟华和万博倩每个人都要赔给他五十个暗金色的筹码。 赵孟华脸色惨白的站了起来,他第一个输光了。高幂不愧是卡塞尔学院当年数学第二的高手,算几率堪称人脑计算机,不到十把下来他就把桌面上的筹码收走了一大半。 谁也没有说话,赵孟华慢慢的起身,沿着隧道返回前一站,那里将会有一列地铁等他。这是赌局的规则,输光了的人就要立刻离场,登上不同的地铁孤独地在这个迷宫里转圈,直到下一次赌局要开盘的时候,地铁才会在王府井站停靠,人们才能汇聚。 路明非看着黑暗吞噬了赵孟华的背影,不禁兔死狐悲。他只剩一枚暗金色筹码在手,还不如赵孟华等等他,大家路上也好搭个伴儿。这种脑力游戏真的不适合他。 德州扑克的规矩看起来简单,每个人手里有两张暗牌,下面则有五张明牌。荷官会分三次翻开明牌,第一次三张,后两次都是一张。 最后大家从手里的两张暗牌加上下面的五张明牌一共七张牌中选五张,谁的花色大谁赢。同花、同花顺、三条、四条什么的都是大牌,每次翻开明牌前都要加注,觉得没希望的就不跟,失去桌面的筹码,觉得有希望的就堆筹码上去。荷官也下场一起玩。 路鸣泽挑挑眉毛,“当然是我喽,我说我们一起走嘛,你非不理我,跑错地方了吧?要不要跟我换,我给你开个时空门送你出去.” 路明非犹豫了很久,摇了摇头。 路鸣泽叹口气。“不过帮你惩戒几个混混而已,又没真弄死,搞得我好像是坏人似地。你自己出不去了,这个高明的算数非常好的,拟合赵孟华都被他摆了一道。” “什么意思?” “你怎么那么笨呢?德州扑克每局只有一个赢家,输家都赔赢家,也就是说一桌上一起玩的人越多,越会有爆赢的机会,如果这里有几万个倒霉鬼一起攒孤独,都换成筹码,再把筹码故意输给某个人,这个人就能离开迷宫。明白?” “还是不太明白。”路明非老老实实的说。 路鸣泽摇摇头,“这么说吧,这是个‘伥鬼游戏’。有人说被老虎吃了的人不会变成一般的鬼,而是伥鬼,伥鬼无法解脱,就引诱别人被老虎吃。新的伥鬼继续喂老虎引诱人来。高明其实就是要赢你、赵孟华和荷官三家,攒够足够的筹码带他的女朋友走,你来这里她其实很高兴,你能够把他替换出去。” “我靠!”路明非怒了。 “但是别怕,有我啊。”路鸣泽轻笑,“有我在,哥哥你天下无敌。现在shoowhand吧。” 关键是要算几率,有三条“q”的人要算别家会不会有什么四条“3”之类的,胜率大的时候要拼死一搏,觉得危险的时候要果断弃牌,砍了尾巴逃走。 在这个简陋的赌局里,一个北冰洋的瓶盖顶十个指南针,一个指南针顶十个烟纸壳儿,一个烟纸壳儿顶十枚暗金色筹码,一个暗金色筹码顶十个古银色筹码。价值观非常颠倒,迷宫的守门人大概是在恶搞他们。可是什么样的守门人会花费那么大的精力设置一个迷宫来恶搞呢?他连门票都不收。 路明非看了一眼暗牌,心灰意冷。暗牌是一张“3”和一张“6”,已经翻开的三张明牌是“9”、“j”和“k”,这种渣牌根本凑不出大花色来。 他用最后那枚暗金色的筹码换了十个古银色的,为了看前三张暗牌已经用掉了一个,剩下区区九个最小的筹码,而高幂那里足足堆着上千个古铜色筹码!高幂锁着眉,正在沉思,绷紧的嘴角带着一丝狠劲儿。 “这家伙是要踩着你和赵孟华的背带他的女孩逃走啦。”路明非身边有人懒洋洋的说。 路明非心里一惊,猛地扭头,“你?” 路鸣泽挑挑眉毛,“当然是我啰,我说我们一起走嘛,你非不理我,跑错地方了吧?要不要跟我换,我给你开个时空门送你出去。” 路明非犹豫了很久,摇了摇头。 路鸣泽叹口气,“不过帮你惩戒几个混混而已,又没真弄死,搞得好像我是坏人似的。你自己出不去的,这个高幂的算数非常好,你和赵孟华都被他摆了一道。” “什么意思?” “你怎么那么笨呢?德州扑克每局只有一个赢家,输家都赔赢家,也就是说一桌上一起玩的人越多,越会有暴赢的机会。如果这里有几万个倒霉鬼一起攒孤独,都换成筹码,再把筹码故意输给某个人,这个人就能离开迷宫。明白?” “还是不太明白。”路明非老老实实的说。 路鸣泽摇摇头,“这么说吧,这是个‘伥鬼游戏’。有人说被老虎吃了的人不会变成一般的鬼,而是伥鬼,伥鬼无法解脱,就会引诱别人被老虎吃。新的伥鬼会取代旧的伥鬼,旧的伥鬼就自由了,新的伥鬼继续为老虎引诱人来。高幂其实是要赢你、赵孟华和荷官三家,攒够足够的筹码带他的女朋友走,你来这里他其实很高兴的,你能够把他替换出去。” “我靠!”路明非怒了。 “但是别怕,有我啊。”路鸣泽轻笑,“有我在,哥哥你天下无敌。现在showhand吧!” 这是赌台上最牛逼的话之一,意思是把手亮出来,手里自然空空如也,也就是把全部筹码都压上。在电影里表现这个场面,总是赌神一类的威猛大哥把堆成山的每个价值上万元的筹码,哗的一把推出去。 “你会玩牌么你?我加起来就一个暗金筹码,还一手臭牌!show你妹的hand!”路明非说。 “一个筹码就是根啊,一棵树只要根不死,就会活过来。”路鸣泽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说,“有人说你只要带着一块美金去拉斯维加斯,赌单双,每次都赢,连赢28次,你就会赢得整座城市。哥哥,相信我,你何止会赢得整座城市,你会赢得整个世界呢!” 路明非慢慢地翻开自己的暗牌,他只有一个“3”和一个“6”,但剩下的两张明牌都是“6”,他神奇地凑出了三条“6”,在这一把大家牌势都衰的时候,他异军突起。 他showhand了,他赢了所有人,赌注增加到了四枚暗金筹码。 “看吧看吧,我说的嘛,幸运女神永远在你的身边哦哥哥,趁着好运要继续啊!”路鸣泽亲切的说,“继续showhand吧!这种狂舞般的胜利,我们称之为‘桑巴’!” 接下来的十几把中路明非如吸金漩涡那样收取着桌面上的所有筹码,万博倩在关键的几把中弃牌了,总算逃了一条命,高幂则从最大的赢家衰到只剩下两百多个暗金筹码。这个数学天才脸色煞白,呆呆的看着路明非。路明非每一把都在违反概率学,但是每一把都赢全场,就像一个握着胜利权杖的国王。 “你是怎么做到的?”高幂轻声问。 “瞎玩。”路明非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没作弊吧?”高幂问。 路明非忽然恼怒起来,“作你妹的弊!你牛你就赢我们大家带你妹子走!不然就别瞎掰!” 高幂沉默了。头顶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发出丝丝的电流声,好像灯泡随时会炸掉。 “你猜对了。”许久,高幂叹了口气,“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赌桌上人多才有机会离开……对不起。” “说对不起也没用啦,下注下注,你跟不跟?”路明非懒得跟这种没义气的人说话 “我筹备了很长时间,想了很久,要赢这一把带傅倩出去,”高幂自顾自说着,“因为我发现荷官虽然善于计算,但它也有弱点,你注意到没有?只要我们之中没有人弃牌,它也不弃牌。” 路明非一愣,好像确实如此,荷官从来不主动弃牌,只要别人都跟,它也死跟到底。 所以只要我们大家都不弃牌,而且每局的赢家出现在我们里面,那么荷官就只有不断的输钱。”高幂接着说了下去,“我们所有人的钱加起来都不够保一个人离开,所以我们必须从荷官那里赢钱,但其他人就要陪着荷官输钱给这个人。你记得不记得古希腊人的地域观?” “不是不记得,是我根本不知道啊朋友!”路明非说。 “古希腊没有轮回的概念,学者们争论地域中有多少人,因为古往今来的灵魂都会进入地域,而地面上的始终只有这么多。那么地域必然人满为患。最后的结论是世界其实绝大部分,只有少数生者。死者的国就像大海,而生者的世界只是露出水面的岛屿。生者和死者的其实也是这样的,他们共同组成金字塔。塔基是无数死者的灵魂,只有塔尖是生者。”高幂扭头看着路明非,“你可以想这里就是地域,我们不可能都离开。” “所以你打牌打的好就该离开?”路明非气鼓鼓的 “不,是谁运气好谁就该离开。”高幂轻声说。 “喂!高幂!”万傅倩的脸色忽然有点奇怪 高幂笑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你们出去了,还是有机会来救我的嘛,反正在这里又死不掉……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得做一件什么特别nb的事来向你证明自己,可惜一直没找到。你这姑娘又抠门又不浪漫,我说放假我们去大溪地玩你又嫌贵,过圣诞节送你玫瑰花你都会转手再卖给花店每次带你去吃牛排你都打包……”他歪嘴笑笑,“今天终于有了个很棒的机会……” 他忽然一把推出全部筹码,赌圣也不过这般豪气干云:“showhand!” 他在几乎必败的情况下赌上了全部赌注! 路明非默默的看着这两人双目对视,万傅倩的眼睛里有大滴的泪水映着光滑落。 大概是像蜡油那样烫吧?路明非胡思乱想。是哦,就是那种感觉吧,想要做一件什么牛逼的事情,向你证明一切。就像恺撒在微博上搞活动,让全北京的人帮他找一辆红色法拉利,然后带着摄影团队深夜溜进颐和园去拍求婚,还跃入冰冷的湖水尽展英雄救美的豪情,这视频传出去值得全世界情侣模仿,每个女孩都会因为这个“证明”而相信诺诺慧会跟着恺撒一起开心幸福……就像他自己牺牲掉了1/4条命,换来那些逆转胜负的作弊密码,对诺诺大声说“不要死”……想起来蛮韩剧的感觉。 只是有的人有资格做这个证明,有的人没有罢了。 有资格的人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高幂成功的把他的全部筹码输给了路明非,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在学院里的种种故事。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能出去,那你能尽你的全力吧傅倩也带出去吗?我知道这有点难,但s级应该可以做到。” 路明非扭头看着路鸣泽,路鸣泽耸耸肩,一脸“关我鸟事”的表情。 “我会尽力。”路明非说。 赌局白热化了。路鸣泽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睡着了,但他就是幸运女神的化身,他在,好运就死跟着路明非。 路明非面前已经有700多个瓶盖了,按照这个迷宫的规矩,赢到1000个他就能离开,其实他早就能做到了,但是如果他肆无忌惮的挥洒好运,万傅倩就会跟着荷官挂掉。 路明非试着给万傅倩送筹码,但是送来送去万傅倩也只有300多个瓶盖。这女孩的数学显然也很不错,但是跟好运比,数学什么的根本就是渣。 路明非手里是一张红桃a和一张方片a,明牌已经亮出了四张,方片9,红桃k,方片8和梅花a。 路明非已经有了三条a,这种牌加上无敌的好运,胜算几乎是100%,但他不能showhand,那样万傅倩就会输光所有筹码,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小赢一把。 路明非推出一百个瓶盖,“跟!” 万傅倩立刻会意,也推出一百个瓶盖,“跟!” 荷官的九个脑袋分为两群,一群去数万傅倩面前的筹码,一群去数路明非面前的。这东西丑虽丑,倒是尽职尽责。 点好之后,九个头都收了回去,它舒舒服服的坐正了,把暗牌往脚下一扔:“摔!一手烂牌!不跟!” 路明非惊的后仰,荷官……主动弃牌了? 按照高幂的判断,荷官就是机器,是游戏里的npc一样的东西啊!永远只会站在城门口,重复的说:“欢迎来到奇迹的城市。英雄,要不要和我赌几把试试手气……英雄,要不要和我赌几把试试手气……”这“摔”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蹦出这光棍的语气来了? 荷官发出“活活活活”的奇怪笑声,忽然从一副沉默的骨头架子变成了一个脱口秀艺人,“好歹我跑得快,这一把你们俩一对一放对吧!真悬呐!差点裤子都输掉了,这才输十几个瓶盖就当舒筋活血啦……” 路明非全身冷汗,他明白了,荷官并非傻到不懂得弃牌,而是开始的难度被刻意调低了!这个炼金迷宫本质上就是个玩人的游戏,类似rpg的关底boss,会变身的! 路明非毫无悬念的赢了万傅倩,万傅倩手里只剩下200多瓶盖,而荷官在危险到来之前轻松撤退了! “再来再来别吝啬,大把下啊!狭路相逢勇者胜嘛,我三岁到澳门,四岁进葡京,五岁赌到变成精,六岁学人不正经,怎知七岁就输得亮晶晶……今年二十七,还是无事一身轻……”荷官哼哼唧唧的在空中洗牌,骨骼翼手中飞舞着扑克牌组成的链条。我要五加皮双蒸,二十四味凉茶,再加一粒龟蛋搅拌均匀,再加一滴墨汁,你们有没有呀,哈哈哈哈!” 周星驰<赌圣>的台词.路明非喜欢这类二不兮兮的电影,台词倒背如流,此刻却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只觉得阴森沉郁.此刻的荷官就像一是个失控的复读机,没有逻辑,只剩癫狂.洗好的扑克牌仿佛被磁力吸合在一起,猛地收在翼手里.荷官发出轻佻的笑声,把一张张扑克投掷到路明非和万博倩的面前.路明非手里是一张红桃”a”和一张红桃”k”.前四张明牌都亮出来了,黒桃”10”、红桃”10”、方块”10”和红桃”j”.牌面很诡异,明牌就有三张”10”,可以凑出”三条”.这种牌最后可以得拼小牌。就是说三条以外谁的小牌大谁赢.路明非有张红桃”a”,胜算很大。”那家伙手里有一对,这样它最终的牌面是三条加一对,才凑成”满堂红”他胜你.”路鸣泽缓缓地睁开眼睛,“但你仍旧日有赢的可能,如果最后一张明牌是红桃”q”.但翻出红桃‘q”的几率是1/52但一旦它翻出来,你就有德州扑克中最大的一手牌.”皇家通花顺”,红桃”10”,”j”,”q”,”k”,”a”.那是职业赌徒的一生中也开不出几次皇家通花顺呢,”路鸣泽微笑,”你信不信它会为你翻开?”路明非的手心都是冷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要把一切赌在这虚无缥缈的运气上是很需要勇气的.还没轮到他下注、该万博倩决定跟不跟。万博倩这一轮有点奇怪,把自已的暗牌直接扣下了没有看。"showhand”_她把全部筹码都推了出去。路明非脑袋里”嗡”的一声,不看暗牌就敢showhand?这女孩受不了压力.准备撤了吧7!”别管我了,赢这个丑八怪.”万博倩瞥了一眼路明非,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路明非第一次发觉这女孩还挺妩媚,”师弟你牌技真棒,要是不管我,你早就能跑了吧?” 荷官的九个头部瞪着手中的暗牌,咕唧咕唧地鬼叫着,似乎在冥思苦想,这局面太复杂了,但显然它舍不得放弃,赢了这一局它就可以把万博倩踢下赌桌.它跟人一样有着对胜利的贪欲,万博倩赌的就是它的贪欲,于是这个女孩把自己押上了赌桌!”跟”、荷官终于下定决心. 万博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忽然轻松了o最后一张明牌翻开,红桃“q¨!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翻开自己的暗牌,至尊无敌的“皇家通花顺”万博倩的暗牌只是可怜“3”和“4¨,可她施施然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微光,凹陷的面颊好像都丰润了一些。"别哭丧着脸,你已经尽力我知道."万博倩微笑着说,"要不是荷官突然学会弃牌,你就能带我离开这里.现在我要去找高幂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出去了再想办法救我们哦。” “他对你真好。”路明非轻声说。“嗯,要不是他跟以前的女朋友老是有点藕断丝连,我大概早就跟他订婚了,万博倩撇嘴,“他就是特别心软,烦死了。”她顿了顿,“刚才我忽然很想回去找他,。” “嗯。”路明非点头, ¨我看你showhand!就明白了。” “你有什么心事么?”万博倩歪着脑袋看他,“我看你好像神不守舍的,喜欢上什么人了?” “嗯,。”路明非努力地笑笑。 “如果喜欢什么人,就要去找她,别在原地等哦。”万博倩轻声说,转过身走向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黑暗吞没了她的身影,只余下轻盈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路明非想象那个女孩在一片漆黑里奔跑起来,白色的裙角起落,就像是一匹闪着微光的独角兽那样美。虽然他看不见。 她一往无前地冲进隧道,丝毫不惧怕那里的黑暗那是高离开的方向。 在地铁上忍受过漫长的孤独后,她会和高幂重逢,深深地拥抱,她会紧紧地拉住他的手不松开,尽管这样会让他们下一轮的筹码少些。 "秀恩爱……小心别摔跤哦……¨路明非喃喃,抬脚踹了踹荷官,"前面两个都挂掉了,你怎么还不挂?”荷官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暗牌,似乎不能接受这种大逆转的失败,直到被路明非踹了个趔趄,它才猛地清醒过来,发出癫狂嘶哑的声音,¨我就不应该来这儿……你现在后悔太晚了……留只手行吗……不行!要留,留下你的命!" "一个台词控总要说完台词才会死.”荷官仆倒在筹码堆里,化为一摊古铜色的尘埃。白炽灯"灯嘶”的灭了。 3、第零站 “师兄你累不累?”夏弥问。 “没事,你有多重?100斤?只是负重100斤从王府井走到苹果园而已。”楚子航淡淡地说。 他正背着夏弥在隧道里跋涉,夏弥拿着手电为他照亮。轨道地基都是尖利的煤渣,她那双拖鞋在这里确实不管用。 “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问体重么?”夏弥脸色黑沉沉的,“最近吃得有点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子航无声地笑笑,懒得搭理她。他已经习惯了夏弥说话的方式,她胡搅蛮缠的时候,你大可以不理她,她也不会生气。 夏弥忽然把手电光圈移到隧道上:“前方要到站了。” 隧道壁上用红色的油漆漆着“102”,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前方。 “102号站,福寿岭。跟在我背后,不要离得太远,随时准备发动言灵。” 楚子航把夏弥放了下来,抽出了“村雨”提在手上。 “呀嘞呀嘞!我一向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夏弥举手敬礼。 两个人贴在隧道壁缓缓的前行,说了也奇怪,解决了那些死侍和镰鼬之后,隧道壁中的骨骼们就不再苏醒了。好像是被侵入者强硬的杀戮风格给吓到了似的。 远处出现了月台的轮廓,没有一丝灯光,只有滴水的声音。极长的水泥月台沉睡在彻底的黑暗里,好像几十年没有人造访了。 手电光圈扫到的地方都破败不堪,墙皮剥落,金属栏杆锈蚀,一根根白灰刷的大柱子支撑起顶部。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中反复回荡。 夏弥紧张地抓着楚子航的皮带,因为楚子航现在赤裸着上身,没有衣袖可揪:“这里比刚才还荒。” “跟真实的102站应该很像。这个地铁站不是民用的,所以很简陋,一点修饰都没有。如果在苹果园站藏起来不下车,就能跟着列车到这里。”楚子航忽然停下脚步,“有人刚刚来过这里。” 他往前走了几步,抬高手电,照亮了上方蒙着灰尘的白炽灯:“这个灯泡还是热的,所以不久前它还是亮着的,死侍或者其他什么死的东西自然不需要灯光。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人。” 他蹲下抓起一把灰尘,灰尘是古铜色的,被一块暗褐色的麻布盖着。 “跟那些死侍的灰有点像。”夏弥捻了一点凑到鼻尖,完全闻不出任何味道,像是石粉,但是非常沉重。 “嗨!师兄!看那个!”夏弥忽然高兴地蹦了起来,手指前方。 备用铁轨上停着一辆检修用的小铁车。这种检修车的历史很老了,结构也简单,只是一张平板,纯靠人力压动杠杆推动。 “检修车,你没见过么?”楚子航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用。 “完全不理解我的拳拳心意!”夏弥一脸恼火,“这样你就不用背我了嘛,我们可以坐那辆检修车继续往前。” “也好。”楚子航点点头。 “给你减轻负担也看不见你说声谢谢,”夏弥瞪眼,“难道背着还蛮来劲?不觉得我重么?” “你的准确体重应该是98斤,还不到100斤。按照你的身高来看,你全身的脂肪含量大概是23%,这个数据比正常脂肪含量要低了不少,根据哈佛医学院的数据,女性脂肪含量低于22%,可能导致不孕不育。所以你也许不用继续考虑减肥了。”楚子航跳上检修车,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夏弥,“所以我并不觉得你重。” 检修车在铁轨上飞驰。这古老的东西居然很好用,铁轨的摩擦力小,只要给它加一把力就能滑动很长的路,速度相当不错。 夏弥开始陪着楚子航嗨哟嗨哟地使劲压了一会儿,很快就累了,就转而抓住前面的栏杆,扮出在海船上眺望的样子说“左舷十五度”或者“满舵满舵”一类的白烂话。 楚子航又想起初见她的时候觉得是看到了一个女伴路明非,内心世界广阔又无厘头,思维像只发疯的兔子那样蹦来蹦去,像楚子航这种思维通路笔直如弹道的家伙永远也抓不住那只兔子的尾巴。 “真无聊,你都不会配合一下。”夏弥扭头看着楚子航。 “对不起。”楚子航淡淡地说。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听力上,以求前方或者后方有敌人逼近的时候迅速察觉,在这件事上他远远不如恺撒。 “小时候有人陪你玩么?”夏弥靠在栏杆上,歪着头。 楚子航想了想:”周末我妈妈和继父会带我去游乐场。“ “真是少爷的生活。”夏弥一脸鄙夷,“你有朋友么?” “没有。”楚子航顿了顿,“我不太会玩,我要是有你那么会玩,也许就有朋友了。” “我也没有朋友。”夏弥撅起嘴,坐了下来,把双腿伸到栏杆外,风掀起她的额发,她又开心起来,“喔喔!和过山车一样!” “你还喜欢过山车?”楚子航说,“六旗游乐场之后还没来得及感谢你。” “没事啦,同学嘛,你要怎么感谢我?请我去水族馆还是看电影?”夏弥转回头来挤眉弄眼。 楚子航答不上来,在摩天轮上他就因为这个话题被夏弥噎得够呛。 她像个兔子似的在你面前一个劲儿地蹦,你弄不清这是因为她的无厘头,还是嘲讽或者诱惑。 要真的是诱惑,那真是刀剑齐飞无坚不摧的诱惑啊,但就是有种人总是慢半拍,除了拔刀砍人别的事儿都慢半拍,中了女孩的刀还要好一阵子才知道痛。 楚子航低下头使劲地压着杠杆。 “哦呀哦呀!给力给力!再快点!”夏弥挥舞着双手,“去香波地群岛!” 芬格尔也说过这个烂笑话,是出自《海贼王》的典故,这部没完没了的超长篇漫画画到作者都觉得无聊的时候只好祭出“各自修行两年后在香波地群岛”重逢的大招来,两年后少年开始大叔化,萝莉都成了小御姐,于是又有了新故事可讲。 香波地群岛,那是个重逢之地。楚子航看着夏弥的背影,想起和这个女孩曾在仕兰中学的同一片树荫下走过,忽然有些出神。 “你没有朋友还那么能玩?”他说。 “就是因为没有朋友,只好自己跟自己玩咯,我小时候一个下午就在床上滚来滚去也不觉得无聊,我爸妈都说我有点疯疯癫癫的,因为我自己跟自己玩一会儿就嘿嘿笑。” 夏弥耸耸肩,“反正他们也很忙嘛要照顾哥哥,我就只好自己玩自己的咯。”她趴在栏杆上,把侧脸枕在胳膊上,大概是有些累了。 楚子航看着他那一头柔软的发丝在风里舞动着,阳光雨露的味道似乎弥漫了整个隧道,手指忽然动了动。有种奇怪的冲到要把手伸进她的头发里,摸摸她的脑袋。 是不是你也曾是倔强的小孩,低着头在人群里走过,不出声;离得很远看别人说说笑笑,也不出声;但是你心里有个很大的世界,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人都睡着以后,你躺在床上睁大眼睛透过窗户去看夜空,忽然难过,或者忽然笑得打滚儿? “希望事情能在明天中午结束,我陪你回家跟你家里解释。”楚子航说。 “嗯,”夏弥轻声说,忽然她睁大了眼睛,“别逗了!你玩我呢吧?我夜不归宿,第二天早晨带着一个男生回家跟我爹妈说,嗨,这是我师兄哦,昨晚的事情他想跟你们解释!我爹只会赏我们每人一个大巴掌,解释什么?不用解释了!解释你妹呀!” 楚子航表情僵硬,默默地低下头。 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直起身来,忽然间肩胛处的胎记好像要烧起来了。 “你帮我看一下肩膀那里行吗?”他转过身。 “嗯,你是在展示你强有力的肩大肌么?不用那么可以啦,我在路上已经鉴赏过了,hoho好心动”夏弥满嘴白烂话,但还是乖乖地凑过来细看。 胎记颜色赤红,像是一枚烧红的硬币嵌在骨骼里。夏弥伸出指头戳了戳,“痛么?” “不,只是很烫,”楚子航忽然一惊,“有什么声音,你听见了么?” 夏弥竖起耳朵细听,同时用手电四周扫射,“没有啊” 她把下面半截话吞回去了,就在检修车的旁边,她看见了一块界碑似的石头,表面简单地阴刻文字,用红色的油漆填满,只有一个数字,“100”。 “一百?”夏弥愣住了,“什么意思?” “不是一百,”楚子航说,“是下一站的编号。北京地铁每一站都有一个数字编号,一号线从西往东编号越来越大。但最西边的苹果园站不是101号而是103号,因为还有隐藏的两个车站福寿岭和高井,编号分别为102和101,我们刚才已经过了那两站。编号再往前推就是100,意思是第零站”他忽然愣住了,全身冰冷,脑颅深处传来阵阵剧痛。 第零站?怎么可能是第零站?就算还有两个车站没有投入使用,也不会有人把它们编号为第零站和负一站。 零时不该出现在常见编号中的,这个奇怪的数字是古代阿拉伯人发明的,是数学史上的巨大突破。它与其说是一个数字不如说是一个概括,空无的概念,它代表“不存在”! “停下!别往前了!”楚子航想去拉检修车的刹车。 这时候他终于听清了刚才的异响。那是汽车引擎的声音!后方隧道里透出雪亮的灯光,那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亮着大灯,沉雄地轰鸣着,沿着铁轨高速驶来,撞在检修车上。 楚子航猛地扑过去把夏弥压在身下。检修车像是一颗被火药气体推动的子弹那样,沿着铁轨滑向幽深的黑暗。楚子航耳边风声呼啸,不想是滑行,仿佛向着无尽深渊坠落。 被某种东西封锁了的记忆忽然苏醒了。“蒲公英”台风登陆那天,暴风雨里那个男人开着迈巴赫,带他偷偷驶入封闭的高架路,那个奇怪的、被所有人忽视的入口被柳树枝条遮挡的路牌风曾经瞬间掀起树枝,让他看见了入口编号! “000”号高架路入口!第零号高架路入口! 一切终于贯通了,为什么他总能在这一连串的事情里嗅到那个雨夜的味道,因为那一夜他也是在“死亡之国”尼伯龙根中! 4、史前遗族 恺撇开着敞篷小车在车流如织的西单北大街钻来钻去,就像是在野牛肚子下面奔跑的野兔。来来往往的大车都被他出其不意地截断,但没人冲他按喇叭. 因为被他超车的人心情都不错。秋高气爽的一天,一辆崭新的minicooper,带着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金发男子和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中国女孩,车后座上堆着999朵深红色玫瑰扎成的巨大花束。男孩和女孩相视而笑,都一脸的臭美,但是美得珠联璧合啊!大概是去结婚吧?每个人都这么猜。 要是自己开着这么辆车带着这么一个妞去结婚,哪能耐住性子等啊?车大概能开得飞起来! 车停在婚庆大厦的路边,这栋大楼里都是做婚礼生意的店铺,拍婿纱照的、订做首饰的、乃至于婚礼司仪。 恺撤拉着诺诺一路小跑上到四层,在一问挂着深红色蜀绣门帘的店铺面前停下。两扇褐色的老木门,门上钉着老式的铜门环。恺撤扣了扣门环,一个清瘦的老人把门拉开一条缝,“恺撒?加图索先生?”他上下打量诺诺,微微点头,“嗯!货色不错!” “喂!你是带我来见什么人贩子么?”诺诺扭头向着凯撒,“我得提醒你,把我卖给人传宗接代对买家是不负责的行为,我很不靠谱的!”老人微笑,“我是说这身喜服,材质不错,手工刺绣,细节拿捏的也到位,是清朝官宦人家新娘的装束。现在能做到的裁缝已经很少了。只是还得改得适合你的腰身,嗯,此外还缺最重要的东西。”“什么?”“凤冠霞帔。”老人把整扇门推开。 仿佛宝库洞开的瞬间,珠玉之光照亮了眼睛。温润的珍珠、剔透的翡翠、色彩千变万化的琉璃珠子、珐琅.的纽扣、黄金红金和白金丝卷…… 正中的桌子上则是一具用黑布蒙着的半身像,老人带着得意的笑揭去那张黑布,半身像戴着一项赤金色凤凰压顶的凤冠,百乌云集于凤凰后,每一只鸟的双翼都是手工雕刻的羽毛,而遮面的珠帘是用一粒粒翡翠穿成。“哇噻!”诺诺惊讶得张大了嘴。 “这样的喜服,就要搭配凤冠,你的男朋友为你订制了一顶凤冠,”老人说,“全手工制作,需要半年的时间!但在开始之前,你先得选定你喜欢的造型。”“喜欢么?恺撤握住诺诺的手,轻声说,“你戴上会光辉灿烂的。”“那会是两公斤的黄金、108枚红珊瑚珠子和12块冰种翡翠打造的顶级中国首饰,全手工,能直接送去拍卖的!跟这个比起来什么卡地亚的结婚戒指,都是小儿科!”做首饰的老师傅牛逼哄哄,“在咱们中国,就是凤冠霞帔才给力!” “听起来真的好重呀……”诺诺轻声赞叹。“喜服修改要多久?等着用."恺撒转头问老师傅。“滚蛋!只是订婚,喜服要到结婚时候才穿的!”诺诺抢白他。 “早点准备到时候省力,你订了婚还跑得掉么?”恺撒自然而然地搂着她的腰让她靠自己更近一些. “就算现在改好,结婚时也未必能穿,朋友……女和猪一样,胖起来是很快的……”诺诺像蚊子一样哼哼。 路明非摸着湿漉漉的隧道壁往前,手电他留给高幂他们了,那东西对他们会更有用。黑暗好像粘稠的泥潭,他跋涉在泥潭中。他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会不会有一扇门,华丽丽地亮着彩灯,写着“exit"。但他只能往前走,他不能回头。 他想起希腊神话里那个叫俄耳甫斯的兄弟的故事兄弟弹得一手好琴,是能够弹得石头都落泪,地狱三头狗都鸣鸣地围着他卖萌的强者,他还有一个漂亮老婆欧律狄克。但欧律狄克给毒蛇咬死了,俄耳甫斯兄弟以泪洗面之后抄着他的家伙就奔地府去了,一路把冥河上的艄公都给弹哭了。最后杀到冥界老大哈迪斯面前说,我要我老婆。哈迪斯说你牛逼!行!老婆你带走,不过有个条件,走出冥界之前你不能回头看她,否则她就永远留在这里了。俄耳甫斯兄弟就带着老婆一路往前,老婆就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地诉相思,俄尔甫斯兄弟横下一条心,愣是一路没回头搭理老婆。就在他们已经看到人间阳光的时候,老婆抱怨说你不爱我了。俄耳甫斯兄弟心里柔情忽然泛滥,回身拥抱老婆,老婆就此被地狱的长臂拉了回去,只留下一串眼泪给他。这个故事说明天下的英雄好汉,十有八九都是挂在那要命的温柔上,所以《葵花宝典》教育大家“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委实道理精妙!不过说起来那又如何昵?东方不败倒是大仁大勇地照做了,可还有杨莲亭在后面埋伏着他呐!说起来没有遇到什么陈雯雯什么诺诺之前他也是一条好汉呀!他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小屁孩,站在叔叔家的天台上,双手比着枪形对着夜幕中的红绿色啪啪地扫射,不害怕不惊恐,不忧伤更不绝望,是个相信自己会拥有全世界的小屁孩。可是后来他长大了,知道了这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是圣斗土,不是高喊着“希望”那种热血口号就能再站起来的。有些希望就像是肥皂泡泡啊,注定要破掉;有些人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这一次倒下去就不会再站起来了。各种观众真是抱歉,主角这次撑不住了……不会再去抓那妞儿的手了,她已经……很幸福了啊。他必须强迫自己不断地想这个想那个,否则就会撑不下去。最后他想到了万博倩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如果喜欢.,什么人,就要去找她,别在原地等哦。” 说得真好,如果有人在外面等他的话,他也会跟万傅倩一样飞跑吧?可是没有啊。 说起来不该是你走出这个迷宫的啊,四个人里你最没价值,要是高幂和万傅倩出去了就能结婚了吧?赵孟华出去也会有柳淼淼和陈雯雯两个美少女得救,会围着他哭,你出去了能干啥?你挂在这里也就是芬格尔可能有点兔死狐悲罢了。 靠!想到这些事情果然就豪气横生啊!再也不惧黑暗里藏着的任何妖魔鬼怪!你看老子这渣到爆的人生老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勾魂么兄弟来嘛!没有存在感的人生就是坦荡荡! 他忽然摸不到隧道壁了,扑面摔倒在一堆煤渣上。 她仰起头,只看见无限高矿的黑暗中漂移的金色星光,望不到顶,也看不到壁。他走进这个巨大的空间,就像一只蚂蚁在深夜爬进圣彼得大教堂。他到达了地铁的终点,也是迷宫的尽头。 他越过一根根枕木向前摸索,穿越这个巨大的空间累得他气喘吁吁,最后他看到了一面人工开凿出来的岩壁,上面满是机械留下的痕迹,贴着岩壁的是梭形的水泥月台,奔到是石壁前摸索拍打。见鬼了,根本不像是有门的样子,看这么坚厚的石壁他此刻大概是在一座山的内部,在这岩壁上开凿通道确实是惊人的工程量。 妈的,不会被涮了吧?他心里嘀咕。这时候岩壁上有黄色的灯亮起来了,缓慢的闪烁着。路明非又惊喜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无意中触动了什么开门的机关。他竭力抬头去看那盏在高处闪烁的灯,但是位置太高了看不清楚。 坚厚的岩壁开始震动了,裂痕自上而下出现,路明非脸色有点难看,这迷宫之门打开的架势倒像是黄金十二圣斗士打开叹息之墙,让人觉得里面会蹦出个哈迪斯来。 整个岩壁都是龟裂的纹路,片片碎石落下,尘埃弥漫,路明非捂着脸一步步后退。黄灯摇晃着似乎要掉下来了,他周围的岩石片片剥落。路明非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心中生出一股刺骨的恶寒那盏黄灯正在看他! 他还没有来得及掉头逃跑,岩壁彻底崩裂了,蛇一般的东西从裂缝中游出,鳞片愕然!那黄灯是巨蛇的眼睛! 酒的麻衣和薯片妞都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龙对于混血种而言也是个很抽象的东西,很少有人见过真正形态的古龙,这种生物又具有彻底改变骨骼的结构伪装自己的能力,因此古代典籍里的龙有时候是带翼的四足恐龙,有时候则是貌美的娜迦,有时候则是独角的长蛇,画画的说龙的步骤是“一画鹿角二虾目、三画狗鼻四画牛嘴、五画狮毛六鱼鳞、七画蛇身八火炎,九画鸡脚画龙罢”,说白了就是个九不像。 然而此刻一切面纱都被剥去,这个史前遗族以至凶至戾、至伟岸=又至锋利的外表露于世! 那是一条真正的巨龙,率先突破岩壁的是他修长的脖子。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他古奥庄严的躯体,他显然是个爬行类,但是必然和爬行类都美丽。 只不过那种美是阴暗之美、雄浑之美和深邃之美,令人敬畏。全身青黑色的鳞片从前往后一次张开一次合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满是骨突的脸上带着君主班的威严,他俯视路明非, 张开了巨大的黑翼,尖刺地嘶吼起来。 路明非死死的捂着耳朵,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他果断地敬佩史上的屠龙的英雄人物,居然能在这种巨型生物面前昂然而立拔出剑来。 他并不知道在这样近的距离上,即使历史上的屠龙英雄们也会有半数因心脏爆裂而死,而他还能呆呆地站着。 龙蛇一般的长颈忽然一缩,双爪子刨地,小心地缩到角落里。他把头低到基本贴到地面,警惕地打量着路明非,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他不太敢动,他记得什么野外生存书上说,要是野兽和你对峙千万别逃,野兽其实在观察你,你一逃他知道你心虚就跟在你屁股后面咬你。 不过龙是野兽么?这东西是智慧生物,卡塞尔学院的书上提到龙都是用他和她。 巨龙金色的眼睛微微收缩,像是猫头鹰一样。路明非一愣,忽然明白这东西的姿态像什么了。根本就是只猫嘛!一只座头鲸那么重的巨猫! 龙游动着长颈缓缓地靠近路明非,路明非站的笔直,好像一根铅笔插在月台上。逃也没有用,这长脖子简直跟《狂蟒之灾》里那史前巨蟒差不多了,轻松一伸一缩,猎豹的速度也逃不掉。龙缓缓的张大嘴,利齿如枪簇,黑色的长舌从上到下舔过路明非全身。 “你赢了。” “喂,台词错了吧?不该是哇!好嫩的肥羊么?”路明非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赢了”龙又一次说,低沉威严,“我们来玩什么?” “玩什么都好,只要别玩吃肉的游戏就行,”路明非烂话脱口而出,其实是他此刻神经绷紧根本管不了自己那张欠嘴。 龙大概无法理解路明非的白烂精神,眼神又变得警惕起来,他缓缓的后退,缩到岩壁边。他那个动作就像是缩紧的蛇一样危险,因为随时能弹出去一口咬住猎物,路明非浑身都是冷汗。 龙猛地挥动膜翼,路明非看那动作好像是要扔石头打他,急忙捂脸。一个蓝色的袋子落在龙和路明非之间。 那是一代薯片。 这神兽似地玩意真能整,路明非的逻辑彻底混乱,龙类是种卖萌的生物? “给你”龙仍旧是很谨慎的盯着路明非。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有此礼遇,只觉得双膝发软,恨不得叩拜下去说谢主隆恩啊不,龙恩! 龙盯着路明非看了很久,见他没动弹,再次伸出黑翼。翼端是锋锐的爪子,这巨型生物的动作极其精准,利爪挑开了薯片的包装袋,小心地夹起一片薯片放到嘴里。 “薯片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龙以君王般的低沉的声音说。 路明非捂脸,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鼓起勇气上上下下打量这史前神兽。龙有30或是40米长,但这斌非完整长度,龙只有前半身暴露在外,后半身还是骨骼形态,粗大的脊椎从前往后渐渐石化,最后和石壁相接。 这东西就像传说中的不死生物,半身显露生存之相,半身显露死亡,生死巧妙的融为一体,似乎有着什么宗教上的意义。 不过这卖萌的语气不知道有没有年满五岁 作战计划到这里已经完全破产了,因为根本不知道“大地与山之王”是什么东西,诺玛没法给出精确计划,副校长则认为“七宗罪”在手里,因该问题不大。 应该问题不大?“青铜与火之王”身上好歹有个融合的老唐是弱点,眼前这神兽浑身上下都是铁鳞!七宗罪就算锋利,对他也不过是把铅笔刀! 龙看起来果然热爱薯片,很快他就吃完了一袋薯片。路明非一直没动弹,龙警惕的眼神也慢慢放松了,取而代之是对路明非的不满意。 真是一种“不满意”的眼神,不是轻蔑不是不屑,就像是一只猫对主人的不满意。 “你一点都不好玩。”龙说“但你很会赌,我打不赢你。我们” 他接下来的话让路明非一头栽倒,“看电视吧。” 路明非很想直接晕过去,但问题是他没有晕倒,那还能怎样? 这是他人生中值得纪念的一天,他出错了头,认错了妞,进错了地方一切都是错的,连龙都是错的。 龙真的拿出了个电视,18寸的老式电视,一个沉重的大方盒子。 显然这是它重要玩具之一,他轻拿轻放,用翼尖接上电源的时候也异常仔细。屏幕的灯光照亮了黑色的龙鳞和路明非的脸,龙把下颚放在月台上,路明非坐在他脑袋旁边,还没有龙头的1/3高,就像贴着一块巨大的岩石。 这奇怪的和谐感是怎么回事? 屏幕上满是雪花点,信号很差,正再放周星驰的《赌圣》。 这个巨大的迷宫大概都被这条龙控制着,荷官开始木呆呆的,后来满口台词,也不过是被这条龙控制了。 他是看门人也是这里的主宰,但他的智力显然有点问题 ,对于这条龙而言,他们这些人似乎不应该称作“入侵者”,而是来陪他玩的人,他用一个赌局选拔他认为最好玩的人。就像一个小孩对于家里来的客人好奇。 月台旁边堆着各种奇怪的东西,被分拣的瓶盖、烟纸壳、指南针、色彩艳丽的包装纸显然都是这条龙精心收藏的。 这条龙构筑了这个炼金迷宫自己生活在里面,像个宅小孩缩在自己卧室里,而自己居然是来杀他的。想到这一点路明非不由得有点不舒服。 不对!他浑身一颤,意识到自己的推论中有个错误!固然也许会有垃圾被地铁运进这个空间,但是薯片呢?电视呢?这条龙的脊椎连载比眼力无法移动,他好像是被养在这里。 5、屠龙者,集结 恺撒走出首饰工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罗盘。 不是指南针,而是个刻着天干地支和伏羲六十四卦的铜盘,中间是人首蛇身的磁针。 这东西是风水先生拿来算时辰探地脉的玩意儿,这是林凤隆老先生后来寄到恺撒住处的,说这东西是前明古物,对他估计会有点用处。 诺诺量身和选翡翠需要点儿时间,恺撒正好来探探地脉……这里就是当年王恭厂大爆炸的旧址,恺撒其实是在定位王恭厂旧址的时候找到那家首饰工坊。 他他一手翻着一本周易,一手端着罗盘往楼下去,周围的人无不侧目。 但有远比他更吸引视线的,一楼传来了掌声,恺撒往楼下张望,看见一队皇帝摇摆着进了婚庆大厦,后面还跟着一顶红色花轿。为首的一个仰头看见二楼的恺撒,惊喜地摘下园框老墨镜招手,“嗨!恺撒!你也在这里!” 恺撒真想捂脸说我不认识你。 那是三四十个洋人,没人一身明黄色黄袍,下面是老北京布鞋,头上是明珠顶戴,都戴着圆框茶色墨镜,一个个拽着方步,一个个喜笑颜开,知道的说是混血种的背景旅游团,不知道的一位是商场的宣传活动。为首的是唐森,芝加哥地区做建筑业的混血种,虽然阵营不同但凯撒还是和他认识,加图索家族的一些分支机构和唐森的公司有往来。 “嗨!唐森!你好!”恺撒也只好张开双臂拥抱这位奔上二楼的皇帝,“你穿龙袍真是棒极了!” “哦!我们团购的!很便宜!”唐森正了正顶戴,“我们的一位朋友看上这次的导游女孩,非常浪漫!我们今天是来选中式婚纱的,你也是来选中式婚纱?” 恺撒是在不好意思承认他和这些二货的来意一样,只好微微一笑。他忽然愣住了,一直微微颤动的磁针忽然告诉旋转起来,地磁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忽然变化了,好像他们脚下是某个磁力漩涡。 “喔!这是什么?”唐森好奇的看着他手中那玩意儿,开了个玩笑,“是因为我们来了它很高兴所以转的那么快么?” “不,”恺撒面色凝重,“它的用途似乎不是测二百五的密集度……”道里忽然吹来了风,风里带有些微的灼热气息。 龙沉雄地低吼,黑翼展开,前腿撑起。他站起来了,金瞳紧紧地收缩起来。连路明非这种迟钝的家伙都感觉到龙忽然透出了强烈的敌意。 这才是一条龙真正该具有的气场,古古奥森严。 “兄弟你没事不要瞎变身啊……我可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呢。”路明非吓得直哆嗦,一步步往后退。 龙的巨翼扫过月台,把他珍藏的那堆破烂都扫到了身后,又用翼手轻轻抓起电视,也把它置于自己身后,然后脖子后缩,像是预备进攻的蛇那样,直视前方。 前方隧道里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声音,什么东西正在逼近,带着橘色的火光。 两团火光从隧道里飞了出来,那时燃烧棒,卡塞尔学院标配,用于在黑暗中照明,一根就足够照亮歌剧院那样的巨大空间。但是在这里它还远远不够,只不过照亮了隧道出口附近的一片区域。一辆铸铁检修车滑出了隧道,车上压动杠杆的年轻人赤裸着上身。 楚子航! 路明非激动得就差热泪盈眶,好比失陷在海外的难民看见挂着五星红旗的大船出现在海平面上。可大船哪有面瘫师兄的美感?那看那条紧身牛仔裤上的皱褶,你看那汗水淋漓的后背,肌肉分明的双臂有力地一下下压动杠杆,每一根线条蜷缩又舒展,美得如诗如画!让人瞬间想到了名画上汲水的少女啊…… 但是见鬼!面瘫师兄你秀逗了吧?虽然你一直是个紫龙式的脱衣男但是在一条龙面前展示肌肉有屁用啊!就算你肱二头肌超过施瓦辛格也不够龙吃个午饭的啊!你悄悄潜进来救我就好了,你摆这个pose……….路明非心里的吐槽之神唾沫横飞。 检修车压碎了燃烧棒,但是楚子航的身影非但没有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 此时已经能清楚地看见检修车周围笼罩着一个透明的气界,上面流动着暗红色的光,检修车经过的地方铁轨变成耀眼的金红色,就是是刚从热轧机里吐出的钢条,接近熔点! “君焰”的领域,楚子航携着这个高危领域而来,把自己和这两检修车一起变成了滑动于铁轨上的炸弹!压杠杆的速度越来越快。领域表面流动的光从暗红色变为血红,越来越亮,最后变得阳光般刺眼。 楚子航快要支撑不住这个领域了。“君焰”被牢牢控制的时候,其实是漆黑一片的,纯黑色的火焰是把光热都隐藏起来,爆发的时候才化为灼目地焰色。 现在被言灵之力束缚的光和热正挣扎着要从领域中脱离出来,沉重的铸铁检修车也从边缘开始熔化,金色钢屑落在地上溅开。 这枚用言灵填充的炸弹随时会爆炸。 路明非一个飞扑藏到一个石墩子后面,耳边传来刺耳的长吟,就像是用钢锯条在石头上磨蹭。龙在尖叫,他震动双翼,鼓起强烈的风,吹地整个空间里飞沙走石。 龙无法逃走!他是被禁锢在这里的!路明非忽然明白了。龙的后半截身体石化在岩壁里,楚子航抓住了他的弱点。龙不能闪避,只能硬扛。但龙能顶得住灌满“君王烈焰”的炸弹一击?被这东西砸中,好比一发凝固汽油弹糊在脸上爆炸。 楚子航猛地洞开杠杆,腾空倒翻,检修车以超过100公里的高速向着龙冲去。楚子航脱离的瞬间,钢铁开始燃烧,检修车流动着夺目的金色。轨道尽头是封闭的,砌着巨大的水泥墩,检修车一头撞在水泥墩上,翻转着腾空而起,完美的角度,完美的弧线,砸向龙的头部。 路明非傻眼了。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必须精确地控制速度,这种要命的关头还能做出最冷静的计算,得到准确的结果,楚子航的数学居然强到这个地步?强到这个地步的……还算是人么? 楚子航落地,猛地站直。他确实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他的肌肉表面覆盖着青灰色的薄鳞,手上骨节涨大,面骨突出,黄金瞳像是在燃烧。路明非倒吸了一口冷气,搞不清楚师兄到底是跟龙一拨还是跟他一拨的,因为看起来楚子航像龙胜过像他,根本就是一个异类! 所以他不喜欢跟人配合,因为爆血后的状态决不能被别人看见。 龙没法闪避,只能紧紧地用双翼把头抱了起来,就像准备挨打的孩子。路明非忽然有点于心不忍,这东西真的是龙类么?就凭这智商? 检修车撞在龙翼上,瞬间熔尽。惊天动地的巨震,所有光与热都迸发出来,钢水四溅。路明非能听见钢水灼烧龙翼的可怕声音,爆炸把龙收藏的瓶盖激得四面飞溅,子弹般打在路明非藏身的石墩子上。 路明非抱着头,蜷缩着,忽然明白了龙为什么要扫空月台,他是意识到强敌的到来,要把收藏的东西藏在自己的身后。就像是巨大的灾祸到来的时候,孩子把心爱的玩具藏在床下最隐秘的角落,以为这样它们就安全了。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一块被爆炸激飞的碎片落在距离路明非不远的地方,那时电视机外壳的一部分,上面还有未息的火苗。 尘埃缓缓降落,龙仍以双翼抱着头,僵立不动。铁水在他身上缓慢地凝结,同时灼烧着鳞片发出“嘶嘶”的声音。路明非从石墩子后面探出头来,大气都不敢出。 楚子航全身的细鳞一张一合,虬结的肌肉如铁筋般凸出。他再度吟唱起来,领域展开,鳞片缝隙汩汩的血流迅速蒸发为红雾。 二度爆血! “言灵。君焰”的领域进一步扩张。这一次楚子航牢牢地控制着局面,黑红色的气流在领域气界边缘游走,像是无数半透明的蛇。他很黯淡,但周围尽是炽烈的光焰!铺道的煤渣被引燃了,轨道熔为铁水,楚子航如同站在烈火祭坛的中央。 这才是所谓“龙血”的真实力量么?路明非本以为恺撒的“镰鼬”已经是不可思议的能力,但现在楚子航爆发出的伟力简直让人想到了三峡水库中暴怒的青铜与火之王。 这种血统真的可控么?连路明非都怀疑。也许调查组是对的?至少得把他安置在校园以外, 好好给他讲点做人的道理,让他不要轻易冲到,最好学个佛修个道……还派他出来执行什么任务啊?这根本就是豢养一条龙去屠另一条龙把? 龙身上刚刚凝结的铁膜发出轻微的裂响。路明非大了一个寒战,被燃烧糊在脸上爆炸了还能活?这东西真的“生物”么? 铁膜崩碎,龙猛地张开双翼,双翼被灼烧出大大小小的孔洞。他发出愤怒的长嘶,铁屑如细小的箭矢飞射,刺破空气发出嘶嘶声。 他俯身做出扑击的预备姿态,不过这个威风凛凛的动作相比光焰中的楚子航真实逊毙了。这大家伙能抵抗燃烧贴在脸上爆炸,可反击起来完全没有那种神明般的威势,就像一只从被打懵的状态中苏醒过来的巨型阿猫阿狗,正在暴怒地龇牙。 路明非忽然觉得呼吸艰难起来。巨大的空间中仿佛孕育着一个热带风暴,风眼正在吞噬所有的空气,其他地方的气压疯狂下降。那是另一个领域被激发了,一个足以影响整个空间的高阶言灵被释放。它正从整个空间里抽提氧气,数以吨记的氧气! 夏弥的“风王之瞳”。 不知何时,她悬浮在了龙的面前,楚子航的头顶。波西米亚长裙漫卷如云,长发也漫卷如云,她吟唱着言灵,如天使唱着圣歌降临,眼瞳清澈光润,赤裸的双脚上凝结着鲜艳的血珠。 路明非知道她很美,却不知道她这么没。这一刻她的美丽在风的衬托下让人忍不住要去遮眼,好像是畏惧那容光射入自己的心。她是风王的女儿,风王的瞳孔,在高天里酝酿一场灭世的风暴。 “君焰”开始释放,但不是以往那种爆炸的效果,无声,甚至是死寂地燃烧。黑红色的气蛇、灼热的煤渣、金色的铁水,都顺从夏弥的召唤而升起,楚子航酝酿的高热也被她全数吸走,楚子航仰头望着她,全身鳞片中的血丝冉冉升空。 夏弥早已经在这场风暴的核心凝聚了数以吨记的氧气!高热、氧气、煤渣、熔化的钢铁,这些风暴的素材以夏弥为中心旋转,仿佛着火的风车轮舞,波西米亚长裙加百合花般盛放。 “师妹啊……这样会走光哎。”路明非喃喃地说。 但此时此刻他对这个走光的师妹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不敢有。夏弥身上绝对的力量、绝对的血统、绝对的威严仿佛凌空的山岳,他这样的家伙只能膜拜。什么防火防盗防师兄,这样的师妹谁敢要?就算走光了也就是头走光的爬行类啊!你会猥琐地偷看乌龟宝宝的屁屁么?能配得上她的,只有她下方那个同为异类的男人。 夏弥低头看着龙,伸手似乎要抚摸他的头顶。她的眼瞳深处居然有着那么多那么多的温柔,好像小女孩向自己养的小猫伸出手去。 龙也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被她的美震惊了。 美得就像是一场永别。 言灵。君焰,爆发! 言灵。风王之瞳,爆发! 火焰的狂流和数以吨计的氧气混合,灼目之光,焚城烈焰!光与火的龙卷从夏弥伸出的掌心中吐出,两个言灵的完美叠加!无与伦比,天作之合! 火龙卷像锥子一样钻在龙的双眼中央,高热高压同时作用,效果不再是凝固汽油弹,而是高功率的激光发生器! 龙的颅骨被火龙卷钻出了缺口,高热进入脑颅深处,灼烧着他的神经。尽管他拥有强悍的身躯,却无法对抗神经被烧毁的剧痛。他的惨嚎声介乎于人类和野兽的声音之间,混合着仇恨和疯狂,路明非死死地捂住耳朵不敢听,这头危险的动物在生命的尽头发出的吼叫虽然震耳欲聋,但也不过像是猫被虐杀时的哀哭。 龙倒在月台上,双翼抱着头翻滚。巨大的身躯撞击地面,鳞片碎裂,血流满地。 地狱般的灿烂。 “楚子航!”夏弥大喊。 楚子航从极度疲惫中猛然回复神智。龙还没有死,任务还没有结束。 对龙类,你永远要看着他的生机尽绝!这是学院对每个执行部专员的教育。因为人类不可能知道龙类的身体里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楚子航揭开了黑箱,炼金刀剑。七宗罪! 楚子航举起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拍在刀匣上,在狂龙的吟声中刀剑弹出。 汉八方古剑“傲慢”,太刀“妒忌”,两种原罪,两种惩罚,楚子航双手刀剑,鹰一样扑击出去。精炼后的血统令他已经能拔出“妒忌”,但很勉强,刀柄上弹出的鳞片刺进了他的手心。疼痛被他抛在脑后,他跃上月台,跃入空中,双手刀剑插入龙眼。龙挣扎着猛地立起,凄绝地长吟着,竭力伸出脖子,愤怒地把嘴张大到极限,对着仍旧浮在空中的夏弥。他的嘴裂开得巨大,颔骨结构就像巨蟒,张嘴的时候能够接近180度地开合角,简直能吞下一列地铁!森然的利齿暴出,就像一簇指向夏弥的长矛。 他把所有的怨毒都指向了夏弥,这一击集中了他最后的力量。这是一头巨龙垂死之际的狂暴,他挣扎着向前,埋入岩石中的脊骨都要被扯断似的。 但他没能命中。他已经看不见了,“七宗罪”对于龙类是致命的武器。有巨大的力量从龙瞳深处爆发,浓腥的血泉沿着刀剑破开的口子激she,就像是钻孔中喷出的泥浆,把那对刀剑也推了出来。楚子航在龙抬头的瞬间没有闪开,而是抓住刀柄被龙带往空中。 这时他抓住了龙面骨上的角质凸起,站在龙的头顶。 他从血泉中接住了那对血淋淋的刀剑,同时插入龙的颅骨上的缺口。这一击直插进了龙的脑干,毁掉了他的整个神经中枢。 楚子航跃起,稳稳地落地。 龙仰天扑击的身影僵住了,这一幕就像是油画,空中飞翔着天使,而邪恶的黑龙仰首去扑击她。画面定格在黑龙即将触及天使的瞬间,天使笼罩在炽烈的风和火焰中,不闪不避,似乎怜悯着这头巨兽的无知。蛇一样的脖子软软地垂落,龙重重地摔在月台上,巨大的黑翼翻过来盖住了自己的尸体。 领域溃散,夏弥终于支撑不住“风王之瞳”了,直坠下来。楚子航转身扑上去接住了她,她像是一片坠落的树叶般轻盈。 路明非惊呆了:师妹……不会死了吧!“ 第十八幕 耶梦加得 “或许是不如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看着监视屏幕上龙喷洒着血泉倒下,也看着男孩把女孩紧紧拥着怀里好像拥抱整个世界,酒德麻衣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轻声吟着这句古朴的和歌,短期早已凉了的热巧克力抿了一口,也行是因为凉了,入口有一股微微的苦味。 “别多愁善感啦,这不都是我们计划中的事么?”薯片妞拍了拍她的肩膀,幕后的坏人是没有资格多愁善感的。” “还好啦。”酒德麻?衣耸耸肩,“你说我们算不算相信幻影的人?” “每个人都相信幻影啊。”薯片妞轻声说,“不相信幻影你就活不下去了,谁能保证自己知道的每件事都是真的呢?谁能克制自己不去相信一些很美但是虚幻的事呢?” “嗯,在幻影破灭前死掉就好啦。”酒德麻衣看着监控屏幕,缓缓地说。 楚子航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灼热的血从巨大的伤口里慢慢的涌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被那只锋利的爪塞住了,整个心房里的血会瞬间流空一滴不剩吧? “没想到?”夏弥轻声问。落尽楚子航怀里的不是那个天使般的女孩了。她赤\身裸\体,纤细玲珑,但全身是铁灰色的,随着呼吸,锋利的鳞片缓缓舒张。那些刺破皮肤吐出的鳞片把波希米亚长裙撕裂成了碎片,原本冻得通红的脚前端,黑色的利爪取代了剪得圆圆的脚趾甲,她右手的利爪刺进了楚子航的左胸,双脚利爪插进了楚子航的两腿膝盖。她歪着头看着楚子航,像是在欣赏他此刻的痛楚,金色的瞳孔中带着森冷的笑意。 原本应该冲上去给这对相拥的男女再当一回灯泡的路明非呆呆的站在远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的真名。”楚子航嘶哑地说。 夏弥勐地撤出利爪,楚子航一掌按住伤口,以免全身的血在一瞬间涌出来,他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无力的坐下,满是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夏弥,大概是想在血流完之前看清楚那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 夏弥缓步走到死去的龙身边,抚摸着他巨大的头颅,“他是我哥哥,龙族名字‘芬里厄(我帮你打出来啦:)’大地与山之王。” “芬里厄,北欧神话里邪神洛基和女巨人安尔伯达所生的狼。”楚子航低声说。 “恩,所以你也猜到我的名字了,对么?”夏弥扭头看着楚子航,微笑。 “耶梦加得。”楚子航无力的靠在一截断裂的石墩上,“芬里呃的妹妹。” “对啊,夏弥点头,”我就是耶梦加得,龙王耶梦加得,在你们人类的神话里,我就是环绕‘中庭’的那条蛇。” “你们应该还有个妹妹海拉,死神海拉。” “海拉还没生下来呢。”夏弥眯眯眼,“但是很快了,今天是她的降生之日,就在这里。” 她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路明非,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和一个女孩嘲笑偷看她的男生一样,满满的都是凉薄和讽刺。 “别担心师兄,今晚不会有第三位龙王了,你们的推断没错,四大君主的王座上都是一堆双胞胎。”夏弥笑完了,冷冷地说,“死神海拉是我和哥哥的融合,就是今晚,就在这里。”她俯身亲吻龙被毁的研究,龙巨大的眼珠已经干瘪了,里面的血和其他的液体都流空了,只剩下漆黑的裂开,就像孵化了之后的虫卵那样恐(原本是“可”,明显的错字,印刷真效率)怖。 那么温柔的亲吻,就像是小女孩用鼻子去碰自己的小猫,可不知为何,路明非觉得毛骨悚然。 “你是要吞噬他。”楚子航低声说。 “是的,没想到人类能从零碎的历史里推导出这个秘密,我们的力量来源于血统,但纯血种不像你们低贱的溷血种,你们还要试着提高自己的血统纯度,我们则已达到巅峰,我们强化血统的办法,只能是溷入其他纯血同类大的血。”夏弥坐在地上,抱住巨大的龙首,用脸轻轻地蹭,她的脸被细小的鳞片包裹起来,可还是那么美好。“等到我吃了他,我们的血统融合,海拉就会诞生。海拉不是耶梦加得,也不是芬里厄,她是我们两个人之和,但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强。” “你们会最终进化成神?” 夏弥点头:“说的真好,所谓的死神,是尼伯龙根的女王。他能打开世界上所有死人之国的门,那将是神话时代的归来,很美,可惜你们都看不到了。” “你跟我说起过你的哥哥……你说他很相信你,在丫的眼里你就是一起……他本来有机会反击,只是因为你挡在他的前面,他很吃惊。”楚子航声音微细。沾满血水的颓发低垂,挡住了他的眼睛,“你早就可以吞噬他,为什么要等到今天,费那么多周折?” 夏弥捂着嘴,咯咯地轻笑青睐。她忽然扑在龙首上,捶打着“哥哥”的面骨,好像是听到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似得。 “因为我爱她啊。“夏弥忽然不笑了,轻轻的说。 我靠,爱你就杀死你?路明非心说这爱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可这句吐槽他出了口,一则他已经吓怂了,二则夏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抬起来头,泪水从她满是鳞的脸上滑落,金色的瞳孔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悲伤涌出来,就像是海潮。 这要是假的,去奥斯卡拿个影后不是问题啊! “你们是不是觉得他根本不像一条龙?他那么傻,智商像个四五岁的孩子,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却不知道怎么使用,他只会跟在你屁股后面叫姐姐姐姐,说他要出去玩。” 夏弥昂起脸,任凭那些泪水流下,她的黄金瞳越发炽热,面骨发出“咔咔”的微声,扭曲起来,嘴裂变大,牙齿突出如利剑,她在急剧地龙化成一条悲伤和暴怒的雌龙,“可他是我哥哥啊!我为什么不爱他?” “可你把他养在这里……这个炼金迷宫的看门人其实是你对不对?你把他作为食物养在这里……你早就准备好了有朝一日要吞噬他吧?你在等待他彻底孵化。”楚子航轻声说。 “闭嘴!”只是一瞬间,一连串的虚影闪过,夏弥冲到楚子航面前,把他拎起来举向空中。 已经不能用“夏弥”来称呼他了,各种龙类特征出现在它身上,她的衣服被鳞片和骨刺撕裂,赤身裸\体,浑身钢铁般的肌肉,嶙峋的骨突出现在前额和下颔,膝关节反弯,娇美的小腿现在应该叫做“强劲的后肢”。它刚才就是用这种后肢忽然加速,肉眼已经捕捉不到她的身影。 她是龙王,龙王耶梦加得。 “我说错了么?让你这么暴怒。”楚子航居然轻轻地笑了,咳出一口黑色的血,“他不就是你的食物么?大餐等着你呢,你还不赶紧入席?” “闭嘴!”耶梦加得嘶吼,“你们知道弃族的绝望么?上千年的沉睡!无穷的循环的噩梦!最深的黑?暗里只有你自己!”她的眼睛有红色的水流下,不知道是龙泪还是血。 “还有你哥哥拉着你的手……你舍得牺牲它么?她是唯一陪了你千年的人,着么多年这么多年啊!只有他……在弃族的王座上,只有王与王拥抱着温暖……” 它嚎啕大哭起来,像个疯子,又像是失去心爱娃娃的女孩。 “可你还是要吞噬他的,不是么?”楚子航低声说,“用得着跟我这样的人类说那么脆弱的话么?我还能安慰你么?你是龙类,即使全族只剩下你们两个,你也会牺牲最后一个给你取暖的人,去掌握权与力……你们是强者生存的族类,因此你们比我们脆弱的人类更强,只有强者才能活到最后,弱者都沦为同族的食物。你已经成功了,成功的人不需要流弱者大的眼泪。” 长长(勒个去,这个字看不清)的沉默,耶梦加得举着楚子航,两个被鳞片包裹的青灰色人影,站在孤独的月台尽头,就像是什么意义深远的雕塑。 “是啊,你说得对。”耶梦加得轻声说,它又笑了,“你真奇怪,你真的是人类?你思考(不清啊)解题的方式难道不是我们的同类么?” “只是从理论出发去揣摩你们的想法,我理论课还不错。” 这槽吐得……连路明非都自愧不如,吐槽吐到最后,就不是看槽技的精妙,而是看精神境界了呀,是否能生命不休吐槽不止? “但他不是食物。”耶梦加得低声说,她又变成了那个有点固执的,叫“夏弥”的女孩的口气,“他是我哥哥。” “你是迫不得已。你进入卡塞尔学院是为了龙王康斯坦丁的骨骸吧?吞噬了他,也可以融合新的血。”楚子航说。 “你的大脑应该可也很缺血了吧?这时候还能有那么清晰的思路,真想为你鼓掌。”耶梦加得说,“可我被同类阻止了,你们学院的地下藏着狠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卡塞尔学院里,绝不只是混血种,有龙类,纯血龙类,不亚于我,甚至在我之上。” 路明非一惊。龙王耶梦加得之上的龙类?初代种之上……难道不是只有黑王和白王了么? “所以你没能得到食物,只能用你的哥哥填肚子?” “因为我需要力量,我必须成为海拉!”耶梦加得缓缓地说,“要面对我们自己的同类,只能靠压制性的力量,我等不及了,愚蠢的人类,你们对我们的了解,就像大洋里的一滴水那么多而已,你们担心我们的苏醒,却不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跟某个东西的苏醒相比,我们微不足道,但他的苏醒之日已经不远了。” “那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也没有用。” “是啊。”楚子航轻声说。他的胸口已经止血了,或者说他体内已经不剩多少血了,黑色的、危险的血液洒满周围的地面,沥青板粘稠。 “你的力量远不如青铜与火之王。”他艰难地抬起头来,“为什么?” “着是你作为学术宅的好奇心么?”耶梦加得笑了,“是的,你猜的没错,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王座上的每一对双生子都是不同的,我们是互补的,青铜与火之王中,康斯坦丁的力量其实远强于诺顿,只不过他生来就有残疾,永远无法进化出巨大的身体,而且他懦弱,和一个人类男孩没什么区别。我和芬里厄中,芬里厄的血统有先天优势,它的言灵远超过我,但他的智力被限制在一个很低的级别。” “你就是他的大脑,它只需要相信你。”楚子航说。 “是的,它什么都听我的。” “这是你们的父亲黑王的安排吧?真正掌握力量的一者反而有巨大的弱点,其实他们是给你们准备好食物,当你们无路可走,你们就可以食用他们。”楚子航低声说。 “是啊。”叶耶梦加得轻声说“他们生来就是准备作为……食物。” 它嘤嘤的抽泣起来,缓缓的跪在地上,路明非看不清那个身影,有时候觉得那是个疯狂的怪物,有时候觉得那是夏弥,他有点怀疑这条龙长期地伪装成人类搞得分裂了,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 “真可怜,精分了(南大的语言狠强悍,原文)。”有人在路明非身边轻声感叹。 路明非吓得差点心脏停跳,扭头一看,又惊喜起来。不是喜上眉梢之喜,而是那种想扑过去捶打其胸部嚎啕大哭说,“你个死鬼你死到哪里去了你怎么才来”(好吧,我什么都没看到——)的喜。 路鸣泽,这个能够帮他搞定一切的小魔鬼,隐藏在他身后帷幕中的最终盟友,只要有他在,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猥亵到路明非,即便是龙王。 路鸣泽今天出场的装束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色的衬衣黑色的领带,头发抹了油梳的整整齐齐,臂弯里是一束纯白的玫瑰花。它神情肃穆。 “你今天结婚?你到法定婚龄了么?”路明非上下打量他。 “白色玫瑰是送葬用的。”路鸣泽仰头微笑,“哥哥,你要知道一个男人的衣柜里永远都该有一套纯黑的西装,有两个场合一你一定回用到它,婚礼和葬礼。” “谁的葬礼?“路明非有几分心寒。 “别担心,不是你的,不过,是其他所有人的。”路鸣泽的声音仿佛在歌吟,“那些爱唱歌地孩子们都被葬在花下的泥土里了,下一个春天,新生的花会开出他们的笑脸。” “什么鬼诗?” “葬歌。”路鸣泽轻声说。 “拜托你不要唱这种丧气的歌了,快帮我救救楚子航!” “方法早就交给你了,somethingfornothing,用什么东西去交换虚无。”路鸣泽轻轻一笑,“哥哥,你不能总吃免费的午餐。有时候我们都有为规则支付一些代价。楚子航我建议你别管了,四分之一条命地代价,我帮你离开这里,捎带手帮你杀掉龙王。真的很划算哟亲,淘宝上都没这么打折卖的。” “你哪里学历的淘宝腔?”路明非嘴里说话拖延时间,心里紧张地盘算着。 换还是不换?这是一个问题,它也曾怀疑过这个交易是否有效,但世上真有免费的午蛋糕么?这个小魔鬼为他做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难道只是急公好义?小魔鬼看上去就是个做生意的老贼,他付出多少,必然要的是十倍百倍的回报,可自己能给他什么样的回报呢? 它一抬眼看到路鸣泽正笑着看自己,忽然惊得退了半步。路鸣泽的笑容在他的眼里忽然扭曲起来,诡秘深邃,就像是个黑洞。 路鸣泽……其实是在骗他! 它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圈套。其实是路鸣泽把他引到了这个龙巢里来,看看他陷入绝地,不能不用生命来交换,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一个煞费苦心的局。 就算有上帝魔鬼这种东西,魔鬼会花费那么大的心思来换取一个衰仔的灵魂么?世界上有的是人比他的欲望更大,能力更强,更值得去换。 路明非猛地双手抱头,路鸣泽要交换的不止是一条烂命那么简单……有什么很重要的、他必须守住的东西,正随着交易慢慢地被路鸣泽夺走。 那东西绝不能失去! “随你,想好记得叫我,不过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路鸣泽踩着煤渣道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哦,忘记告诉你,今天虽然我不结婚,但是有人正奔着结婚去呐。有名叫凯撒的王子和名叫陈墨瞳的公主,他们正开心地去选珠宝,筹备婚礼什么的。他们将捧着红色的玫瑰步入教堂,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扭头,面无表情,“如果我是你我就换了,离开这里就可以去阻止他们啊,我最恨有人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他的小脸上,一种至阴至寒的表情一闪而遁。 “丧钟已经敲响啦,但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之门洞开的礼赞”耶梦加得停止的哭泣,抬起头来,“那将是美好的一日,大海会破开,死人的指甲组成的大船从海底升起,死神海拉和亡灵们站在船上,面对生人的世界宣泄他们的怨恨。” “诸神的黄昏么?”楚子航轻声问。 “是的,但你没法活着看到那壮丽的场面了。”耶梦加得伸出化为利爪的手,指尖骨刺并拢如刀,缓缓地刺入楚子航的伤口,“不过别害怕,很快就会结束的,只要我把你的心脏摘出来,你就会变成死人之国的一员。我们还是好朋友啊,你会站在我的船上。我们一起去宣泄怨恨吧,怨恨像是黑色的花,开满整个世界,会很美的。” “作为……死侍么?”楚子航双目迷离,黄金色的瞳孔正在溃散,“不知道死侍懂不懂欣赏花的美啊……” “我会讲给你听的。”耶梦加得加力,刃爪切断了楚子航的肋骨,没入胸膛深处。 陆明非从惊惧中猛地抬起头来,但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刃爪从楚子航背后透出,耶梦加得的手腕都进入了楚子航的体内。仅存的鲜血从他背后喷涌出来,在极高的血压下,仿佛一条腾空飞起的墨龙。黄金瞳忽然亮起!像猫的眼睛遇到强光那样收拢为缝,从细缝喷射出去的瞳光锐利如刀。 楚子航伸手握住了耶梦加得的手腕,猛地收紧,腕骨在一阵“咔咔”的声音里折断。耶梦加得痛得狂呼出来。她抽不回手来,楚子航断裂的肋骨像是一个捕兽夹似的,把她的手牢牢钳住。楚子航飞踢在耶梦加得的胸口,发出轰然巨响,夹着肋骨碎裂的声音。 两个人影分开,楚子航360度转体,倒翻而下。 陆明非完全傻了。从生物学上说这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一个已经失血到那种地步的人类,不死已经是奇迹了,居然还能进攻? 楚子航蹲伏着,全身的鳞片一张一合。他这是在深呼吸,吸入巨量的氧气,带血的骨刺从他的身体里伸了出来,鳞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而后猛地绷紧成型。他缓缓地站起,用膝关节逆翻的双腿。他面对耶梦加得,微微躬腰,手中是出鞘的御神刀·村雨。 生物学上说人类做不到,可没有说龙族做不到。陆明非忽然明白,前面的根本就是两个龙类啊! 耶梦加得震惊地看着楚子航,她自信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人类了。在芬里厄的龙威之下,楚子航已经把“爆血”技能推动了极其危险的“二度爆血”。似乎连昂人都不知道杀戮之心还能被再度释放,如果说第一次释放出来的是狮子,第二次释放出来的大概是暴龙之类的东西了,而此刻足以撼动她这个龙王的是……(for李嘉图.m.峥,by雪手打) 三度爆血! 这种技能还能被推进到第三度!第三次释放出来的是……龙王之心么? 以一个混血种,无限地逼近于龙王。这便可解释在还没有科学的漫长岁月里,混血种到底如何对抗龙王。那是靠着牺牲灵魂换来的力量。 楚子航看着她,黄金瞳中仿佛结冰那样冷。他好像根本就不认识耶梦加得或者夏弥,此刻他眼睛里所剩的,只是残暴的杀心。 “无意识的状态?”耶梦加得轻声说,“你已经是个死侍了。” 她嘶声念着古奥的语言,一个全新的言灵被激发出来,领域迅速扩大。领域中出现了强烈的电离和磁化效果,铁轨熔化,金属液滴悬浮起来,围绕着耶梦加得旋转。那些光亮的液滴不断地碰撞燃烧,杂质化为灰烬坠落,剩下的液滴越来越明亮。龙王以言灵淬炼着自己的武器,最后,这些液滴碰撞冷凝,在耶梦加得手中,化为一柄造型诡异的巨大武器,就像是收获生命的镰刀。 楚子航的“君焰”再次燃烧起来,领域同样不断扩大。直径10米的“君焰”领域,两个领域接触的边缘明显能看到一层气界,数十万伏的白紫色静电和数千度的黑色火蛇在上面游动。亮的地方亮得刺眼,暗的地方像是黑洞。 双方同时蹬地,反弯的膝关节爆发异乎寻常的巨力,身影在高速的移动中消失不见。进化到直立行走的哺乳类都没有这种腿部构造,它属于螳螂这种低等生物,但它赋予昆虫不可思议地弹跳力,跳蚤能够跳到自己身高400倍的高度,假想人类拥有类比跳蚤的弹跳力,则可以跳到大约700米高。此刻假想变成了现实,楚子航和耶梦加得在巨大的空间里飞射,每一次相撞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他们互相追逐,甚至贴着岩壁无视地球引力地奔跑。 顶部不断地有碎石落下,在空中就裂开,一只只镰鼬惊恐地四面飞舞,又被双方的领域迅速地化为灰烬。 有些镰鼬却落在路明非的身上,他抱着头四处躲闪,满而都是那些东西惊恐的嘶叫,就像是末日。 所有的铁轨都是红热的,遍地的煤渣都在燃烧,岩壁甚至的顶部都有巨大的亮斑,那是被楚子航的“君焰”烧红的岩石。空气中悬浮着不知多少红热的铁屑,起起落落,好像几百万个精灵在舞蹈。它们被耶梦加得的领域中的静电磁化了。每一次那两个杀胚相撞,便有无数的金属碎片飞溅,耶梦加得临时历练的武器显然还是比不上那柄来路不明的“村雨”,要命的是那些金属碎片就像飞到似的,甚至能够切入岩壁,而且数量多得就像是机关枪扫射。路明非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可他死命地掐自己,却醒不过来。 在这末日般的环境中,还有一个人能笑出来。 路鸣泽,他抱着那束白色的玫瑰站在月台的尽头,带着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嘲讽的微笑,仰头看着那两个流星经天般的影子。狂风吹散了玫瑰,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 耶梦加得和楚子航同时落在月台上,楚子航微微一顿,就要再度发起冲锋,而耶梦加得重击在地面上。月台原本可以停靠一个坦克团的重型坦克,比普通月台多用了十倍的钢筋水泥加固,但是瞬间碎裂,深不见底的裂缝延伸出上百米远,岩石升起,在空中化为粉末!“地龙”一样的结构出现,地面旋转着翻开,碎石四绽,一道道就像是扭曲的蛇骨。 这是大地与山之王的力量,耶梦加得可以找到一切东西的“眼”,从最弱的地方施以重击,力量灌注进去,瞬间摧毁。这是天赋伟力,耶梦加得就是以这种伟力摧毁了火车南站和“中庭之蛇”。 楚子航陷入了裂缝中。 耶梦加得再次猛击地面,四周红热的铁轨都被这一击震动了,它们如同蛇一般弯起来。耶梦加得灌入的巨大力量把它们拧成了螺旋。它们同时向着楚子航钻击,楚子航完全凭借着本能躲闪,但铁轨如同鸟笼笼罩了他,阻碍了他的突围,一根红热的铁轨插入他的右胸,撕裂了他的肺部。 楚子航像颗炮弹那样撞在死去的龙王芬里厄身上,撞碎了坚硬的龙鳞。耶梦加得从天而降,双脚利爪插入水泥地面,稳稳站住,背后张开了森严的骨翼! 她挥手,手中伤痕累累的巨镰化为碎片。楚子航在那柄武器上留下了数百道伤痕。而楚子航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刀柄。来自那个男人的纪念毁了,“御神刀·村雨”。 她全身的龙类特征正迅速地消退,暴突的肌肉平复下去,骨刺、鳞片、骨突、利爪,都收回体内;森严可怖的双翼缓缓地收叠起来,紧贴住后背,隐入皮下;伤痕累累的躯体正高速愈合,新生的肌肤娇嫩如婴儿。她又是夏弥了,赤\裸着,肌肤上仿佛流淌辉光,每一根曲线都青春美好,干干净净,让人没有任何邪念。 “就像是一场噩梦啊。”楚子航轻声说。 “噩梦结束啦。”夏弥也轻声说。 她赤着双脚走向楚子航,双脚金莹如玉,“你就要死了,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是对夏弥……还是对耶梦加得?”楚子航看着她。 “对夏弥吧,你根本不了解什么是耶梦加得。” “为什么约我去你家?” 夏弥沉默了很久,笑了,“其实你原本不会死在这里的,如果你按照我最后发给你的短信,好好睡一觉,明天中午穿上新买的衣服来我家。当然,你不会见到我,因为那时已经没有我了。按照我的计划,今夜就是海拉的诞生的日子。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非要来这里呢?” 楚子航捂住胸口,尽最后一点努力阻止失血,“别介意,我只是想再有几分钟……我还有几个问题。” “嗯。”夏弥点头。 楚子航端详这她的脸,“其实我本该猜到……你身上有很多的疑点,可我没有猜出来,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为什么?我为什么记不起来了?这些天我总是想,可我想不起来。” “我们一起长大的啊,我跟你说过的。我是你的同学,一直都是。”夏弥歪着头,“作为两个没有朋友的人,我们也许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也说不定。” “我不是不相信,可我真的记不得了,所以总是想。” “你是不是请过一个女生去电影院?她是仕兰中学篮球队的啦啦队长,有一次你们篮球队和外校比赛,她穿着高跟靴子跳舞助威,还在看台上大喊你的名字。她梳着很高的马尾。”夏弥伸手到脑后,把长发抓成一个长长的马尾辫,哼着一首楚子航和陆明非都耳熟的歌。 仕兰中学的校歌,每一次运动会或者重大场合都会被拿出来唱。 “你还请过一个女生去水族馆。她是仕兰中学的舞蹈团团长,你和她一起做过一份论文。那年夏天天气很热,你去过她家一次。她家住在一栋老房子里,被一株很大的梧桐树遮着,你在桌子上整理参考书目,她在你背后的瑜伽毯上练功,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倒立、劈腿、空翻……可你头也不回,只是说那间屋子很凉快。”夏弥脚尖点地,轻盈地旋转,她的脖子修长,腿也修长,就像踏水的天鹅。 人的大脑是一块容易消磁的破硬盘,可有些事又怎么格式化都抹不掉。此刻楚子航那块破硬盘的角落里,过去的影像强横地苏醒,潮水般向着他奔涌而来。就像是大群的野马在记忆的荒原践踏而过,清晰得疼痛起来。 他想起来了,那个穿紫色短裙和白色高跟靴子的啦啦队长,她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在眼皮上抹了带闪闪小亮片的彩妆,她的眼睛那么亮,把亮片的反光都淹没了,打后卫的兄弟拿胳膊捅着楚子航的腰说,(for李嘉图.m.峥,by雪手打)那妞儿在看你哎,那妞在看你哎;还有那株把天空都遮住的大梧桐树,外面的蝉使劲地鸣,树下的小星星流动着微凉的风,他的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背后是无声的舞蹈,黑色的天鹅旋转;还有水族馆里那个呆呆的小海龟,还有呆呆的、背着海龟壳教它游泳的大叔,舞蹈团团长隔着玻璃指着海龟的小尾巴哈哈大笑;还有那部有点沉闷的爱尔兰音乐电影《once》,巨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他和拉拉队长,光影在他们俩的脸上变化,拉拉队长那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居然连那个电影的情节都回忆起来了,讲一个流浪歌手和他移民自波兰的女朋友的故事,那个女孩已经结婚了有了家庭,她能对歌手好的方式只是弹琴为他伴奏,竭尽全力为他奔走找赞助帮他出唱片,后来歌手终于红了去了伦敦,他能为女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买一台她渴望已久的钢琴送给她。歌手背着吉他去了机场,女孩开心地弹奏钢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丈夫亲吻她的额头,那段若有若无的或者可有可无的感情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就是那台钢琴…… 他记起那些模糊的脸了,一张张都那么清晰,叠合起来,变成了跪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原来自己一生中始终被观察着,观察他的龙类藏在距他很近的地方,却从不走近,也不远离,自己没有记住她,自己每晚都要回忆很多事,却没有一件和她相关。 “我把你的记忆抹掉了,记住我,对你并不是什么好事。”夏弥轻声说。 “为什么要观察我?” “因为你带着奥丁的烙印。” “烙印?” “你到过尼伯龙根,只不过不是这一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尼伯龙根,譬如青铜之城,譬如这个地下铁,去过的人就会有烙印,就像是你蒙着马的眼睛带马去一片草场,之后它还能循着记忆回去。你去过奥丁的尼伯龙根,带有他的烙印,也就能再回去。” “奥丁到底是什么?” “这你就别问了。这个世界上曾经亲眼见过奥丁的人寥寥无几,你是其中之一,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成为他选择的人,我观察你,是想了解有关奥丁的事。”夏弥笑笑,“为了这个我可以不惜成本哦,甚至对你特意用了些魅力,或者说色诱,可你就像是一块石头那样无动于衷。真让人有挫败感呐!” “原来那是色诱啊……”楚子航轻声说。 “这算什么?嘲笑么?”夏弥歪着头,青丝如水泻,“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学会人类的事,色诱起来就很笨拙啰。” “你一直在学习人类的事?” “嗯!”夏弥点点头,“你们根本不了解龙类,龙和人一样,最开始只是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孩子。” “不是神么?” “真嘴犟啊,”夏弥轻轻抚摸他的额头,“神也有刚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时候啊,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不是孩子么?” “所以你也得学习,学习怎么扮演一个人。” “是啊,我要观察一个人的笑,揣摩他为什么笑;我也要观察一个人的悲伤,这样我才能伪装那种悲伤;我有时还故意跟一些男生亲近,去观察他们对我的欲望,或者你们说那叫‘爱’。当我把这些东西一点一滴地搜集起来,我就能制造出一个夏弥,一个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这个身份让我能在人类的世界中生活。我本来就该隐藏得更久,这样我也不用牺牲我哥哥。可我没有时间了。”夏弥的眼睛里流露出哀婉的神情,一点不像个龙类,也许只是伪装得习惯成自然了。 “火车南站和六旗游乐园的两次都是你,对么?” “因为那份资料里有我留下的一些痕迹,我不能允许它流到你们手上。所以我雇佣了那个叫唐威的猎人,自己藏在幕后。我并不是要夺走那份资料,只是要修改其中关于我的篇章、至于六旗游乐园,那是我对你们的试探,我想知道混血种中最强的人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能杀死你们自然更好,如果一起生还,我也更容易获得新人。” “那为什么还要来救我呢?还是……色诱么?” “因为我忽然改变主意了呗,你显露出纯正(这里纯后面这个字被日期挡着看不清,暂时用正把)血统的能力,我忽然想我可以把关注引到你的身上,这样我就能藏得更深。最后也确实如此,我甚至获得了进入你病房的许可,也同时得到了诺玛那里的高级权限。我进出冰窖都靠这个帮忙了。”夏弥弯下腰,凑得离楚子航很近,认真地凝视他的眼镜。 忽然,她咯咯轻笑起来,“喂!你不会以为我救你是因为什么‘爱’的缘故吧?” “听起来有些觉得,不太可能。”楚子航说。 “是啊,”夏弥点点头,“不太可能。” “是‘同情’啦!”她忽然一咧嘴,又笑了。 “同情?” “你试过在人群里默默地观察一个人么?看他在篮球场上一个人投篮,看他站在窗前连续几个小时看下雨,看他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在琴房里练琴。你从他的生活里找不到任何八卦任何亮点,真是无聊透顶。你会想我靠!我要是他可不得郁闷死了?能不那么孤独么?这家伙装什么酷嘛,开心傻笑一下会死啊?”夏弥顿了顿,“可你发现你并不讨厌他,因为你也跟他一样……隔着人来人往,观察者和被观察者是一样的。” “孤独么?” “嗯。”夏弥轻声说。 “血之哀?纯血龙类也有血之哀么?”楚子航的声音越来越低弱,呼吸像风中的残烛。 “嗯。”夏弥点点头,“你问完所有问题了么?” “最后一个……你现在真的是夏弥么?”楚子航抬起眼睛,漆黑的眼睛,瞳光黯淡。 夏弥忽然觉得自己重新看见了那个楚子航,仕兰中学里的楚子航,沉默寡言、礼貌疏远、通过看书来了解一切。那时候他还没有标志着权与力的黄金瞳,眼瞳就是这样黑如点漆,澄澈得能映出云影天光,让你不由得想要盯着他的眼睛看,那是孤独地映着整个世界的镜子。 “是我啊,”她歪着头,甜甜地笑了,“我就是夏弥,什么都别想啦,你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遇见多吓人的事情都是假的。我一直守着你不是?就像那次你足足睡了十天……” 笑容真美,荣光粲然,脸颊还有点婴儿肥,嘴角还有小虎牙。火焰把她的身体映成美好的玫红色,发丝在风中起落,像是蝴蝶的飞翔。路明非呆呆地看着,想到《聊斋志异》里的名篇《画皮》,要是妖怪有这样倾城的一笑,纵然知道她是青面厉鬼,书生秀才也会沉迷其中把?这才是色诱啊,不着一点艳俗,也不用肌肤接触,只要笑一笑就点亮世界了,让你死且不惧。 楚子航凝视她许久,缓缓地张开了双臂把她抱在怀里。夏弥没有反抗,这个精分的龙类大概是做戏太深,觉得情浓至此不抱一下似乎对不起唯一的观众。她跪着,比坐着的楚子航还高些,就像母亲怀抱着疲惫的孩子。她把脸贴在楚子航的头顶,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四指并拢为青灰色的刃爪,无声得抵在楚子航的后心。 她高高举起刃爪,嘶声尖叫起来,瞳孔中炽金色的烈焰燃烧,隐藏在血肉中的利刺再次血淋淋睇突出,头角狰狞,她在一瞬间再度化为青面獠牙的恶鬼。骨刺刺入了楚子航的身体,从背后透了出来,两人就像是被一束荆棘刺穿的小鸟,可楚子航动也不动,雕塑般紧紧地拥抱着怀里的女孩或者雌龙,不愿跟她分开。 夏弥,或者耶梦加得,如同被扔进地狱中滚热的硫磺泉里那样嘶叫着,同时剧烈地痉挛,血脉膨胀起来凸出于体表,里面仿佛流动着赤红色的颜料,像是血,但比血浓郁百倍。 进行到一半的龙化现象停止了,夏弥嶙峋凸凹的面部一点点恢复,柔软的面颊,一点点的婴儿肥。刃爪变成了纤细的人类手掌,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楚子航松开了夏弥,艰难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后退。夏弥缓缓地坐在地上,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脸。 一把折刀刺穿了夏弥的后心,刀刃泛着贤者之石那样的血红色。 昂热的随身武器,以狮心会第一代领袖梅涅克卡塞尔的亚特坎长刀的碎片打造,曾经重创康斯坦丁的利刃,对于龙类而言那是剧毒的危险武器,就像涂了砒霜的匕首之于人类。剧毒已经通过血液循环感染到了耶梦加得的全身,细胞正在迅速地朽坏,血液粘稠如漆。 “不愧是最像龙类的人类啊,做得真好。”她伸手到背后,拔出了折刀。 “你不是夏弥,你是耶梦加得。”楚子航嘶哑地说。 “是,我是耶梦加得,龙王耶梦加得!”夏弥昂然地仰起头,死亡已经不可逆转,但她的尊严不可侵犯,她是龙王耶梦加得。 两个人久久地对视,都是漆黑的眼睛,都默无表情,好像都下定了决心到死也要当仇人。 然而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冰湖那样,忽然间涟漪荡开,冰都化了,水波荡漾,轻柔而无力。夏弥收回了目光,吐出了一柄钥匙,她一直含着那柄钥匙。她把钥匙挂在折刀的环扣上,扔向楚子航,冷笑,“好像我吃了你的女孩似的去那里找夏弥吧,我把她的一切都留在那里了。” 楚子航拾起折刀,久久地看着那柄钥匙,再抬头去看夏弥,他真讨厌这样的沉默,沉默的叫人要发疯,他想说点什么,可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了,来不及问,来不及说,一切都来不及了。 “再见。”最后他轻声说。 “再见”夏弥也轻声地说。 她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微光熄灭,仰天倒下,轻得像是一片树叶。她赤裸地躺在还未冷却的煤渣上,煤渣灼烧着她的后背和长发,很快又被血浸透。鲜红的血衬着莹白的肌肤,这两种冲突激烈的颜色微妙地融合在一处,让人想到保加利亚山谷里织锦般的玫瑰花田。 确实有玫瑰,路鸣泽围绕着她行走,仰头看天,随手从怀中花束上扯下大把的玫瑰花瓣对空抛洒,而后冉冉地落在她的身体上。扯呀扯永远也扯不完似的,最后漫天飞舞的都是花瓣,就像忽如其来的大雪。楚子航低着头,默默地站在一旁。 路鸣泽说对了,这就是一场葬礼,夏弥躺在棺材里,楚子航是家属,路鸣泽是牧师,而路明非是路人。 爱唱歌的女孩被埋在花下了,连带着她的野心、残暴和谜一样的往事。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相对击掌,“搞定!” 两个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都是冷汗淋漓,围观神一般的战场对于人类来说压力确实大了一些。最后楚子航和夏弥如流星般在巨大的空间中飞射和冲击时,她们把监控录像一格格地过都捕捉不到清晰的影像,龙血沸腾时极致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摄像机的上限。 “你上次不是跟她打过么?”薯片妞说,“怎么也那么紧张?” “完全没记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斯德哥尔摩的一家酒店里了,睡在我最熟悉的床上,我想了半天一直没明白那些事到底有多少是梦境,多少是真的。”酒德麻衣缓缓地打了一个寒噤,“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当时那场战斗有多要命。” “楚子航真实强到莫名啊。” “嗯,不过按照老板的计划,只能有一个人走出地铁,”酒德麻衣微微皱眉,“老板的计划从来没有出现过偏差,可现在看起来楚子航还没有到会死的地步。” “我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但是想不清楚。”薯片妞按着太阳穴。 “把衣服脱下来。”楚子航低声说。 路明非愣了一下,不解其意,这里已经光了两个了,连他也不放过? 把衣服脱下来!”楚子航的声音有点暴躁。 路明非不敢违抗,战战兢兢地把外衣脱下交到楚子航手上,楚子航蹲下身,把外衣盖在夏弥身上。 “用得着么?”路明非想,“那么多玫瑰花瓣盖着呢。”随机他明白了,路鸣泽和白色玫瑰花瓣只会出现在他自己一个人的视野里,这个小魔鬼或者牧师是叠加在现实场景上的一层特效。 楚子航在四周转了一圈,把网球包和黑箱都捡了回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整理好。他依然是那么仅仅有条,好像准备一次远行。 “走吧。”他拎着两件东西从路明非身边擦过,“隧道里有一列地铁,沿着铁轨就能到复兴门。” “喂喂,师兄等等我,你别走那么快,我脚崴了”路明非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他忽然打了个寒战,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背后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蛇在游动。他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你若是走在南美丛林听见背后有树叶碎裂的声音千万别回头,那是一条巨蟒在跟着你。它研究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没有看到你的正面,不知你是不是危险,因此不敢进攻,你要是回头,它一准儿缠上来把你浑身骨头绞碎。跟那个冥界的故事一样,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回头,他妈的就不回头! “师兄,我们这把回去就牛逼了吧?”路明非脚下加快,故意大声说话来壮胆。 可楚子航忽然停下了脚步,提着黑箱的手背上青筋暴跳。 “不会吧?你也听见了?”路明非苦着脸,这样看来不是错觉啊,是蛇还不要紧这里有面瘫师兄,要是夏弥还魂 路明非缓缓地回头,脚跟用力,做好了随时拔腿逃窜的准备。火堆里有一条黑色的东西在缓缓地游动,粗细跟水桶差不多,表面有细小的鳞片反光,看不清长度,能看见的部分就有七八米之长。那好像真是一条巨蟒,它游到了夏弥身边,一圈圈地缠绕在她素白的身体上。路明非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蟒蛇,同是爬行类,这东西跟龙王比起来有点不够高级,不过路明非从小怕蛇,此时不由自主地往楚子航背后躲。 黑蟒猛地弹了起来,卷着夏弥的遗体,弹向月台的方向。 月台上狂风袭来,巨大的黑影在狂风中展翼,嘴张大到极限的180度,利齿如枪矛!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蟒,那是龙王芬里厄奇长的舌头! 长舌把夏弥卷进龙嘴里,交错的利齿闸门般猛地合拢。路明非隐约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那张可怖的嘴有水压机般的巨力,能瞬间把夏弥柔软的身体化成混着骨渣的血泥。 龙还活着!他一直是假死,他在等待机会去宣泄刻骨的仇恨。他在倒下前疯狂地寻找夏弥,因为那是他的妹妹要杀死他,这头智商低下的龙终于觉悟了。 暴虐的杀心控制了他的精神,血脉熊熊燃烧! “龙骨十字!”楚子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犯了致命错误,他混淆了夏弥的身份,虽然是人类女孩的遗体,但里面都是龙类骨骼和血液。那是一具封藏了龙王之力的“龙骨十字”。 龙王仰头展翼,龙吟声高旷、狂暴和凄厉。整个空间巨震,成千上万的骨鸟从天空里落下,惊恐地翻飞,碰撞,化为碎片。它们甚至经不起龙吟的冲击。 龙重获生机和力量,比之前更强百倍千倍!他全身的伤口高速愈合,下半身的枯骨上在迅速地生长出肌肉。他吞噬了孪生妹妹,从而与王座上的君王们化为一体,死神海拉诞生,龙王从束缚中获得了自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尼伯龙根的门就要打开。 可敬可怖的领域正在张开。就是夏弥刚才使用的言灵,但是威力和范围都更甚,被领域吞没的骨鸟都化为灿烂的金色火焰,在短暂地滑翔后化为光雨洒落。巨大的空间里满是骨鸟们惊恐的嘶鸣,就像一千万个恶鬼在地狱中号叫。芬里厄的双翼鼓着狂风,他那重达数十吨的身躯居然缓缓地浮空了!他飞起来了! 路明非面无表情。他已经没有合适的表情来面对了,所有的惊恐在面对龙化的夏弥时用光了,所有的赞叹也在围观夏弥和楚子航的决斗时用光了,现在面对这神明般的威仪,连槽都吐不出来了。这要是一幕戏,编剧肯定是一个二百五!刚才那些冲突已经很激烈了好不好?有没有必要高xdx潮之后再高xdx潮啊?印第安纳琼斯博士经历千难万险终于带着一家子老少杀出了外星人藏宝的玛雅洞窟,有没有必要让他迎面就看见哥斯拉冲他嘿嘿一笑说,“忙完啦,等你好久啰,不如咱两再叉上一叉?” 你妹呀! 一只镰鼬女皇哀叫这向他们飞来,但它没能逃脱迅速扩张的领域,化为一团闪着电光的火,撞在旁边的岩壁上,碎裂成一蓬闪亮的火星,留下漆黑的痕迹。镰鼬们汇聚成群,钻入隧道逃逸,就像是几千万青鱼组成的鱼群灌入小小的珊瑚礁洞穴。可隧道根本容纳不下那么多镰鼬齐飞,于是骨翼相撞,有些镰鼬在壁上撞得粉碎。它们原本是这个空间的住民,此刻却疯狂地想要逃亡,这里已经成了真正的死亡国度,国度的中央龙王在起舞! 龙王真的是在舞蹈。 这只巨大的生物鼓动双翼,旋转腾舞,燃烧的煤渣随着他的飞腾旋转着升空,舞蹈极美,宏达庄严。龙以巨大的身体展示着各种古奥精妙的动作,就像是古印度壁画的舞者。 “这龙不来杀我们搞什么飞机?”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言灵·湿婆业舞。”楚子航目光空蒙,仿佛被那舞蹈的美震撼了,“这是灭世之舞。婆罗门神话说,世界有三位神明,梵天司创造,毗湿奴司维持,湿婆司毁灭。 “当他舞蹈起来的时候,世界到达一个轮回的终点,神明们都欢腾,梵天重新醒来,毗湿奴也微笑着认可,只有人类悲痛哭泣。古印度诗人说湿婆大神曾在“死丘”莫恒·达罗跳起这种舞蹈,于是毁灭了那个城市。但他们不敢提及这位神明的名字,只是在《摩诃婆罗多》中谢啦那场末日般的灾难。这种言灵因此得名。” 镰鼬们的骨渣化为融金色的火雨,落在楚子航赤裸的上身,他完全忘记了疼痛,轻轻地叹息,“真美啊,难怪虽然有湿婆的舞谱,但世界上没有人能跳出灭世的舞蹈。因为这舞蹈不是人类的舞蹈,必须以龙的巨大身体,腾飞在空中起舞。他的每个动作中都隐含着龙文,这个言灵不以声音释放,而是用舞蹈的‘语言’。” “我靠!这是美学欣赏课的时间么?”路明非都要急爆了。 “我们没法做什么了,湿婆业舞这样灭世级别的言灵需要很长的时间完成, 他不允许**扰,因此提前构筑类似结界的领域,任何生者都不能踏入的领域。” 楚子航抬头看着漫天火雨,“侵入的人会像这些镰鼬一样。” “那那……言灵释放出来会怎样?”路明非结结巴巴地问。 “领域内只剩下死亡,他现在是死神海拉了啊,这是他对我们所有人的复仇。” 第十九幕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整栋大楼明显地晃动着,这晃动传到顶楼已经让椅子在地面滑动了。酒德麻衣端着咖啡杯,竭力不让咖啡洒出来,面前的监视屏幕上一片雪花点。 “该死,没信号了!局面已经滑出我们的控制!”她脸色惨白。 “这个不需要你说!我能感觉得出来!”薯片妞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但立刻又被地面震动掀会了沙发里,“应急预案!拿应急预案出来!” “你傻了么?我们没有应急预案这东西……从来没有,有也没用,按照最后的画面,”酒德麻衣深吸了口气,“龙王正在释放湿婆业舞!” “那好似灭世级别的言灵!”薯片妞惊恐地瞪着眼睛,无力地瘫在沙发里,又闪电般跃起,“立刻撤离!楼顶有一架直升机,我们有起飞许可!” “再等等!”酒德麻衣咬着牙。 “等什么?你记得言灵学的课程把?湿婆业舞和烛龙、莱菌一样。是“不可撤销”的,这是个一旦发动,连释放者都被卷进去的言灵。它的释放是忘我的,不能终止,甚至毁掉释放者!即使龙王自己也不能停下了!” “等老板的命令,”酒德麻衣低声说,“一定会来!他从没有缺席过最重要的场合,赌局上最后一个离席的是庄家!” 她的话音未落,一封新的邮件进入收件箱,“请安心地欣赏吧女士们,这是终章之前的谐虐曲。” 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前台小妹推着一辆银色的餐车进来,忽然袭来的地震令她满眼惊惶,但还是竭力表现得镇静。 “你进来干什么?”酒德麻衣惊怒,“说过了任何时候任何人等都不得进入!” “昨天老板发邮件来,说给你们准备一点喝的。”小妹战战兢兢地揭开餐车上的蒙布,冰桶里镇着一直perrierjouet。顶级香槟,巴黎之花美丽时光。 瓶颈上挂着个小小的吊牌,“1998年的美丽时光敬献于女士们,很适合欣赏谐虐曲时享用,50%莎当妮、45%黑品乐和5%莫妮耶皮诺,你们会爱上它以及这盛世的火焰。” “疯子!”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说。 琉璃厂的羊肠胡同里,林凤隆,或者弗里德里希·冯·隆,正在指挥搬家公司。今天是凤隆堂关张的日子,街坊们都知道林老板赚了一大笔钱,准备回河南乡下去养老了,因此大家都来送行。林老板是个热心肠,一直都跟邻里们关系好,这次走显然很依依不舍,给每个街坊都送了点小东西,民国的黄花梨小把件什么的,感动得大家泪水涟涟。 这时候地面开始震动,大家脸色都一点变。 “没事的,别瞎担心,北京这里只有小震,很安全的。小震的时候大家就得镇静守纪律,你要是一跑,大家都跟着跑,街上不全乱套了么?”居委会大妈从人群中出列,横眉立目,很看不得这些没定性的年轻人,“来,跟我帮老林看看拉下点什么东西没有?” 她一扭头,看见林老爷子的背影已经在巷子口那边,跑得跟兔子似的。 “现在公布紧急通知,现在公布紧急通知,刚才发生了烈度小于三度的轻微地震,北京地震局刚刚发布通知,近期北京不会有大震。商场将暂时关闭,楼内所有人员服从保安指挥,有序撤离!”婚庆大厦里所有喇叭都在播放这段录音。 录完录音之后,闻讯台的小姑娘也从高跟鞋里蹦了出来,拎着鞋赤脚往外跑。没人不怕地震,就算是小震。 大厦里的人正在快速清空,凯撒却猛地站住了,一手排在唐森肩上,“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唐森一愣,“这里到处都是声音!” “不,是风声,”凯撒环顾四周,他站在二楼的电动扶梯旁,视线可达大厦的每个楼层,“尖利的风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在飞……” “狄克推多”忽然出现在凯撒的手中,在空气中疾闪而过,留下一道黑色的刀痕,“嚓”的一声,好像是割裂纸张的声音。唐森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看见一只古铜色的、完全有骨骼组成的动物扑着骨翼掠过凯撒身边,在刀刃上把自己撞成了两截。凯撒踏上一步,一脚把这动物的九条颈椎全部踩碎。 “这是什么?”唐森盯着那堆粉化的骨骼,声音颤抖。 “京师鬼车鸟昼夜叫,及月余,其声甚哀,更聚鸣于观象台,尤异。”凯撒低声背诵那本古籍中的段落,“这是雌性的镰鼬!原来中国人说的鬼车鸟就是这东西!” “史前遗种?”唐森迅速地左右扫视。大家忙着撤离,没有人注意到这只镰鼬 或者鬼车鸟,它的速度太快,在普通人眼里只是朦胧的虚影。 唐森扑过去,张开一个购物袋把没有粉化尽的残骸碎片包了起来。所有混血种都有这种觉悟,跟龙族有关的一切都不能泄漏。 “先生,大厦马上要关闭了,有轻微地震,请您跟着保安的疏导撤离。”一名工作人员从他们身边跑过,低头看了一眼唐森手中的塑料袋,“你那里面是……骨头?” 唐森一凛,低头看见镰鼬的几截颈椎把购物袋撑了起来,非常显眼。 “不,鸭脖子!刚买的鸭脖子!”他急中生智。凯撒也悄悄收回了狄克推多。 “哦哦。”工作人员匆匆下楼。 唐森摘下皇帝顶戴在额头一抹,一层细汗。 “还有声音。”凯撒低声说。唐森看得出他的紧张,他的眼角在急速地跳动,瞳孔身处金色流淌。 “几只?”唐森压低了声音,必须在被人发现之前收拾掉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镰鼬,好在大厦里已经不剩多少人。 “几千,几万,……或者几十万!”凯撒的声音颤抖,脸色惨白。 他已经张开了领域,寄宿在他脑海总的镰鼬正在这座大厦的每个角落里翻飞。它们带回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他的脸色变了,其中一种无法解释,那是蜂群的声音,无数的蜜蜂聚集在一起飞行。凯撒隐隐地预感到那不是蜂群,是镰鼬群!可在哪里?这栋大厦的什么地方能藏那么多镰鼬? “诺诺……”凯撒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他拨开唐森,逆着人流往楼上狂奔。 “怎么有点头晕?贫血了么?”老罗忽然觉得屏幕上的图像有点模糊,有点想吐,像是晕车。 他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网吧里的人有的打游戏有的看片有的聊天,各做各的事, 都和镇定。 “我也有点,可能是这几天强度太大了。”旁边有个兄弟说,这是公会里的一号奶妈牧师, 正和老罗一起在副本里恶战。 “要补一补。”老罗拉着嗓门喊,“喂!老板,给来两罐红牛!” “好嘞!两罐红牛!”老板睁开惺忪的睡眼。 “把西单的婚庆大厦买下来!现在!找到它的所有人,出双倍价格!”凯撒一边狂奔,一边对着手机咆哮,“买下来之后把所有人清空!封锁所有出入口!你有15分钟!” “加图索先生……加图索先生,这个,请您理解俱乐部很乐意为会员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但是15分钟买下一栋价值几千万美金的大楼,签约都来不及……这里是mint俱乐部,我们很希望像服务上帝那样服务于您,但我们很遗憾自己不是上帝……有些事情是做不到的。”客服专员战战兢兢地,思考着也许一个顶级的精神科医生才是这位vip会员需要的服务,但他还是职业性地打开电脑搜索婚庆大厦所有者。 “你浪费了我40秒钟!”恺撒咆哮。 蜂群的声音在逼近,虽然还没有确定他们的位置,但只剩14分钟,14分钟后无数镰鼬会攻占这栋大厦。14分钟之内如果不能完成全封闭,史前遗种甚至整个龙族的秘密都会被世界所知。这里是bj,中央电视台的拍摄飞机每准就在天空转圈。 “好了!问题解决了!”电话那头克服专员惊喜的大喊起来,“正在加速撤空,7分钟内就可以完全封闭大厦!” “解决了?”恺撒一愣。 “它现在已经是您家族的产业了,”克服专员谄媚的说,“大约20分钟前,它被转手到您家族其下的企业,您家族的代表正在办理支付手续。喂?喂?先生?” 恺撒挂断了电话,同时脚下一个急刹车。 就在前方走廊的劲头,古铜色的镰鼬女皇倒挂在屋顶,缓缓张开双翼,发出类似女人欢笑的声音。它远比刚才那只镰鼬巨大,十几只雄性镰鼬围绕着它飞行,好像在举行什么求偶的意识。求偶意味着生育,这些东西居然要生育?镰鼬女皇的九个头骨中金色闪动,贪婪而妩媚的盯者恺撒,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讨厌自己的言灵。”恺撒冷冷的说完,把手中的vertu手机扔了出去。 扔出去之前他摁了三秒钟的电源键,这不是惯技,而是引爆炸弹博士,这是装备部给他的几十颗炸弹只一。手机被准确的植入镰鼬女皇的肋骨笼子中,爆发出炽烈的闪光。恺撒本已经掉头离开,却忽然全身痉挛,惊讶的回头一看,镰鼬女皇和他的雄**仆们都花城了碎片粉尘。好一会儿恺撒的下肢才恢复知觉,那只手机确实是枚炸弹,但是是枚静电炸弹,范围远远比普通炸弹大,乃至于恺撒也被波及。果然装备部农出的玩意儿总有什么让人意想不到。 婚庆大厦的顶层,帕西·加图索把一张封在信封里的本票递了过去,同时接过了这东大厦前任拥有者递过来的信封,信封里是一应文件。 “后续手续会有人跟您接洽,”帕西淡淡的说,“那么从这一分钟起大厦我们接管了,有些轻微震感,您也撤离吧。” “没问题没问题。”前任拥有者很高兴,“真不巧,你说这个大好的日子,那么好的事情,怎么碰上这事呢?” “你还有三分钟。”帕西看了一眼腕表,“现在从我面前消失!” “诺诺!诺诺!你在哪里?”电话亭里恺撒抓着话筒咆哮。 他的心脏狂跳,他去过了那间首饰坊,但是诺诺不在那里,工坊里满地都是零落的材料,老首饰匠倒在地上,脖子根部有一道细细的血痕,细而且深,但直伤到骨,好像是被一柄极薄的刀割伤了……薄得像镰鼬的爪! 恺撒把老首饰匠托给了最后撤离的保安,保安面对他赤金色的眼睛,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先头的镰鼬已经到了,这些诡秘的生物藏在这栋大厦的不知哪个角落,他们攻击了诺诺所在的首饰共坊,很可能是察觉到了诺诺的血统,但诺诺没有言灵能力!恺撒揣开了附近所有的店铺查看,都是空荡荡的,没有镰鼬也没有诺诺。而他刚才居然把手机当炸弹扔了出去。好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电话亭,老式的玻璃电话亭在婚庆大厦里是个浪漫的装点。 “我没事。”话筒里传来诺诺的声音,平静微冷。 “你看到它们了?有多少?”恺撒终于松了口气。 “数不过来,二三十只?也许破一百也难说,不是数数的时候。不用乱找我了,我在你唯一会忽略的地方,四楼女卫生间。我把它们都关在这里面了。” “你疯了么?你没有言灵!”恺撒惊得咆哮起来。 “杀鸡嘛,要什么言灵?”诺诺冷冷的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旋身上步,双手紧握钢管凌厉之极的横扫,把扑飞过来的几只鬼车鸟打成古铜色的碎片。女卫生间被诺诺反锁了,追着她而来的鬼车鸟尽数被锁在里面,洗手台上,隔间顶上无处不是它们,有的甚至以利爪倒悬在屋顶。这些渴血的动物正低声嘶叫着观察被它们包围的女人,女人一身鲜红的喜服,红色丝带束起发髻,双手两根一握粗的钢管,站在一地碎片中央,凌厉如刀剑,漂亮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温度。 诺诺缓缓的调整呼吸,回忆剑道黑带富山雅史教她的“二天一流”双刀术,毕竟不是主修的格斗科目,手还不太顺。 但以这样的程度,鬼车们大概已经开始考虑彼此之间,到底谁是谁的猎物了。 恺撒紧张到忽略他的女朋友纵然没有言灵,但是本质上和楚子航一样是个杀胚。 帕西拉下卷闸门,封锁了整个大厦,扭头看着满头大汗的林凤隆冲了过来。 “你应该已经在日本了。”帕西皱眉。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看到你那么镇定我真惊讶,”林凤隆粗喘着,“你们觉得自己还能控制局面么?” “龙王苏醒,并不意味着尼伯龙根的门洞开,洞开生和死之间的门超过了四大君主的力量范畴,即便有尼伯龙根的东西偶然进入这里,也控制的住。” “是的,那门不轻易打开。但它被打开过,望恭厂大爆炸的时候!这里就是望恭厂的旧址!尼伯龙根在这里是有裂缝的!它已经打开了!不,是北京地下的尼伯龙根整个的坍塌着!这是湿婆业舞的效果,导致望恭厂爆炸的也是这个言灵!”林凤隆语速极快,神色狰狞。 帕西脸色骤变,“龙王不会轻易使用灭世级别的言灵!” “在愤怒的情况下他们有毁灭一切的冲动,别以为他们会可知。”林凤隆低吼,“不是几只镰鼬偶然进入这里,是几万甚至几十万,它们不愿给尼伯龙根陪葬,他们在逃亡!你想用卷闸门阻止它们?” “用钢板加固所有的门,立刻炸掉这栋楼!”帕西伸手去摸手机。 “用我的,有人要和你说话。”林凤隆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帕西。 “恺撒还在那栋楼里,我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恺撒必须活着。”电话里是弗罗斯特没有温度的声音,“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龙族的秘密歪斜也没有关系。恺撒是家族千辛万苦选定的继承人,没有恺撒,就没有家族的未来!”电话直接挂断,根本不给帕西说话的机会。 帕西沉默了几秒钟,把手机递还给林凤隆,“那么只有我自己进去。”他解开外衣扔在地上,白色的衬衣上紧紧束着黑色的带子,黑色的猎刀贴着肋下,他全副武装。 “必须封住每个入口,不能让任何一只炼油离开。”林凤隆说。 “我得到的命令只是保住恺撒,其他的不在我的考虑中,按照你说的,钢板加固也没用,我现在也没有足够的人手。” “不,有的!恰好有!”林凤隆伸手指向人群中的一队皇帝,这些金发碧眼或者红发绿眼的洋人正和中国人一样看热闹。 北美,芝加哥郊外的小型机场上,一架“湾流”喷气式公务机正准备起飞。瘦小的汉高蜷缩在巨大的单人沙发里,神色肃然。电话响了。 “北京出现明显的地动,可能是龙王苏醒!而且秘党正在随意调动我们的饿人!”电话里穿来年青人急切的声音。 “龙王苏醒?”汉高嗤笑,“远比你想的严重,我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演化到这个地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5分钟后我就要飞往中国,我只希望我到达北京的时候还有完整的机场供我降落。” “那……秘党调用我们的人的事?” “让他们调用吧,如果调用几个人还能压下这件事的话。你要牢记一个原则,我们和秘党有再大的冲突都可以商量,但我们和龙族之间永无妥协的余地,他们或者我们死绝了,这场战争才会停止。”汉高轻声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被我们掩埋了几千年……龙族要全面反扑了吧?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皇帝组接管了婚庆大厦。 混血种在中国的机构表现出了极高的效率,建筑工人迅速赶到,每个出口都用高强度钢板封死焊牢,围观的人惊讶地发现一群身穿黄袍的美国人被封在了大厦内部。 唐森面对这空无一人的大厅,抚摸这自己黄袍的元宝袖,回想这几天在北京闲散的日子,无声地笑笑。他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但家族的死命令已经以短信的形式发给了每个人。尼伯龙根的缺口必须被死守,他们每个人都不得后退一步,身后那些看起来坚硬无比的钢板只不过是为了遮挡视线用的,这里真正的防御是他们这些人。 不倒下,不后撤,倒下则必然已经死了。 大厅中央那辆用于抽奖的qq车忽然动了起来,摇晃了两下,它不见了!地面上 出现了巨大的黑洞,小车和地板的碎片一起笔直的下坠,消失在不见底的深穴中。 湍流从洞穴深处涌出,那是无数镰鼬用骨翼掀起的气流叠加在了一起,唐森感觉到剧烈的眩晕,镰鼬们的嘶叫声以超声波的频率发出,几千几万只镰鼬一起嘶叫就是一场超声波的爆炸。唐森沉沉默地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想象一下黄河的壶口瀑布,黄色的泥浆水滚滚而下,声如雷霆,而唐森面前的这道瀑布是逆飞而起的,涌出洞穴之后四溅开来,每一滴水珠都是一只镰鼬,都带着那种锋利的刃爪,带着忍耐了几千年的对血液的渴望! “窗户,空调出风口、水管,所有的出口都要用钢板焊死。它们比我们想的还多。”唐森结束了通话,皇袍震动,领域轰然扩张! 凯撒还在电话亭里。 他走不出去了,隔着玻璃他能看到的东西只有镰鼬,几百只或者几千只镰鼬彻底覆盖了这间电话亭。就像是在最深的噩梦里,放眼所见都是干枯的面骨,每双眼睛都闪着饥渴的金色,它们用身体撞击,用刃爪在玻璃上使劲划,划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发出像发疯的声音。这样下去只怕这个还算坚固的电话亭会被镰鼬们拆成碎片。 帕西站在四楼的栏杆边,仰头看着半空中的古铜色漩涡,那是数千只镰鼬围绕着穹顶。这东西成群之后就像食人蚁一样可怕。但它们并未进攻帕西,漩涡中不断飞出来的镰鼬扑向凯撒所在的电话亭,重重叠叠地把它包了好几层。 电话铃响了,凯撒愣了一下,还是摘下了听筒。 “少爷,是我。” 凯撒愣了一下,“帕西?你居然在中国?那么家族跟这个意外有关吧?” “没有关系,这件事超出了家族的预计,情况比你想的更糟糕。龙王苏醒,而且一个可以跟莱菌相比的言灵正在释放中,谁也不能预计结果。家族的命令是你必须生还。” “如果家族能对这些镰鼬下令而不是对你,我大概有生还的机会。”凯撒看着一只利爪终于切开了玻璃,这些镰鼬的爪子就像玻璃刀一样锋锐。 “它们追着你是因为你带着那枚混合着火元素的贤者之石,它们不是对你,而是对那种力量有兴趣。” 凯撒从包里拿出了那支弩箭,石英汇总封存的贤者之石亮着血色的微光,“那么只有毁掉它啰。” “毁掉它你就会释放出火元素,那种燃烧的概念,大概你会毁掉周围一片,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帕西说,“你应该把它交给我。” “带着这块贤者之石的人就是鱼饵,对么?你们原本是准备用这个把我变成鱼饵来钓一条龙,但是调来了杂鱼。”凯撒冷冷的说,“把贤者之石交给你,你怎么处理?” “这是我们对局势的变化估计不足。”帕西低头看着下方巨大的地陷空穴,“交给我之后你就安全了,我有各种方法处理,譬如带着它返回镰鼬的巢穴,在那里我也许能把它射向龙王。” “真在意我的人身安全啊,准备牺牲一个人来为我开辟一条逃生通道么?”凯撒一边说一边把一枚刺穿玻璃的刃爪掰断。 “你是加图索家族未来的希望,没有你就没有加图索家族。” “混账!”凯撒忽然怒吼,“你还没有就你们把我用作诱饵道歉!” 帕西怔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很抱歉少爷,让您陷于危险中。” 听筒中也沉默了几秒钟,而后凯撒的声音忽然变得懒洋洋的,“那就没事拉,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现在要挂电话了。” “少爷,立刻把贤者之石交给我,你那里已经聚集了几千只镰鼬!” “我没有说要交给你,”凯撒冷冷地说“其实我并不那么在意当这个诱饵,有我这个诱饵在,这些东西就会被吸引在这里,不是很好?” 他真的把电话挂了。 “凯撒!”帕西大吼。 凯撒做的是个疯狂的决定,但是他没有做这个决定的能力,他的言灵就是“镰鼬”,并不具备攻击力,如果面对几十个持枪的敌人,凯撒都有可能在他们开枪前做预判,但是这一次他面对几千只镰鼬。凯撒固然是个极好的声波雷达,但是要跟踪几千个目标,f22战斗机也做不到。 那些镰鼬都用利爪刮擦着电话亭的表面,就像是群蚊噬象,电话亭被笼罩在一层蒙蒙的灰尘中那就是炼油们刨下的木屑甚至是玻璃灰尘,这些东西已经疯狂了。贤者之石对于他们就像是生血对于鲨鱼。电话亭随时会倒塌,帕西再次拨号,但是已经没有人接听。 轰然巨响,电话亭倒塌,成千上万的镰鼬扑入。但是灰尘突然膨胀起来,如凌厉的刀剑飞射,电话听众就好像发生了一场高压气体爆炸,把附近的镰鼬都吹飞,同时,一个森然的领域释放出来,继续扩大,来不及逃离的镰鼬都被卷入其中,被飞射的灰尘射为新的灰尘。灰尘缓缓渐落,凯撒的身影慢慢出现,但抓住帕西视线的是那对刺眼的黄色瞳孔和……体表开合的鳞片! “爆血”技术,精炼血统! 而那个言灵也不再是镰鼬,寄宿在凯撒脑海深处的镰鼬群疯狂起来。不再是信使,他们同样变成了渴血的暴徒,言灵进化成了攻击性的“吸血镰”! 帕西仿佛看见了真实的镰鼬和虚幻的镰鼬们交错飞行在巨大的空间中,撕咬、搏杀、挥舞刃爪斩切、嚎叫,这个群鸦的战场,而那个走出灰尘的男人,俨然千军的领袖!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巴黎之花的美丽时光是我最喜欢的香槟?”酒得麻衣看了看薯片妞一眼。 “没有,但喝起来不错,口感微干有些甜……好吧,你可以忽略我在这种精神状态之下对旧的评语,总之还不错。”薯片妞端着水晶玻璃质地的香槟就被端坐在沙发上,优雅端庄,她难得这么优雅端庄,尽管她每天要指挥集团海量的业务来往。 “有点干是十分正常的,有点甜是因为你刚才无意识的把我的巧克力倒进去了。”酒得麻衣指指她的酒杯。 薯片妞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果然杯中是一种叫人恶心的褐色混合物,如果她早就知道绝对喝不下去,不过此时她已经没什么味觉剩下了。 “你管我?我喜欢巧克力兑香槟!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个瞬间就连同整个城市被掀到天上去,难道尝试一下全新搭配也不行》喂喂,你能不能别跟喝啤酒似的对瓶吹香槟?” “快看!信号恢复了!”薯片妞忽然扑到显示屏前。 因为震动而罢丵工的摄像机们再次开始运作,传回了尼伯龙根内部的情况,100号站附近的隧道中,雪亮的光束撕裂了黑暗,那束光来自……一列锈迹斑斑的地铁,车头悬挂着“先锋号的铜牌”! “omg,是那列原型车!”酒德麻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只小白兔都没死!而且他们正试图把那列旧地铁发动起来!那可是废弃了几十年的古董货色!卡塞尔学院真教出了几个变态级的精英!” 路明非高举着手电,照亮了满是铁锈的驾驶室。这列车大概比他还老,什么数控仪表什么液晶显示屏一概欠奉,取而代之的是刷了绿色油漆的铁皮仪表台、红绿两色的方形指示灯、数不清的铜制拨钮,以及人造革面都被扒掉而露出黄褐色海绵层的驾驶座。 楚子航居然相信这玩意儿还能跑起来,他从仪表台上旋下四枚螺栓,打开一块铁板,从下面引出了十几根电线。路明非心里很犯嘀咕,因为楚子航显然也并不了解这古董地铁的结构,一边试着打火一边参考钉在仪表台上的不锈钢质电路图。以这做模拟电路实验的新手做派还要启动一列古董地铁来逃生?未免有点临时抱佛脚的嫌疑。 不过此时此刻还能如何呢?总不能指望靠狂奔来逃离“湿婆业舞”的领域范,这言灵曾经在須臾之间毁掉了一座古印度城市! 真是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天,他们在最后一刻成功翻盘之后又被那头低智商的龙大逆转,然后就只有屁滚尿流地逃命。这将是王牌专员楚子航履历中的污点,他不仅跟敌人搞暖昧,而且最后把一切都弄砸了,如果没有他们也许还没那么糟……而他们连对外报告都做不到。 这是一个国际化的大城市,上千万人在这个城市里进出,北海公园里还有老头老太在健身,文艺青年们睡醒之后开始准备去后海的酒吧晃晃,cbd里出没着职场精英,为他们的百万年薪小跑着工作,车流堵塞了二三四五环……人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危机正在迫近。 路明非用力抹了抹脸,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机器制造于1967年,长春客车制造厂生产,最古老的dk1型,原型车,只生产过两辆,使用750v直流电驱动,全动轴结构,设计时速可以达到80公里,应该能够撤到安全地带。这种车型在北京地铁中是否跑过一直是个谜,也没有人能找到最初的原型车,想不到是在这里。”楚子航嘴里说着,手中不停,他试着扭结不同的线路,扳下电闸打火,电火花照亮了他没有表情的脸,“我应该可以启动它,电路机构看起来不复杂,机械构造应该也没有大问题这是在尼伯龙根里面,连死去的东西都能被保存。” “嗯嗯。”路明非心里有鬼,不敢跟他搭茬儿。 也许路鸣泽能解决这件事儿,反正起劲为之路鸣泽没什么做不到的。但是路明非怂了,很害怕。卖出第一个四分之一后感觉生活没什么变化,好像只是个玩笑,但渐渐地他意识到路泽开始侵入他的生活了,原来只是在他幻觉中出现的魔鬼开始在他的生活里留下越来越多的痕迹,甚至短暂地占据他的身体。那个协议是真的,协议完成之时,他将失去某个自己绝不能失去的东西。 绝对不能!多少人死了都不能让步的那种“不能”!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反复提醒他不能继续换下去,他已经站在了悬崖边,再走几步就万劫不复!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路明非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都愣住了。从他们进入这里手机就失效了,路明非的欠费停机了,楚子航的干脆无理由停机。 路明非猛地一拍大腿,“妈的!我打不出去可是有人能打进来嘛!“他订的套餐接听免费,所以停机了还能接电话。 来电显示,“陈墨瞳”。 路明非举得自己的心脏微微颤了一下,“喂,师姐” 见鬼,怎么是这种没睡醒的强调?原本准备好的台词是“天塌地陷啦!你们赶快撤离啊!”什么的。 “你他妈的还没睡醒么?”诺诺听见他的声音就是暴怒,“我跟恺撒在西单婚庆大厦这边,这边出大乱子了!你倒好,还睡得那么踏实!” “喔喔喔喔”路明非一结巴就开始学公鸡。 “喔喔喔喔你妹啊!这里的局势随时会失控!到处都是镰鼬,整个大厦都被封锁了!你还睡?赶快起来!”诺诺大吼。 “我刚才我刚才” 诺诺忽然不那么凶了,她放低了声音,带着点儿鼓励,又带着点儿催促,还蛮耐心的样子,她一直是这样的,当他想当个靠得住的好师姐诶,她绝对是。 “别靠近这里,这里的事不是你能应付的,也别理会学院给你布置的人物了,掐了手机,谁跟你说什么都别管逃!快逃!离得越远越好!” 诺诺挂断电话,挥动钢管,把一直镰鼬的九条颈椎尽数打断,古铜色的灰尘四溅开来。 她刚刚走出那片尘埃,就有更多的鬼扯鸟嚎叫着扑向她。嶙峋的翼交叠起来,完全覆盖了她。 “喂!喂!”路明非对着手机大汉,再也没有人回答。 “傻你妹啊谁傻啊?”他喃喃的说,物理的坐在那张只剩下海绵的椅子上。他只能接听不能拨打。 诺诺真二百五,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人。你以为我在哪里?昨晚游戏国度刚从酒店的床上醒来?别傻了!老子就在尼伯龙根里面啊!老子刚刚和面瘫师兄联手干掉了一个龙王哎!当然面瘫师兄出力多些但要不是他情伤太重智商下降的厉害,我们就把另一个龙王也摆平了!我们刚刚死里逃生哎!我们才是这出戏里演主角的!搞清楚情况好么?你要对付的那些死鸟现在就追着我们身边飞,我们都懒得理他,不过是溃退残兵而已,正眼都不带看的。 叫我逃?该逃的是你好么?你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啦,“湿婆业舞”正在 释放中,你什么都阻止不了,我们也许要一起玩完了,你会在天堂门口排队时看见我也 在队伍中对你招手,前提是“觊觎别人女友”不会作为下地狱的罪名。 “不要闲来无事就拨动老子的心弦啦……生日都不见你发个短信。”路明非喃喃地说。 妈的,口气怎么那么怨尤呢? 生日都没见你发个短信,要死的时候却记得叫我逃命。婚庆大厦?是去选戒指还是去拍婚纱照?其实你要想对我好,就该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让我不要再记起你。 “看你妹啊!师兄你比我还惨不是?”路明非心理嘟囔,低着头摸了摸旁边的黑箱,埋怨这个师兄错失良机,就记得给绯闻女友的遗体盖衣服,要是早拔出“七宗罪”扑到龙王身上叉他一叉,叫他当场嗝屁,也就没这档子事了。 “差不多了,”楚子航站了起来,“你来控制,右手握住电闸,按照我说的一步步提高电压,左边那排按钮不要碰。” 楚子航一一接好线头,右手抓住巨大的黑色旋钮,左手五指按在一排铜制按钮上,“准备好了么?” 路明非紧张地握住电闸,用力点头。 “试启动之前我有件事跟你说,”楚子航透过已经没了挡风玻璃的前窗看向镰鼬狂舞的黑暗里,“其实你一样会有机会,但是机会抓不抓得住在每个人自己。” “你在说什么?”路明非茫然。 “如果喜欢谁,就满世界去找她,别等她来找你,她肯能也在等你……别让她等得对你失望了。如果你喜欢的人要嫁人了,就跟她表白一下,就算为此要把她婚车的车胎打爆也没什么,这是你说出来的最后机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没价值,连陪葬品都算不上。” 喂喂……怎么忽然变成午夜热线知心大姐的节目了?师兄你醒醒……不要被**之神附体啊!”路明非傻眼了。 “电压150v。”楚子航断然下令,猛踩脚下踏板,松开了机械制动。 路明非实在跟不上这家伙的神转折,推动电闸,铁锈在机件里磨着响。 楚子航稳步旋转旋钮,左手就像是钢琴家演奏般精确地拨动一个又一个 铜扭,沉寂了几十年的仪表台亮了起来,指示灯跳闪,仪表的指针发疯般摆动。 “真的有戏哎!”路明非不由得惊喜。 “电压300v!”在楚子航的吼叫声中,简单扭接的电线上暴出了刺眼的电火花,一股塑料皮烧焦的味道。 “660v!继续!不要停!” 路明非感觉到脚下开始震动了,电机正在颤动,电流正在拥入那些古老的线圈,铁轮深处电火花四射。 “这样会电路起火的!”路明非哆嗦着,“真的能启动起来么?” “我不知道。”楚子航轻声说,扭头看着路明非,“但是总有事是要赌一赌的。你记得么?我们去机场的路上我跟你说,你留着命,就是什么时候用来搏的。满负荷输出!”他暴喝。 路明非不管了,用上了全身力气,电闸到顶。 灿烂的电火花中,整个仪表台全部亮了起来,车厢的灯从前至后一一亮起,所有仪表的指针稳定上升到某个刻度。脚下传来了铁轮摩擦铁轨的声音,这辆古老的dk1型车在楚子航手中重新活了过来,开始加速。 “哦耶哦耶哦耶哦耶哦耶哦耶!我不是做梦吧?疯了疯了!我要疯了啊!”路明非惊喜地狂跳,简直要不避男男之嫌去拥抱楚子航,学理科的tama的果真要更牛逼一些! 但他忽然发现楚子航已经不在身边了。他猛地扭头,楚子航提着黑箱正一步步后退,离他越来越远,金色的瞳孔中好象结着冰。 “别……别傻了!我们快逃!这事儿你搞不定的!谁都搞不定!”路明非忽然明白过来这亡命之徒在想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为组员么?”楚子航根本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因为你需要自信,凯撒是杀死诺顿的英雄,众人目光的焦点,你跟他站一起只会被他的光辉吞没。但如果你杀死芬里厄,总该自信你和凯撒是一样的男人,有些事他能做到,你也能做到。” 他转身走向车尾,“这是我和你一起完成的任务,我们的荣誉。抓住你的机会,你喜欢的女孩总是会慢慢长大……然后离开你……有一天再也不回来。” 他全身缓缓生出细密的鳞片,仿佛青黑色的铠甲,鳞片猛地扣紧!同时关节逆反,指甲突出为利爪。他狂奔起来,领域爆发,炽热的黑色火流一闪而灭,车尾被熔出巨大的缺口,他一跃而起,跃入外面的黑暗。 列车越来越快,楚子航也越来越快,就像背道而驰的流星,去向隧道的不同方向,东边和西边,逃亡或者死亡。 路明非坐在长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像个听课的好学生。这列古董列车正以(看不清,疑似30或80)公里的极速把满隧道的镰鼬群撞碎,耳边尽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什么嘛,原来逃亡名单上只有他一个人。真小看人啊,这个卡赛尔学院里每个人都小看人,他们看起来很照顾你,其实是觉得你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一起承担什么事。上依次他被送去和女还吃饭,这就是他的工作,这依次他被安排逃跑,这还是他的工作,没有人认为他能起什么作用,谁也不期待他,还总是摆出说教的面孔。 是啊是啊,他也是很想跟哪个红头发的女孩说他很喜欢她,总是想着她,觉得能为她做一切。如果那个小女巫真的在乎,他也可以去轰爆她婚车的车轴啊,就想是个骑者骏马来抢亲的强盗那样威风凛冽,可是诺诺真的在乎他在想什么么?只是施舍一些爱心给衰仔学弟而已吧?然后她还是会按照既定计划和所有人期待的那样嫁给光辉万丈的男朋友,她让你赶紧逃,自己却和男朋友留在最危险的地方。 那就是感情啊,陈雯雯说的,是曾经一起分享时光的人才会有的东西,局外人永远都是煞笔,永远不知道女孩子跟你笑笑的时候,发给男朋友的短信里有多少柔情。 这样他妈的你怎么轰爆她的车轴啊?轰爆了,她还是会换上新的车轴去赴她盛大的婚礼不是么?于是你只能牵着马跟个煞笔一样站在雨中看她的背影。 楚子航真搞笑,一个恋爱都没有谈国靠书看来了解女孩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讲感情经?那种别扭的家伙就会把自己的人生搞得特别特别的悲情,其实他说的那些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做到好不好?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错过。这种人最郁闷的时候一定会对着树说话吧?也许是对着一个海螺壳什么的,楚子航经常用一个海螺壳当镇纸,没准哪个海螺壳翻过来,满满都是他的内心独白。 “现在他就要带着内心独白去死了。”路明非心里说。 也好啊,亡命之徒不就该这么死么?全力以赴,无路可退。 路明非竭力想要说服自己。他努力了好几次了,却没法横下一条心再召唤路鸣泽,这是他的最后一张牌,也是他的命。可他真的不敢再卖命了,真害怕啊!恐惧深入骨髓。 诺诺再没有打电话来,路明非紧紧地撰着手机。 事到如今你还在等她的短信么?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死心…… 路明非忽然点亮屏幕,他要把诺诺的短信都删掉,就像是把一段记忆清空一样。他狠下了心,咬者牙,神色狰狞。 最后一条短信,发送与2010年7月17日夜,他的生日。 路明非想是触电那样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几次要点开那条短信都点不准。怎么回事?着是一条被点开过的短信,可是他完全不记得了。那天晚上自己等着诺诺的生日短信等到航班起飞之前,谁的祝福都来了,就是没有她的。这条生日短信应该根本就不存在!可此时此刻它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手机里,好象是从那个暴雨之夜穿越时间迩来。 路明非终于点开了,车厢里回荡着女生搞怪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 你能够想象那个女孩录这首歌的时候二不兮兮的开心和对你听了笑出声来的期待,她歪着头,戴着耳机,红发飞扬在风里,唱着一首自创的生日歌。 重复播放……重复……重复!再重复! 路明非无力地瘫在座椅上,呆呆地看着车顶,许久之后他蜷缩起来,蜷成小小的一团。 嗨!朋友!她真的给你发过生日短信哦,很认真的录了歌哦,其实她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哦,她确实没有答应国嫁给你因为你也没问过嘛。她做了她答应你的所有事,你还奢望她为你默默地保留一个候选男朋友的位置么?你何德何能呢?你真的了解那个女孩么?她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样时候难过你知道么?你帮过他什么?你对她的喜欢只是因为青春期的蠢蠢欲动吧?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呢?现在是你在逃亡,而她就要和整座城市一起毁灭。 她还叫你快逃! “别傻了啊!”路明非猛的从长椅上蹦起来,“你们玩命就管用么?你们都会死的啊!够资格拿命来赌的……”他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只有我啊!” 亡命之徒,总是无路可退。他就是那种事到临头会发疯的人,他其实早就知道。 他一脚踹开车尾的门,楚子航果真够狠,只教了他启动,却没有教他刹车,根本就是断了他的路。时速八十公里,迎着潮水般涌来的镰鼬,真tm的是玩命的事儿啊! “youjump,ijump啰!”路明非一个虎扑而下,天旋地转,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内壁都是铁刺儿的滚筒式洗衣机。 他艰难的爬起来,一头扎向隧道深处,像只健勇的豪猪。 血慢慢的盖过瞳孔,视野尽是红色。龙夭矫于空,长尾长颈和双翼呈现出完美的圆,就像古印度的湿婆神像,常常在一个圆中起舞,那是宇宙的象征。 楚子航左剑右刀,再次支撑起身体。这个破碎的身躯已经不知道被龙血修补过多少次了,他也记不得自己多少次冲入前方死亡的领域。龙王始终只是专心致志的舞蹈,但他没有依次能逼近龙王,领域中悬浮着红热的铁渣,还有撕毁一切的电弧和风暴,这些汇聚在一起潮水般冲击他,,每一次都被他的“君焰”领域熔化为铁流,但立刻有下一波,就像是口径达到数米的连射炮顶着他轰击。 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这件事原本就超过了一个人类的极限。 他低头看着刀匣,“暴怒”还插在那里,好像是铸在其中。这是最后的可能。龙王诺顿铸造的武器,要杀死一个王,只能是另一个王。 必须拔出“暴怒”,成为新的王。 他张开双臂,仿佛站在山巅要纵身一跃。脑海中,墨黑的海开始涨潮,缓缓地 淹没了他的意识,他渐渐记不清自己是谁了,胸膛充塞着巨大的欣喜,像是要睡着了,又像是开始舞蹈。 三度爆血,终极的噩梦,和沉浸在梦中的杀戮舞蹈。这一次他不会再从黑色的梦境中醒来。他会变成死侍,过去的朋友都将以杀死他为荣。残存的人类意识只够这具龙化的身体战斗到杀死龙王,或者被龙王杀死。 “爆血”其实是一种交换,用人类的心交换杀戮的心。就像神话中奥丁为了获得“鲁纳斯”的伟力,被挂在树上风吹雨打九日九夜,献祭于神,也就是他自己,并付出了一只眼睛的高昂代价。 欲获得力量的人,必以自己献祭。 他打开了牢笼,释放了……龙王之心。 漆黑的梦境中,人类的意识最后挣扎了一下。温暖袭遍全身,好像有人在他背后以有力的双臂环抱住他,远比他高和强壮,靠在那个人身上他觉得自己又是个孩子了。 “爸爸”他轻声说。 路明非张开双臂,迎向了像丢一块破布般被抛出领域的身影,介乎人和爬行野兽之间的魁伟身影就像是被卷入大潮的枯叶般轻盈,带着飞溅的墨色鲜血。 他抱住了楚子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辆快车当胸撞上了,根本站不住。他和楚子航一起撞向深厚的岩壁。 “路鸣泽!”他大吼。 “yes,sir!”小魔鬼忽然在他背后的虚空中闪出,又抱住了路明非。但仍然站不住,三个人叠在一起狠狠的撞在岩壁上,路明非嘶哑的号角,承受了最大冲击的路鸣泽却只是无声的笑笑。六柄刀剑插在他们上下左右,刀匣落在地上,“暴怒”还在里面。 “楚子航!楚子航!醒醒!”路明非气息微弱的喊怀里这个人的名字。楚子航全身不知道还有没有完好的骨头,龙化现象已经因为血液的燃尽而迅速减退,全身上下所有伤口都在滴血。 “路明非?”楚子航缓缓的睁开眼睛,微微皱眉,“是你么?” “是我。”路明非轻声说。他知道师兄已经看不见了,傲视全校的黄金瞳如今只是两个被灼烧过的黑红色血洞。 “我做到了么?”楚子航问。 “你做到了,任务结束,我会写任务报告,别担心。”路明非抬眼看着远处,电光把整个空间照成白紫色,龙王如绝世的舞者旋转于镁光中。已经到了结束前的高xdx潮,他的舞姿壮美得让人失神。 “那就好。”楚子航攥拳放在胸口,路明非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共青团员入团宣誓的动作。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叫救护车。”路明非说着就开始不争气的流眼泪,吗的,果然煞笔就会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那么悲惨啊,何必呢?何苦能?可看他这个熊样还是不由得难过。 “不用了,我就要死了。”楚子航轻声说,“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管你的事?” “好奇啊,好奇爆了。” “因为你自己看不到,在苏菲拉德披萨馆我见到你那次,你满脸又难过又发狠的样子……还有那次你知道诺诺要和恺撒订婚,还来病房里看我,说了很多白烂的话,和我分析星座,你装出很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你没有对着镜子,看部到自己脸上那么孤独和不甘心。在英灵殿开听证会的时候,恺撒和诺诺拥抱,所有人都在欢呼,只有你站在所有人之外,缩着脖子……芬格尔说那就是‘煞笔透顶’,明知道什么事情不可能,还非要揣着希望,明明想为什么人把命都赌上,可是连下注的理由都没有。” “我靠你不要说的那么煽情好不好?你当这是琼瑶剧啊?可世兄你这尊容也不像个尔康啊。”路明非一边咧着嘴苦笑一边眼泪狂飙。 “我就是看不得别人煞笔透顶,我不喜欢什么事情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这样……”楚子航轻声说,“会死不瞑目。”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 “这是道歉什么?”路明非问。 “对你说过一些过分的话。我并不是说你没有用什么的,只不过你还没有经验,在有我和恺撒这样的人的时候,很多事不用你们就可以做好。但你是卡塞尔学院唯一的s级,你将会比我们都优秀,,未来是你们的,都是。”他那张破碎的脸上流露出一个丑陋到极点的笑,“连带着所有的师妹都是你们的……” 这槽吐得好啊。路明非捂着小腹轻声说。 楚子航再也没有回答他。 “他要死嘞,哥哥,你也要死了。”路鸣泽说。 “我知道,居然没有我想得那么痛。”路明非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一段锋利的钢筋血淋淋的贯穿了他。这东西钉在岩壁里,撞上去的时候,从后往前把他和路鸣泽串在一起。 “可我能感觉到你心里的难过。”路鸣泽轻声说,“交换么?” “交换。” 路鸣泽笑了起来,“早说嘛,早说现在我已经帮你把一切都搞定啦,看把你气喘吁吁的跑了一路,我都不忍心。” “我不想跟你换。” “哈!那么害怕我么?”路鸣泽笑,“可你还是同意了,为什么呢?什么让你作出这么大的牺牲?陈墨瞳么?楚子航么?陈雯雯么?这种理由真是不给力哎,哥哥!你的女孩就要嫁给别人拉!你还为了她跑过来拼命,亏不亏啊?她根本就不是你的,你管她的死活呢?你就该坐着地铁一个人逃走啊,为什么要回来?” “不想她死了。”路明非轻声说,“校长说的,你就只有这些东西,就算没有人家多,甚至都是垃圾,你也不想失去,对不对?不想什么都没有。” “哥哥,其实你很怕孤独啊……” “是么?也许啊,想起来真的有些怕,不想总是一个人……”路明非的瞳孔渐渐扩散。他真的就要死了,他不是楚子航,没有龙化的身躯,贯穿伤已经让他大量失血。 路鸣泽轻轻叹了口气,从背后抱住路明非,和他面颊相贴,忽然间咬牙切齿,“好,我明白你要的了。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我是多么乐意看到你心里终于有欲望熊熊燃烧啊!逆我们的,就让他们死去,这就是我们的法则!somethingfornothing,60%……融合!” “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你偷看了诺诺发给我的短信?” “呀嘞呀嘞,还是被你发现了啊,我是为你好呀。不会有结果的希望都是有毒的哦,就像是小女还用来暖和自己的火柴,”路鸣泽轻声说,“可是该燃烧的,还是会烧起来……” 路明非的眼皮沉沉的下坠,盖住瞳孔,像是睡着了。 路明非缓缓睁开眼睛,就像是一次睡足之后的苏醒,又像是死过一次的重生。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变得格外清晰,一丝一毫一鳞一羽都在他的眼瞳中映出,纤毫毕现,声音也是一样,此刻如果有一千人的乐团在他面前齐奏,他也能听清琴弓在某一把小提琴的某一根弦上涩涩的滑动了一下。一切都变得那么新鲜,他抬头仰望,就像先民眺望星空。时间的流动似乎都变慢了,他从容而舒缓的起身,拔下自己小腹中的钢筋扔在一旁,伤口立刻痊愈,甚至没有过程。 不像楚子航爆血时似乎有烈焰在周身腾起,他感觉不到任何力量流动,知识觉得平静。但所有的镰鼬忽然远离了他,无声的悬浮在空中,好像他身边有个巨大的圆形空间是不能被侵入的。 路明非试着慢慢举起右手,对空一挥。镰鼬群瞬间溃散,好像他随后挥出了一道刀气之类的东西把他们击溃了。这些东西是在畏惧他,那个圆形空间不是领域,而是领地。他的领地,填满他的威严。 他惊喜的笑了起来。是的,他握住了权与力,好像把整个世界都握在了掌中,如临决定,俯瞰群山,呼吸天地,逆者皆亡!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远处舞蹈的龙王,好像要把那个龙形镇压在手心里,“撤销。” 龙王壮美的舞蹈忽然出现了一丝迟滞。 “撤销!” “撤销!” 一声比一声更加严厉,不像是言灵,没有那么简单的言灵,像是下达普通的命令。但是越来越惊人的重力被施加在龙王的身上,在第二声的“撤销”中,巨大的龙翼托不住龙王的躯体了,龙重重的摔在月台上。而在第三声中,那头巨大的威严的生物仿佛被无形的网束缚住了,在月台上滚动挣扎,发出愤怒的吼叫。 龙王自己也无法停止的“湿婆业舞”被强行中断了! 龙长嘶起来,龙鳞怒张。他猛的站了起来,挣脱了无形的束缚。他巨大的黄金瞳中流动着变换的光,映出了路明非的身影,领域中所有的电弧和融化的铁渣都随着风暴盘旋在龙的身边。死亡的领域再度扩张,覆盖了整个空间,所有镰鼬都燃烧着坠落。这是一场熔金色的大雨。 这是龙第一次真正试图进攻,几乎碾碎楚子航的只不过是他的防御而已。现在他认真起来了。 路明非把刀剑拔下,一一填入刀匣。他把“七宗罪”背在背后,踏入了死亡的领域。 新的邮件,“那个时代来临的时候,大地深处的煤矿也烧起来了,世界因火而光耀。” “老板的邮件,看来剧终高xdx潮要到了。”薯片妞放下酒杯,“让老罗开始把……不,让他结束!” 酒德麻衣微微点头,拨通了电话。 “明白,我会自己动手砍最后一刀。”老罗挂断了电话,重新握住鼠标。 几十人围着巨龙鏖战,光弧、黑气、宠物和刀剑之光覆盖了那头巨大的生物,它浑身浴血,咆哮嘶吼,一次又一次的释放群体攻击,深紫色的死亡光环影响了近身攻击他的战士、圣骑和德鲁伊们。但在这样紧张的战况中,屠龙者的领袖始终没有挪动。那是一个浑身黑色的盗贼,端坐在远处的闪电眺望着战场,空着双手。他好像下了决心围观到底。 但他终于站起来了,排行榜上顶尖的盗贼“路明非ricardo”,他装上了七宗罪,双手刀剑,走下山巅。老罗终于出手了,这意味着终章的到来,盗贼的“杀戮盛宴”发动,工会频道里兄弟姐妹们大声鼓噪。 言灵·吸血镰,爆发! 言灵·无尘之地,爆发! 恺撒和帕西背靠着背,同时释放言灵。同是风属性的言灵,领域没有对冲而是融合起来扩张。以他们两人为中心,透明尖锐的影子密集的三色,就像是几千支无形的短矢爆发。那是急速流动的风,如同空气的子弹,贯穿了镰鼬的骨翼,在他们没有跌落之前又把它们打碎成灰尘。 恺撒嘴里叼着那支弩箭,石英中的贤者之石以心跳般的频率挥闪,就像是可口的血肉似的把整个大厦里的镰鼬都吸引过来。唐森疲惫的靠在卷闸门上,压力忽然减轻了,他终于能够完整的呼吸一口气。他面前满是镰鼬的枯骨,这些美丽而可怖的骨骼碎片有的还在跳动。 一只镰鼬穿透领域非了进来,在还没有被粉碎之前,它尖利的嘶叫着用刃爪劈向恺撒的脸。 黑色利刃划破空气,把它凌空崭落。漆黑的猎刀握在帕西手周,一柄和恺撒的“狄克推多”一模一样的猎刀,唯一不同的是铭文,“奥古斯都”。 同一为刀匠的双生作品,分别以恺撒大帝的尊号“狄克推多”和屋大维的尊号“奥古斯都”命名。 叠加的领域出现不稳定的征兆,更多的镰鼬钻了进来,一直巨大的镰鼬女皇正舞动着九根颈椎想要越过领域的裂缝。 狄克推多和奥古斯都碰撞在一起,两柄猎刀开始共鸣。两柄刀再度分开的时候,中间有紫色的、蛛网般的细丝闪灭,就像是静电击穿空气。 一个新的领域被激发了,被它覆盖的镰鼬都痉挛着坠落。 炼金领域! 死亡领域中的铁渣汇聚为钢铁的龙卷,裹着刺眼的电弧,正面轰击路明非。煤渣燃烧铁渣融化,扑到路明非面前的时候已经是熔铁的河流。 路明非,或者说……真正的路鸣泽,迎着铁流上前。他前方仿佛有无形的利刃他铁流中分为二,擦着身体左右流过。他咳出一口鲜血,不以为意的吐在手中,微笑着继续向前,随手把血抹在背后的“七宗罪”上。刀剑震动,如七头活龙苏醒暴作,刀匣弹开,机件滑出,如灿烂的孔雀尾羽般缓缓张开,“暴怒”震颤着发出沉雄的吼叫,好像就要破空飞去。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路鸣泽轻声说。 完全相同的时间发动,龙和路鸣泽对冲而去。路鸣泽双手刀剑闪动,“se欲”和“饕餮”出鞘,带着赤红色和熔金色的光辉,暴涨为十握的长剑古刀。 布都御魂! 天羽羽斩! 路鸣泽凭着人类的身体,达到了楚子航龙化后的速度,他自己就是利刃,生生切开了死亡领域。龙嘶吼狂奔,双翼后掠,这头巨大的生物爆发出无法想像的速度,空气暴震,身后出现火色的音锥。他突破了音障,对样的火色音锥(原文如此)在路鸣泽身后闪现,速度势均力敌,音速对冲。 双方之间饿空气被速度压缩到了极限,时速二百五十公里的狂风席卷整个空间,雷鸣般的音爆中,双方以血肉撞击。速度相当,体重数十吨的巨龙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路明非被他巨大的动能推着急退,龙展开双翼贴着地面画像,龙翼下狂风雷霆飞沙走石。他攻击路鸣泽就像一头巨鲸扑向一条鲑鱼,只凭着激起的水流就能毁灭对方。龙王把路鸣泽一直顶到岩壁上,仰头狂嘶,岩壁也因冲击而开列。 龙王忽然跪倒。他并未屈膝,他是龙王芬里厄,不会对任何人屈膝。但是古铜色的断骨从前腿的膝间刺了出来,“se欲”和“饕餮”分别插在膝盖骨中,碰撞的一瞬间,路鸣泽毁掉了龙的前肢! “汝必以痛,偿还儹越!”冷漠的声音从岩壁中传出。 岩壁崩溃,纷纷坠落的碎岩中,路鸣泽鬼影一般掠空而起,双手探到背后,“贪婪”和“懒惰”出鞘,对准龙首,左手力劈,坚强如铁的鳞片开裂,右手横斩,穿透双眼切开鼻梁,十字形的伤口中血如岩浆般喷涌。 “汝必以眼,偿还狂妄。”路鸣泽把一对刀剑刺入巨龙的双眼,而后双脚猛的踏上,刀剑彻底没入,在龙的脑颅内交击,发出金属的蜂鸣声。 随后出鞘的是“傲慢”和“妒忌”,路鸣泽如猎鹰般轻盈的飞掠,踏在巨龙的后脊,砍断了龙翼的根骨,巨大的膜翼无力的垂下。巨龙如同喷发血液的火山,血液沸腾为血红色的蒸汽,他号叫着挥舞一块块嶙峋脊骨组成的长尾,这是他最后还能动用的武器,长尾巨蟒般扭动,末端的骨刺泛着刀刃般的惨白色,他是力量之主,可以找到一切东西的“眼”,他只须命中路鸣泽的眼,无论路鸣泽多么坚硬或者柔韧都会碎裂。 但他找不到路鸣泽的“眼”,因为他自己已经没有眼睛了。 “汝必以血,偿还背叛。”名为“傲慢”的汉八方古剑穿透骨刺把他钉入地面,名为“妒忌”的太刀贯穿龙王的后脑只留下刀柄在外。六柄刀剑之间共鸣起来,巨龙全身燃烧起刺眼的金色烈焰。 青铜与火之王的炼金领域最终成型,这是由炼金术王者留下的杰作,仿佛金属的牢笼死死的束缚了巨龙的动作,看不见的力量之钳挤压着龙的全身骨骼,发出令人心悸的碎*(看不到)声,龙痉挛着嘶吼着颤抖着,不甘的昂起头,自己的血把满嘴利齿都染红了。他曾经是霸主,如今已经是阶下囚徒,但他并不等待怜悯,他仍在鼓起每一块能收缩的肌肉试图站起来。 “真悲哀啊。你仍是以前那个不动脑子思考问题的小孩。”路鸣泽站在龙的脊背上,身影就像是孤峭的砾岩之山,他欣赏着龙的挣扎,无喜也无悲,“暴怒”无声的滑出刀匣,把刀柄递到他的手中。 “哦啦哦啦哦啦哦拉!”他狂笑狂奔起来,拖着巨大的斩马刀,这柄巨型武器在他手里显得极其的体格悬殊,搞得他好像是缀在刀柄上的一个小人偶。 斩马刀破入了龙的脊背,路鸣泽推着这柄巨刃奔跑,一块又一块的龙脊骨在刀刃下分裂,就像神以刀刃犁开地面留下鸿沟,他的背后一线数人高的血泉射空,仿佛龙背上开出了大丛的深色鲜花。这个爬行类隐藏在脊骨中的重要器官被毁掉了,楚子航忽略了这件事才给芬里厄留下反击的余地。就像恐龙一样,龙类过于巨大的身躯只有一个神经中枢是无法控制精微的动作的,因此他们把另一个大脑、密集的神经节藏在了脊柱里。 龙疯狂的哀嚎,一瞬间能把人毁灭数百次的痛楚如千万流刃传入他的脑内。 路明非松开“暴怒”的刀柄,踩着龙首越空而起,如同希腊神话中那个以蜡封羽毛为羽翼飞向太阳的美少年伊卡洛斯,张开双臂,迎着黑暗中的火雨,仿佛要去拥抱并不存在的太阳,陶醉于它的光焰,全然不惧被高温烧毁了羽翼而坠落。 他没有坠落,他被狂风托住了。巨大的骨翼张开于背后,他以翼和身组成巨大的十字,立于虚空和黑暗之中,金色瞳孔中闪烁着愤怒、仇恨和君王之罚的冷酷。他伸手向着下方的巨龙,说出了最终审判的圣言: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 老罗提着血色重剑,站在被焚为焦土的荒原中央,把视角调高,看着那头走到了生命尽头的龙,它被自己的死亡光环波及了,浑身燃烧着蓝紫色的火,成群的死神挥舞着镰刀围绕着它飞翔,等待收割它的灵魂。它摇晃着,嘶吼着。 整个服务器都沸腾了,公共频道反复刷着同一条标红新闻,“龙王芬里厄由‘路明非ricardo’达成全球首杀。” “这次全球首杀都是我们服的?” “不会吧,谁这么拽?这么多人的大副本。” 老罗没有理睬工会频道里大家的欢呼、调情和白烂话,只是看着那个虚拟的巨兽,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大功告成,他忽然感觉到一场仿佛亘古漫长的荒芜。 “阿门。”他轻声说着,开始在频道里刷里尔克的长诗,“这是魂魄的矿井,幽昧、蛮远,他们沉默的穿行在黑暗里,仿佛隐秘的银脉。血从岩根之间涌出,漫向人的世界,在永夜里,它重如磐石……” “除此,再无红的东西。” 同一瞬间,漫天飞舞的镰鼬都化做了古铜色的微尘,它们的生命好像由同一个电池之类的东西提供能量,此刻这个电池寿命完结了。 忽然从绝对的喧嚣换成绝对的安静,静得人心里发凉,静得好像死亡。尘埃飘落在恺撒和帕西的双肩,他们茫然的擦拭着黑色猎刀上的尘埃,四顾皇帝组,全部瘫倒在地上。 “结束了?”恺撒问。 “大概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帕西把猎刀收回刀鞘中,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厦,“这笔巨额损失看来只能记在家族自己的帐上了。” “嗨,恺撒!”诺诺从二楼翻过栏杆跃下,一身红色喜服好像红色的云彩。云髻散乱披在肩上,钗子干脆被她咬在嘴里。 恺撒紧紧的拥抱她,“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逃婚的新娘。” “呸!松开!”诺诺呵斥,“若是我逃婚,你以为你能追到我?” 帕西无声的看着这对男女,然后转身走向出口。 “嗨,帮个忙。”恺撒把一件东西扔向帕西,是那块封藏了贤者之石的石英,“龙王之血或者最终决战兵器什么的,帮我还给那个有意思的叔叔。我不需要家族的这种帮助。” “明白了。”帕西点点头。 “我会记得还你的人情。” “您不欠我的人情,保护您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帕西微微躬身。 “是家族给你的责任,不是你的义务。对我来说,你帮了我这次,我就会还你的人情,这是恺撒·加图索的人情,不是家族的人情。”恺撒笑着对他竖起拇指。 “可我就是为您而生的啊……”帕西以恺撒听不见的低声说。 路明非慢悠悠的醒了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黑暗里巨龙缓缓的站了起来。他惊得蹦了起来,腿肚子直转筋。 不会吧?又来?留条活路行么?这次真的是打不动了,刚才那场也不是他自己打的,他全身的骨骼大概是统统碎过一遍又被路鸣泽给接好了,现在痛得想跳楼。 他前前后后的看,路鸣泽的鬼影都看不着。这家伙这次也不靠谱了?不说好是什么一站式服务么?这龙还没死绝他怎么就匿了?那边面瘫师兄八成已经死挺了。这回真是前有恶狼后无援军的绝境了。 龙剧烈的咳嗽起来,看来这家伙状态也够呛,彼此都是油尽灯枯……不过面对一条油尽灯枯的龙,路明非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获胜的希望。 龙开始呕吐了,他吐出了大摊大摊的血,还有被血污裹着的……素白的人体。 夏弥!他没有吃掉夏弥,只是把这个女孩藏在了嘴里。 “姐姐……”这头庞然大物伸出舌头,轻轻的舔舐着夏弥的脸,“醒来啦醒来啦……陪我玩陪我玩,醒来啦醒来啦……陪我玩陪我玩,醒来啦醒来啦……陪我玩陪我玩……” “喂大家伙!你真的很烦诶,你难道是属复读机的么?”路明非轻声说,可他的眼泪无声的漫过面颊,原来这个最终boss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有限的智商不够他理解这复杂的剧情转折,即使被妹妹揍了一顿也无法改变他对妹妹的依赖,这个玩意儿真是龙类么?黑王生下它不觉得丢面子么?这个家伙真是全龙类的耻辱啊! 手握力量和权柄,却只配当个宠物。 龙舔尽了夏弥身上的血污,重新把她变成那个洁白无暇的女孩,然后把她轻轻的叼在嘴里,摇摇晃晃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他大概是想离开,可他看不到路。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就像是一条离开了狼群的小狼,没有几步,他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蜕变为一具古铜色的枯骨。 他死了。 这个尼伯龙根正在崩溃,巨大的古铜色石块从空而降,却再也没有镰鼬飞出,地面开裂,一切都在粉化,狂风席卷,摧枯拉朽的扫荡着。 这里已经绝尽了生机,剩下的两个活物是路明非和楚子航,也许是唯一的,因为路明非已经试不出楚子航的呼吸了。他拖着楚子航靠在一个石墩上,和他并肩坐下,看着眼前末日般的景象,居然觉得还蛮能接受的。 “我说师兄我们看起来是要挂掉了,我可从来没有想着要跟一个男人一起挂掉。” “好吧,我想我喜欢的是诺诺,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诺诺。” “你说我俩那么卖命拯救人类会不会有人知道啊?”路明非目光米粒,“还是蛮想有人知道我们那么拽的……比如诺诺嫁给恺撒了会用我俩的名字给孩子齐名什么的,说起来‘楚路·加图索’看起来还蛮有点像个意大利人,对不对?”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我还在吐槽……也许吐槽就是我的人生什么的……” “没有任何办法了么?”薯片妞的声音颤抖。 “要想在尼伯龙根崩溃之前把他从里面拉出来就必须能入侵尼伯龙根,要么有烙印,要么被两个龙类选择,可是能选择的人现在已经死了,我们都没有烙印。”酒德麻衣无力的靠在座椅上,“那个世界的规则正在崩溃,他们将和骨折一起完全被抹掉,不留下任何痕迹。” “路明非死了,老板非得疯了吧?” “无法想像会发生什么事。”酒德麻衣轻声说。 幽深的隧道里,一辆崭新的sfx02地铁列车亮起了车头灯,灯火通明的车厢中空无一人,脑袋上扣着个肯德基全家桶的男人指间夹着一张北京公交卡,走到车头,他吻了吻那张卡,把它夹在列车的前风挡上,拍了拍簇新的不锈钢车身,“嗨!小伙子!可别弄丢了,这是你去龙潭虎穴的签证!” 普普通通的公交卡上流动着朦胧的金色光泽,卡身里好像渗入了碎金般的材质。 “朋友,我可是跑遍北京每个地铁站为你们刷卡的哦!要记得还我的人情。”肯德基先生看向隧道尽头,轻声说。 “那个傻逼的龙类设置这种幼稚又折腾人的入口法则,真类似老子了!”他一翻脸立刻破口大骂起来。 他拉下电闸,把速度档挂到最高,登上月台消失在转角处,空无一人的地铁以极速刺入隧道深处。 路明非相信自己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那一幕,那列灯光通明的地铁激飞了满地的碎石和碎骨,沿着依然红热的铁轨停在他们面前,全部车门轰然弹开。 那是刺穿黑暗的光,刺穿宇宙的变形金刚,刺穿时光的克塞号,刺穿千军万马来英雄救美的白袍小将,刺穿死亡的绝世牛逼! 不锈钢的车身上有人用喷漆罐刷着鳖爬般的一行字,eon,boy!gohome!别哭哦!睁开你的小眼睛看好!这就是你宿命中的soulbrother的伟大应援!” 我靠,不知道这二不兮兮的语调为什么那么耳熟呢? 他奋尽全力把楚子航扛了起来,“不要死啊!师兄。”他嘶哑地说,每一步都有一千吨那么重,“我们已经杀掉了龙王,回去就能牛逼了啊!别他妈的死在这里啊!我们回去就能四处得瑟了啊!绩点、奖学金、女朋友……想什么有什么……你还可以再罩我两年,我老大不靠谱你也是知道的……不要死!我朋友不多的……” 他擦了擦脸上糊着的泪水,再努一把力气一步步向前,并没有注意到楚子航的身体正在重新温暖起来,不可思议的治愈正在进行,瞳孔首先被修复,晶状体再造,血液加速流动,心脏频率提升,连折断插进肺里的肋骨也被强劲的肌肉拔了出来移回正确的位置,断骨相连,像是焊接两段钢铁。 楚子航始终紧紧护在心口的拳头忽然松开了,这是肌肉从僵死恢复到柔软的征兆,此刻一点银光从他的手心里跌落。 “师兄,我看你才是傻逼透顶吧?”路明非看了一眼那东西,喃喃地说。 夏弥的钥匙。 尾声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死小孩 江南小说龙族2结局尾声,2010年的圣诞,北京的街头到处是小灯妆点的圣诞树和驯鹿像,每个商场的门前都有圣诞老人给孩子们馈赠的小礼物,每个餐馆都在热推圣诞夜大餐,男孩女孩们挽着手,女孩们捧着温室里栽培出来的玫瑰在街头走过,连地铁站里的流浪歌手都给力地开场billymack的《chrismasisaround》。 前门西大街141号,北京天主教南堂。这座砖灰色的建筑号称“中国历史最悠久的天主堂”,是明朝万历年间那个鼎鼎有名的传教士利玛窦建立的,又称“圣母无染原罪堂”。 拼花彩色玻璃下,白裙的唱诗班女孩们站在夕照里,在管风琴伴奏下歌唱主的慈爱: 平安夜,平安夜,平安夜! 万暗中,光华射,照着圣母也照着圣婴; 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 静享天赐安眠,静享天赐安眠。 平安夜,圣善夜! 牧羊人,在旷野, 忽然看见了天上光华,听见天军唱哈利路亚, 教主今夜降生,教主今夜降生! 接近曲终时,教友们都站了起来拉手同唱,满脸虔诚幸福。一个职场装束、看起来就是出自什么涉外公司的漂亮女孩一伸手,拉到了一个酒瓶。 旁边那个头发乱蓬蓬的猥琐男孩赔笑着把红酒瓶塞进牛仔裤的大口袋里,点头表示道歉,并毫不客气地把女孩柔软的手拉住。 “饿了么?一会儿一起去领圣餐。”女孩以漂亮温柔的笑容回应,虽然有点诧异怎么给这货混到礼拜堂里来了……这是个酒精中毒的乞丐么?也许是麽庅们有点可怜他这么冷的天没地方去。 “下面请我们这一届福音班的代表,北大就读的赵孟华兄弟为我们发言。”唱诗结束后,牧师说。一片掌声里,穿着黑白两色衣服、领口有十字花纹的年轻人从前排起身,走到圣母像下,彬彬有礼地向台下鞠躬,他俊朗而健康,头发修剪得很整齐,嘴角带着谦和的笑意,脸上有温润的光芒。 “各位兄弟姐妹,很高兴今天站在这里和大家分享虔敬的心。我与神结缘是在2009年,”赵孟华温情脉脉地看向唱诗班,“受到我女友的感召……” 唱诗班的长裙领口开得很大,陈雯雯低下头去,却掩不住连脖子都红了。 然后我受到了罗四维牧师的教诲。”赵孟华又向牧师点头致意。 某游戏工会的会长大人、同时也是虔诚牧师的老罗以兄弟间的笑容回应,他对待教会活动还是很慎重的,穿着白色长袍,用一顶棒球帽把鸡窝般的头发压平了。 “和诸位兄弟姐妹一起,蒙主的恩召。我曾经在梦里走过天堂和地狱,在枯骨堆积的地方被主拯救,被天使拥抱。那一刻我方领会到我曾经所犯下的错误,曾经没有珍惜生命,以及那与生俱来的原罪……”赵孟华字字恳切,眼眶发红。 “这,被主拯救说的就是兄弟你了!”猥琐男低头跟旁边的矬男耳语。 “没搞错吧?”矬男在精神冲击下两眼瞪得滚圆,“学院对他做了什么?” “总不能让他们四处去说什么曾经进入龙族的领地,看见牛逼的楚英雄和路英雄宝刀屠龙吧?所以学院派出了富山雅史教员,他的真正特长是催眠和心理暗示。总之一番暗示下来他就成了这个样子。最初他参加福音班是被陈雯雯拉进来的,只是瞎混,不过大难归来摇身一变成了读经的积极分子,如今已经是班中的偶像人物了,看来准备毕业后当牧师了。”芬格尔顿了顿,“哦,我提醒你,牧师是可以结婚的,所以,他估计会和热情教友陈雯雯结婚。他们复合了。” “我知道。”路明非低声说,“这样也挺好。” 他还在被裹成粽子躺在医院床上的某个夜晚,陈雯雯打电话跟他说了这件事,说她虽然开始很排斥,但是赵孟华无论刮风下雨都侯在她们宿舍楼的门口。问他为什么这样他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噩梦,噩梦里我到处找你,我只记得你的电话号码,我不停地拨打……陈雯雯说我觉得他是认真的,我就心软了,你会祝福我们么?路明非说当然啰,我祝福你们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放下电话的时候,他想起穿蜡染泰裙的柳淼淼,这时候她是不是很伤心? 发言结束,满场掌声。看着唱诗班里走出白裙女孩和赵孟华兄弟牵手而下,学员中有几个留下祝福的眼泪。老罗重新登台,“《约翰福音》中说“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复活。”下面是领圣餐的时间,感恩主赐予我们他的血肉,令我们得拯救。” 嬷嬷们把一片现烤的面包和一小杯红酒放在餐盘里,学员们很有秩序地传给身边的人,赵孟华和陈雯雯举杯相视一眼,满脸写着“恨不得此一杯就是交杯酒啊”。路明非忽然笑了,隔得很远也冲他们举杯。 “祝贺啰。”他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 芬格尔一口喝干红酒,再一口吞掉面包,在裤子上擦擦手,斜眼看着路明非,“你说如果学院批准了凯撒和诺诺结婚,凯撒会不会请你当伴郎?“见证我们忠贞爱情的男人非路明非莫属”什么的。再请赵孟华当牧师,陈雯雯参加伴娘团,那可热闹了!” 路明非白了他一眼,扭头往外走去。 “傲娇了,开不起玩笑。”芬格尔耸耸肩,转头看着身旁的女孩,“能留个电话么?求拯救……”路明非站在南堂砖雕的门楼下,门口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人流涌动不息,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暧昧而温暖的味道。他走进人群,和男男女女们擦肩而过,夕阳在他的背后坠落,他打开手机,看见那个古铜色的轮盘上,他的生命刻度只剩下二分之一。 一个只剩下两根火柴的……卖火柴的小男孩?妈的,这是什么扯淡的人生嘛! “不知道怎么的,吃了主的肉喝了主的血还是饿得够呛,要不就是我太吃货了,要不就是主的血肉不太扛饿,”芬格尔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边,双收枕在脑后跟在路明非溜达,打着饱嗝儿,“忽然蛮想念那个小龙女的,觉得她还会带吃的给我们似的……” 日暮的时候,楚子航找到了那个藏在高楼大厦后的老旧小区。难得这里还留着梧桐树,树叶已经落光了,枯枝把暗淡的阳光切成碎片。 31号喽是一栋红砖外墙的老楼,水泥砌的阳台,绿色油漆的木窗,说不清它的年代了,楼道里采光很不好,只有几盏昏暗的白炽灯照亮,墙上贴满“疏通下水道”或者“代开发票”的小广告。“15单元201室”的蓝漆门牌钉在绿色的木门上,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门把手上厚厚的一层灰尘,各种小广告一层叠一层,把锁眼都糊住了。隔壁飘来炒菜的香味和教育孩子的声音,温馨幸福。 楚子航轻轻抚摸那面锈蚀的门牌时,邻居老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闪出来,拎着两根葱,仿佛手提双刀,满脸警惕,“你是小弥的同学么?” 楚子航点点头,掏出钥匙晃了晃,“帮她来收拾点东西。” “以后不在这里住了?”老太太略微放松了警惕。 “不会回来了吧。”楚子航轻声说。 老太太双眼经光四射,“那你帮我问问她家这房子卖不卖,我孙子要结婚了,还要再买个房子,房产中介整天来她家贴广告,卖给中介公司不如卖给我,大家都是邻居, 我好歹照顾她那么多年呢我……” 她知趣地闭嘴了,面前的年轻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是来讨债的。 “她欠你很多钱?把房子抵押给你了?”老太太问。 “我会问问她,如果她想卖,就卖给您。”楚子航伸手揭去了门上的广告,插入钥匙,缓缓地转动。 他伸手轻轻按在门上。他是太极拳的好手,即使不靠龙血,寸劲也可以震断金属锁舌,但这一次他觉得门很重,好像要洞开一个世界。 门开了,夕阳扑面而来。他站在阳光里,愣住了。 正对着门的,居然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巨大夕阳正在坠落。黯淡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窗格的阴影,跟黑色的牢笼似的。金属窗框锈蚀得很厉害,好几块玻璃碎了,晚风灌进来,游走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很难想象这种老楼里会有带落地窗的敞亮房子,这里原本大概是配电房一类的地方,电路改造后设备被移走了,空出这么一间向西的屋子。就一间,连洗手间都没有,空空的,一张在屋子正中央的床,蓝色罩单上落满灰尘,一个老式的五斗柜立在角落里,另一侧的角落里是一个燃气灶台和一台老式的双开门冰箱。全部家具就这些。 他沿着墙壁漫步,手指扫过满是灰尘的灶台;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下一纸盒过期的酸奶。窗帘很没,是白色的蕾丝纱帘和深青色的绒帘,住在这样屋子里的人当然会很在意窗帘吧?连台电视都没有,于是一个人的时候会常常坐在床上看着夕阳落下吧?夜深的时候得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的吧?否则……会害怕吧? 龙类会怕黑么?楚子航想。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打开了五斗柜。出人意料的,这是一个满满的五斗柜,收拾得整整齐齐。叠起来的天蓝色校服,胸口有士兰中学的标志,一叠叠白色衬衣,袖口有不同的刺绣花边;马仔纸盒里的头花,从木质的到金属的到玳瑁的,还有闪光缎的蝴蝶结;长袜短袜棉袜丝袜都卷成团一个挨一个放在某个抽屉的一边,像是一窝毛茸茸的粉鼠,另一边居然是五颜六色的内衣,同样叠得整整齐齐。楚子航从没想过女孩的内衣有那么多花样。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试着触摸,满手灰尘。 他把床上的罩单掀开,里面是简简单单的白色床单和白色的羽绒被,枕头也是白色的,只不过有轻松熊的图案,黄色的小熊坐在枕头的一角,表情认真。 他坐在床边,面对这夕阳。太阳就要落下去了,黑暗从窗外蔓延进来,他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外面隐约有喧闹的声音,放学的孩子们在操场上打篮球。 那些年她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么?其实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痴呆的哥哥,也没有满柜子的衣服让她选来搭配,没有人给她做饭,没有人陪她说话,寂静的深夜里 坐在这里,听着人类的声音,揣摩这学习人类的事。那条名叫“耶梦加得”的龙伪造了名为“夏弥”的人生,她有几分是夏弥?或者夏弥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你们根本不了解龙类,龙和人一样,最开始只是降临这个世界的孩子。”又想起她的声音了。 其实这句话真是愤懑孤独啊,可是她那么冷冰冰地说出来,满是嘲讽,绝不示弱。 她是个从不示弱的女孩啊…… 即使那么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从未偏离自己的方向,即便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也会大声说,“我回来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 他觉得有点累了,很想睡一觉,于是合衣躺下,双手经济带搭在胸前。他用了半个小时做完了功课,回忆了那些不愿遗忘的事,现在这些事又多了几件。然后他缓缓地合上眼睛,此刻夕阳收走了最后的余晖,夜色如幕布把他覆盖。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醒来,将不会看见阳光里天使低头,似乎要亲吻他的嘴唇。 深夜,凯宾斯基饭店,普拉那啤酒坊。身穿巴伐利亚裙装的女服务生们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个肯德基的推销员赶走,但这家伙已经连着要了十杯一升装的黄啤,账单上千块,很惠顾他们的生意。肯德基什么时候在宣传上那么下血本了?而且用那么低级的方式,居然让推销员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在脑袋上扣着一个全家桶…… “嗨!姑娘!再来两杯黄啤!”推销员先生喝得很开心。 “最近我觉得自己是个“二货磁铁”,这是我新学的中文词汇。”他的对面,矮小消瘦的老人蜷缩在椅子里,还在喝自己的第二杯,“意思是身边总出现一些二百五,好像是被命运遣来的。最近那些家族的年轻继承人们很闹腾,看起来上次收了昂热的侮辱后怨恨难消,不过怨恨只是感情上的小事,跟秘党对着干要看实力,年轻人们太不懂事了。还有些二百五则高兴地包机来北京围观屠龙和世博会,他们中还有人在这趟旅行中和一个导游产生了感情,准备和自己血统优秀的妻子离婚……当然,你是这些二货中最二的,你真的觉得自己是肯德基先生?” “嗨!汉高!我得说,基础物理学教我们,最容易和磁铁相吸引的是另一块磁铁,以二货磁铁往往本身就是二货,只是他们意识不到而已。”肯德基先生耸耸肩。 “是啊。”汉高掰了一块面包,“从我把混血种的未来交付给你这个二货的决定来看,我得说我也是个二货。”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嘿嘿一笑,举杯相碰。 “连你也帮助那个小子?难道他是命定之子,被世上所有人宠爱么?”汉高问。 “其实那小子是个废柴啊,他根本没啥优点,恰好相反,他拥有人类一切的缺点……”肯德基先生从全家桶上抠出一个洞,沈金手指去挠头。 “但是?”汉高接着问。“但是混血种仍有一半是人类,不是么?他有人类一切的弱点,就像我们每个人灵魂深处最卑微、最弱小、最可怜的自己。”肯德基先生的声调变了,低沉,略带沙哑,“我们都不是些公义心十足的家伙,我们帮助他,因为那就像帮助自己。” 汉高笑笑,小口喝着啤酒,“让我想到那些年轻时候的事……” “楚子航的心里永远有一个男孩站在台风之夜空无一人的高架路上,”肯德基先生敲敲自己的胸口,“而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有这么一个死小孩,在这里藏着。”(for李嘉图.m.峥by雪手打) 意大利,罗马。 一份文件摆在弗罗斯特·加图索的办公桌上,《关于和“a”级学生陈墨瞳(学号a09003)结婚的申请书》。弗罗斯特直接翻到结尾,学院秘书诺玛和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都已经批复,完全相同的意见,都认为同为“a”级学生中的佼佼者,凯撒·加图索和陈墨瞳结合后生育的后代可能在基因上不稳定,需要更长的观察期。 换而言之,学院的管理层暂时否决了这份申请。 “如果家族利用在校董会的地位强行批准这份申请,是可以的,几位校董都会支持您。”站在桌子对面的帕西说。 弗罗斯特摇头,“家族没理由这么做,我们可以允许这场婚姻,但是凯撒应该明白这是家族出于对他的关爱。他拒绝了家族的爱自己去求婚,家族也会表示不满。” “明白了,家族有对继承人的爱,继承人也有效忠家族的责任。”帕西微微点头,“但凯撒是个太过倔强的人。” “没关系,迟早凯撒都会明白家族是爱他的,那一天我们会尽一切努力让他和他心爱的女孩生活在一起。”弗罗斯特把那份文件重新封进袋子里,“只是给我亲爱的侄儿一个教训,批准这份申请是早晚的事。” “家族已经决心破例让下一任继承人自己选择新娘了?”帕西有些吃惊,“在家族的历史上,这种破例还是第一次啊。” “不,在继承人的妻子人选上,家族从不破例。”弗罗斯特冷冷地笑了。 帕西皱眉不解。 “凯撒以为自己找到了自由的爱情,但陈墨瞳……原来就是家族给他准备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