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恶魔的天使》 第一章 双鱼·双生花 在那一年夏天的末尾, 我们用尴尬的方式相遇。 很久很久, 很久之后, 我依然记得那个顽皮的名字, 水煮鱼。 我还记得, 在那个美丽的校园里, 我们笑过, 我们一起, 牵手走过最美的年华。 你呢? 你还,记得吗?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的身边,居住着一个神秘的种族。他们有着人类的面孔,力量却比普通人类强大很多倍。他们信奉月之女神,所以……” “所以每当月圆的时候都会举办拜月仪式,对吧?”一个声音突然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鬼啊——”我吓得不禁尖叫了出来。手里的稿纸从手里抖落,飘到了地上。55555,别问我为什么这么激动——或者说紧张,现在是活动课,我还以为和往常一样,教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呢。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谁都会被吓到啊。 我弯腰去拣落在地上的稿纸,顺便侧过头,寻找那个邪恶的声音源头。接着,我看到了我们班的才子雨航那张带着桀骜微笑的脸。白白净净的脸还算帅气,配着一头清爽的中长头发,外加一架金丝边眼镜,有几分才子的模样。不过,再看他那微微弯曲的嘴角上,那一副邪恶的笑,绝对是玷污“才子”这个称号。 “大白天哪有鬼啊?神经病。”雨航懒洋洋地说着,向我的方向走来。 你才神经病呢,大白天在教室里吓人。我嘟着嘴,哼,本大小姐才懒得理睬他呢!还是继续琢磨我的小说吧。两只纤细的手指捏住了稿纸的边缘,然后向上一拉。 “嚓——” 一只脚正好踏在了写满文字的稿纸上,而我的手顺势一拉,稿纸被撕成了两半。 “你……”我气得猛地抬起头来,气死我了,我好不容易抄写好,竟然被这小子的一只大猪蹄毁了! 雨航低头看着我愤怒的脸,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架势。他依然懒洋洋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另外,你这篇小说真的很烂,跟小学生作文一样,应该谢谢我帮你撕掉了。” “你……”我猛地站了起来,想给他也来一个居高临下。可是……55555……我比他矮了一大截,看来需要站到椅子上了。 雨航轻蔑地笑了笑,然后说:“这样的故事情节,我在几年前就背熟了,真老套。就凭你这水平,也想打败水煮鱼?趁早放弃吧,不要让自己难堪。”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手里的几本书,高傲地走出了教室。 死小子,他说什么?竟然说我无法打败水煮鱼?水煮鱼,提起这个词语我就来气!我气,我气! 水煮鱼是暑假市征文比赛的冠军,据说是我们学校高一年级的学生。 知道结果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征文比赛的冠军居然叫水煮鱼!有没有搞错?有没有考虑到我的立场,我可是双鱼座的唉!故意跟我过不去?如果金牛座遇到的对手叫水煮牛肉,处女座遇到的叫水煮处女,他们也一定会过敏吧。 而我勉勉强强挤到了第五名,气得我牙痒痒。 开学前几天,一家网站开设了一个聊天室,为比赛的前三甲举办了一次座谈会。我偷偷参加了座谈,想看看那个水煮鱼究竟是何方神圣。 谈话期间,有人提出让冠军点评一下其他获奖作品。很快,水煮鱼打了一排字出来:那我就评评陆天秦的《时光》吧。 当时我那个激动啊,差点一口在捧在嘴边的杯子上咬出一排牙印来。 “这篇散文写得很不错,文风优美,辞藻华丽,很可惜只拿到了第五名。我个人感觉,这篇文比我的优秀几百倍,而我夺得了冠军,实在心里有愧。” 哇哈哈哈哈……喂,天秦,醒醒,别做青天白日梦了,看看人家怎么点评。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意识从高高的云层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心跳持续加速,继续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紧张地凝视着电脑显示器,万分期待冠军说出那句我想象中的话来。 结果,冠军的一句话让我直接从椅子上掉到了桌子下,“这篇散文的笔法,太幼稚,就像小学生作文一样。” 好不容易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我看到了显示屏里第二名获得者打出了两个字:“呵呵。”而那个帮着第一名一起嘲笑我的人,就是雨航。 就从那一天开始,我的心中伫立起了两个高大的身影,在他们的脸上,各贴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夙敌!” 我曾以我电脑的生命安危起誓,一定要在12月的小说比赛上战胜那两个疯子。所以,开学后的活动课和休息时间,我都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天花板努力思考情节,想到一丁点东西,马上掏出笔就开始写。 可是今天,我好不容易写了几千字,却被雨航那个家伙一脚踏上,还撕成了两半。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这个就不再计较了。但是,他竟然说我的小说老套!还说是小学生作文!真是忍无可忍! 我想,他一定是害怕我在小说比赛上胜过他,所以才对我冷嘲热讽,想打击掉我的信心,最后干脆连比赛都不敢参加了。嘿嘿,一定是的。 我眼珠子快速转了两圈,突然抿嘴一笑。嘿嘿,死小子,跟我玩计谋。虽然我没看过孙子兵法,也没读过三十六计,可是“将计就计”这个词语,却从电视剧里听到过很多次了。 “天秦——天——秦——” 我侧过脸去,视线扫过了教室门上二年级六班的班牌,落到教室外的走廊。心中有些疑惑,是谁在叫我呢?没见我正在捣鼓自己的兵法吗? “天——秦——天——秦——”声音又响了起来。 谁在叫啊?烦死了! 我大步走出教室,走到护栏边,把头伸出护栏,向楼下望去,看到严陈超正站在楼下的花坛边,挥舞着双手向我致意。他是我们班上最麻烦的男生,成绩一塌糊涂,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后能有一科及格他都会开心地高喊着是佛主保佑。 “天秦,帮个忙好吗?把我的篮球扔下来好吗?”严陈超几乎要跳起来。 我趴在栏杆上,想,我现在麻烦事一大堆,而且我们又不是很熟,凭什么帮你?再说了,这可是四楼啊,如果扔下去砸到人可怎么办?于是,我轻声说:“不帮。”之所以声音轻,并不是怕他听见,而是我要随时保持淑女的风范,嘿嘿。 他却没有听到我的回答,清了清嗓子,两只手掌在嘴上合拢,瘪足了气后高喊出来:“篮球——扔下来——就在我的桌子下——能听到吗——” 我点了点头。他那吵架般的嗓音,可能连教学楼前的操场另一端的人都听到了。 我看了看教学楼下的两侧,时而有一两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从那里经过。如果砸到谁,我肯定会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里训一通了。 上次严陈超踢足球踢坏了学校图书馆的窗玻璃,结果被教导主任训了足足两个小时。当他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看到他满脸都是唾沫星子。 严陈超在楼下巴巴地望着我,而我继续装傻。可能以为我还没听清他的话吧,刚放下的两只手又在嘴边合了起来,“天——秦——帮我嘛——” 我默默念咒语:听不见,听不见…… 要是现在身边有一盆水,我现在直接给他泼下去——不对,泼下去之前我先用那盆水洗洗教室里的扫帚。 “帮嘛——帮嘛——”严陈超站在楼下玩嗲。 “你别嗲了,我知道了。!”我吼了出来,但尽量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和声音高低。身上,里里外外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我从严陈超的课桌下把篮球抱到走廊上,头伸出栏杆向下看了看,严陈超赶忙挥舞着双手,就像在指挥交通。 “现在没人,快扔——”严陈超左右看了看,双手胡乱地比画着。 我激动得双手一抖,篮球就以一种很不理想的姿势从栏杆外落了下去。紧接着我赶忙把头和手抽了回来,转身就向教室门的方向冲。 “双鱼座的守护神啊,海神波西顿大人啊,保佑我……不对,保佑那个篮球千万不要砸到……” 我的祈祷咒语还没念完,楼下已经发出了一声尖叫——那样尖锐的声音,只有严陈超才喊得出来。 我拍了拍手,想,反正是严陈超让我扔的,砸到他也只是他自己活该。哼,总算把你这个倒霉鬼砸到了,算是为以前的恩怨报了仇。心跳很快恢复了正常,我赶忙在心中向自己的守护神道谢。 “天——秦——你砸到人了——”那个声音又鬼吼了起来。 废话,我当然知道砸到人了。除非你严陈超承认自己不是人——不对,严陈超被砸了,还能喊得这么中气十足? 刚恢复平静的心,又一次蹦得跟兔子似的。我小心翼翼地退回到栏杆边,紧紧闭着双眼,然后头慢慢伸出栏杆的壁障——守护神波西顿大人保佑,砸到的不是婆婆妈妈的教导主任,不是校长,更不是我们班的班主任。 始终不敢睁开眼睛,怕一睁开眼就看到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残忍的画面。我在心里骂着,你这个死严陈超,害我砸到了人,竟然还在事发现场高声喊出了我的名字。我想畏罪潜逃都不行了。 好不容易睁开了一只眼睛,心跳马上减速了不少。雨航躺在花坛边,原本抱在手里的书散了一地。 “哇,我的守护神啊,您砸得可真准。”我差点笑出声来,“那小子活该,竟然说我的小说幼稚,哼!” 我刚松了一口气,认真一看事发现场的周围——已经围了好几个人,而他们的目光集体停在我的脸上。 “噢,我马上下来。”我尴尬地笑笑,赶忙向群众发出了一个带着忏悔意味的声音。别人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我怎么觉得群众的眼睛是贼亮的啊。他们看我的时候,就像是狼看见了小绵羊。 这些同学并不了解我和雨航之间的深仇大恨,他们只知道,我砸到了人,还是应该去扶他一把的。天啊,这什么逻辑啊?把嘲笑自己的人砸倒了,我竟然还要好心去扶他! 我一口气冲下了教学楼——由于过于紧张,在楼梯上撞翻了一个男生,吓得两个女生发出了可以载入历史的尖叫。当我跑到花坛边时,和大地母亲亲近的雨航已经站了起来。 还好,据我所知雨航比我还要虚伪——咳,我的意思是,比我还要看重形象。所以,别说刚才砸的那一下,即使再砸他一百下,他站起来吼人的声音也不会超过一百分贝。 还好没出大乱子,真该感谢我的守护神啊。我心中窃喜,差点张开嘴用歌声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但是,面对着群众那贼亮的眼睛,我只好继续装作很抱歉的样子。 雨航的双眼微微闭着,身体慢慢前倾,一只手无力地向前伸出,似乎想得到我的援助。 我脚步果断地向前迈出,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还好,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在我的脚步落下的瞬间,只听见“喀嚓”一声,雨航那张白皙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几丝淡淡的怒气。 我心差点停跳。 我慢慢低下头去,慢慢挪开右脚,看到一副精致的眼镜已经支离破碎。 “我本来想蹲下去把它捡起来。”雨航尽量克制着他的怒气,两只眼睛里含满了仇恨。或许,他现在心里正在说:死丫头,这么快就报复了是吧? 我还没找到语言反驳,雨航又说:“喂,能把你的爪子拿开吗?” 哦,我把爪子拿开——什么?说我的手是爪子?你个没良心的,我好心扶你呀! 雨航蹲下去摸眼镜,而我看着散落在旁边的书,突然神经搭错线很想做一次好人,帮他把书捡回来。于是,我的好心导致了雨航的又一次悲剧。 我向前迈了一步,谁知道雨航的手在地上摸索错了方向,在我的脚即将落地的瞬间忽然塞到了脚下…… “哎呀——”杀猪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学校里飞扬。那只印着一只鞋印的手举在我面前直哆嗦,而我浑身都在哆嗦,仿佛被重重踩到的是自己。 雨航现在估计很想把我的脑袋敲得跟如来佛主的脑袋似的——头顶上全是包。 “我扶你回教室吧。”我随口就说了出来,但是说完之后马上就后悔了。 “不用了,我的脚还好着呢。”雨航说完就向操场的另一边走去。走了好几步后,又突然转过身来,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好像方向反了。” 我想,完了,难道砸出脑震荡了?脚还好着,可是脑子出问题了。 我看着他走进了楼道,赶忙双手抱在一起祈祷:“我的守护神啊……” “哎呀——”雨航叫了一声,身体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我的守护神啊,等把今天的倒霉事结束了我非得找门路弹劾你。”我狠狠地说了一声,赶忙跑进了楼道。 雨航一只手揉着估计摔成了几半的屁股,一只手扶着墙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你……陆天秦!你给我记住了,今天的帐……哎哟,摔得好疼……” “对啊对啊,我的名字是陆天秦啊。”我只好眨巴着两只眼睛跟他装可爱……你要说装傻,也可以。 哼,怪我干什么?要怪只能怪你的守护神不好!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哪个星座的,他的守护神今天一定喝昏了头而忘记上班吧,不然这死小子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差? 心里虽然那样想,嘴上却不冷不热地说:“我还是扶着你吧。” “谢谢,谢谢。”雨航的语气里含着想把我一把捏死的冲动。 我殷勤地帮他把散落在楼梯上的书捡了起来,递到他手中,然后搀扶着他的一只手臂,有些艰难地向上走去。 男孩身上清幽淡雅的气味,在不觉间从我鼻尖穿过。脸上的温度还在肆无忌惮地攀升,我缩在高高的男孩身边,尽量掩住自己发烫的脸。就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这样的姿势哪像是在搀扶雨航呀!明明就是小鸟依人嘛。 我还没来得及发觉自己和雨航的动作有多亲密的时候,教导主任却及时出现在了楼梯上。她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我们的时候浑身一颤,一只手抬起来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脸在几秒内仿佛变成了南极大陆上的雕像。 “你们两个!”教导主任在我和雨航还没发觉危险来临前已经吼了出来。她习惯性地将耳际一束弯曲的头发拂到脑后,顺便酝酿出了下一句话,“等一下到我办公室来!” “啊?”我惊奇地低喊了出来。 “哦。”雨航却回答得随意自如,脸色一成不变。 我转过头,正要问雨航到底有没有听清教导主任的话,却发觉他的肩膀就在我的鼻尖,吓得我扔掉雨航的手臂再一次叫了出来:“啊?” 教导主任看到我的动作很果断,满意地点了点头,却说:“虽然你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为时已晚。等一下你们两个都到我的办公室来。” 我错了?我哪里错了? 教导主任瞪了我和雨航一眼,转过身迈着高傲的步子向楼上走去。我惊得张大了嘴,还来不及澄清,主任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视线里。误会啊,天大的误会。我一边在心里伸冤一边想,这教导主任是不是正好遇上了更年期? 雨航转过头来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问:“刚才说话那个,是教导主任吗?” “对啊。”我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像在哭。 “难道学校准备组织活动,所以才把我们两个都叫到她的办公室去?”雨航继续说,“但是她后面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谁知道谁错了?” 为什么我要好心扶这个死小子啊?为什么会这样,救命啊—— ※ 四楼东端,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 我和雨航站得笔直,就像军训似的。而教导主任一手撑着办公桌,一手叉在腰间,两腿相互交叉站着,整个身体上出现了两个很明显而且很无美感的弯,看上去像准备对我们进行严刑拷打的汉奸。 “你们两个!”教导主任叉在腰中的手抬了起来,在她身前上下挥舞了几次。唾沫星子跟机枪子弹一样从她的嘴中向外蹦,映着斜照进来的阳光奕奕生辉。 我再一次祈祷:主任你训话就训话,千万不要把口水喷我脸上好吗? “高中的学习这么繁重,你们竟然还有心思来谈恋爱!”教导主任的声音比严陈超的吼声还具有杀伤力。 站在我左边的雨航彻底懵了,他慢慢举起有鞋印的那只手,轻声说:“主任,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啊。” 雨航说话的时候,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刚才进办公室的时候,他真以为教导主任找他是商量举办活动的事情,竟然大大咧咧地就坐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他那动作,吓得我几乎当场休克。而主任被吓得两分钟内忘了她找我们来究竟为了什么。 “雨航,天秦,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个都是爱学习的好孩子,所以对你们赋予了很大的希望。可是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竟然……”主任的气息有些紊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几乎气得要抽过去。 “主任,您慢点说。”雨航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 “认真听着!”主任大吼一声,吓得雨航差点坐地上去——而我,已经到地上了。 我赶忙站起来,保持着军训时学会的站姿。 “真没想到,你们不仅谈恋爱,而且还表现得那么明显。在楼梯上都开始亲亲我我,像什么样子?”主任又是一阵咆哮。 “谈恋爱?”雨航疑惑地喊了出来。 我被雨航的喊声惊醒,才发觉在主任的咆哮声中我竟然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这个办公室里来。我学着雨航的样子,下巴向下一垮,喊了出来:“谈恋爱?” 主任被我们的喊声震慑了不到半秒,马上又恢复了她的狮子状态,“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冤枉你们?” 我的好主任,现在“亲眼所见”好像不能作为证据吧。再说了,我只是扶雨航去上楼,主任一看就说我们是在谈恋爱。唉,不得不佩服大人们的想象力。而咱主任的想象力,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主任,天秦只是扶我上楼啊。”雨航委屈地说。 主任转过脸去,看着雨航,“什么?只是扶你上楼?” ※ 教导主任在我和雨航的轮番轰炸下,终于暂时相信我们不是在谈恋爱……555,没错,她亲口说的,只是暂时。她还说,会在一段时间里对我们进行观察,以确定我们是否真的有越线关系。 天地做证,我和雨航那小子现在是针尖对麦芒,绝对不是一条战线上的。 离开办公室后,我远远跟在雨航后面,看着他摸着墙向着我们班的方向走。在经过一间教室的门口时,他差点一把摸到一个正准备从门里出来的女生脸上。 想去扶住他,可是怕为别人制造想象的空间,只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回到我们的教室后,在学校各处活动的同学还没回来。 我向教室里瞧了瞧,想:根据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不应该单独和雨航待在教室里。不然,吵架是一个少不了的过程。 所以,见势不对,立马撤退。 “站住!”就在我脚步刚迈出教室门的时候,雨航那小子吼了起来。啧啧,这声音哪像是平常那个温文尔雅的才子啊,明明是疯子嘛,吓得我的小心肝直蹦。 我慢慢转过身去,望着坐在教室角落的才子。斟酌了几秒后,也如同疯子一样大喊了出来:“干嘛?” 雨航被我的气势震慑了两秒,然后用更高昂的气势吼了出来:“砸了我的脑袋,踩了我的眼镜和手,害我被教导主任训,你惹了这么多麻烦,难道就这样走?” 啧啧,这就是我们班的才子。早知道我把dv机拿来,让大家都看看才子的真实面目。我降低了几个音调,但是声音里仍然没有丝毫妥协,“那你想干嘛?” “你说吧,这个事情怎么解决?” “你说!” “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答应就答应!” “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我瞪大了眼,盯着他,接着发疯似地吼了出来:“神经病!” 接着一本书向雨航的方向飞了过去,伴着一声惨叫,我冲出了教室。 哼,死小子,竟然说出那……那样的话!以身相许,做梦去吧! 一口气冲到了我的寝室里,从衣柜里翻出了我心爱的塔罗牌,然后像个巫婆一样扭了几下腰,在书桌上摆出了我的占卜阵。 看着那个从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占卜阵,我的小心肝开始“嘣嘣”跳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守护神啊,保佑我,给我一个好运气吧。” 不知道的人看到我这样子,还真以为是来自埃及的老巫婆呢。 奇怪,太奇怪了!我不甘心的将手中的牌按顺序再摆一次,然后咬紧了牙关揭开了那张预示我今日运程的牌——命运之轮——倒着的命运之轮!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么这张牌面上的意思是运气不佳,低潮期。 为什么两次占卜都是这个结果?难道…… 我看了看书桌一角的电子日历,今天13号!又是一个13号,没错,我讨厌13号!因为每个月的13号我的守护神都会在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下休假。 上个月的13号,那时候还是暑假。我大义凛然地背着用人偷偷洗了自己的衣服。当我把衣服晾到阳台上后,却被风吹走了,飘到楼下,砸伤了一个路过的老奶奶的脚。 什么?你不信衣服会砸伤人?是啊,没错,我也不信。可是……可是我洗衣服的时候忘了把衣服口袋里那一大串钥匙取出来。钥匙上,还挂着一个玛瑙雕刻的双鱼星座符号。 还有很多例子呢,似乎每个月的13号都和我过不去。 而今天,雨航和那个臭严陈超就是我的倒霉鬼了!这两个死小子,害得我真狼狈!等等,天秦,保持镇静,不要被愤怒诱惑。 555555……守护神啊,麻烦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波西顿大人啊,你现在在哪里瞎逛呢?能不能先回来保护保护我?最多不过这个星期天让你休息……呃,双休也行。真是过分,我们星期六还补课呢,我竟然给你双休!没办法,谁叫我心肠好呢? 倒霉的13号,求求你,快点过去,好不好? 一个人在寝室里坐到了天黑,直到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我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离开,带着警惕向教室走。 迟到了,迟到了,跑快点啊。 镇静,镇静,万事小心。 “哎哟——”走到楼道拐角的地方,我重重地撞在了一面带着温度和淡淡馨香的墙上。 第二章 童话·无泪咒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那是多久以前, 你总是在我身边? 我记得, 你总是搂着年幼的我, 轻轻絮叨着我喜欢的童话。 你告诉我,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神奇的咒语。 你说, 听到或是念响这个咒语的人, 不会哭泣, 不再忧伤。 可是, 为什么多年以后, 当我一次次念动咒语的时候, 却常常泪如雨下? 我撞得头晕眼花,正要道歉,却发现被我撞着的人是雨航。嘿嘿,今天他真倒霉。 雨航的脸贴在墙上,身体像一根被折弯了的大头针,靠着墙,有些愤怒地吼了一句:“走路不长眼!” “切,你长了眼怎么还会被我撞到?”我马上凶了回去。还好现在楼道里已经没人了,不然我那光辉的形象,就再一次毁在这个死小子手里啦! “我眼……”雨航一边揉着背一边慢慢转过身来,眼睛眯成了两条缝。他的脸突然凑到离我的脸只有十公分远的地方,吓得我差点一巴掌向他拍过去。 他阴森森地说:“你!” “哇,是你啊。”我装作之前没有认出他的样子,脸上费力地堆出了笑容。嘿嘿,我这招叫笑里藏刀。 “陆天秦,我和你有仇是吧?你今天怎么老欺负我?”他的语言似乎很委屈,可是语气却像一只急着找东西塞牙缝的狮子。 我欺负你?欺负? 天啊,大家来看看啊,堂堂大男生竟然说我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生欺负他!来吧!来吧!请来道雷电吧,劈醒这个还在做梦的人吧! “你们两个!”楼道里,一个一般都出现在我噩梦里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哭出来,而雨航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我一把将雨航推得离自己稍稍远了一些,然后小声说:“傻小子,行礼的方向反了。” 雨航赶忙换了个方向——向着我鞠躬。 半闭着眼看了看教导主任大妈那张气愤的老脸,两片脸皮紧紧地绷在骨头上,仿佛抽筋似的乱颤。 啧啧,鬼脸哇!看得我心里直哆嗦。 教导主任大步走了过来,脚下的高跟鞋踩得地板“啪啪”直响,像放鞭炮似的。她抬起一只手,手指在我和雨航的身上来回游移,接着唾沫星子毫不吝啬地跳出来污染空气,“中午我才批评了你们……” “报告主任,是下午。”雨航傻乎乎地纠正着。 守护神啊,赐我神力吧,让我一脚把这个不会看形势的傻小子踢到北极星上去。 主任顿了顿,接着大声说:“下午我才说过你们,现在你们两个……”主任呼吸有点急促,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又在一起了。”雨航补充着。说话的时候,还像我抛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死小子,我就知道你是故意装出一副傻样的。如果我的推断不错,那么你踩坏我的稿纸也一定是有预谋的。因为你也想战胜水煮鱼,所以希望在正式比赛之前铲除我这个最具实力的敌人。嘿嘿,没那么容易。 “是这样的,主任,我们在一起是在讨论12月市里的征文该怎么写,而不是谈那个传说中的恋爱。”雨航说着,转向我,微笑着说,“对吗,天秦?” 看到他那个狰狞的笑,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笑里藏刀的等级是多么的低。 “对吗?”他见我没有回答,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次。 “对啊,嘿嘿。”我也咬牙切齿地回答。 主任不太相信地问:“你们只是讨论征文?” 我正要回答,却被雨航抢了先。他语气坚定地说:“报告主任,确实只是讨论征文。我是上次征文比赛的第二名,虽然天秦运气好拿到了第五,但是我觉得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实力的。所以决心帮她一把,为了共同的进步,也为了防止她下一次掉出前五名的行列。” 要是我拥有像电影里一样一拳就能把人打到天上变成星星的能力,可能现在雨航已经和北极星成邻居了。 主任点了点头,我还以为这一件事就这样平息了,没想到她的声音紧接着爆发了出来,吓得我两腿发软。 “你们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都已经上晚自习六分钟了,你们还在这里讨论与学习无关的事!” 凄厉的声音在安静的校园里传得好远,走廊两侧的教室窗户里,几颗脑袋刚探出来,又被那个声音吓得藏了回去。 “主任,我们正在回教室的里上,您就来了。”雨航无辜地说。 “别跟我说这些,现在马上回教室去。”主任铁青着脸,说,“我再给你们一机会,如果你们再这样下去,我就直接通知你们的家长。” “好啊。”雨航冷冰冰地说。 不会吧,我怎么这么惨?主任的想象力也太夸张了吧,明明是一对敌人在这里准备吵架,她竟然能把“战争”捣鼓成“恋爱”! 主任转过身向她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继续用高跟鞋底折磨着教学楼的地板。 看着主任走远了,我小声对雨航说:“死小子,都是你!如果你不说那么多废话,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哪样?”雨航又恢复了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不正经地说,“你现在不好好的嘛?走吧,回教室去,不然……呵呵,我不说你也知道。” “你……” “我?我什么我?”雨航不屑地说,“天秦,我告诉你吧,你胜不过我,更胜不过水煮鱼。” “你怎么知道我胜不过?”我有些恼火地说。我说过要打败那个嘲笑我的人,就一定会打败。 “你怎么知道你能胜过?”雨航说完,头也不会地向教室的方向走了。 我跟在他后面,与他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一边在心里诅咒他一边学教导主任的样子将地板跺得直响。 就在他即将走近教室的时候,突然回过身来,看了看我,然后说:“对了,天秦,你踩坏了我的眼镜,记得今天晚上把我安全送回家。” 我正要怒气冲冲地嚷出来,他把食指竖在了自己的唇边,小声说:“就这么说定了。”然后,拐进了教室。 “凭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 晚自习的时候,我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作业,严陈超偷偷塞给我几块巧克力,算是我的道歉——要不是他,我怎么会经历这么多惨痛? 可是,我却把巧克力全递了回去。不是我不爱巧克力,而是怕一口还没咬下去,倒霉的事情又一串一串地涌过来。这个严陈超,他的守护神一定是特级大衰神。 课间,旁边几个老是喜欢唧唧喳喳的女孩子又开始了八卦时间。 “听说今天我们的风流大才子被篮球砸翻在地上了。” “是吗,好帅哦。” 帅?我怎么不觉得帅呢? “什么大才子,是大傻子吧,哈哈哈哈。” 没错,这句话我很赞同。要不是我不太喜欢吵闹的环境,非混到八卦党里和她们一起骂那个混小子。想起那坏小子被砸倒的时候,我一边偷笑着,一边捧了本地理书假装思考唐宋八大家的行文风范。 “天秦,吃薯片。”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吓得我差点挥手就给说话的人一巴掌。 严陈超满脸烂笑望着我,怀里抱满了薯片袋子。 “不吃。”我看着那张不算丑的脸,心想,为什么他整天吃零食就吃不丑呢?至少,也应该长胖一点嘛。 我的守护神啊,请您剥削——不对,是剥夺。请您剥夺严陈超这个害人精的外表吧,没有智慧的外表只会浪费女孩子的眼神和口水啊。咳咳,当然啦,我是绝对不会对那个总是抱着大把零食狼吞虎咽的傻瓜掉口水的咯。 “天秦,你想吃什么?”严陈超笑得满脸桃花开。 “一边去。”我没好气地说。 严陈超将薯片全丢在了旁边一个女生的桌子上,而那个女生开心地大叫了一声,紧接着好几个女生冲了上去,瓜分了所有的薯片。 严陈超扬起一只手,在我面前比画了几下,说:“原来你喜欢吃‘一边去’奶糖,我竟然蒙对了……不是,其实我也很喜欢吃这种奶糖。” 说完,他蹲了下去。这时候我才看到,原来他的脚下还有好几个购物袋呢,不用看就知道,里面全是零食。 他掏出了一个小袋子,向我递了过去。看到袋子上的字,我差点晕过去:“一边去”奶糖,我自己吃,你们全都一边去。 “拿着啊。”严陈超见我呆呆地望着奶糖袋子,说。 你这个死严陈超,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几块破铜板啊,怎么老是喜欢缠着我呢? 我站了起来,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说:“别烦我,找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待着。”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想找个地方思索小说的情节安排。虽然今天在惨痛的同时把那个所谓的风流才子害得也不浅,可是为了战胜那个骄傲的水煮鱼,我不能有丝毫放松。 而严陈超追在后面说:“天秦,你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指男厕所啊?” 我气得差点吐血身亡。不过,死之前也要把严陈超拉去垫背。 当我走出教室后,竟然听到严陈超在教室里欢呼起来:“你们看到没?天秦她对我笑,她真的对我微笑啊!” 还好,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终结了那死小子的欢呼,“得意什么啊你,天秦对谁都喜欢微笑呢。” “不对吧,她对我的笑不一样啊。” “如果是我,对你笑的同时肯定会在心里想着把你给活活掐死。”那个女孩子代替我喊出了心声。 ※ 终于熬到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结束,我揉了揉脖子,想:终于到头了……现在回寝室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倒在我温暖的小床上把这个倒霉的日子睡过去。 我从课桌里抽出一本有些旧了却整洁的希腊神话,快步向教室外走去。 雨航那小子说让我送他回家,想得美!让我送一个阴险狡诈的死小子回家,不等于直接把自己送到老虎那口水直淌的大嘴里嘛。 虽然我是兵法盲,一直以为《三十六计》就是《孙子兵法》,但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句话还是背得滚瓜烂熟的。见势不对,立马撤退,我闪! 抱着我心爱的小书一路挤下了教学楼,正要撒腿向寝室楼的方向开跑时,突然一个声音在教学楼下的花坛边响了起来,“天秦,你找我吗?” 我吓得浑身一软,差点倒地上去。 雨航那个破才子正倚在花坛边的一辆海蓝色的山地车上,他是什么时候下楼的?他没有眼镜了,为什么还能看得见我? 仔细一看,他的脸上不正架着一副眼镜嘛! “天秦,你找我吗?”雨航微笑了一下,说。 真恶心的笑!我在心里叨咕着。镇静,天秦,你要镇静,这个倒霉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我冲他礼貌地笑笑,然后说:“你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这句话说早了一点,等我到家的时候在说吧。” 什么什么?他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我刚抬起准备溜的步子又放了下来,继续镇定地说:“大才子,你说什么?” “大才女,难道你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雨航淡淡地笑,“你把我害得这么苦,难道不准备送我回家吗?这个……我记得好像对你说过吧,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为什么要送你回家啊?” “因为你踩坏了我的眼镜。没有眼镜,我看不见路了。”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眼镜,说。这时候我才看清,他脸上戴着的眼镜仿佛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似的,到处都是裂口。 “你不是有眼镜嘛。”我不耐烦地说。 雨航摘下眼镜,“啪”的一声扔进了他身边的垃圾桶里,“现在没有了。” “你……” “我什么我?难道你要我这个公子戴那么破的眼镜到外面晃?多丢面子啊。”他说着,拍了拍山地车的后座,“你是我的眼睛,给我指路。” “我才不去呢。”我大声说着,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好啊,如果我回去的时候出车祸死了,变成鬼以后每天晚上都到你的窗外给你写诗。”雨航耍起了无赖,吓得我浑身冷得直颤。 死小子,你狠!镇静,镇静,不能由他摆布!我想了几秒,灵机一动,大声冲他说:“可是我是住校生,没有请假出不去啊。” 雨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扬在空中晃了几下,说:“没事,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看到在雨航手中摇晃的纸片,我的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什么?你……你……” “嘿嘿,我想得很周到吧?”雨航得意地说。 我现在真想杀了他,或者去自杀。我大声说:“你为我向班主任老师请假?为什么事先也不告诉我一下?”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呀。” 确实惊喜,惊得我差点找个地方解决了这条小命。 “你请假的时候都说了什么?”我有一种想把雨航掐死的冲动。 “啧啧啧……”雨航一边摇头一边说,“天秦,温柔一点。我很诚实的,所以老师问我为什么帮你请假,我说,因为你要送我回家。” 我脑袋一晕,差点就倒地上去。 愣了好几秒后,我那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响彻云霄,“雨航,你这个大傻子,为什么要帮我请假啊?为什么要对老师说我送你回家?你对老师说了,他会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啊!我恨死你了。” 雨航靠了过来,一只拳头放在嘴唇上,咳了几声,然后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你说话小声点,现在大概全校的人都知道你今天晚上会送我回家了。当然,除非是聋子才听不见。” 我收入了吼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周围——黑压压的人群站在旁边,全都瞪圆了双眼看着我和雨航。完了,怎么只顾着发泄,忘了现在是在教学楼下了?完蛋了! 哼哼,我发誓,我要和他势不两立! “其实……”雨航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鼻孔字呼出的气沾湿了我的耳际,“其实我们也不用害怕别人误会,反正你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 未婚妻?我? 我张开两只爪子,想要一把掐死这个坏小子。竟然说我是他的未婚妻,真是活腻了! 雨航却及时后退了好几步,抬起一只手,食指对我摇了摇,“天秦,乖乖送我回家,不然我就站在这里公布,你答应了我要以身相许。”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当时我问你,你没有回答,所以我就当作默认咯。”雨航说。 我狠狠地在他肩膀上砸了一拳头,说:“谁告诉你我默认了?你做梦去吧!” 雨航干脆蹲到地上,捂着肩膀直喊:“哎哟……痛死了……” 黑压压的人群里,几个好事者开始叽叽嘎嘎起来。 “哟,那个女生是谁啊?怎么这么凶啊?” “不知道她是谁,好像没见过。应该是这学期新来的?” 什么?竟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难道我的名气真的这么低?竟然说我是这学期新来的?不过,现在是关键时刻,大家还是不要认识我为好。 “好像是高二六班的吧。” 完了,被认出来了,赶紧逃啊! “高二六班?怎么那个班上有这么凶的女生啊。还好,分班的时候我没被分到那个班。” 如果我脾气再坏些,非脱了鞋就砸过去。严重声明,我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谁敢不承认? “哎哟,疼死了。”雨航还赖在地上低声喊着。 你这个死小子,肩膀是什么东西做的?砸得我拳头好疼。我都没喊疼,你竟然喊得这么厉害,还是不是男生啊? “送不送?” “不送!”我奋力抗争。不能再和这死小子在一起了,要是被教导主任看到,她老人家又能产生一大堆想象。 “交换条件?”雨航站了起来,阴险地说。 “什么条件?”我一不小心就问了出来。没事,问就问吧,大不了我不答应交换。 雨航歪着嘴怪笑了几声,让我想起了前段时间很流行的野兽派歌星。要是他再那么笑下去,我怀疑自己会无法克制地将他的眼圈变得像国宝。 他低声说:“想知道水煮鱼是谁吗?” “不想知道。”我说。要不是需要交换条件,我真想知道那个水煮鱼到底是谁,顺便看看他长了几只眼睛几只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送我回家,就告诉你。”雨航抬起头来,望着天空,像背课文似的念了起来。 “走吧。”我狠下心来,大声说。话刚说完,伸过去扶雨航的手找准机会狠狠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哼,如果水煮鱼只是我想打败的对手,我才不会委屈送你回家!死小子,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哎哟……”雨航又差点蹲下去。 “走了,大才子,我送你回家。”我恶狠狠地说。 “哎哟……” “雨航,我送你回去,好不好?”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死小子,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别奢望我对你撒娇卖乖! “哎哟……” 你要死啊!气死我了! 两秒后,我狠狠地一把扶住了雨航,硬生生地将他拉了起来,一边拉一边温柔地说:“对不起嘛,都是我的错。我都说对不起了,原谅我好不好?现在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真温柔啊。”雨航小声说,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 “当然咯,我对那些大脑发育不好的小孩子都这种态度。”我温柔地说,“不许再给我耍花招了,不然……” “不然什么?” “没什么,我送你回家吧。”我屈服了,我妥协了,我恨死自己了,这么容易就被打败。唉,一切只是为了形象。呃……我承认,有那么一点点,为了水煮鱼。 “好吧,今天的战斗暂时结束。”雨航说着,跨上了山地车,然后对我眨巴着那对狼眼,说:“上车。” “上车?”我疑惑地说。 “怎么?” “就你这眼睛还能骑车?你自己想死就去吧,可不要带上我!?” 他抓了抓脑袋,说:“我不知道是你的逻辑乱了还是我的。我想请问你一下,骑车是用手掌握方向,应脚瞪踏板吧,什么叫我这眼睛还能骑车?你用眼睛骑车给我看看。” 我急得想抓狂,死小子,故意和我过不去!为了形象——又一次,又一次为了形象,真不知道形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么要人命——我却只好保持着温柔,说:“死小子,我的意思是,你这破眼睛的视力,骑车怎么看路啊?如果掉沟里去怎么办?我才不想陪你做尸体。” “你做我的眼睛啊。”他歪着脑袋,说。 这死小子……不过,他歪着脑袋的样子还蛮好看……陆天秦,你给我镇定!你竟然夸敌人好看!不过,确实有些好看,嘿嘿。 我说:“我们打车吧。” 他似乎就喜欢和我唱反调,“没钱啊。” “我有!”我又吼了出来。 “但是我不喜欢打车。”他面对我的凶恶却镇定自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走路,要么我骑车带你,你帮我看路。” “两个都不选。”我忿忿地说。 “想知道水煮鱼是谁吗?天秦,在这个学校里,就我一个人知道。”他说,“如果我独自骑车回去死掉了,嘿嘿……虽然你无法知道水煮鱼是谁,但是,我愿意每天晚上到你的窗外念诗,算是补偿吧。” “走路吧。”我赶忙说,真想找块泥把他的嘴堵上。天啊,为什么我今天这么倒霉啊?波西顿大人,你给我记好了,今天你旷工给我造成的伤害,都给我一笔一笔记上! ※ 我和雨航走在城市繁华的街道上,他推着车,而我抱着妈妈送给我的希腊神话。走了好远,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我在心里一直念叨着:13号啊,快点过去吧,希望明天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还有,我希望旁边的那个死小子今天晚上睡觉着凉,明天请假不去上学……哇哈哈哈哈……呃,我是温柔的小淑女,不可以笑得这么猖狂。 最重要的是,希望雨航死小子一定要告诉我水煮鱼是谁。当然,我不会主动问,以免暴露自己心中的想法。哈哈,我计划得多周到啊。奇怪,走了这么久,死小子怎么还不告诉我呢?难道……天秦,镇定些,再等等。 我的脚步渐渐快了很多,可是雨航却依然不紧不慢。 “啊——” 听到他的声音,我还以为他摔倒了,赶忙兴奋地回过头去看他的惨相。谁知道,他摆出一副屈原投江前的姿势,而那个凄凉的声音只是一个感叹。 “今天天气多好啊。”雨航说。 “快走。”我吐出两个字。 雨航“哦”了一声,脸上却带着坏笑,推着山地车跟了上来。 可是,刚走一会儿,他又开始充满诗意地感叹了起来,“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多亮啊。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什么?他竟然能看到月亮?我抬起头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两秒之后,我已经差点笑得胃痉挛。 “你笑什么啊?”死小子的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细柔。 “哇哈哈哈哈……你……你指着的……哈哈哈哈……是路灯……”我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路灯啊……”雨航的嘴角颤抖了几下。他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路灯的方向,好一会儿才说:“我说呢,今天晚上的月亮怎么感觉离我近了很多。” 他突然凑近了很多,吓得我赶忙向一边闪。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我是不是很幽默啊?” “对啊,你很……无聊!”我冷冷地说。 “切,嘴硬。心里在赞扬我很幽默风趣,对吗?”他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我也学他的样子“嘿嘿”地笑,心里却想着:那不是幽默,而是傻冒! 安静地走了好久,雨航又“啊”了一声。而且,这一声比刚才的感叹凄厉得多。如果换在半夜,肯定会吓得周围楼房里准备起夜的人直接尿床。 我回过头去,说:“大才子,算我求求你了,如果想感叹回家一个人在房间里慢慢去感叹,好吗?” “也对啊,回家对阿猫阿狗感叹,比对你感叹有意思得多。”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黑发——臭美!更要命的是他竟然拿我和阿猫阿狗比较!算了,本大小姐人好,善良,懒得跟他追究。 “啊——”雨航半眯着眼看四周,再一次凄厉地感叹。 “到底怎么了?”我真想找块砖头把他砸晕,然后打车送他回家。只是,我好像还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 “好……好像走错了……” “走错了?不是吧?你连自己家的方向都不知道?”我差点跳起来。不过还好,最终我抑制住了跳起来大喊大叫的欲望,否则淑女气质就全没了。 “好……好……” “好什么啊?”我尽量保持着平静。 “好像一直都是你在前面带路啊。”雨航说,“所以我就跟着你走咯。” 我脑袋一阵眩晕,想为自己澄清,可是却发觉自己好像一直没有问雨航该怎么走,而是由自己的意识支配着在城市的街道上游荡。不过,不能怪我,要不是这死小子气我,我才不会没事到处游荡呢。我赶忙对雨航说:“现在换你带路了,该怎么走,你说。” 雨航拍拍山地车后面的座位,说:“要不我带你,骑车比走路快。” “算了,我还不想死。” “那就继续走吧,跟上,别迷路了。” “我怕迷路的是你啊。” 又走了十几分钟,雨航突然又感叹起来。要不是顾及到自己的气质,我非一拳让他的嘴失去感叹的功能不可。 “你究竟要感叹什么啊?”我几乎要哭出来。怪不得才子在班上的人际关系不怎么好,我现在算是理解到了,谁被他这么感叹几下都会有要么杀了他要么自杀的冲动。 雨航说:“我只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本来想等他自己说下去,可是这张嘴却不受意识控制地问了出来。 “我人帅,而且是才子,至今还单身,为什么你就不愿意以身相许呢?”他骄傲地说。 切,再一次证明,这死小子的脸皮是高级橡胶做的,又厚又硬。 我踢着正步,懒得再跟他斗嘴。今天快点过去吧,让我结束这倒霉的日子!太倒霉了! “你怎么不说话?”雨航却不依不饶。 不想说就不说,你管我? “我要求你说话。” 切,说话语气跟什么似的,你凭什么要求我?在这里没有同学,我才不怕你拿什么话要挟我呢。 “如果你不说话,我就不告诉你水煮鱼是谁。”他说完,挑衅地看着我。 太过分了!原来这个所谓的才子竟然是一个小人,老是用一些损人不利己的诡计作为对我的要挟!我一定要将这个事实公布出去! “说句话吧。”雨航笑了,笑得很猖狂。 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批着狼皮的蛤蟆!我张了张嘴,不带任何语气地说:“我说了。” “拜托,说话不要没内容好吗?” 这死小子要求还真高!我想了好一会儿——说具体点,是拖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说:“谁是水煮……呃,我是想问,你家离学校这么远,为什么不住校啊?” “学校寝室没家里环境舒适。而且,我不喜欢被学校束缚吧。我喜欢夜晚的风。”他说着,又坏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天秦还蛮关心我的啊。” 关心你个头! 切,夜晚的风有什么好的?凉飕飕的,有时候还发出几声阴森森的嚎叫——想到这里,我全身已经起了一层疙瘩。看看四周,灯火通明,应该不会有鬼出现。 鬼!我怎么想到这个字了?不想还好,越想越害怕。为了转移自己的思维,我赶忙大声说:“为什么你家里人不开车接你回家呢?” 雨航笑笑,指向前方,说:“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色的灯箱?桃心形的?我现在看不见,但是你应该能够看到的。” 我放眼向长长的街道尽头望去,隐隐约约的,确实看到了一个粉色的灯箱。温暖的,娇柔的光芒,在城市的夜里显得渺小,却犹如暗夜中的微弱烛火,可以驱逐夜晚的苍茫。 “那是一家礼品商店。”雨航接着说,“我每天晚上都会路过那里,然后站在商店外面,隔着玻璃挡板看陈列在挡板内的礼品。这是我为什么不住校的第三个原因。” 一个大男生每天都去看礼品玩,这个爱好实在……实在有些古怪……不,不是古怪,是怪癖!哈哈哈哈,没想到一不小心发掘出了我们的大才子的怪癖,哈哈哈哈…… 不过,请一定放心,我一定会向那帮八卦党通报这个消息的!嘿嘿,最后的胜利者,应该是我吧。 不过,我表面却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不停点头,就像脑袋上了发条似的。 渐渐走近了那家礼品店,我抬起头来,看到粉色的灯箱上写着几个很卡通的字:星座馆。 “店已经关门了。”我说。 雨航停下脚步,认真地向店门的方向看了看,似乎在确定我有没有骗他。然后,他说:“都怪你,磨磨蹭蹭的,浪费了很多时间。” “怪我?虽然我带错了路,可是为什么你不说一下?还像只小狗一样跟着我走了那么远!”我大声说。 雨航抓了抓脑袋,微笑着说:“我还想带你看礼品的呢,那就明天吧。” 去死,你是谁啊,我凭什么任由你摆布?我说:“雨航大才子,你给我听好了,今天晚上送你回家只是出于我的无奈,外加你的无赖。过了今天,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雨航的脸突然凑近我,冷笑着说:“你确定?” “确定。” “只是……”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望着我。 我矜持地向后退了几步,“只是什么?有话就说,别塞坏了牙。” “只是,我怕你明天后悔说这样的话哦。我认为,你明天一定会主动要求我带你来看礼品。甚至,是恳求。” 见过人做白日梦的,可是没见过人晚上在街头做白日梦的。而且,梦的内容还那么白痴。 我说:“多谢你的提醒和关心。不过,我认为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出现的。” “切。”雨航笑了一下。 “切!”我皱了一下眉。今天本大小姐送你回家只是因为好面子,可是现在我也有你的把柄了,谁怕谁? 之后我没有再说话,雨航推着山地车在我旁边,哼着一些没音没调的曲子,让我有一种想揍他的冲动。不过,我是女孩子,一定要保持气质。所以,我只是在心里幻想着,揍了他几拳的情形。想着想着,我差点得意得笑起来。 “我的家。”雨航指着前面,说。 安静的小街上,一排别墅错落着排开。而雨航指着的那栋别墅,有着灿烂的灯火。草坪上方的天空里,一架用各色小彩灯搭建起来的门闪烁着,跳跃着。几个不同颜色的字在门上很显眼:“我爱我的家。” 那一刻,我的眼前一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漂亮吗?”雨航得意地问。 我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我家的草坪,我家的别墅,也一样的美丽——只不过,是从前。 “你怎么不和我争了?”雨航奇怪地问。 “你到家了,该告诉我什么就说,说完我就回家。”我说。 “急什么啊,到我家坐坐,喝点东西吧。” “喝你个头。” 雨航抓了抓脑袋,然后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说:“不喝东西,也进去见见我的爸爸妈妈吧。” “见你爸爸妈妈干什么?”我凶恶地问。 雨航却镇定地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爸爸就是你爸爸,我妈妈……” 他的话还没说话,我甩开步子就向来时的方向走了。你这个死小子,谁跟你是一家人?真是痴人说梦。还有,别跟我提“妈妈”这个词。 走了好几步我才想起,死小子还没告诉我谁是水煮鱼呢。赶忙转过身去,厚着脸皮问:“大才子,水煮鱼究竟是谁?” “不告诉你。”雨航笑了起来。 “你……” “我说过会告诉你,但是没有说今天晚上就告诉你啊。”雨航得意得差点在大街上就开始扭动身躯。 啊——太过分了——守护神啊,你给我出来看看,有人这样欺负我!那个伪君子,死小子!不过,我却不敢追问下去,怕心中那一点细小的秘密,被发掘出来。 转过身,我继续走。早点离开你这个倒霉蛋,早点结束我倒霉的13号。 “喂,天秦——”雨航站在原地喊,“我原来一直认为,你是很温柔的女孩子。” 那当然,我本来就很温柔。哼,别以为现在说几句好听的话我就会走回你身边去。本大小姐玩累了,不奉陪了。 谁知道雨航的下一句差点让我直接倒在街上,“不过,现在才发现,你和那些泼辣的大小姐没什么两样。” 死小子,说吧,我懒得和你计较。你不也一样么,我还以为你是文质彬彬的才子呢,没想到是个标准的疯子。 在路边栏下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 在幽静的小街上下了车,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着:“你这个死小子,死疯子,希望你明天早上感冒,咳嗽,打喷嚏……” 别致的小楼外,草坪上昏暗一片。我大步从草坪中间的石砌小路上走过,努力不去想过去了很久的事情。可是,雨航家辉煌的灯火却再一次在脑海里显现。我是嫉妒吗?或者,更多的是忧伤吧。 掏出钥匙打开门,我走了进去,轻轻关上门。 和往常一样,这座房子里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任何声音。不过,这一切我都习惯了。九年了,忧伤已经变成了麻木。穿过宽大的客厅,我快步走到了楼梯口。 “秦秦,你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就在客厅里。 “啪”的一声,茶几上座灯的光芒亮了起来,染出一小团昏黄色的世界。 我站在楼梯口,慢慢转过身去,望向沙发的方向。 爸爸坐在沙发上,仔细地看着我,说:“秦秦,你回来了?” “回来了。”我生硬地回答。瞥开脸,不去看爸爸的脸。那张刚过四十的脸上,却出现了不该这个年龄拥有的沧桑。头顶浅浅的头发,我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斑白。 “吃过饭了吗?我让佣人起床给你弄点吃的。”爸爸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不,不用了。我在学校吃过了。”我说。本来我想问,爸,怎么您不回床上睡觉呢?可是,最终我没有问。或许,是一种习惯——在这个曾经还是“家”的房子里,我已习惯了把很多话沉进心里。 爸爸的嘴动了一下,刚想说话,却被我打断,“爸,我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 “好,早点休息。” 我转回身去,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扶手,另一只手提着书包,向楼上跑去。脚步尽量轻轻放下,不制造出太大的声音。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洗漱之后,没有开灯,我径直走到书桌边,拿起了一个相框。那里面,有妈妈凝固的笑。 习惯性地亲吻了妈妈的脸颊,我躺到舒适的床上,渐渐沉入梦乡。在入梦的前一刻,我清楚地记得自己还骂了一句:“雨航死小子,明天早上起床一定会感冒。” 朦朦胧胧之中,我听见一个男生的声音,他反复地念着一段话,声音很秀气,很好听。 “很久很久以前,在深山里住着一个会念咒语的老婆婆。传说她有一段咒语,可以让听到的人不会哭泣,不再忧伤。我没有见过老婆婆,可是我认识一个女孩,她总是在我身边念响那句神奇的咒语。数到三,就不哭。一,二,三。” 第三章 心愿·漂流瓶 那天的傍晚, 晚霞绚烂。 我一直无法忘记, 你伏在我身边, 安静地问我, 你喜欢这里吗? 很美,对吗? 我向你淡淡地微笑, 轻轻地许下了一个美丽的心愿。 在你闭眼的瞬间, 我把心愿装进了漂流瓶, 让它飞翔。 伴着风, 飞去好远。 鼻尖酸酸的,连打了几个喷嚏,我醒了过来。真是讨厌的喷嚏,在梦里身为女侠的我正在揍作为山贼头子的雨航呢。 “真可恶的喷嚏……”一句话刚说完,我又打了几个喷嚏。 奇怪,我感冒了吗?不可能啊,明明诅咒雨航那坏小子感冒的,怎么会在我身上应验呢?守护神啊,波西顿大人啊,你的眼镜是不是也坏了,怎么会把诅咒降到我头上呢? “咚、咚。”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佣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先生请您现在到餐厅用餐。” “知道了。”我无力地说了一声,然后慢慢下床,到自己房间的卫生间里梳洗。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个眼圈有些红肿,就像晚上睡着后被人揍了两拳似的。不对啊,我明明记得在梦里揍了雨航两拳啊。 简单地把头发梳到脑后扎了起来,和往常一样闭上眼睛亲吻了妈妈的照片,我抱着希腊神话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简单地用过早餐,我离开了那座没有温度的房子,坐进黑色的轿车里,和往常一样,爸爸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 我没有说话,不想发出任何声音,可是那讨厌的喷嚏却一个接一个的来。 “感冒了?今天在家休息吧,我打电话去学校帮你请假。”爸爸双手握着方向盘,侧过头来看着我,关切地说。 “不用了,学校里有医务室,可以买药。”我的头靠在车窗上,轻轻地说。 车子发动了,驶出小院,不紧不慢地从清晨的街道滑过。 “想家了就多回来。”好久,爸爸才说。 我没有回答。听到爸爸这句话,我觉得有些好笑,却又带着心酸。他以为我昨天回家——不,回那座房子是因为想“家”了吗? 我想家,可是爸爸,您觉得我现在还有“家”吗?这么多年了,您给过我“家”吗? 爸爸已经习惯了我的沉默,这些年来,他总是找机会和我接近。本来从前都是司机送我上学的,可是现在他却主动接替了这个工作。我劝过几次,让他不要在我身上花太多时间,可是每一次换来的却是爸爸那忧伤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让我想哭。 “这个星期还补课吗?”他问。 我微微点头,算是回答。高二高三每个星期六都补课的,除非校长挂了或者教导主任吃错了药导致神经错乱。 “星期六下午,我来接你。” “公司的事呢?”我淡淡地说。 爸爸听到我的话,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说:“秦秦,我只想多用些时间对你好,关心你。从前你丢失的,我想帮你找回来。” 从前丢失的,真的可以找回来吗? 爸爸见我不说话了,也沉默下去,不再说什么。 汽车从州立英华中学和北仑高中的校门前经过,我呆呆地望着那些骑自行车或是走路上学的同龄人,却又把自己隐藏在车窗的角落。 好几个同学都说,这两所学校里的孩子真自由。而我们乔治莱特贵族学校里的学生,都只是金碧辉煌的笼中弱小的鸟。我们的父母或者有权有势,或者是杰出的商人世家,似乎都是让人景仰的角色。可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心中的空虚。我们飞不出家庭的束缚,飞不出金钱打造出的牢笼。 曾经我是那么渴望转学到英华中学或者北仑高中,去那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可是爸爸只是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小会儿,就对我说:“还是在乔治莱特贵族学校上学好,那里教学质量高,环境好,是培养人才的基地。” 那以后,我不再奢望爸爸能够同意我的请求。而是像只甘于被束缚的宠物鸟,乖乖地在“培养人才的基地”里沉寂。 汽车在乔治莱特贵族学校高大恢弘的校门前停下,我推开车门,从汽车座位上提起书包就下了车。 我关上车门,视线随随便便地从校门外犹如停车场的宽大平地上扫过,几十辆名贵的跑车在这里来来回回,繁忙交错。两名保安人员小心地维持着汽车秩序。 爸爸也下了车,他对我说:“秦秦,我送你去教室吧。” “汽车开不到教室去。”我回答。 爸爸愣了好几秒,然后微微一笑,说:“小丫头……”却突然发觉,他那样的口气,是那么的陌生。或许吧,对于爸爸来说,学校的这个我也是那么陌生。 “我步行送你上去。”爸爸说着,向我走了过来。 “你好,天秦。”突然一辆山地车横在了我和爸爸中间。车上,全身白色休闲装的雨航神采飞扬,一架无边框的眼镜架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 死小子,怎么又是你?真是冤家路窄! 鼻子突然很痒,一个喷嚏又出来了。真是倒霉,在敌人面前,怎么能打喷嚏呢!我的气质,还有我的士气,很大一半都毁在这个喷嚏上了!天秦,坚强一点,忍住—— 喷嚏……喷嚏…… 完了,我那高贵的气质全没了。 雨航却哈哈大笑,“天秦,别不好意思嘛,打喷嚏说明有人在想你。而想你的那个人呢,很明显就是……” 死小子,不要说下去!我冲着雨航使了好几个眼色。 爸爸走到我身边,看了看雨航,然后对我说:“走吧,先去医务室买药。” “这是?”雨航指着爸爸,问我。 “我爸爸。”我咬牙切齿地回答。 雨航赶忙向爸爸鞠躬,然后说:“爸爸……哦不,叔叔好。” 爸爸的脸色快速变幻着,而我狠狠地瞪着雨航,狠不得把他的脖子拧下来——我知道,他是故意说错话的。 雨航却装作很无辜的样子,随便拉了一句疯言疯语来搪塞:“叔叔,今天天气不错,适合钓棋……哦,我是想说,适合下棋……” 死小子,别在这里说废话了,该去哪去哪!我偷偷看了一下爸爸,他的脸色有些发黑。 “一起去教室吧。”雨航对我说,语气里带着挑衅。 你这死小子,去教室干嘛叫上我?我和你很熟吗?我在心里说着,恨不得一巴掌将雨航打翻在地上。 爸爸疑惑地看着我,“天秦,这是你同学?” 我还来不及回答,雨航先说话了:“对啊,我是他的同学。”他想了想,又补了两个字,“同桌。” 要不是这里人多,我真想冲上去把大疯子的两只眼睛揍肿,就像昨晚的梦里一样。谁跟他是同桌?气死我了。波西顿大人啊,快点给我过来,把那个大傻子敲晕过去,不然他还会乱说话。 爸爸对雨航说:“你先去教室吧,我先带天秦去医务室。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天秦。” 什么什么?让雨航照顾我?让一个疯子照顾我? 雨航阴险地对我笑笑,然后对爸爸说:“叔叔放心吧,我会的。”说完之后他还咧了一下嘴,露出满口白色的牙齿,吓得我两腿直哆嗦。 “你先去教室!”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好吧,先走了。叔叔再见。”雨航说完,对我眨了一下眼,然后骑着山地车冲进了学校的大门。 爸爸的惊异终于随着那坏小子的走远而飘远了,他对我说:“走吧。” “不用了,您回去吧。”说完我转身就向校门里走去。 爸爸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怀里的手机却找稳时机响了起来。我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心里竟有些苦涩的味道。他总是很忙。 “喂——秦秦,等一下我——” 我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焦急的爸爸,举起了一只手。我向他做出了一个再见的手势,然后大步走远。 “那是你爸爸啊?”突然一个声音出现在耳边。 我一边走一边小声说:“严陈超,我警告你,下次不要再突然在我耳边说话。我被吓着的时候最喜欢打人耳光了!” “那个真的是你的爸爸吗?”严陈超嬉皮笑脸地跟在后面,说。 “用得着你管吗?” “你爸爸真温和,不像我老爸,凶得跟要吃人一样。这么好的爸爸,那么也一定有个好妈妈咯。天秦,你真幸福,我真羡慕……” “严陈超,你给我闭嘴!”我吼了出来。 ※ 今天比昨天太平了不少,至少没有活动课,所以那个讨厌的严陈超也不会在楼下让我扔篮球了。如果下次他再让我扔篮球,我非直接向他头上扔不可。 铺开了稿纸,想要写点什么,来应付12月的征文比赛……应付?喂,天秦,你在说什么?不是应付,而是要打败你的对手! 没错,一定要打败雨航那坏小子。可是,我真的能打败水煮鱼吗?或者说,我愿意打败他吗?虽然他的笔名让我过敏,而且说我的散文像小学生作文,可是,那都是因为不记得我的名字的原因吧。 呃……不可否认,他确实显得有些傲慢了。可是,有些时候我不也一样傲慢吗? 看到“水煮鱼”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同样不知道是他。可是,当看到他散文里的那段话,我才明白,一定是他。他也来到了我们的学校,而且,在高一年级。我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可是却清晰记得,那是一个个喜欢掉眼泪的孩子,喜欢叫我小姐姐的孩子。 曾经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 “天秦,你在想什么啊?”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严陈超,我警告过你……”话只说了一半,我立即哑了。嘴大张着,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教室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战栗。严陈超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呆呆地望着我,惊讶得仿佛看见了一只会说话的怪物。 而我身边说话的……天啊,我竟然想也没想就认为是严陈超。没办法啊,谁让那臭小子老是神出鬼没地突然到我耳边说一句话,已经把我的条件反射培养出来了。 在全班同学外加一个老师的严厉注视下,我慢慢站了起来,对身边的数学老师连着鞠了三次躬。当最后站直身体的时候,脑袋里已经晕呼呼的了——谁叫我鞠躬太卖力呢。 “天秦同学……” 老师的话还没说出口,我赶忙说:“杨老师,不好意思,我以为……我以为……” “没事,坐下吧。”四十多岁的杨老师温和地说,然后用手里的书轻轻在我肩膀拍了几下,“天秦同学,今天上课怎么有点心不在焉?” “哦,对不起,老师。”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心不在焉?我有心不在焉吗?对了,这是第几节课啊? 下课后,严陈超走到我身边来,笑得满脸花开。我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然后低下头来想:这只蛤蟆长得还不错。 “秦秦,你今天怎么了?”严陈超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问。 听到他叫我“秦秦”,再看看那害羞的样子,我胃里一阵难受,脑袋更晕了。我轻声说:“不许叫我秦秦。” “可是,你爸爸都这样叫你啊。” 我认真想了想,严陈超似乎在骂我。于是,一本厚厚的数学书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严陈超的脑门上。我低吼了一声:“你欠揍!” 教室另一边,八卦党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 “你们看,天秦竟然会打人。” “对啊,那个温柔的天秦竟然在上课的时候对老师大吼大叫。” “奇怪,她吼出来的是严陈超的名字啊。” 严陈超得意地摸摸脑门,然后对八卦党们抛去了一个飞吻。他对我说:“天秦,你上课走神怎么都喊我的名字啊?” 我听到自己的鸡皮疙瘩掉地上的声音,砸得地板“砰砰”直响。 “天秦,我知道你想我,但是一定要注意身体啊,不要患上相思病。我听说啊,那个相思病很难治的……” 我抓起书,正想向着严陈超的嘴拍上去,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挤了上来。 雨航那小子把严陈超挤到一边,然后神秘地对我说:“天秦,感冒了,注意多喝水,少生气。” 雨航说完就走了,接着我又连着来了几个喷嚏。 而严陈超在一旁不知死活地说:“哦,我明白了,雨航在追你!不过,有我这个英俊潇洒的王子在,那个所谓的才子是绝对没有机会得逞的。” “啪”,一本书重重地盖在了他的脸上。而我的淑女气质,又一次降级。 ※ 离中午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来越慌。雨航那臭小子不会真的死拉着我去看礼品吧?太过分了,我是活人啊,怎么能够被别人像木偶一样操纵呢? 所以,我要反抗!老鼠不发威,你当我是病耗子!不对,这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我捧着一本书,大步走到了教室最后的角落里,雨航的座位旁。 雨航正埋头苦读武侠小说,而我趁机重重地用书拍了一下他的课桌,吓得他突然向后一仰,武侠小说随着他抬起的手飞了起来。 “秦妹妹,吓死我了。”雨航很快恢复了那副阴险的笑脸。 他叫我什么?秦妹妹?恶心死我了。我木讷地说:“大才子,昨天虽然我害苦了你,但是我已经道歉了,而且还送你回家。今天早上你在我爸面前说的那些话,算是我还给你的债。现在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好吗?” 他温柔地笑——其实笑得有点像汉奸——温柔地说:“那么你昨天答应我的事呢?” “我答应你什么了?” 雨航摇了摇头,“你的记性太差了吧。你昨天答应我,要以……” “以!以你个头!”我低声对他吼,“你狠。不过没关系,我也有你的把柄,现在我就去公布给八卦党。” “去吧去吧。”雨航却以为我故意编句话来威胁他。 我大步走到八卦党的聚集地带,然后大声说:“我有八卦新闻报告。” 几个围在一起的女生先是吃惊,然后深情地望着我,就像看见我全身粘着钞票一样,热情得有些过分了。 其中一个头发长长的女生——我们美丽的班长大人,邹琪珉——娇嗲嗲地说:“哟,大才女怎么也开始关心八卦新闻了。” 我才懒得关心你们的新闻呢,今天光顾,只是为了帮自己出气。我说:“我想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关于我们班的大才子。” 班长大人左右两边的女生赶忙掏出笔和纸记录。 我忿忿地说:“他有一个很古怪,很恶心,很无聊,很可笑……” 邹琪珉用手敲了敲桌面,“才女,我们这里是八卦新闻部门,不是杂志社,尽量少用一些形容词好吗?请直接说正题。” “大才子有一个很古怪的爱好,那就是没事了就去一家礼品店看礼品玩。”我大声地说了出来,还得意地向雨航的方向望去。而他继续埋着脑袋攻读武侠小说,时而举起一只爪子,在身前比画几下,仿佛在学小说里的人物练绝世神功。 我期待着八卦党为得到一个有价值的新闻而欢呼,没想到两个做笔录的女生同时将写了几个字的纸揉成了一团。其中一个说:“哟,真没想到,我们班的大才子竟然有这么浪漫的一面。” 另一个说:“是啊是啊,我还以为他除了看书和写字就没有其他的爱好了呢。”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唾沫直飞,时不时还向大才子——不对,是大疯子——的方向望去,顺便抛出一两个飞吻。 而邹琪珉看着我,冷冷地说:“大才女,你不是来报告新闻的吧。我看你是来捣乱的。” 我?捣乱?守护神啊,用你的脏手擦亮那个人的眼睛吧——顺便给她擦出点角膜炎,谁叫她冤枉我? 中午吃过饭后,我独自一人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散步——没办法,这个时间段里只有这里还算安宁。大草坪上满是一些低年级的小男生互相追得鸡飞狗跳,而大花园里环境优美,自然成了比翼鸟们你侬我侬的地方。 还是高一的时候,有一次我穿得稍稍成熟了一些,在大花园里散步而过,结果导致无数个低沉的声音相互呼应着:“老师来了——”接着,无数穿得花花绿绿的男生女生靠着花丛和树影的掩护鸟兽散。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穿色彩暗淡的服装,再也没去过大花园。而那一句“老师来了”,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成了我们学校的经典暗号。 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几圈,我回到了教室里。和往常一样,教室里没有人。 还好,相安无事。 放学后就一直没有看到雨航,看来他已经忘了带我去看礼品吧。嘿嘿,还好他记性不好,不然不知道今天又会发生些什么倒霉事。 午休时间,我扑开稿纸,独自在教室里酝酿着我的武器——没错,打败雨航的武器。我一定要在征文比赛里获得比他好的成绩,然后学水煮鱼的样子——“我就点评一下雨航的小说吧。情节老套,文笔很烂,绝对的小学生作文。对了,作者应该刚上小学一年级吧?” 哈哈哈哈。 咳……天秦,先把文章写出来再做梦好不好? ※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我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捧着希腊神话傻笑。波西顿大人,虽然你在没有写请假条的情况下擅离职守,但是由于雨航倒霉了,所以本大小姐宅心仁厚,暂时就不追究你的过错了。 想着想着,我不禁开始幻想起来。 我的守护神,海神波西顿大人,他是什么样的神?是不是有长长的,淡蓝色的头发?是不是有明媚却又夹带着淡淡水雾般的忧伤的眼眸?是不是有白皙的皮肤?还有修长的手指? 是不是戴着眼镜?什么?眼镜……奇怪,我在想什么呢?眼镜,哪里来的眼镜? 停止幻想,继续琢磨我的征文!555555,都这么久了,我竟然一点皮毛都没琢磨出来,上次被雨航说老套的那篇小说已经被推翻了,连我自己看着都觉得是作文——不过,是高中生的作文。 “秦秦。”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严陈超,下次不许在我想事情的时候突然在我耳边说话,明白吗?”我尽量使语气保持温和,两只拳头却举到了他的面前。 “秦秦不要生气……” 我咬了咬呀。 严陈超赶忙摆着两只手,“哦,天秦,不要生气嘛,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我刚树立起来的温和形象再一次破灭,大声对严陈超说:“别烦我,忙着呢。如果非得带人去,别考虑我。” “除了你,我还能带谁?”严陈超无辜地说。 “班上那么多女生,你多买些零食,她们都愿意去啊。”我快要哭出来了。 “可是,我只喜欢你,不喜欢她们啊。” 我赶忙伸出手,示意严陈超不许说下去。说过会喜欢我一生一世的那个人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在那以后,我一直很害怕听到别人说喜欢我。 “天秦,跟我去,好吗?”严陈超继续说。 “不想去,我累了。” “很近的,就在学校天台。”严陈超直接说了出来,“那个地方很美,我敢保证你会喜欢上那里的。对了,你不是在写什么征文嘛,说不定你到了那里之后就有灵感了呢。” 守护神啊,救命啊,你能不能把这个臭小子也拉走啊?烦死啦! 一分钟不到,我们站在了一个栅栏式的铁门前。 透过那黑色的铁条间的缝隙,我看到的是宽敞整洁的平台,还有平台上酸橙色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丝毫云彩。 楼顶有什么漂亮的?要不是严陈超臭小子死缠烂打,我根本不会来这里。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猎人,而严陈超和雨航是被我打断了腿的野猪。没错,他们都是黑呼呼的野猪。 铁门上,一把陈旧的大锁挂在锁扣里,封锁了我们前进的道路。我握住铁锁,摇晃了几下,然后对严陈超说:“真是太好了,琐住了。” 严陈超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选出一把,插进了锁眼里。接着,大锁“啪”的一声,弹开了! 我瞪圆了双眼,他连这里的钥匙都有?他到底是谁啊?校长的儿子?不对,校长的儿子才几岁大。那么是副校长的孙子? “秦秦……不对,天秦大小姐,请。”严陈超恭恭敬敬地说。我和他走到了天台上,然后他锁住了门。 天台上的风很大,我很喜欢这样的风,凉爽,自由。夕阳慢慢从很远的西边落下,消逝前的光辉在天空里渲染,染出了大片橙红色的,绚烂的天空。 “就像一幅画。”我轻轻说。看过无数次的夕阳与晚霞,已经不再会为那一份常常出现的美而兴奋或是感动。可是今天,这一刻,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望着漫天的红晕,我竟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灵感,嘿嘿,有点灵感了。 严陈超递给我一把钥匙,说:“这把钥匙给你。” 他看着我很诗意的样子,赶忙也装得像个刚出土的大诗人——不过,一看他那表情和站立姿势,谁都会觉得这个诗人从前不是杀猪的就是山贼土匪。他清了清嗓子,如果憋出了一句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有种想把他从楼顶上扔下去的冲动。 “跟我来。”严陈超说着,向着天台一侧走去,“我最喜欢的,只是这个天台的角落。” 我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想,虽然这个小子比起我们所谓的大才子傻了一点,笨了一点,但是良心还是不错的。至少,他帮我找了一个如此安静美丽的地方。而那个才子,是一个阴险的疯子。 严陈超继续得意地唠叨着,“我最喜欢的那个角落里,有风向标,可以看到很远地方的风景,可以看到我们学校的食堂,还可以看到女生最多的小操场……咳,我的意思是,可以看到男生最喜欢去的篮球场。” 他正说得有劲,声音却突然断了。 天台的角落里,高高的风向标下,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转过身来。死小子,他怎么会在这里?完了,难道他也到这里来找灵感了? 严陈超代替我问出了那个问题,“雨航,你怎么会在这里?” 雨航看了看我,然后对严陈超说:“难道这地方只许你们来?” “这地方是我送给天秦的秘密基地!”严陈超理直气壮地说。 两个我讨厌的人吵架,真有意思。早知道搬把椅子上来,再买点饮料,我一边喝水一边看他们两个吵。那样的生活,多惬意啊! 雨航大步走了过来,站在了我和严陈超之间。他严肃地对严陈超说:“不好意思,这个地方是我准备送给天秦的。” 什么什么?你送给我?别瞎说了,就你,能有那么大方吗?你能告诉我水煮鱼究竟是谁,我就很满意了。 “你……你的只是盗版。”严陈超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难道你的是正版?” 奇怪,两个人吵就吵嘛,怎么把版权问题都扯进来了。 正当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雨航突然来了一句:“要不这样,我们比试一下,谁胜了这块地就属于谁的。” 嘿嘿,终于等到重头戏了。我得站远一些,等他们两个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就通知教导主任。哇哈哈,我好卑鄙……不对,我好聪明。 严陈超握起双拳,说:“开始吧。” “白痴。”雨航却骂了一句,“只有没修养的人才动手动脚。” 严陈超的脸一下就红了。而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我也是没修养的人啊。 “那你说,比试什么?”严陈超大义凛然地说,拼命为自己找回面子。 雨航轻蔑地笑,“如果比学习成绩,对你来说就太不公平了。我听说这个月底学校会举办一次校园歌手大赛……” “你是说赌歌?哇哈哈哈哈……谁不知道我是我们班的歌王啊?”严陈超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严陈超吹牛真是不爱打草稿,谁不知道他唱歌老是没音没调啊? 雨航忍住笑,说:“歌王,我们谁在比赛里的成绩好,谁就拥有这个天台。另外,失败者永远不可以踏上这个天台一步!” 严陈超冷笑着说:“只是,我怕你根本上熬不到决赛。” “白痴,这句话是我想对你说的。”雨航说着,转过脸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第四章 乐章·风之语 我还记得那天的乐章。 华丽的色彩, 跳动的音符。 那曲乐章的吟唱者, 是风, 是云, 是你。 我听到歌声里的细语, 它说, 我们一定要快乐, 好吗? 大清早,教室里的同学还不多。和往常一样,八卦党又开始了每天的新闻播报时间。我虽然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可是耳朵却仔细地搜刮着来自那边的信息。女孩子嘛,喜欢一些花边新闻是很正常的事啊。再说了,有时候八卦党的新闻里面也有一两条有价值的啊。 “听说国庆我们学校要举办一个校园歌手比赛,你们知道吗?” “昨天都知道了,还用你说。” “那你昨天怎么没说?” “我……昨天的新闻那么多,我忘了嘛。” “校园歌手比赛,你们认为我们年级组谁会获得冠军呢?” “当然是我们的邹琪珉咯。” “我尽力吧。”八卦党首领邹琪珉高傲地说。她做作地理了几下滑过侧脸的长长的刘海,脸上已经挂满了得意的笑容。看她那副得意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冠军的奖杯已经被她捧在手里了呢。 “我们的珉珉一定会夺冠的。”旁边一个女生笑得比她自己夺冠了还要开心。 我盯着书本,眨巴眨巴眼,心想:就邹琪珉那个动物被踩住了尾巴似的嗓音,还想夺得全校冠军?能拿个年级组冠军都是守护神保佑了。 “下一条新闻。”邹琪珉还沉浸在冠军梦里时,另一个女生说着从书包里扒拉出了一张报纸。 我疑惑地想:“八卦党还看报纸?” 她在报纸上找了几圈,然后指着报纸的一个角落里,说:“你们看,这篇散文竟然是我们的大才子写的。我们的大才子,现在成真正的才子了。”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才子……不对,疯子雨航的文章上报纸了?怎么可能,不可能呀……555555……为什么我的没有上报纸啊? 拿着报纸的女生兴致勃勃地说着,等她说完的时候,抬起头来身边已经没人了。 八卦党其他成员这个时候已经集体将雨航围了起来,一个个又尖又细又嗲的声音听得我浑身只哆嗦。 “大才子,签个名啊。” “在我的手上签吧,我以后不洗手了。” “签在我的日记本上,我以后每天都能看到你的名字。” 我将手中的课本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嘴里忿忿地说:“签她们脸上,看她们以后是不是连脸都不洗了。” “天秦,你怎么了?” 我一听,赶忙把头埋进了书里。不好,夺魂的声音来了。 “哟,我家秦秦学习这么用功的啊。”严陈超那混小子继续没皮没脸说。 我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还秦秦……我怎么觉得有点肉麻恶心呢? 严陈超拉过来一把椅子,在我身旁坐了下来。他温柔得有些恶心地说:“秦秦,能不能告诉我,你周末都喜欢去哪里玩啊?让我和你一起分享,好吗?” 白痴!谁要和你分享啊? “秦秦,说一下嘛。”严陈超不依不饶地说着。 凭什么告诉你?! “秦秦不理我了,我好难过。唉,难道我这辈子就要孤孤单单地度过了吗?秦秦,我会一直等……” 一本书重重拍在了严陈超的脸上。他的嘴还张开着,保持着说出的最后一个字的嘴型。双眼瞪圆,身体顺着书拍出的方向重重倒了下去。 你这个白痴,以为本大小姐好欺负? 教室另一边,获得了才子签名的八卦党再一次聚集起来,总结出了一句很有代表性的语言:“天秦也打人?温柔的天秦也打人?我们班最温柔的天秦也打人?” 一个声音冷冷地“哼”了一下,“她温柔?表面的温柔,只是装出来的吧。谁知道那个虚假的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我回过头去,正好迎上了邹琪珉那冷艳的眼神。她对着我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不屑,与挑衅。 “不许你这样说我家秦秦!”刚从地上站起来的严陈超冲着邹琪珉大吼了一声。 “你闭嘴!” “你闭嘴!” 我和邹琪珉几乎同时指着严陈超吼了出来。 我瞪圆了双眼,邹琪珉的表情却自然了很多,腰部左右摇摆,摇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这小妖精,吵架就吵架嘛,干嘛扭来扭去,扭得我浑身冒疙瘩。 “你干嘛那样说我?”我以为自己张嘴就会喷出一串火,没想到却问得那么温柔。没错没错,我本来就很温柔,群众的眼睛都看到的。 邹琪珉腰部卖力地扭着,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然后很不屑地对我笑笑,说:“不好意思,大才女,我说错了。我们的才女一直就很温柔,对吧?” 要不是她说的是反话,我绝对给她那句话打100分。 一直坐在自己座位上直打哈欠的雨航慢慢站了起来,看了看我,然后看着邹琪珉,说:“大家都是同学,这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好吵的?” 死小子,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我才不想和那个小妖精吵呢,伤神。 “再说了,谁是否温柔,用得着争论吗?事实不是已经摆在大家面前了吗?”雨航接着说了一句,还微笑着瞥了我一眼。 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是针对我吗?等等,让我合计合计,从这句话到底来判断,他到底是敌是友呢? 一直傻傻站在一边的严陈超终于憋不住了,指着雨航大声说:“不要以为自己是才子就了不起,虽然骂我家秦秦骂得拐弯没角,但是聪明人一听就能明白过来。对吗,秦秦?” 我像只哈巴狗一样对着严陈超直点头。心里却骂着:破小子,你那句话什么意思?聪明人一听就能明白,难道说我是笨蛋?还有,谁是你家秦秦啊,给我哪里凉快待哪里去!要不是教室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非让你试试我爪子的威力。 雨航轻蔑地说:“严陈超,我第一次见你这么聪明呢。” “很可惜,我还没见到你聪明的时候。” 雨航很不在意地笑笑,说:“严陈超,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吧。等我们的赌结束了,我们再说。” “切,你输定了。” “是吗?” 严陈超点了点头,如果问我:“天秦,你说,我一定会赢的,对吗?” 我脖子僵住了,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严陈超唱歌走音跑调是同学都知道的,别说在学校里拿奖,要是班主任同意他参加比赛,绝对是因为喝醉了酒。但是,雨航从来没唱过歌,听听他那说话的声音,和严陈超应该是半斤八两。 “天秦,难道你对我没信心吗?” 我赶忙点头,“有信心,有信心。” 雨航直直地盯着我,歪着嘴角笑,“天秦,真不知道你什么眼光,竟然会赌严陈超胜。” 我瞥了一眼八卦党视为珍宝般的报纸,说:“真不知道报社的编辑什么眼光,竟然会让你上报。” 雨航摇了摇头,“还才女呢,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一愣。 “不是我上报,是我的文章上报。”雨航笑着说,“还有,水煮鱼的文章在几个月前就上报了,要不要我明天带来给你看看?” “谁稀罕?”我嘴上这么说,却差点禁不住问出来,是什么报纸,哪一天的? “天秦,你不是说要战胜我们吗?嘿嘿,加油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加油咯!气死我了,有这么点小成绩就在我面前骄傲!可是……我连那一点小成绩都还没呢。不行,我也要到那家报社发表文章,不能被雨航看扁。 雨航慢慢坐下去,依然歪着嘴角笑,“歌手比赛,征文比赛。真有趣,我的比赛真多。” 邹琪珉睁大了眼睛看着雨航,特花痴地说:“雨航,你也参加校园歌手比赛?” “参加。” “我也参加啊。要不,我们组合在一起,对唱,好吗?” 恶心,肉麻!我几乎可以看到邹琪珉的两只眼睛里冒着红心。 严陈超一巴掌拍在我的课桌上,大义凛然地说:“天秦,要不你也参加比赛吧。我们两个组合起来,对唱。” 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严陈超,你最好不要恶心我。” 接着,我听到了雨航给邹琪珉的答案:“好吧,我同意。” 再接着,是八卦党羽的呼喊声,就跟捡到了几块金砖似的。和她们比起来,我发觉自己越来越淑女了。嘿嘿,没错,我就是淑女。 ※ 一天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 晚自习放学后,我像梦游一样游下了教学楼,脑子里使劲回想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可是,除了早晨教室里和邹琪珉吵架那一幕,再除了严陈超下课时在教室里“练歌”的画面,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摸摸额头,没发烧呀,怎么脑子里跟装着几斤劣质糨糊似的啊? 一想到严陈超练歌时那嗓子,我差点忍不住在人潮汹涌的楼道里放声大笑。那小子真自恋,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就站上了讲台,摆了个poss,满脸微笑。然后,他深情地发表演唱前的感言:“啊——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啊——谢谢各位在百忙之中依然这么期待听到我的歌声。啊——” 几本书扔上了讲台。 而我抱着希腊神话,浑身冷得发抖。 严陈超用手挡开了一本飞过去的书,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了野兽被踩住了爪子般的哀痛号叫。那嗓子,那音调……啧啧……要是向战场上一放,估计敌人的士兵冲上来后如果没保护好耳朵,直接倒地,精神崩溃而亡。 10秒钟不到,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几个人了,而严陈超一边用手召唤着匆匆向教室外走的同学,一边更加卖力地演唱。 就在我也准备离开的时候,雨航站了起来,不屑地说:“严陈超,就你这嗓子,也配和我赌?” 而严陈超不知死活地说:“我知道今天的效果不是很好,那是因为我没有带吉他。我下星期一就把吉他带学校来,让你感受我的实力。” 我一听,差点直接倒地休克。他不但要继续折磨我们,而且还准备找一个帮凶!守护神啊,求求您,早点让严陈超放弃吧。 而第三节课下课后,同学们似乎有了默契,老师前脚离开教室,大家赶忙争先恐后地向教室外面窜——当然,也包括我。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好用爪子死死捂着嘴,不然这一阵笑声的杀伤力绝对不亚于小型导弹。 当我脸皮笑得几乎抽筋的时候,突然察觉旁边有一个很古怪的眼神正望着我。转过脸去,惊得差点大喊出来。 “要不要送你上医院?”雨航没有语气地说。 “不用……什么什么?上医院?为什么要送我上医院?”我说。 “你确定你没事?”雨航疑惑地问我。 “你才有事呢。”说完,我还“哼”了一声。 “没事才怪,一会儿傻笑一会尖叫。告诉你,我都注意你好久了。” 我们走出了拥挤的楼道,雨航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他手心里的温度,像电流一般窜进了我的身体。他说:“走,我送你上医院。” 我赶忙甩开他的手。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牵我手!下流,流氓!被别人看了多不好,被教导主任看了,估计我真的会被处罚请家长了。 “你才上医院呢!”我凶恶地说。一边说,视线一边在人群里搜索。如果发现了教导主任,我得以逃命的速度跑掉。 “不上医院,你送我回家。”他说。 我吓了一跳,难道这死小子又在班主任那里为我请了假?千万不要啊,他的眼镜不是已经配好了吗? “好不好,送我回家。”雨航的脸凑了过来。 我赶忙后退,一不小心撞在了一个同学身上。 “天秦,是你!你在这里等我吗?”严陈超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让我有一种想喊救命的冲动。为什么这段时间这么倒霉,总是遇到这两个我最讨厌的男生?守护神啊,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我……我非在梦里狠狠揍你! “天秦在这里等我呢。”雨航对严陈超说。 这时候,严陈超才发现了他的死对头。他挡在了我的前面,摆出一副母鸡保护小鸡的样子,对雨航说:“天秦讨厌死你了,怎么会等你?” “天秦讨厌我,难道会喜欢你吗?”雨航轻蔑地说。 “你总是和天秦对立,她绝对不可能喜欢你!” “你唱歌那么难听,天秦如果喜欢你绝对是瞎了眼。” 天啊,这两个人都讨论些什么啊。我……为什么我的脸这么烫呢?为什么我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呢?完了完了,不能再听他们争下去了。趁着人多,我快溜吧。 我溜进了人群里,就像鱼回到了水里,悄无声息就游走了。哼,那两个傻瓜笨蛋,让他们吵去吧。 夜深了。 轻伏在自己寝室的床头,透过窗帘下露出的缝隙,我安静地望着大广场对面的教学楼顶。 细细的弯月挂在干净的夜空里,银白色的光芒浸润了黑色的天空,柔和的光晕沾染着月牙附近的墨色,显得楚楚动人。 月下,教学楼天台角落里的那支风向标的剪影稍稍显得模糊,柔和。我望着那个黑色的影子,思维在风中沉浸。 外面的风一定像细细的丝一样轻柔,冰冰凉凉。 风向标的旁边,仿佛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趴在天台的角落里,眺望着属于他们的世界。 “你看啊,好美。” “是啊,很美。” 不对,夜晚……月亮……天台……两个黑色的人影……妈妈啊!这些不都是鬼故事里的场景吗?守护神啊,快帮我驱除脑子里的幻想,让我能够安稳地睡着吧。 倒霉,真倒霉,早知道不看窗外了。不对,早知道不看那些瞎编滥造的鬼故事了。 我一把拉上厚厚的棉质窗帘,将台灯拖到了床头上,然后把自己塞进了舒适柔软的春秋被里。嘴里一直念叨着:“守护神,海神波西顿,你给我出来。今天不管你有约会还是什么事情,都不许给我旷工!给我站寝室的角落里站好,让我好好睡觉!” 我全身缩在一起,小脚吓得冰凉。一边用掌心里满是汗水的手揉着自己的脚丫子,一边想:早知道当初入学时选双人寝室了。单人寝室虽然有我最喜欢的宁静,不会被别人打扰,不用每天早上和别人抢卫生间,可是每到晚上睡觉都怕怕的。 波西顿大人,你想溜?给我站好了,好好守护我! “大姐大,饶了我吧。白天你吵着让我守护,晚上也吵着要守护,我连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了。” 奇怪,波西顿大人竟然在说话!我仔细看看四周,更奇怪的是,我究竟在什么地方?四周全是淡淡的蓝色,蓝色的地板,蓝色的墙,蓝色的,高高的柱子,还有头顶上好远的地方,有着蓝色的天花板。 难道我在传说中的海洋宫殿?不对呀,我不是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觉吗? “大姐大,你要是再逼我二十四小时不停上班,我有权力到劳动部门告你。我告你虐待你的守护神。”一个白色的影子走到了我的身前。 他就是海神波西顿?和我想象中没有什么差别嘛,白皙的皮肤,长长的,淡蓝色的头发,而且还戴了一个眼镜……什么什么?眼镜?哪来的眼镜?海神波西顿怎么会戴眼镜呢? “你都旷工两天了,竟然还好意思说告我?”我双手叉腰,说。 “我……我哪有旷工啊……”海神波西顿说话好像有点娘娘腔,“有人把我的眼镜踩坏了,我总是听到你在祈祷着让我帮忙,可是眼睛看不清,老是撞到墙上。” 我仔细地看着面前这个波西顿,一只手拉住了他的长发,疼得他哇哇大叫。我说:“波西顿大人,我怎么觉得你好面熟。” “废话,我义务给你打了十七年工了,当然面熟咯。” “不对,我觉得你长得像一个人……”我又拉了一下他的长发。 “救命啊……头发扯断啦……痛死人……不对,痛死神了……” 海神被我追赶着,哇哇大叫。接着,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这个淡蓝色的世界里徘徊。 “很久很久以前,在深山里住着一个会念咒语的老婆婆。传说她有一段咒语,可以让听到的人不会哭泣,不再忧伤。我没有见过老婆婆,可是我认识一个女孩,她总是在我身边念响那句神奇的咒语。数到三,就不哭。一,二,三。” 然后,是一个男孩子的歌声。轻盈,婉转。估计严陈超要是听到那样美的歌声,非撞墙自刎不可——不,才不会呢。严陈超那脸皮的厚度,说不定还会夸张地找这个歌声的主人比赛呢。 嘿嘿。 对了,这个歌声的主人是谁啊? 就在我想知道是谁在唱歌的时候,歌声却越来越轻,最后消失了。过分,在我的梦里没我的命令就敢擅离职守,看我不把你揪出来,哼! ※ 早上,刚在教室里坐下,那个特爱黏人的讨厌虫也走进了教室。 严陈超看着我,笑得跟捡了几块金砖似的。我用英语书挡住了脸,拼命地读着单词:“pig,pig,pig……” “天秦,”严陈超甜腻腻地说,“看你的脸色,今天精神状态很好啊。” 废话,昨天晚上睡得好,今天当然精神好。你这头讨厌的猪,我都用书挡着脸了你看能看出我的脸色?笨蛋,说谎都不会。 “天秦,今天你穿的这套衣服很好看啊,比昨天那件更好看。当然,昨天那件也很好看。” 白痴,我今天和往常一样,穿的是学校发的蓝色校服! “天秦,早餐吃的什么?” 我重重地把书放到桌子上,然后狠狠地说:“你再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早读,我就把你剁了做成皮蛋猪肉粥!” “我……我马上就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严陈超说完赶忙向自己的位置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口号,“我要好好学习,决心天天向上。如果今天向上,明天不会上当。” 刚清静了几秒,严陈超又跑了回来。他殷勤地对我笑了笑,然后说:“天秦,昨天晚上我和雨航在讨论一个问题……嘿嘿……我想知道答案……” 一本书拍在了严陈超的脑袋上。当然,凶手就是女侠我! 雨航的身影匆匆走近教室,他依然穿着一套白色的名牌休闲装——我从未见过他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学校有规定,在校一定要穿校服,可是在非正式的场合里,总是有很多同学喜欢穿出自己的个性。 切,我讨厌这样的男生。自以为自己个性十足,实际上行为让人看了很想呕吐。咳,说好听一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做行为艺术。 我低下头,努力把脸卖到书本堆出的战壕里。突然,八卦党的成员向着他拥了过去。 “大才子,签个名吧。” “才子,你的签名以后一定可以卖上六位数。” 雨航被逼退到教室门口,八卦党同他一起阻塞了交通。他一边应付那帮唧唧喳喳的女生,一边说:“昨天不是签过的吗?” “我要你每天给我签一个。” “星期天就上你家去找你签。” “昨天我忘记了不应该洗手,把才子的签名洗掉了。” 人群里挤得最厉害的就是我们的班花邹琪珉了。平时看她像古代后宫姘妃一样文文静静的,而现在面具一拿开,完全像个疯子。 她嗲声嗲气地说:“大才子,请问你以后的理想是什么啊?” 听得我浑身发麻,真恶心,真幼稚,真是疯了! 和我一样浑身不舒服的还有严陈超。他旁边学着邹琪珉的样子腰部扭来扭去,瘪着嘴嗲声嗲气地说:“大才子,你的理想是什么?人家叫雨航,理想当然是做宇航员咯。” 邹琪珉狠狠地瞪了严陈超一眼,而我捂着嘴一阵偷笑。 “切。”严陈超不屑地说,然后翻开英语书就大声朗读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积极地读英语。不过,他读的什么啊?我怎么听着像那些完全听不懂的土著语啊? 过了好一会儿,八卦军团闹哄哄的声音终于被英语早读的声音盖住了。终于,八卦党羽不甘心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今天怎么了,那帮八卦党总是在下课后聚到雨航的身边,大声地邀请雨航畅谈人生,畅谈理想,畅谈这,畅谈那。还好她们没有和婚姻介绍所进行商业合作,不然连婚姻都会加入到畅谈计划里去。 其中一节课间的时候,我悄悄从一名留在位置上休息的八卦女生身边走过,顺便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报纸。在被众八卦女生蹂躏得皱巴巴的报纸的角落里,我只看到文章的题目——《落枫》。为了防止被发现,只好离开了。 “落枫,什么东西啊。”我不屑地说。心里却又酸溜溜的,长这么大,我还没一篇文章变成铅字呢。 “打败雨航,打败雨航……”念叨着我那咒语般的口号,掏出稿纸,握着笔,想要写出篇经典,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救命啊——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回了好几次头,都看到邹琪珉坐在雨航旁边。她那那张樱桃小嘴叽叽嘎嘎地说个没完没了,脸上的笑甜得可以腻死几只苍蝇。 “臭小子,作业做完了吗?不许聊天!”我轻声嘀咕着。说完之后又觉得有些奇怪,我管雨航作业做完没有干嘛?他和谁聊天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再一次回头,瞪了雨航一眼。而他缩在角落里,一直紧闭着嘴,低着头——那样子哪是聊天啊,就像是他的姐姐在旁边训话似的。 再看我的稿纸,上面跟写意国画似的,爬上了好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条。我一把将稿纸搓成了团,然后塞进了课桌里。 “天秦,你怎么了?”严陈超发觉我的脸色不对,窜了过来。 我狠狠地瞪着他。 他赶忙摆手,“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会先大招呼,然后再在你耳边大声说话。不过,天秦,今天你的脸色不好,生病了吗?来,我摸摸你的额头。” 话还没说完,那只罪恶的手就伸了过来。 “你给我让开。”我低声冲他说了一句,然后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课本,用力跺着步子向雨航的方向走去。 我走到雨航的身边,“啪”的一声把书拍在了桌面上,“大作家,给我签名!” 雨航突然抬起头来,估计被我的架势吓着了,呆呆地望着我。 “哟,陆大小姐,用这种态度找别人签名的吗?”邹琪珉把脸瞥向一边,冷冷地说。 雨航轻轻推了我的摔在桌子上的书一下,轻声说:“天秦,怎么突然想要我的签名了?倾慕我?” “倾慕你个头。”我的话里不带丝毫感情。 雨航翻开书,拿起笔,刷刷几下在书上留下了一个漂亮的签名。接着他站了起来,双手捧着书,递给了我。微微上扬的嘴角上,始终带着桀骜的笑。 我接过书,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好白痴。我怎么也和那帮八卦党一样了?我……我竟然向自己的敌人要签名!啊啊啊……丢人啊! 拿着书慢慢向自己的位置走去,我听到邹琪珉那扭扭捏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给她签的那个比给我们签的好看多了,我要求全部重签。党羽们——准备让大才子重新签名——” 严陈超看着我,右手握成拳头放在自己的胸前,坚定地说:“我发誓,我以后会比雨航还要出名。想要我签名的人数等于地球人口总和的三次方!” 我对他微笑,然后轻柔地说:“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第五章 灵寂·安梦曲 忘不了你深深的关怀, 忘不了你的笑。 那张埋在我心中的脸, 虽然渐渐模糊, 就像,隔着雨幕。 可是,我依然记得, 你的梦。 曾经哭泣的孩子已经长大, 而曾经的梦, 依然如消逝了的年华般赤诚, 纯净。 终于熬来了一个周末。今天终于可以不再见到那两张帅气却讨厌的脸了,多美丽的一天啊,多幸福啊……哇哈哈哈哈…… “小姐,先生请您到餐厅用餐。” 正当我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地笑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用人的声音。唉,最讨厌吃早餐,最最讨厌星期天的早上吃早餐。如果把早餐时间用来做白日梦,那么生活多惬意啊。 “小姐?”门又被敲了几下。 “好的,马上就去。”我懒洋洋地回答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爬起来,再发了一会儿呆,才去洗漱。 下楼的时候,还在楼梯上,我就听到了爸爸和另一个人聊天的声音。 “在学校里,多照顾一下我家秦秦。” “叔叔,我会的。” 这个……这个声音……我的妈呀,活见鬼啦!我激动得腿脚一抖,差点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如果我耳朵没问题,那么这个声音是……没错,是雨航的!这死小子,他怎么会在我家的?我脱下一只拖鞋,握在手里,心想:好小子,找茬找到我家来了,看我不拍死你。 不行,等等,爸爸托他照顾我?真是的,我这么大人了,还用谁照顾啊?再说了,让雨航照顾我,不等于把小绵羊直接送到恶狼嘴里嘛! 算了,改天再想办法拍死那只恶狼,现在我还是回房间避一避吧。没错,见势不对,立马撤退。 我刚穿上拖鞋准备向楼上跑,突然听到爸爸的声音:“秦秦怎么还没下来?你再去叫一下。” 接着,用人回答:“好的,先生。” 完了完了,我得赶快跑回楼上,然后找个好地方躲起来。躲哪里呢?书房,对,就躲书房。我一边想一边跑,结果脚下没注意,忽然踩滑,然后狠狠地摔在了楼梯上。 哎哟……波西顿大人,55555,你见死不救啊! 这时,我听到用人在楼梯下风风火火地喊了起来:“不好了,小姐摔倒了。” 喊什么啊喊,我只是摔倒了,又不是摔残废了或者摔死了。你喊得这么凄厉,我想逃命都没机会了。 还来不及爬起来,雨航那坏小子已经几步冲到了我的身边,然后低下头,微笑着看我。他的两只手都放在裤子口袋里,似乎并不准备拉我起来。 哼,死小子,为什么有你的时候我都那么倒霉? “摔倒了?”他问。 废话,如果不是摔倒了,难道我没事坐地上数灰尘玩啊?我费力地憋出一个笑,然后说:“不是不是,我怎么会摔倒呢。我……我……我坐这里数楼梯呢。” “哦,是吗?”雨航不动声色地说。 我扶着楼梯扶手站了起来。哎哟,屁股好疼。揉揉——不行,不可以在雨航面前揉,就算再痛也要保持我的风度。 “下次小心点。”雨航说。 希望我以后最好不要再见到你,每次见到你就有不少麻烦事。 爸爸的声音从餐厅传了过来:“秦秦,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下来吃饭。” “好。”说完,我向下走去。突然,一只脚尖不小心钩在了雨航的脚上,身体失去了重心,向着楼梯下扑了出去。 救命啊——我的守护神啊,这次一定要救我啊!如果这样扑下去,不死也残废了——救救我啊—— 就在我差点叫出声的时候,一只说从后面拉住了我的手,然后重重把我向后一拖。我就像一个木偶,被那只手拖着转身,向后扑去。 等等,不是波西顿大人在拉我,竟然是雨航! 我的身体被拖着扑向他的胸口——救命啊,原来这死小子拉我是有企图的!卑鄙,色狼,坏蛋! 现在已经逃不掉了,我只好拿出自己的绝招,嘿嘿。 “咚”的一声,我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雨航的胸口。你听,还有回声。他被我撞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放开我的手,双手捂着胸口直叫唤。 我学着他刚才那副得意的样子,说:“下次小心点。”说完,转身赶忙向楼下跑,以免这个阴险小人在楼梯上欺负我。哼,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嘿嘿。 餐桌旁,爸爸的眼神来回在我和雨航脸上游来游去,脸色有些古怪。而雨航始终露出“君子”般的微笑,时而还瞥我一眼。我只好埋着头,用餐刀在面包上戳来戳去,就像是一种古老的诅咒仪式。 “天秦,周末过得还开心吗?”雨航问我。 “开心。”我附和着回答。开心你个头,周末才刚开始呢,而且我又被你害得摔了两次,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开心就好。”他一副大尾巴狼的样子。 我说:“雨航,你应该也很开心吧,这么大一早就到我家蹭早餐。” “还早?现在都十点了。”雨航瞪圆了眼,“我本来是给你送东西的,结果叔叔叫我一起吃早餐。正好,我肚子有些饿了。”说着,他狠狠地把杯子里的牛奶全灌进了肚子里,然后把杯子递给用人,“麻烦你,再来一杯。” 撑死你。 “送什么东西啊?”我一边用餐刀的柄敲桌面,一边说。 爸爸将一张报纸递了过来,代替雨航回答:“这张报纸。上面有你最喜欢的作者水煮鱼的文章。” 雨航像捡了个钱包似的,盯着我,激动地说:“原来……哈哈……天秦,原来水煮鱼是你最喜欢的作者啊。”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水煮鱼了?”我大声争辩。惨了惨了,老爸你真是的,怎么什么都拿来说啊?完蛋了,我的秘密快被雨航发掘出去了。 爸爸继续说:“难道我记错了吗?哦,可能,应该是我记错了。”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就当您记错了吧。反正我的事情,您没记对几件。 “对了,你最喜欢的作者叫什么名字来着?”爸爸说,“就上次在书店里,你非吵着要买的那本,书名是《两个人的童话》。那本书的作者,是你最喜欢的吧?” 我差点直接掉桌子下面去。 雨航得意地说:“叔叔,您没记错,那本书就是水煮鱼写的。” 我狠不得把餐刀扎到雨航的脑袋上去。 “天秦,我现在才知道呢,原来你最喜欢的作者是水煮鱼。”雨航故意对我重复一次,而且还把“喜欢”两个字说得很重。 我不再说话了,闷着脑袋继续戳面包。 爸爸似乎和雨航很有共同语言,他接着和雨航聊,“我听说你们12月要参加一个征文比赛,对吗?” “对啊,天秦也准备参加呢。” “参加就好。秦秦在家总是很少说话,参加这些比赛,对她来说应该是一种锻炼吧。” 雨航那小子的坏心思又来了,“叔叔,这个月底学校会举办一句校园歌手比赛,不知道天秦是否打算参加呢?” 爸爸转过头,问我:“秦秦,你想参加吗?” “不想。”我说,“我只想参加征文比赛,打败某些人。” “某些人?”爸爸问。 雨航抢过我的话,“叔叔,我听说水煮鱼也会参加12月的比赛呢,不知道天秦说的某些人是否包括水煮鱼。不过,我觉得水煮鱼很有实力的,打败他,难啊。” “我家秦秦也很不错的。她的作文写得很漂亮。” “是啊是啊,天秦的作文确实很好。”雨航故意把“作文”两个字加重读音。 我快要当场哭起来。雨航这死小子,变着花样说我写的小说像作文呢!而爸爸竟然……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做了帮凶! “我吃好了。”我站起来,说。 爸爸看了看我面前的盘子,里面的面包片被已经切成了面包屑。他说:“你还没吃吧?” “饱了。”我说。没错,气饱了。 雨航又干掉了一杯牛奶,然后说:“叔叔,我也饱了。非常感谢您的盛情款待。” 我狠狠地白了雨航一眼,而他还给我一个白痴的笑脸。 爸爸看了看表,“正好,今天我有空。你们说去哪里玩,我带你们。” 雨航眨巴眨巴眼,毫不客气地说:“其实我知道一个地方,风景很美,很好玩,而且不用花钱就能玩上一天……” “我回房间看书。”我打断了雨航的遐想。我才懒得和你这个倒霉星一起出去玩,我已经被你害得很惨了。 爸爸看着我,“秦秦,别老是把自己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 “是啊是啊,叔叔说得很对啊。”雨航赶忙帮腔。 你这个马屁精! ※ 最终,我还是被那个倒霉星带了出去。没办法,爸爸和他一起在我耳边给我讲适当到外面走走的好处,听得我几乎崩溃掉。要不是我明智地选择愿意出去,说不定他们会给我灌输一整天的大道理。 不过,我没有让爸爸和我们一起,因为我聪明,嘿嘿。如果爸爸和我们一起,我肯定不能玩了一会儿就喊回家。但是爸爸不在……嘿嘿……我可以很快把雨航丢了,径自回自己的小窝看书。哇哈哈哈哈……我真的好聪明! “喂,你不会就打算在这里玩吧?”雨航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幻梦。 呃,现在我们还在我家的小草坪上呢。我咬牙切齿地说:“死小子,我就陪你随便走走吧。” “嘿嘿,天秦,我是为你好。你听听你这名字,起得跟个男孩子的名字似的,多精神啊。可是,人却一点也不精神,要么窝在教室里,要么整天窝家里,会发霉的。” 什么什么?说我的名字像男孩子的?你有没有眼光啊?我说:“收起你的废话,说,去哪里?” 雨航神秘地对我笑笑,“天秦,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很喜欢水煮鱼?” “这个问题,本大小姐拒绝回答。”我把脸瞥开,掩饰着自己的心虚。老爸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告诉雨航我喜欢自己的死对头呢? “那好,不想回答就算了。我换一个问题……”他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们……我们……这个……算不算约会啊?” 要是我现在还穿着拖鞋,非脱下来向他扔去。 我说:“你耍无赖从我爸那里把我骗出来,应该是拐骗,或者绑架。” “不对不对,叔叔同意我们两个出去玩,应该叫约会才对。” “约你个头,再废话我不去了。” “好了,我不废话了。上车吧。”雨航弯下腰,特绅士地指向右边,他的车——自行车。 ※ “啊——救命啊——波西顿大人——”我的鬼叫声引来了无数人的注目。几秒之后,我用一种更凄厉的声音叫了出来,“妈妈呀——我怕死啊——哇——” 而雨航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脚下却依然瞪着山地车。 看着两旁的景物在眼前拉成了长线,我吓得脸色发白,两只小手直抖。雨航这小子骑车的速度太恐怖了,而且,他现在双手都在耳朵上,竟然不管单车的方向杆。 “死小子啊——慢一点——如果我死了非拉你陪葬——”我已经叫得嗓子干哑,两只手把雨航背后的衣服抓出了两个小辫子。 拐弯的时候,车身突然一偏,吓得我几乎休克过去。雨航是不是看多了头文字d啊,竟然玩起了漂移。波西顿大人,你给我记好了。今天是2007年9月16日,如果是我的祭日,那么同样会变成你和雨航这臭小子的祭日。 啊——救命啊——我饶不了你们—— 车子突然一停,我的脑袋重重撞在了雨航的背上。天啊,他那是什么做的背啊,跟撞上了乌龟壳似的,撞得我脑袋里全是金币拼命闪烁着。 雨航跳下车,一边揉着背一边说:“哎哟,陆天秦,你撞疼我了。” 啧啧,这人还恶人先告状了,我的脑袋撞疼了还没说什么呢。 雨航接着教训我:“你叫什么啊,吓着别人就算了,把我的耳朵嚷坏了该怎么办?” 我跳下单车后座,两只腿还在微微颤抖。三魂被吓跑了七魄,要是再过上几分钟,我想雨航可以直接将我送到疯人院里休养了。我的声音颤抖着,“死小子,干嘛那么快?而且还放开双手,你……你有几条命啊?” 雨航突然把脑袋凑了过来,“嘿嘿”地笑了几声,“秦妹妹,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去……去你的,我关心的……是……是自己的命。” “我知道,你们女孩子老是这样,关心别人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雨航的脸皮已经厚到了极点,“不过,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一家人?” “对啊,前几天你默认了以身相许,今天你爸爸又撮合我们的约会,难道离一家人还遥远吗?” 我正要反驳他,突然发觉这里是那么的面熟。熟悉的街道,还有,熟悉的粉色招牌,上面写着三个很卡通的字:星座馆。 奇怪,我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不是吧,这死小子带我来看礼品玩? 正要和他理论,他却把山地车停靠下来,几步跑到了礼品店的玻璃橱窗边。他指着橱窗的一个格子里的东西,回过头对我喊了起来:“喂,天秦,你看这个,好看吗?还有那个,那个……” 我站在离礼品店橱窗六米多远的地方,看着雨航在明净的玻璃挡板外像猴子一样四处乱窜,浑身的鸡皮疙瘩反复生长。特别是路过的那些大妈级人物偷偷对着我们指指点点,让我觉得头皮发麻。 我瞥了瞥路过的两位大妈,轻声说:“又不是没见过猴子,有什么好讨论的?”但是,毕竟我是一个温柔的女生啊,所以表面依然装出一副微笑——只有我知道,此时我脸上的肌肉硬得像混凝土一样。 “天秦,你来看啊。”雨航见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两只猴爪子使劲比画着。 唉,真没想到我们班的大才子的本来面貌是这样——对了,我怎么忘记带上dv机了?唉,下次一定要带上,为自己在群众面前丢失的形象报仇。 我慢慢向着雨航走去,走两步退一步,就像公园里的大妈跳秧歌似的。好一会儿我才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别喊了,别人都在看你呢。” “有吗?谁在看我?” 我和雨航同时向四周望去——那些围观的大妈集体散开,店里隔着玻璃挡板监视着雨航的两个女服务员赶忙装作在讨论八卦新闻。 “没谁看我啊。”雨航说。 我点了点头,然后说:“我想回家了。” 雨航却仿佛没听见我在说什么,指着厚厚的玻璃挡板后面的一只水晶鞋,说:“你看这只水晶鞋,漂亮吗?” 我懒洋洋地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然后懒洋洋地点头,“漂亮,漂亮。” “真的吗?”雨航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仿佛我在夸他漂亮似的。 “真的,真的。”我陪着他笑——不过,我的笑是苦瓜脸一般的笑。 雨航向左边走了一步,手指戳在玻璃板上,说:“看这里,这朵水晶玫瑰好看吗?” 我的脚步缓慢地挪了一下,随随便便地打量了玻璃板后的木制格子架一周,发现不规则的格子里都放了一件小小的礼品。那些礼品映着天光,绽放着美丽的光芒,就像一朵朵盛开的太阳花。 只是,这些漂亮的小东西价格都不便宜。刚才看过的那只水晶鞋下面标价两万八千,而雨航正指着的那朵水晶玫瑰标价三万。 “好贵哦。”我轻轻说。 虽然爸爸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拥有公司的大半股份,可是我却不是一个爱奢侈消费的孩子。爸爸给我的零花钱,我总是会从中拿出一部分,悄悄放回爸爸的口袋里。我已经被自己的家庭和学校束缚了,不想再被金钱束缚。 其实我真的很希望像州立英华中学和北仑高中里的学生一样,过简单的生活,没有金钱与利益的纷争。 “我们学校有很多同学来这里买东西。”雨航看着我,说。 我点了点头,那样的事情,在我们学校来说并不稀罕。我还上初中的时候,高三一位学长买下了一辆名牌跑车,作为送给他女朋友的生日礼物。而那以后,学校里送礼的攀比之风就更加激烈了。 “走了。”我说。 “再给你看一个东西,我觉得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礼物。”雨航烂笑着说。 “雨航,我们不看了。”我说。世界上最美的礼物我已经有了,没有任何礼物会比妈妈送给我的希腊神话更美丽。 “你看,这条项链。”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有些不耐烦的情绪,视线微微向他指着的地方侧了过去。一座小巧的水晶首饰架上,随意地挂着一条薄荷色的项链。链子上闪耀着无数点薄荷色的光芒,我似乎已经嗅到了光芒的味道,甜甜的,凉凉的,一直深到心底。 桃心形的链坠绿得淡雅,素净,仿若一个害羞的小女孩,捂着嫩嫩的脸颊,却掩不住那美妙的味道。 雨航问我:“天秦,漂亮吗?” 我点了点头。看看项链下的标价牌,上面写着:无价。 “无价是什么意思啊?非卖品吗?”我随便地问。 “不是非卖品,是无价。”雨航的猴爪子在玻璃板上摸了摸,留下了五根爪印,“无价并不是价值高到无法计算,而是用钱无法买下它。” “不用钱买,那用什么?” “这条项链正在寻找它的主人,只有真正懂它的人,才有资格买下它。” 从来没有听说这样卖东西的。我说:“哦。”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继续叽叽嘎嘎地考验着我耐心。 “那么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一台机器。 “我?啊哈,我猜的。”他笑了起来,两排牙齿从朱红的,薄薄的唇下展露出来,很整齐,很白。他又补充了一句,“瞎猜的,逗你玩。” “看完了吗?”我问。一个大男生没事看礼品玩,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癖。 雨航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再进去看看。里面还有很多漂亮的礼品呢。” “不看了,不看了。”我快要哭出来。透过玻璃挡板,我看到店里的两个服务员一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和雨航,要是我们再进去看,那不就羊入虎口了吗。而且,只看不买,多尴尬啊。 “不行,既然你答应了陪我看礼品,那就要陪到底。”他说。 完了,我彻底完了,现在沦为死小子的奴隶了。守护神啊,快给我来,找个下水道把这个小子塞进去。 雨航故意装出一副很关切的样子,“你不开心?” “开心,我开心。”我努力地笑着,怕嘴角弯曲角度不够,恨不得用两只手去提着嘴角。我开心你个头,死小子,别让我逮到你的把柄。如果你栽到我的手上,我非让你在39度以上的天气里在操场上看风景。 雨航看到我的笑,精神又一下来了——或者说,神经一下又失常了——他向着店门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对我露出一个特贼的笑,“天秦,我们进去看吧。” 我的守护神啊,别旷工了!这星期给你双休! “天秦,快点啊。”雨航冲我说完,就走进了店门。 我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进去,头低着,恨不得学鸵鸟把脑袋埋进地里。雨航一边看一边问,这个好不好看,那个又好不好看。我一直低着头,不停回答:“好看,都好看。”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 守护神,海神波西顿,你给我记住了,旷工这么多天,看我抓到你怎么处罚你! 两个营业员大妈估计已经不耐烦了,任我们在店里看来看去,都懒得瞟我们一眼。终于,为了挽回一丁点面子,我大声问营业员:“请问一下,你们店里最便宜的东西是什么?” 55555……没办法啊,我想买下一个东西,可惜身上带的钱不多,所以只好硬着头皮问最便宜的了。 雨航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走到一组货架前,指着一个像鹿角般的木头架子,说:“这个最便宜,八十。” 我看了看营业员,她们依然站得远远的,对我微微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问雨航。 雨航冲我一笑,却不回答。 切,不回答就算了,我还懒得问呢。最便宜的东西都要八十块,天啊,这里不是人间地狱吗? 我瘪着嘴,不敢相信地说:“就那个木头架子也要八十?” 雨航伸手拿过木头架子,递到我面前。他说:“什么木头架子啊?卖的是这个东西。” 这时候,我才看清鹿角顶上套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戒指。那戒指的环细得跟一小束头发丝似的,就这么一点也要八十?没办法,为了不能吃不能喝,困了还不能当枕头睡的面子,我只好忍痛买下了。 营业员手脚麻利地包装好,递给我,然后我含泪掏出钱包。 突然,一只手挡住了我。我扭过头去,听到雨航那死小子在说:“不要收她的钱,在我的工资里扣就行了。” 我看看营业员,再看看雨航,然后继续看营业员。如此反复,愣了近一分钟后,才好奇地问出来:“雨航,你……” “嘿嘿,我是这家店的兼职营业员。” 彻底崩溃。这破小子拉着我来看礼物,原来是一个陷阱!他是在帮这家店拉生意,那么卖出礼品他应该会有分红的吧。死小子,太恶毒了! 我“啪”地一声把戒指的盒子摔在了雨航身上,然后冲了出去。 雨航在身后喊了我一声,而我飞快地钻进一辆出租车,溜之大吉。死小子,坏小子,把我从家骗出来,原来只是想让我花钱买东西。不知道他用同样的方法骗过多少女孩子,做成了多少笔生意呢。 呃……不对,我买东西好像不是自己付钱吧,他说直接在他的工资里扣!哎呀,当时气糊涂了,怎么忘了带上礼品逃跑呢? “司机,麻烦您倒回去。”我对司机说。不行,我要把东西要回来……不对,如果跑回去要东西,那多丢人啊。 “司机,麻烦您再倒一次。” 司机通过后视镜愣愣地看我,仿佛看见了一只会说话的变色驴。而我眨巴着眼装傻,脸上已经有些发烫。 ※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消息?”班主任在讲台上眉飞色舞,说话的语气跟念诗似的。 “先听好消息吧。”同学们似乎有默契,虽然七嘴八舌,但是意见却很统一。 “好消息就是,本月底我们学校将为国庆举办一个校园歌手比赛,校文娱部号召大家踊跃参加。” “早就知道了。”几个同学的热度下降了不少。 班主任老师接着说:“看来,大家的消息还是蛮灵通的嘛。下面,我就要宣布坏消息了。”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了不少,如果老师刚才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再“嘿嘿”地笑上几声,绝对像山贼头子。 “经过学校领导商议,由于高中的学习繁忙,所以每个班只限一个节目参加学校总决赛。”老师满脸喜庆,这哪像在公布坏消息啊。 “啊——不是吧——” “才一个节目啊。” “哈哈,那肯定是我参加决赛咯。” 最后一个句话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严陈超说的了。我们全本45个人,只有他一个人那么臭屁。 老师说:“我和年级上几个班主任沟通了一下,我们大家都觉得学校是为了给大家争取更多的学习时间。所以,我决定,我们的预选赛也一切从简。” 严陈超站了起来,“老师,我知道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请说。” “直接让我参加决赛,其他同学继续认真学习。”严陈超笑得满脸桃花开。 邹琪珉站了起来,瞥了严陈超一眼,然后说:“让严陈超参加决赛,还不如拉一头驴到台子上叫唤呢。我觉得,应该让我们班上最有实力的同学去决赛。” “难道我不够实力?”严陈超大声问周围的同学。最后,他向我望了过来,满眼的期望。我赶忙把脸埋进书里,躲开他的视线。 虽然不怎么喜欢邹琪珉,可是她刚才说那句话我还是很赞同的。听严陈超唱过几次歌后,再去听听电视里的驴叫,我竟然觉得驴的叫声也是世间很动听的音乐。 “我觉得,真正有实力的人,应该是我。”邹琪珉面不改色地说了出来。 啧啧,听得我牙齿发酸。 “当然,不止是我。雨航也很有实力,所以我和他决定对唱,共同出一个节目。”邹琪珉继续王婆卖烂瓜。 老师推了推眼镜,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邹琪珉和严陈超。 “我认为,我们还是办一个预选赛吧。谁有实力,大家说了算。这样的选法才能让所有同学心服口服。”雨航站起来,说。 老师想了想,然后说:“预选……需要花不少时间吧?” “一节课就可以。”雨航说,“谁想参加预选直接报名,然后不配音乐轻唱一曲。最后,以投票的方式选出参加决赛的同学。” “好吧,那就这节课吧,现在开始报名。”老师拿起一只粉笔,说。 严陈超“忽”地一下窜到了讲台上,含情脉脉地望着老师,“老师,我先来。您看,我连吉他都带来了。我最拿手的乐器就是吉他了。” 老师激动地看着严陈超拖在地上的吉他,急忙点头,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了“严陈超”三个字。 “完了,谁借给我一点纸巾,堵耳朵。”一个声音飘了起来。接着,无数个声音跟着飘了起来—— “能不能给老师说一下,我们先出去闭闭风头?” “我想去厕所。” “惨了,又要被折磨了。” 从未听过严陈超那动人歌声的老师拍了拍手掌,说:“大家安静点,听严陈超演唱。” 严陈超把吉他抱了起来,还没开始弹,一根弦却“嘣”地一声断了。大家正以为他没法弹的时候,他却大大咧咧地一把将断掉的弦扒拉了下来,然后冲大家憨厚地笑笑,说:“没关系,我一般都不用这根弦。断得好,免得挡住我的手指。” 我差点直接倒地上去。 严陈超最终还是开始演唱了,他那猪被凌迟般的嗓音,配着杀鸡般的吉他声,演绎着一曲血泪的乐章。要不是同学们抵抗力强,可能早就抽过去了。 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眉毛不停颤抖。终于,他忍不住了,装模作样地看看表,然后自言自语:“我好像忘了什么事。”说完,大步向办公室的方向跑了。 一分钟后他回来了,看到严陈超还在倾情演绎,难过地说:“怎么还没完啊?” 教室里的同学,全都想哭。而我,很想冲到讲台上一把掐住严陈超的喉咙,不允许那破嗓子再发出半点声音。 终于,严陈超弯下腰来,向大家鞠躬,然后昂首挺胸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之后的一分钟里,所有的同学依然“沉浸”在那歌声里没有回过神来。 “下……下一位。”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战战兢兢地说。我看看他那张苍白的脸,似乎听到他在说:“完了,如果每个同学都这嗓子,这次校园歌手比赛没我们班的份了。” 邹琪珉踩着猫步走到了讲台上,然后对着教室的角落里招了一下手,“雨航,该我们了。” 雨航听话地走到了讲台上,站在邹琪珉身边。啧啧,瞧他们的步伐,再瞧他们骄傲的表情,真是一对豺狼母豹。 严陈超站了起来,两只巴掌拍得震天响。他说:“大家鼓掌,这对组合的歌声一定会很动听……喂,有没有塑料袋,借给我一个。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啊,有塑料袋的最好先拿在手中,做好晕车戒备。” 邹琪珉狠狠地瞪严陈超,而雨航只是轻蔑地笑。 听严陈超那么一说,班主任老师又站出了教室,随时准备去办公室忙“公务”。 “雨航,我们唱什么?”邹琪珉娇嗲嗲地问。那声音,啧啧,嗲得我心里发酸……不,不对,我发酸干嘛? “你选吧。” “要不,唱《爱情童话》。” 切,还爱情童话呢。肯定会被你们唱得跟屠宰场进行曲一样惊心动魄。 “好吧。”雨航的目光懒洋洋地瞥了过来,正好碰在我的眼神上。然后,他对我微微一笑,我却看不懂他笑容里的意思。 邹琪珉的腰一拧,接着歌声就从那张樱桃小嘴里吧唧吧唧向外蹦。不得不承认,邹琪珉的歌声真的很美,而且人也美。如果脾气不那么臭屁,说不定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公主呢。呃……我觉得,我有些嫉妒她了——只是一点点! 我紧张地望着雨航,心里琢磨着,从来没有听过他唱歌,那么他的歌声是什么样的呢?如狼嚎?如狮子吼?如猪被踩到尾巴时的惨叫?哇哈哈,反正不会很好听。 我正想得有劲,一个优美的男声悄悄与女声融化在了一起。郁闷,这是雨航的声音吗?像水一样流畅,像银玲一样清脆,像孟姜女哭长城一样凄婉…… 我呆呆地望着雨航,他的嘴一张一合,那样美妙的歌声便源源不断。真的是他的歌声……555555……太美了! 雨航的歌声倾注进教室的同时,我听到了教室里无数个深深吸气的声音。老师一只手托着下巴,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教室。 歌声结束了,而大家还意犹未尽——当然除了臭美王子严陈超。他一边摇头一边说:“这一次,我总算遇到能与自己抗衡的对手了。” 他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几十双喷着怒火的眼睛同时盯了过去。 好一会儿,老师才回味完。他说:“还有谁报名?抓紧时间。”不过,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再角逐下去了。 “天秦,你不是说想要参加的吗?”雨航站在讲台上,对我说。而他身边的邹琪珉,诧异地望着他的侧脸。 “我……我……我哪有?”我结结巴巴地说,心跳忽然超过了历史记录。 “你昨天对你爸爸说的啊。”雨航坏坏地笑。 什么?我哪有对爸爸说?死小子,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还有,狼子野心!你们爱怎么唱就怎么唱,干嘛非拉我去垫背呢? 邹琪珉看了看我,得意地说:“也许,天秦真的很想参加。只可惜,听说每个班只能有一个节目参加学校的决赛,一下就心虚了吧。我觉得,参加这样的比赛不同于写作文,胆量是很重要的啊。” 她……她的意思是,我没胆量?说我没胆量就算了,竟然说我写小说是“写作文”!太,太过分了! 等等,天秦,息怒息怒。说不定那丫头片子是在用激将法呢,哼,我才不会中计呢。还有那个死小子,为什么老是和我作对? 老师盯着我,盯得我心里直发毛。他说:“天秦,该你了。” 什么该我了?奇怪,我还没报名嘛。我知道自己的歌声很烂,所以才不会像严陈超一样到处献丑呢! 更奇怪的是,我心里那样想着,脚却仿佛不受控制了,站起来就向讲台走。守护神啊,救命啊!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上身? 我站到了邹琪珉的身边,可是……可是,我还不知道自己唱什么歌好呢。平时会唱的歌本来就不多,现在被这么一吓,脑子里的东西完全被洗掉了。 邹琪珉对我说:“天秦,你比严陈超还有胆量。”说完,她就向自己的位置走了。 严陈超又开始激动了,抱着吉他说:“天秦,我和你对唱好不好?” 我赶忙摆手。 “要不,我给你伴奏?” 雨航从严陈超身边走过,说:“安静坐下吧,别拿你那破嗓子到处吓人。” 看着教室里几十双眼睛,我更加害怕起来。我……我……我该唱什么呢?手已经开始哆嗦了,嘴别哆嗦就好。哎呀,反正都是给别人垫背的,我唱一首初中学校教的歌好了。 闭上眼,张开嘴,歌声慢慢从嘴里溢出。唱吧,唱吧,我现在已经闭上眼了,看不见别人嘲笑的表情。 终于,熬完了这首歌。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雨航和严陈超已经拍起了巴掌。 鼓掌干嘛?算是对我的安慰吗?哼,我心理素质好着呢,才不要你们安慰。 老师说:“看不出来,天秦唱歌还蛮好听的嘛。而且,你选的歌绝对符合学生演唱。我就不喜欢那些情啊爱啊什么的歌。” 我愕然。 “要不,直接让天秦代表我们班参加决赛吧。”老师接着说。 我更加愕然……我只是来给别人垫背的啊!难道我唱着唱着睡着了,现在在做梦? 邹琪珉站了起来,大声说:“老师,不是说投票决定谁参加决赛的吗?我觉得,直接选天秦决赛,不公平。” “对啊,不公平。我们的珉珉也很不错的。”八卦党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我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老师宣判……不,是宣布。等待老师宣布结果。 “还有同学报名吗?”老师问。 全班哑然。 “那好吧,我们现在开始投票。”老师捏起一支粉笔,说。 “唰”,八卦党羽的手全竖了起来。 老师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地说:“你们这么激动干嘛?我还没说现在给谁投票你们就把手举起来了。” 八卦党羽的手又放了下去。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雨航,邹琪珉和我的名字。然后凝视了严陈超的名字好几秒,才不太情愿地说:“支持严陈超同学的,请举手。” 一只手高高竖了起来——严陈超自己的。他举着手扫视四周,大声说:“不是吧?喂,你们是不是都手抽筋所以举不起来啊?要不,你们直接用嘴投票?” 几秒后——“喂,你们的嘴也抽筋了吗?” 老师摇了摇头,在严陈超的名字后面写了个“1”。 “现在,支持雨航和邹琪珉的同学请举手。” 八卦党羽一个不少举起了手——包括他们的首领,邹琪珉。我偷偷地望向雨航,发现他竟然没有举手。 “18票。下面,支持天秦的请举手。” 第六章 诗篇·叶落祭 你轻伏在我的耳边, 告诉我一起聆听, 动听的话语, 还有美丽的乐曲。 你说, 这里有最安静的风景。 我默默的, 站在那个童话般的世界里, 默默, 任思绪沉积。 红叶片片飘零, 划过你的发际。 然后, 像传说一样, 我看见了徜徉密林的小船, 载着我枫色的思念, 远去。 “下面,支持天秦的请举手。”老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得特精神。他望着我,对我点头微笑,仿佛冠军的奖杯已经塞在了我的手里。 我大口地呼吸着,慢慢转过头,透过高高举起的手臂,我看到了雨航。他沉默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那只一直放在桌面上的手,慢慢举了起来。 他……他……他竟然投我的票? 他的手举了起来,然后说:“老师,我有话说。” 我那飘扬的心瞬间像被冰冻住了,急速下降,最后摔到了谷底。我还以为他举手是投我票呢,没想到只是像老师示意他有话想说! 不过,我没有丝毫失落。如果那小子真的投我票才该我紧张呢,鬼知道他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花样。 老师点了点头,“请说。” 雨航站起来,说:“我想去卫生间。” 我差点直接倒地上。 老师也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去吧。” “不过,”雨航的手依然举着,“我这一票,是给天秦的。虽然她唱歌的声音显得很幼稚,不过……确实很好听。” 他是在夸我吗?但是,我都17岁了,“幼稚”这个词语用在我身上应该不算夸奖吧。 老师清点着支持我的手,越数脸色越差,而且点数的声音也越来越轻。我明白的,我的支持者没有邹琪珉和雨航的多。很正常,在我刚唱完的时候就想到了。 “只……只有16票……” 雨航从卫生间回来了,正好听到老师有些为难地说出我的票数。他突然站定在教室门口,头发上,脸上,还在向下滴水。 邹琪珉的党羽跳了起来,相互击掌,呼喊着“珉珉万岁”。切,如果她真的活一万岁,那就成老妖精了。 雨航侧过脸来看着我,没有说什么,然后向教室角落走去。邹琪珉站了起来,满脸笑得开满了花,“雨航,我就说嘛,我们是最棒的。” 老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是大家的意见,那么学校月底的决赛就由雨航和邹琪珉代表我们班参加。在此,我们祝福他们取得良好的成绩……” “老师,我有话说。”雨航转过身,对老师说。 又有话说?难道又上卫生间?嘿嘿,这傻小子,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嘿嘿,活该。守护神啊,让他的肚子一直坏下去吧。 “老师,我不想参加决赛。” 雨航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我瞪圆了眼望着雨航,瞪得几乎眼皮抽筋。 他说不想参加决赛?我没听错吧?他不是很乐意和邹琪珉对唱那酸不啦唧的情歌吗,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就放弃呢? “雨航?”邹琪珉的眼睛瞪得比我的眼睛还大。 老师疑惑地说:“为什么啊?” “因为我觉得……我……月底我嗓子会哑。”雨航结结巴巴地说。 月底嗓子会哑?这是什么毛病啊?我只看过一些小说里,某些很特别的人到了月圆的时候会变成狼,却从来没听说过雨航这种怪毛病。 “你怎么知道?”老师更疑惑了。 “老师,我真的不想参加。邹琪珉很有实力的,她一个人参加决赛就可以了。”雨航的借口没法继续下去,却依然振振有辞。 老师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知道下课铃响了,他才说:“好吧,那就这样了。邹琪珉同学,我相信你能在决赛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我吐了一口气,眼珠子咕噜一转,却发现雨航正看着我。死小子,看我!再看,我吃了你。还在看……55555……我到外面去走走,懒得和你较劲。 ※ 中午吃过饭后,不巧在食堂门口遇到了大才子兼超级倒霉星雨航。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赶忙抱着饭盒闪到一边,给大才子让出道路。 “我在等你。” 大才子真是出口不凡,随随便便说一句话都可以吓得我心里发麻。我紧紧地抱着饭盒,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路过的人快步走开,然后窃窃私语——我想,他们还以为雨航这个大男生在食堂门口堵着是为了抢我这个小女生的饭盒吧。 嘿嘿,死小子,难道你不知道女生耍可怜是最具杀伤力的吗? 我战战兢兢——实际是装出来的,我才不怕他呢,嘿嘿——地说:“你……你等我干嘛?” 他抓了抓脑袋,满脸困惑。“天秦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啊?你知道不知道,虽然说女孩子装幼稚很可爱,可是……你装出的这副样子也太傻了吧,跟先天性大脑发育不完整一样。” 什么?竟然这样说人家! “你到底等我干嘛?”我后退了一步,把饭盒抱得更紧了。 雨航继续抓脑袋,抓得头发乱得跟爱因斯坦似的。他说:“算我求你了,正经点好吗?” “你到底找我干嘛啊?”我心里狂笑,耍可怜的杀伤力已经有了。 “我……我有话给你说。” “你说吧。” 等等,我觉得我们的对话很熟悉。让我想想,在哪里见过来着?对了,电视剧里,男主角对女主角表白的对话开头就是这样的。 惨了,难道雨航要对我表白?不要吧,虽然我已经在一秒之内计划好了怎么拒绝他,可是,拒绝一个大男生,我怎么觉得有些残酷呢?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们到天台去说。”雨航面不改色。而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在这个时候脸一般都跟猴子的臀部一个色调了。 我望着操场对面的教学楼顶端,望着那个风向标,心里又开始发毛。 还来不及答应,雨航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发疯似地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救命啊——抢饭盒……不对,抢人啦! “死小子,我刚吃完饭就拉着我这样跑,想害我得阑尾炎啊?”我大喊着,可是被他拖着,无法停下来。 一口气跑过操场,爬到教学楼天台,我已经累得连魂都快没了。而雨航依然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喘息。 “雨航,我知道你会来这里的。”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她是谁?天使吗?不对,这个声音好熟悉……呀,是邹琪珉! 虽然我眼里到处都是星星,但是还是顺着声音找到了邹琪珉。她瞪圆了双眼看着我,视线慢慢顺着我的胳膊下滑。 她看什么呢?我也顺着自己的胳膊看下去,却发现自己的小手还在雨航的爪子里捏着。哎呀我的妈妈啊!我赶忙抽开手,心里诅咒着:死小子,把人家的手都捏疼了!如果我也有一只大爪子,非捏碎你的爪子。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雨航不冷不热地说。 “我的消息比娱乐杂志还灵通。” “天秦,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有话想对你说。”雨航不再理睬邹琪珉。 他这句话在食堂门口就对我说过了吧。所以,我相信他现在说这句话是故意让邹琪珉听的。一不小心瞄到邹琪珉那眼神……完了,死雨航你千万不要对我表白,不然我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和班长兼八卦党首领对抗,目前我还没那实力。 “你……你说吧……”本来想让雨航不要说,没想到一紧张就说错了话,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对你说,今天班上的预选,比赛结果很不公平。” 呃……他要对我说的就这个?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呀。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说不公平?”雨航问。 “哦哦,为什么不公平?”我只顾顺着雨航的话说,却忘了顾及邹琪珉那只女妖精的想法。 “你的歌声很美,只可惜你在班上人际关系没有别人好,所以票数才比别人低。” 别人,除了邹琪珉,还能有谁? “我本来就不想参加比赛的啊。”我说,“要不是你逼我,我才不会和你们比呢。” 雨航冷冷地笑,“无胆鼠辈。” 骂我? 他接着说:“我让你参加预选赛,只是想和你来一场比赛。而我刚才说比赛的结果不公平,并不意味着我在帮你。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的比赛能够很公平地进行。” 倒。我还差点被这死小子的关心感动呢,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和我比赛!还好我没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然就亏大了。 我一边想着,顺手抹了抹眼角——奇怪,手背上的透明液体是什么东西?下雨了吗?没下雨,那么,就当是风吹来的吧。 “雨航,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说吧。” 我听着这组对话耳熟,有些想笑。邹琪珉瞥了我一眼,我明白过来了,他们两个在这里谈话,我瞎凑合什么呢?我溜。 雨航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我差点重心不稳倒地上去。 “为什么你要放弃参加决赛?”邹琪珉有些委屈地问。 切,别在我面前装委屈。这里最委屈的人是我,没我什么事却被抓着溜不掉。雨航这个死小子,难道死也要拉我陪葬? “因为不想参加,所以放弃。” “那你之前为什么答应和我组合?” 唉,算了吧,别追问了。答案就一个,雨航这小子没心没肺。别说答应跟你组合,就算答应娶你回家,说不定他还会反悔呢……呃,我都说了什么?罪过罪过,守护神,请原谅我。 “我答应和你组合,又没说我们一定要一起进入决赛。”雨航理直气壮地说,“刚才你听到了,我参加预选只是为了和严陈超还有天秦比赛。我从来没想过参加学校的决赛,更没有期望过在学校决赛里拿奖。” 这样说,多伤人家心啊。啧啧,邹琪珉,现在你算是领会到这个所谓的“才子”的恶毒了吧。 “难……难道……你就一直没喜欢过我?”邹琪珉低下头,说。 我精神一恍惚,接着像被雷电击中了似的浑身颤抖了一下。邹琪珉这句话算是表白吗?哇哈哈,八卦党首领向我们班的大疯子表白,竟然被我听到了。而且,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地听。 “没有。”雨航的回答很冷,很绝情。 我不知道哪根神经出了毛病,忽然来了一句:“雨航,其实邹琪珉人还是蛮不错的。” “你闭嘴。”雨航的脸黑了下来,狠狠地说。 切,闭嘴就闭嘴,好心向你建议反而对我凶!我用力扒拉开他的手,想要离开。突然,一个小小的,闪着亮光的东西从我肩膀上落到了地下。 而雨航像丢了宝贝似的,赶忙蹲下身去,将那个小东西捧回到掌心。 虽然他遮遮掩掩不让我看到那个东西,可是我仍然看到了。那是一枚戒指,我在星座馆里买下却又扔掉的戒指。 ※ 转眼就到了9月30日,校园歌手大赛的日子。 金碧辉煌的学校大礼堂里,我抱着希腊神话,坐舒适的沙发椅上,安静地等待着开场——我是安静的,但是我身边却有两个烦人虫不停地发出噪音。 “天秦,吃薯片。别人说,吃薯片可以缓解压力。”左边,严陈超递过来一大包薯片。 “不吃。”我忿忿地说。我又不参加比赛,有什么压力好缓解的? “再吃,就成猪了。”右边,雨航冷冷地说。 “你干嘛说我家秦秦是猪啊?” 谁谁谁是你家秦秦啊? “我有说我家秦秦吗?” 两个神经病,又开始了。 我捂着耳朵,尽力降低噪音。可是,两个死小子却不依不绕,隔着我不停地吵。仿佛两个阵队在打仗,而我就是那可怜的接炮灰的战场。 “雨航。” 两个大男生正吵得有劲时,一个动人的女声从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我转过头去看了看——其实,不看就知道,那样娇嗲嗲的声音,除了邹琪珉没第二个人能发出来。 雨航赶忙停止了和严陈超的争吵,而严陈超抓紧时机骂了一句:“神经病。” “雨航,我先去后台化妆。”邹琪珉扭着腰,说。啧啧,看看这小妖精,今天穿得真够花哨。红色的吊带连衣裙,剪裁随意而又流畅的裙锯上装饰着许多亮片,映着灯光,晃得我眼花。 都这么妩媚了,还化妆? “去吧。”雨航点了点头,说。 邹琪珉瞄了我一眼,小手拿到下巴上,装作擦汗的样子。切,那模样,真让人觉得恶心。她的手指上,一枚小小的戒指上闪着光斑,很漂亮。 严陈超看不习惯了,大声对邹琪珉说:“快去化妆吧,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记住,你还要为我们班拿学校一等奖呢。” 邹琪珉扭捏地笑笑,然后转身向大礼堂的角落走去。 小妖精走了,两个死小子赶忙接着吵。我继续捂着耳朵,闭上眼,邹琪珉手指上那枚戒指钻进了思维里。 那天在天台上,我在星座馆里买的戒指被雨航握在掌心里。他看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 而我也看着他,心里直发毛。后来不知道哪根神经越轨,我像见了鬼似的撒腿就开跑。一口气跑回到寝室里,倒床上就睡。 我不知道雨航为什么握着那枚戒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看我。但是,我也没有问。 几天后,那枚戒指戴在了邹琪珉的手指上。而雨航依然和之前一样没事了就来烦我,可是,我一直对他爱理不理。 “吵得我口渴,先去买水喝。”严陈超一边向嘴里大把大把塞零食,一边说,“天秦,你喝什么?” “什么也不喝。”我气呼呼地说。 严陈超马上站起来,对雨航吼:“你看看,天秦生气了。都怪你,干嘛一直不停吵啊?” 附近,几十双眼睛“唰”地一下盯了过来。 “那谁啊?” “嘿嘿,长得蛮好看啊。” “虽然长得帅气了一点,但是这么大声讲话,很不道德啊。” “是啊是啊,整个礼堂的人都听到他的声音了。” 一些议论的声音传了过来。 雨航小声说:“笨蛋,好像是你一直在吵吧。” “我……我懒得跟你争。我去买水。”严陈超被周围几十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以买水为借口窜出了大礼堂。 礼堂里的灯一盏盏熄灭,舞台上,幕布拉开。随着钢琴曲伴奏,主持人走上了舞台。 雨航扭过头来看着我,想发出点噪音,却又找不到话题。最后,只好装出一副关心“朋友”的样子,说:“节目都开始了,那傻小子还没回来。” 不回来好,省得两个傻小子直吵。 “一……二……三……很高兴迎来了国庆,迎来我们学校第一届校园歌手大赛……”帅气的男主持人举起手,跟个猴子似的在舞台上跳了起来。 雨航直摇头,“说实话,这是我见过的最……最前卫的开幕词。” 听到“一二三”的口号,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忧伤。这个口号,是我记忆中的咒语其中一句。 不禁想起了九年前,在火车站。那天的雾很大,我很害怕。妈妈一直抱着我,而我抱着她几天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的希腊神话。 “秦秦,你会想妈妈吗?” “妈妈,我不要离开你。” “秦秦……”妈妈的话卡在喉咙里。 “妈妈,我不要离开你,好吗?” 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心情,可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我应该很想哭吧。我就要离开总是抱着我,给我讲故事的妈妈了,我一定很难过,很伤心。 “秦秦,和爸爸在一起,一定要开心,好吗?答应我,好吗?” “妈妈,我们都要在一起。” “秦秦,妈妈今天就要离开了。我们不能……不能在一起了。” 我记得,妈妈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很烫。 “秦秦,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故事吗?很久很久以前,在深山里住着一个会念咒语的老婆婆。传说她有一段咒语,可以让听到的人不会哭泣,不再忧伤。” 我记得,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记住这个咒语,如果你难过的时候,就念出这个咒语。数到三,就不哭。一,二,三。” “一……二……三……妈妈……” 火车呼啸着,带走了妈妈。我想追上火车,把妈妈追回来。可是,两只大手紧紧按着我的肩膀——那是爸爸的手。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妈妈回到外婆家住。妈妈离开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除了梦里。 常常因为想念而哭泣,于是我念起那句咒语。可是,念着念着,眼泪依然掉了下来。而且,每到最后都哭得一塌糊涂。 “一……二……三……”主持人还在台上唱着他那特逊的开幕词,姿体动作开始由猴子转化成了猩猩。他喊出的话就像是一句咒语,快要勾出我掩藏了很久的眼泪。 一张纸巾“飘”到了我的面前,纸巾的末端,还有一只手。 “擦掉眼泪。”雨航说。 我一把抓过纸巾,疯狂地在脸上擦了几下。 “让你擦眼泪,又不是擦嘴。”雨航无奈地说,又掏出一张纸巾递了过来,“真不敢想象,你竟然会哭。” 我的脑子里,妈妈在大雾里离开的画面漂浮不停。在心里念着妈妈告诉我的咒语,可是,眼泪却无发抑制,不停滑出眼眶。渐渐地,我开始抽泣。我哭了,而且,是在我的死对头面前! 我现在很难过,管他死不死对头。身边的人,全是狗熊! 坐旁边的几个人望着我们窃窃私语,一定是认为雨航欺负我了。雨航一边对那些好事者傻笑,一边有些不耐烦地说。“不就没进入决赛嘛,有什么好难过的?” 去你的!我才不是因为没进决赛哭呢!不对,我没哭,我只是眼睛进了沙子,所以掉眼泪!越这样想,眼泪掉得越快越多。 “大小姐,别哭了好不好?算我求求你,好不好?饶命啊!”雨航被我折腾得差点哭了。 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别管我! 突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喂喂喂,干嘛?抓人家手抓上瘾了吗? 我还来不及反抗,他已经拉着我跑了起来。 救命啊——绑架啊——人家不就掉了几滴眼泪嘛,用得着这样折腾吗?难道又抓我上天台?他还有完没完啊? 可是,我却猜错了,雨航抓着我跑出了礼堂后,并没有向教学楼的方向跑。而是向着学校的一角,用别人的话说,跑得像两只脱缰的野狗。 这时候操场上已经没有人了,所以我们一定很显眼。如果被教导主任看到,我的小命肯定就快结束了。 “死小子,停下来啊!”我气喘吁吁地喊。 我们跑过了操场,跑进了学校的大花园,惊起了一丛麻雀——也惊到了几对窝在草丛里谈恋爱的同学。我赶忙扭头向他们送去抱歉的目光,紧接着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堵墙上,撞得我眼里全是麻雀在扑腾翅膀。 “爬上去。”雨航说。 什么?我将眼里的麻雀赶走,然后疑惑地望着他。 “快,爬上去啊。” 爬……爬围墙上去?你脑子有病啊?难道不知道翻过围墙就出学校了?不对,他想带我出学校干嘛?逃课?拐卖?不行,我不去,我要回礼堂听别人唱歌。 “没耽误时间。”雨航说着,突然一把抱住了我。而我跟电视剧里的轻功高手似的,一下就窜到了围墙上。 啊啊啊……救命啊,这可是在围墙上啊! 雨航一下就翻上了围墙,对我喊了一声:“跳。”接着,他身轻如燕,呼啦一下就跳到了围墙外。看他那身手,去做个飞贼绝对收入不菲。 “喂,还站上面干嘛?跳啊!”雨航看着我,喊了起来。 跳……这么高,怎么跳啊? “快跳,站上面会被发现的。快,跳下来,我接着你。”雨航对我张开双臂,做出一副想要拥抱我的样子。 过分,想占我便宜! “你到底跳不跳啊?站那上面干嘛,看风景啊?”雨航有些不耐烦地说。 奇怪了,好像是他把我抱上围墙的吧。难道我喜欢站这么高吗? “你再不跳,我爬上去把你推下来。”雨航面露凶相,对我龇牙咧嘴。看他那架势,不是想爬上围墙把我推下去,而是想爬上来把我生吞掉。 “我……我……我……跳……”我战战兢兢地说,接着向前一跳,身子重得跟头猪似的,垂直跌落。 “救……”摔到地上了,我才把话喊完,“救命啊,接住我!” 雨航张开了双臂,却眼睁睁地望着我“啪”地一声在地上摔得跟个蛤蟆似的。死小子,不是好说接住我的吗?哎哟,我的屁股…… “你怎么跟个死猪一样,我不是说好接住你的吗?”那个恶人强忍住笑,先告起状来了。 “你……”我气呼呼地,想狠狠诅咒他几句,可是屁股似乎摔成了几半,疼得我咬紧了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先声明一下,我的屁股和嘴绝对没有联系。 “我?我什么啊?我本来想接住你的,可是你怎么像死猪一样直接掉下来啊?你在数学课上是怎么学抛物线的啊?” 555555……人家摔得这么疼,还这样说我! 雨航估计被我一张烂脸吓到了,语气渐渐温和,“你……你干嘛这表情啊?喂,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我的屁股啊! “你摔到哪里了?” 屁股……死小子,下流! “我说了这么多句话,你回答一句好吗?”雨航急得像只热锅上的猴子。 “我要回学校。” “神经病,好不容易出来了,干嘛想回去啊?”雨航说,“学校今天整天都在办歌手比赛,老师不会发现我们不在的。” “你才神经病,我要回去。”我差点又哭了起来。 “别……别哭行吗?你不要哭啊!哎呀,救命啊!为什么天底下的小女生有事没事就喜欢哭呢?”估计雨航快抓狂了。 “我才不是小女生呢!”我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死小子,如果刚才摔倒的是你,说不定你现在哭得跟个小屁骇一样呢。 “天秦,我知道你今天很难过,所以才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带你去一个地方啊。你想想,如果被学校老师发现,我将背负多大的罪名。但是,我依然坚持着把你带了出来,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雨航说得跟自己是一代民族英雄似的。 哼,和严陈超一样臭屁。 “天秦,走吧。” 你让走就走,以为我真的是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那种傻瓜啊?奇怪,我怎么开始动了——啊,救命啊,我的脚又不受控制啦!55555,为什么要跟着这个死小子走呢?难道你不知道吗,自从认识了他以后我是多么的倒霉吗? 我的守护神啊,派一个天使到我身边来吧,带我飞回学校,我还想听我们学校的歌手唱歌呢! ※ 守护神派的天使估计在路上塞车,我被雨航带到了城郊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那破天使依然没有到来。 我一边诅咒雨航,一边埋怨波西顿大人——难道他就不能派个腿脚长点的天使来接应我?强烈谴责他。 “以前,我常来这里。”雨航说。 我看了看满山枯黄的草,并不觉得雨航喜欢来这里有什么奇怪。那个站在礼品店外挥舞着爪子的猴子,说不定这里才是他的原住处呢。嘿嘿,猴子嘛,总是喜欢荒芜人烟的山坡的。 “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我喜欢这里?” “我为什么要问你为什么?还有,你老是为什么为什么,到底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没好气地说。 隔着眼镜片,我看到他的俩只贼眼珠咕噜咕噜直转——被我绕晕了,哈哈。 “翻过上面的山冈,就是一个很美的世界。”雨航指着前面,对我说。 很美的世界?异世界?天啊,雨航千万不要告诉我,他是来自于异世界的王子……呃,我想,我是看多了魔幻小说。 不情愿地跟着他爬上了山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片红艳艳的景象映入了眼帘。 “那是一片枫树林,每年的秋天,都很美。”他稍稍休息了一下,说,“走吧,让我带你感受那个美丽的世界。” 确实,很美。看着那如画一般的景色,我心潮澎湃,于是一把抓住雨航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山……山上会不会有蛇啊?” “有,传说这里有条美女蛇。它最喜欢吃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用来保持它的年轻美丽。”雨航一本正经地说。 我心里直慌,虽然不太相信雨航的话,可是如果真的有那样的蛇,那我年轻的生命不就在此完结了?守护神啊,快点来保护我啊! “不过,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我不用担心?难道雨航愿意保护我?呃……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承认他还有点——只是一点点人性。 雨航接着说:“就算我把你送给美女蛇,它也不会吃。它肯定只看你一眼就说,天啊,没良心的,你怎么送个老太婆给我当午餐啊?” 敢说我是老太婆?我果断地伸出两只爪子,狠狠地拧在了他的腰上。 “哎哟——”雨航惨叫一声,挣脱我的爪子,向着大片火红色的枫树林里跑去。 “死小子,站住!不许跑!”我挥舞着两只大钳子——咳,我是说,挥舞着两只大爪子,跟着雨航跑了起来。55555,他的腿比我的腿长,我追不上! 我们跑进了梦幻般的枫树林,脚步声伴着风声,随着叶子舞蹈的声音,奔跑着,追逐着。 终于,那傻小子不跑了,而我抓紧时机在他背上狠狠地掐了一圈,疼得他跟猪似的大喊大叫。哼,刚才跳围墙的时候说我是猪,现在看看我们两个到底谁更像猪……呸呸,我怎么骂到自己了?我想说的是,现在看看我们两个,你才是猪! 那头野猪叫唤够了,坐到软软的草丛上,很突然地对我说:“天秦,唱歌吧。” 在山上唱歌?唱山歌吗?我不会。哼,就算我会,你觉得我愿意唱给你听吗?从前有人对牛弹琴,我才不会像他那样笨得对猪唱歌呢。 “这里,是你的舞台。虽然你不能参加学校的歌手决赛,可是,在这里,你永远是第一名——当然,前提条件是我不与你竞争。” 他这句话什么意思?绕着弯说比我厉害吗?哼,绕你的弯去吧,我才不会中你的激将法呢。 “要不,我先唱,你合音?” 切,你爱嚎叫随便,别拉着我瞎搀和。 “从前从前,在一个美丽的世界,有我们美丽的梦。当你闭上双眼,所有的一切,悄悄沉眠……”雨航闭上眼,很陶醉地唱了起来。 本来我想随着他的歌声高喊“难听”,可是,听到那些熟悉的歌词,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在那个亲切的旋律里,我仿佛看到枫树林里多了几个人影——当然,那不是传说中的“鬼”。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两只各牵着一个男孩,还有一个女孩。 女人的声音很轻,很柔。她微笑着,唱着:“从前从前,在一个美丽的世界,有我们美丽的梦。当你闭上双眼,所有的一切,悄悄沉眠……” “妈妈……”我轻轻地喊。 雨航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歌声却没有停止。 “你怎么会这首歌?”我一把拎住了雨航的衣领,像拎小狗似的把他提了起来。 “温柔,温柔点。” 难道我还不够温柔吗?我继续拎着他的领口,大声问:“告诉我,是谁教你唱这首歌的?” “放……放手……断气啦!”雨航的脸憋成了菜色。 “是谁教你的?死小子,快告诉我!”我的手稍稍放松。眼泪不停地流, “是……咳……水煮鱼……” 第七章 花舞·忆之咒 回忆的面纱被揭开, 所有沉浸的伤痛, 又一次, 主宰我的意识。 只是, 我还记得伤痛里, 有个男孩曾与我一起流离。 我还记得, 那个如童话般的梦境。 我们手牵着手, 唱着那首熟练的歌谣, 在冗长的堤岸上, 走了好久。 已经不能, 回头。 “水……水……水煮鱼教我的……你放手好不好?断气啦!”雨航憋得脸色发青,“救命啊——谋杀亲夫啦——” 我放开他的领口,忿忿地说:“我在杀猪。” “你说你的亲夫是猪?”雨航张大了嘴。 “神经病,你什么时候成我的亲夫了?” “唉,又不承认了。这日子没法过咯,你还是掐死我算了。”雨航整理了一下领口,用很无奈的语气说。 他无奈?是无赖吧! “去死,别乱拉关系。”说完,我一脚踹在了他的腿上。还好这里除了我们没别人,不会再时时刻刻地在意自己的形象。 他却顺势向地上一倒,真的耍起了无赖,一边揉着腿一边大声喊:“哎哟,腿踢断了,不能走了,你要背我回学校。” 看着他那副样子,我恨不得再给他一脚,“喂,我刚才踢的是你的右腿,你现在揉左腿干嘛?” 他愣了一下,手赶忙转移到右腿上,“有什么好奇怪的?感染了!” “喂,我问你,你和水煮鱼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才懒得听他瞎叫唤。 “哎哟,腿好痛,看来你真的要背我了。先去医院,拍x光照,看看骨头断了没有。然后请我吃一顿大餐,并且照顾我,直到几年后我的腿痊愈。”他不理睬我,继续揉着那只猪蹄叫唤。 我蹲下来,看着他,说:“我是说正经的,你回答我好吗?” 他瞥了我一眼,不说话。 “告诉我水煮鱼现在在哪里,好吗?”我问。 “很重要?” 我重重点头。 “帮我揉揉。”雨航指着自己的小腿。 什么?帮你揉?气死我了,冠冕堂皇的才子,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卑鄙的小人!竟然……竟然……5555,我妥协。就帮他揉几下吧,又不会少几斤肉——如果真的少了,就算减肥吧。 我两只手抓住他的小腿,狠狠地捏了一把,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个得意又有点阴险的笑容。嘿嘿,我帮你“揉”。 “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雨航差点没跳起来。 “好,好,我轻点。快告诉我,水煮鱼现在住哪里?”我手上的力稍稍减少了一些。哼,死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装出来的,就我手上这点缚蚂蚁之力,哪能弄疼你啊? “我和水煮鱼,是好朋友吧。很好很好的朋友……不对,完全可以说是哥们。”雨航顺手拔起一根草,叼在嘴里。 “这个问题是我刚才问的了!”我咬牙切齿地说。 “我在一个一个解答啊。”他咬着草茎,说,“至于水煮鱼现在在哪里……如果他没有像我一样带着女孩子逃出学校,那么应该在学校吧。可能,或许,大概,说不定,在舞台上唱歌呢。” 我点了点头。水煮鱼从小唱歌就很好听。我说:“他现在肯定在学校。” “为什么?” “因为水煮鱼比你乖巧很多,从来不会做出违反校纪的事。” 雨航的大脑袋突然凑了过来,吓得我赶忙向后一退。他“嘿嘿”地笑着,说:“那么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违反校纪咯?” “废话。” 雨航抓了抓脑袋,说:“天秦,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啊。为什么你认识水煮鱼呢?还有,你以前说什么一定要打败水煮鱼,可是心里却不是那样想的吧?你和水煮鱼究竟是什么关系啊?难道是青梅竹马?” 我看着他,说:“为什么我认识水煮鱼,这和你没关系,所以别问。我心里想不想打败水煮鱼,那是我的事,所以别问。我和水煮鱼是不是青梅竹马,更和你没关系!” “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你却一个问题也不愿意回答我?”雨航说。 我“哼”了一声,说:“我帮你揉了腿,你回答我的问题,算是扯平了!” “那我帮你揉揉,你回答我的问题?”雨航说着,两只爪子就伸了出来。 流氓!我一巴掌打在了他的手上。 雨航猥琐地笑,“天秦,你想见水煮鱼吗?” “先说,有什么附加条件?”我警惕地问。现在基本了解雨航这个人了,十足的小人一个。在给我什么好处前,总是会有一大堆附加条件。 “天秦,虽然你不说,但是我依然发觉你好像很喜欢水煮鱼。唉,虽然我心里酸溜溜的,但是为了你未来的幸福,不得不带你去见他。” 神经病,这和未来的幸福有什么关系?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喜欢水煮鱼。我冷冰冰地说:“别那么煽情,先说有什么条件。” “我哪敢有条件啊。要不,你请我吃饭吧。”雨航阴森森地说。 “可以,但是只能上很一般的饭店吃。还有,如果消费超过50元,由你支付多出的部分。”我严肃地说。 “天啊——好吝啬啊——”雨航凄厉地惨叫起来。 ※ “站那里,不许动!” 奇怪,谁在说话?我抬起头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看到四楼上,雨航的脑袋从走廊护栏里伸了出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你叫我不动就不动?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心里想着,却忽然发觉有些奇怪。我怎么会在教学楼下的?还有,雨航为什么叫我站着别动? 雨航的两只手伸出护栏,手掌中抱着一个篮球。他大声说:“天秦,因为你用篮球砸过我,所以我和你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样子?什么样子?我看了看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啊。难道却胳膊少腿的是雨航?不对啊,至少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胳膊还在嘛。呃……他手里抱着个篮球干什么?难道……啊,不是吧? “所以,我今天砸回来,我们就谁也不欠谁了!”雨航继续说。 不会吧,怎么有这么小气的男生?不就砸了他一下嘛,都过去那么久了,还在斤斤计较!再说了,砸过他那次之后,我不也被他折腾惨了吗?天秦,别想这么多了,快闪啊! 忽然,篮球与肉体接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接着篮球弹跳起来,落到地上,跳远了。我想,完了,我被篮球砸到了。而且,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看来,已经被砸得准备上天堂了。 “哎哟……哎哟……” 谁在喊啊?我扭头一看,奇怪,严陈超怎么躺地上了?他捂着脑袋,大声向楼上吼着:“雨航,你这个死小子,我和你势不两立!” 哇哈哈哈哈,上次就是严陈超害我砸到雨航,然后接下去发生那么多倒霉事。嘿嘿,雨航砸到了他,这才是真的谁也不欠谁了。 “天秦——”那个声音又喊了起来。 我抬起头,刚想发表点感谢词,感谢雨航把严陈超那个烦人精砸倒,结果一只篮球快速向我的脸上落来。 “啊——救命啊——脸砸坏啦——” 我大声喊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头上,已经满是汗水。哇哈,原来是噩梦啊。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拉出一张纸巾,擦去满头的汗水。还好是噩梦,不然那只篮球如果真的砸在我脸上,恐怕今天出去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是扮演猪八戒的演员。 细细一想,噩梦里的坏蛋是雨航!难道,这个梦是在告诉我,雨航依然是我的倒霉星?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今天10月1日,我和雨航约好了上午10点在市区一家书店见面,他会带水煮鱼去。我要去吗?想起梦里那个迎面飞来的篮球我就害怕,雨航会不会真的是那样一个小心眼的男生?呃……这个问题我自己就能回答了,没错,雨航就是一个小男生! 算了,不去吧,那小子害了我那么多字,我耍他一次算作对我的补偿。嘿嘿,我承认,我真阴险。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嘛,对敌人的仁慈,是对自己的迫害,哇哈哈哈哈。 呃……不行,不能不去。虽然他可能又在耍我,根本不会带水煮鱼去。甚至,他根本不认识水煮鱼!但是,只要有一丝的机会能见到水煮鱼,我就不会放弃。 嘿嘿,我发觉自己越来越冷静外加坚强了,面对强敌竟然能保持着如此清晰的思路,哇哈哈。 激动了一下,睡意却完全没有了。看看电子钟,现在才凌晨4点。不行,我一定要坚持再睡一觉,不然白天会有黑眼圈,严重影响我的美丽形象。 刚闭上眼,一只篮球飞了过来。我赶忙坐起来,将两只眼睛睁大到极限。哎呀,烦死了,为什么始终望不掉那只讨厌的篮球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梦魇附身? 睡不着,不敢睡,干脆不睡了。拧开书桌上的台灯,从书桌里掏出了一本书。轻轻地捧着书,我发觉自己在花痴般地微笑……呃,其实,只有一点点花痴啦。 淡绿色的封面上,印着几个秀气的字:两个人的童话,作者,水煮鱼。 这就是爸爸给雨航那死小子说的,我在书店里硬吵着要买的书了。当时爸爸看到这书的名字,说:“这种书不适合你看,你现在是高中生了,应该多看学习资料。” 而我死活抱着这本书不放,最后终于用决心打动了爸爸,给我买了下来。嘿嘿。 其实,这本书的名字,还有作者的名字对于我来说都是很陌生的。只是,在书店里觉得这本书的封面色彩感觉不错,然后顺手翻到第一章。当我看到写在前面的那一小段话时,突然瞪圆了双眼——吃惊。甚至,差一点蹲在地上就大声哭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在深山里住着一个会念咒语的老婆婆。传说她有一段咒语,可以让听到的人不会哭泣,不再忧伤。我没有见过老婆婆,可是我认识一个女孩,她总是在我身边念响那句神奇的咒语。数到三,就不哭。一,二,三。” 我抱着这本书,当时心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是他。是他……” 9年前。 “小姐姐,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说。 8岁的我,流着眼泪看着那个只比我小两个月的男孩,突然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姐姐,今天带我去哪里玩啊?” “小果冻,今天姐姐哪里也不想去。”我说——呃,已经忘了那个男孩的名字,只记得我常常叫他,小果冻。 “姐姐,你究竟怎么了啊?” “没事……”眼泪落了下来,“姐姐的爸爸妈妈吵架了,他们要分开了……姐姐……就要离开这里了……” “姐姐,你不要哭啊。姐姐,我的爸爸妈妈以前也吵架,但是他们现在开没有分开,所以姐姐的爸爸妈妈以后也不会分开啊。”孩子的眼睛很漂亮,干净,透明。 “小果冻……”我已经泣不成声了。 “姐姐,不要哭了啊,我给你唱歌,好吗?”然后,充满稚气的声音唱了起来,“从前从前,在一个美丽的世界,有我们美丽的梦。当你闭上双眼,所有的一切,悄悄沉眠……” 我抽泣着,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随着小果冻的声音唱。 那首歌是妈妈编的,然后教给了我和小果冻。我想,那首没有名字的歌谣应该只有我和小果冻会唱吧。 唱歌的时候,我又一次想起了妈妈对爸爸说过的话。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断断续续说:“以后,我走了,好好照顾秦秦。” 于是,我的眼泪流得更快了。 “数到三,就不哭。一,二,三。姐姐,你不会哭了,因为我已经念出你告诉我的那句咒语了。姐姐,不要再哭了,好吗?我帮你擦眼泪……” 9年过去了。妈妈离开后,没有再回来。妈妈离开后,我再也没见过小果冻,有人说,他们家搬到另外一个城市了。从前我们一起堆积木,一起看动画片,一起吃零食,一起唱歌,一起念咒语。从前的快乐时光,已经沉淀到了心底。 直到看到《两个人的童话》,看到水煮鱼像曾经的小果冻一样念起了那句我最熟悉的咒语,过去的记忆突然一下就漫了上来。小果冻,还有我,似乎都在瞬间长大了。后来,通过雨航我才知道,原来水煮鱼就在我们学校,只是比我矮一个级罢了。 相隔这么近,却又那么遥远。9年不见,我已经忘记了小果冻的名字。清晰地记得曾经的相貌,可是现在也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吧。 坐在书桌前,仔细地阅读着《两个人的童话》。或许只有我和水煮鱼知道,书里忧伤的男生,女生,是我,是他。 今天就可以见到水煮鱼了,嘿嘿,真兴奋啊。虽然雨航这坏小子借机想坑我一顿饭,可是,经过我们双放的“友好”洽谈,最终将最高消费订在30元了。多余的由他给,嘿嘿。我发觉,自己去做谈判员,肯定会有不小的作为。 “你刚才不还说最高消费50元吗?怎么这么快就变30了?真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吝啬啊!” “嘿嘿,谁叫你刚才不答应呢?难道你没听说过,女孩子都是很善变的吗?” “我抗议!” “要不我们减肥,一人一瓶可乐吧。” “最低消费30元,成交。” 嘿嘿,回忆了一下当时在枫树林的谈判过程,我更加得意洋洋起来。哼,死小子,本大小姐总算报了一点小仇。 呃,这也叫报仇?好像最终的结果还是我请他吃饭嘛!哎呀,当时忘了这一点了,最理想的谈判结果应该是他请我吃饭的啊! 终于熬到了清晨,我站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一看,两只眼圈竟然变得浮肿!完了完了,严重导致我这张原本还比较标志的脸降低了两个等次。要是被水煮鱼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他会不会……喂喂喂,天秦,拜托,你是去见朋友,又不是相亲。 没错,只是见朋友嘛,那么在意干嘛呢? 可是,人家很在乎形象的啦! 想起来了,听说黄瓜片可以去黑眼圈,我去看看楼下厨房里有没有黄瓜。一口气跑到了厨房里,用人已经开始做早餐了。 “小姐,早。” “冰箱里有黄瓜吗?”我直截了当地问。 “有啊。”用人说完,打开冰箱,取出一跟看上去还很新鲜的黄瓜,“小姐,早上想吃黄瓜吗?” “对啊对啊。”没错,我说谎了。但是,要人家说找黄瓜是为了敷眼圈,那多难为情啊。 用人握着黄瓜,手起刀落,刷刷几下,将黄瓜宰成了圆片。我正想扑上去抓两片就跑,结果慢了一步。用人将所有的黄瓜片都装进了盘子里,然后在我即将高喊出来之前向盘子里撒了一把盐。 “不……”我的嘴已经慢了。 “小姐,什么?” “没事了。”我从盘子里捏了两片黄瓜,快速在水龙头下用水冲洗掉盐,然后在用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中跑出了厨房。 ※ 得到黄瓜的补救,眼圈稍稍不那么突兀了些。吃过早餐,我在自己房间里将大衣柜里的衣服全翻了出来,一件一件对着镜子试穿。嘿嘿,不要说我臭美,人要金装佛要金装,虽然说我今天不是去约会,但把自己打扮得美丽点并不是坏事。 房间里被我翻得一团糟,不知道试装用了多少时间,反正最终镜子里的我从头到脚都给自己一种美感,哦呵呵。让我对着镜子,再臭美一分钟。这头发梳得,啧啧,不错。这条连衣裙,啧啧,好看。配上这双短靴,啧啧,绝配啊!只是,这个季节穿短靴,不会被别人笑话吧? 看了看书桌上的电子钟,现在时间,9点57分。嘿嘿,时间正好,我还早到了三分钟——直到时间跳到了10点,我才从臭美中爬出来。现在时间,10点整,刚好。可是……5555,这个时间我应该到书店的,怎么还在自己房间呀? 完了完了,刚才看到9点57分还自认为早到了三分钟呢,看来我真的是被自己美晕掉了。 雨航不会杀了我吧,救命啊,为了水煮鱼,冲啊! 我一口气跑出家门,挥舞着俩爪子招来一辆出租车,然后把自己给塞了进去。 汽车终于到了雨航和我约好见面的书店外。在车上我不停催促司机再快点,估计那司机已经快被我烦死了,把汽车开得跟个外星飞船似的直蹦。 下了车,远远地看见雨航站在书店门外,正在和一个高高的男生说话。哇,那个高高的男生就是水煮鱼吗?9年过去了,曾经的小果冻竟然长得如此高大。而且,嘻嘻,好帅气哦。 水煮鱼,小果冻,你小姐姐我来啦! 等等,别慌张,保持淑女气质。记住,一定要给别人一个好印象。还有,在雨航面前,千万要庄重,不能给他留下笑柄。 我整理了一下本来就很整齐的裙子,踩着小碎步缓慢地走了过去。雨航见到了我,对我点了一下头,嘴角带着邪恶的笑意。 死小子,人家不就迟到了半小时嘛,别气别气。 我对水煮鱼弯腰,鞠躬,然后特文静地说:“水煮鱼,你好啊。9年不见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水煮鱼对我微笑着——他的笑很美,薄薄的嘴唇弯出一个弧,露出两排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我记得小时候,小果冻的牙齿一直很好,很漂亮。 接着,我听到了水煮鱼那甜美的声音,“你好。请问……请问,你是谁啊?” 倒!难道雨航没有向水煮鱼介绍我吗?等等,雨航并不了解我,他怎么介绍啊?唉,看来我得自己下点功夫了。瞥了雨航小坏小子一眼,他正站在一旁偷笑呢。笑,笑掉你那两排兽牙! 我再一次鞠躬,用甜得腻死人的声音说:“小果冻,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你是我的小果冻,我是你的小姐姐啊?还记得我们唱的那首歌吗……” 就在我差点唱起来的时候,雨航笑得已经蹲到了地上。笑什么笑?笑我装得这么文静,对吗?去你的,人家本来就很文静嘛,嘿嘿。 水煮鱼点了点头,好像想起来了。他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吧?” 我差点倒地不起。我都介绍得这么清楚了,你还想不起来?难道你和雨航联合起来耍我?曾经的小果冻是不会耍他的小姐姐的啊!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先走了。”水煮鱼对我点了点头,然后逃命似的跑掉了。 “喂,小果冻——”我的心啊,突然变得冰凉。为什么小果冻不认识我了?难道9年过去,从前那么真挚的情谊,就这么忘却了吗? 小果冻,我还没有忘。9年来,我一直记得你。 雨航蹲着笑够了站起来接着笑,一边笑还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看着他那样子,我恨不得一脚踢上去。 终于,他笑得差不多了,抽搐着对我说:“哎哟,小果冻,我是你的小姐姐。哎哟,你怎么不记得人家了嘛?” “你恶心死了!”我大声说。 雨航笑着,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身体颤抖着,说:“那个男孩子不是水煮鱼,他是外地来这里旅游的,刚才正好在问我华西路纪念馆怎么走呢。” 我差点白眼一翻,直接暴毙。555555,丢死人了,那个男生竟然……竟然不是水煮鱼!救命啊——守护神啊,给个地洞让我钻进去吧。 我一把打开雨航的手,脸上的温度迅速上升,热得像在火山口似的。55555,太丢人了,死雨航,臭雨航,都怪你! “你是我的小果冻,我是你的小姐姐。我们手牵手,一起唱歌。哎哟,多浪漫啊!”雨航还在学着我的声音说话,我伸出手狠狠地拧了他一把,疼得他一边笑一边“哇哇”大叫。 “告诉我,水煮鱼在哪里?”我忿忿地说。 雨航接着指着我的衣服笑了起来,“我说大小姐,你怎么穿着套童装就上街来了啊?” 什么什么?说我的衣服是童装?太过分了,这条裙子是我很喜欢的呢,买了之后一直都舍不得穿。等等,让我想想,这条裙子买了多久了。呃……大概,好像,两年前吧。不过,这是我第二次穿啊,看上去还像新的一样呢。 雨航的手突然伸到了我的额头上,“让我摸摸。” 我尖叫一声,向后一躲,惹来了不少人的注视。我冲雨航说:“死小子,嘲笑我,还想占我便宜!“ “你有病啊,我摸摸你是不是发烧了,烧得疯疯癫癫的。今天气温20多度,你把靴子都穿出来了。”雨航很正经地说。 “你才有病呢,难道不知道裙子配靴子很好看的吗?” “我还知道,棉鞋配运动短裤和羽绒服很时尚呢。你是不是因为可以见到水煮鱼,结果兴奋过度,脑子坏掉了?”雨航没好气地说。 “你才脑子坏掉了呢。”我“哼”一了声,接着说,“对了,水煮鱼到哪去了?死小子,刚才不告诉我那个男生不是水煮鱼,害我把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雨航瞪大了眼,“你这人真够奇怪的,你一来就对那个男生打招呼,殷勤得跟个小保姆似的,我哪有机会向你说明啊?” 我再“哼”了一声,“别解释那么多,告诉我,水煮鱼在哪里?” “水煮鱼啊,走了。”雨航看看表,说,“明明是你想见别人,却害得别人在这里白等你半小时。活该你见不到。” “走了?不是吧?我不就晚到这么一会儿嘛!”我抓着雨航的衣服,恨不得让他马上去把水煮鱼追回来。 “半个小时对你来说是一会儿,可是对水煮鱼来说是很久了。他说,今天要参加一个文学社团举办的座谈会,但是为了让你见到他,只好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只可惜,你不珍惜时间,他等了你半小时见你还没来,就走了。”雨航懒洋洋地说。 “人家……人家打扮花了些时间嘛。”我欲哭不泪。 雨航指着我,歪着嘴角,说:“我还以为你起床晚了,所以随便找了件衣服穿上就出门了呢。原来就你这身打扮,还是花了些时间的啊?” 我正难过呢,雨航又开始嘲笑我,我真恨不得把他踢到河外星系去。 雨航摇着头,说:“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会打扮。如果你以后做了化妆师,肯定会导致无数场结婚典礼突变,新郎拒婚。” 我心里难过死了,不想和雨航讨论那些没边没际的话题。我说:“雨航,大才子,怎么样才能见到水煮鱼啊?” “嘿嘿,以前老是叫我死小子,臭小子,现在突然叫我大才子,我听着不太习惯啊,别扭。”雨航得意地说。 死小子!臭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是,我嘴上依然甜甜地说:“大才子,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水煮鱼,好吗?” “现在恐怕见不到。今天他在文学社团参加座谈会呢。” “那你带我去座谈会现场,好吗?” “就你?” “我?我什么啊?好歹我也是暑假征文比赛散文类的第五名啊!”听着雨航那嘲笑的语气,我真想狠狠拧他几把。 雨航的头直摇,“你看看,我这个第二名还在这里瞎晃悠呢,你还想参加座谈?告诉你吧,听水煮鱼说,这次参加座谈的都是些资深作者。所以,你还是不要空想了。” “我想见水煮鱼啊。”我的手在脸上抹了几把,装出一副要哭的样子。 雨航侧着脸看了我一眼,然后颇有兴趣地问我:“对了,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啊。如果你见到水煮鱼,准备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就是……呃……那我举例说明好了。如果你见到他,会亲亲吗?” 我的脸一红——其实,虽然没有看镜子但我知道我的脸一直没白过。死小子,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呢?让人家多难为情啊。 “会不会啊?告诉我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低下头,害羞地微微点头。 雨航拍了拍自己的脸,对我说:“那就好。水煮鱼说,我们是哥们,好东西都要一起分享,而且不分彼此。而且,你现在肯定见不到水煮鱼,如果想亲亲,我只好委屈一下了。” 我狠狠地在雨航的肩膀拧了一把。 “哎哟……疼死我了!我宁可委屈自己也要让你亲亲,你却对我下毒手!太没道义了!天理啊,你在哪里啊?神啊,惩罚这个弱智的少女吧!” 雨航的倾情鬼喊吸引来了不少目光,我一气之下,又在他的肩膀上拧了好几把。 ※ 中午,11点半。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我和雨航一人捧着一罐可乐,站得如两座雕像。 雨航喝了一口可乐,然后抹了一把眼睛——哼,大男生还学小女生耍可爱,真恶心。他瘪着嘴,说:“天秦,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嘛,请我吃饭,最高消费30元。” 我微笑着,实际上咬牙启齿地说:“无凭无据,请你喝可乐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可乐也很不错啊。可是,你能不能买瓶2.5升装的给我啊?罐装的,也太吝啬了吧。”雨航说着,摇了摇可乐罐——空了。 去你的,有得喝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饿了。”雨航捂着肚子,状况不断。 “我也饿了。”我说,“所以,我们还是回各自的家吧,说不定还赶得上午饭。” “我请你吃饭。”雨航大声说,生怕周围路过的人听不见。 我才不去呢,鬼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不要到时候等吃完了你突然来一句,忘了带钱,让我先垫上,那我的钱不就等于扔海里了。我摇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意识。 “放心,我不会再捉弄你了。”雨航特“诚恳”地说。 哼,此地无银900两。 “吃饭的时候,我们顺便可以商量一下,怎么样才能见到水煮鱼,怎么样才能让他给你亲亲。唉,其实对于亲亲来说,我完全可以代劳……哎呀,不要掐我!”雨航像被开水烫了的猴子,蹦了起来。 “你真的愿意帮助我见到水煮鱼?”我盯着他,问。 “那当然。虽然我觉得这样做太对不起水煮鱼……呃,我的意思是,水煮鱼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被你……呃,其实,你也很好。”雨航看到我两只爪子挥舞着,赶忙岔开了话题。 我说:“先别那么多废话了,去找地方吃饭。” 雨航左右张望了一圈,然后对我说:“天秦,你喜欢吃面条吗?” 我赶忙摇头。从小我就讨厌吃面条,只要一看到面条胃口就完全没有了。 “你不喜欢吃面条啊?那好吧,今天我请客,吃面条。”雨航坏坏地笑,然后手抬起来,指向街对面的一家面店。 “不去!”我瞪着他。死小子,我还以为他在征求我的意见呢,没想到故意捉弄我。哼,我才不会任由你摆布呢。 “为什么不去啊?我请客,不吃白不吃。”雨航“嘿嘿”地笑,笑得跟鬼片里的那些僵尸似的。 “我回家吃。”我才懒得理他。 “那好吧,你回去吧。不过,没我的帮助,你很难见到水煮鱼咯。”雨航说着就准备离开。 “等等,吃面条去。已经说好了,你请客!”我追在后面说。死小子,老是拿水煮鱼来威胁我!如果你不带我见水煮鱼,看我怎么教训你。守护神啊,保佑我,让我尽快见到水煮鱼,摆脱雨航这个魔鬼的束缚吧。 “什么,我请客?” “对啊,你刚才说的呀。” “无凭无据,我们aa制!” “死小子!”我喊了起来。 “我跟你学的,哈哈。” 走进面店,找了一个位置坐下,雨航麻利地服务员说:“麻烦你,两碗牛肉面。” 很快两碗面条送到了我和雨航面前,啧啧,装面条的那碗,也太大了吧。一看到面条,刚才还在咕噜咕噜直叫唤的肚子立即罢工,没反应了。 “吃完。”雨航阴森森地说着,然后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他那吃相,我才突然像起忘了带上dv机。如果把他这模样拍下来,嘿嘿,肯定可以作为今后对他的威胁。 雨航突然停下筷子,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正好迎上我的眼神。他呆呆地说:“虽然有帅哥,可是你也不能这样看吧?知不知道这里是公众场合啊?在公众场合你这样看我,知不知道我会害羞啊?” “去你的,谁看你了?” “还说没看,都快看得流口水了。” 流口水?我有吗?怎么可能?我指着面前的面条,说:“我宁愿对着面条流口水也不会对你流!你少臭美。” “切,女孩子脸皮就是薄,看帅哥被发现了不敢承认,到处瞎找理由。”雨航说着,埋下头,吞掉一夹面条,继续说,“看吧看吧,允许你免费再看三分钟。” 去你的,谁想看你了?我说:“雨航,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怎么样才能见到水煮鱼呢。” 第八章 泪涌·花无雨 那一年的秋天, 泪水淋漓。 当我看到你那忧伤的眼神, 心中再一次落寂。 你望着我, 红着眼圈, 我仿佛听到了你的声音。 你轻轻地说, 不哭, 不哭…… 可是, 我还是哭了。 在那个秋天里, 哭得像个孩子。 “雨航,告诉我怎么见水煮鱼,好不好嘛?”突然之间,我发觉我竟然是那么的黏人。从面馆出来后,就一直拽着雨航的袖口不放,用尽手段想让雨航说出他一直保守的秘密。 “大才子,告诉我嘛。” “切,等我告诉你之后,肯定又叫我大疯子或者死小子了。”雨航不屑地说。 我对龇牙咧嘴地哇哇大叫,然后说:“你说过会告诉我的,为什么每次都没一点君子风度,老是骗我这个小女生。” “你是小女生?神啊,来道雷电帮她清醒一下吧。”雨航举起手,装作虔诚祈祷的样子。祈祷完后,又对我说,“如果小女生都像你这么厉害,天下的大男生就有苦难咯。” 去你的,死小子,竟敢不承认我是楚楚可怜的小女生!哼,我先忍耐着,等套出了水煮鱼的住处再好好教训你。我继续嗲声嗲气地恶心自己,“雨航,大才子,告诉我嘛。” 雨航对我笑笑,说:“叫哥哥。” “哥哥……”哇,好恶心啊!再加上我的动作,两只手拽着他的袖口直摇,太要命啦! 雨航却还不满意,“叫大哥哥。” “大哥哥。” 555555,死小子,太会折腾了吧。 “叫亲爱的。” “叫阿姨。” “叫老公。” 我一把拧在了雨航的腰上,在街上就喊了出来,“死小子,你好恶心啊!变态!” 雨航疼得跳了起来,嘴里叽叽嘎嘎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在街上蹦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发白,瞪着我说:“臭丫头,下手也太狠了吧。如果把我掐死了,你就别想见到水煮鱼了。” “你这死小子,老是耍我,死了活该!”我跺了跺脚,狠狠地在地上踩了几下。 “嘿嘿,觉得你比较傻,所以才耍你。”雨航又恢复了那一副无赖的样子。 什么?他说我傻?我傻吗?为什么我对着镜子看不出来呢? 我继续抓着他的袖口,不过语气比之前恶毒了很多。我说:“死小子,如果你今天不告诉我怎么找到水煮鱼,我……我……” “你你你什么?你不会以身相许吧?虽然你傻了一点,但是为了不伤你的心,我答应。成交。”雨航笑嘻嘻地说。 我又想掐他,却被他躲开了。我说:“你去死,我才不会许给你呢。” 他的大脑袋凑了上来,“嘿嘿”地干笑两声,“那这样吧,我以身相许给你。好,就这样,成交。” “我拉条小狗来,你和它成交吧。”我甩开雨航的袖口,忿忿地说。越来越讨厌这死小子了,嘴上就像抹了油似的,总是喜欢占人家便宜。 我们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谁也不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吵了架的情侣呢……咳,我在胡说。其实,我们只是敌人!嘿嘿,没错,针尖和麦芒一般的关系。 唉,虽然我很想再见到小果冻,可是我觉得,之前我不该那么着急问雨航的。我越是急,他越是趁我之危,偏偏隐瞒,以捉弄我为趣。现在惨了,估计雨航是不会轻易告诉我的了。 小果冻啊,你究竟在哪里啊?小姐姐好想你,好想见到你,你知道吗? “哥哥,买朵花送漂亮姐姐吧。” 正走着,一个天真的声音从一旁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扭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旧衣服的小女孩拉住了雨航的手,另一只手上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小女孩的头顶上扎着两根毛茸茸的羊角辫,很可爱。 恍惚间,我觉得她很像9年前的我。脸上带着干净的忧伤,双眼里仿佛始终盈着泪水。而我清楚地记得,妈妈总是喜欢把我的头发扎起来,扎成两只和小女孩一样的辫子。 雨航的轻轻地用手掌拍了一下小女孩的头顶,然后说:“哥哥还没有女朋友,不买花。” 小女孩睁大眼睛看了看我,然后对雨航说:“哥哥,给漂亮的姐姐买朵花吧。” 雨航蹲下去,“小妹妹,那个姐姐不是哥哥的女朋友,不能送花。如果我送花给她,她会很凶的,像狮子一样。你见过狮子吗?很吓人的,还吃人。” 他说什么?竟然说我是狮子!而且,还是在这么小的妹妹面前说! “哥哥,买花送给姐姐吧。”小女孩刚说完,突然张开嘴就哭了起来。缺了牙齿的嘴里,哭声一阵一阵向外冒。 “你……你别哭……别哭啊……”雨航慌了,赶忙掏出纸巾给小女孩擦眼泪。 哇哈哈,看看路人的反应,还以为雨航当街欺负小女孩呢,纷纷向他投去了鄙夷和质问的目光。嘿嘿……55555……这么好笑的画面,我怎么笑不出来呢?看到小女孩哭泣的脸,看着那两行清澈的泪水,我……我怎么也好想流泪? 我低下头,偷偷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抬起头,刚想对小女孩说我买一朵花,却听到雨航的声音:“小妹妹,你的花我全买了,这是一百块钱,放好了,早点回家。” 小女孩接过雨航递上去的钱,然后把手里的花束递给了雨航。她抽泣着,对雨航说:“哥哥,谢谢你,谢谢你……” 突然,我又差点流泪。 依然和雨航漫无目的地瞎走着,心里却比之前舒适了很多。只是,在别人眼里我和雨航更像是吵过架的小情侣了——我闷着头走,而雨航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和我一样不说话。 走了好几条街,也招来了无数的目光。我发觉,今天是我回头率最高的时候,嘿嘿,哇哈哈哈哈…… “喂——” “喂——” 我和雨航几乎同时扭头,发出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 雨航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而我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说:“你……呃,你蛮善良的嘛。” 雨航摇了摇花束,说:“你是说这个?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雨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一种错觉,觉得他现在特像人——没错,以前对我凶巴巴或者阴森森的时候特不像人。 我说:“雨航,坚持住。” “坚持什么?” “坚持住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就这时候你像才子,而其它时候,真不知道像什么东西。”我忍着笑,说。 雨航恨不得将手里的花扔过来砸我。不过,还好他舍不得。 “我刚才不是善良,只是在像别人宣扬自己,懂吗?”雨航嘴一歪,又恢复了那副邪恶的样子。 “唉,真可惜这不是在古代啊。如果是古代,说不定你刚才那一举动,感动得小女孩流着眼泪鼻涕就要以身相许。” “那是当然。”雨航“嘿嘿”地笑了起来。这大好的艳阳天,被他这一笑,忽然像迎来了西伯利亚寒潮,冻得我直哆嗦。 雨航说:“天秦,如果你不那么阴险,说不定我还会告诉你怎么能够找到水煮鱼。而且,说不定你一感动,也流着眼泪鼻涕要以身相许呢。” 什么?说我阴险!这真叫恶人先告状啊。还有,说我会以身相许,我的眼光才不会那么差劲呢,许谁都不会许给这个死小子。 “哼,我不会再问你了。”我说。我说的可不是气话,也不是放弃寻找水煮鱼了。只是,刚才沉默了那么久,我已经有了妙计,嘿嘿。 “真的?” “当然是真的咯。我陆天秦说话算数,不像某些小人,说一套做一套,迟早被警察叔叔抓去坐牢!”我侧着头盯着他,狠狠地说。 他装作很威武的样子,“竟然有那样的人!天秦,你告诉我他是谁,竟敢欺负我们家秦秦,看我怎么欺负……不对,看我怎么教训他。” 切,我真想插一把旗子在雨航头顶上,旗子上写着:卑鄙小人! “天秦,你等等我。”雨航眼珠子一转,像发现了宝物似的,从我身边窜了过去。 我的视线随着他转了过去,看到他几步就蹦进了一家花店里。我明白了,这傻小子一定是觉得花了一百块钱买花太浪费,所以打算低价在把花卖到花店里去。嘿嘿,说不定花卖不掉,还会被店员轰出来呢。 我正等着看好戏,雨航却捧着两束花从花店里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左手里依然是那束玫瑰,而右手里多了一束白色的花。 奇怪,难道他推销失败,为了面子所以买下一束花吗? 他几步走到我的面前,脸上笑得像开满了花。他把两束花举到我的面前,说:“玫瑰是送女朋友的,而康乃馨是送妈妈的。所以,两种花中和在一起,就是送姐姐的咯。”说着,他将两束花混在了一起,递给我。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战战兢兢地说:“谁……谁……谁是你姐姐啊?” “你不是水煮鱼的小姐姐吗?我和水煮鱼是哥们,所以他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咯。来,姐姐,这束花送给你,祝你永远年轻,长命百岁。” 他后面那两句祝福语我听着特别扭。永远年轻,长命百岁?还才子呢,都用些什么词语啊?听着好像我多老了似的。 认真检查了一下花束上,没发现任何机关和可疑点,我才接过来。当看到路人那羡慕的目光时,我脸忽然红了,心里说:看什么看啊?如果谁羡慕,就让雨航叫你姐姐吧。有这样一个弟弟,保管你少活几十年。 ※ 国庆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刚回到学校的第一天中午,我就开始展开了自己的计划。 吃过饭后,我一手拿着胶水,一手拿着几张打印过文字的a4纸,屁癜屁癫地蹦到了学校宣传栏下。也不管这里是否允许随意张贴寻人启示,我刷刷几下就将手里的a4纸全贴了上去。 贴完之后,我站在宣传栏前,再看了一遍纸上的内容。 “各位同学请注意,现在发布一条寻人启示。如果哪位同学知道谁是水煮鱼,请即刻告诉我,定当酬谢。另外,附上一条对水煮鱼说的话:小果冻,你还记得我吗?” 呃,第一次写寻人启示,虽然感觉写得不是很好,但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水煮鱼,快出来,好吗?让我尽快找到你,好吗? 不好,有人来了,我溜!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的课程结束,严陈超跑到我的身边,唧唧喳喳地就开始问我国庆假期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什么什么的。我好不容易摆脱他的困绕,一口气冲到了贴着寻人启示的宣传栏。 一看宣传栏里,我傻眼了。在我贴的启示旁,又多出了好多张“启示”,没一张是打印稿,全是用各种不同颜色的墨水歪歪扭扭写出的“启示”,有的甚至还在文字旁配上插图。不过那插图画得真够糟糕,让人越看越迷茫。 “各位同学请注意,现在发布一条寻物启示。如果哪位同学捡到我的一只球鞋,请即刻告诉我,定当酬谢。另外,附上一条对球鞋说的话:小球鞋,回来吧,不然另一只球鞋就守寡了。” “各位同学请注意,现在发布一条寻狗启示。如果哪位同学捡到我的小狗,请即刻告诉我,定当酬谢。另外,附上一条对可爱的小狗说的话:小狗狗,回来吧,不然前些天买的狗粮就要过期了。” “各位同学请注意,现在发布一条寻书启示。如果哪位同学捡到我的小说其中几页,请即刻告诉我,定当酬谢。另外,附上一条对那几页书说的话:页页啊,回来吧,不然我就看不到精彩部分了。” 一条一条看着那些启示,我气得差点当差晕倒。而几个女生为在宣传栏前大声读着,笑得一塌糊涂。 再仔细一看我的启示上,也被别人描上了一句话:“我知道水煮鱼是谁,所以想要准备联系你。” 看到这里,我小小激动了一把。 “可是,扶了扶眼镜一看,你却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所以,我只好带着对酬劳的期望,含恨飘走。” 啊——不是吧,我当时激动得,竟然忘记了在启示上打上自己的班级和姓名!55555,机会啊,大好机会就这样流失了啊! 不对,如果我真打上联系方式和姓名,那不就把自己公布出去了吗?不行,太丢人了。 “哈哈,真有意思。”雨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盯着宣传栏上的众多“启示”,笑得脸上的皮都皱了起来,跟沙皮狗似的。 “有什么好笑的?”我气呼呼地说。 雨航指着一张“启示”,说:“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学校的同学是如此的幽默,如此的具有创造性思维。小生佩服。” 我嘟着嘴,懒得理睬他。 “哟,都有人联系你了啊。”雨航指着我的启示下面那段话,阴阳怪气地说。 555555……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人家正在思考怎么才能联系上“线人”呢。真是好事多磨,为了见到水煮鱼,我的脑细胞都累垮不知道多少了。 “想办法联系啊。”雨航假心假意地在一旁瞎指挥。 哼,谁不知道啊?但是,用什么方法联系上呢?守护神啊,保佑我,给我一点亮光吧! 雨航“嘿嘿”地笑,说:“天秦,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写那段话的人已经来联系你了。” 我左右看看,没什么人啊。 他阴森森地说:“那个人,就是我。” 什么?是这死小子! “想知道怎么找到水煮鱼吗?”雨航笑着问。 哼,笑里藏刀!我才不会问你呢,鬼知道你会玩什么把戏。我说:“问谁都不问你。反正启示贴在这里,水煮鱼迟早会看到的。” “你连联系方式都不留下,他看到了却不能联系你啊。”雨航说,“再说了,水煮鱼在学校从来没有公布他的笔名,你这样贴告示,谁又能知道你找的是谁呢?还有,说不定水煮鱼会以为贴告示的是他的一个粉丝,根本懒得理会呢?还有还有,如果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在水煮鱼身边说上几句不好听的话,那么……嘿嘿。” “你……好卑鄙啊!”我指着雨航的鼻子,说。 “兵不厌诈。”雨航一把捏着我的手,我赶忙把手抽开。 正想和雨航大吵一场,严陈超那个烦人虫却一蹦一蹦地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天……天秦,班主任老师……找……找你……” 他的脸色有些阴暗,跟发霉了似的。我冲他吼了一声:“别烦我,正忙着呢。” “真……真的……” 雨航的头微微侧了一下,看着严陈超的脸。 “班主任老师找我干嘛?就算班里有什么事,也是找我们的班长大人邹琪珉啊。”我说。从严陈超的表情看,不像是耍我。如果他敢耍我,我非……非一脚把他踢到冥王星上去。 “我也不知道,快去吧。对了,老师说,叫雨航也去。” 雨航愣了一下,嬉笑的表情忽然就没了。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可是我知道,他想对我说,难道是30号歌手比赛的我们翻墙出学校的事情被告发了? “你知道什么事吗?”我嘴唇僵硬地问严陈超。 “我也不知道,你们快去吧。” 雨航像是猜到了什么,狠狠地瞪了严陈超一眼,然后一句话也不说,从我身边向教学楼跑去。 “他瞪我干嘛?”严陈超呆呆地问我。 “瞪你又不少块肉。”我说了一声,然后追着雨航的背影跑去。 ※ 办公室里,死沉沉的如鬼屋一样。教导主任和我们的班主任站在一起。两个人都戴着眼镜,都黑着一张脸,越看越像一对幸福美满的老夫妻。 而我和雨航站在一起,都低着头,越看越像……咳,别乱想,我们什么也不像。 “太不像话了!”教导主任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也不知道她的手疼不疼。 “没错,太不像话了。”班主任紧跟着附和。 教导主任踩着小碎步走了过来——完了,她又要开始喷唾沫星子了!还好,她走到离我们两步之外就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在她口水的射程之外。 她摆着手,说:“我已经说过你们两次,不允许早恋,男生女生不可以走得那么近。可是,你们不但不听,还变本加厉!趁着学校举办活动,翻墙出学校,在外面鬼混……” “主任,”雨航抬起头,打断了教导主任的话,“我想知道,您所说的鬼混是什么?” 教导主任气得一跺脚,声音更刺耳了些:“谁知道你们两个出去都做了什么!你们的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违反校规。” “主任,您什么都没看到,为什么就断定我们出去是鬼混?”雨航大声顶撞回去。 完了,这傻小子疯了,他不会把战火点燃吧?守护神啊,救救我啊,你是有眼睛的,只有你知道我和雨航到学校外面不是所谓的“鬼混”啊! 教导主任被雨航一句话急得差点跳起来。 班主任咳了一声,说:“虽然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你们早恋,但是,有同学亲眼看到你们翻墙离开学校。” “对,没错,你们翻墙出学校,违反了校规。”教导主任的气势又高涨了起来。 完蛋了,证据确凿。雨航,死小子,你这次害死我了。我偷偷瞥了雨航一眼,他的脸很红,唇角轻轻颤动。 办公室的玻璃窗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同学。而且,在那些人头里,有好多都是我们班的。这次丢人丢到马来西亚去了,我的形象啊……555555,教导主任,我是冤枉的啊。 班主任来回几个深呼吸,然后严肃地说:“你们两个,一人写一份检讨给我。如果态度端正,愿意改过,我们就不会再追究下去。” 啊?我没听错吧?只用写一份检讨?守护神,感谢你。来,亲一个,嘻嘻。 “那怎么行?我可是三番五次地警告他们,他们却依然犯错。”——哪有五次,明明只有两次嘛。再说,每一次我都是被冤枉的啊——“我觉得,至少要请家长。” 请家长!而且还是至少!555555,守护神,你给我站开一点,拳脚不长眼。 “主任……” “我知道,他们两个是你的学生,而且平时都是好学生。”——教导主任总算说了一句还算正确的话——“所以你袒护他们,尽量减轻对他们的处罚。但是,这里是学校,他们是学生,对他们处罚,完全是为他们好!”教导主任振振有辞。 唉,你们几个先吵吧,我听着。心里默默祷告:守护神啊,你都旷工多少天了?害得我这段时间以来连连倒霉!麻烦你,求求你,现在保佑保佑我好吗?让我不要继续倒霉下去,好吗? “主任……”班主任还想为我们辩护。 教导主任摆摆手,说:“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我马上给这两位同学的家长打电话。” 我一听,差点抽过去。 ※ 当爸爸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恨不得在地板上挖个坑把脑袋埋进去。 他看了雨航一眼,然后问我:“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没有。”我有点想哭。 “真的没有。” “我说没有就没有啊!”努力地忍,最终还是哭了起来。这一哭就无法收拾了,急得爸爸和班主任又是递水又是递纸巾。而教导主任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然后见到了雨航的妈妈,看上去很年轻,也很美丽。她见我哭得这么凄惨,两眼也不禁红了。她拉着我的双手,不时放开我的手抹眼睛,然后又赶忙抓住我的手——那动作,跟慰问灾区民众似的。 雨航突然一把拉住他妈妈的肩膀,语气凝重地说:“妈,你第一次见天秦,别跟她那么亲热。不然,别人还以为你默许我们恋爱呢。” 教导主任听到雨航的话,脸上的皮绷得更紧了。 听到雨航喊“妈”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9年前妈妈离开时的画面。那时,我望着疾驰的火车,在浓雾里一遍一遍喊着“妈妈”,喊得撕心裂肺。 眼泪流得更猛了,像绝堤的洪水似的。 雨航的妈妈在雨航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心疼地说:“看看,都是你这孩子不好,人家哭得多伤心啊。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雨航瞥开头,不回答。而爸爸对雨航的妈妈笑笑,说:“你好,她是我的女儿,陆天秦。” 雨航的妈妈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她呆呆地看着爸爸,好一会儿,才说:“是……是你……” “是你……” 两个人几乎是一样的表情,似乎都认得对方,却又一时想不起名字。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想:这不是批斗大会吗?怎么变成认亲会了? “这就是秦秦啊,长这么大了。”雨航的妈妈指着我,微笑着说。 爸爸一边对雨航的妈妈点头,一边对我说:“秦秦,这是赵阿姨。” “赵阿姨。”我抽泣着轻轻喊了一声。偷偷瞄没教导主任一眼,她坐在一边,呆呆地望着爸爸和赵阿姨,急得嘴唇直抖。 爸爸又指着雨航,说:“这是你儿子吗?好快啊,都这么高了。上次他到我们家来,我还没认出来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们都长大了。”赵阿姨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渐渐地忘了她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开始和爸爸叙旧。 雨航靠在墙上,不停打哈欠。无意中,我们的眼神碰在了一起。他严肃地望着我,眼神里含着说不清的神色。 终于,教导主任忍受不住了,站起来大声说:“两位家长,你们来这里不是聊天的,而是配合学校管教你们自己的孩子。” 爸爸和赵阿姨立即停止了闲聊,茫然地望着主任。 主任再一起强调:“9月30号,雨航和天秦两位同学翻越学校围墙,离开学校。据说,直到下午快放学了才回到学校。” 爸爸看了看我,然后转过头去,对着主任眨巴眨巴眼,说:“主任,那什么围墙啊?我家秦秦这么单薄都能爬上去?该加高了吧。” 班主任正在喝水,突然“扑哧”一声把嘴里的水全喷了出去。“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边说,一边掏出纸巾补救被水喷湿的书办公桌。 教导主任两只眼睁得一大一小,那表情特吓人。她说:“那道围墙两米多高!” 赵阿姨问雨航:“你带着秦秦翻出学校干嘛?有什么事吗?” 雨航老实地回答:“天秦没有进入学校的决赛,很难过。在开场之前,她都快哭了。我看着很难过,所以就带她去了郊外的枫树林。在那里,是属于她的舞台,歌手只有一个,听众也只有一个。” 啧啧,这死小子说得多好啊,跟念诗似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赵阿姨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对教导主任说,“主任,孩子们只是一时任性罢了,又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他们早恋,难道这不是不好的事吗?”教导主任冷冷地说。 我真想一脚把她踹到火星上去纳凉。我和雨航麦芒对针尖,吵得风风雨雨,我们尊敬的教导主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我们早恋。守护神啊,快点来开启她的慧眼吧。 “早恋,有吗?”赵阿姨又问雨航。 雨航轻轻地笑了一下,“如果主任眼中的早恋就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一起说说话,或是吵吵架,那么我承认,我和许多女生都在早恋。而且,学校里没有几个同学没有早恋。” 赵阿姨呆了,爸爸也呆了。当然,我也跟着呆了。 “我和天秦只是常常在一起聊天,不过话不投机,常常发生争执。就因为这个原因,主任就一口咬定我们早恋。我不愿意说是我们尊敬的主任在冤枉我们,所以我承认,我确实早恋了,还请主任处罚。” 赵阿姨首先反应过来,大声对雨航说:“雨航,你怎么可以这样和主任说话呢?” 雨航却执拗地说:“那么主任就可以随意冤枉我们吗?难道我们作为学生就没有任何人权,而可以随意被人指责吗?” 死小子,真的疯了。少说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对主任这么说话,你是不是不想继续在这个学校待下去了啊? 班主任半张着嘴,差点为刚才雨航的那一段辩护大声叫好。 爸爸看着雨航不停摇头,小声对赵阿姨说:“你这儿子,好好培养,以后在商场上肯定会有不小的作为。” 我倒! 教导主任彻底没语言了,懵了好久,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如果是我冤枉了你们,那么我愿意道歉。如果你们真的在恋爱……那么,你们知道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主任,说一下嘛,我还不知道呢。 赵阿姨说:“主任,这您放心。我这孩子虽然桀骜了一点,但是不会做出违反校规的事的。” 爸爸也赶忙辩护:“是啊是啊,我家秦秦很规矩的,放假都很少出门。” 班主任见事情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发表总结呈辞:“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那就这样吧。其实,雨航和天秦在班里都很不错的,成绩好,而且很听话……” “不过,不能就这样算了。”教导主任那不和谐的声音又钻了出来,“翻越围墙的事情既然你们家长不追究,那我们学校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对于早恋,我们不能放纵。” 啧啧,主任说话真迂回,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早恋的话题上。 班主任皱了皱眉头,说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教导主任接着说:“虽然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雨航和天秦是否真的在恋爱,但是我觉得必要的措施还是应该有的。” “您说。”赵阿姨似乎并不反对。 “我想,从明天开始,雨航就搬去一班,而天秦继续留在六搬(?)班。这样,尽量减少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顺便多了一些机会杜绝早恋。”主任说话时的表情让我想起了慈禧太后。 “我不去。”雨航大声说。 赵阿姨拍拍雨航,然后对主任说:“主任,我觉得这不太好吧。现在都高二了,学习这么紧张,突然给孩子换班,会不会影响到学习啊?” “会,肯定会咯。”班主任满脸焦虑。 教导主任却固执地说:“我这样决定也是为孩子们好。如果在一起却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那就更影响学习。” 班主任和两位家长没辙了,不再插话。 “我不去。”雨航和教导主任一样固执。两个人都跟那牛似的倔脾气,拉到一起肯定会有场很激烈的斗牛比赛。 “我不管谁去,反正雨航和天秦必须有一个人去一班。”教导主任继续卖弄着那慈禧太后般的威严。 雨航大声说:“主任,我不会去,天秦也不会去。” “主任,我去。”我的喉咙干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声音沙哑,而且很轻,轻得我自己都差点听不清。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很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几对目光注视着我,有高傲的,有失望的,有忧伤的…… 好一会儿,雨航才说:“天秦,你不能答应。” 第一次听到他那么哀伤地对我说话,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得不答应。我不愿意继续和主任吵下去,也不愿意继续背着“早恋”这个教导主任给予的罪名。只有一个方法可以结束争吵,那就是妥协。 我深深地吸气,然后又说了一次:“我……我愿意去一班。”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去。 已经很久没这样难过了。我不知道说出那句话后为什么会那么难过,或许,是因为自己就要离开那个待了一年多的班级了吧。真的,很难过,很想大声哭。 天秦,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吗?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数到三,就不哭,一,二,三。 雨航的眼圈红红的,望着我,嘴角动了动,然后说:“天秦,你真的答应了?” 我捂着嘴,眼泪从指缝流进了手心里。我拼命地点头,答应残忍地回答。答应了,我已经答应了。 “好吧,那就这样吧。”雨航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冷得有些吓人。 ※ 事情终于解决了,爸爸和赵阿姨离开了学校,雨航回了教室。我在一班班主任贺老师那里办完简单的交接,然后拖着两条像面条一样软的腿向六班的教室走。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教室里吵吵嚷嚷的,仿佛在开欢送会。唉,我在这个班人缘本来就不是很好,欢送就欢送吧。 可是走进教室的时候,却发现情况不对,严陈超和雨航两个死小子正“亲密”地扭在一起呢。 “你为什么要胡乱告状?”纷乱的人群里,雨航的声音钻了出来。 “凭什么说是我告的?”严陈超的声音。 “难道不是你吗?比赛那天你和我们坐在一起,就你知道我们离开了!” “我确实知道你们一直不在,下午才回学校。可是我严陈超今天郑重地告诉你,我说不是我告的,就不是我!” 雨航重重地甩开严陈超的衣领,侧过头来,看到了我。 接着,严陈超也看到了我。他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教室里,忽然就安静下来。所有的同学都看着我,他们应该都知道我的选择了吧。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间教室了——大家都知道了。 邹琪珉挑衅似地望着我,扭捏地说:“天秦啊,明天你就要离开我们班了,作为班长,我代表班上所有同学祝福你啊。希望你在新的班级里面过得开心,不要再像从前那样了,本分一点。”她一边说,还一边摆弄着手指上那枚熟悉的戒指。 “闭嘴!” “闭嘴!” 两个声音一起响起。严陈超和雨航微微对视了一下,然后又望着我。 我慢慢走回自己的作为,轻轻说:“你们都不要吵了,好吗?我累了,真的累了。” “天秦……”雨航轻轻喊出我的名字。 “让我安静一下,好吗?”刚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奇怪,太奇怪了,今年是不是因为空气里的水分太足了啊,为什么我老是雨水不断呢? 第九章 约定·落霞曲 那天傍晚, 落霞绚丽。 我抬起头来, 看着那片美丽的色泽, 还有被色泽调染的云。 你说, 这个秋天, 很美。 然后, 我们都低下头, 默默地等待着眼泪的洗礼。 你听, 那是什么声音。 你告诉我, 那是无泪的咒语。 在咒语的絮叨里, 我们勾起手指, 像很好很好的朋友一样, 约定。 一班闹哄哄的教室外,我和雨航站在走廊上。我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望着蔚蓝的天空,不说话。 “天秦,在一班还好吗?”雨航问我。 “还好啊。很好。”我点点头。 “真的吗?比六班好?” 身后,两个男生匆匆有过,我听到他们在说:“我觉得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生是一班的柳香轩。唉,早知道我就在一班报名了,现在想转都转不了。” “那当然,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要转过去呢。” 我微微一笑,对雨航说:“级花柳香轩在我们班,你知道吗?” 雨航皱着眉头看着我,他似乎不太喜欢我岔开话题的方式。 我接着说:“因为级花在我们班,所以学校里有很多帅帅的男生都会来我们班串门。这一点,我觉得比六班好。” “这不是你!”雨航说。 是啊,这个不是我。可是,有必要分那么清吗?我现在在一班很好,很平静。这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还有什么值得抱怨呢? “天秦,为什么要这样?”雨航像一只愤怒的狮子。他的一只手上卷着一本书,看上去像一只有点学问的狮子。 愤怒去吧,和我没关系。 “天秦,你说句话好吗?”愤怒的狮子大声吼了起来。 我没有看他,小声说:“你说话声音小一些好吗?虽然现在是下课,可是被别人听到,多不好。”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 “哪样?”我冷冰冰地反问。 雨航一直死死地盯着我,他的眼神让我感到害怕。他说:“你搬到一班一个星期了,为什么在这个星期里老是躲着我?为什么老是不和我说话?” “对不起,雨航。”我慢慢转过脸去,故意用很陌生的眼光看着他,“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说太多的话。我怕别人看到,又误会我们在……”我没有说下去,但是我知道,他应该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让他们去说吧,我不怕。” “可是,我怕。”眼眶很疼,一定是被秋风吹的。我低下头,躲开刺眼的风。 雨航久久不说话,我知道,我的那一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没事,我先回教室了。快上课了。”我故意让自己看上去很冷漠。 “等等。”雨航卷着书的手抬起来,伸到我的面前。那本书渐渐摊开,我看到暗绿色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大的字——“女孩的咒语”。 “水煮鱼的新书。”雨航说,“送给你的。” 我认真一看,果然,书封面的右下角,写着“水煮鱼”三个字。我小心翼翼地接过书,问:“雨航,是水煮鱼让你给我的吗?” 雨航冷冷地回答:“是我给你的。” 我微微愣了一下,“雨航,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水煮鱼,对吗?”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已经没有必要了。天秦,你连自己的都放弃了,水煮鱼是不愿看到你这样的。”雨航严肃地说。 我刚想问他这句话什么意思,讨厌的上课铃却响了起来。雨航看了看我,然后转过身,离开了。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 在新的班级里安定下来后,我和从前一样,抱着妈妈离开前送给我的希腊神话沉默,对每一个人保持着淡然的微笑。 以前的风风雨雨都过去了吧,现在的我,依然是一个沉默的小女生。而曾经和雨航在一起的大吵大闹,对于我来说,越来越像是一场梦,那么不完整,那么不清晰。 “天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贺老师突然点到我的名字,让我有些惊慌失措。上课以来我一直想着一些模模糊糊的事情,耳朵似乎失去了作用,根本不知道老师在上面讲些什么东西。唉,这都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了还被老师抓出来,好倒霉啊! 我站起来,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守护神啊,快来告诉我一下,老师问的什么问题啊?不对,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回答! 教室里几十双眼睛全都落在了我身上,急得我头皮发麻。 “坐下吧。”贺老师无奈地摇摇头。他的眼神里,似乎带着对我的失望。 5555555,我都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这段时间的学习状态一直这么差啊?守护神,你又不帮我,我恨死你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老师看了看我,然后走出了教室。吓得我背上全是冷汗,我还以为他会对我说一句:“天秦,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从桌子里掏出《女孩的咒语》,无聊地翻了起来。心里依然乱糟糟的,根本看不清书上都写着些什么字。 “是水煮鱼的新书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惊异地转过头,看到的竟然是传说中的柳香轩!哇,级花啊!我像一个花痴似的,呆呆地望着那张白皙的脸,就差掉几滴口水了。 柳香轩用纤细的手指理了一下批在肩上的长发——好优雅的动作——然后指着我手里的书,说:“请问,是水煮鱼的新书吗?” 我点了点头。 “我前几天好像在朋友那里看到过这本书。朋友说,书里讲的是一个男孩寻找一个女孩9年的故事。很感人,蛮不错的。”柳香轩温和地说。 我对她微笑。 心里有些酸楚,男孩寻找女孩9年,是水煮鱼在寻找我吗?想起暑假征文比赛结束后,我们同在一个聊天室里,可是由于当时我还没看过他的书,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小果冻。那时候,我们的距离那么近,却都无缘彼此想起。 柳香轩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对我笑笑,然后礼貌地说:“你来我们班已经一个星期了,好像状态一直很差。” 我默默地听着,不说话。 “你转班的事情,我都知道。”她对我眨了眨眼,说,“别难过了,不值得。外面有人找你,先去吧。” 我转过头,看到窗外的走廊上,严陈超正在那里疯狂地挥舞着双手。 我走出教室,才发现严陈超并不是在对我挥手。他一边对着窗户挥手,一边一脸烂笑地对我说:“天秦,你看到没有,刚才柳香轩在对我微笑啊!” “有什么事快说!”我不禁咆哮了起来。唉,真是狗改不了……咳,我是想说,性格所致,关键时刻我总是忘了保持淑女气质。 “柳香轩还在对我笑,嘿嘿。”严陈超的手不停地挥,就像小狗被烫伤了爪子似的。 我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向教室正门走。死小子,要不是柳香轩,我才不会出来听你废话呢。 “哎,天秦,等等,我还没说呢。”严陈超追上来,挡在了我的前面。 “去找柳香轩说。”我大声说。 “找柳香轩说有什么用?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严陈超一本正经地说。 “快说。” “宇……呃,现在不告诉你,跟我去天台你就明白了。”严陈超故意不告诉我有什么事,一脸神秘的样子。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不相信我了吗?”严陈超问,“天秦,请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上次你和雨航的事也不是我告发的。相信我!” 相信或者不相信,还有这个必要吗?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快,跟我走,不然你就见不到水煮鱼了。” “水煮鱼在天台?”我吃惊地问。 “快,抓紧时间。”严陈超没有回答,而是向着楼道的方向走了。 我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柳香轩说过的话还在脑海里萦绕:一个男孩,寻找一个女孩,9年。小果冻,我不会再让你寻找了。可是,你在哪里啊?不要再和我捉迷藏了好吗?出来,好吗?不要让我找下去了,好吗? 严陈超轻轻走到封锁天台的铁门旁,然后食指竖在嘴上,示意我不要说话。他拉着我挨在铁门边蹲下来,接着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没错,我就是讨厌天秦!” 听到这句话,我的背上又出了一层冷汗。这个声音,是邹琪珉的。她为什么讨厌我啊?难道我有借过她的钱没还吗? “所以,你就想尽办法害她?”这是雨航的声音! “雨航,我可没有害她。我只是想,不管在哪方面都要获得比天秦更高的成绩。这样,我才能够开心。” “你这是嫉妒。” “你说是嫉妒就嫉妒吧。反正还是那句话,我讨厌天秦,所以就不能让她胜过我。” 严陈超轻轻地“呸”了一声。 “其实,我也蛮讨厌天秦的。”雨航傲慢地说。 我抿紧了嘴唇,而严陈超再一次对我示意,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雨航接着说:“不过,我讨厌天秦不是因为嫉妒,而是纯粹的不喜欢。我讨厌她那副高傲的样子,总是自以为是。哼,就凭她,也想在12月的征文比赛里打败我,真是笑话。” “她真的想打败你?太可笑了吧。”邹琪珉笑得特妖媚,真像一个小妖精。 “她认为自己在上次的比赛里只拿到第五名很委屈,还不知深浅地对我说,要不是评审没眼光,她本来可以得第一的。”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死雨航,死小子,我现在算是了解你了。真不敢想象,那个总是对我嬉皮笑脸的男生竟然是这种背地里编造我的坏话的小人!哼,原来我一直都在被你利用,你利用我想找到水煮鱼的心理,和邹琪珉一起来陷害我! 我的心里忽然一凉。难道,雨航是故意把我带出学校,然后再故意告发,并且在我面前贼喊捉贼,说严陈超告发吗? 真的是这样吗? 突然间,我好想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听到雨航说我的时候,心里很疼,很难受。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生会这样对我? “雨航,你真的这样想吗?”邹琪珉有些得意地问。 “难道我还骗你?” “可是……那么……” “怎么了?”雨航很紧张地问。听他的口气,应该很关心很在意邹琪珉吧。哼,一对豺狼母豹! “雨航,对不起……” “怎么了啊?” “我……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没关系的。我和你一起分享。” 真肉麻!死小子!恶心死了! 严陈超死死地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离开,也不让我哭出来。他看着我脸上的泪水,难过得也想哭。他小声说:“天秦,不要哭。看着你哭,我好难过。” 邹琪珉慢吞吞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帮着天秦的呢,所以……对不起,雨航,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不会害得你也被天秦连累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雨航焦急地问。 “我……是我告诉教导主任,你和天秦翻墙离开学校。对不起,我当时……我以为你喜欢天秦,所以……对不起,害你被学校处罚。” “原来是这样。不过没关系,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天秦已经离开六班了,不是吗?”雨航得意地笑了起来。 原来……原来他一直想把我赶出六班。当教导主任说出我和雨航其中必须有一个人转去一班时,我原本还因为他顶撞教导主任而感动。可是没想到,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戏。演得太逼真了,骗了我,骗了所有人。 我甚至真的以为是严陈超因为嫉妒雨航而告发我们,没想到,真正的主使,竟然是那个陪着我一起在满山枫叶里唱歌的男生。 邹琪珉说:“是啊,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天秦离开我们班了,我听一班的朋友说,她这段时间状态一直都不好呢,肯定这学期成绩会下降许多。” “她的成绩下降,你很开心吗?”雨航不带任何感情地问。 “那当然了。” “你们都听到了吗?”雨航的声音突然高了好多个分贝。 “雨航,你在和谁说话?”邹琪珉疑惑地问。 严陈超笑了起来,对我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打开铁门,走上了天台。我跟着他,走到天台上,然后看到了雨航和邹琪珉。 雨航的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对邹琪珉说:“很抱歉,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们都听见了。” “你!”邹琪珉指着雨航的鼻子,差点跳起来。她的手指上,那枚戒指依然在。 雨航耸耸肩膀,说:“邹琪珉,你觉得我的表演能力怎么样?”他转过脸来看着我,看到了我红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迹。他瘪着嘴,说:“看来,我的演技很不错。天秦已经被骗到了。” 我用手在脸上抹了两把,嘟着嘴,“哼”了一声。死小子,我才没被你骗到呢。55555……浪费了我好多眼泪啊! 严陈超指着我对雨航说:“刚才看天秦哭得那么厉害,我都差点跳出来让你不要演下去了。” “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抓住这次表演的机会。”雨航桀骜地笑。 邹琪珉气得白眼直翻,手指着雨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雨航却对她笑,最后她脚一跺,“哇”的一声哭着向楼道里跑去。 “喂喂喂,她哭了。雨航,她不会又去告你一状吧?”严陈超夸张地说。 “管她咯。”雨航说着,递给我一张纸巾,“擦一下脸,你怎么那么多泪水啊?下午找你的时候还冷冰冰的,所以我没有想过你听到我的台词会掉眼泪啊。” “我都差点掉眼泪。”严陈超说,“你那什么台词啊,太恶毒了吧,竟然那样说我们家秦秦。” “去你的,什么时候成你家秦秦了?是我家的!” “去你的,不是你家的也不是我家的,是水煮鱼家的。” “水煮鱼那小子都没站出来说一句话,这不便宜他了吗?” “只要我家秦秦好,怎么样都行!” “去你的,什么时候又成你家的了?” 两个人又吵了起来,你家我家的,听得我脑袋晕。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我大吼一声,结束了两个人的争吵。然后,我看看雨航,再看看严陈超,微微鞠躬,说:“谢谢你们。” “谢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嘛。”严陈超憨厚地笑。我第一次觉得,这个烦人虫竟是这么可爱。 “不谢不谢。不过,这一段戏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和精力,你要请我吃饭才行。”雨航说。这死小子,比严陈超虚伪很多! “你骗了天秦那么多眼泪,应该你请我们吃饭才对!”严陈超对雨航说。 “不是吧,我又是导演又是主演,不但没酬劳,还要请你们吃饭?天理何在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雨航喊了起来。 这时,我想起了严陈超叫我上楼前说的话,于是问他:“严陈超,水煮鱼在哪里?” “水煮鱼?哦,对了,雨航,请我们吃水煮鱼。”严陈超故意岔开话题。 哼,我才不会那么笨呢,一下子就被你把话题绕远。我大声地说:“告诉我,水煮鱼在哪里?” “在饭店里啊。不但有水煮鱼,还有红烧鱼,清蒸鱼。不但有鱼,还有牛肉,鸡肉……反正品种很多,想吃什么直接点,雨航买单。”严陈超继续装傻。 烦人虫!又开始恢复本性了!我气得想踹他一脚,龇牙咧嘴地问:“你刚才不是说,我到天台来就可以见到水煮鱼的吗?” “哦,是这样的啊。雨航,你来回答吧。”严陈超躲到雨航身后,推了雨航一把。 雨航向我走近一步,说:“天秦,是我让严陈超那样说的。因为,只有那样说才能让你及时到天台来看刚才的那出好戏。” “好戏?” “对啊,找出了真正告发我们的人,难道不算是好戏吗?”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根本不在意是谁告发我们。”我说。想起刚才邹琪珉哭着离开的画面,我的心里有些难过。被自己喜欢的人背叛,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你在意的,只是水煮鱼,对吗?”雨航问我。 “是。” “天秦,我喜欢你。”雨航大声说。 “天秦,我也喜欢你。”严陈超从雨航的背后钻了出来。 两个男生都看着我,眼里满是期待。 我摇着头,说:“说过会喜欢我一生一世的人,已经在9年前离开了。我现在好害怕,害怕有人说喜欢我。对不起……” “那个人是谁啊?”严陈超没头没脑地问。 而雨航的手放到严陈超的肩膀上,小声说:“不要问了。” “我们都是朋友,对吗?”我问他们。 “对啊对啊。”严陈超的头点得像鸡啄米。 雨航对我点点头,说:“天秦,水煮鱼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小姐姐,希望你永远快乐。” “他……他说的?” “他还说,有一天,他会主动出现在你的面前。他会像从前一样,天真地叫你,小姐姐,为你唱歌,为你擦去脸上的泪水。” 小果冻……我希望,我的脸上不再有泪水。也小希望你,永远快乐。 还有雨航,严陈超,我们都会快乐的,对吗? ※ 晚自习下课后,我抱着希腊神话和《女孩的咒语》独自走向寝室楼。在教学楼下,我遇到了雨航。他跨在单车上,静静地看着我。 “怎么还不回去啊?”我说。 “呃……没事……只是……只是问你,那本书怎么样?”雨航一只手扶着单车,一只手飞快地在头顶上抓了几下。他这样子,特像身上长了许多虱子的猴子。 “我还没看呢。”我笑着回答。通过下午天台上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对雨航放松了许多。 “哦,这样。” 我歪着嘴角笑,“你怎么了?还不回去?” “我……我有事。” “有什么事啊?” “我……这个……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雨航第一次说话结结巴巴的,像个害羞的小女生,“我听说你转班后学习状态不好,想利用星期天为你补习,可以吗?” “可以啊。” “那……那就好。那么我们星期天下午,在星座馆里见,可以吗?”雨航说。 我很突然地发觉,雨航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是从前,他从来不会问我的意见,肯定直接找个把柄,逼着我非去不可。 我点了点头,“好啊。” “还有……”雨航又说。 “有什么你就一次性说完啊。”我笑着说。 “哦。没什么,星期天再说吧。晚安。”雨航说完,跨上单车,对我挥挥手,然后——“啪”的一声,连人带单车都倒在了地上。 哇哈哈,太好笑了吧。这小子当初放开双手骑单车还那么厉害的,吓得我一路上“哇哇”大叫,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狼狈了,车停着都会摔倒。 夜晚,搂着两本书,我悄然入梦。 “小姐姐,嘿嘿。” 呃……是小果冻吗?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阴险邪恶的笑了啊? “我不是小果冻,嘿嘿,我长大了,我现在是大果冻了。”一个胖胖的男生跳出过来——看他那身架,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大”果冻了。 “果冻,真的是你?”我惊异地说,直接把果冻前的修饰词去掉了。 “对啊,小姐姐,是我啊。”胖胖的小果冻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起我的右手,狠狠地在我手背上亲——咳,应该是吻了一口。 “小姐姐,我好想你哦。”小果冻站了起来,像只身上发痒的狗熊,在我肩膀上直蹭。 555555……曾经可爱的小果冻,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啊? 很远的地方,我恍恍惚惚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站在梦的尽头,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他的声音,从好远的地方飘来:天秦,请记住属于你的咒语。数到三,就不哭。一,二,三……天秦,希望你快乐。 “雨航?”在梦里,我清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然后,不由自主地向着那个身影的方向走去。而刚才还在我身边直蹭的小果冻,已经消失不见。 ※ “看这道题,正确的解法是……喂,叫你看题,不是看帅哥。喂喂喂,天秦,你听到了吗?”雨航在语言警告无效的情况下,捏着一根小棍子就敲在了我脑袋上。 “干嘛?”我揉揉脑袋,没好气地说。 “什么干嘛?我刚才在教你解题,你在干嘛?”雨航摆出一幅教导主任的臭架子,严肃中带着一点俏皮,“虽然看帅哥没有犯法,也没有违反校规,但是看帅哥是看不出成绩的,知道吗?” “切,谁看你了?”我把脸瞥向一边。 “唉,承认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雨航干脆放下手里的棍子和笔。 我继续用很无赖的方式为自己洗脱罪名,“谁看到了?” 雨航指向星座馆的另一侧,说:“那两位服务员阿姨都看到了。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看得眼珠都不动一下,多专注啊。” “切,你以为我真看你啊?我只是想,你说你是在这家店里打工的,可是为什么你不用做事,并且可以在上班时间给我补习功课啊?”我咬着笔头,问。 雨航夸张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因为我是这家商店的特聘经理。既然是经理,当然可以为所欲为……呃,我是说,当然比较自由咯。” “哦。”我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书本,认真研究题目了。 “对了,有一个东西,是你的。”雨航神秘地对我笑笑,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 那个盒子……是装戒指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我看到了那枚精致的戒指。它安静地躺在盒子里,绽放着斑斑光华。 我懒洋洋地说:“从邹琪珉那里要回来了?” 雨航疑惑地看着我。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些天你把戒指送给邹琪珉了!而且,我还看到她戴在手指上了呢!”我大声地说,引来了两位服务员大妈的注目礼。 “哪有啊。”雨航说,“邹琪珉那枚戒指是她自己买的。和你一样,我带她来看礼品,结果她最后就买下了一枚和你这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啊?也是你带着推销?”我张大了嘴。 “对啊。” “那枚也是你帮她付的钱?” “怎么可能!”雨航激动得仿佛丢了几百块钱,“如果每带一个人来看礼品都帮着付钱买东西,那我别说工资了,把自己的零花钱补进去都还不够。” “每带一个人?”我吃惊地张大了嘴,估计现在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我说,“你的意思是,你常常带人来看礼品?” “那是当然咯。为了销售,适当推销是可以的。” 我恨不得抓起一本书就向雨航头上敲去。多阴险的人啊,多狡诈啊,利用他的身份和人际关系,坑了多少同学啊! “喂,戒指,你还要吗?”雨航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说,“要不,我亲自为你戴上?” “去你的,哪里凉快站哪里去!”我瞪圆了眼。 “放心,我帮你戴上并不包含什么特殊意义。这项劳动,是我们店的服务,也是我的义务。”雨航油腔滑调地说。 “那你去帮其他女孩子戴吧,我可吃不消这种服务。”我瘪着嘴,说。 雨航关上戒指盒,放在我的身前,然后狡黠地笑,“天秦,你是不是只会让水煮鱼——不对,是你的小果冻为你戴上戒指啊?” 我的小果冻……被他说得好肉麻啊。 “透漏一下嘛,嘿嘿。”雨航笑得两只眼睛快要眯成了一条缝。 “对啊对啊。”我玩笑似地回答。 “啊?是真的吗?我马上打电话给水煮鱼,叫他过来。哈哈,那小子赚了,太赚了。”雨航说着就站了起来。 我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使劲把他按回椅子上。我说:“神经病,谁理你啊?” “你不理我没关系,只要水煮鱼理我就行了。如果他听到我说你等他来为你戴戒指,他肯定激动得连鞋都来不及穿,一路小跑过来。” “无聊,神经病!”我骂了两句,然后说,“别玩了,你叫我来这里不是为我补课的吗?我们继续。” 这时,站在门口吹风的一位服务员大妈对着门外喊了起来:“老板,这么早啊?” 雨航张大了嘴,猛地一下将手里的书本合在了一起。他的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说:“完了完了,老板来了!死定了。” 我一听,也慌了。赶忙胡乱地把书收进书包里,慌慌张张的样子,跟贼似的。不过,我的脑子里还很清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雨航,待会儿我装作顾客的样子看礼品,你帮我介绍。” “干嘛?”雨航却坐着不动了,呆呆地望着我。 “如果你们老板知道你利用休息时间帮我补习,那你的工作不就有可能丢掉了?听我的,把我当成顾客。”我背上了书包,说。 雨航的头趴了下去,额头在桌面上撞了一下。完了,这小子是不是吓傻了?他抬起头,说:“天秦,你最好躲一下。等到老板离开了再出来。” “为什么啊?”我问。 “别问为什么了。快,到仓库里躲着。如果我没叫你,千万别出来。”雨航站起来,指着旁边货架后的一道暗门,说。 好,躲就躲吧——55555,我真的成贼了,而且给人的感觉似乎像被通缉的贼! 但是,我还没走进仓库,那个传说中的老板就走进了商店。雨航看着店门的方向,说了一句:“完蛋了。” “赶快赶快,把我当成顾客,给我介绍商品!”雨航的计策不行,那么就演我策划的戏吧。反正不论怎么样,也不能让雨航丢了这份特聘经理的工作啊。 “没必要了。”雨航无奈地说。 “雨航,你也在啊。”矫健的女老板已经走了过来。“哟,这不是秦秦嘛?” 什么?老板竟然认识我? 我认真一看,突然气得想把地上踩个洞,然后再把雨航塞进去!这家店的老板,竟然是雨航的妈妈,赵阿姨! “你们两个站这里干嘛呢?坐啊。”赵阿姨对我笑笑,然后说,“秦秦,晚上到我们家吃饭吧。” “妈,我现在在帮天秦补习功课呢,你别打扰好吗?”雨航嘟囔着说。 “哦,这样啊。好,好,我马上还要出去。晚上带秦秦到我们家吃饭,就这么定了。”说完,赵阿姨转身就走了。丝毫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呀! 我和雨航坐了下来,我用一种看外星人般的眼神盯着他,慢慢地问:“所谓的老板,是你的妈妈!” “对啊。”雨航无精打采地说。 “既然是你的妈妈,那你还躲什么啊?刚才我还怕你丢了工作,吓出一身冷汗呢——不对,这家店是你妈妈开的,所以你是小老板咯!”我声音越来越大。确实,这个发现太让我吃惊了。 雨航开始只是一只喜欢看礼品的猴子,然后成了打工的,再然后变成了特聘经理,最后摇身一变,变成了星座馆的小老板! 我瞪着雨航,不知道他还对我说了多少谎话——谎话!我再一次暗暗吃惊。如果雨航认识水煮鱼这也是谎话,那么……那么雨航就死定了!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雨航轻声说。 看过很多的小说里,男生的谎言被拆穿后首先就是说这句话。 “请你相信我。” 这是第二句。 “其实,我有苦衷。” 没错没错,这是第三句。雨航补救谎言的方式也太土了吧! 我咬牙切齿地说:“你先不要念那些我看过无数次了的台词。我问你,你究竟还有多少谎言?还有,你是否真的认识水煮鱼?” “还有多少个谎言?这个……你多给我点时间,我得好好算算。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可能我回答不上。” 我差点从椅子上倒下去。 “先回答第二个问题吧。相信我,我真的认识水煮鱼,我没有骗你。我和水煮鱼是哥们,很好很好的哥们。你看我送你的那本水煮鱼的新书,在最后还有他的签名呢。是我让他签的。”雨航的语言还很流畅。 哼,我已经不敢随便相信你了! “看你的眼神,肯定是不相信我了?” “有理由相信你吗?”我歪着脑袋,说。 他抓了抓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那首歌,你说过的,只有你和水煮鱼会唱。”接着,他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从前从前,在一个美丽的世界,有我们美丽的梦。当你闭上双眼,所有的一切,悄悄沉眠……” 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深埋在心底的那一份忧伤又涌了上来。雨航说错了,会唱这首歌的不止我和水煮鱼,还有一个人,那个曾经说过会喜欢我,爱我一辈子的人。 我的妈妈。 “别唱了……你别唱了……”我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天秦,别哭。一二三,三二一,不哭不哭,数到三。数到三了,不哭不哭……” 我“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地对雨航说:“那段咒语……哈哈哈哈……不是那样念的……哈哈……” “嘿嘿,你笑了。笑了就好,水煮鱼说过,他希望你永远快乐。” 我没有到雨航家吃晚饭,雨航也没有留我。 我想,上周我和雨航被教导主任冤枉恋爱的事情还没平息呢,现在到他们家去不太合适。说不定到时候不仅教导主任,连雨航的妈妈都怀疑我们真的恋爱。 雨航把我送到星座馆外,对我说:“天秦,希望从明天开始,你在一班能够像在六班一样,用功学习,好吗?” 我刚想感激地答应一声,没想到雨航接下来一句话气得我又想狠狠拧他。他说:“想我是可以的,但是千万不要在上课时间想。不然,影响到学习多不好啊。” “去死,谁会想你啊?” “唉,女孩子就是嘴硬。我允许你嘴硬,不想揭穿你。” 我嘴硬,有吗? “唉,想一下是可以的,就怕相思成疾。据说,相思病是很难治的啊。而且康复的机会不大,除非以身相许。” 我无语了。 “还有,我听说……哎呀——我的妈呀——拧死人啦——谋杀——”雨航的叫声,在夜晚的城市里游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星座馆里还有一家屠宰场。 第十章 数到三·就不哭 那晚的焰火, 像春天的花朵一样绚丽。 在瞬间消逝的流光里, 在凄惨的美里, 我轻轻感受你肩膀的温度。 温暖, 安宁。 我找不出更多的词语, 来诉说我的低絮。 只是安静地, 很安静地, 听着你念响只属于我们的咒语。 数到三, 就不哭。 一, 二, 三。 又是一个平静的周末。 和往常一样,吃过午饭后我匆匆收拾了几本课本就像外赶,跟追债似的。 “秦秦,等一下。”爸爸坐在大沙发里,对我招了一下手。 我愣了一下,停在客厅的大门旁,盯着爸爸,没有说话。 “来,坐过来,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爸爸刻意地保持着平静,可是脸上,依然显现出了一丝激动的神色。 我慢慢走过去,迟疑了一下,才在爸爸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秦秦,有一件事……我……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爸爸低下头去,双手搓在一起,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开口。 “爸,你说吧。”虽然我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可是却像受到了爸爸的影响,小心肝不禁“嘣嘣”地跳了起来。从爸爸越来越迟疑的表情看,应该不是什么小事。但是,有什么大事值得和我这样一个小孩子商量呢? “秦秦……我……” “爸,您别激动,慢慢说,先喝点水。”我的反应似乎比爸爸的还要激动!呃,天秦,保持平静,别像中了几百万大奖似的。 爸爸抿了抿嘴唇,终于,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秦秦,我想……你应该有个妈妈……” 我的心忽然空落落的,像是从山崖上跌落,一直落进昏暗的谷底。我睁圆了眼,半张着嘴,刚才还跳得欢的心脏几乎停止运转。 爸爸察觉到了我突然的表情变化,有些难过地看着我,说:“秦秦……” “不要和我商量!”我站了起来,大声对爸爸说。然后,连书包也没拿,绕过沙发就跑出了家门。 出了门后,我坐上一辆出租车,还来不及说我要去哪里,泪水就像绝堤似的涌了出来。 出租车司机估计看得很难受,一边递纸巾一边说:“小妹妹,别……别哭了……我送你去警察局吧。” 我一边流眼泪一边想,送我去警察局做什么?难道他以为我是迷路的小孩子? 我抽泣着,说出了星座馆的地址,然后司机疑惑地点头,车子发动了。 在爸爸说到想给我找个妈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雨航的妈妈。上次在学校办公室见过雨航的妈妈后,我心里一直有种疑惑。爸爸为什么认识雨航的妈妈?两个人仿佛曾经很熟悉的样子,只是多年不见,都差点忘记对方的名字了。 之后,好几次在星座馆里补习完后,我回到家,都看到爸爸在客厅用固定电话打电话。他看到我,赶忙慌慌张张地对着电话道别,然后放下话筒,对我露出一个别扭的笑。 有一次我悄悄用客厅的电话查到和爸爸聊天的号码,接通后,听到的竟然是雨航的声音。当时,我呆住了,慢慢放下听筒,脑子里充满了不安的幻想。 我不了解雨航的家庭,但是有一次似乎听他说,他家楼前草地上的灯柱是他和他的爸爸妈妈一起建的。所以,我的疑虑渐渐消散——雨航的家庭是完整的,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许,爸爸和雨航家通话,只是想多了解了解我。 可是,直到爸爸今天告诉我想给我找一个妈妈,我才如梦初醒。也许,一切都会突兀地来到,给我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我只有一个妈妈,我只爱着那个9年没有见面的妈妈。我不希望其他任何女人介入我的生活,成为我的后妈。 车子在星座馆外停下来,我哭哭啼啼地下了车,久久地站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不停流泪的时候,很想见到雨航,很想他替我擦眼泪。很想很想,把心里所有想说的话都告诉他。也许,是因为只有他才会认认真真听我说话——即使他常常捉弄我,我也知道,他会认真听我述说的。 可是,当我已经来到了星座馆的门外,却不想再前进一步。我要怎么告诉雨航呢?告诉他,我的爸爸想为我找一个新妈妈。而那个新妈妈很有可能就是雨航的妈妈?这样可以吗?不,不可以。 我突然后悔了,也许我不应该来这里。 我转过身,伸出手,一辆出租车慢慢停在我的身边。我拉开车门,刚要坐进去,却听到了雨航的声音:“天秦——” 我回过头去,他几步就跑了过来。 “天秦,来了怎么还要回去啊?” “奇怪,你今天没带书包?是不是忘记带了,现在回去拿啊?” “不对,你怎么哭了?” 真是块木头,笨蛋,现在才看出我哭了! “小朋友,你坐不坐车啊?”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有些不耐烦地对我说。 “不坐了不坐了。”雨航重重地摔上车门。 “我……”我的嘴慢了,等我想说话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走了。 雨航的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凑近脑袋看了看我,然后说:“现在才发现你哭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姿色吧。楚楚动人啊。来,亲一口。” “你去死。”我一把推开雨航,然后又在他的腿上补了一脚。死小子,没看人家哭得这么伤心,你还捉弄我! “你真的在哭啊?不是眼药水?”雨航没良心地说。 “你讨厌死了!” 雨航用手拂了一把头发,然后仰着头,说:“讨厌的意思是,讨人喜欢,百看不厌。你庄严夸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呀。” 我被他的动作和话语惹得哭笑不得,又想狠狠地拧他。 “嘿嘿,你笑了。不过,脸上还有泪水呢,笑得比哭还难看。来,我帮你擦擦。”雨航拉着衣袖就凑了上来。 我又一把推开他,急得想坐地上就大声哭。 雨航仍然没心没肺地笑,“天秦,今天怎么了?平时都见你跟个山寨女大王似的,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楚楚可怜了?” 山寨女大王?是说我?我有吗?我抹了抹眼睛,又开始哭了起来。 “又哭?你不是吧?喂,别哭了,我不捉弄你了。不对,是人家不捉弄你了嘛。”雨航最后一句话特娘娘腔,而且两只手还绕出一对兰花指。 我张着嘴笑着,可是眼泪却不停流,急得凑到雨航身边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顿河马流星拳。 “哈哈,别打了,这次我正经一点。” 你正经?如果你能正经,喝水都会过敏!认识你这死小子几个月了,还没见你正经过几次呢。 “天秦,你今天究竟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可是,爸爸都想给我找后妈了!我才不要什么后妈呢,我的妈妈只有一个。即使以后的日子里再也见不到她,我的妈妈也只是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哭……怎么还哭啊?我正经你也哭,不正经你也哭,你究竟想我怎样啊?”雨航急得直抓脑袋。 “55555……我哭……关你……关你正……不正经什么事啊?”我一边用湿透的纸巾抹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既然和我正不正经没关系,那你刚才干嘛要求我正经一点啊?”雨航又开始像个小痞子似的了。 “我……我……” “你你,你什么啊你?” “我爸爸……” “你你你完了,又变成你爸爸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雨航皱着眉头,像看小丑一样看着我。 “我爸爸想给我找一个妈妈!”我憋足气大喊了出来,吸引来了不少惊叹的目光。喊完之后,我哭得更伤心了。 雨航半张着嘴,和我当时听到爸爸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样吃惊。好一会儿,他才说:“那……那……” “那那,那什么啊?”我哭着问。 “那你答应了吗?”雨航惊讶地问。 “我不答应有用吗?9年前,我不答应爸爸妈妈离婚,可是他们还是分开了。你觉得我现在不答应爸爸和别人结婚,有用吗?他们大人什么时候听过我们的话了啊?” 雨航点了点头,沉默下去。 我哭累了,哭不出眼泪了,只好抓住雨航的肩膀,又是一阵流星拳。雨航没有躲开,也没有还手。他静静地看着我像发疯一样挥舞着小拳头,眼里写满了忧伤。 “天秦……希望你能够开心点……”雨航慢慢地说。 555555……死小子,不就打了你几下嘛,干嘛说出这么让我感动的话,害得我差点又哭起来! 哭累了,打累了,我只好站在雨航的面前,低着头,不再说话。 我知道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我还得回家。只是,回到那个早就不是家了的“家”里,我该怎么去面对爸爸?如果他再问我,给我找一个后妈,可以吗?我该怎么回答?回答不同意吗?不同意真的有用吗? 雨航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说:“9年前你所受的伤害我没办法阻止。可是现在,我不会再让你被家庭伤害。天秦,我们走,我送你回家。我去给叔叔讲。” “9年前?伤害?”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雨航。 “你的爸爸妈妈离婚,难道对你来说不是伤害吗?天秦,相信我,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叔叔,让他保护你。” 我有一种错觉,雨航就像是我的一个哥哥。很亲,很近的哥哥。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嬉皮笑脸,可是他的心里,一直有我,一直想着要守护我。 有这样的哥哥,好温暖,好幸福。 我对雨航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说服爸爸不要给我找后妈,可是我却愿意让这个哥哥陪着我。 这时,一辆黑色的汽车在我们旁边停了下来。 “糟糕了。”雨航说了一句。 汽车的后门开了,雨航的妈妈从车子里钻出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她说:“秦秦,还好你在这里。你爸爸说你出走了,很担心你,所以打电话给我。我就知道,你应该在这里的。” 爸爸打电话给赵阿姨?看来,我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清晰。 我将手从赵阿姨的手里抽了出来,脸瞥向一边,不说话。 赵阿姨看到我的冰冷,刚才欢喜的表情马上沉了下去。她关切地问:“秦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你爸爸在电话里也没跟我说清楚。” 难道你要我给你说清楚吗?如果我说,爸爸想给我找一个后妈,那么你会很开心吗?我歪着头,依然不说话。 赵阿姨看着雨航,带着责备的语气说:“臭小子,是不是你欺负我们家秦秦了?” 我……我什么时候成你们家的了? “我哪有欺负她啊?我正准备送天秦回家帮她把事情问清楚呢。”雨航大声说。 赵阿姨拉着我的手腕,说:“秦秦,上车,我叫司机送你回家。有什么事情和你爸爸好好商量,不要闹脾气,好吗?乖一点。” 赵阿姨几乎是把我塞进了汽车的后排座里,接着雨航也向车里钻来。可是,赵阿姨却一把拧住了雨航的耳朵,疼得雨航“哇哇”大叫。 “妈……哎哟……放手啊……你干嘛啊?” 赵阿姨说:“臭小子,你跟着去干嘛?” “我要去帮天秦问清楚啊。”雨航大声嚷着。 “你给我出来,人家的家事,你这小孩子就不要过问了!快,回店里给我看店去。你这特聘经理还想不想当了?”赵阿姨把雨航拽出了车子,然后关上了门。 “雨航……雨航……”喊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我突然又想哭,“雨航,等我电话,好吗?” 车子启动了,我扭过头,透过车窗,看到雨航对着赵阿姨生气地跺了跺脚,然后气冲冲地跑进星座馆了。 我不想回家,我想站在星座馆的门外,听雨航说话。或者,我们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大橱窗前,默默地看着橱窗里那些有着美妙光彩的东西。 好怀念曾经的不羁,好怀念曾经和雨航吵吵闹闹的日子。当时我还以为,自己遇到雨航是多么倒霉的事情。可是现在,从前的一切在脑海里游过,都变成了怀念。或许,只剩下怀念。 不情愿地回到了家里。爸爸依然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来看着我,两只眼圈红红的,手中捧着一个相片册。 我站在门边,不看他,也不说话。 “秦秦。”爸爸说。 我忍住心里的悲伤,努力不让眼泪落下。不想再哭了,9年里,我已经哭得太多了。每一次想起妈妈,每一次想起曾经那个快乐的家,我都会大哭一场。即使念响妈妈走前教给我的无泪咒语,我也无法抑制满心的悲伤,最后依然哭得一塌糊涂。 “秦秦,你还想妈妈吗?”爸爸问我。 我想,一直都在想。每天的思绪,甚至每个夜里的梦,总是有妈妈的痕迹。只是,我只能想念,妈妈消失了,只留给我一个相框,一本希腊神话,一句咒语,还有一段雨水玎玲的回忆。 “秦秦,你还想吗?”爸爸又问了一次。他手里的相片册慢慢竖了起来。渐渐地,我看清了册子里那一张大大的照片。还很年轻的爸爸穿着庄重的礼服,美丽的妈妈穿着洁白的婚纱。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中间还站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那是我。 这张照片是爸爸和妈妈结婚6周年时拍的,那时候,我还没5岁。 妈妈走的时候带走了很多照片,我还以为,装着曾经美好的回忆的照片,爸爸一张也没有保留。 可是,即使爸爸保留着这张照片又有什么意思呢?他已经打算和别的女人结婚了,还何必记着那些往事呢? “我很想念妈妈。一直,都在想念。”我很坚定地说。我想让爸爸知道,我只爱着妈妈,不会再接受任何一个人做我的后妈。绝对不会。 “我也很想。”爸爸把相片册放到茶几上,说,“可是秦秦,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想和她在一起呢?” 什么?我有说过不想和妈妈在一起吗?9年前我想追回妈妈,是谁的手,一直拉着我?我说:“爸爸,你想和妈妈在一起吗?” “想。” “那么9年前为什么眼睁睁地看妈妈离开?”我的语气很尖锐,也有一丝刻薄。 爸爸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秦秦,对不起,那时候我还太年轻。我和你的妈妈……为了各自坚持的事业,所以最终放弃了我们的婚姻。秦秦,对不起。” 我不说话。 “秦秦,告诉我,既然你那么想念妈妈,为什么现在不想和妈妈在一起?我……我很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爸爸的嘴唇颤抖着。 现在?我疑惑地看着爸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秦秦,我真的很想和*妈重新走到一起。相信我,我会好好照顾她,好好照顾你,还有这个家。”爸爸站起来,说。 我彻底懵了,爸爸究竟在说什么啊?他不是想给我找一个后妈吗? “秦秦,我很爱你的妈妈。”爸爸说。 我张了张嘴,小心地问:“你的意思是……你想和妈妈复婚?” 爸爸点点头。 “不是给我找后妈?” 现在换成爸爸疑惑了。他眨巴眨巴眼,问:“后妈?什么后妈?” 我走到爸爸身边,心里突然感觉特别舒畅,特别轻巧。“爸爸,太好了。爸爸,我爱你!”我一把抱住了爸爸。 爸爸在我的额头留下一个吻,然后匆匆走到电话旁,拨了一个号码。 “喂,是小赵啊,秦秦答应了。” 爸爸在给赵阿姨打电话?奇怪,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爸爸放下电话后,我好奇地问:“爸爸,你和赵阿姨很熟吗?” “你的妈妈和她更熟呢。对了,你小时候,他们还住在附近,你不是经常到他们家去玩吗?难道你忘记了?*妈和他们家的关系可好了……”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小赵帮我想办法,代替我与*妈交谈……” “……秦秦,可能……我们搬家去*妈所在的城市,好吗?秦秦,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刚才爸爸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只剩下一片残缺的影子。思绪里,不停重复着其中一句话:“你小时候,他们还住在附近,你不是经常到他们家去玩吗?难道你忘记了?*妈和他们家的关系可好了……” 难道…… “秦秦,我想,离开这里,搬去*妈所在的城市,好吗?”爸爸微笑着,问我。 “哦。”我轻轻点头。 “可是,你学习……” 我的眼神从爸爸妈妈结婚6周年纪念的照片上游过,又一次看到了妈妈那美丽的微笑。9年了,妈妈的笑,还是那么美丽吗?妈妈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吗? 妈妈,9年了,你还好吗? 眼泪又一次涌进了眼眶里。我好想哭,而且,这一次哭泣,我不愿在絮絮叨叨地念响那段咒语。我重重地点头,说:“爸爸,我好想见到妈妈。我和你一起……” ※ 周末的大广场里,比平时热闹了很多。听说,今天晚上这里会举行一次焰火表演。 悠扬的音乐在广场上轻盈飘荡,无数男女老少在音乐声中踏着轻快的步子,带着幸福的笑意,翩翩舞蹈。 我安静地坐在广场中心雕塑下的长椅上,手里捧着雨航送给我的书。带着清香的纸张一页一页翻过去,在绚丽的灯光中,我阅读着水煮鱼写下的,《女孩的咒语》。 最后一页,留着一个美丽的签名。签名像画一样,有花的幽弱,也有竹的苍劲。 合上书,我淡淡地笑。原来,幸福一直离我很近。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了下来,然后挪近了一点,再挪了一点。“喂,小女生,一个人啊?”一个俏皮的声音问。 我扭过头去,在雨航的肩膀上拧了一把。 “哎呀,干嘛?怎么老是喜欢拧我啊?”雨航揉着被我拧过的地方,皱着眉头说。 我“哼”了一声。 他看了看周围,然后说:“水煮鱼呢?他不是还没来吧?” “对啊,他还没来。”我微笑着回答。 “哦——我明白了。上次他等你,你却迟到。所以这一次,他想报复,所以也故意迟到,甚至根本不到。”雨航得意地说,“天秦,虽然水煮鱼这样做过分了一点,不过你也是自食其果呀,谁让你上次不守时?” 我歪着嘴角,说:“臭雨航,死雨航,水煮鱼才不会故意迟到或者不到。” “他怎么不会?”雨航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你看,现在已经八点了,他还没到。我给他说得很清楚了,你约他八点准时在这里见面。” “死小子,你还在骗啊?”我又在雨航的肩膀上拧了一把。 “哎呀——杀人啦——我哪有骗你了啊?”雨航跳了起来。 “小果冻,你正经一点好吗?”我坏笑着说。 雨航条件反射似的嚷了起来:“我哪有不正……我……这个……我什么也没说。” 我对他眨了眨眼,“小果冻,老实交代,为什么老是骗着你小姐姐。” 雨航凑了过来,神秘地看着我的双眼,然后小声说:“不会吧,这么快你就知道了?真聪明,来,亲一口。” 我一把推开他,害羞地说:“死小子,坏死了。” 雨航得意地笑笑,稍稍坐得端正了一些。他问我:“天秦,你和你的爸爸谈得怎么样了?” 我对他微笑。 “笑得这么花痴,肯定不会是坏消息咯。”雨航也笑了起来,“天秦,水煮鱼……咳,也就是我啦,我说过,希望你快乐。” “小果冻坏蛋,为什么老是耍我,还骗我?”我的心里,有一股甜甜的滋味。 “天秦,其实暑假征文比赛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名字,就已经知道是你了。真没想到,9年过去了,我们竟然在同一个班相遇。真是冤家路窄……呸呸,应该说,真是缘分啊。”雨航扬起头来,对着天空说话。 “哦……你从那时候就开始骗我了?” 他笑着说:“当我在参赛作品里看到你的名字后,决定和你做个游戏。所以,我用自己的名字写了一篇文章交了上去。真没想到……嘿嘿……竟然也拿了奖。” 听到他这样说,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曾经还想打败那个讨厌的雨航呢,没想到他就是我最喜欢的作者,水煮鱼! 555555……现在我好茫然啊。开始有些不太适应雨航忽然间的身份变化,现在我眼前的男生,究竟是讨厌的——却给了我许多温暖的雨航,还是那个飘渺的水煮鱼呢?头疼! “真没想到,你竟然把我的名字都忘记了。”雨航偏过头来,顽皮地对我说。 “我记住的,只是那个可爱的小果冻啊。”我马上为自己辩解,“对了,你当初那么乖巧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讨厌了?” “讨厌?我觉得我没怎么变啊,和以前一样,讨人喜欢,百看不厌。”雨航装出一副很自豪的样子,说。 “切,臭美吧你!” 雨航看着我,眼珠子转了一下,然后说:“天秦,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我问。我说过很多话,哪记得住啊? 雨航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和小盒子——那个戒指盒——递到我的面前,说:“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帮你收拾这东西了。你好像在星座馆里说过,你希望水煮鱼亲自为你戴上这枚戒指,对吗?” 啊?不是吧?他怎么还记得?糗大了,我当时只是开玩笑的啊! 雨航把戒指取出来,说:“现在,就让我来完成你的心愿吧。” 55555……他给我戴戒指,这意味着什么啊? 雨航一把抓过我的手,然后用暴力把我的手掌摊开,再重重地将戒指塞在了我的食指上。他阴森森地对我笑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天秦,你说这意味着什么啊?” “这……这意味着……哦,对了,是你们店的服务,也是你的义务。我说得对吗?”我对他说。哼,死小子,和我斗!郁闷,我怎么能对小果冻这样呢?真头疼,太别扭了,我看来看去也看不出雨航和曾经的小果冻有什么共同特点。 对了,说不定雨航根本不是水煮鱼,他还在骗我呢!我大声对他说:“你真的是水煮鱼吗?怎么证明?” 雨航抓了抓脑袋,“天秦,你好麻烦啊。以前相信了我是水煮鱼的哥们,之后却拼命让我证明我认识水煮鱼。刚才你已经知道我是水煮鱼了,现在怎么又要我证明了啊?” “我不相信你,因为你老是耍我。”我警惕地瞪着他。如果拿不出证据,我才不会随便相信你呢。 “好吧好吧,手伸出来。你们女孩子真麻烦,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看来下次我得写一本书,专门研究女孩子的气象问题。”雨航无奈地说。 “伸手干嘛?”我把手藏到身后。 雨航对我挥挥手,说:“藏着干嘛?我又不抢你戒指。” “谁稀罕那戒指啊?” “那你还藏着?” “我……”我最终还是被雨航打败了,慢慢地把手伸出去,掌心向上摊开。 雨航一只手捏着我的指尖,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我的掌心里划动。哎呀,好痒!死小子,又在想什么方法捉弄我啊? “别动,马上就好。”雨航的手指像一只笔,在我的掌心飞舞着。可惜,我的掌心受苦了,被他的指尖划得很痒,却又动不了。 “好了。”终于,雨航松开了我的手。他要是再不松,估计我的另一只手又伸过去拧他了。 “什么啊?”不知道他在我掌心里划了个什么东西。 “水煮鱼的签名,对照着书上的签名看看,像不像。”雨航吐出一口气。 “神经病,根本看不见嘛。我还是不相信你是水煮鱼。”我抿了抿嘴唇,看着那张精致的脸,轻轻地笑。 “不是吧?还不相信?我的信誉度没那么差劲吧?”雨航继续抓脑袋,快要抓出一个特酷的发型来了。他想了好久,突然对我点点头,很郑重地说:“我想到了,还记得幼儿园的时候吗?” 幼儿园的时候,我和小果冻在同一个班。已经过了很久了,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你尿裤子,结果在教室里就大哭起来。” 我无语了。 雨航赶忙向长椅一边挪了半米远,大声对我说:“喂,不许拧我啊,是你逼着我说证据的。” “雨航……”我的爪子伸了过去,而雨航的眼睛眉毛皱在一起,仿佛看到的是一个毛雄向他走去。我的手伸到他的面前,“雨航,我们跳舞吧。” 雨航的脸部瞬间舒展开了,换成了一副疑惑的表情。我想,他如果去学变脸,一定很有造诣。 “先说好,跳舞不许掐人。” “还有,不许咬人。” “还有还有,不许踩我脚!” 你有完没完我?我粗暴地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救命啊——我不跳啊——” 我是叫你跳舞啊,又不是说把你送屠宰场去解剖,这么紧张干嘛?再说了,哪有女孩子请男孩子跳舞男孩子却这模样的?太不绅士了! “哎哟——” “啊——”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在雨航的肩膀上狠狠掐了一把。掐完之后还很委屈地说:“你烦不烦啊?还没跳两分钟,你都叫了好多声了。” 雨航瘪着嘴,做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小姐姐,我求你饶了我吧。你到底会不会跳舞啊?还没跳两分钟你已经踩了我几十次了!” 美丽的曲子在广场浓烈的空气里游走。在细碎的节奏里交织的,是一首带着些许忧伤的乐曲。我被那起起落落的音符感染着,心渐渐沉浸。 我停下了舞步,慢慢低下了头。 “喂,天秦,怎么站着不动了?没事,只要你高兴,就把我这两只脚随便当作什么踩——只要不当成猪蹄就行。”雨航拍拍我的肩膀。 我缓缓抬头,用很缓慢的语速说:“雨航,我要离开了?” “离开?哦,也好,明天还上课呢。”雨航看了看表,不以为然地说。 “雨航,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语气比刚才沉重了许多,“爸爸说,带我去北方,在那里,有妈妈。” “后妈?” 我又想拧雨航,总是喜欢在我忧伤的时候破坏意境。我摇了摇头:“我的妈妈。” “陈阿姨!”雨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旁边一对路过的老夫妻愣愣地看着我们,就像看见了会跳舞的蛤蟆。我想,也许他们误会了,还以为雨航叫被他搂着的女孩子——我——陈阿姨吧。 我重重点头:“爸爸想到妈妈的城市,与她复婚。我……我也会去……我已经9年没有见到妈妈了……” “那……那很好啊……”雨航深深地吸气。 “嗯,很好。” 雨航的手慢慢从我的肩膀滑下,他望着我,眼里有许多说不尽的言语。他低声问:“很快……你就要离开了吗?” “很快……” “其实……天秦,我喜欢你。” 一滴泪水,从雨航尖尖的下巴上滑落,跌在我的手背上。他……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长大后的小果冻流泪。 “天秦……” “雨航,不要……”我想叫雨航不要哭,可是自己却差点抑制不了泪水。 雨航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迹,嗓音低沉:“天秦,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吗?” “嗯。” “天秦,我……我为你能够回到妈妈身边感到高兴。可是,你走了,我也会难过的……天秦,我喜欢你,我会一直,想你。” 我呆呆地看着雨航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忘记了说话。 “天秦,我会一直喜欢你,一直想你。”雨航喃喃地说。一遍又一遍,仿佛想让那句话印进我的心里,久久沉积。 “雨航,我也……” 雨航的指尖挡住我的嘴唇,他摇摇头,说:“天秦,如果想我了,想这里的朋友了,一定要回来看望我们。不可以让我们一直想念你,好吗?” 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点头。 “天秦就要回到妈妈身边了……天秦,一定会很开心吧。天秦……再也不会在那个爱流泪的小姐姐了吧……”雨航的嘴角颤抖着,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大腿两侧。 他的手慢慢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条闪烁着淡绿色光芒的链子——是那条放在星座馆橱窗里的项链,最显眼的双鱼座项链。 “这不是非卖品吗?”看着眼前那条美丽的项链,我不禁有些惊异。 项链脱离了橱窗的束缚,在夜晚辉煌的灯光里,竟然显得那么娇柔,华美。虽然没有艳丽的色彩,可是它那秀气的身姿,那点点光斑,却美得无法比拟。 “妈妈说,这是一条有魔力的项链。戴上它的人,都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快乐的公主。”雨航将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捧着链坠,说,“项链是无价的,因为快乐是无价的。这条双鱼座的项链,也许命中注定了属于你。” 然后,雨航轻轻地抱住了我。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的怀抱里不仅有温暖,还有着一丝心碎的忧伤。 “雨航,我要回家了。”我说。 “我送你。” “不了。”我的指尖轻轻落在雨航的胸口,“你也回去吧。我……我好想哭。”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雨航干净的侧脸落下,而我,泪水已经沾湿了睫毛,在眼帘里形成一湾跳跃的雨幕。 转过身去,有些不舍,可是却不得不离开。 身后,雨航一直站在那个拥抱过我,说过喜欢我的地方,大声对我喊:“天秦——我们还会见面——天秦——希望你快乐——” 广场上的人们开始欢呼,也许,焰火表演就将开始了吧。在欢呼声里,我却只能听见自己忧伤的,寂寞的心跳。 眼泪,肆虐而过。 雨航的声音追着我离开的轨迹,轻轻拥住我,“你告诉过我,很久很久以前,有这样一句咒语。念响咒语或者听到咒语的人,都会忘记忧伤,忘记眼泪。天秦——数到三,就不哭。一……二……三……” 焰火伴着人们的欢呼冲进夜晚的天空。黑色的天空里,烟花绚烂,像无数的花朵,离离盛开。 我在心里默默地数:“一,二,三。我们拉过勾的,不论发生什么,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