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玉女》 第一章 逸士蒙冤白 剑侣缉凶行 “酆都”,虽然是四川省的一个县名,但早年盛行迷信,都把它当作“魂域”代称,是相当可怕的名词! “玉女!呢,则只要一看这两个字,便彷佛眼前出现了位娇媚绝世,清雅脱俗的妙龄女郎,是相当可爱的字眼! 那么,以这“可怕名词”舆“可爱字眼”联合组成的“酆都玉女”,是个甚么样的故事呢? 最肤浅舆最直觉的解释,往往近于事实,那就是个既可爱而又可怕的故事! 是的,可怕,相当可怕,这故事一开始就有点鬼气森森,慑人心魄。 鬼气离不开黑夜,如今的时刻,正是深夜三更。 常言道:“鬼不离坟”,环境又适合了,这里是四外都满布坟冢的一座小庙。 根据传说,这片乱葬冈中,厉鬼太多,人若经行,每遭横死,于是,便有些善男信女,集资捐献,盖了一座庙,以期对厉鬼镇压! 因要镇鬼,殿中所供奉的神像,既非如来佛祖,亦非观音大士,而是因貌丑被黜,愤然自尽,世俗傅说他有食鬼奇能的终南进士钟馗。 也不知这是神像无灵?抑或是鬼气太厉?这小庙竟未能发挥镇压功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建好以后,闹鬼依然,乱葬冈头,横尸更众,于是这小庙便告荒凉……颓败……。 如今,颓败到仅有的一间大殿,也告顶漏窗裂,难蔽风雨,殿中唯一完整的,只是那座虬髯仗剑的钟馗神像,头戴朴巾,身穿皂袍,倒还栩栩如生,颇有威严气概! 庙外都是鬼,庙内一尊神! 不,除了鬼神以外,还有一个人。 这人是个年约二十四的青袍儒生,剑眉入鬓,双瞳似漆,相貌颇为英挺,他正倚着这小庙破窗,凝望在千坟万冢间,明灭变幻的碧磷鬼火。 他除了凝目四眺之外,并不时仰望星辰,似在计算时刻。 直答到时过三更,这位青袍儒生,才叹了一口气儿,苦笑自语道:“古人是‘有约不来过半夜,闻敲棋子落灯花’,我如今是‘有约不来过夜半,闲观鬼火对钟馗’,古人是清趣、雅趣,我却是鬼物、无趣……” “无趣”二字方出,这青袍儒生突然双眉一挑,目闪神光,盯在殿门之外,朗声问道:“殿外何人?” 殿门以外,果然有个清脆的女子语音,应声答道:“我是一名女鬼,适才尊驾‘鬼物无趣’之言,未免所见者陋,倘若容我进殿,互作半夕清谈,便知鬼物之趣,不减高人雅士!” 青袍儒生明知殿外的是人,故意扬眉说道:“阴阳虽异路,人鬼可交游,姑娘只要不畏终南钟进士神威,尽管进殿就是。” 语音方落,殿门影儿一闪,有位长发披肩的黑衣少女,业已站在青袍儒生面前一二尺之处。 这黑衣少女年约二十上下,面目之美,清秀绝世,美得难以形容,但皮肤却白得像纸、像雪,不带半丝血色,令人看上,委实有三分鬼气! 她进殿以后,先向钟馗神像,略一抱拳恭身,然后转过脸来,对青袍儒生笑道:“钟进士才丰貌陋,饮恨终南,名虽为神,其实还不是一位先进灵鬼而已。我对他略为恭敬则可,怕他则是不必。” 青袍儒生觉得这黑衣少女,人既绝美,语亦不俗,遂含笑说道:“姑娘既称钟进士为‘先进灵鬼’,则显然亦以‘灵鬼’自居的了?” 黑衣少女道:“我当然是个‘灵鬼’,否则饮恨黄泉之后,早已舆草木同腐,那裹还能幻化人形,来此与尊驾阴阳论交,清谈半夕呢?” 青袍儒生见她仍坚称鬼物,不禁心中好笑,眼球微转,设法相难问道:“姑娘既是灵鬼,当具前知慧觉。” 黑衣少女道:“前知慧觉,乃大神通,一般神仙,尚且未必尽具,区区鬼物之‘灵’,何敢妄窥?我最多知道一些眼前秘事而已。” 青袍儒生心想,你虽答得狡猾,我却非要想个难题,把你难住,让你自行承认是人不可。主意一定,便向黑友少女道:“姑娘既能知眼前秘事,在下便想请教一声,我的来意如何?” 黑衣少女梨涡双现地,嫣然一笑,露出她那编贝似的玉齿,缓缓答道:“尊驾适才凭窗低吟的‘有约不来过夜半,闲观鬼火对钟馗’两句诗儿,不已足够说明,无须我自以为‘灵’地呶呶绕舌了么?” 青袍儒生点头道:“不错,我来此正是为了应约,但姑娘知不知道约我来此相会的,是甚么人呢?” 黑衣少女先是默默不语,臻首微低,但在刹那闻之后,便举目注视着青袍儒生,期然答道:“此处地属四川酆都城西郊,邀约尊驾来的,是‘西川怪叟’龙天武吧?” 青袍儒生见她一语道中,着实吃了一惊,目光盯在那黑太少女的惨白玉容之上急急问道:“姑娘认识龙大侠?” 黑衣少女“嗯”了一声,彷佛有片奇异神色,在她脸上一现即隐地,点头答道:“可以说认识,‘西川怪叟’龙天武算是我的新朋友,好邻居!” 青袍儒生一时未能深深体会黑衣少女的语意,又向她继续问道:“我呢?我的身份,姑娘是否知道?这应可算是眼前之事!” 黑衣少女笑道:“当世武林杰出年青人物的‘乾坤小八剑’中,有位‘仙霞逸士’章凌峰,大概就是尊驾吧?” 青袍儒生想不到自己的姓名来历,竟被这自称“灵鬼”的黑衣少女,一语道中,遂颇为惊奇地点头说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正是章凌峰,但姑娘既知章凌峰身份,又知是奉‘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之约,可知龙老人家不来践约之故!” 黑衣少女道:“‘西川怪叟’龙天武,不是不来践约,而是不能前来……” 章凌峰听至此处,吃了一惊,说道:“为何不能来呢?是否因病羁体?还是因事羁身?……” 黑衣少女笑道:“我不想说,等你们见了面后,不是就知道了么?” 章凌峰闻言一愕,诧声说道:“见面?龙天武老人家既不能来,我们却怎样见面?” 黑衣少女失笑说道:“他不能来,你难道也不能去么?世称‘仙霞逸士’章凌峰文通武达,饱学多闻,我不信你竟不懂得‘移樽就教’四字?” 章凌峰笑了一笑,道:“在下既从‘仙霞’远来‘酆都’,再度移樽就教,有何不可?只苦于不知龙老人家,今在何处?姑娘……” 黑太少女彷佛冰雪聪明,思路敏捷,话犹未了,便听出章凌峰的语意,含笑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章大剑客是否要命令我充当向导,带你去见那‘西川怪叟’龙天武?” 章凌峰抱拳笑道:“‘命令’二字,用得太重,章凌峰怎敢如此狂妄?姑娘能为向导,固为所愿,只是未敢奉烦……” 黑衣少女笑道:“章大剑客怎么咬文爝字,失去叱咤风云的江湖气味,变成个酸秀才了……” 语音至此略顿,忽然把脸色一沉,以两道冷冰冰的目光,凝望着章凌峰道:“向导我倒肯为,但我是一名女鬼,这四外又复尽是些荒烟蔓草的乱葬荒坟,你……你敢随我去么?” 章凌峰剑眉一轩,含笑说道:“姑娘何出此言,章凌峰立身于险恶江湖中,以良心为本,刻说是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云,常言道:‘为人不作亏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门’,慢说乱葬荒坟,就是真正的幽冥地府,我也坦然敢去!” 黑衣少女向章凌峰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钦佩神情,点头说道:“好个生平以‘良心’二字,立身江湖的正人君子,既然如此,章大剑客你就随我来吧!” 话完,长发微飘,娇躯一转,便已轻飘飘的,飘出了殿门以外。 章凌峰边自举步相随,边自向那黑衣少女,把语音放得极为柔和地,含笑问道:“多谢姑娘向导之德,但姑娘芳名上姓可否赐告,彼此才好称呼……” 黑衣少女摇头答道:“泉下幽魂,姓名还提它则甚,章大剑客倘若要称呼,好听些,便叫我‘酆都玉女’,不好听些,便叫我‘酆都鬼女’好了。” 章凌峰见对方只肯告诉外号,不肯告诉姓名,觉得无论是“酆都玉女”或“酆都鬼女”,都不便称呼,遂含笑说道:“那我还是称姑娘吧,这四外荒坟,一望无际,‘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是否尚在远处……” 话方至此,黑太少女便接口道:“不远,不远,马上就到了。” 章凌峰极目望去,四周尽是坟冢,绝无人家,方想起适才黑衣少女所说“西川怪叟”龙天武算是我的新朋友,好邻居之言,不禁心中一惊,失声问道:“龙老人家莫非……莫非……!” 一语未毕,黑衣少女突然止住脚步,并敛却笑容,把语音变得冰冷地,缓缓说道:“到了,章大剑客请看,龙天武老人家不是我的新朋友、好邻居么?如今你不会怪他未能准时前往‘钟馗庙’的失约之罪了吧?” 章凌峰目光注处,只见前方有一高大坟头,墓碑之上,果是赫然镌着“西川怪叟龙天武之墓”字样。 章凌峰与龙天武是忘年之交,彼此情谊甚厚,一见之下,不禁侧顾黑衣少女,失声问道:“姑娘,龙老人家功行不弱,体魄素健,你……你知不知道他……他怎样遽殒天年?” 黑衣少女毫不迟疑地,立即答道:“龙老人家既是我泉下友人,他的致死情由,自然瞒不过我,他是被人所害,不得善终!” 章凌峰皱眉道:“姑娘……” 姑娘二字方出,那黑衣少女已像知晓他要说甚么地,接口笑道:“你还不相信我是鬼么?喏,章大剑客请看,就在龙老人坟墓右侧的那座无碑荒坟,就是我泉下所居的埋骨之处!” 章凌峰举目一看,见那荒坟坟上,长草过人,果然是久乏祭扫,遂苦笑道:“姑娘,撇下你究竟是人是鬼的问题,暂且不谈,在下想请教一声,‘西川怪叟’龙老人家,究竟为了何事被谁所害?” 黑衣少女目注章凌峰道:“把龙老人家害死之人有二,第一名首恶,便是被江湖人物,推列‘乾坤小八剑’之一的‘仙霞逸士’章凌峰!” 章凌峰听得全身一震,星目凝光,盯在那自称灵鬼的黑衣少女身上诧声问道:“在下是专诚来此赴龙老人家之约,却怎会成了害死龙老人家之人?姑娘能否将其中情由,详细赐告,阐释得清楚一点!” 黑衣少女点头道:“好,我详细告诉你吧。” 语方至此,突又摇头说道:“不行,不行……” 章凌峰皱眉道:“怎么不行?” 黑衣少女接口道:“章大剑客,你腹有诗书,既非一介武夫,又复久闯江湖,总该知道鬼物有怕见天光、怕闻鸡啼之忌,如今天色极晦,转瞬黎明,我这无甚神通的区区幽灵,必须立刻归坟,还来得及和你谈么?” 章凌峰苦笑道:“姑娘之意是……” 黑衣少女道:“你若想知究竟?明夜初更,再来此处,但我走了以后,却绝不许对我埋骨之所,作任何惊动,否则,慢说明夜,就是一生一世,也休想我再见你了!” 说完,根本不等章凌峰答话,黑衣一飘,便凌空飞起,向龙天武坟右那座草长过人的无碑荒坟之上,悠悠然地落去。 章凌峰目光凝注,要看这位自称女鬼的绝代佳人,是怎样进坟,怎样弄鬼? 说也奇怪,黑衣少女身形落处,居然好似直入幽冥般地,一下便没入坟头长草之中,从此不再出现。 章凌峰看得大为惊诧,有心想跟踪过去,察看察看那座荒坟之上,是否设有机关。 但身犹未动,突然忆及黑衣少女临去所嘱之言,不禁双眉深蹙,不敢把察看之举,付诸实施。 因为,章凌峰对这黑衣少女,一见投缘,有种说不出的好感,生恐违背了她的话儿,真会此生此世不再与自己相见。 当然,章凌峰不会相信那黑衣少女,真是甚么泉下幽魂,坟中灵鬼。他认定她是人,但为何弄鬼?又为何在此无甚人趣的乱葬荒坟出现,却是个有趣的谜! 说到“谜”,则“谜儿”多呢,但却并不一定有趣! “西川怪叟”龙天武是否真死?是一个可疑的谜! 面前,新坟六尺,墓碑赫然,情况彷佛不假,但在真相尚未全明之际,仍是个可疑的谜…… 尤其自己问到龙天武被谁所害,那黑衣少女竟将“仙霞逸士”章凌峰,列为第一名首恶,更是个令人惊愕万分,莫名其妙的谜! 章凌峰心中,思潮百转,就在悲疑交集以内,业已东方发白。 曙光既透,章凌峰忍不住向黑衣少女适才所没入的坟头之上,盯了两眼。 但坟上蔓草太长,就这样遥为注目,委实看不出有异样。 章凌峰有点痴,痴到绝不肯在别无他人之际,也不肯稍拂黑衣少女的临去之言,他只得把无数疑思,闷在心中,留待今夜初更,再期解答。 此时,天巳大亮,章凌峰遂向“西川怪叟”龙天武的坟头,一抱双拳,口中喃喃地说道:“龙老人家,倘若你当真遭害,则章凌峰不辞海角天涯,不避刀山鼎镬,誓为缉凶雪恨,老人家英灵不远,鉴此精诚!” 祝祷既毕,章凌峰遂离开了这片尽是蔓草荒烟,枯骨狐鬼的乱葬坟冢。 如今,才是清晨,黑衣少女盼他初更再来,则章凌峰似乎应该利用这些时间,好好吃喝一顿,睡上一觉。章凌峰确实想如此做,但竟未曾作到。所谓“未曾作到”之故,并不是他找不到吃-歇息之处,而是他有酒难以下喉,有菜难以下咽,有了床和枕头,仍然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梦! 悲悼龙天武之死,怀疑龙天武的死因,自然是使章凌峰食不安味,寝不安枕的原由,但还有一桩更大更具力量的原由,就是那位黑衣少女的绝代娇姿,竟令这位从来不大对女人感觉兴趣的“仙霞逸士”为之刻骨相思,魂牵梦萦! 人害相思每变痴,章凌峰着实有点痴了,一天的光阴,竟把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日犹未落,他就拚命疾驰,赶往乱葬冈坟冢去。 到了地头,空中余霞犹丽,映照得这一望无际的高冢低坟,别具凄厉景色。 章凌峰走到“西川怪叟”龙天武的坟前,目光注处,不觉一怔! 因为,在龙天武的坟右,突然又多了一座新坟。 这座新坟,墓穴新开,穴中尚无棺木尸体,但堆积成丘的黄土之旁,却有一块墓碑,侧放地上,似待埋棺合坟以后,再复矗立。 由于章凌峰来得太早,反正无事,他遂信步踱了过去,想看看墓碑上所镌字迹,便知晓这位即将舆“西川怪叟”龙天武泉下结邻的,是个甚么人物?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不禁把章凌峰看得剑眉双剔! 原来墓碑之上,只镌了八个隶书大字,赫然竟写的是:“‘仙霞逸士’章凌峰墓!” 章凌峰注目之下自然满腹闷气,觉得昨夜黑衣少女,既指自己为害死“西川怪叟”龙天武的首恶主凶,今夜又有人为自己预先掘墓镌碑,莫非是甚么江湖凶邪,作了恶毒安排,蓄意对付自己? 想至此处,心内一惊,内家真气自然而然地立即电报周身,闪目四外,察看有无异状。 常言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两句话儿,便表示黄昏景色绝美,但也消逝极快! 适才还余霞散绮,彩云满天,就这看完墓碑,心生警意的短短时间之内,天空的美丽景象,业已消失,变成一片灰朴朴,暗沉沉的令人窒息色彩。 夜,真是垂网攫人,来得绝快,转瞬间,由灰而暗,如今这片无际坟冢,已成了凄凄鬼域! 蔓草残碑之间,磷光渐渐飞舞! 是鬼境,有鬼火,并起了鬼声! “章……凌……峰……” 有人在叫章凌峰……不,不是有人在叫,而应该说是有鬼在叫! 因为这种呼声,并不清晰明白,有些隐约,有些凄迷,并令人听不出语音来处,彷佛是从这片尽是坟头,满埋尸体的地下透出。 由于章凌峰对那黑衣少女的系念太深,故而不论这语声有多隐约,有多凄迷,他仍入耳便知是出诸那自称“酆都玉女”或“酆都鬼女”的绝代佳人之口! 他一闻语音,立即略抱双拳,朗声答道:“姑娘何在?章凌峰特来践约。” 黑衣少女的语音,虽然仍在地下透上,但已变成略为清晰一点,缓缓说道:“章大剑客,你……你想见我么?” 章凌峰道:“在下既是赴约而来,并有事向姑娘请教,又那有不想一谒芳容之理?” 黑衣少女语音隐隐问道:“你认得我的坟?并记得昨夜我所纵落之处么?” 章凌峰虽然绝不相信那黑衣少女真是鬼物,但也不得不顺着对方的话头答道:“当然认得,也当然记得,对于昨夜之事,那里会立刻忘记?” 黑衣少女的语声道:“既然记得,你就来吧,记着,像我昨夜的走法一样,我们黄泉相见!” 话音了后,便不再作声,使这荒坟野地之间,恢复了一片死寂。 章凌峰满腹好奇地,面带苦笑,心中忖道:“好一个‘黄泉相见’,我就照你昨夜走法,试上一试,倒看是怎样能够身入‘黄泉’?” 主意一定,真气微提,全身飘然而起,果然效法那昨夜的黑衣少女般,向坟头蔓草丛中纵去。 他起初仍有怀疑,等到身形落时,方知黑衣少女所言不谬。 因为脚尖点处,那蔓草之中,竟然不是实地,而是个极深洞穴。 换在平时,章凌峰足尖只一点空,必然真气倏提,双臂猛抖,以求止住下落之势,再度拔身上升,便可不必坠落,脱离险境! 但如今自己既是践约而来,黑衣少女又有“黄泉相见”之语,章凌峰便只得处变不惊地,顺着那一足踏空之势,任凭自己身形,向那不知有多深浅的黑暗坟洞中落去。 当然,在这种环境中,分明蕴有凶险,不由得章凌峰不于满腹好奇以内,再加上几分警惕! 事已至此,章凌峰一面提气轻身,缓缓下降,一面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想法,对自己加以安慰。 还好,降约一丈四五,便已到底。 章凌峰虽然脚踏实地,但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于是,他闭上双眼,意欲凝足目力,方能认识环境,应付一切。 谁知他双目才闭,耳边竟又响起黑衣少女的声音,缓缓说道:“章大剑客,你不要害怕,前行一丈,再复右转八尺,就可以看见我了。” 章凌峰虽然闻声,仍不睁眼,等到自觉完全定下心来,已把眼神养足以后,方自一睁双目。 这回,他果然已能适应环境,辨出自己身前,是条地势甚为逼仄的黑暗甬道。 他照着黑衣少女之言,前行约莫一丈,甬道果然右转。但右转八尺以后,却并未见着黑衣少女,甬道也到了尽头,眼前堵着一面石壁。 章凌峰正自迟疑,剑眉双蹙地,止住脚步,耳边却又响起黑衣少女的语声道:“你伸手推石壁呀,我就在石壁之内。” 已然到了这种地步,章凌峰无须考虑,毫不迟疑地,伸手向石壁推去。 才一着指,眼前大亮。 原来这堵在眼前的,并非石壁,而是一扇活动石门。 石门之后,是间有榻有几,并有柔和灯光的宽大石室。 章凌峰目光一注榻上,不禁惊得呆了!石榻,毫无惊人之处,使这位“仙霞逸士”惊得发呆之故,是榻上有衣,有人。 衣,就是他昨夜在“钟馗庙”中所见到的那件黑衣,人则是个一丝不挂的曼妙女体。 虽然,榻上裸女正面壁禅坐,只是使章凌峰对她那动人心魂的粉肩雪股,一览无遗,但由于她身边的熟悉黑衣,曼妙身段,以及几度所闻语音,都足以证明就是昨夜所见的“酆都玉女”。 章凌峰既对这位“酆都玉女”一见倾心,魂梦相忆,则她主动邀约,裸裎以对,分明有意献身的情况下,自应喜出望外地,扑了过去,来个神女襄王的云雨巫山之会。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君子小人之分,便在这种是否肯欺暗室的情况下,最易加以区别。 章凌峰不但不会色欲迷心地,扑向石榻,只是呆立门外,并赶快把目光低垂,不敢再凝注榻上裸女。 这时“酆都玉女”的语音又作,低低叫道:“章大剑客,我在等你,你已到了门外,怎么不进来呢?” 章凌峰凝定心神,仍然不肯抬头注目,只把双手一拱,朗声说道:“姑娘,请整衣相见,否则,章凌峰不敢入室!” 一语方毕,蓦然听得有人“格格”笑道:“好一个‘整衣相见’和‘不敢入室’,足证章大剑侠心地光明,不愧名列‘乾坤小八剑’之一……” 这阵笑声,发自榻上,但却不是那清圆朗脆的“酆都玉女”语音。 章凌峰闻声大愕,抬头看去,发现石榻上居然藏有机关,如今正慢慢翻转。 榻上裸女,于被翻得坠往榻下的一瞬间,已使章凌峰瞥见,此女容颜,虽然也颇美艳,却非昨夜所见的“酆都玉女”。 章凌峰正被弄得满腹疑云,如坠五里雾中,突又有阵轧轧机械之声响起。 灯儿略一明灭,室内景象全非! 原有的石榻,椅,几等,一齐不见,却从地下升起了三张公案,每张公案之后,坐着一个黑袍蒙面之人。 另外有个夜叉鬼卒打扮之人,侍立在当中公案以后。 中座黑袍蒙面之人,口中低低嘱咐一声,在他背后侍立的夜叉鬼卒,便朗声说道:“原告柴玉芝上堂!” 章凌峰背后的甬道中,起了悉悉步履之声,有个年约十八九岁,神情忧郁的青衣少女,缓缓走入石室,在当中公案之前站定。 夜叉鬼卒又复叫着道:“被告章凌峰上堂!” 这声传呼,着实把章凌峰吓了一跳,弄不懂自己是犯了甚么天条和国法,怎会成为被告? 就在他万分惊疑之际,中座黑衣蒙面之人,向他略一注目,和声说道:“章大剑客,请进来吧,你背重大血案,倘不接受审判,却怎样辨明是非,还你清白?” 章凌峰听得双眉一挑,毅然举步,走进室内。 章凌峰向上坐三人,抱拳说道:“章凌峰问心无愧,是不惧接受审判,但我必须先认明诸位本人,看看够不够身份?” 一言甫毕,右座黑袍蒙面之人便一整冷笑,接口答道:“好,我就先漏漏脸,看看可够身份审问你这名震乾坤的武林大侠?” 说完,立即伸手把蒙面黑巾揭去,是个年约六十来岁,一目已眇的瘦削老者。 章凌峰认得此老是他已故恩师至友,名列“乾坤老八剑”中的“独目天曹”柳子严,慌忙恭身一礼,抱拳陪笑说道:“柳老人家是晚辈师执长者,慢说公正审判,就是以‘莫须有’三字,构成冤狱,把我碎尸万段,晚辈也任凭处置!” “独目天曹”柳子严叹息一声道:“章老弟,你这桩血案,背得不小,我们今夜虽费尽苦心,也只能从侧面为你旁证无辜,至于澈底洗刷清白,却仍待你自己努力!” 章凌峰皱起眉头,向那被称为“原告”,名叫柴玉芝的青衣少女,看了一眼,惑然说道:“请教柳老人家,晚辈与这位柴姑娘素不相识,她……她却告我犯了甚么罪恶?” 中座黑袍蒙面之人,沉声说道:“章大剑客,你说你与柴姑娘素不识面,但柴姑娘却说你在‘仙霞’中,杀却她满门七口,并对她姊妹强奸凌辱,她姊妹于事后含羞自绝,她则忍辱偷生,辗转告到本座之前,要我主持正义,设法拘你问罪!” 章凌峰骇然侧顾那青衣少女柴玉芝道:“柴姑娘,请你看看清楚,在‘仙霞岭’,对你杀家辱身之人,是不是我?” 柴玉芝以两道充满仇恨和忧郁目光,盯在章凌峰的脸上,一瞬不瞬! 章凌峰因问心无愧,遂神色夷然地,任凭这含冤少女,向自己仔细打量! 片刻过后,柴玉芝银牙一挫,恨声说道:“是你,一定是你,我还握有确切证据在手,你这戴着侠客面具的狼心狗肺之人,是……是赖不掉的!” 这时,那位“独目天曹”柳子严又向他问道:“章老弟,你师门中所传至宝,可以吸毒疗伤的‘碧玉球’呢?”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儿,把章凌峰听得呆然一怔,一时答不出话。 柳子严见了章凌峰这种神情,不禁“咦”了一声,诧然问道:“像‘碧玉球’这等足以保命,祛毒疗伤的武林至宝,难道章老弟会随意弃置,不曾带在身边?” 章凌峰俊脸微红地,苦笑答道:“说来令人惭愧,那粒‘碧玉球’,如今不在我的身边,被人骗去了!” 柳子严道:“这等罕世珍奇,怎会被人骗去,章老弟可否把经过情况,说来听听?” 章凌峰知晓柳子严不会无故问及此事,遂点了点头,朗声答道:“约莫一年以前,晚辈游赏武夷,偶然遇着一位绿衣少年,被罕见毒蛇啮伤,遂以‘碧玉球’为其吸毒疗治,谁知对方竟是故意布置的巧妙安排,于祛毒之后,一面拜谢,一面求借‘碧玉球’,赏鉴一番,开开眼界。” 柳子严道:“老弟允借了么?” 章凌峰苦笑道:“在那种情况下,晚辈怎会想得到是正在入人圈套之中?遂毫不考虑地把‘碧玉球’递与绿衣少年观看,并对他解释使用方法。” 柳子严颇感诧异问道:“对方难道竟持球而遁么?章老弟这样一身功力,又怎会容许他逃出手去?” 章凌峰叹道:“对方若是硬抢,当然难如其愿,问题在于那绿衣少年对‘碧玉球’略加摩鲨赏鉴之后,便立即交还晚辈,谁知他却乘晚辈未加防范之下,用极妙手法,偷龙转凤地,藏起真品,所交还晚辈的,只是早有预谋所特制得外形可以乱真的一枚赝鼎假货!” 柳子严道:“老弟是否当时不察,被那绿衣少年瞒过,直等第二次打算使用这‘碧玉球’救人济急之际,才发现灵效已失,只是赝品?” 章凌峰点头答道:“柳老人家料事如见,猜得一丝不错!” 柳子严咳嗽了一声,正色说道:“章老弟,如今我来把柴玉芝姑娘向‘铁面阁君’包大侠所控告你的情形,对你说上一遍。” 他在说到“铁面阎君”包大侠之时,向中座黑袍蒙面之人,指了一指。 章凌峰知道这位“铁面阁君”包效肃,又号“幽冥大帝”,行辈极尊,一向主持武林正义,颇受江湖人物爱戴,中座黑袍人,原来竟是此老,怪不得会在地下设此公堂,连“独目天曹”柳子严那等身份之人,都甘居侧座。 他边自暗惊,边自抱拳说道:“柳老人家请道其详,晚辈洗耳恭听。” 柳子严道:“柴玉芝姑娘之父柴冲,早年也在西北武林,卓著侠誉,晚年携家迁居福建,途中舆老弟相遇订交,老弟因有事匆匆道别,约他去仙霞小聚,柴冲应约而往,老弟却失诺不在,柴冲等了三日,不耐离去,行至仙霞岭口,方见老弟赶来……” 章凌峰听得惶然莫名其妙,不禁满脸苦笑。 柳子严继续说道:“谁知老弟在一见面下,便立下杀手,发出极恶毒的暗器,把柴冲夫妻,以及一子二侄,完全杀死,只留下金芝玉芝两名弱女!” 柴玉芝听至此处,已然泣不成声。 柳子严道:“然后,老弟又席天幕地,对两位姑娘,加以奸辱,玉芝姑娘此较机警?乘着你脱却衣服对他姊姊逞那兽行之际,悄悄偷得‘碧玉球’,作为他日向武林中仗义之士的控告凭证……” 章凌峰听至此处,一面气得周身乱颤,一面皱眉接口说道:“这事有点蹊跷,那厮冒名行凶,嫁祸于我,显见一切均有缜密安排,又怎会把费尽心思才从我手中骗去的武林至宝‘碧玉球’,又被柴姑娘轻易盗走,毫不发觉?” 中座那位既称“幽冥大帝”,又号“铁面阎君”的包效肃,闻言之下,点头说道:“这是一个漏洞,如今请柴玉芝姑娘,把‘碧玉球’取出,由本座试一下,倘若真是赝品,便可略为窥破贼子奸心,证明是故意栽-嫁祸的预谋行动!” 柴玉芝立从怀中取出一枚比核桃略大的绿色玉球,向包效肃问道:“请教包老人家,这‘碧玉球’怎样判辨真伪?” 包效肃先命侍立鬼卒,取来一碗凉水,然后目注章凌峰问道:“章老弟,老夫虽未见过你这武林至宝‘碧玉球’,但据武林传闻,似是一经将玉球浸入水中,水色立呈碧绿,取走玉球,色仍不变,饮之便可疗治轻度内伤……” 章凌峰连连点头答道:“包老前辈讲得丝毫不错,晚辈师门至宝‘碧玉球’,确具这等灵效!” 包效肃听了章凌峰的答覆,遂向柴玉芝说道:“柴姑娘,请你把那枚‘碧玉球’,浸入凉水之中。” 柴玉芝如言照做,但玉球入水以后,却水色依然,毫未改变。 柴玉芝见此情形,知道自己盗球之举,早在那恶贼意料之中,又是上了恶当,不禁委屈万分地,“嘤咛”一声,掩面痛哭。 柳子严叫道:“柴姑娘不必太过悲伤,我们先把事情推断清楚,章凌峰为了践约舆‘西川怪叟’龙天武相会,不辞数千里远来,准时相候,可见他绝非轻于应诺之人,不会既舆你父订约仙霞,竟又失约不到……” 柴玉芝未曾答话,只是双眉耸动地,悲泣聆听。 柳子严又道:“至于适才章老弟被裸女相召,不欺暗室之事,更是柴姑娘亲目所睹,应该明白这位‘仙霞逸士’,是个正人君子,不是好色淫徒,绝不可能对你姊妹,作出那禽兽不如强奸举措!” 听得“强奸二字”,柴玉芝想起昔日杀家辱身情景,不禁哭得更是哀哀欲绝! 章凌峰剑眉挑处,义愤填膺地,高声叫道:“柴姑娘,你遭遇极惨,固足伤心,但徒自伤心,于事何补?应该化悲愤为力量,设法觅凶报仇,才是正理。” 柴玉芝悲声说道:“章大侠,我好容易才设法找到了你,谁知你竟不是我真正的仇家,如今却叫我再到那裹去寻,那裹去找?” 章凌峰道:“此事慢说我曾被人冒名蒙冤,必须追究,就是仅仅由于义愤,也愿帮助柴姑娘一臂之力,章凌峰不辞天涯海角,不惧虎穴龙潭,非诛此獠,绝不罢手!” 柴玉芝听罢,不由得向章凌峰投射过两道目光。 她先前也曾向章凌峰注目,但目光中所蕴神色,却和现在完全不同。 先前的目光中,是喷射出恨毒之火! 如今却流露出感激之色。 那位“独目天曹”柳子严也听得连连点头,向章凌峰含笑说道:“章老弟侠肝义胆,令人可佩,但查究如此无头巨案,仅以你和柴姑娘二人之力,未免略嫌单薄,我得替你找位有力帮手!” 章凌峰喜道:“老人家莫非愿意重出江湖,拔刀相助?” 柳子严摇头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如今应该由你们年轻人去卫道降魔,开创事业!我这老头子,野鹤闲云,疏懒已惯,只愿陪着包大帝,每日在这荒坟地下,黄泉痛饮,舆鬼为邻,不愿再和那些比鬼还坏的世人们,打交道了。” 柳子严向中座“幽冥大帝”包效肃,略一抱拳,含笑说道:“包兄既曾允为柴玉芝姑娘主持公道,则在她沉冤未雪之前,自难置身事外……” 包效肃接口笑道:“柳兄太以滑头,你自己推托章老弟所请,跳出红尘,不沾是非,却来找我麻烦!” 柳子严摇头笑道:“我不是找你麻烦,只是想请你派你那位刁钻古怪的令高徒,行道江湖,帮助章老弟一臂之力。” 包效肃想了一想,点头答道:“这个使得,但那丫头性情太怪,我要先和她商量商量。” 柳子严笑道:“好,包大帝暂请退席,我和章老弟,柴姑娘前去‘钟馗庙’中,闲谈一会,等你好消息。” 包效肃略一颔首,轧轧机声起处,那三张公案,便往地底沉去。 柳子严飘身离座,向章凌峰与柴玉芝叫道:“章老弟,柴姑娘,我们走吧。” 三人仍按章凌峰来的原路,出得地穴,到了那片荒烟无际,蔓草凄迷的乱葬坟冢之上。 章凌峰心中早存疑问,一出地穴,便指着“西川怪叟”龙天武的那座坟头问道:“这座坟头,也是假的?” 柳子严摇头答道:“一点不假,龙天武寿元已尽,确实葬身其中。” 章凌峰听得龙天武那座坟头,竟是真坟,遂不等柳子严话完,便自失声问道:“龙老人家既死,大概不是寿终正寝,而是被武林邪恶所害!” 柳子严把两道目光,注定在章凌峰的身上,“咦”了一声,说道:“你怎会知道?” 章凌峰道:“那位自称为‘酆都玉女’的黑衣姑娘,曾经指责我对于龙老人家之死,应负相当责任!” 柳子严颔首道:“那丫头说得不错,龙天武虽属运数已尽,劫难难逃,但他的一条命,确实可以说是平白为你送掉!” 章凌峰听柳子严也是这样说话,不禁大惊失色地,皱眉问道:“柳老人家这是从何说起,晚辈由‘仙霞’远来赴约,未见龙老人家一面,彼此便隔人天,怎……怎说……” 柳子严黯然道:“龙天武得知柴玉芝姑娘在‘幽冥大帝’包效肃座前,告你之后,认为你必系含冤,遂自告奋勇地,要查究此事,为你洗刷清白!” 章凌峰黯然道:“龙老人家盛情可感,但这等无头冤案,连当事人查察起来,都万分艰难,局外人却是怎能为力?” 柳子严摇头道:“不然,龙天武有一日曾经兴致孜孜地,向我和包效肃说,所谋之事,大有进展,可能会只凭他一己之力,便破了这无头疑案。” 章凌峰轩眉急道:“有这等事,那太好了。” 柳子严摇手道:“老弟且慢高兴,龙天武壮语虽出,壮志未成,他于说话次日,便无端丧命,浮尸于长江江水之内!” 章凌峰听得“西川怪叟”龙天武浮尸江水之讯,不禁骇然,全身一震,皱眉说道:“龙老人家绝非失足落水,定是被人暗算,他……他遗尸之上,有无发现其他伤痕?” 柳子严“咦”了一声,目光射处,投章凌峰以一种诧然神色问道:“章老弟,龙天武浮尸之际,你正由仙霞来此,尚未入川,怎会知晓当时情况的呢?” 章凌峰叹道:“那位‘西川怪叟’龙老人家,一向水性极精,慢说失足坠江,就是在弱水寒潭之中,也不会遭到灭顶之惨,故而晚辈一闻此耗,便知定系中了他人暗算……” 柳子严颔首道:“老弟猜得不错,那‘西川怪叟’龙天武的身上,粗看并无伤痕,但经我仔细勘验,验出在背后‘脊心’穴左近,有两颗此针尖略大的小小红点,并终于用强力吸星石,从这红点之中,吸出了两根毒针……” 这位“独目天曹”,边自说话,边自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将包中所藏的两根针儿,向章凌峰递去。 章凌峰接过一看,见那针儿,细如人发,长才寸许,针身隐泛暗蓝,显然淬有剧毒! 他略一注目,向柳子严问道:“柳老人家久走江湖,见闻极广,可知这毒针是何人所用么?” 柳子严摇头道:“这针儿除了淬有剧毒之外,毫无其他特殊标志,我无法看出用者身份,但龙天武刚刚说出他可独立破此无头血案之语,当夜便遭惨祸,可见得可能两者之间,有点关系……” 章凌峰不禁瞿然道:“怪不得那位酆都玉女,曾说我害死了‘西川怪叟’龙老人家……” 章凌峰话方至此,突然想起一事。他目光抬处,向“独目天曹”柳子严问道:“柳老人家,那位自称‘酆都玉女’的姑娘呢?今夜似乎不曾见她……” 柳子严不等章凌峰话完,便即接道:“老弟不必惦念,我适才不是已向‘幽冥大帝’包效肃,商请他派遣那位姑娘,帮助你一臂之力么。” 章凌峰想起柳子严向包效肃所说之言,恍然有悟地,扬声问道:“这样说来,那位姑娘竟是包老前辈的门下高足。” 柳子严笑道:“‘高足’二字,她委实当之无愧,因为无论机智,艺业等任何方面,纵不青出于蓝,冰寒似水,也算是包效肃一身绝技的得意传人!” 章凌峰听得柳子严商请包效肃派来帮助自己之人,竟是“酆都玉女”,不禁双眉微轩,面露喜色。 柳子严看出他的神色,含笑说道:“老弟且慢高兴,这位姑娘性情极怪,除非地自己愿意,才会帮你,连她师傅在派遣之前,也耍先和她商量一下。” 柴玉芝本来只在旁随行,默默无语,此时却接口说道:“窦姊姊一定肯来,她曾经和我说过,非要尽力帮我,报雪这血海深仇不可!” 章凌峰道:“那位‘酆都玉女’是姓窦?” 柴玉芝点头道:“对了,她叫窦凌波,恰好舆章大侠的名儿,相同了一个‘凌’字……”语音才住,前面沉沉暗影中,突然响起一阵银铃娇笑,有人接口说道:“芝妹,窦凌波怎么样了?你在人家面前,编排我甚么不是?” 随着话声,从前面钟馗庙的暗影之中,闪出了那位“酆都玉女”窦凌波的窈窕身影。柴玉芝道:“窦姊姊莫耍误会,小妹纵有天胆,也不敢在背后对姊姊有所编排,我只是在介绍芳名而已。” 这时,章凌峰抢前两步,抱拳当胸,向窦凌波一躬到地。 窦凌波闪动着两道明亮妩媚的秋水眼神,看着章凌峰,含笑问道:“章大剑客,你……你何以如此多礼?” 章凌峰正色答道:“一来,在下理应申谢窦姑娘设法为我洗刷清白之义,二来,更要多谢你今后仗义相助之德……” 窦凌波笑道:“章大剑客……” 四字才出,章凌峰便连连摇手地,截断了窦凌波的话头。章凌峰说道:“窦姑娘,这‘大剑客’之称,章凌峰实在愧不敢当,假若看得起我……” 窦凌波“哦”了一声,笑道:“你既不喜欢‘章大剑侠’之称,却要我叫你甚么?”这一问,竟把位“仙霞逸士”章凌峰,问得张口结舌,一时之间,不知应如何答话? 柳子严笑道:“这事还不简单?彼此均是正人侠士,双方师门中,叙来亦有渊源,你叫他一声章兄,他若客气一点,便称你一声窦姑娘,不客气点,便称你波妹亦可!” 窦凌波秋波一转,向章凌峰道:“章兄,柳师叔之命,我们不敢有违,但不知你究竟打算对我客不客气?” 章凌峰自然不肯放过机会,慌忙陪笑道:“波妹莫怪,我一向拙于言词……” 窦凌波嘴角一披,娇笑说道:“随机应变,见凰转舵,你好像蛮灵活嘛,这‘拙于言词’四字,似非由衷之语!” 章凌峰知道这位酆都玉女,伶牙俐齿,语利如刀,自己绝不宜和她斗口,遂俊脸微红地,岔开话头,向柳子严恭身说道:“柳老人家,从今开始,一须为柴姑娘复仇,二须为‘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缉凶,三须为晚辈本身,洗刷清白,茫茫尘海,何处侦寻,任务实极艰重,老人家对此事有甚么高明指示?” 柳子严“哈哈”一笑,伸手指着酆都玉女窦凌波,扬眉说道:“江山代有英雄出,各逞才华数十年。老弟有了窦贤侄女这样一位臂助,便是我所帮的大忙,柳子严无法再能为力,我要暂离红尘,前往幽冥地府之中,与包大帝共作黄泉醉饮,静待好音,等你们成功归来之后,再开一次真正的正义审判会吧!” 说完,向章凌峰,窦凌波,柴玉芝三人,略一含笑挥手,身形闪处,便消失于荒烟蔓草之内。 章凌峰想不到柳子严说走便走,“呀”了声,面带失望神色。 窦凌波委实玲珑剔透,冰雪聪明,可以聆音察理,见貌辨色,见状之下,轩眉笑道:“章兄莫要失望,柳师叔为人一向外冷内热,他不会置身事外。” 章凌峰道:“柳老人家既不置身事外,为何遽然离去,不肯再对我们……” 窦凌波不等章凌峰再往下讲,便即目闪慧光地,接口说道:“这是老人家的一番苦心,让我们磨炼磨炼。” 那番话儿,析理入微,听得章凌峰自然而然地,生出由衷佩服之感! 他一面连连点头,一面向窦凌波苦笑道:“波妹之言,自是料事如见,但以天涯之大,海角之广,我们的三桩任务,却是从何下手?” 窦凌波笑道:“不难,不难……” 语音至此忽顿,目光一注那位神情忧郁,眼中始终泪光莹莹的柴玉芝道:“芝妹,你怎么不说话呢?我一向不大出山,这次奉命为你查缉真凶,报复深仇,难道你还有甚不满意么?” 柴玉芝含泪答道:“小妹感激不尽,真所谓生当结草,死亦衔环,那裹还会有甚不满意之处,窦姊姊如此说法,真令柴玉芝愧汗无地了!” 窦凌波笑了笑,说道:“芝妹既非有所不悦,怎的面罩深愁,目含悲泪,神情如此……” 柴玉芝长叹一声,接口便说道:“窦姊姊,小妹的‘仙霞’遭遇,委实太惨,但等深仇得雪,便是我离开这茫茫浊世之时,要我喜笑开颜,今生今世,是办不到了!” 窦凌波听得柴玉芝把话说完,秀眉双蹙地,摇了摇头说道:“芝妹,你此言差矣——” 柴玉芝为之一愕,目光凝注窦凌波,双眉紧蹙地,诧声说道:“窦姑娘何出此言?小妹是吐自肺腑,难道你竟怀疑我矫揉造作,不是由衷之语?” 窦凌波笑道:“芝妹,你误解了,‘此言差矣’一语,不是说你的话儿不真,而是说你的话儿不对。” 柴玉芝沉沉地道:“不对?我的话错在何处?” 窦凌波问道:“方才芝妹所说之语,是否表示你等我们帮你查缉凶人,报复血海深仇之后,便立即自尽?” 柴玉芝颔首道:“我在‘仙霞’,身受奇辱,凡属稍有烈性,略知羞耻之人,大概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窦凌波正色说道:“殉节一举,是女子的大事。我不敢说芝妹的这种念头不对,但你若如此作法,则我和章兄的助你报仇举措,岂不是成了速你之死?” 语音顿处,柴玉芝也不禁听得一怔! 窦凌波又复语道:“仗义助人,乃侠士本责,海角天涯,赴汤蹈火,我们都誓所不辞,但若此举竟成为促速芝妹自尽,我舆章兄,都应该考虑考虑的了!” 这番话儿,虽是寓劝慰于威胁之中,却也占有相当理由,使柴玉芝不知应如何作答? 她既不敢过份驳斥顶撞窦凌波,却勾动了昔日凄惨回忆,不禁心头一酸,自然而然地,嘤咛失声,珠泪夺眶而出! 章凌峰看得心中不忍,一旁劝慰道:“柴姑娘不必太过伤心,一切事儿,暂等缉得真凶,为你报仇雪恨之后,再从长计议就是。” 柴玉芝知道章凌峰是给自己台阶,遂面向他投过一臀感激目光,收住哭声,拭去泪渍。 章凌峰想起一事,转过面去,向窦凌波说道:“波妹,小兄有事请教!” 窦凌波飘过一个极其妩媚的白眼,嘴角一掀,娇笑说道:“章兄有甚话,尽管直说,我们如今祸福与共,都成为一家人了,那裹还用得着这含有客套成份酸溜溜的‘请教’二字?” 她话语中的“一家人”三字,听得章凌峰不禁心头一震,微生绮念! 但他眼神与窦凌波那刁蛮爽脆,而又流露出极高智慧的眼神,互一接触,便赶紧收敛遐思,陪着笑脸,向窦凌波说道:“波妹,适才我说天涯海角,缉凶不易,你却说不难,不难……” 窦凌波接上笑道:“当然不难,因为我已有线索,并作安排……” 章凌峰听得大为惊喜地,赶紧注目问道:“波妹真是高明,但不知你作了甚么安排?怎样查缉线索?是否立即前去‘仙霞岭’呢?” 窦凌波向章凌峰看了一眼,秀眉微扬地,面含娇笑问道:“我们要去‘仙霞岭’则甚?莫非章兄离乡未久之下,便动起了思归念么?” 章凌峰道:“小兄不是思归,我们如今以查缉凶人,为第一要务……” 一语未毕,窦凌波便失笑说道:“‘仙霞岭’中,有凶人么?倘若那万恶凶人,于作案以后,一直在‘仙霞岭’等死,则他也不配称为‘凶’人,只配称为一只笨鸟!” 这番话儿,把这位相当倜傥的“仙霞逸士”章凌峰,调侃得俊脸通红,颇为惭窘! 柴玉芝看得有点过意不去,遂在为章凌峰解围地,向窦凌波问道:“窦姊姊认为那万恶凶人的踪迹,如今在何处呢?” 窦凌波以一种俏皮神情,简单语句,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柴玉芝吓了一跳道:“近在眼前?窦姊姊此语是……是指那万恶凶人,就……就在我们的周围左近?” 窦凌波笑道:“虽然那厮还不致有如此大胆,敢藏在我们周围左近,但可确定他未出四川……” 章凌峰起初是满面惊容,一直听至此处,方似恍然有悟地,点头接道:“对了,对了,波妹是旁观者清,我们是当局者迷,倘若那万恶凶人,不是还在四川,则龙天武老人家,怎会在声明他已获得线索之后,便突遭遇暗算,身中毒针,浮尸江水以内?” 柴玉芝听得也恍然说道:“我们真是粗心,竟忘了这桩事儿,但四川幅员不小,省境以内,更是万水千山,峰高路险,我们虽然有了范围,要想查出头绪,仍然不容易呢!” 窦凌波笑了一笑,转身手指着那座“钟馗庙”的暗影,扬眉说道:“不是不易,而是不难,我们只要进得这座‘钟馗庙’,便可获得头绪。” 这两句话儿,把章凌峰舆柴玉芝二人,听得都惊讶欲绝,不禁双双把目光投向“钟馗庙”的破落暗影。 柴玉芝因有切身血海深仇,更冲动得目射厉芒,咬牙颤声的说道:“窦姊姊?你……你……何出此言,难……难道那……那凶徒如……如今便在这‘钟馗庙’之内?” 窦凌波想不到柴玉芝这样激动,遂向她表示安慰地,摇了摇手,含笑说道:“芝妹莫要如此紧张,我只是说进庙以后,或可获得线索,如今对那凶人的姓名来历,还毫无所悉,根本不知道呢。” 柴玉芝失望之下,窦凌波业已舆她并肩携手地,向“钟馗庙”中走进。 章凌峰自然带着一腔紧张而疑诧的心情,跟随这位武林侠女身后。 一进庙中,窦凌波左手微弹,一点火星从她指尖飞出,点燃了壁上油灯。灯火照映之下,章棱峰目光四扫,发现庙中情况,仍是那么静寂荒颓,与自己昨夜来时,毫无两样。他正心中惊诧,弄不懂窦凌波能在这破庙之中,获得甚么有关线索之际,窦凌波业已声若银铃地,朗声发话说道:“迫魂使者,我日前请你向四川绿林总寨,暨‘穷家帮’四川分舵中,所查探的事儿,有头绪么?” 章凌峰,柴玉芝同时一怔,弄不懂窦凌波是向谁发问,她口中的“追魂使者”,人在何处? 他们的疑念未毕,静寂若死的“钟馗庙”中,已起人声,所答覆的是“幸不辱命”四字。 这极为简单的四字答覆,是发自神龛之中,也就是那座栩栩若生的钟馗神像口内。 章凌峰这才知道难怪自己昨夜便惊异钟馗神像的塑造手艺太高,居然逼似生人,果是生人所扮。 随着那声“幸不辱命”之后,一条人影从神龛中,闪身飞落,向窦凌波恭施一礼。 窦凌波指着章凌峰和柴玉芝,向那钟馗打扮之人,含笑说道:“这是‘仙霞逸士’章凌峰大侠,和柴玉芝姑娘。” 钟馗打扮之人向章凌峰、柴玉芝各施一礼,窦凌波轻笑道:“这位‘追魂使者’钟奎,是我师傅昔年旧部,一向追随的得力手下之一……”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双眉微扬,继续说道:“四川绿林总寨,对黑道人物行动,无不了然,‘穷家帮’则弟子分布最多,线眼最广,故而我请钟使者在这两处查探,如今他既称‘幸不辱命’,必然已经获得甚么有价值的线索?” 她边自说话,边自目注钟奎,似在等待他的报告。 钟奎抱拳道:“启禀窦姑娘,属下从四川绿林总寨中查出有三数名不悉姓名、不知来历的黑道人物,从江浙入川,踪迹十分神秘,未向绿林总寨,投帖拜会。” 窦凌波“嗯”了一声,钟奎又复说道:“至于‘穷家帮’中,曾有人于‘巫山’江边,发现来历不明的内家高手,用毒针毙猿为乐,只不知那毒针是否与龙天武大侠遗体上所留之物,完全一致?” 窦凌波道:“钟使者为何不设法弄根毒针,两相对照一下。” 钟奎陪笑道:“因那两名毙猿为乐的神秘人物,武功甚高,寻常‘穷家帮’弟子,不敢造次,属下己商请‘独脚酒丐’熊大杯,前去‘巫山’设法。” 窦凌波皱眉道:“你找熊大杯则甚?此人便因品行不端,恶迹甚着,才被我师傅通知‘穷家帮’帮主,将其依照帮规,削去一足。” 钟奎笑道:“削足以后,熊大杯业已改邪归正,何况此人功力既高,更极机警,是前往‘巫山’探事的理想人选。” 窦澄波听他这样说法,遂点了点头。 窦凌波面含微笑地,向钟奎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熊大杯当真从此改恶向善,我见了他时,倒要对他好好勉励一番。” 钟奎恭身道:“请示姑娘,属下还有甚么可供驱策之处?敬请姑娘传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窦凌波道:“我和章大侠、柴姑娘,先去‘巫山’,你则仍往各处查访有无其他可疑人物踪迹,据我推测,武林中,似有秘事,引起风云,‘四川’境内,不会再平静了!” 钟奎恭身问道:“属下遵命,-不知怎样舆姑娘连络?” 窦凌波想了一想笑道:“我们随时都留下行动方向,寻找起来,便较容易,方式则仍用本门中的‘鬼火传书’便了。” 钟奎连连点头,向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三人,抱拳施礼说道:“钟奎就此告别!” 话完,红袍闪处,便自纵出了钟馗庙,身法显得相当敏捷。 章凌峰看得笑向窦凌波道:“波妹,你这位属下的功力相当不错!” 窦凌波目注庙外,见钟奎身形业已去远,方压低语音说道:“此人极肯用功,艺业相当不弱,但我总是嫌他仿佛心机太多,稍为深沉一点。” 章凌峰叹道:“波妹此言差矣,我们所面对的凶徒,何等奸刁阴险,若不找位深沉机智之人,怎能得力?非但办不好事,可能连他自己,都会陷入危厄!” 窦凌波也不多辩,只是笑了一笑,拉着那始终不太说话的柴玉芝的手儿道:“芝妹,我们走趟‘巫山’,不管钟奎所探讯息,是否确实,那‘巫山十二峰’的百幻烟云,舆‘巫峡’中浪飞猿啼的优美景色,也可使我们一涤尘俗!” 章凌峰听得口虽不言,心中却在暗想:“外物感应,每因心情而异,像这位柴玉芝姑娘,到了‘巫峡’,耳听哀猿,目睹逝水,只怕不但不能荡涤胸中尘俗,反会更添伤感!” 柴玉芝仍然是缄默不言,只随同窦凌波举步,向酆都县外的江岸走去。 章凌峰一面随行,一面向窦凌波含笑问道:“波妹是打算乘船去么?” 窦凌波点头微笑,说道:“蜀道艰难,不是虚语,加上由‘酆都’前往‘巫山’,乃顺流而下,舟行自较陆地舒服得多,我们何不留点力气,等寻着凶徒,再施展呢?” 三人足下,均都不慢,展眼间便到了浪花滚滚的大江江边。 窦凌波果然早已准备妥当,有条相当华丽的大船,停在江岸相待。 章凌峰称赞道:“这条船儿,真够漂亮!” 窦凌波笑道:“不单船儿漂亮,船中所备酒食,更复充足精美,这是我向四川水路英豪‘两江龙女’楚双双所借来的寨主座舟,连操舟之人,全是一流好手,才可使章兄一路平安,好好赏鉴三峡风光,以尽我们川中同道的地主之谊。” 章凌峰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四川全省的水路英豪,是由一位巾帼奇人统率,我真是个孤陋寡闻,对这‘两江龙女’楚双双的大名,还是首次听到。” 窦凌波娇笑道:“章兄,你虽然第一次听说‘两江龙女’楚双双的名儿,却已和她见过面呢!” 章凌峰讶然道:“见过面?不……不会……” 他这“不会”两字,才一出口,窦凌波便抛过一瞥秋波,嫣然笑道:“怎么不会?章兄和‘两江龙女’楚双双的见面之处,就是适才在我师傅的‘九幽地府’之内。” 章凌峰略一回思适才之事,恍然有悟地,向窦凌波皱眉闻道:“这样说来,‘两江龙女’楚双双莫非就是假扮波妹模样全身……” 说至“全身”二字,章凌峰便顿住语音,俊脸发红地,不好意思把下面的“赤裸”二字,说出口来。 窦凌波虽极倜傥洒脱,也因楚双双是假捞自己身份,赤裸裸地,躺在章凌峰的眼前,而不禁从双颊之上,微泛红霞,赶紧截断章凌峰的话头说道:“这位楚双双姊姊虽然不拘小节,洒脱万分,但大节方面,却绝不苟且,异常豪爽正直,武学修为,也颇独得之秘……” 语音顿处,向章凌峰望了一眼,又复笑道:“楚姊姊如今因另有要事,不能同行,只向她借条船儿,等我们‘巫山’事了,再介绍章兄和这位‘两江龙女’,互相结识好么?” 章凌峰想起九幽地府中所见令人销魂荡魄的冶艳风光,急忙摇头叫道:“不必,不必……” 窦凌波一时之间,未曾会得意来,从妙目中闪射出诧异神色问道:“为甚么不必?衣冠自古多禽兽,草莽之中有琼瑶,我打算引介章兄结识的‘两江龙女’楚双双,虽居黑道,饶具侠风,章兄不应该看不起她……” 章凌峰摇手道:“波妹有所误会,我怎敢看不起这位领导全川水路豪客的巾帼奇英……” 窦凌波似乎有点不高兴地,冷然接道:“既然不是看不起她,我倒要问问你不肯结识我那位楚姊姊的理由了。” 章凌峰目光一注柴玉芝,想起可以用她作为借口,遂赶紧答道:“因为目前第一要务,乃是为柴姑娘缉凶复仇,藉以替我自己,洗刷声誉,其他事儿,均属其次,不必因而分心……” 窦凌波对于他这理由,似已接受,未再驳斥他,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所说为章兄和楚双双姊姊,引介之事,也非目前,是指‘巫山’事了,回到‘酆都’以后。” 说话至此,三人业已鱼贯登舟,那些相当雄健的舟子们,个个抱拳恭身,似对窦凌波甚为敬畏。 窦凌波目注众舟子中,一个年纪略长,似系为首之人,扬眉叫道:“高老三,麻烦你了,我要去趟巫山,舟中酒食等物,准备得够充分么?” 那名叫高老三之人恭身答道:“窦姑娘说那里话来,在下们能供姑娘驱策,实是万分荣幸,舟中酒食,不单充足,楚总寨主并吩附把她的特制佳醇,准备了一大罐呢。” 窦凌波喜道:“那一种特制佳酿,是‘猴儿酒’?还是‘香雪露’呢?” 高老三陪笑道:“楚总寨主飞笺传谕,说窦姑娘对她的‘猴儿酒’,业已饮得太多,故命在下取罐‘香雪露’,让姑娘换换口味。” 窦凌波侧顾章凌峰、柴玉芝,娇笑说道:“章兄、芝妹,你们的口福,着实不错,来来来,请进舱去,尝尝我楚姊姊平素绝少待客的特制佳酿‘香雪露’吧。” 说罢,一掀珠帘,舆章、柴二人,相偕走入舱内。 舱中,业已陈设了一席盛筵,但座位却仅仅摆了三个,杯盘酒具,均系银制,显得甚是考究。 窦凌波笑向高老三道:“你家总寨主太破费了,何须准备如此盛宴,只要有些下酒小菜,便……” 高老三不等窦凌波再往下说,便即接过话头,恭身陪笑答道:“我家总寨主知道窦姑娘的口胃,整桌盛筵,只有上船时一次,以后所准备的,都是窦姑娘平素爱吃的一些下酒小菜。” 窦凌波点了点头,一面伸手请章凌峰、柴玉芝入座,一面含笑说道:“章兄看见没有,这位‘两江龙女’楚双双姊姊,对我真是不错。” 说完,指着章、柴二人,向高老三说道:“这两位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仙霞逸士’章凌峰大侠,和柴玉芝姑娘,你只送一壶‘香雪露’来,便出舱招呼舟子,解缆开航,直放‘巫山’,不奉传呼,毋须进舱伺候的了。” 高老三喏喏连声,取来一只约可盛酒五斤的巨型磁壶,放在桌上,向窦、章、柴三人,恭身一礼,退出舱外。 跟着,便听得舟子们解去缆绳,使这条华丽大船,离岸驶行,顺流而下。 窦凌波取过两只精美磁蛊,斟了两盅酒儿,递向章凌峰和柴玉芝道:“章兄、芝妹,你们尝尝这‘香雪露’看,包管不同于一般俗酿,别具风味。” 章凌峰闻言,自然立即举杯,但柴玉芝却仍然带着满面幽怨,不曾动手。 窦凌波皱眉说道:“芝妹,你怎么了,连这样上好的酒儿,也不愿意饮上少许么?” 柴玉芝凄然一叹,幽幽说道:“不是我不肯饮,李谪仙说得好:‘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窦姊姊应该知道酒入愁肠,会化作甚么?” 窦凌波妙目双张,目中神光电闪,盯在柴玉芝的脸上,朗声说道:“化作甚么,要看我们自己,一般人虽然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我们难道不可振振雄心,奋奋壮志,把这入口佳酿,化作复仇火么?” 这番话儿,似乎激起了柴玉芝的雄心壮志,举起杯来,把杯中的淡绿佳酿,一倾而尽。 窦凌波失笑道:“芝妹怎会如此偏激?适才点滴不饮,如今却举杯鲸吞,这种酒儿,是要浅斟慢酌,细细品尝的呢。” 章凌峰一旁笑道:“波妹不要强人所难,饮酒之人,心情各异,你任凭柴姑娘自适所适便了。” 窦凌波看了章凌峰一眼,点头笑道:“好,我们各适所适,章兄刚才尝过这‘香雪露’,觉得风味如何?” 章凌峰笑道:“酒之美劣,首重水质,次重年份,此酒既是以梅枝积雪所酿,且至少窖贮十年以上,清隽二字,已称佳选,唯……” 他说到这个“唯”字,竟顿住话头,未再说将下去。 窦凌波秀眉双扬,娇笑说道:“想不到你这‘仙霞逸士’,竟是杜康知音,章兄莫存避忌,尽管照直批评下去。” 章凌峰又举起杯来,饮了少许,细一辨味,方继续含笑说道:“据我品尝,此酒酿制时所用积雪,大半取于梅枝,少数取于梅蕊,故而‘清’字虽得,‘香’字稍差,倘若再多费一点事儿,完全以梅蕊积雪酿制,便毫无挑剔,可称酒中绝味的了!” 窦凌波抚掌笑道:“高明,高明,章兄连一杯酒儿,尚未尝完,便能作出如此论断,着实高明得很,我那位‘两江龙女’楚姊姊若是在座,必然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章凌峰微笑不语,边自挟了一些精美菜肴,入口咀嚼,边自眺赏船-以外的江岸景色。 任凭章凌峰舆窦凌波二人,如何宽慰,如何劝解,柴玉芝却仍沉默寡言,始终愁锁眉尖,恨堆眼角,一副幽怨神色。 窦凌波委实拿她无法,只得暂时不加理会,向章凌峰含笑问道:“章兄,你是当代大侠,在陆路上自然武艺精绝,但不知水性如何?” 章凌峰说道:“我对于水性,不是不通,只是极为平凡而已,谈不上‘精绝’二字。” 窦凌波含笑说道:“识得水性最好,若是一只旱鸭子,则在这波涛湍急的江上行动,便有点不大方便。” 说至此处,想起柴玉芝,便偏过脸儿,把语音放得极为和蔼地,向柴玉芝问道:“芝妹,你呢?你的水性如何?” 窦凌波既然有问,柴玉芝不能不答,遂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识水性,如今坐在船上,看着这湍急江水便觉有点头晕,正是窦姊姊所说的旱鸭子呢!” 窦凌波听得柴玉芝丝毫不识水性,不禁把两道秀眉,微微一蹙。 但窦凌波眉儿微蹙立展,仍向柴玉芝温言笑道:“不要紧的,芝妹虽然不识水牲,但有我和章兄在旁保护,加上这船上弟兄,全是赛蛟龙的一流水中健儿,足可应付任何风险的了!” 这时,江流湍急,风浪颇大,船身起伏不定,柴玉芝遂接口问道:“窦姊姊,你所说的风险,是指天然风险,抑或人为灾害?” 窦凌波笑道:“三峡行舟,古称绝险,若在‘巫山’左近,果真遇上凶人,又有一番厮杀,我们大概对于天然风险,和人为灾害,均应刻意提防的呢!” 说至此处,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了一粒此核桃略大的乳白色珠儿,向柴玉芝手中递去。 柴玉芝讶然间道:“窦姊姊这是何意?你为何要给我这……这颗珠儿?” 窦凌波道:“芝妹休小看这颗珠儿,无甚光泽,不太起眼,其实它倒是件无价之宝,名叫‘辟水犀珠’,可使佩带之人,入水不溺……” 柴玉芝听得连摇双手说道:“这等罕世至宝,小妹更不敢要……” 一语未毕,窦凌波便含笑接道:“芝妹不要推辞,我并不是要把这‘辟水犀珠’送你,只是暂时借你佩带,等到‘巫山’事了,还要向你索回的呢!” 窦凌波既然这样说法,柴玉芝自然不能再复推却,只得满口称谢地,把那一颗“辟水犀珠”,极为谨慎地,拢向怀中收起。 窦凌波见她收起珠儿,从脸上浮起一丝慰然微笑,向舱外叫道:“高老三。” 高老三答应一声,从舱外走进,目注窦凌波恭身问道:“窦姑娘有何吩咐?” 窦凌波道:“此去‘巫山’顺风顺水,尽量催舟,等到事毕回头,再慢慢领略沿途景色便了。” 高老三喏喏连整,依言传谕,船速果然立即加快,宛如急箭般,在惊涛骇浪中,顺流而下。 窦凌波又对章凌峰、柴玉芝笑道:“章兄、芝妹,我们各自用功吧,既可作些准备,应付狡猾强敌,又可避免外物相扰,使灵台朗彻一点。” 章凌峰连连点头,首先饮完杯中“香雪露”后,静坐行功。 窦凌波舆柴玉芝也相继凝神饮气地,作起内家妙诀。 三人神与天会,遍体融融,也不知过了多久,高老三入舱禀告:“窦姑娘,已到‘巫山’县界,请示姑娘,船是顺峡而行,还是觅地拢岸?” 窦凌波双目一睁,毫不致虑地,向高老三说道:“你吩咐弟兄们觅地将船拢岸,我们非下去探查不可,若是贪图舒适,老是坐在船上,又能看见甚么?” 高老三遵命而出,那群水上英豪的操舟本领,着实非凡,果于巫峡激流之中,异常安稳,并异常迅速,将船靠泊岸边。 窦凌波与章凌峰、柴玉芝三人,正欲下船,高老三又陪笑问道:“我家总寨主命我们任凭窦姑娘驱策,姑娘要不要带些人去,他们对于‘巫山十二峰’地势,比较熟悉。或许……” 窦凌波笑道:“‘巫山十二峰’也是我旧游之地,并不陌生,无需向导。” 语音至此略顿,秀眉双蹙地,想了一想,又向高老三道:“高老三,把你们两江总寨所特制‘双龙火箭’给我一根。” 高老三立即取出一枚小小铁筒递过,并含笑说道:“姑娘只消以筒口对天,或是向上斜举,再把筒底崩簧一按,火箭便可射出,高度达到十四五丈,夜间并有强烈红光,多远都看得见呢!” 窦凌波接过那筒火箭,点头说道:“你们不许擅自离船,我在必需召人相助之际,便放起这‘双龙火箭’。” 高老三暨船上群豪,均一齐领命恭身,窦凌波遂偕同章、柴二人,离船登岸。 章凌峰笑道:“根据钟奎所获讯息,也不过只有三数可疑人物,秘密入川,我们若是找到他们,似足应付,用不着再召人为助的了。” 窦凌波笑道:“常言n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既有那些人手,还是叫他们准备待命为……” 她这准备待命为妥一语中的最后一个“妥”字,犹未出口,便“咦”了一声,玉脸上露出惊疑神色。 章凌峰首先发觉窦凌波神色变化,诧然问道:“波妹,你……你有何发现?” 窦凌波不答所问,突然掠身而起! 身在半空,方对章凌峰叫道:“章兄不必多问,你和芝妹,快随我来!” 章凌峰与柴玉芝只得带着纳闷心情,施展轻功,随着窦凌波,往左侧一座高峰之上,匆匆赶去。 由于所行方向,章凌峰与柴玉芝的目光,自然是向前搜索。 他们略一扫视,便发现那座高峰半腰,原本满布碧绿苔藓的削壁之下,堆放了一大堆苍黄与灰色相间的物体。 柴玉芝讶道:“窦姊姊,那堆苍黄与灰色相间的,是甚么东西,我怎么看不出呢?” 窦凌波边自向那峰腰之上,施展轻功,纵跃攀登,边自答道:“如今距离太远,我也看不出来,所以才想走到近前,仔细看上一看。” 说话之间,因人已行近,目光为山崖所遮,对于那堆奇异的物体,反而一无所见。 在窦凌波与柴玉芝互相答话之间,章凌峰是剑眉双蹙,默默寻思。 如今,她们语音一顿,章凌峰却扬眉说道:“猿猴之中,虽然偶有黑白,但毕竟以苍黄与灰色为多,我们所见的那堆东西,会不会是猿尸呢?” 窦凌波闻言一怔,先是摇了摇头,旋又想起甚事地,点头说道:“钟奎所得秘报,有人在巫山惨杀猿猴,故而章兄所猜,大概有点道理!” 柴玉芝道:“有道理么?我不明白那群神秘凶人,为何要惨杀这样多的猿猴则甚?” 章凌峰笑道:“那堆东西,究竟是不是猿尸,还说不定,我们且等到了近前,看个明白再说。” 这时,距离高峰半腰,堆积灰黄奇异物体之处,只有五六丈高下的一片斜陡山坡。 窦凌波因心中好奇,遂足下加了功劲,提气纵身,一跃而上。 章凌峰一见她的轻功造诣,便知这位“酆都玉女”,业已尽得乃师“幽冥大帝”包效肃的真传,一身武学,端的精绝,可能会超越自己。 他一面暗赞,一面向柴玉芝投过一瞥询问性的眼色。所谓“询问性的眼色”,就是章凌峰不知柴玉芝是否登得上这片相当陡削的斜坡,但又不便直言相询只得用眼色代替。 柴玉芝果然领会得出章凌峰这种意含询问的眼色,向斜坡看了一限,低声说道:“多谢章大侠关心,这片斜坡,虽极陡削,但只有五六丈高,大概还难我不倒,中途点足借力,分作三次,也便可纵上去了。” 说完,顿足飞身,一纵两丈地,便向那片陡削山坡飞射而上。 章凌峰生恐她有所失闪,遂随在柴玉芝的身后,以便照应。 这样走法,自较窦凌波要慢上不少。 故而,他们才上得半坡,窦凌波已在坡上发话,高声叫道:“章兄,你猜得不错,这峭壁之下,果然是一堆猿尸,为数似有百十头呢!” 章凌峰舆柴玉芝闻言,遂双双足下加劲,一跃而上。 果然,那片碧油油的峭壁以下,堆叠着百十来头猿尸,章凌峰便缓步向前,细加察看。 他才一注目,便转身叫道:“波妹舆柴姑娘过来。” 窦凌波拉着柴玉芝的手儿,应声跟过,向章凌峰含笑问道:“章兄,你是否有甚重要发现?” 章凌峰点了点头,伸手拉起一具苍黄的猿尸,指着它天灵盖上的二个圆型血洞,向窦凌波和柴玉芝扬眉说道:“波妹舆柴姑娘请看,这是甚么伤痕?” 柴玉芝首先说道:“这好像是被甚么管状硬物所伤,与‘追魂使者’钟奎所得有人以毒针伤猿的报告不合。” 她的语音方落,窦凌波却摇头说道:“从这只死猿四肢微见痉挛抽搐的情状看来,其致命原因,仍系中毒,至于这天灵盖上的小小圆洞,恐怕另……有蹊跷?” 柴玉芝不解问道:“另有蹊跷?窦姊姊此话怎讲?你认为是另有甚么蹊跷?” 窦凌波眼珠微转,未曾答覆柴玉芝所问,却向章凌峰问道:“章兄,请你多翻转几具猿尸看看,是否每具头上,都有这么一个圆洞?” 章凌峰点头笑道:“波妹确实高明,至少我已发现四五具猿尸的天灵盖上,都有这圆型小洞。” 他边自说话,边自动手翻转了十来具猿尸,果然每具猿尸均有这种伤痕,死法毫无二致。 柴玉芝看得怵目惊心地,秀眉双蹙,望着窦凌波,“咦”了一声讶然叫道:“窦姊姊,你说的‘蹊跷’二字,果然对了,莫非这些神秘凶人之中,有人嗜食猴脑?否则怎会每具猿尸的天灵盖上,都有个小圆洞呢?” 窦凌波闻言之下,点了点头,向章凌峰一挑秀眉,含笑说道:“章兄,我正在猜测这圆型小洞,究属何物?如今竟被芝妹一口道破,定是有人于杀猿之后,再以管状物体,吸食猿脑!” 章凌峰道:“一般人享用猿脑,虽然生取,仍以上汤烫熟,然后再吃,听来已觉残忍!像这样就着猿尸,生生吸食,何异茹毛饮血,看来这些凶徒,纵与我们所查之事无涉,似不可放过,至少要好好警戒他们一番,不许如此嗜杀伤生的了!” 窦凌波皱眉道:“章兄之语,虽合我心,但眼前只见猿尸,不见凶徒……” 一语未毕,这位“酆都玉女”的语音忽顿,妙目凝光地,投注那为数逾百的大堆猿尸之上。 原来,窦凌波说话之间,瞥见那大堆猿尸以内,似乎有甚物体,动了一动! 她疑心人藏猿尸之中,遂冷笑一声,目闪神光,朗声说道:“朋友,为了口腹之欲,杀害这多生灵,未免太以残忍!你究竟是甚么东西变的,莫用躲躲藏藏,替我滚出来吧!” 经她这一朗声叱责,章凌峰与柴玉芝的四道目光,也均投向猿尸堆中。 窦凌波语音了后,猿尸堆中,果然有活物钻出。 首先出现的,是一颗黑黑小头,跟着全身现出,并非窦凌波意料中的残忍凶人,竟是一只黑色小猿。 第二章 山头获异兽 江岸遇凶人 这小猿身仅一尺高下,尾长却几达三尺,通身墨黑,油光水滑,配上一对金睛委实极为可爱! 它从猿尸堆中钻出以后,闪动着两只金睛,电扫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三人,目光中现出了疑虑惊惧神色! 窦凌波先是一怔,然后目注那黑色小猿,把语音放得极为柔和地,含笑说道:“小猴不要害怕,我们不是杀害你同类的那些万恶凶人!” 章凌峰正在暗笑窦凌波对猿发话之举,何异对牛弹琴?谁知那只长尾小黑猿,竟仿佛懂得人言,不单目光中疑惧之色渐祛,并慢慢向窦凌波身前,走近两步。 窦凌波见这长尾小黑猿,彷佛通灵,不禁高兴得把语音变得格外温和地,低声叫道:“小猴子,你懂话么?那真可爱,来,让我抱一抱你!” 说到“抱一抱你”之际,她便先把两手轻拍,然后双臂一张。 她刚刚作出这个拥抱动作,黑影闪处,那只长尾小黑猿,竟捷如电掣地飞身纵来,异常温顺地,紧偎在窦凌波怀中。 窦凌波低下头去,在黑猿那张小毛脸上,亲了一亲,把它搂得紧紧地,向章凌峰、柴玉芝扬眉笑道:“章兄、芝妹,有了这只通灵的小东西,可以利用,我们‘巫山缉凶’一事,便容易多了——” 章凌峰也觉这长尾小黑猿,十分可爱,遂一面伸手摸摸它身上的墨黑猿毛,一面向窦凌波问道:“波妹,你打算怎样利用它来帮助我们查缉那些杀猿吸脑的凶徒所在?” 窦凌波偎着长尾小黑猿,向它耳边说道:“你长得又小又黑,我就叫你‘小黑’吧,你知不知道你这些同类,是怎样死的?” 长尾小黑猿点了点头,从窦凌波怀中挣落,又钻入那大堆猿尸之内。 柴玉芝看得失声叫道:“像这样通灵的小东西,一定是久经高人调教,若说天生如此,我决不信。” 章凌峰听得颇表同意地,颔首接道:“柴姑娘猜得有理。” 他一语方出,那被窦凌波取名“小黑”的小黑猿,已从猿尸堆中,再度出现。 章凌峰与柴玉芝,均自住口不言,目注“小黑”,看它重入猿尸堆中之举,是去作些什么? 小黑仍然纵入窦凌波的怀中,小爪伸处,向窦凌波献出一根寸许小针。 窦凌波拈起针儿,看了一眼,见针尖隐隐暗蓝,便对章凌峰叫道:“章兄,这根毒针,便是杀猿之物,你拿去与‘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遗体上所寻得的毒针互相对照一下,看看有无二致?” 章凌峰从怀中取出“独目天曹”柳子严所交给他的两根针,舆灵猿“小黑”所取来的猿尸毒针,仔细观察,互相比照。 窦凌波认为两种毒针,多半相同,便和章凌峰仔细观察之际,含笑叫道:“章兄,你的观察结果如何?依照情势判断,两种针儿,多半相同,不会有二致吧?” 谁知她的话音一了,章凌峰却剑眉深皱地,摇了摇头,苦笑答道:“波妹,这一卦你算错了,两种针儿之上的所淬毒质,是否相同,虽尚不得而知,但若从外形看来,却并不一样,有些差别呢!” 说完,把二根毒针,同放掌上,向窦凌波、柴王芝加以展示! 窦凌波与柴玉芝全是目光锐利之人,一看便知两者之间,果有差别。 那两根毒针单独看来,形状长短,彷佛相同,但同置掌上,细加分辨,便可看出“西川怪叟”龙天武遗体的毒针,要此灵猿“小黑”从猿尸堆中所寻来的毒针,细上一些,也短了少许。 窦凌波略加注目,以一种颇感意外的神情,向章凌峰皱眉说道:“章兄,虽然这两种针儿,并不完全一样,但我仍觉得两者之间,定有密切关系!” 章凌峰颔首道:“我的看法,舆波妹相同,‘西川怪叟’龙老人家遇害之事,因事过境迁,更是杳渺难追,我们目前只有先找出杀猿凶徒,试试可能从他们身上,查出其他有关线索!” 窦凌波正听得连连点头,柴玉芝忽有所见,指着她怀中说道:“窦姊姊快看,你的‘小黑’哭了!” 窦凌波低头看去,果见有一粒粒的泪珠,从“小黑”的眼眶之中流出,滴在自己的衣襟之上。她以为“小黑”伤悼同类惨死,还轻拍它的眉头,低整慰道:“小黑不要伤心,我们来想个办法,找出凶徒,替你同类报仇……” “小黑”听至此处,摇了摇头,似乎表示自己落泪之举,并非为伤悼同类。 窦凌波反应灵敏,是朵解语之花,见状之下,心中会意,讶然叫道:“小黑,你并不是为了伤悼同类,却又是为了甚么哭呢?” “小黑”目中闪动泪光,抬起它那毛茸茸的小爪,向右前方一座高峰的近顶之处,指了一指。 窦凌波目光一注,扬眉问道:“你要我们去那里么?” “小黑”把颗小小猿头点了一点、目光凝视窦凌波,似乎流露焦急神色。 柴玉芝道:“我认为‘小黑’如此通灵,必经高人调教……” 语音至此略顿,轻抚“小黑”问道:“小黑,你要我们去的所在,是不是你主人所居之处?” “小黑”闻言,先把头儿点了几点,然后又摇了两摇。 它这先点头后摇头之举,倒把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三人弄得莫名其妙。 窦凌波因深爱此猿,遂扬眉说道:“无论芝妹猜得对是不对,我们且跟‘小黑’前去,看上一看,不就明白了么?” 窦凌波的语音才了,黑色长尾小猿,便从窦凌波的怀中,挣扎落地,向她适才所指右前方那座高峰的近顶之处,急急飞纵而去。 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三人,自然均施展轻功,紧随其后。 猿猴的纵跃天赋,本非人类所及,何况这只被窦凌波起名“小黑”的长尾小黑猿,更是异于一般普通猿猴的通灵异种? 章凌峰与窦凌波因资质太好,修为甚高,尚可勉强追随,但柴玉芝却于紧紧追随了二三十丈之后,就有点显然力弱,追不上去。 章凌峰笑道:“波妹,你且携带柴姑娘,我来叫‘小黑’稍慢一点,不要跑得这样快法。” 窦凌波方一点头,章凌峰还未向“小黑”招呼之际,“小黑”竟已自动把它的飞纵去势慢了下来。 柴玉芝道:“窦姊姊,‘小黑’竟自动把脚步放慢了呢,可见得这只猴子,着实通灵……” 章凌峰接道:“不是自动减慢,大概是到了地头,波妹难道没有看见,近峰顶处的削壁之上,有个黑黑洞口么?” 窦凌波微笑道:“我看见了,不单看见,并且知道洞中不太平静,可能有点花样。” 柴玉芝听至此处,诧然问道:“窦姊姊怎知洞中藏有花样,莫非你除了武功精绝,智力高超以外,还能掐会算?” 窦凌波失笑道:“芝妹说那裹话来,我若能掐会算,岂不可立算出你的血海深仇是谁,不必再这样大海捞针,寻寻觅觅地,瞎摸索了。” 说至此处,发现引起柴玉芝的伤心,使她目中充满泪水,遂赶紧改口说道:“我是从‘小黑’于接近洞口时,脚步突然放慢,行近时,并有点躲躲闪闪,才猜出这石洞之中多半隐藏花样,有点蹊跷!” 他们说话至此,业已走到距离那黑暗洞口,仅约七八尺远之处。 柴玉芝指着那座石洞,向窦凌波,紧蹙双眉,讶然发话问道:“窦姊姊,这洞口只有尺许方圆,不似能够住人,‘小黑’却把我们带到此则甚?” 窦凌波未答柴玉芝所问,突然双眉一挑,向柴玉芝暨章凌峰正色说道:“芝妹、章兄,你俩注意点,这洞中不是住有凶人,便是藏有甚么厉害毒物,你看小黑那副样子,它把一身黑毛,都根根直竖地,向洞中发威了呢!” 章柴二人,目光注处,果然发现那只长尾小黑猿,全身毫毛,根根竖立,双爪在胸前虚抱,半蹲半立地,注视洞口,喉中并发出了低微“呼呼”之声! 窦凌波见了长尾小黑猿的这副神情,越发怜爱,向它低声说道:“小黑,看情形,洞中定然藏了你的厉害对头,你不要管它是甚么东西,你且把它引将出来,由我们替你除掉雪恨就是!” 那长尾小黑彷佛当真听得懂人言,先向窦凌波合爪连拜,点了点头,然后对洞中发出几声凄厉猿啼,似含挑战意味…… 猿啼起际,洞中起了两声儿啼。 “小黑”的啼声,本就不高,洞中儿啼,此它更低,但却极为凄厉,听在耳中,有点慑人心魄,会使人周身起栗。 窦凌波边自目注洞口,边自向章凌峰、柴玉芝二人,低低说道:“看来这凄厉儿啼定是发自甚么凶毒蛇虫,并马上就要出现,章兄、芝妹,请准备一下,最好随身以暗器,遥遥对付,不必近身,免得万一会沾染上甚么奇异毒质。” 章凌峰皱眉道:“我向来不用暗器,波妹既如此说法,就随便弄上一把飞蝗石吧!” 说完,伸手抡起一块碗大山石,双掌一合,击成无数碎块,握在手中备用。 柴玉芝道:“小妹自知功力薄弱,为了报仇,曾苦练了两三件厉害暗器,如今且拿这洞中怪物,开斋试手,让它尝尝我的‘七星封喉弩’吧!” 她边自发话,边自从怀中摸出一个杯口粗细,八九寸长短的黑色铁筒,持在手内。 窦凌波笑道:“好,章兄准备了‘飞蝗石’,芝妹要让它尝尝‘七星封喉弩’的滋味,我就送这怪物一掌‘铁翎箭’,倒看它有什铜筋铁骨,是否消受得起?” 话方至此,洞中又是一声儿啼! 随着这声儿啼,一线银光,带着一股奇腥气息,从洞中飞射而出。 长尾小黑猿动作十分敏捷,拉着窦凌波的衣襟,电疾后退丈许。 章凌峰、柴玉芝二人,自然同一齐行动。他们退后数丈许,注目细看,只见在那黑暗洞口,出现了一条奇形小蛇。 不,“奇形”两字,没有问题,但这个“小”字,却似乎有点失当。 因为这条蛇儿的蛇身虽细如人指,长度则约在一丈以上。 通体银白,蛇头又阔又扁,其形如铲,不见双睛,却在它那铲形扁头之上,有七点小小三角形的暗蓝星光,不住闪烁! 章凌峰与柴玉芝从未见过这等奇形怪蛇,但仅从外貌看来,已知毒性极重,凶厉无比! 窦凌波则识得这种怪蛇来历,全身一震,秀眉立皱地急急叫道:“章兄、芝妹,千万小心,这是极为罕见的‘银线七星蛇’,不单毒性极重,周身坚逾精钢,宝刀利斧,所不能断,只有头上七星凶睛,是它制命要害,芝妹的‘七星封喉弩’,或许可派点用场,但千万不能容它近身,风闻这种怪蛇,会喷毒呢!” 长尾小黑猿听得不住把头连点,似是表示窦凌波之语,说得丝毫不错! 章凌峰侧顾柴玉芝问道:“柴姑娘,‘七星封喉弩’的弩箭数量,多是不多?倘若用完……” 柴玉芝接口道:“我炼了七七四十九根毒弩,是在筒中,可装七次,为这‘银线七星蛇’,用上两筒,无甚么关系,章大侠不必顾忌,你要我怎样施展?” 章凌峰道:“对付这等毒物,必须以毒攻毒,才易收效,柴姑娘请准备停当,伺机瞄准它那七星怪目施为,如今先由我和波妹,用‘飞蝗石’和‘铁翎箭’,对它撩拨一下,等它凶性大发,主动攻人之际,柴姑娘便比较容易得手!” 柴玉芝连连颔首,从怀中又取出一只莲蓬形暗器,扬眉说道:“我还有一枚‘夺命金花’暗器,其中是装了无数淬毒金针,索性一并……” 窦凌波不等她往下再说,便摇了摇头,向柴玉芝含笑说道:“芝妹不必再浪费这枚‘夺命金花’,因为你的‘七星封喉弩’,既淬剧毒,只要打瞎一只三角怪目,这‘银线七星蛇’,也没有命了,何况除了三角怪目以外,此蛇身上下,坚逾精钢,不必另外对它多费手脚的了!” 柴玉芝闻言,自然听从窦凌波之言,把那枚“夺命金花”收起。 这时,章凌峰扬眉道:“波妹舆柴姑娘注意,我给它一掌‘飞蝗石’,看看是否可把这‘银线七星蛇’激怒?你们把握机会,随时出手!” 话音一了,掌中两把碎石,已如满天花雨般,向盘在黑暗洞口的“银线七星蛇”密洒而出! 章凌峰因知毒蛇厉害,是以凝足实力,贯于双掌施为。 这样一来,虽然只是一些碎石,又舆漫空钢钉,有何差异? 那条“银线七星蛇”,因凶毒异常,平日无论虫兽飞禽,或其他蛇类,都对它十分畏惧,几曾受过如此撩拨?故而只是盘踞在洞口发威,想不到这面前的三人一猿,竟敢向它先行动手! 等到它觉得不对,整个蛇身周围,已被章凌峰凝足真力所洒的碎石布满! 这种情况之下,任凭那条“银线七星蛇”怎样灵活厉害?也无法逃得万石击体之厄。 它通体坚若精钢,宝刀利斧,亦不能断,自然不怕这些散碎乱石袭击。 但那七只三角形的凶目,却与其他蛇兽的眼睛一样,是必须善加保护,难挨重击的全身最脆弱所在! “银线七星蛇”一见乱石罩身,立时将七只三角凶睛,一齐闭上。 这种动作虽然快捷,仍未及时,七只凶睛中的靠左两只,竟于尚来闭阖的刹那之前,被章凌峰所发碎石,恰巧击中! 一声极难听的儿啼起处,“银线七星蛇”头上的七点三角星光,一齐不见,全身也化为一根银线似的,向那发石打它的章凌峰,电疾凌空穿去。 章凌峰知它凶毒,早作预防,碎石才一出手,人已右飘丈许,并向窦凌波、柴玉芝连打手式,要她们避过正面! 窦凌波提防“小黑”向“银线七星蛇”衔仇拚命,乱了步骤,遂拉着这只通灵小猿,闪身纵向了左面削壁以下的一株巨树之后。 柴玉芝则因有任务在身,手握“七星封喉弩”弩筒,人往右闪,舆章凌峰采取同一行动。 三人一猿,既分左右闪开,那“银线七星蛇”的飞射之势怎肯就此干休? 不肯干休,必须继续追袭,但在继续追袭之前,它又非先看清仇敌章凌峰如今何在不可。 于是,这条“银线七星蛇”,不能老是闭目作战,必须睁开它那已瞎却两只,还残余五只的三角凶睛! 柴玉芝算准它必定有此一着,所冒险等待的,也就是这个机会。 柴玉芝虽舆章凌峰同向右闪,却没有章凌峰闪得远,只略为避开正面,手持“七星封喉弩”筒,比准“银线七星蛇”的落身所在。 “银线七星蛇”的残余五只三角凶目才开,柴玉芝的弩筒立按! “铮!……” 蛇开眼舆人按簧,是同一时间的动作。不,略有先后,严格说来,应该是蛇一开眼,人立按簧! 七线银光,疾如电闪,那五只三角凶睛,立刻又瞎了三只! “银线七星蛇”痛得全身乱抖,怒极之下,不顾一切地,飞身向柴玉芝横扫而去。 柴玉芝站得距离“银线七星蛇”,本不甚远,一击得手之下,心中狂喜,未免略为分神,加上“银线七星蛇”怒极狂攻,动作如电,等她惊心欲避之际,已然稍晚,似乎难逃这蛇鞭一击之厄! 幸而章凌峰始终都在注意情势变化,一见柴玉芝处境危殆,赶紧纵身横跃而来,并在半空中便高声叫道:“柴姑娘不必闪避,尽量提气上纵,我会接应你脱出险境!” 柴玉芝耳中闻言,身形立拔,章凌峰恰巧纵到,半空中,伸手一带,便把柴玉芝带得飞出丈许,落在窦凌波和“小黑”左近。 “叭!”的一声巨响起处,碎石如飞,四散星飞! 这是“银线七星蛇”一记扫空,收势不住,以致把块矗立巨石,击得粉碎。 倘若柴玉芝人被击中,则纵不被击得腰骨折断,也非被扫成肉饼不可! 章凌峰身形落地,向窦凌波叫道:“波妹,你招呼柴姑娘,我去再加上两记重手,把这条凶毒蛇儿除掉!” 说至此处,柴玉芝摇头接道:“大概用不着再劳动章兄费力气了,我那‘七星封喉弩’是为了炼来报仇之用,毒性甚烈,见血封喉,这怪蛇已被打瞎三只凶睛,片刻间,必会死亡,无须再对它加甚重手的了!” 章凌峰听了柴玉芝这样说话,遂不再行动,遂与窦凌波等,对那“银线七星蛇”,遥遥注视。 果然,那“银线七星蛇”于扫碎巨石之后,凶威大减,在地上不住扭来扭去,彷佛难过已极。 窦凌波手中牵着“小黑”,侧顾柴玉芝,含笑说道:“芝妹‘七星封喉弩’的威力真强,这‘银线七星蛇’果已毒发,眼看死在即刻……” 这时,“小黑”突然似欲挣脱窦凌波的手,目注“银线七星蛇”,喉中发出了“呼呼”声息! 窦凌波猜出这只通灵小猿心意,不肯放手,反而牵得更紧地,含笑叫道:“小黑不要着急,这条怪蛇业已重伤,垂死在即,你这时和它拚命,多么划不来哩。” 说话间,那条“银线七星蛇”,已停止扭动,仅剩下两只三角凶睛,也倏然闭合。 窦凌波微微一笑,说道:“好了,怪蛇死了,小黑若想在它身上,有所泄愤,你就去吧。” 话完,把手一松,“小黑”便像脱弦急矢般,一纵而去。 章凌峰剑眉一蹙,高声叫道:“小黑小心,这怪蛇像是诈死!” 这句话儿,把窦凌波、柴玉芝二女,都听得一怔,对章凌峰投过了讶异询问眼色。 灵猿“小黑”,却未加理会,毫不停留地,依然视准“银线七星蛇”,电疾扑去。 就在“小黑”扑到距离挺在地上,业已不动的“银线七星蛇”仅约五六尺远之际—— “噗”的一声,先从“银线七星蛇”的口中,喷出一缕黑烟,迎向“小黑”。 窦凌波失声叫道:“不好,这条怪蛇,果然诈死,它……它竟然对‘小黑’喷毒……” 这位“酆都玉女”,关心“小黑”,业已情急,但章凌峰反而笑吟吟地接道:“波妹别急,‘小黑’通灵,它适才听我揭破怪蛇诈死,已有戒心,这样纵身猛扑,恐怕是故意诱敌!” 听至此处,已有事实证明,证明章凌峰所说之语,全是正确判断。 原来那条“银线七星蛇”,虽是诈死,却也毒发,只剩奄奄一息! 在这种情况下,它无法求逃,更无法求胜,只是想捞同一点本钱,或人或猿,随便拉上一个来垫背陪死而已。 “小黑”首先扑来,“银线七星蛇”遂在张口喷毒以后,勉竭余力,扬起半截身躯,跟着向“小黑”咬去。 “小黑”猛扑之势,果是故意诱敌,半空中略一偏身,便闪过“银线七星蛇”所喷毒液,跟着双爪一伸,又将随后攻来的蛇颈七寸部份,扣得紧紧! 一声厉啸之后,“小黑”利爪双分,显示了它这异种灵猿的天生神力,竟把那条业已死了大半的“银线七星蛇”,扯成两段,洒落一天血雨。 窦凌波看得连连鼓掌,为“小黑”喝采,并对章凌峰扬眉叫道:“章兄,我有两个问题!” 章凌峰道:“波妹有甚问题,尽管提出来。” 窦凌波道:“这两个问题,均属眼前之事,第一个便是章兄怎知‘银线七星蛇’诈死?” 章凌峰笑道:“因为我发现它于停止扭动后,所残余的两只三角怪眼,闭得太快,不像是垂死时的徐徐闭阖。” 窦凌波“哦”了一声,指着如今正弃去两段蛇尸,正在草树上擦拭双爪血渍的灵猿“小黑”笑道:“第二个问题是章兄怎知‘小黑’已有戒心,它飞扑之举,只是故意诱敌?” 章凌峰笑道:“这问题的答案,更是简单,因为我提醒怪蛇可能只是诈死之际,‘小黑’曾向我眨眨眼睛,岂不表示它业已注意,所以明知故犯,只意在诱敌而已。” 柴玉芝也在一旁赞道:“章兄观察入微,真够细心……” 章凌峰道:“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这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何况波妹与柴姑娘均全神贯注,手握利器,准备继续攻击,心情自较紧张,我则业已撒出两把‘飞蝗石’,在一旁无事静观,自然容易看得比较清楚一点!” 他的语音至此略顿,目光向窦凌波瞥了一瞥,轩眉笑说道:“波妹所提出的两项问题,业已经我解答,如今我也要提出一项问题。” 窦凌波嫣然笑道:“章兄有甚话要想问我?” 章凌峰摇头道:“这问题不是向波妹请教,而是准备向灵猿‘小黑’提出。” 说至此处,转向“小黑”问道:“小黑,我看你对于这条‘银线七星蛇’,恨毒甚深,却是为了何故?” “小黑”一声悲啼,目中泪光闪烁,竟一纵七八丈的,向那峭拔高峰驰去。 窦凌波不防“小黑”要走,一把不曾抓住,连声急叫“小黑”,“小黑”也未加理会,不消多久,便消失在那峭拔高峰的树丛内。 窦凌波对此通灵小猿,十分喜爱,见此情形,不禁好生心痛地,向章凌峰白了一眼道:“章兄,都是你,你把我的‘小黑’问得跑了,看你是怎样赔我一只?” 章凌峰目注“小黑”去处,剑眉双蹙,略一寻思后,方对窦凌波笑道:“波妹不要着急,我看这只灵猿,颇能择主,对你已有感情……” 窦凌波急急接道:“我也觉得它对我甚是投缘,但它为何要逃走呢,那样连声叫它,它却不肯回头!” 柴玉芝道:“也许它不是逃走,只是有事……” 一语未毕,手指那座峭拔高峰叫道:“窦姊姊快看,那不是你的‘小黑’回来了么?……咦,它双爪之间,还抱了甚么东西?” 窦凌波舆章凌峰一齐抬头,循着柴玉芝的指示看去,只见“小黑”身形,快得宛如风驰电掣,转眼间,已从峰上凌空飞降。 到了近前,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方看出它爪间抱的是只已死去的较大黑猿。 柴玉芝指着那只已死去的较大黑猿,向“小黑”问道:“‘小黑’,这是不是你的妈妈?” “小黑”点了点头,窦凌波这才恍然大悟地,向章凌峰说道:“章兄,我明白了,‘小黑’的妈妈,定是被那‘银线七星蛇’害死,它才对那怪蛇,那等痛恨地,誓死相搏,报此血仇!” “小黑”听得从目中流下两行泪水。 窦凌波向柴玉芝叫道:“芝妹帮帮手,我们打个坑儿,先把‘小黑’的妈妈埋掉。” 埋完那已死黑猿,窦凌波便把满面泪痕的“小黑”,紧紧抱在怀中,并偎着它那张小毛脸,低声说道:“‘小黑’,你已经没有妈妈,以后便跟着我,不再离开好么?” “小黑”连连点头,紧偎在窦凌波的怀中,对她十分亲热。章凌峰灵机一动,向窦凌波笑道:“恭喜波妹,从如今起,‘小黑’便真正是你的了,我想问问你的小黑,它是否能够帮我们作件事情?” 窦凌波微笑道:“章兄说那里话来,你怎么措辞遣句,这样客气?我的就是你的,有甚么事儿,你尽管吩咐‘小黑’就是。” 这几句话儿,听在章凌峰的耳中,令他遍体栩栩,觉得十分受用。 其实别的话儿,全是多余,尽在那句“我的就是你的”区区六个字儿之中,已可领略到这位“酆都玉女”对于“仙霞逸土”的柔情蜜意。 窦凌波见章凌峰满面含笑,双眼盯着自己,彷佛有点出神,不禁“咦”了一声,诧然叫道:“章兄,你为何出神,你要吩咐‘小黑’甚么话儿,怎不说呀?” 章凌峰俊脸一热,赶紧向“小黑”问道:“‘小黑’,‘巫山巫峡’一带,猿猴甚多,虽被凶人残杀不少,大概总不致被杀绝了吧?” “小黑”摇了摇头,表示猿猴还有许多,不会被凶人杀绝。 章凌峰道:“你能不能帮我去叫一些来,不必太多,约莫一一三十只,也就足够了。” “小黑”连连点头,立刻从窦凌波怀中挣落,闪身疾驰而去。 窦凌波知道灵猿识主,既已对自己表示追随,自然不会离去,便颇为放心,不加阻拦地,向章凌峰一注,含笑问道:“章兄,你要‘小黑’去召集二三十名同类则甚?难道想组织一队猴子兵么?” 章凌峰笑道:“这群凶邪,既敢对我们生事寻衅,必非等闲之辈,组织‘猴子兵’有何用处?我只是要聚集二三十只猴子,叫它们大哭一场!” 窦凌波皱眉道:“要叫猴子们哭?” 章凌峰接口笑道:“‘巫峡啼猿’凄厉异常了,本是闻名天下的绝景之一,何况它们有那多同类,无辜惨死,也应该大哭几声,表示哀悼才是!” 窦凌波眼珠一转,会意笑道:“我明白了,章兄莫非是想藉猿啼之声,把那杀猿凶人,引来与我们相见。” 章凌峰颔首道:“与其我们苦苦寻找他们,不如诱使他们自投罗网,来得省事得多!因那凶人,既有吸食猴脑恶嗜,则只要人在附近,听得猿啼,必会凶性又起,食指大动地,循声而至。” 柴玉芝赞道:“好,这是好计,我们以逸待劳……” 话方至此,窦凌波便接口说道:“我们三人不必同时露面,且先藏起两人,或可多发现一些凶邪们的凶毒行径,以及乡听他们几句背后之言,说不定会对所欲查的无头血案,有点帮助!” 柴玉芝听得窦凌波如此说话,自然表示赞同,连连点头说道:“窦姊姊既作这等打算,便请你和章大侠暂时藏起,由我先行出面,可使此帮凶邪,心中少点戒意,容易泄露真情。” 窦凌波正自微颔臻首,灵猿“小黑”业已带看二十五六只猿猴,如飞驰来。 窦凌波举目四显,觉得这片山坡,便颇恰当,遂指着峭壁间的一大堆藤蔓,向章凌峰和柴玉芝含笑说道:“章兄、芝妹,我们一齐藏在那堆藤蔓之后,领略一下名闻天下的巫峡猿啼。” 柴玉芝诧道:“适才不是说好,由小妹先行出面的么?为何如今又要三人一同藏起来?” 窦凌波笑道:“我怕有人在此,凶邪们会起疑心,未必轻易露面,遂请芝妹也一并隐匿身形,等到凶邪们闻得猿啼,果然赶来,再由芝妹先行独自出面答话。” 柴玉芝“哦”了一声,窦凌波又转过面去,对灵猿“小黑”笑道:“‘小黑’,你等我们藏好以后,便命你这些同类放声大哭,并告诉它们,有我们在暗中保护,决不会再让它们遭受凶邪毒手!” “小黑”点头表示领会,并立即吱吱喳喳地,向那二十几只猿猴,以猿语加以嘱咐。 那大堆藤蔓,离这坡地,仅约两丈来高,但范围甚广,藏匿上七八人都绰绰有余,窦凌波把手一挥,便与章凌峰、柴玉芝一同纵身登壁,隐藏其内。 “小黑”委实受过高人调教,敏慧通灵,一见窦凌波等藏好,便指挥群猿,发出哀啼。 空山啼猿,初闻颇觉好听,但听到后来,却凄厉得令人不堪入耳。 章凌峰悄然喟叹道:“猿啼之声,一悲如此,这还是我们故意诱敌,三人同听,倘若换了形单影只的异乡游子,孤舟婺妇……” 说至此处,突然觉得窦凌波悄悄用手肘将自己碰了一下。 他这才发觉坐在窦凌波身畔的柴玉芝,已然闻声伤感,满面泪渍! 章凌峰立即会意,自行住口不语,窦凌波也向柴玉芝笑笑叫道:“芝妹,你听这空山啼猿,传送甚远,只要那群凶邪,不曾离开‘巫山十二峰’,多半会闻声而至,自投罗网的呢!” 柴玉芝默然不语,只以衣角拭去颊上自然垂落的纵横泪渍。 这时,猿啼益厉! 陡然间,一声厉啸,从峰下传上。 窦凌波笑问柴玉芝道:“芝妹听见没有?那话儿来了,少时你尽管沉着大胆,出面应付,我和章兄在旁掩护,必要时,并会以‘蛾语传声’向你指点对策!” 柴玉芝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方黑色纱布,蒙在面上。 窦凌波笑道:“芝妹先行蒙面也好,给对方添点神秘性,让他莫测高深,心中疑虑……” 密语未了,已闻有人登岸,窦凌波遂顿住话头,观看动静。 两条人影,宛如鬼魅飘忽般,纵上峰来,仅从身法上,便可看出修为不弱,轻功极俊! 来人是一男一女,年龄均不甚大,男的约莫二十八九,女的约莫有三十二一。 男的一身黑身劲装,肩头双插兵刃,相貌尚称英俊,唯嫌眉目之间,多了股阴鸷之气,两道眼神,也有点闪烁不定。 女的则身穿紫色长衣,虽徐娘半老,丰韵犹存,尤其是眼波如水,显得妖媚已极! 两人一上峰,群猿啼声立止,并似畏惧特甚地,互相挤作一团,恰好把那灵猿“小黑”的娇小身形遮住。 黑衣男子目光一扫,向紫衣女子纵声狂笑说道:“玲姊,恭喜恭喜,又有二十几只猴子在此,你又可大快朵颐地,吃上两天……” 话方至此,那紫衣女子便自媚笑接道:“我凌巧玲生平有两桩嗜好,第一是生食猴脑,第二便是与男人们在床上销魂,你若找不到猴脑给我吃,再有两三天,全身骨髓,只怕被我吸尽了呢!” 黑衣男子哈哈一笑,说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玲姊于吃饱猴脑之后,还是继续施展那令人骨蚀销魂的‘素女偷元’妙技吧,小弟宁愿死在你的肚皮之上!” 柴玉芝听出这是一对无耻荒淫男女,刚自回头,想要问话,窦凌波已以“蛾语传声”功力,向她耳边,悄然说道:“芝妹,你随时均可现身,并尽量以言语刺激对方,使其暴怒,到了彼此要真正动手之际,我和章兄,再复出面助你!” 柴玉芝点了点头,表示领会。就在窦凌波对柴玉芝以蛾语传声之际,那自称“凌巧玲”的紫衣女子,已向黑衣男人笑道:“强弟,你还想再尝尝我那‘七擒七纵’的‘素女偷元’滋味么?赶快捉几只猴子来,让我吸食个够,然后就在此处席地幕天痛快无遮地,来场巫山云雨可好?” 黑衣男子笑道:“妙极,妙极,要捉猴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的话犹未了,陡然听得头上峭壁间,有个女子语音,朗声叱道:“放屁!” 随着叱声,一条人影,宛如飞仙天降,卓立在群猿之前! 凌巧玲与那黑衣男子,突见有人出面,均觉一怔,双双向后退了半步。 目光注处,看清来者是个蒙面少女,又只有一人,那黑衣男子便挑眉冷笑道:“姑娘为何出口伤人?” 柴玉芝冷冷答道:“无耻万恶狗贼,竟敢乱肆凶毒,伤害我爱猴性命,我不单骂你,还要你们偿我的猴子命呢!” 黑衣男子愕然问道:“姑娘,你说甚么?这些猴子,是你养的?” 柴玉芝道:“何止几只?整个‘巫山’‘巫峡’中的所有猿猴,全是我心爱之物!” 凌巧玲哂然一笑,嘴角微披道:“信口吹牛,此处山风甚大,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柴玉芝道:“你不信?你要证据?” 凌巧玲双眉微剔,冷然答道:“空口无凭,当然我要证据,但你能够拿得出甚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些猴子,全是受你豢养……” 柴玉芝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向那群挤在一堆的猴群叫道:“‘小黑’出来!” 黑影一闪,“小黑”已从群猿簇拥中钻出,到了柴玉芝的身侧。 凌巧玲与黑衣男子,目光也相当锐利,一注之下,双双动容,已经看出这只小小长尾黑猿,神采非常,不是凡物! 柴玉芝先行手抚“小黑”头顶,然后向那群猿猴,指了一指,低声说道:“‘小黑’,去叫它们暂时散开,我自会处置这对万恶凶人,替惨被吸脑死去的猿群报仇。” “小黑”等柴玉芝说完,立即吱吱地叫了几声,那群猿猴便立即散去,转瞬之间,均已十分敏捷地,上了峰顶。 这时,柴玉芝重行目注凌巧玲,沉声说道:“你看见了么?这算不算得上我豢养群猿的有力证据?” 凌巧玲点头笑道:“好,就算这些猴子是你养的。” 柴玉芝道:“既然你知晓‘巫山巫峡’一带的这些猿猴,是我所养,则为了口腹之欲,残害上百只可爱生灵之事,便得给我一个交代!” 凌巧玲问道:“你要我怎样交代?” 柴玉芝因窦凌波嘱咐尽量设法,激怒对方,遂毫不迟疑,朗声接道:“简单得很,江湖中有两句话儿,你应该知道,便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凌巧玲尚未有明显反应,只把双眉略挑,那黑衣男子,已按捺不住地,厉声喝道:“你说甚么?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为那群披毛长尾的猴子偿命?” 柴玉芝冷冷叱道:“听你的话儿,大概认为人命此猿猴的性命值钱,但照你们淫凶狠毒的举措言语看来,已不是人,与那些背脊朝天,横骨在口的禽兽何异?” 这番话儿,语尖如刀,骂得甚为尖酸刻薄! 黑衣男子已然暴怒欲起,但凌巧玲的神情,仍甚平静,只从口中发出一连串的“格格”媚笑。 由这一点看来,凌巧玲不单深沉,在武功修为方面,可能也此那黑衣男子,高出不少。 黑衣男子听得凌巧玲这样一笑,不禁偏头注目,向她愕然问道:“玲姊发笑则甚?这丫头口出不逊,辱骂我们,难道还不应该给她一点厉害?” 凌巧玲听至此处,摆手笑道:“强弟莫急,对方人既现身,谅她也飞不上天去,我想先问问她的身份,并和她谈点生意,若是生意谈成,所挨的几句骂话,那也无所谓了!” 黑衣男子闻言,向柴玉芝扬眉叫道:“丫头,听见没有?我玲姊要问你的身份,还不赶快说出你是甚么东西变的?” 柴玉芝正不知应否直告自己姓名之际,耳畔突然听得窦凌波以“蛾语传声”,悄然嘱道:“芝妹,不必说出姓名,只显示本来面目之前,看对方可认识你?并在显示本来面目之前,要对方先报出身份来历。” 有了这耳边指点,柴玉芝自然遵照施为,从鼻中冷“哼”一声,向那黑友男子说道:“你们不单淫凶狠毒,连江湖礼数,也丝毫不懂,在询问别人的身份来历,自己应该先报名儿……” 黑衣男子偏头望了凌巧玲一眼,似在向她探询,可否报出姓名? 凌巧玲双眉一轩,首先说道:“我叫凌巧玲……” 这“凌巧玲”三字才出,柴玉芝便故意摇了摇头,哂然接道:“我以为你们是甚么著名凶邪,原来不见经传……” 黑衣男子怒道:“无知丫头,你纵然不知我玲姊姊的大名,难道对于昔日一踩脚能使江湖乱颤的‘阴阳双尸’……” 他才说到“阴阳双尸”四字,语音便被凌巧玲以眼色截断。 柴玉芝因觉不便追问,遂向黑衣男子问道:“她叫凌巧玲?你叫甚么?” 黑衣男子道:“我叫杜强,如今该你这丫头报出姓名了吧。” 柴玉芝依照窦凌波的耳边密嘱,暂时不说姓名,只把蒙面黑巾,缓缓揭去。 她貌相原木甚美,这揭去黑巾之举,遂使凌巧玲与杜强二人,顿觉眼前一亮! 柴玉芝手持刚刚揭下的蒙面黑巾,目光电扫凌、杜二人,冷冷说道:“我已现出本来面目,你们认识我么?” 杜强摇头答道:“你自己不说,我们怎知你来自南北东西?是姓张王李赵?” 柴玉芝一面注视凌巧玲与杜强二人的脸上神色变化,一面朗声说道:“好,我告诉你,我叫柴玉芝。” 杜强脸上神色,仍然自若,但柴玉芝与藏在边上,远远注视的窦凌波、章凌峰等三人,却均看出凌巧玲于听得“柴玉芝”通名之际,彷佛曾全身一震,然后恢复常态。 这时,柴玉芝目注凌巧玲,向她问道:“凌巧玲,彼此姓名,业已报过,你想和我谈些什么生意,可以说出来了。” 凌巧玲格格笑道:“我生平有两椿嗜好……” 柴玉芝接口道:“我猜出你这两椿嗜好,第一椿是‘生食猴脑’,第二椿‘喜欢男人’……” 凌巧玲格格荡笑道:“我忘了我方才与强弟所说之语,业已被你听去,你是女人,有关我欢喜男人一节,自然免谈,则我打算和你谈的生意,无疑是第一椿嗜好‘生食猴脑’的了!” 柴玉芝骂道:“你只为口腹之欲,残杀了那多生灵,我正待向你问罪,你居然还想生食猴脑?” 凌巧玲点头道:“我不单想食生猴脑,并还想生食你这只与众不同的通灵异猿之脑!” 她边自说话,边自伸手向蹲在柴玉芝身畔不远处的灵猿“小黑”,指了一指! “小黑”蓦然一跃,纵起了丈许高下,它适才所蹲处的身后石壁之上,却发出“叮叮”两响! 柴玉芝这才知道,凌巧玲藉着手指“小黑”之举,竟已发出甚么无形毒辣暗器,竟未觉察,若非“小黑”机警,岂不惨遭毒手? 她又惊又愧以下,向凌巧玲投过两道愤怒目光,厉声叱道:“你这女人,真够淫凶无耻,我的‘小黑’,何等通灵,你想害它,岂非作梦?” 凌巧玲笑吟吟的说道:“我早已看出这只小黑猴子,身手相当敏捷,不似一般猿猴,容易得手,适才不过试它一试,以证实我的看法而已……” 语至此处,凌巧玲把语音略略一顿,目光从“小黑”身上,转注柴玉芝,缓缓说道:“怎么样?柴玉芝姑娘,我们这桩生意,是否有得谈呢?” 柴玉芝断然摇头答道:“没得谈,因为你纵出上万两黄金,我也不会出卖我的‘小黑’?” 凌巧玲笑一笑,道:“倘若我所愿意付出的代价,竟比万两黄金,还要贵重许多呢?” 柴玉芝正待仍然摇头,耳边又听得窦凌波所发细若蚊哼,但却清晰异常,择人专注“传音密语”,悄悄嘱咐道:“芝妹,吊吊她的胃口,问问这妖妇所愿付出的,究竟是甚么贵重东西?” 有了指示,柴玉芝自然不再摇头,以两道询问性的目光,看着凌巧玲道:“说说看吧,你所打算付出,并此万两黄金,还贵重许多的,究竟是甚么东西?” 凌巧玲听得柴玉芝这样一问,遂伸出了左手的食中二指,缓缓笑道:“是两颗人头!” 这“两颗人头”之语,着实把柴玉芝听得有点愕然地,皱眉问道:“你说甚么?你所打算付给我的贵重代价,只是两颗人头?” 凌巧玲笑道:“用两颗人头,换一颗猴脑,你还不便宜,认为换不过么?何况这两颗人头,更非寻常,对你来说,尤其贵重无比!” 柴玉芝听出对方的话中有话,立意探询清楚地,接口问道:“怎样不寻常?以及有何贵重之处,请你说清楚点,否则,这桩生意,便根本没有甚么可谈的了。” 凌巧玲从一双媚目以内,射出两道含有冷森煞气的锐厉光芒,向柴玉芝看了一眼。 凌巧玲扬眉说道:“好,我来说明这两颗人头的身份,则它们的贵重之处,也就不言可喻了。” 语音至此略顿,目光四下一扫,神情诡异地,“嘿嘿”阴笑续道:“但请柴姑娘不要生气,因为两颗人头中的第一颗,便是你自己的项上之物!” 柴玉芝闻言之下,真欲发怒,但一转念间,又复压住火气,冷然问道:“凌巧玲,你是调侃我,还是真心实意地,和我谈生意呢?我想不适你有甚么巧妙办法,可以拿我的人头给我?” 凌巧玲又向灵猿“小黑”看了一眼,双眉微轩,傲然说道:“不是我夸句狂言,我若想杀这只身手溜滑的通灵小黑猴子,虽然困难,但若想杀柴姑娘,却轻易得多,不会过于费力!” 柴玉芝听她如此藐视自己,方气得从鼻中“哼”了一声,凌巧玲又复说道:“柴姑娘请想,我能杀你而不杀你,岂非等于送给你一颗你自己的项上人头?” 杜强一旁听得“噗哧”一笑! 凌巧玲白了杜强一眼道:“强弟笑些甚么?我等柴姑娘认为这第一颗人头的价值,确属贵重以后,再告诉她,第二颗人头身份,她多半便肯和我成交这桩生意的了!” 藏在石壁上的窦凌波听至此处,暗以“蛾语传声”向章凌峰问道:“章兄,你猜凌巧玲打算送给芝妹的第二颗人头,可能是谁呢?” 章凌峰虽是正人君子,但一来对窦凌波一见生情,心仪彼豸,二来如今挤藏藤蔓之内,颊肩相偎,耳鬓厮磨,委实被那“酆都玉女”身上一阵阵的微微兰香,薰得有点栩栩欲醉! 窦凌波见章凌峰似乎因事出神,不理自己,不禁仍以“蛾语传音”,向他诧然问道:“章兄,你是怎么了?我在问你话呀!” 章凌峰这才发觉,不由脸上一阵发烧,以第三人无法与闻传音密语答道:“波妹,你……你……你在问我甚么?” 窦凌波起初不知章凌峰为何出神,但发觉这位“仙霞逸士”,突然双颊烧红之后,也就恍然大悟! 她芳心之中,也是一阵荡漾,瞥了章凌峰一眼,悄悄说道:“我方才是要你猜,凌巧玲所打算送给芝妹的第二颗人头是谁?” 章凌峰心思颇快,立刻答道:“可能是我……” 窦凌波这句“可能是我”的密语方出,柴玉芝已拿定主意,暂时忍气,以设法多探机密地向凌巧玲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自己的人头,当然对我自己,价值甚高,你再说第二颗吧。” 凌巧玲道:“第二颗人头的名气够响亮了,就是位列‘乾坤小八剑’的‘仙霞逸士’章凌峰!” 壁上的窦凌波闻言之下,把颊儿向章凌峰偎得紧了一点,悄然笑道:“果然是你,你倒猜得真准,看来这凌巧玲确与芝妹杀家血仇之事,有关联了,否则,她怎会知道芝妹恨煞章凌峰呢?” 章凌峰点了点头,目闪神光,凝注壁下。 柴玉芝听了凌巧玲的这句话儿,心中也怦然一震,知道窦凌波判断无误,察访方向,完全正确,这凌巧玲果与自己的杀家辱身血仇,颇有关系! 但她经过一场魔劫,人已老练多多,心中虽颇激动,表面上却保持冷静地淡然说道:“你这回说得奇怪?‘仙霞逸士’章凌峰是一代大侠,正人君子,我却要他的项上人头则甚?” 凌巧玲目光连闪几闪,凝注在柴玉芝的脸庞儿上,以一种神秘笑容说道:“柴姑娘,我是真心真意,和你说话,你怎么矫揉造作,言不由衷?” 柴玉芝自然听出凌巧玲的言外之意,但因要想套出对方口风,遂佯作不懂问道:“我怎样言不由衷?” 凌巧玲露齿而笑道:“章凌峰欺世盗名,兽心人面,他杀害柴姑娘全家,并对你姊妹,加以凌辱……” 柴玉芝不等凌巧玲再往下说,便截断她的话头,厉声喝道:“凌巧玲,快说,你是怎知此事?” 凌巧玲格格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江湖道上,已有不少人物,对章凌峰加以唾弃,想不到身受其害的柴姑娘,反而替他隐瞒,难道章凌峰有其过人之长,竟使你对他一辱生情,忘却了血仇如海么?” 这时,连章凌峰都有点按耐不住,愤然欲动,但仍被窦凌波摇手止住。 柴玉芝暗咬银牙,尽量忍气问道:“你既知内情,我也不必隐瞒,章凌峰的项上人头,我自然欲得甘心,但他名列‘乾坤小八剑’,一代大侠,武艺超群,你又怎能把他的项上人头,弄到手内?” 凌巧玲冷笑道:“你不用管,只要你答应以那小黑猴子的一颗猴头,换取‘仙霞逸士’章凌峰的一颗人头,便包管能够如愿就是!” 柴玉芝知道时机业已成熟,再套也不能套出什么话来?遂点头说道:“好,兹事体大,让我商议商议。” 凌巧玲未听懂柴玉芝这“商议,商议”之意,向她含笑说道:“柴姑娘,你是不是要‘思忖,思忖’?” 柴玉芝摇头说道:“不是‘思忖,思忖’,我已说得很明白,是要‘商议,商议’。” 这一回,凌巧玲已听得明白,目光向四下一扫,皱眉发话,问道:“是商议么?莫非此处不止你一人,另外还有同伴隐藏……” 柴玉芝冷然道:“巫山巫峡是我旧居,何言‘隐藏’二字……” 说至此处,仰面向峰壁上朗声叫道:“窦姊姊你出来,我准备把你的‘小黑’,还给你了,因为有人想要生食‘小黑’的脑髓,我力薄能鲜,有点担当不起!” 语犹未毕,两条人影已从峭壁间的大堆藤蔓之后,飘然而降! 凌巧玲的一身艺业,得自盖代凶人真传,确颇高明,两只眼睛,自然识货。 她一看窦凌波与章凌峰的飘降身法,便知道这二人要比柴玉芝的功力,高出甚多! 窦凌波完全本来面目,未加丝毫隐瞒,章凌峰却特意于纵落之前,取条丝巾,蒙住了大半面部。 在这刹那之间,凌巧玲心中电转,她想的是适才柴玉芝口中所呼的“窦姊姊”三字。 但因窦凌波尚侍师门,极少出山行道,故而凌巧玲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当世武林的何门何派中,有这么一位窦姓红妆高手。 对于章凌峰,因已用巾蒙面,自然是更无所识,凌巧玲遂把双眉一挑,向章凌峰问道:“阁下鬼鬼祟祟地,蒙住面孔则甚?” 章凌峰应声答道:“是因为我的声誉不太好,遭受江湖同道唾弃,故而见不得人!……” 他不仅答话得快,也答得相当俏皮,引起窦凌波的“噗哧”一笑。 凌巧玲作梦也未想到当前这蒙面男子,便是“仙霞逸士”章凌峰,自然对于章凌峰所说的这几句俏皮话儿,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在此时,窦凌波向章凌峰暗施眼色,两人身形一分,便把凌巧玲与杜强的下峰去路堵住。 凌巧玲相当机警,反应敏捷,见状之下,立即面含怒容,厉声问道:“你们想要作甚?” 窦凌波笑吟吟地答道:“我们要向你查问一桩血案!” 凌巧玲神色一惊道:“什么血案?” 窦凌波道:“西南武林中的老辈奇侠‘西川怪叟’龙天武,于不久之前,身遭惨死的一桩惊人血案。” 凌巧玲听得窦凌波是要查问龙天武惨死一案,面色立弛,扬眉冷冷说道:“查问,你以什么身份,配向我查问,我又为何必须接受你这‘查问’二字?” 窦凌波认为虎入笼中,不必亟亟,遂毫不生气,故意逗弄对方,含笑说道:“好,算我失言,如今把‘查问’二字,改为‘请教’如何?” 凌巧玲复鼻中冷“哼”一声,目注窦凌波,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还像话,你若用‘请教’二字,我倒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窦凌波取出一根寻自“西川怪叟”龙天武遗体上的毒针,向凌巧玲含笑问道:“凌姑娘,这根毒针便是从‘西川怪叟’龙天武的遗体之上寻得……” 话方至此,凌巧玲不悦接道:“窦姑娘这样说法,莫非疑心是我暗害了‘西川怪叟’龙天武?” 窦凌波笑道:“因为此事定系外地武林人物,潜入川中所为,故而起初确实对你起疑,但等来到‘巫山’,从猿尸上取得毒针,互相对照后,才知两种毒针,并不一致!” 凌巧玲道:“既然知道两者并不一致,却还故意利用猿啼之声,把我和杜兄弟引来则甚?” 窦凌波微笑道:“两者虽不一致,所差也极有限,故而才把凌姑娘请来,希望你能指点一条明路。” 凌巧玲向窦凌波伸手说道:“你把那根毒针,给我看看。” 窦凌波如言递过毒针,凌巧玲装模作样地,翻覆看了两三遍,便皱眉思索了起来。 窦凌波也不去理她,任凭凌巧玲去作张作致。 过了片刻,凌巧玲彷佛思有所得地,目闪神光,向窦凌波轩眉说道:“窦姑娘,‘四川唐门’是用毒专家,但你是否知道唐门尚有别支?” 窦凌波道:“你莫非是指成名于‘勾漏’一带的‘百毒郎君’唐三变?” 凌巧玲点头笑道:“窦姑娘的见闻,真够广博,我认为这根毒针,多半会与‘百毒郎君’唐三变有点关系!” 窦凌波双眉一蹙道:“不可能吧,此人远在粤桂一带……” 她的话方至此,凌巧玲业已面含微笑地,截断窦凌波的话头说道:“窦姑娘,你这就不知道了,‘百毒邹君’唐三变,不单人在‘四川’,并就于今夜,和我有椿约会,互相必须见面。” 窦凌波的心中,原本早已决定,不论能否从凌巧玲和杜强口内,查问出什么重要讯息,均不打算再让这两名显属邪恶的男女凶人,逃出手去。 但如今听得凌巧玲提出“百毒郎君”唐三变来,又说是互相订有约会,不禁把原意略变。 故而,窦凌波等凌巧玲说完,便把语音放得极为平和地,含笑问道:“凌姑娘,你与‘百毒郎君’唐三变是约在何时何处相会?” 凌巧玲道:“地点就在这峰下江岸,时间,则是今日黄昏,我说得已够明白了么?” 窦凌波目光略抬,看了一看天光,双眉展处,向凌巧玲含笑说道:“如今天光已然不早,大约再过片刻,下得这座高峰,便是黄昏时分的了。” 凌巧玲问道:“窦姑娘问此则甚?” 窦凌波应声答道:“我想会会那位‘四川唐门’旁支,以各种毒技著称‘百毒郎君’唐三变!” 凌巧玲闻言之下,脸上双眉立锁,顿时现出了为难神色。 窦凌波是玲珑剔透之人,反应何等敏捷,目光一注,扬眉问道:“凌姑娘有何为难之处?” 凌巧玲道:“我与那‘百毒郎君’唐三变,仇恨甚深,平日苦苦追寻,均难如愿,好容易才与他在川中巧逢,委实不想再让他有所侥幸!” 窦凌波“哦”了一声说道:“我所以会会唐三变之意,只是要向他查询有关‘西川怪叟’龙天武暴卒的事情,并非非要取他的性命不可。既然凌姑娘与他结有梁子,我必把这位‘百毒郎君’,留给你快意恩仇便了!” 凌巧玲目注窦凌波道:“窦姑娘是否言而有信?” 窦凌波道:“江湖行道,信义当先,尤其是这桩事儿,我没有任何理由会对你失信。” 凌巧玲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好,我带你们前去见他,但由你先见,抑或由我先见?在方式方面,似乎应事先研究一下。” 窦凌波略一寻思,道:“若由我们在约会之处等待,或许这奸刁透顶的‘百毒郎君’唐三变,会不敢前来,故而还是由你先行出面,等唐三变人到之后,再由我向他盘诘,比较稳妥一点!” 凌巧玲连连点头,但等窦凌波话了之际,却突然扬眉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方才我知道柴姑娘与‘仙霞逸士’章凌峰,有杀家辱身之仇情事,便是听得这‘百毒郎君’唐三变说出。” 柴玉芝银牙一挫,向窦凌波恨声说道:“窦姊姊,我觉得唐三变此人,极为可疑,千万不可把他轻轻放过。” 凌巧玲一旁问道:“柴姑娘,你认为唐三变何事可疑?是否怀疑他便是杀害‘西川怪叟’龙天武的凶手?” 柴玉芝自然不会对这新近相识,来历不明的凌巧玲,轻吐心腹之言,遂在对方话完以后,只把头儿轻点了一点,聊当答覆。 凌巧玲偏过头去,目光一注,伸手指着面罩黑巾的章凌峰,扬眉笑道:“我已答应你们去见‘百毒郎君’唐三变,你如今该把这蒙面黑巾,取下了吧。” 窦凌波一施眼色,章凌峰立即会意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行,我早就说过,我的名声不好,这张脸儿,有点见不得人的。” 凌巧玲目光闪处,遐思顿生,向章凌峰全身上下,略加打量,吃吃笑道:“阁下猿臂蜂腰,长身玉立,虽以黑巾蒙住面目,我也看得出你是位世所罕见,足以妒煞卫阶的美男子,俏丈夫……” 这几句赞美之言,把站立一旁的那位杜强,听得从脸上流露出不悦神色。 凌巧玲根本不理会杜强的脸上神情,连续向章凌峰媚笑说道:“你不肯露出真面目我也不能勉强,但我已知道这两位是柴姑娘和窦姑娘,却还不知你贵姓呢?” 章凌峰说道:“我姓凌!” 他是故意隐匿了自己本姓,而把名字上的第一个字儿,随口报作姓氏。 谁知凌巧玲一听之下,竟越发风情万种地,媚目流波,“格格”笑道:“巧极,巧极,我们居然同宗,这真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她这流波送媚情状,看得窦凌波、柴玉芝二女,均嘴角略披,微微一晒。 杜强则双眉深蹙,目中喷火,蹙了满腹妒念,和一腔怒气。 章凌峰更看不惯对方的妖形怪状,遂把剑眉一挑,冷冷说道:“凌姑娘,你弄错了,我不是与你同宗,我姓的是双木之林。” 凌巧玲虽然碰了一个钉子,仍不动怒,媚笑如故,目注章凌峰,娇笑说道:“林凌虽然有别,但音同字不同,也算有缘,林兄……” 她这“林兄”二字方出,杜强在旁已按捺不住,皱眉叫道:“玲姊,不必再多话了,我们下得峰去,赶到江边,已是黄昏时刻!” 经他这么一说,凌巧玲才不好意思再向章凌峰卖弄风情,目光一扫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点了点头,娇笑说道:“对,如今时光不早,那‘百毒郎君’唐三变,快要来了,我为林兄、窦姑娘、柴姑娘等引路,大家下峰,前往江边,会他一会!” 说完,身形略闪,飘然而起,便自施展轻功,向峰下纵去。 杜强自然是跟着行动,紧随在凌巧玲的身后。 窦凌波虽欲利用凌巧玲与“百毒郎君”唐三变相见,却也深恐这位显系邪道中的荡妇淫娃,口是心非,中途脱逃而去。 故而,她自己手拉手儿地,携带柴玉芝,并向章凌峰暗施眼色,一步不离,紧随身后,对凌巧玲、杜强二人注意追蹑。 于是,在这段下峰途程之中,双方便暗施功力,较上了劲! 较劲的结果,使凌巧玲相当吃惊! 因为她虽然要于途中时时携带功力稍次容易落后的杜强,但窦凌波却也携带了个,看去比杜强功力更为弱上不少的柴玉芝。 任凭凌巧玲如何轻登巧纵,怎样大展轻功,窦凌波始终如影随形,不会被凌巧玲抛下半步。 章凌峰因没累赘,更显得自在从容,应付自如地,潇洒已极。 双方所表现的轻功,全是一流身手,但其中却有一位,在悬崖削壁闾,飞纵攀援,不论此凌巧玲,此窦凌波,或是此章凌峰,都要灵巧得多! 这位轻功待俊的,不是又来了甚么高人,而是那只禀赋特异的灵猿“小黑”。 “小黑”知道窦凌波等业已出面,绝不会容许凌巧玲和杜强,对自己有何伤害举措! 它遂毫不害怕地,跟下峰来,一直跟随在窦凌波、柴玉芝的身侧左近。 飞降了大半途程,凌巧玲业已试来无论是窦凌波或章凌峰,均是有一身上乘武学,绝不弱于自己。 既已试出,并自知无法取胜,凌巧玲遂不再较劲地,慢慢收住脚步。 到了峰下,窦凌波向那奔腾澎湃的“巫峡”狂流,看了一眼,扬眉问道:“凌姑娘,你约那位‘百毒郎君’唐三变,是约定于何处决斗?” 凌巧玲指着江边一块巨大石前方的一片平坦石地,含笑道:“那不是一片绝好的决斗场地么?谁若死了,只稍加上轻轻一脚,便可委诸江流,干干净净,免得再烦他人来什么青山挖穴,黄土埋身……” 窦凌波笑了一笑道:“既是此地,为何还不见那‘百毒郎君’唐三变的踪影,如今长空之中,余霞散绮,天光不早,已近黄昏了呢。” 凌巧玲笑道:“此人与我仇深,决不会失约背诺不来,大概已在近处,只消我发出讯号,便可出现。” 窦凌波笑道:“既然如此,凌姑娘怎么还不发讯号呢?” 凌巧玲向那块巨石,看了一眼,目光再微扫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扬眉笑道:“诸位请暂时在这巨石之后,藏一下吧,免得那狡诈多疑的‘百毒郎君’唐三变,见了我的人多,会吓得不敢出现!” 凌巧玲话完之后,见窦凌波双眉微蹙,并未有所动作,遂眼珠微转,有所会意地,侧过脸儿,向杜强笑了一笑叫道:“强弟,你也随同窦姑娘,躲一躲吧,最好让唐三变以为我是一人在此。” 杜强点了点头,首先向石后走去。 窦凌波未曾立即行动之故,是怕凌巧玲会藉机溜走,如今见她已把杜强当作人质,遂不再怀疑地,向柴玉芝、章凌峰含笑说道:“好,我们且先藏在石后,等那‘百毒郎君’唐三变到了,再出来向他查询。” 柴玉芝、章凌峰自然双双赞同,随同杜强,走入石后藏起,只剩凌巧玲一人在外,让她好向“百毒郎君”唐三变发出讯号。 凌巧玲倒也漂亮,并不离开窦凌波等人视线,纵身一跃,上了那块巨大怪石顶端。 然后,她便卓立石顶,引吭发啸。 窦凌波等全是行家,一听便知凌巧玲是把内家罡气,凝化在啸声之中,尽量传音及远,但啸声中似乎略有低昂,含蕴特殊韵味。 章凌峰听得心中一动,暗以“蛾语传音”功力,向窦凌波说道:“波妹,凌巧玲的啸声,含有音节,大异寻常,她会不会是在弄鬼?” 窦凌波秀眉微蹙,想了一想,也以“蛾语传音”功力,向章凌峰悄然说道:“大概不会,因这杜强显然是凌巧玲的情人,与她已有肌肤之亲,凌巧玲若是弄甚玄虚,难道丝毫不顾及她情人性命?” 窦凌波密语至此,凌巧玲在石顶之上,业已断而复续,续而复断地,接连啸了三次。 在她啸了第三次后,远方也起了啸声回应,但却是极为短促地,一啸立止。 窦凌波在石后低声问道:“凌姑娘,这远处啸声,是否‘百毒郎君’唐三变所发?” 凌巧玲点头道:“不错,唐三变就要来了,窦姑娘暂安勿躁,等他走到近前,无路可遁之时,我再招呼你们,出面向唐三变细加盘询!” 窦凌波已对凌巧玲的疑意渐减,闻言之下,点头含笑说道:“好,请凌姑娘于适当时间,对我们招呼一声。” 话方至此,凌巧玲悄声道:“窦姑娘,请你们暂莫出声,那位心性极为凶狡的‘百毒郎君’唐三变,业已疾驰而来,约莫到了三十余丈以外。” 果然,在凌巧玲发话之际,有条人影于三十余丈以外,电疾驰来。 但约莫到了二十二三丈处,那人影忽然止住脚步,不再疾驰,改成一步一步地,慢慢走来。 凌巧玲等他走到约莫十丈处,方把双眉一挑,朗声发话说道:“唐三变,你为何来得这么晚?” 那人在十丈以外,止步卓立,以一种奇异语音,声冷如冰答道:“夕阳未落,天正黄昏,我已来赴黄昏之约,这又怎能说是晚呢?” 凌巧玲又道:“我和你已非初识,彼此积有旧怨,你为何还在脸上,戴副人皮玩具呢?” 凌巧玲语音一了,那人便冷笑一声,说道:“凌家丫头,你多问了,我唐三变一向擅于易容,化身千亿,我高兴以甚么形相出现,就以甚么形相出现,你能管得住么?” 凌巧玲从鼻中“嗤”的冷笑一声,嘴角略披,双眉微扬说道:“我纵然管你不住,大概也有人能够管得住你!” 唐三变闻言之下,似乎怔了一怔,但旋即发出一阵嘿嘿怪笑道:“凌家丫头,你说的人是谁?听你言中之意,莫非你不是单独前来赴约,竟还偷偷摸摸地,另外邀有甚么帮手……” 凌巧玲笑道:“你那点‘百毒郎君’凶名,并未看在我凌巧玲眼内,我何必约甚帮手?不过是适逢其会,另外有几位朋友,想对你查询一桩血案……” 说至此处,语音略顿,扬眉朗声叫道:“窦姑娘、柴姑娘,你们如今可以出来会会这位‘百毒郎君’唐三变了,但必须遵守诺言,把他留给我处死泄恨!” 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听得招呼,自然均从石后纵出。 但窦凌波于纵出之时,却神功默运,屈指轻弹,把杜强点了穴道。 章凌峰见状微愕,但已来不及问,只得随同窦凌波纵出,与那“百毒郎君”唐三变相会 凌巧玲一见他们,便娇笑说道:“你们去盘问这位相当刁狡的唐三变吧,我要先看一场热闹,静作壁上观了!” 说完,飘身一闪,退往石后,发现杜强已被点穴,不禁“呀”了一声道:“姑娘,我已为你将唐三变引来,你还制住我杜强兄弟则甚,未免太小心了!” 窦凌波笑道:“对不起,凌姑娘,江湖中太险恶,讲究‘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我为了后路安全,不得不暂时委屈杜朋友一下,等我们与这‘百毒郎君’唐三变,把交涉办完,再向凌姑娘与杜朋友,郑重谢罪就是……”她的语音方顿,忽又想起一事,再度向凌巧玲高声叫道:“凌姑娘,我是以独门手法,点了杜朋友的睡穴,对他毫无伤损,但外人却无法解救,你若擅自伸手,万一出了差错,我可不能负责!” 凌巧玲静静听完,以一种极为不悦的语气,冷笑一声说道:“好厉害的窦姑娘,我就在石上静观,等你们与唐三变把交涉办完,再复向你请教!” 这时,那脸上戴了人皮面具的“百毒郎君”唐三变,目光一扫窦凌波,冷然问道:“唐某与诸位似乎素味生平,诸位却如此神秘地,诱我至此,为了何事?” 窦凌波道:“为了要向你求证一件事儿……” 她边自发话,边自怀中摸出那根毒针,拈在左手食拇二指之间,向“百毒郎君”唐三变,扬了一扬,继续轩眉说道:“唐朋友,你认不认得这根针儿?” 唐三变根本用不着接过细看,只向前走了好几步,目光略注,便点头答道:“当然认识,这是我所用十三种暗器中一种,名叫‘灭绝神针’,姑娘是从何处得来,并如此郑重地,向我查询则甚?” 窦凌波想不到对方竟一口直承,毫不推诿,不禁心中微带诧异地,把两道炯炯目光,紧盯在这素以凶狡出名的“百毒郎君”唐三变的身上,冷然说道:“唐朋友是四川唐门旁支,不会不知道川中有位老侠,叫作‘西川怪叟’龙天武吧?” 唐三变应声答道:“当然知道,我和这位龙老人家,还有数面之识,但已多年未见,不知他是否健朗……” 窦凌波不等唐三变话完,便冶笑一声,截断他的话头说道:“龙天武老人家已归道山,但非善终,是被凶人所害,这根毒针,便是由他老人家的遗体之上寻得,唐朋友既然系此针主人,应该还我一个公道!” 唐三变“哦”了一声道:“听姑娘言中之意,是把我唐三变,认成暗算‘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之人?” 窦凌波把手中那根毒针,扬了一扬,说道:“不管行凶之人,是不是你,对于这根毒针,怎会留在龙天武老人家遗体之上,你总得以毒针原主身份,向我作一交代!” 唐三变从那冷漠漠死板板的人皮面具之内,射出两道森冷目光,点头说道:“好,我就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伸出右手,不知向怀中摸索一些甚么。 柴玉芝因久闻此人善用各种毒辣暗器,见状之下,高声问道:“唐三变,你想作甚?……” 唐三变笑道:“姑娘不要害怕,我只是取件证物,给你们看看,你们便知我是局外之人,根本无关,不会再向我查问甚么龙天武老人家遇害之事了。” 说话之间,已从怀中取出个扁平铁匣,向前走了两步,缓缓把铁匣启开。 在如此情况之下,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三人的六道目光,自然一齐注向那只铁匣。 谁知唐三变在启开匣盖之后,竟随手把那只铁匣,向窦,章,柴三人一翻。 顿时有数十线寒芒,从铁匣中飞出,分向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三人疾射而去。 尚幸,窦凌波早怀戒心,内家真气始终凝聚备用,见生变,立时扬掌吐劲,向那漫空寒芒,并化为无形气网,扩大范围,连站在她身边,功力稍弱的柴玉芝,也一齐加以护住。 章凌峰功力甚高,虽在变生不测之下,也能够及时自行防卫。 故而,那位“百毒郎君”唐三变,虽起凶心,发出毒手,却并未能对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三人,构成任何伤害。 但就在窦凌波与章凌峰,双双惊变防身之际,他们背后,却起了四种声息。 第一种声息是那高踞石顶,作壁上观的凌巧玲,突然狞笑高叫道:“窦家丫头舆柴家丫头,你们上了当了,替我拿命来吧……” 第二种声息是灵猿“小黑”的一声怒啸! 第三种声息是凌巧玲继“小黑”怒啸之后,发出一声惨哼! 第四种声息则是暗器破空的“嘘嘘”锐啸之声! 窦凌波与章凌峰于听得第一声声息——也就是凌巧玲的狞笑发话以后,不禁大吃一惊,眉头深蹙地,心中暗叫糟了。 因为凌巧玲既已如此发话,显然立下杀手! 自己等因唐三变突发凶谋,变生不测,已尽全力防御,背后再来袭击,却是如何抵挡?忧惊焦虑之下,那第二种,以及第四种声息,已几乎同时并作! 前文曾经交代,第四种声息是暗器破空之声,但这些暗器,似乎失了准头,那“嘘嘘”锐啸声息,竟多半从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的头顶上空飞起。 于是,窦凌波等脑海之中,立即把第二种猿啸,第三种人哼等声息,加以电掣联想…… 他们认为定是灵猿“小黑”,发现情况危急,突向凌巧玲发啸袭击! 凌巧玲既然惨哼,必已受伤,也由于她受伤之故,那些暗器,才突然失了准头,使自己等万般侥幸地,逃过一场劫数! 这些念头,虽然联想起来,快如电光石火,但是使窦凌波等,怔了一怔。 就这一怔之间,两条人影,双双飞起,投入那相当湍急的巫峡江流之中。 不问而知,这两条人影,定是分明原属同党,竟伪装仇敌,差点使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大上恶当的凌巧玲,和“百毒郎君”唐三变! 柴玉芝一怔之后,失声说道:“他们投江则甚?难道以凌巧玲,唐三变如此凶恶之人,竟肯自尽?” 窦凌波伸手拭去了额间自然而然所沁出的冷汗,摇头哂笑说道:“这等凶邪,怎肯轻易自绝?他们若非极精水性,便是另有安排,才投入水中逃命!” 柴玉芝“咦”了一声道:“还有一个人呢,那个叫杜强的,怎么未被凌巧玲等带走?” 窦凌波冷笑道:“杜强被我用独门手法,点了穴道,凌巧玲无法解救,若是带他同走,入水岂非累赘?故而她为了自己性命,便顾不得这位情郎的了!” 章凌峰挑眉道:“我去问他口供,对付这等万恶凶徒,我不惜使用错骨分筋辣手,那怕问不出他那青红皂白……” 边自发话,边自向窦凌波原先点倒杜强的巨石之后纵去。 说至“青红皂白……”之际,章凌峰已纵到石后,口中突然“咦”了一声! 窦凌波从这声惊咦中,听出章凌峰的疑诧心情,遂朗声问道:“章兄何事吃惊?难道那被我独门手法所点倒的杜强,竟神秘失踪了么?” 章凌峰未曾置答,只叫了一声:“波妹与柴姑娘,请来一看便知,这事委实出于你我意料外。” 窦凌波与柴玉芝二女,双双闪在石后,目光注处,也觉一怔! 原来杜强穴道未解,人倒在地,但脑门暨眉心上,插了三四根毒针,早已气绝身亡,进入“枉死城”内! 从这情形看来,显然是凌巧玲于赴水逃生之前因无法带走杜强,而对他下了毒手。窦凌波脸色如霜,秀眉简升腾煞气地哼了一声,说道:“那凌巧玲好狠辣的手段,我因已知杜强舆她有肌肤之亲,是她情郎,才疏忽了这一着,未曾提防她会狠下心肠,杀人灭口……” 语音微顿,银牙一挫又道:“这妖妇虽然侥幸逃走,但下次再若遇上我时,我却定要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章凌峰的口中突又“咦”了一声。 窦凌波讶道:“章兄怎又惊咦?你又发现甚么?” 章凌峰摇头答道:“方才我是有所见而惊咦,如今却是无所见而惊咦,两者情况,是完全不同……”话方至此,已被窦凌波截断话头,秀眉微蹙地,注目问道:“章兄莫打玄机,你这‘无所见’一语,应该怎样解释?” 章凌峰道:“‘小黑’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儿,震惊了窦凌波和柴玉芝,使她们呆若木鸡! 由于适才猿啸人哼,暗器失准的情况推断,分明是灵猿“小黑”,建了奇功,使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三人逃过一场却数!如今,凶邪已逃,“小黑”何在? 窦凌波首先双眉紧皱飞身上了石顶。 她已对“小黑”爱如性命,不见它的踪迹,自然焦急万分! 上了石顶,目光四下一扫,不禁“嘤咛”失声,珠泪立坠! 章凌峰,柴玉芝双双跟踪纵到窦凌波的身边,章凌峰首先关切问道:“波妹,你……你何事落……” “何事落泪?”的最后一个“泪”字,尚未出口,窦凌波的目中情泪,已如断线珍珠,顺颊泉流而落,手指西北,语音悲咽说道:“小……小……小黑……死……死了……” 第三章 说句成谶语 血洗四绝谷 巫山十二峰顶上站着三个满面愁容的少年男女英侠,他们就是“仙霞逸士”章凌峰,及“酆都玉女”窦凌波和柴玉芝等人。 这时章凌峰目光随注,瞥见灵猿“小黑”,倒在江边的一丛长草之内。 他立即纵过,一加察看,忙向窦凌波叫道:“波妹快来设法相救,‘小黑’虽然身中毒针,还没有死……” 这“还没有死”一语,唤醒了窦凌波悲痛万分茫然神智,赶紧娇躯电闪,与柴玉芝由石顶纵落。 经他们细加察看,“小黑”是在右耳根上,被打中一根毒针,业已毒发晕去,只是心儿犹在轻微“卜卜”跳动,并未死去,但已十分危殆! 窦凌波探怀取了一只扁形玉瓶,从瓶中倾出一粒赤红色的小小丹丸,撬开“小黑”牙关,并弄些江水,喂它服了下去。 章凌峰一嗅药香,便知道这红色小小丹丸,绝非凡品,遂注目问道:“波妹此丹,是能解毒?还是为‘小黑’暂时抑住毒力,不会攻心?” 窦凌波的妙目之内,仍蕴泪光,微摇臻首地,低声一叹答道:“药无上妙药,对于培元固本,增强气力,均具神效,但解毒却嫌药不对症,只能为‘小黑’暂维心脉不断,保住一口气儿而已!” 柴玉芝道:“能维持多久时光?” 窦凌波苦笑道:“一个时辰之内,大概尚可保命,过了此限,便自难言……”语音略顿,又自叹道:“针对毒力,这还是‘小黑’生具异禀,所中又非要害,才尚留一口气儿,换了一般武林人物,早就遭害身亡,化作南柯一梦的了!” 章凌峰向窦凌波问道:“波妹,我们如今可不可以替‘小黑’把右耳根上所中毒针拔下?” 窦凌波想了一想,点头示意。 章凌峰伸手拔出毒针,并替“小黑”在针孔上,敷了点解毒药粉,口内又“咦”了一声 窦凌波诧道:“章兄有何发现?” 章凌峰道:“我本来以为‘小黑’是被那凌巧玲妖妇,暗发毒针所伤……” 一语未毕,窦凌波便接口说道:“当然如此,‘小黑’必是阻止凌巧玲对我们暗算,把她抓伤以后,才中那妖妇的毒手!” 章凌峰瞪眼道:“这样说来,凌巧玲那妖妇,未免太以阴险深沉,所用毒针,竟有两种!” 窦凌波方对章凌峰投过一瞥诧异眼色,章凌峰已拈着那根拔自小黑耳根的毒针,朗声说道:“这根针儿,与我们先自群猿尸体内,所发现者不同,却与‘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遗体上所获者,完全一样,若是凌巧玲所发,则不单这妖妇,身怀两种暗器,甚至连龙老人家的遇害之事,也是这妖妇所为!” 柴玉芝银牙紧咬,一旁恨恨道:“推而广之,我的血海深仇,也必定与这妖妇有密切的关系!” 窦凌波愧然叹道:“唉,我们真是太笨,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可疑人物,却不自小心,不单被她逃走,并差点误中毒针,把我们全都送入‘枉死城’内!” 章凌峰苦笑一声道:“我们上当遇险,巳成过去,借水遁而去的凌巧玲和‘百毒郎君’唐三变,也只好再行设法追寻。目前急事,乃是救治灵猿‘小黑’,因为波妹喂它所服灵药,暂遏毒力,不会攻心的一个时辰效用,眼看就到了呢……” 窦凌波好生疼爱“小黑”,一双妙目之中,泪水盈盈地,悲声说道:“章兄,我实在喜欢这只通晓人言,善解人意的灵猿,何况,它这次所以遇害,是为了替我们犯险解围而致,你能够想个办法,救救它么?” 章凌峰叹道:“天生灵物,谁不钟爱?但凌巧玲所用毒针,毒力至剧,眼前在这‘巫峡’江边,何来对症灵药?” 窦凌波听至此处,妙目之中所蕴含的两眶泪水,已再度泉流而出。 章凌峰扼腕咬牙又道:“可惜,可惜,我那专解百毒的‘碧玉球’,偏偏已被歹徒骗去,否则,若有此宝物在手,‘小黑’所中剧毒,岂不……”话方至此,窦凌波秀眉一挑,凝神侧耳地,抬头向章凌峰叫道:“章兄你听,这是甚么?” 原来在奔流江水的上流蒙蒙雾气之内,传来了一阵隐约歌声。 章凌峰,窦凌波,柴玉芝三人,凝神听去,听出那歌声是首李谪仙的诗句: “巫峡夹青天,巴水流若丝,水流有到处,青天无尽时,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复三暮,不觉鬓成丝……” 章凌峰听至尾声,色然而喜,从口中发出了宛如瀚海龙吟的一声长啸! 窦凌波知晓章凌峰此举是与歌声酬答,遂向他注目,问道:“章兄发啸,与那作歌人酬答则甚?莫非听出了什么,认识他么?” 章凌峰点头答道:“此人乃我道义之交,各种文武学识,皆极高深渊博,故想发啸把他引来,或许他身边带有甚么能够救治‘小黑’的解毒药物,也未可知。” 窦凌波“哦”了一声道:“章兄的这位道义之交,定必也是当世武林中的知名人物!” 这时,上流的茫茫水雾之内,歌声已歇,并起了与章凌峰相和啸声。 章凌峰偏过脸儿,向窦凌波笑道:“波妹大概知道此人,他也列名于‘乾坤小八剑’中,就是精于剑法,擅于易容,并富于智计的‘追风剑客’茅浩。” 窦凌波自然久闻“追风剑客”茅浩之名,遂心生希冀说道:“章兄,快点把茅大侠请来,免得江流太急,他一时收不住轻舟直下之势。” 章凌峰笑道:“波妹放心,适才江上啸声,便显示茅大哥听出是我,已在前途,将舟拢岸……” 说至此处,伸手向上流江岸的雾影之中一指,含笑继续说道:“上流江岸的雾影之中,已有人影闪动,大概是茅大哥赶来了!” 窦凌波目注一看,颔首说道:“不但有人,还是两个……” 转瞬之间,人影已驰出雾影,是一个风神冲朗,腰佩长剑的青衣书生,和一个瘦骨嶙峋,身着紫色儒衫的中年文士。 章凌峰认得那风神冲朗的青衣书生,就是至交好友“追风剑客”茅浩,但却觉得那瘦骨嶙峋的紫衫文士,甚为陌生。 茅浩驰至距离窦凌波等约莫丈许之前,便自双眉微蹙,愕然止步! 章凌峰说道:“茅大哥为何面带诧色?难道你不认识小弟章凌峰了么?” 窦凌波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章兄不要怪人,你自己胡涂,尚未将脸上的蒙面云巾除掉!” 章凌峰这才恍然,赶紧除去蒙面黑巾,茅浩目光一注,冷冷问道:“章贤弟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如今竟蒙起面来,莫非有甚见不得人之事?” 章凌峰起初委实被茅浩问得一怔,但却即会过意来,苦笑说道:“茅大哥何出此语,是否你在江湖上闻得小弟的什么劣迹?” 茅浩叹道:“杀人之家,辱人之女,怎会是我‘仙霞逸土’章贤弟所为?但流言如箭,众口烁金,贤弟为何不设法查明真相,替自己洗刷洗刷?” 章凌峰道:“小弟怎不尽力洗刷,来来来,我先为茅大哥引介两位武林同道,巾帼奇英!” 说完,先指着窦凌波道:“这位窦姑娘,芳名凌波,是‘铁面阎君’包效肃包老前辈的衣钵传人。” 茅浩“哦”了一声,立时肃立抱拳,向窦凌波注目含笑说道:“茅浩昔年曾见包老人家馨椟,唯近年风萍流转,拜谒无由,想必老人家一向安好?” 窦凌波也恭身答道:“多谢茅大侠……” “茅大侠”三字方出,章凌峰便在一旁,截断窦凌波的话头道:“彼此均是侠义同道,波妹不必再称呼什么‘茅大侠’,便跟着我叫‘茅大哥’吧!” 窦凌波果然立即改口,向茅浩抱拳一笑,说道:“多谢茅大哥存问,家师托福安泰!” 章凌峰又指着柴玉芝,为茅浩引介道:“这位柴姑娘,芳名玉芝,便是惨被凶邪冒用小弟名号,杀害全家的唯一幸存之人!” 茅浩双眉方轩,章凌峰继续说道:“柴姑娘起初也以为这桩血仇,是小弟所为,遂受尽千辛万苦,跋涉入川,拜谒包老人家,请求主持正义,并曾将小弟,拘到‘幽冥地府’,加以审问,但如今柴姑娘业已明白,小弟也是受害无辜,共同查缉真凶,了断此事……” 窦凌波听至此处,接口笑道:“章兄,我也要修正一下,以后,可不必再称呼‘柴姑娘’,也跟着我,叫她芝妹。” 章凌峰点了点头,茅浩是足智多谋,反应敏捷之人,仅从这“你跟着我叫”,和“我跟你叫”的修正称呼之上,已看出章凌峰与窦凌波这一双英雄儿女,虽是新交,已积情愫。 这时,他也指着那位紫衫文士,向章凌峰、窦凌波、柴玉芝三人笑道:“章贤弟暨两位姑娘,我也为你们引介一位极负盛名的武林奇侠……”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紫衫文士,扬眉朗声说道:“这位就是四川唐门旁支,但却青出于蓝,冰寒似水,号称为当世用毒圣手的‘百毒郎君’唐三变!” 这番话儿,简直把章凌峰、窦凌波、柴玉芝三人,听得一齐怔住。 当然发怔,刚刚有个“百毒郎君”唐三变,与凌巧玲双双纵入江中,遁水而去,如今,竟另外又来个“百毒郎君”唐三变…… 章陵峰等凝思至此,已被茅浩看出他们神色有异,诧然问道:“章贤弟,你们又何面带惊疑神色,这位唐兄,以前虽然曾误入歧途,名声不好,但近数年来,却已恍然顿悟,尽改前非,变得如仙如佛了呢!” 章凌峰摇头苦笑道:“小弟怎会不信茅大哥之言,只是刚才有位‘百毒郎君’唐三变,在此跃入江中,水遁逃去,如今却又出来一位唐兄……” 茅浩听得愕然叫道:“章贤弟,你说什么?刚才曾有个‘百毒郎君’唐三变,在此遁水而去?” 章凌峰颔首道:“正是,小弟已然被人冒名,闹了‘双包’,谁知在唐兄身上,又来一次,岂不太以令人惊异?” 唐三变目光微转,向章凌峰问道:“章兄,适才那冒称小弟名号之人,是怎样出现,怎样逃走,请你对我详详细细地,叙述一遍好么?” 章凌峰道:“唐兄所嘱,当然遵办,但在细述详情之前,可否先奉烦唐兄一件事儿?” 唐三变道:“章兄不必用甚‘奉烦’字样,但有所命,唐三变无不尽力。” 章凌峰遂把这位“百毒郎君”,引到江边丛草之间,指着昏卧草中的灵猿“小黑”说道:“这是我波妹所有的一只罕见灵猿,适才中了妖妇毒针,唐兄乃当世用毒圣手,既然凑巧驾临,定可救它一命的了!” 唐三变毫无难色地,点头笑道:“我自改邪归正以来,誓不用毒,但各种解毒药物,则是随身携带,俾便游侠江湖,济人救世,这灵猿所中毒针若在,请章兄先给我看上一看!” 章凌峰立郎把那根拔自灵猿“小黑”耳根的毒针取出,递将过去。 唐三变接过毒针,方自略加注目,窦凌波已以关切神情问道:“唐大侠,这针上所蕴的毒力,是否极为特殊?你能不能够……” 唐三变不等窦凌波把话问完,便自截断了她的话头,正色说道:“这针上所淬的,不是一种毒物,而是性质相反的三种毒汁。故而几乎以任何药物施救,均难见效,甚至于反而会把中毒之人,加速死亡地,送进鬼门关内!” 窦匪波听得唐三变这样说法,以为“小黑”生望已绝,不禁目蕴泪光,神色大变。 唐三变发现她悲凄神色,赶紧含笑叫道:“窦姑娘,不必担忧,别人无法能救,我却能够解毒,因为,这种毒针,便是仿造我当年为恶江湖时,所用最霸道的暗器!” 他边自说话,边自取出一只黄色玉质小瓶,倾了三粒深绿丹药,用江水灌下“小黑”腹内,然后偏过头来,向窦凌波笑道:“窦姑娘请放宽心,一盏热茶时分之后,包管使你这只心爱灵猿,祛解所中剧毒,安好无恙,恢复了鲜龙活跳……” 窦凌波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扬眉笑道:“这毒针竟是仿制唐大侠若干年前所用之物么?但不知仿得可像?” 唐三变道:“像倒极像,只是针上所淬毒质的威力,差了一些,大概是他们无法获得我昔年专用的独门毒物!” 章凌峰一旁笑道:“好了,趁着这等待‘小黑’苏醒的一段时间,让小弟把接受‘铁面阎君’包老人家阴曹审判,以及承蒙波妹相助,偕同……芝妹,来此缉凶的经过情况,向茅大哥暨唐兄详细报告一遍。” 茅浩、唐三变点了点头,寻了两条比较洁净的山石,大家一齐坐下。 章凌峰便从自己酆都赴约,惊悉“西川怪叟”龙天武业已遭害物化,初识“酆都玉女”窦凌波,被地带下地府接受会审开始,仔细加以叙述。 刚刚说到窦凌波奉了乃师“铁面阎君”包效肃之命,协助章凌峰缉凶,与柴玉芝三人,由酆都乘船,直下“巫山”之际,灵猿“小黑”便已苏醒。 它刚一苏醒,便立即扑向窦凌波的怀内,惹得章凌峰也为之暂时中断话头。 窦凌波一面抚慰“小黑”,一面指着唐三变,向它含笑说道:“‘小黑’,你的命儿,是这位唐大侠救的,他是你的大恩人呢!” “小黑”闻言,立在窦凌波怀中,合起两只小手,向唐三变拜了拜。 茅浩看了微笑赞道:“这真是一只通灵可爱的异种灵猿,可惜它喉间横骨,难于化去,否则,很快便可学会人言,更足传为千古美谈的了!” 唐三变向章凌峰含笑说道:“章兄请再把故事,续讲下去,你们于‘酆都’登舟,顺流览胜,一路之间,可有事故?” 章凌峰摇头道:“一路之间,未发生任何事故,但到达‘巫山’,才一下舟,便发现了大堆猿尸,波妹并收了灵猿‘小黑’,除去‘银线七星蛇’,替‘小黑’报了杀母之恨!” 当下,便将这段经过,向茅浩、唐三变两人,重说了一遍。 唐三变静静听到杀却“银线七星蛇”,并埋却“小黑”之母以后,扬眉问道:“章兄,你们于挖坑埋却‘小黑’之母时,有没有把那条‘银线七星蛇’的尸体,也一并埋掉?” 章凌峰与窦凌波,柴玉芝三人,均被唐三变的这两句话儿,问得为之怔住。 他们愕然互视,由章凌峰发话问道:“唐兄问此则甚,莫非蛇身有宝,或是另外有甚利用价值?” 唐三变摇头笑道:“蛇身既未藏宝,也无什么利用价值,只是倘若未加掩埋,任其腐烂,因所蕴毒性奇重,万一随风飘扬,则山中禽兽,甚至于水内鱼虾,都难免会遭受一场劫数!” 窦凌波“哎呀”一声,妙目流波地,看着章凌峰,苦笑一声道:“章兄,这一点是我们太疏忽了,如今只好再上峰去,把蛇尸掩埋起来,免得流毒于山水之间,害及无辜生物!” 章凌峰笑道:“反正凌巧玲与那冒用唐兄名号之人已逃,在此也无法追缉,不如大家上峰顶去吧,我也可以利用上峰的时光,把最后一段经过,向茅兄和唐兄报告一下。” 群侠自然同意,遂一齐闪身登峰,章凌峰也把最后那段利用猿啼,将凌巧玲、杜强引来情节,告知茅浩、唐三变。 唐三变皱眉问道:“怎么还有一个杜强,刚才窦姑娘不是只说凌巧玲与那冒用我名姓之人,双双水遁逃走了么?” 窦凌波接口笑道:“杜强走不了,他因被我以独门手法,点了穴道,凌巧玲无法解救携带,遂索性杀人灭口地,把杜强弄死在大石之后!” 茅浩目注唐三变道:“我们少时下峰之际,请唐兄察验杜强遗尸,因唐兄眼皮子宽,识人极多,或许可以看出这群凶邪,究竟是何来历?” 唐三变笑道:“看是不妨看上一看,但普天之下的江湖人物,多得胜如恒河沙数,我却那里认识得完?故而效果如何,此时尚说不定!” 一行男女奇侠,除了柴玉芝略为逊色,由窦凌波负责携带以外,全都身负上乘轻功,虽然崖壁陡峭,也未稍多久,便到了杀蛇之处。 大家动手,掘石数尺,把那条“银线七星蛇”尸,深深埋在其下。 等埋完蛇尸,章凌峰已把所有经过,向茅浩,唐三变二人,说得清清楚楚。 唐三变静静听完,脸上神色于异常严肃之中,并带有忧虑意味。 章凌峰发现唐三变的面色有异,以为他听出对方来历,注目问道:“唐兄何以突然面呈忧色?莫非已从小弟所陈述的故事之中,听出了什么蛛丝马迹?” 唐三变道:“那凌巧玲的来历,已在杜强口中,略加透露,纵然不是‘阴阳双尸’门下,也一定与这两个久未出世的盖世凶邪,有深切渊源关系。” 柴玉芝接口问道:“‘阴阳双尸’是哪路凶邪?小妹年轻识浅,还未曾听说过呢。” 唐三变道:“‘阳尸’叫做‘赤阳妖尸’赫连威,‘阴尸’叫做‘玄阴鬼后’赫连素……” 柴玉芝“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兄妹二人……” 唐三变接口说道:“不是亲兄妹,而是堂姊弟,但这两个邪魔,终于由姊弟结为夫妻。” 柴玉芝嘴角一披,不屑说道:“乱伦无耻,不是东西!” 唐三变笑道:“这‘阴阳双尸’,不单是凶淫无耻,功力也高明绝伦,并每人精擅一两种武林列为大忌的毒辣手段……” 柴玉芝听至此处,诧然问道:“那‘阴阳双尸’,既然如此狠毒厉害,凶威应该早震江湖,为何这些年来,不见有人提起?” 唐三变答道:“柴姑娘问得有理,这是由于‘阴阳双尸’赫连素夫妇,过于淫凶狠毒,恶孽无数,终于在三十一年前,遇见一尼一儒两位前辈奇侠,把‘赤阳妖尸’赫连威,施以宫刑,‘玄阴鬼后’赫连素毁去容貌,并一东一西,分别幽禁于天山东海……” 柴玉芝道:“既予严惩,何不索性杀掉?” 唐三变叹道:“这就是正派人物心慈手软之故,总想给对方留个洗心革面,回头向上的机会,但往往便由于除恶未尽,死灰复燃,反而贻患不浅!” 窦凌波双眉微轩说道:“如今,与‘阴阳双尸’有密切关系的凌巧玲,既然为恶江湖,则赫连威与赫连素两个老魔,多半脱困而出,又想在武林之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章凌峰苦笑道:“小弟无论与‘阴阳双尸’,或凌巧玲,均素无恩怨,不知他们为何要首先拿我开刀?” 唐三变向章凌峰看了一眼,含笑问道:“章兄恕我冒昧动问,尊师是那位前辈奇侠?” 章凌峰听人问起师门,不禁神色一正,肃立恭身,抱拳道:“小弟先师,业已功成仙去,他老人家复姓‘公孙’,单名一个‘仲’字,昔日行道江湖时,武林中称他老人家为‘东海双儒’之一。” 唐三变听得章凌峰说出师门来历,“哦”了一声,含笑说道:“难怪,难怪,原来章兄竟是前辈奇侠‘东海双儒’门下的得意弟子,这样说来,与‘阴阳双尸’极有关系的凌巧玲,要用尽阴谋,拿你开刀,便一点也不足为怪了!” 章凌峰起初愕然,旋即略有所悟地,皱眉问道:“唐兄此语,莫非是说‘阴阳双尸’,与小弟师门,结有嫌怨?” 唐三变点头道:“章兄记不记得小弟适才说过‘赤阳妖尸’赫连威,与‘玄阴鬼后’赫连素等‘阴阳双尸’,曾被一儒一尼两位前辈奇侠,施以宫刑,毁去容貌,并幽禁于天山、东海之事?……” 窦凌波旁听至此,嫣然接口笑道:“我明白了,那一尼一儒中的‘儒侠’,定是章兄先师公孙仲老前辈……” 章凌峰剑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好,我就承当起家师与‘阴阳双尸’的这段过节,但个人力薄能鲜,还望茅大哥、唐兄、波妹、以及柴姑娘等,尽力相劝,才好设法除去这两个久蛰复出,危害江湖的凶邪人物……” 茅浩笑道:“贤弟放心,除魔衙道,本属我辈职责,我与唐兄,既然遇上此事,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柴玉芝拉着窦凌波的手儿说道:“窦姊姊,你不是要请唐大侠去察看杜强来历么?我们现已埋完蛇尸,快点去吧,免得迟又生变。” 窦凌波失笑道:“芝妹太以多虑,因杜强气绝多时,如今已是一具尸体,除了能变成僵尸之外,他无法再复逃走。” 章凌峰道:“话虽如此,但我们在此业已无事,不如早点去吧。” 群侠均无异议,遂一齐闪身下峰,功力稍逊的柴玉芝,仍由窦凌波加以携带。 谁知到了峰下江边,奇事又生,那具杜强的遗尸,竟告无踪无影。 窦凌波愕然片刻,摇头苦笑说道:“这群凶邪的花样真多,但我仍不信杜强会变成僵尸,定是被甚潜伏暗处的同党,趁我们上岸去埋蛇尸之际,悄然把尸体运走了!” 群侠之中,以“追风剑客”茅浩暨出身邪道的“百毒郎君”唐三变比较细心,他们目光四扫,终于有所发现,茅浩手指一株巨树,扬眉笑道:“对方并非怯阵,虽然把杜强尸身弄走,却留下话儿,与我们订了约会。” 窦凌波、章凌峰、柴玉芝等三人,一齐顺着茅浩所指看去,果见那株巨树干之上,被人用指甲划下了八个细细字迹,写的是:“明夜初更,翠屏峰顶。” 窦凌波秀眉微剔,冷笑一声说道:“好,他们居然还敢出面叫阵,我倒希望于明夜初更,在‘翠屏峰’顶之上,见识见识所谓‘阴阳双尸’,究竟是甚么样了不起的凶邪人物?” 唐三变略一沉思,向窦凌波含笑说道:“窦姑娘怕会失望,‘赤阳妖尸’赫连威,与‘玄阴鬼后’赫连素两个老魔,自视甚高,明夜恐怕尚不会轻易出现。” 窦凌波冷哼一声,妙目之中,精芒电闪说道:“明夜之约,‘阴阳双尸’若不出现,便是该他们那些手下爪牙倒霉,常言道:‘打了孩子,大人出来’,我已拿定主意,非斗斗这两个被幽禁于天山、东海,多年未曾出世的老魔不可!” 说至此处,换了副春风满面和蔼笑容,向茅浩暨唐三变嫣然笑道:“小妹为了使章兄游览三峡夔门之胜,是借了‘两江龙女’楚双双姊姊的座舟,顺流逐浪而来,舟上酒食,又颇精美,如今距离明夜初更之约还早,小妹打算借花献佛,奉请茅大哥与唐大侠,上船去喝几杯吧!” 茅浩听得窦凌波跟着章凌峰称自己为“茅大哥”,便知这一双英雄侠女的情愫已生,相处得相当不错。 听完话后,目注唐三变,含笑说道:“唐兄,我们这场浑水,是淌定了……” 唐三变加以修正地,向茅浩摇手道:“并非倘甚浑水,对方既有人冒用我‘百毒郎君’的昔日匪名,则我为了负责,也应该自清一下,如今且去叨扰叨扰那位闻名已久的‘两江龙女’楚寨主吧。” 窦凌波笑道:“楚双双姊姊如今不在船中,她只是把座舟借我使用,唐大侠若想见她,等到明夜事了,回转‘酆都’之后,我再为你们引介罢。” 一行群侠,回到舟中,窦凌波便命高老三取出那种特制佳酿“香雪露”来,使茅浩与唐三变二人,饮过连连倾杯,赞不绝口。 章凌峰想起茅浩之妹茅英,便向他问道:“茅大哥,英妹去青城学剑,已有多年,如今该艺成下山,出世行道吧?” 茅浩点头笑道:“贤弟猜得不错,英妹业已艺成下山,但在她初出行道之际,便做了一件大事,也险些使我进了鬼门关,走趟枉死城!” 章凌峰听了吃了一惊,讶然问道:“大哥经历了甚么样凶险之事?” 茅浩遂把自己兄妹与“四海游龙”东方铁,大破“黑煞帮”的详细情况,向章凌峰,唐三变,窦凌波,柴玉芝等,叙述一遍。(事详拙著“乾坤小八剑”故事之一“鸿门黑煞”) 章凌峰听完这段惊险紧张故事,眉飞色舞地,向茅浩举杯笑道:“恭喜,恭喜,‘四海游龙’东方铁兄,无论人品或人才武功,都是第一流人物,乃小弟生平拜服倾心的朋友之一,英妹与东方兄结为剑侣,白首同心,是桩天大喜事,小弟应该向大哥敬贺一杯。” 茅浩含笑举杯,饮完了那香醇异常的特制美酒,目光微注窦凌波,向章凌峰轩眉笑道:“自古英雄配侠女,而今杰出有娥眉,贤弟不可光是敬我,我也该还敬你一杯才是。” 章凌峰自然懂得茅浩语中之意,但恐唐突了窦凌波,遂不敢应声答话,只向窦凌波瞥了一眼,看这位“酆都玉女”的神色反应? 窦凌波倒是相当倜傥大方,她既听出茅浩语意,也领会出章凌峰未曾立刻答话,先向自己注目的心思,遂把秀眉一轩,目闪神光地,向章凌峰侃然答道:“章兄,茅大哥敬你酒儿,你怎么还不喝呢?来来来,我陪你舆茅大哥互相干上一杯!” 这几句话,不单使章凌峰听得宛如醍醐灌顶,又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脸上笑逐颜开,神光焕发,也使唐三变在一旁双翘拇指点头赞道:“窦姑娘妙人快语,豪迈无伦,真不愧茅兄适才‘而今杰出有娥眉’之赞……” 话方至此,群侠忽然均都神色一惊,茅浩首先停杯不饮,目注舱外,扬声问道:“哪位江湖朋友,不速而来,请先报个名姓,再复进舱一叙!” 舱外果然有个清脆女子口音,应声答道:“我对‘而今杰出有娥眉’一语,有点意见,因为目下武林中,虽然出了不少身怀绝艺,貌若天人的巾帼奇英,但也出了不少极恶奇淫的红颜祸水……” 茅浩听至此处,又向舱外发话问道:“这位姑娘可否留名……” 一语未了,窦凌波已在一旁含笑接道:“茅大哥不要问了,舱外发话的,不是外人,就是这艘华丽大舟的主人,‘两江龙女’楚双双姊姊……”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舱外,扬眉叫道:“双姊慢发高论,请进舱来,我为你引介几位你所平素景仰的当代大侠。” 帘儿揭处,一位年约二十五六,相貌美艳,神情更十分洒脱的黑衣女子,走进舱来,向窦凌波娇笑说道:“波妹,你错了,我不是发甚么高论,只是发现岸上山边,似有人影晃动,才在舱外站立一会,看看有什么魑魅魍魉要想弄鬼?” 窦凌波道:“岸上人影,大概只是对方的探子,因为小妹已与对方朝过相儿,彼此订了明夜之约,期前,似乎无甚弄鬼必要。” 说话之间,突然想起一事,目注楚双双道:“楚姊姊,我只向你暂借座舟一用,你怎么又自己赶来了呢?” 楚双双笑道:“从已知情况中,可以看出这批隐形敌人,极为凶狡,我遂放心不下,以特制皮艇,连夜催舟,赶来助波妹一臂之力。” 窦凌波向她投过一瞥感激目光,扬眉笑道:“多谢双姊,来来来,我把这几位嘉宾,为双姊引介一下。” 话完,首先指着茅浩,嫣然笑道:“方才那句‘而今杰出有娥眉’就是我这茅浩大哥所吟……” “茅浩”两字才出,楚双双便“呀”了一声,目注茅浩,抱拳笑道:“原来竟是列名于‘乾坤小八剑’中的‘追风剑客’,楚双双委实仰慕已久!” 茅浩笑道:“楚姑娘怎么如此谦虚,你‘两江龙女’美号,震动西南,茅浩久慕风仪,今日才瞻丰采,果然不愧为杰出红颜之一。” 窦凌波笑道:“茅大哥这回你这‘杰出红颜’四字,送得对了,在我楚姊姊一杆‘双龙令旗’之下,指挥多少水路健儿,倘若略为夸大一点,她便要这三峡急湍,立时断流,也不见得办不到呢!” 楚双双方自白了窦凌波一眼,窦凌波已又指着唐三变,向楚双双引介说道:“双姊,这位贵宾的名气,不在‘追风剑客’茅大哥之下,他就是四川唐门别支,曾被武林人物,推为当代第一用毒名手的‘百毒郎君’唐三变!” 这“百毒郎君”唐三变的名号,着实使“两江龙女”楚双双,听得为之一愕,弄不懂怎会薰兰共器,冰炭同炉,茅浩、章凌峰、窦凌波等的友人之中,为何有这样一位全身是毒的魔头在内? 茅浩见她神情一愕,便知其意地,忙向楚双双含笑说道:“楚姑娘有所不知,‘百毒郎君’只是过去名词,近两年来,唐兄幡然顿悟,已成我辈中人,变得如仙如佛!” 楚双双听得茅浩这样说法,便亲自提壶,为唐三变斟了一杯美酒,以一种真诚钦佩眼色,看着这位业已弃邪归正的“百毒郎君”,嫣然一笑,说道:“浊水青莲,品质高于一切,小妹楚双双,也是陷身黑道,虽有奋拔之意,但因牵扯太多,迄今尚未能完全脱离,我要奉敬唐大哥一杯,希望唐大哥今后对小妹,不吝教诲!”这几声“唐大哥”,把唐三变听得有点遍体栩栩,急忙一抱双拳,含笑说道:“楚姑娘……” 楚姑娘三字甫出,她便连摇螓首,接口笑道:“不公平,不公平,我已经叫你‘唐大哥’,你为何还叫我‘楚姑娘’,吝惜一声‘双妹’?” 人家这样洒脱地,表示亲近,唐三变自然不能不识抬举,立即改口说道:“双妹暂不脱离‘两江水寨’,正是莫大功德,因为有了你这样一位总寨主,不单使过往旅商,少受损害,甚至于在你德感威压之下,把大批豪强,渐渐教化,变成有用之师,将来时机一至,驱除鞑虏,复我山河,岂非极具价值?” 楚双双听完话后,连连点头,向唐三变正色说道:“唐大哥的教诲极是,小妹暂不离开黑道,仍然担任这两江水寨的总寨主职位之意,正与唐大哥适才所说,不谋而合。” 茅浩笑道:“英雄英雌,所见略同,唐兄与楚……双妹,倒是志趣相投,你们应该感觉相见恨晚的了!” 楚双双看了茅浩一眼,双眉微轩,正待发话,窦凌波已先指着章凌峰,向她引介道:“双姊,这位章凌峰兄,号称‘仙霞逸士’,也是名震武林的‘乾坤小八剑’之一……” 话方至此,楚双双便自接口娇笑说道:“波妹错了,你只应该为他引介我,不必为我引介他,因为在你师傅包老前辈的地府之中,我已与这位‘仙霞逸士’章大侠,见过一面。” 章凌峰慌忙抱拳说道:“多谢双姊与波妹巧设妙计,证明小弟无辜,否则还真不容易获得柴……芝妹谅解!” 章凌峰知道这位“两江龙女”楚双双,与“酆都玉女”窦凌波的姊妹情份极深,故而特别嘴甜,开口便叫“双姊”,并索性遵从窦凌波前嘱,连对柴玉芝的称呼,也一并改称“芝妹”。 楚双双瞟他一眼,微颔臻首,嫣然笑道:“章弟叫得对了,我大概比你大了一岁半岁,可以作你姊姊。” 语晋至此略顿,风情无限地,白了窦凌波一眼,继续说道:“彼此已成同道至交,谢倒不必,但波妹太以捉狭,她为了设法证明你是个不欺暗室的君子侠士,却出了个坏主意,要我作重大牺牲,我会找个适当机会,和她好好算算这笔帐呢!”章凌峰闻言,想起自己在“铁面阎君”包效肃的地府之中,所见楚双双袒裼裸裎的活色生香情况,不禁立时俊脸微红,耳根一热! 窦凌波听得楚双双要找自己算帐,忙向地双手连摇,含笑叫道:“双姊,你不要找我算帐,我会好好向你报答!” 楚双双举杯饮了一口酒儿,轩眉笑道:“好,波妹,我听听你怎样报答,是在‘名’的方面,把我推为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抑或在‘利’的方面,送给我万两黄金和盈箱珠宝?” 窦凌波目闪神光,笑吟吟地,接口说道:“堂堂‘两江龙女’,岂是名利之徒,金珠权位等等,不单不是给你安慰,并等于给你侮辱,故而,我所想给双姊的答报,相当别开生面。” 楚双双听得好奇心动,向窦凌波急急问道:“怎么别开生面?波妹莫卖关子,说来听听。” 窦凌波道:“双姊真敢听么?” 楚双双一挑双眉,目光电闪说道:“有什么不敢听的?在‘幽冥地府’中,你出了那么大难题,我都照办,我不相信天地之间,还有什么使我楚双双不敢作的事儿?” 窦凌波娇笑道:“好,双姊既然敢听,我就敢说……” 这位“酆都玉女”,说到此处,故意顿住语音,目光微扫“追风剑客”茅浩,暨“百毒郎君”唐三变,方笑吟吟缓缓说道:“我所谓别开生面的报答,是要替你这个‘两江龙女’,找一位如意郎君……” 寻常女子,听到此处,多半脸红,但楚双双却毫不在乎地,只把双眉一皱,摇了摇头,说道:“这有什么生面别开?波妹与我知交,难道不知道我一向视男子如草芥……” 窦凌波不等她再往下讲,便截断楚双双的话头笑道:“双姊不必矫情,平素被你视如草芥,懒得答理的男子,均是些普通俗物,但我所欲为你拉拢者,却是佼佼不群的人中之龙,无论人品武功,才华机智,以及声誉等等,均不会在你这‘两江龙女’之下!” 这番话儿,听得在席诸人,一齐面露微笑,楚双双也自目注窦凌波,摇头笑道:“常言道:‘三军容易得,一将最难求’,何况佼佼不群的人中之龙,更必难遇难觅,波妹不要口角春风,光说大话。” 窦凌波因早就胸有成竹,接口笑道:“双姊,你是文武双全,倜傥风流的奇女子,我想念首诗儿,给你听听好么?” 楚双双笑了笑道:“波妹好端端地,突要作诗,必然有甚古怪?好,你就作吧,我虽无师旷之聪,或许尚能闻弦歌而知雅意。” 窦凌波道:“不是作诗,只是念诗,因为这四句韵文,乃是成品,并非我的创作。” 说完,便曼声吟道:“镇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试对梅花问,春在梢头已十分……” 楚双双听完,秀眉微蹙,略一寻思,目注窦凌波,缓缓说道:“这是一首和尚所作的禅机诗,但含意并不深远,不过是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窦凌波微微一笑,连颔臻首说道:“对了,对了,我所要说的,正是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两句话儿。” 窦凌波颊上双现梨涡地,指着茅浩、唐三变二人,娇笑续道:“双姊请看,茅大哥与唐大哥岂非都是佼佼不群的人中之龙?据我所知,他们两泣,忙于游侠济世,重人轻己,都还没有知心剑侣,双姊可以在两位大哥之中,选上一位,让我来喝碗‘冬瓜汤’吧!” 茅浩与唐三变均未想到窦凌波会当面锣,对面鼓地,来上这么一招。 故而,话入耳中,不禁把这颇为潇洒个傥的“追风剑客”茅浩,和曾经沧海,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百毒郎君”唐三变,都一齐怔住,窘得不知怎样应对。 倒是那位“两江龙女”楚双双仍然神色自若,先给了窦凌波一个妩媚白眼,然后,目光微扫茅、唐二人,大大方方地笑道:“波妹,你这碗‘冬瓜汤’,恐怕喝不成吧?茅大哥与唐大哥虽属人中之龙,但他们一个是名震乾坤的当代大侠,一个是孽海回头,立地成佛,极受武林爱戴尊敬的傲世雄豪,会看得上我这疯疯癫癫的强盗婆么?” 茅浩与唐三变听了楚双双的这番话儿,不禁面面相觑,越发大窘! 因为楚双双这样说后,自己倘若不答话,便等于表示确实看不起她,会使这位当事人“两江龙女”,甚至于想作媒人的“酆都玉女”窦凌波都有些难堪。 但若答话,定是否认看不起她,岂非又等于表示自己真有求凰之念? 飕…… 就在茅浩与唐三变二人,双双奇窘无比,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舱外空中,突然“飕”然锐啸! 楚双双等人,齐觉愕然,一齐顿住话头,眼着又听得船桅之上,响了“夺”的一声! 窦凌波向楚双双道:“双姊,这种声息好像是有人向船桅之上,射了一箭模样。” 楚双双点头笑道:“我也是这样想法,大家且出舱去,看上一看,是什么人来捣鬼好么?” 窦凌波边自起身,边自笑道:“我觉得仅仅向桅杆上射了一箭,没有什么意思,可能在箭杆上附有书信,也未可知。” 章凌峰点头道:“波妹这种想法,极有道理,但我们与对方的约会,地点时间,均已订妥,此刻若有书来,定是又有改变的了。” 群侠相继走出舱外,闪目看去,果见桅杆高处,插有一根长箭,箭上并缠有纸条。 “两江龙女”楚双双用不着自己劳动,她只略一挥手,便有人纵上桅杆,取下长箭,将箭上所附书信,呈送给楚双双观看。 楚双双略一注目,便向章凌峰舆窦凌波二人,含笑点头,说道:“波妹,峰弟,你们方才所作揣测,完全对了!关于明夜初更的‘翠屏峰’顶之约,果然是要改期。” 章凌峰道:“改在何时何地?” 楚双双把手中字条,向他递过,娇笑说道:“地点不改,仍在‘巫山十二峰’中的‘翠屏峰’顶,时间却提前许多,要我们立刻就去,我们应不应约,峰弟且作个决定。” 章凌峰哪肯擅专作主,遂以询问性的眼色,向窦凌波看了一眼。 窦凌波懂得他是探询自己意见,遂把秀眉微轩笑道:“反正闲得无聊,便提前赴约,彼此见见真章,作个了断也好!” 章凌峰听她这样说法,便向茅浩、唐三变和楚双双笑道:“唐大哥,茅大哥,双姊,你们……” 楚双双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截断章凌峰的话头嫣然笑道;“我从酆都赶来,便为助阵,当然奉陪你们,一同走趟‘翠屏峰’顶,看看这些无故掀波作浪,想把江湖中搅得一片腥风血雨的,究竟是些什么牛鬼蛇神?”语音至此一顿,目光微瞥茅浩、唐三变,竟似代替他们作主地,继续笑道:“至于茅大哥和唐大哥,定也不会乐于在舟中饮酒,多半是想同去,一来为峰弟波妹助威,二来也看看热闹,两位大哥,你说是么?” 茅浩与唐三变在她先做决定,然后询问之下,自然含笑点头。 群侠既作决定,章凌峰便微凝真气,以传音及远的内家功力,向江岸上沉沉暗影之中,发话叫道:“发箭人且回覆贵上,就说章凌峰等,即来贱约,请贵上早到‘翠屏峰’顶。” 语音才落,江岸上远远起了一声厉啸,并有两条人影,电疾驰去。 窦凌波笑道:“诸位大哥大姊,我们也快点走吧,最好不要留给对方太多时间,免得这恶毒东西,又耍弄甚诡计?” 群侠均以窦凌波之语为然,遂立即离舟上岸,赶赴“翠屏峰”顶。 他们均是一流高手,脚程之快,自然惊世骇俗,便连柴玉芝在窦凌波舆楚双双照拂携带下也相当不慢,并未怎样落后。 但他们到了“翠屏峰”顶之际,峰顶却空荡荡地,不见对方踪影。 楚双双向窦凌波笑道:“波妹,这种情况大概是我们性子太急,飞速奔驰地,来得早一点吧。” 窦凌波秀眉双蹙,沉思不语。 窦凌波从喉中低低“嗯”了一声,目注楚双双,点头答道:“双姊,我着实觉得情况不对,因为改变约期,促我们立刻到此,是对方主动,我才请大家脚下加速,不要留给对方太多时间,弄甚诡计?但是……” 窦凌波顿了顿,续道:“那些魑魅魍魉,应该早就在此,不知他们为何还不出面,故弄玄虚则甚?” 章凌峰深以窦凌波之意为然,遂微凝真气,双眉一轩,朗声发话道:“章凌峰等,遵召提前赴约,诸位可以现身,彼此各凭武学一会,不必再鬼鬼祟祟地,弄玄虚了!” 随着章凌峰的发话,茅浩、窦凌波等男女群侠的十二道炯炯目光,一齐电扫四外,察看对方的动静。但察看结果,不仅未听得对方有人答话,也看不见有任何人的活动情况,或藏匿地点。 群侠好生奇怪,一齐静默下来,纷纷边自观察四外,边自忖度这种异常情况,是何道理? 翠屏峰顶静极了,静得除了山风拂松,以及远处传来的淙淙泉瀑之声以外,听不见其他的丝毫声息。 群侠之中,若论武学修为,应推“追风剑客”茅浩,“仙霞逸士”章凌峰,和“酆都玉女”窦凌波三人最高,“百毒郎君”唐三变,“两江龙女”楚双双二人居次,柴玉芝则敬陪末座。 如今,功力最高的三人,正在默运“天耳通”功力,潜听这“翠屏峰”顶周围的一切情况。 听了片刻,“追风剑客”茅浩首先“咦”了一声,目注章凌峰、窦凌波道:“这‘翠屏峰’顶,绝无他们潜藏,难道对方竟未曾设下埋伏么?” 章凌峰道:“我也听不出丝毫声息,这事太以反常,倒要仔细推敲一下,莫要上了这些万恶贼子的大当!” 就在这一干男女武林奇侠,纷纷皱眉寻思之际,其中武功最弱,江湖经验也最为不丰的柴玉芝,却首先把嘴角牵了一牵,似乎有甚话要说。 窦凌波心中虽在盘算,妙目神光却仍四处扫视,不肯丝毫放松! 她发现了柴玉芝脸上的神情变化,便立即向柴玉芝含笑叫道:“芝妹,你是否有甚高见?” 柴玉芝摇头道:“小妹无甚高见,但却恐怕诸位大哥大姊,正是被‘高见’二字所误!” 楚双双听得微微一愕,目注柴玉芝道:“芝妹的语意中,似乎蕴有什么玄机,请加解释一下!” 柴玉芝道:“不是‘玄机’,小妹只觉得各位大哥大姊都在猜测对方用的是什么‘高明毒计’,以致全无所得,可能对方所用,并不‘高明’,只是一条寻常俗计!” 柴玉芝知道楚双双是在探寻自己意见,遂含笑接口说道:“会不会是‘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四字一出,群侠均赫然震惊,“百毒郎君”唐三变,首先连连点头说道:“有道理,有道理,对方可能认为我们不会全都来此,遂计划在调走部份人力以后,对船上未有戒心之人,猝加突击!” 窦凌波秀眉蹙处,低低叫了一声“啊呀”,向楚双双说道:“双姊,倘真如此,你的那条华丽座舟,和舟中的一些弟兄,岂不倒了大霉?我们还得快点赶回……” 楚双双苦笑一声,摇手说道:“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翠屏峰’距离泊舟之处不近,若生变故,我们便尽速赶回,也来不及了……” 话方至此,夜空中突有红光连闪! 唐三变皱眉道:“那是火光,似乎正发自我们的停舟方向……” 窦凌波银牙一咬,向群侠挥手叫道:“快点赶回去吧,便算真来不及,也该尽尽人力,倘让双姊为了我们的事,连舟带人,毁得干干净净,未免问心难安,太以不好意思!” 说到“问心难安”之际,这位“酆都玉女”已化为一缕轻烟,纵下“翠屏峰”顶,只剩下最后一句“太以不好意思”的语音,留在空中荡漾! 第四章 真假闹双包 一拼恩仇人 窦凌波一走,群侠恐她心急有失,自然纷纷跟踪,一齐赶同。 越是走近,越是看清火光。 等到行至目力可及之处,果然看见楚双双的那艘华丽座舟,已被烧得只剩一些残骸,尚倚倒岸边,喷烟冒火。 楚双双恐怕窦凌波心中懊丧,遂拉着柴玉芝,抢前两步,向她并眉前驰,并把语音尽量放得平和地,含笑叫道:“波妹莫把此事放在心上,区区一艘船儿,不算什么。” 窦凌波面罩严霜道:“船儿虽不值什么,但船上还有人呢,船已烧成这样,船上那些弟兄们,多半均惨遭劫数,无法幸免。” 楚双双一声豪笑,妙目中精芒如电地,向窦凌波挑眉接口说道:“波妹,武林人物——尤其是我‘两江水寨’这等绿林人物,都镇日刀头舐血,剑底惊魂,把脑袋拴在裤带上面,死生乃是常事,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债’,我这总寨主只须立誓替船上弟兄,索回这笔血债,便已够了!” 一番话儿,豪迈无俦,听得茅浩,章凌峰,唐三变,都暗暗心中佩服。 楚双双的话完,群侠业已赶到江边。 果然,船毁人亡,船上的所有水手,连那头目高老三在内,都死得一个也不剩! 章凌峰怒道:“这群东西,太以卑鄙无耻,不敢与我们正面放手较量,却来向楚姊姊的弟兄们,下此毒手!” 楚双双银牙紧咬,向那些已死弟兄们的遗尸之上,仔细注目观察。 窦凌波也随向注目,方看出有异,向楚双双叫道:“双姊,你这些手下弟兄,虽已遭祸死去,但身上却不见伤痕,虽道他们是中了毒么?” 楚双双道:“他们口鼻眼耳七孔之中,毫未出血,并不像是一般中毒现象。” 窦凌波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用毒之道,学问大呢,但我们有当世第一用毒名家在此,总可看出端倪。” 语音顿处,回头向唐三变叫道:“唐大哥,你来看看,这种毫无伤痕的奇异情况,是不是中毒而死?” 唐三变闻言,并未立时走向那些楚双双手下弟兄的遗尸之前,却先从怀中取出一只扁型玉瓶,倾了五粒梧桐子大小时朱红丹丸,分递向茅浩,章凌峰,窦凌波,楚双双,柴玉芝等五人,才正色说道:“茅兄,章兄,以及三位姑娘,在我翻动尸身,检查致死原因之前,请先行服一粒丹药。” 楚双双接过手去,毫不迟疑地,先行服下那红色丹丸,然后才向唐三变问道:“唐大哥,这种红色丹丸,是甚么药?是否具有防止中毒灵效?” 唐三变点点头:“不单可以防止中毒,并在已中毒后也可以即加以去解……” 窦凌波失惊道:“唐大哥这样说法,莫非认为我们五人,如今也都已中了奇毒么?” 唐三变道:“此时大概尚未中毒,但我们面对如此凶狡无耻的敌人,还是未雨绸缪,先作准备的好。” 他们说话之间,群侠均已服下那粒约梧桐子大小的赤红丹丸。 唐三变见群侠均已服药,方指着那些全是仰卧在地的尸身,扬眉说道:“假如我所料不差,这些弟兄遗体的背后‘脊心穴’上,可能都有一块核桃大小的一团紫黑瘀痕。” 楚双双当然最关心手下死因,唐三变语音附了,她已动手把一具水手尸体,翻了转来。 翻转身体,仍无异样,直等楚双双替他撕破了衣衫后,方发现果如唐三变所料,在尸体背后的“脊心穴”上,有核桃大小的一团紫黑瘀痕。 楚双双好生佩服地叫道:“唐大哥,你真高明,料得丝毫不……” 她这句“丝毫不错”的最后一个“错”字,尚未出口,“追风剑客”茅浩舆“仙霞逸士”章凌峰的两条人影,突如电闪云飘,一掠而出。 他们并非漫无目的,是各自扑向一株五六丈外,枝叶茂密的参天古木。 这两泣均是“乾坤小八剑”中人,身法何等快捷,五六丈距离可说一掠而至。 茅浩与章凌峰的身形,刚刚落到树下,却已从两枝参天古木之上,各掉下两个人来。 茅浩等目光一注,发现两人七孔溢血,均已中毒死去! 他们还在注视,心中加以揣测之际,唐三变已远远发话叫道:“茅兄,章兄,不必看了,对方定是口中早藏毒丸,一被你们发觉藏处、欲加擒捕,便立即咬破毒丸,七孔流血地自尽死去。” 茅浩舆章凌峰见唐三变猜得丝毫不错,遂怏怏折返,章凌峰并苦笑道:“我和茅大哥疑心附近还藏有敌人,好容易才默运神功,听出一些迹象,谁知仍然白费气力,这群阴险东西心计太可怕了!” 唐三变冷笑道:“章兄,你再看看对方更可怕的凶谋毒计……” 他边自发话,边自从袖中取出一根七寸银针。 在场群侠,全是聪明绝顶之人,但却谁也猜不透唐三变取出这根七寸银针之举,是打算向甚么地方,试探有无毒性。 唐三变手执银针,探向适才被楚双双翻转检视的那具水手尸体。 银针触处,才一碰到那死去水手所穿着的外衣,近针尖的三寸长短一段,立即色呈乌黑! 茅浩等人,都是行家,一看这种情况,便知尸衣之上,藏有剧毒! 楚双双尤其吃惊,“呀”了一声,对唐三变投过一瞥感激眼色道:“我刚才伸手翻尸,已中奇毒,若非唐大哥洞烛先机,预赐灵丹服下,岂不是胡里胡涂地,便惨遭毒手,断送了一条小命!” 唐三变抹了抹银针,继续向高老三等遗尸上,再作同样试探。 所得到的,仍是每具水手的所穿外衣之上,都被极为阴险地,暗洒剧毒毒粉! 唐三变试探完毕,收起银针,向群侠摇头叹道:“诸位看见了么?对方在每具尸体之上,都洒了无形无色无味的剧毒,不管对哪一具加以检查,除了伸手接触尸体之人首先中毒外,于翻动时毒粉更飘扬空际,使旁立诸人,亦于懵然无觉中,一齐中毒,片刻毒发,便告无故惨死!” 章凌峰听得心中吃了一惊,俊目凝光,向适才伸手翻动尸体的楚双双,看了一眼。 楚双双明白章凌峰是暗替自己担心,并看点警告自己以后遇事,莫再过份激动之意,遂点了点头,表示感激会意地,又向唐三变问道:“唐大哥,你是用毒行家,能不能从这种强列厉害的剧毒之中,辨认出用毒人是甚么路数?” 唐三变毫不迟疑地,点头说道:“当然辨认得出,这种毒药,叫做‘无影迷魂散’,是我当年身为‘百毒郎君’,造孽江湖之时,最擅用的毒药之一!” 楚双双听得一怔,目光方自凝注唐三变,窦凌波已自扬眉说道:“唐大哥,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在你与茅火哥尚未乘舟到达前,不是有人冒用你的名号,向我和章兄,芝妹等,加以暗算,并伤了我的心爱灵猿‘小黑’么?” 说至此处,伸手在自从去毒复原后,便始终跟在身边,寸步不离的灵猿“小黑”头上,轻轻略加抚摸,继续说道:“如今前后加以对照,则此刻施毒暗害双姊手下的万恶贼子,与假扮唐大哥形相,对我们暗算者,显然是同一人了!” 唐三变连连点头,表示同意,眉峰微皱地,目光一转说道:“既然有人假扮我的形相,冒用我的名号,则我似乎应该略加化装,把本来面目,隐藏一下!” 楚双双不解问道:“唐大哥为何要把本来面月,加以隐藏?” 唐三变道:“这是为了侦查便利起见,因为对方万一发现真正的‘百毒郎君’唐三变,与诸位现在一起,必然不敢再冒用我的身份,我们便少了不少可以追查擒捕对方的大好机会!” 楚双双“哦”了一声道:“这事好办,我身边带有好几副人皮面具,唐大哥请随便选用了……” 唐三变摇了摇手,截断楚双双的话头道:“人皮面具我身边也有一些,但对方装扮章兄在前,冒用我的形相在后,显系对此具有专长,若戴人皮面具,必被起疑,反而不美……” 语声顿处,目光电扫群侠,含笑问道:“诸位之中,那位的易容手段,最为高明,囊中并带有合用药物?” 章凌峰接口笑道:“若论易容手段的高明程度,自然是首推茅大哥了,唐大哥难道忘了茅大哥巧妙化身,大破‘黑煞帮’的故事么?” 唐三变闻言,遂对茅浩笑道:“茅兄,你的应用药物,若在身边,便请立即为我装扮一下,因为对方既擅用毒,则一路之间,多半还会对我们再加以照顾。” 茅浩一面立即以身边易容药物,替唐三变动手化装,一面点头说道:“对,不怕他们前来,就怕他们不来,只要被我们抓着一次机会……” 窦凌波叫道:“这机会可不容易抓呢,明面动手,我们不怕,但对于那种无色,无味,无影,无声的各种毒质,却属防不胜防,万一唐大哥一个招呼不到……” 唐三变同窦凌波笑道:“窦姑娘不要担心,方才你所服的那种红色防毒灵丹,每粒具有三日灵效。” 窦凌波道:“唐大哥这样说法,是否打算每隔三日便给我们服上一粒防毒灵丹,你的丹药,有多少呢?” 唐三变答道:“我们人数不多,我那一瓶灵丹,至少也可够三五月呢,何况途中随时还可继续再配,决无匮乏之虞,窦姑娘放心好了!” 窦凌波问道:“我们如今根本不知对方踪迹,却应怎样行动,唐大哥,茅大哥,你们心中有甚主意么?” 茅浩沉吟未答,唐三变却断然说道:“有,我们不妨先去‘巫峡’,到那‘岷山四绝山庄’走走……” 这时,茅浩已替唐三变易容完毕,竟把他化装得年轻不少,成为一位相当潇洒英挺的美少年! 窦凌波见茅浩把唐三变化装得这等俊美,不禁失笑说道:“茅大哥,你怎么帮助敌人?” 这句话儿,不单把茅浩问得愕然,连其余群侠,也都为之一怔。 茅浩方待发话,楚双双已自抢先向窦凌波注目问道:“波妹你在打甚玄机?” 窦凌波道:“丝毫无甚玄机,我不是曾经介绍姊姊在茅唐两位大哥中,选一位么?如今茅大哥把唐大哥化装得似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岂不是帮助敌人,存心要使双姊成为‘窥臣三年’的‘东墙之女’了么?” 楚双双白了窦凌波一眼,转过面去,向唐三变诧然问道:“唐大哥,你刚才所说的‘岷山西绝山庄’,是不是四川唐家当代掌门人‘白发夜叉’唐老婆婆的晚年隐居所在?” 唐三变点头说道:“正是……” 楚双双道:“据小妹所闻……” 一语方出,好似觉得有所碍难,不便出口般,又把语音顿住。 唐三变道:“楚姑娘……双妹有甚话儿,尽管直言无妨,不必存任何顾忌!” 楚双双听他这样说法,遂扬眉说道:“据小妹所闻,唐大哥似乎舆昔年的‘毒魅’唐驼,因事起了争执,遂脱离四川唐家,自立门户……” 唐三变摇头笑道:“不是自动脱离,而是惨被逐出,当年我因反对族兄唐驼毒害一退休忠臣满门四十三口之举,遂被举族公认为唐家不肖子孙,将我逐出门户以外!” 茅浩笑道:“唐兄一念仁慈,终获善果,改变到今日这如仙如佛地步,可见冥冥彼苍,原非聩聩的呢!” 楚双双又复问道:“唐大哥离开四川唐家似后,回去过么?” 唐三变摇头说道:“没有,昔日举族父老曾加警告,令我有生之日,不得踏入唐门,否则,必将立即处死,绝不宽贷!” 楚双双秀眉微蹙,向唐三变变得比先前俊美不少的脸庞儿上,盯了两眼,问道:“既然如此,唐大哥为何又要前往‘岷山四绝山庄’,不怕那‘白发夜叉’唐老婆婆……” 唐三变不等楚双双再往下问,便笑了一笑,剑眉略轩,接口说道:“一来常言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昔日的‘百毒郎君’,早已死去,今日的唐三变,变成了另一个人!二来,经过茅兄精妙无比的易容手段,我已变得年轻不少,俊美多多,非是昔年面目,走次‘四绝山庄’,似乎无甚不可。” 窦凌波道:“唐大哥定是发现甚么非去‘岷山四绝山庄’不可的重要情况,否则,大概也无此雅兴!” 唐三变点头道:“由于对方施用的毒物,乃是‘无影追魂散’,此物除了‘四川唐家’以外,无人会配,故可决言,那与凌巧玲同流合污,假冒我名姓身份的阴毒贼子,必是唐家门户中人,我们不宜放弃这条线索,走次‘四绝山庄’,或有收获,也说不定。” 窦凌波目注楚双双道:“双姊,我是奉命协助章兄,查究此案,章兄与芝妹,是当事人,自然海角天涯,不辞跋涉,双姊你呢……” 楚双双脸色倏地一寒,妙目中闪现煞气地,指着那满地遗尸,和座舟残骨,“哼”了一声接道:“本来我是局外人,不过悬念波妹,赶来助兴而已,但如今对方烧了我一只船儿,害了我几名弟兄,也使我变成当事人,我‘两江龙女’楚双双是任人欺负,甘于忍气吞声的窝囊废么?” 茅浩道:“好,大家敌忾同仇,便一齐走次岷山,但在动身之前,应该先把这几位无辜被害的遗体,妥为掩埋地下!” 群侠自然一齐点头,纷纷动手挖坑,埋葬那头目高老三,和船上一干水手。 章凌峰一面挖土,一面叹道:“对方大概以为我们不会全去‘翠屏峰’,总有二一人会留守舟中,才猝然下此毒手,致令这些弟兄们,极为无辜地,惨乃杀身之祸!” 楚双双银牙微咬道:“江湖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誓为我手下兄弟,索还这笔血债!” 章凌峰道:“双姊请想这次若非巧遇茅大哥,尤其是专解百毒的唐大哥,我们极可能在对方阴谋毒计之下,全部惨遭不测,作了岷山冤鬼,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机运,便是昭昭天道,那群凶邪,作恶太多,他们遭劫之期,不会远了!” 楚双双寒着脸儿道:“纵有天道,亦必假手人为,从今以后,我要求大家,只发现敌人,便痛下辣手,为世除害,决不容许那群魑魅魍魉,有所侥幸!” 说话之间,坑业已挖好,遂把高老三以及其余水手遗体,一齐妥予掩埋。 埋完以后,立即往岷山,楚双双座舟已毁,她也懒得再嘱咐她所统辖的四川水路弟兄,备船备马,与群侠一齐步行上路。 在茅浩,唐三变的意料中,认为一路之间,可能仍有麻烦,不会过于平静。 但他们这两位老江湖,这次完全料错,一直到“岷山”,都没有半点风吹草动。 所谓四川唐家当代掌门人“白发夜叉”唐老婆婆晚年归隐的“四绝山庄”,是在“岷山”深处,“白犀潭”后的“四绝谷”内。 “四绝”之名,得自“鸟绝,兽绝,人绝,尘绝”由此可见这“四绝谷”的深幽情况,委实是武林人物归隐静修的极好所在。 要进“四绝谷”,必须先经“白犀潭”,楚双双在远处便遥指“白犀潭”,向窦凌波笑道:“波妹可能尚未游过此处,这‘白犀潭’的潭水极清,几可见底,潭中并特产一种细麟香鱼,风味绝美,至于‘白犀’之说,则事属传闻……” 他们一路行来,脚下极快,楚双双话方至此,窦凌波已表示异议地,摆手截道:“双姊,不大对吧,你说这‘白犀潭’的潭水极清,怎么我远远望去,却似是暗红色泽?” 楚双双愕然抬头,注目一看,方觉窦凌波所见不错,远远的“白犀潭”水,色泽甚是混浊! 她方“咦”了一声,唐三变身形微闪,业已脚下加快,赶往“白犀潭”边。 到了潭边,果见潭水中水色,成了淡淡暗红,似是曾经流入过大量血液。 茅浩双眉微蹙,指着那暗红潭水,偏过脸儿,向唐三变说道:“唐兄,水中红色,似是血液,但不知是何兽血,怎会如此大量,使整个潭水都……” 柴玉芝在旁突然插口说道:“会不会是人血?” 窦凌波摇头道:“不会是吧,这些血倘若是人血,那要死上多少人,才能形成这样,何况潭中又无尸首……” 话方至此,因见唐三变已走到潭边,在血水较浓处,掬了一把水儿,与茅浩注目细看,并以舌尖微舐,辨别血味,遂顿住话头,向唐三变叫道:“唐大哥,人家能够聆音察理,你却能够辩味知血,可曾断定究竟是甚么血么?” 唐三变毫不犹疑,断然地答道:“人血!” 他说完这“人血”二字,回头向“白犀潭”后的“四绝谷”口,看了一眼,摇头叹道:“看来我那嫂子,‘白发夜叉’唐老婆婆虽已在此隐居,但这‘四绝山庄’之中,恐怕仍遭了一场大祸。” 章凌峰失惊道:“唐兄认为潭水发红,是‘四绝山庄’中,死人太多之故?” 唐三变点头道:“所谓‘四绝’,乃是‘鸟绝,兽绝,人绝,尘绝’之意,可见此处山深路险,极少游踪,除了‘四绝山庄’中,跟随唐老婆婆归隐的唐氏家族以外,那里会有别的大量人血,流入‘白犀潭’内?” 茅浩笑道:“那也说不定,或许有大批武林人物,在此决斗,死伤狼藉,以致血染潭红。” 唐三变道:“茅兄此语,当然也不无可能,好在我们一进‘四绝谷’中,便可知分晓了。” 章凌峰与茅浩一向并肩缓步地,走向“四绝谷”口,窦凌波,柴玉芝二女,跟随在他们身后。 楚双双则与唐三变走在一起,秀眉双蹙,略作寻思,侧顾唐三变道:“唐大哥,假如你所料属实,则来此行凶生事的,又是甚么人呢?四川唐家除了用毒以外,各种暗器,与独门阴手,也复威震八荒,并非好惹的呢!” 唐三变叹息一声道:“往日如此,而今不然,章兄的‘仙霞逸士’,双妹的‘两江龙女’,与我的‘百毒郎君’,也不算没有威名,那些凶人都一一敢惹,又怎会把甚四川唐家看在眼内呢?”说至此处,见前行四人已然走近“四绝谷”口,遂高声叫道:“茅兄且慢——” 茅浩等人,闻言止步,唐三变飘身上前,向他们含笑说道:“昔日我虽被逐出唐家门户,成了陌路之人,但彼此一别多年,仍应先尽点礼数。” 话完,一抱双拳,向“四绝谷”内,朗声发话说道:“谷内值勤人员,请通禀一声,就说流落江湖的八弟唐昭,特来拜谒二嫂。” 群侠听了他这样说法,才知道唐三变的本名,是叫“唐昭”。 唐三变话完片刻,谷中毫无回音,根本没有人加以理会。 楚双双点头道:“唐大哥你所料想的事儿,大概差不多了,否则,谷中决不会如此死寂!” 唐三变“嗯”了一声,目光电扫群侠,面色颇为沉重地,缓缓说道:“诸位,庸家以毒技震世,花样颇多,如今谷中显有变故,还是由我当先此较稳妥一点!” 茅浩,章凌峰等,自然知道唐三变不是虚言,遂一齐闪身由唐三变当先举步。 才进谷口,便觉一怔! 因为目光瞥处,发现有两个人儿,紧贴在“四绝谷”内的一片平坦山壁之上。 不对,不应该说是两个“人儿”,而应该说是“两张人皮”。因发肤虽在,血肉已空,只勉强可以办得出这两张人皮,是两名中年女子所有。 柴玉芝见识较浅,首先大感惊愕地,“咦”了一声,诧然叫道:“奇怪,这两个中年女子,怎么只剩两张人皮,她们的血肉都到那里去了?” 唐三变道:“这是中了极厉害的‘化血奇毒’,除了发肤指甲以外,全身骨肉脏腑,完全于极短期间,化为血水,‘四绝谷’中之人,竟遭此劫,难怪连‘白犀潭’水,都会为之变色的了!” 章凌峰皱眉说道:“唐家以用毒名世,此人能‘以毒攻毒’,本领着实不少,但不知这‘四绝山庄’中,隐居有多少人,总不会每个人都死得这样惨吧?” 唐三变沉声道:“大概全都是一样死法,我如今虽然尚未进庄,便已可约略猜出,来此行凶的,是甚么人了!” 群侠听他这样判断,均以一种微觉不信的存疑心理,向建造在“四绝谷”内,一座规模并不太大,但却颇为精美的庄院走去。 这群男女侠土,虽均瞻大包天,但因面对敌人,太以阴毒凶狠,遂谁也不敢大意,各自暗凝功力,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各种险厄情况! 庄院之中,似乎阗然无人,但群侠却发现了不少人皮,像谷口一样地,贴在厅堂壁上。 直等把这座并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庄院,差不多一齐走完,楚双双方对唐三变挑眉叫道:“唐大哥,我数过了,连谷口算来,一共是二十七张人皮!” 唐三变颔首道:“双妹算得不错,共是十七男十女,大概这‘四绝山庄’中的所有唐氏子孙家属,都血肉齐化,死得干干净净!” 窦凌波听至此处,接口说道:“不会全死了吧,至少这‘四绝山庄’的主持人,‘白发夜叉’唐老婆婆,尚不曾遭受劫数!” 楚双双看她一眼,诧然问道:“波妹是从何着眼,作此断语?你和我一样,对这‘四绝山庄’,甚为陌生……” 窦凌波不等楚双双往下再说,便自秀眉微扬,截断她话儿笑道:“我是从唐老婆婆的‘白发夜叉’四字外号着眼,因为我们适才所发现的二十七张人皮之中,虽有十张人皮,属于女性,但却没有一张具有满头白发!” 楚双双失笑道:“还是波妹细心,我倒忽略了这极为明显的特殊征象。” 唐三变突然摇头道:“不见得,我那二嫂‘白发夜叉’唐老婆婆虽已退休归隐,但昔年乃是性烈如火之人,她若未遭劫数,怎会听任来人在‘四绝山庄’中,如此行凶放肆?” 窦凌波道:“或许‘白发夜叉’唐老婆婆业已出外,不在谷中……” 唐三变接口道:“但愿如此,不过,据我所知,我那二嫂于退隐后,已立誓不出‘四绝山庄’,多半……” 语音顿处,摇头一叹续道:“空自妄断,未必正确,我们且去二嫂居处,看一看吧!” 楚双双诧道:“唐老婆婆还另有居处?难道并不住在这‘四绝山庄’中?” 唐三变答道:“我二嫂晚年静坐,略悟前非,另为自己建造一座‘知非洞’,长年住在洞内。” 章凌峰叹道:“人已知非,理应万劫皆消,倘若唐老婆婆仍未免难,则茫茫天道……” 唐三变摇头接道:“我这位二嫂,早年杀人太多,恶孽太重,才被江湖人物,冠以‘白发夜叉’之号,如今纵已回头,但不积善果,便想全消恶孽,恐怕办个到呢。” 章凌峰问道:“那‘知非洞’现在何处?” 唐三变尚未答话,窦凌波已手指“四绝山庄”大厅后面的一片陡削山壁说道:“那片削壁半腰,有个洞穴,大概就是‘知非洞’吧?” 唐三变道:“我也初到‘四绝山庄’,关于庄中一切情况,只从别人口中听过,那‘知非洞’是在庄后,波妹所指的位置不错,我们过去看一看吧!” 说完,群侠便齐往那片陡削山壁走。 到了壁下,抬头观看洞口,只见洞口不小,约有五六尺方圆,但却光秃秃地,未曾镌有甚么字迹。 楚双双见那洞口距离壁下,仅约三丈来高,遂扬眉说道:“不管这山洞是否唐老婆婆所隐居的‘知非洞’,我们先上去看看再说。” 话完,正待提气飞身,但眼角瞥处,发现唐三变嘴皮微动,似乎欲言又止。 楚双双得号“两江龙女”,统率四川全省的水路豪雄,自然能够监貌辨色的人,见状之下,遂暂不飞身,向唐三变含笑问道:“唐大哥,你有甚么话儿,怎不说出?是否唐老婆婆在她居所之中,设有厉害布置,蕴藏凶险?” 唐三变笑道:“布置纵有,也未必难得倒诸位,但我出身‘四川唐家’,对于各种用毒手段,比较熟悉,还是由我当先,来得方便,大家一齐随我来吧!” 群侠一来深知“四川唐家”的用毒之技,名满天下,二来更晓得唐三变绝非有所轻视,只是为了慎重,遂一齐含笑点头。但在他们随在唐三变身后,纷纷纵登峭壁之际,柴玉芝却向唐三变问道:“唐大哥,我有件事儿,不大明白,‘四川唐家’向以‘用毒之技’与各种暗器手法,威震江湖,怎么如今竟统统中了奇毒,血肉齐化,变成人皮,不见有丝毫抗拒迹象?” 唐三变叹道:“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在‘四绝山庄’无甚斗争迹象的情况看来,定是在不知不觉之下,遭人毒手!先哲有云:‘善泳者,死于溺,善火者,死于焚,善箭者,死于射!’如今这‘四绝山庄’中的所有唐氏家人,全都死于剧毒,真所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了。” 这时,群侠已登上峭壁,到了洞外,只见洞穴甚为深邃黑暗,静悄悄地毫无人声。 柴玉芝道:“唐大哥适才所言,是否认为在‘四绝山庄’中,行凶用毒之人,是与唐氏家族极厮熟者,甚至于就是唐氏家族之一,才使庄内诸人,毫无防范?” 唐三变一面伸手腰间,取出一个特制火折,一面点头说道:“多半如此,我们进洞看看情况,或许便可揭开真像……” 说话间,业已把火招晃着,持在左手,右掌护胸地,当先向洞内走去。 他那特制火折,不单耐点,并且光亮极强,照耀得洞穴之中,纤毫毕现。 洞中路径并不太狭,两径转折之后,便看见有间石门,石门紧闭,门上镌有“知非忏孽”四个石痕甚深的草书字迹。 章凌峰道:“我们果然找对地头,根据这‘知非忏孽’四字,此处定是‘知非洞’了!” 唐三变神色郑重地,把双目精芒,凝注在那扇石门之上,朗声发话说道:“小弟唐昭,一别多年,特来拜候,二嫂可在石室内,请容小弟见上一见好么?” 茅浩,章凌峰,窦凌波,楚双双等男女群侠,均以室中定必无人应声,那位“白发夜叉”唐老婆婆即使人在室中,也多半变成人皮,遭了劫数! 谁知他们竟然猜错,在唐三变话完以后,那石室之中,竟有反应。 但所谓“反应”,并非有人答话,只是有人低低“咦”了一声。 这“咦”声虽低,但听在群侠耳中,却可辩出对方是位年老婆婆,并充满了惊疑意味! 唐三变再度朗声发话道:“唐昭久别思亲,二嫂可容一见?” 石室中这间起了微弱语音答道:“室门并未上闩,你自己进来便了!” 唐三变虽听石室中人,如此说法,仍不敢丝毫大意,右掌微扬,向石门虚空一按。 内家罡-所化的柔和暗劲逼到,那原本紧闭的两扇石门,果然应手而开。 石门之中,是间相当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张软榻,榻上盘膝坐着一个白发飘萧的黑衣老妇。 因室中四壁均有灯光,唐三变遂把火折熄灭,向那白发老妇,一抱双拳,躬身说道:“小弟唐昭,参见二嫂,二嫂一向可好?” 榻上白发黑衣老妇,以一双神光黯淡老眼,向唐三变凝目注视有顷,皱眉问道:“你……你……你是唐昭?” 唐三变接口道:“小弟因避人眼目,虽然曾加易容,但语音却未加掩饰,二嫂昔年在‘邛崃山万毒堡’中,传授‘金蛇百剑’时,与小弟相处甚久,难道竟听不出么?” 榻上黑衣老妇一声不响,似在从唐三变的语音和说话神态中,仔细加以辨识。 直等唐三变说出昔年在“邛崃山万毒堡”中,曾蒙传授“金蛇百剑”之语,黑衣老妇似乎方信唐三变的身份不谬,叹息一声,低低说道:“八弟,你……来迟一步,外……外面的情况如何,是否已生剧变?” 唐三变觉得不必相瞒,点头答道:“启禀二嫂,‘四绝山庄’中的所有家族,恐怕全都遭人毒手,小弟与一干友好来时,只看见了血肉已化的十七男十女等二十七张人皮……” 那“白发夜叉”唐老婆婆似乎对全庄家族,一齐遭难之事,早有预料,故而闻言之下,毫不惊奇,只把眉头略蹙,讶然说道:“只有十七男十女等二十七张人皮么?为什么少了一张?” 唐三变对于“四绝山庄”中的人数,本不甚详,听得唐老婆婆这样一说,便接口问道:“少了一张么?二嫂知不知道少的是谁?” 唐老婆婆道:“我又不曾出洞观察,怎知少的是谁?但‘四绝山庄’中的唐氏家族总数,与你适才所说,略有不符,应该是十八男十女才对。” 唐三变“哦”了一声道:“据二嫂这样说来,居然还有一个男的,逃出生天,未遭浩劫……” 唐老婆婆叹道:“这场浩劫,太以出人意料,凡属唐氏家族,恐怕谁也无法侥幸,八弟素来智计过人,你可猜得出对方是怎样混入,下此毒手的么?” 唐三变略一寻思答道:“由二嫂适才听说小弟前来拜谒时,曾相当惊奇的情况看来,行凶之人,定必擅于易容,莫非他竟扮成小弟昔日的形象?” 唐老婆婆颔首赞道:“八弟果是一家翘楚,旷代奇才,猜得丝毫不错,看来唐家这场灭门奇祸,如山重恨,只有靠你为之报复的了。” 唐三变道:“小弟为唐氏一脉,自然义不容辞,尽心尽力地,协助二嫂。” 唐老婆婆不等他话完,便凄然一笑地,摇了摇头,接口说道:“八弟错了,不是协助,是要你主力缉凶,为……为……为我唐家雪恨。” 唐三变吃了一惊,把目中神光,盯在唐老婆婆脸上,讶然问道:“二嫂何出此言?难道在这等情况下,你还不肯再出江湖,搜寻仇家,只是仍于此处坐隐?” 唐老婆婆苦笑道:“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因为最多再过盏茶时分之后,我也与那先行惨死的十七男十女一样,血肉齐化,变成第二十八张人皮!” 唐三变大惊道:“二嫂,你……你……你也受了暗算?” 唐老婆婆从她那干瘪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霍然把衣襟一掀。 唐三变以为唐老婆婆是要翻脸动手,赶紧双掌护胸,退了半步。 但唐老婆婆掀衣以后,并无继续动手,唐三变定睛看时,方知把事料错。 原来,唐老婆婆这一掀衣,使唐三变看见,右肋两枚,在她胸前竟钉了三个体积虽小,但神态却十分生动的“白虎头”。 行家眼内,一望便知这是中了三枚淬毒白虎钉,钉身已然入腹,只剩虎头,留在外衣。 唐三变见状大惊,正待闪身,唐老婆婆已知其意地,向他连连摇手,叫道:“八弟别动,我已无救,只一拔钉,立时惨死,否则,还可以活上片刻,交代你两件要紧事儿。” 唐三变知晓在这等情势下,唐老婆婆绝无虚言之理,只得一抱双拳,凄然问道:“二嫂有何吩咐?” 唐老婆婆把两道目光,移向身右,向石壁看了一眼,缓缓说道:“八弟,右侧右壁上,有个小小暗洞,请你把洞中所藏的一只玉瓶,一面令符,和一本小书,拿来给我。” 唐三变闻言惊道:“二嫂,你所说的这三件东西,是不是我们唐氏门中的‘传家三宝’?” 唐老婆婆道:“正是,八弟只消把右壁上灯架之下的那条横石,拉上一拉,小洞便会出现。” 唐三变举步走过,如言施为,右面石壁上,果然现出了一个七八寸方圆的小小洞穴。 但小洞之中,却空空如也,那里有什么“玉瓶,符令,小书”,等唐氏传家三宝? 唐三变因小洞不深,其中有无藏物,一目了然,遂转身来回榻前,向唐老婆婆沉声说道:“启禀二嫂,壁上小洞虽现,但洞中空空,‘传家三宝’,均已被人取走。” 唐老婆婆大吃一惊道:“我连中三枚‘白虎钉’后,一来伤重,二来也佯作假死,结果竟当真昏迷了一段时间,那厮大概便趁着这段时间,把‘万应灵丹’,‘夺命神符’与‘毒经’等唐氏‘传家三宝’取走!” 唐三变双眉紧皱,沉思不语。 唐老婆婆双目之中黯淡神光,突然加强不少地,长叹一声说道:“那‘万应灵丹’,不过足以疗伤解毒,‘毒经’之学,八弟也早了然于胸,被人盗去,尚无所谓,但那‘夺命神符’,却是唐氏家法,具有无上威权,倘被盗走之人,仗以行凶,则‘四川唐氏’一门,无噍类了!” 唐三变沉思至此,向唐老婆婆注目说道:“二嫂,来人既能扮作小弟形相,混进‘四绝山庄’,又知道壁上藏宝秘穴,则此人显然不是外人,定系极熟内情的唐氏家族之一!” 唐老婆婆不单目光转强,连脸色也转得红润不少地,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法,但在八弟来前,自然认定是你,如今却又要重行估计的了!” 唐三变虽然发觉唐老婆婆的目内神光与脸上气色,转好不少,但却知道她所中三枚“淬毒白虎钉”,俱在要害部位,伤势太重,生望已无,如今这种情况,恐怕只是极度恶化以前的“回光反照”而已。 故而,不敢延迟,把握时机地,急急问道:“二嫂估料的结果如何?我们唐氏家族之中,有那些人物,值得可疑?” 唐老婆婆苦笑道:“这事甚为难猜,但我在听得八弟叙述情况以后,却……却发……发现了一……项关键……” 果料唐三变料得不差,她适才情况,只是夕阳将坠前的“回光反照”,如今不单目光转黯,脸色复呈灰白,连语声也有点渐渐不继。 唐三变道:“什么关键?二嫂请指点迷津,小弟才好据以寻查,为唐门中诛此败类!” 唐老婆婆道:“关键在……在那只有十七男十女……少了一张男人……人……皮之上……” 说至此处,她似乎强提余力,加重语音续道:“八弟应该先设法查明这幸逃不死的男人是谁?他纵非正凶,也必与行凶叛逆,有相当密切的关系,否则,决不会单独获免,如此幸运。” 唐三变连连点头道:“二嫂指示极是,小弟设法去查。” 话方至此,唐老婆婆似乎突有所得地,双眉一挑,高声叫道:“我想起来了,可能是……” 唐三变正在聚精会神地,注目聆听,却见唐老婆婆说到“可能是……”之际,便全身一瘫,端坐不住地,一头栽下炕来,显然业已气绝! 唐三变目注唐老婆婆,摇了摇头,向茅浩苦笑道:“茅兄你看,天下竟有多巧?我二嫂早不死,迟不死,偏偏在她有所觉察,即将说破行凶人的身份之际,猝然气绝,这一来,留给我们的问题,就更多了!” 茅浩叹道:“‘四绝山庄’中的二十八条人命,几乎是我行道江湖以来,所见到的最惨一场浩劫,何况行凶人更是血脉相关的唐氏家族,未免太以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楚双双神色凝重地,把一双秋水眼神,盯在唐三变脸上,皱眉问道:“唐大哥,照唐老婆婆所说,‘四绝山庄’中,共有二十九人,死了二十八个,不见了一个,这桩无头血案,你却如何查法?” 唐三变苦笑道:“我打算把那十七张男性人皮的特征,一一记下,再寻‘四川唐家’的继任掌门人,查察‘四绝山庄’中所有人员名册,两下一对,或许可以对出些蛛丝马迹!” 窦凌波听得连连颔首地,在一旁表示赞同,微扬眉说道:“唐大哥说得对,事既至此,除了这样查究,委实别无良策,我们先把‘白发夜叉’唐老婆婆的遗体安顿妥当,然后便去‘四绝山庄’之中,查记人皮特征!” 山洞石室之中,无须棺椁,群侠原意是把适才栽倒的唐老婆婆遗体,扶上榻去,然后便把石室封闭,使她长眠安息。 但谁知就在楚双双,窦凌波,与唐三变互相答话之际,那唐老婆婆竟已从眼耳口鼻中,流出大量血水,显然全身血肉渐化,即将与“四绝山庄”中其他的唐氏家族一样,变成第二十八张人皮。可怖! 群侠一看这种情形,知道已不宜移动唐老婆婆,遂只得相顾一叹,转身退出石室,并设法把石室门封死,使其永难再启。 重入“四绝山庄”,楚双双,窦凌波,柴玉芝等三女,暂时回避,由唐三变,茅浩,章凌峰等三人,勘查那十七张男性人皮。把他们所能看出的一切特征,都加以记录。 记录既毕,唐三变忽生感慨,目光一扫四外,向茅浩叹道:“茅兄,‘四绝山庄’本因远处深山,不涉凡世,才以‘鸟绝,兽绝,人绝,尘绝’‘四绝’命名,谁知世间事往往一语成谶,如今这‘人绝’二字,是名符其实的了!” 茅浩双眉微壁,默默不语,对于唐三变向他所说的一番感叹之语,似乎全未听在耳内。 唐三变讶道:“茅兄,你……你为何如此出神,是在想些什么?莫……莫非……”话犹未了,茅浩便看他一眼,点头笑道:“我因对方这些凶邪,心计险恶,决非易舆,遂在想个计策,对付他们!” 唐三变尚未答话,楚双双已自喜道:“茅大哥足智多谋,连那样声势浩大的‘黑煞帮’,都被你搅得瓦解冰消,如今定必想出了什么高明妙计?” 茅浩笑道:“当前凶邪与‘黑煞帮’不同,‘黑煞帮’声势虽大,却是有形之敌,敌明我暗,事便易为。当前这般凶邪,乃是无形之敌,敌暗我明,诸事便易制肘……” 语音至此略顿,目中神光一闪,看着唐三变,含笑说道:“我计儿虽然想出了一条,但是却不知中不中唐兄之意,愿不愿……” 唐三变不等茅浩话完,便接口说道:“愿意,愿意,茅兄乃今之良平,由你所想出的计儿,定极高明,那会不中我的意呢?” 茅浩道:“好,我要你重为冯妇!” 这“重为冯妇”四字,把唐三变听得吓了一跳,目注茅浩,失声问道:“重为冯妇……茅兄此语怎讲?你……你是要我再……再做‘百毒郎君’?” 茅浩摇头说道:“不是说你再做‘百毒郎君’,唐兄经我易容之后,年轻漂亮多了,我要你改名换姓,再出江湖,并送你个相当响亮的名号,叫‘千毒公子’西门白!” 唐三变闻言一怔,苦笑问道:“这‘千毒公子’西门白的名号,虽颇响亮,但小弟却解不透茅兄玄机,不知你葫芦之中,究竟卖的是甚么金丹妙药?” 茅浩道:“我要你以‘千毒公子’身份,在桐柏山玉柱峰头,举行一场‘千毒大会’,向‘四川唐家’,以及举世精于用毒之人挑战,比比毒技谁高?竞争‘毒圣’尊位!” 唐三变恍然说道:“茅兄是因对方中有精于用毒之人,才想出这个法儿,要把他诱来相见,但把地点定于‘桐柏山玉柱峰’顶,似乎也有用意?” 茅浩颔首道:“当然有用意,因为我对‘玉柱峰’地势极熟,知道该处极为峭拔独立,并只有一个方向,可以登峰,人一上来,便不怕他再复逃走!” 唐三变道:“这样甚妙,但诸位行动怎样,你们若不参与‘千毒大会’,我一人未免势孤,若是参与,又可能吓得那相当刁猾的凶徒,不敢来了!” 茅浩笑道:“我们当然参与,但却都要改改身份,便不至于使那刁猾凶邪有所骇怕。” 楚双双扬眉道:“这倒颇为有趣,干脆我们这些人的名号,全请茅大哥奉赠一个吧,茅大哥,我叫什么?能不能送我个好听点的?” 茅浩看她一眼,含笑说道:“双妹既要好听,便叫你‘万毒仙姬’东门紫吧,这外号比‘千毒公子’,还要更上层楼,你满意么?” 章凌峰一路行来,已知茅浩有意把唐三变,楚双双二人,促成一对侠侣,遂一旁凑趣地,抚掌赞道:“妙极!妙极,‘千毒公子’西门白,舆‘万毒仙姬’东门紫,这两个名号,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但‘万毒仙姬’东门紫,既出江湖,却最好还有个‘两江龙女’楚双双坐镇两江水寨,才不致引起那股奸刁似鬼的凶邪猜疑……” 茅浩点头道:“章贤弟说得极是,双妹可觅一心腹,由我把她化装楚妹模样,代替你坐镇川中……” 说至此处,目注章凌峰道:“我们不能只图漂亮,全是年轻面目,我想委屈章贤弟一些,你来个‘北海毒叟’如何?名姓则可免掉。” 章凌峰方目点头,窦凌波业已微笑说道:“章兄不要垂头丧气,我来陪陪你,我自己替自己起了个外号,就叫做‘南山毒妪’。” 茅浩笑道:“好,好,‘北海毒叟’与‘南山毒妪’,又是天生一对!” 茅浩目注柴玉芝又道:“芝妹委屈一点,来个女扮男装,暂时充作‘千毒公子’西门白的书僮,这样更不致引起凶邪注目,也使唐兄对你容易照拂。” 柴玉芝道:“茅大哥一切安排,都很妥妙,但你自己,还未有所着落,我倒看看你自己打算扮作甚么身份?” 茅浩成竹在胸,用手一指唐三变,双眉微轩地,含笑答道:“我打算借用唐兄身份,因为既有人发起‘千毒大会’,竞争‘毒圣’尊位,则‘百毒郎君’唐三变的到场,乃在意料之中,唐兄明为‘千毒公子’,暗为第一‘百毒郎君’,盗用你名号的凶邪,是第二‘百毒郎君’,我这替你掩护的‘百毒郎君’,只能算是第三号了!” 他这一番安排,处处顾到,相当妥当周详,由不得群侠不心中佩服! 茅浩又向楚双双笑道:“双妹,如今请你赶快找来心腹,充你化身,坐镇水寨,同时并以‘千毒公子’西门白名义,在‘四川’境内,普发‘千毒柬’,邀请擅于用毒之人,共赴‘千毒大会’。” 楚双双连连点头,立即遵办。 茅浩除了替人加以精密化装以外,并向唐三变含笑叫道:“唐兄如今却真正要你重为冯妇的了。” 唐三变由在茅浩所作各样安排之上,业已猜出他的用意,遂目注问道:“茅兄,是要我炼毒?” 茅浩点头道:“如今距离‘千毒大会’会期,还有十余日光阴,我们赶往‘桐柏山’途中,唐兄请利用时间,尽量炼毒,因为不单你这‘千毒公子’西门白,在‘千毒大会’上,争取‘毒圣’尊位,必须用毒,同时为了替我们这些外行人,防护安全,也需要预先配制大量药物!” 唐三变皱眉道:“药是要炼,但有一两样东西却仅在深山大泽,人迹不到处才有,药肆之中,无法购得。” “酆都玉女”窦凌波听至此处,扬眉问道:“唐大哥你说的那两件东西,是甚么罕世奇药?” 唐三变道:“一样是炼毒需用,深山中因蛇涎流毒所长的‘绿色毒蕈’,一样是防毒所需,灵区奥境中,受石乳滋润,钟孕天地灵气所生的‘红色石花’。” 窦凌波笑道:“这‘绿色毒蕈’和‘红色石花’,我们慢说是见,连听都不曾听过,唐大哥可知那里有么?” 唐三变道:“这种罕世灵物,可遇难求,要到人迹不至的灵区奥境中,慢慢寻找,我们仅有顺路登临的十几日光阴,那里能够弄到手?” 章凌峰问道:“没有这‘绿色毒蕈’和‘红色石花’等两样东西,唐兄就不能炼毒炼药了么?” 唐三变道:“炼毒药当然是可以炼,但效力无法特殊,为了我这‘千毒公子’西门白在‘千毒大会’上,出人头地,以及在厉害对手下,确保诸位安全,最好能把这两样东西找到!” 群侠闻言,正在相顾愁眉,那灵猿小黑,却把窦凌波的手儿,轻轻拉了两下。 窦凌波知它善解人语,灵机一动,向小黑含笑问道:“小黑,你拉我则甚?是不是你能找得到我唐大哥所说的‘绿色毒蕈’,和‘红色石花’么?” 小黑点了点头,先伸出一根指头,然后又双爪比比划划,口中并叽哩咕噜,说了好大一会。 群侠虽不通猿语,却也均体会出小黑之意是说两样东西之中,它知道一样所在,另一样东西则可发动它的同类,由川入鄂地,遍山排搜过去。 唐三变喜道:“我倒忘了利用凌妹所收服的这只通灵异猿,有它帮忙,大概大事可成……” 说至此处,偏过头去,目注那蹲在窦凌波身边的灵猿小黑,温声问道:“小黑,你是见过‘红色石花’,还是‘绿色毒蕈’?” 小黑虽通人语但因横骨未化,难吐人言,只得伸出双爪,比了一比,并向窦凌波鬓边所插的一朵红色小花,指了一指。 唐三变知它见过“红色石花”,不禁喜道:“‘红色石花’的重要性,大过‘绿色毒蕈’,小黑若能把它采来,确属奇功一件,我会给你重赏!” 窦凌波心知唐三变若是出手,定必不凡,遂秀眉一扬,娇笑问道:“唐大哥,你打算赏给小黑甚么东西,先说来让我们听听好么?” 唐三变笑道:“寻常东西,赏它何益?我打算叫小黑替我当次药僮,在炼药之时,顺便也使它炼上一炼!” 窦凌波不解问道:“炼它?唐大哥打算把我这小黑,炼成金刚不壤之身?” 唐三变笑道:“金刚不坏,虽不可能,但以它天生异禀,再加上我囊中几味灵药,和‘红色石花’之力,大概可以把它炼得百毒不侵。” 窦凌波大喜道:“那太好了,小黑这次在巫峡江边,为了救主,便受人暗算,身中奇毒,差点断送了一条小命!唐大哥若能把它炼成百毒不侵,便从此对付那些万恶凶邪之时,少了不少顾虑!” 说完,反向小黑笑道:“小黑去吧,你听见没有,只要你采得‘红色石花’回来,我唐大哥特降殊恩,加以成全,你就终身不怕任何剧毒的了!” 小黑连连点头,正待动身,唐三变忽然叫声“且慢。” 唐三变向窦凌波笑道:“波妹,大凡生长甚么异世珍奇的灵药之处,经常会有凶恶毒物盘踞,为了慎重起见,最好是请波妹辛苦一趟,率同小黑……” 唐三变话犹未了,窦凌波便接口笑道:“好,我带小黑同去。先采‘红色石花’,再作次猴子王,率领小黑所召的大批同类,排搜那‘绿色毒蕈’,大家提早赶到‘桐柏山’,就在‘玉柱峰’顶相会便了。” 章凌峰在一旁静听窦凌波说至此处,向唐三变看了一眼,含笑问道:“唐兄,此去桐柏山的一路间,可有用我这‘北海毒叟’之处?” 唐三变何等阅历,一听便知章凌峰的心意,立即摇了摇头,微笑答道:“‘千毒大会’之前,无甚事儿,章兄你这‘北海毒叟’,不必与我们同行,去陪陪‘南山毒妪’作个猿猴采药队的副队长吧!” 章凌峰向唐三变深作了一揖,回头向手携小黑的窦凌波笑道:“波妹……” 窦凌波双眉一瞪,摇头说道:“甚么波妹?唐大哥适才业已封了官儿,你身为副将,应该叫我队长!” 章凌峰见她神气活现的这副样儿,遂忍笑凑趣地,恭身说道:“末将知错,请示队长,何时拔队启程?” 窦凌波道:“军情紧急,立刻启程,一路上多加小心,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有疏虞,提头来见!” 玩笑开毕,恢复了满面春风,向茅浩,唐三变等挥手叫道:“茅大哥,唐大哥,双姊,芝妹,我们桐柏山天柱峰见!” 话完,遂与章凌峰偕同小黑,电疾驰去。 茅浩目注窦凌波的背影,连连点头地,加以称赞,含笑说道:“这位‘酆都玉女’,天生丽质,刁蛮明慧,确属可人,章贤弟得侣如此,真所谓‘想是前身修福慧,一生低首拜妆台’了!” 楚双双笑道:“波妹除了天生丽质,绝代容光之外,资禀极好,悟性特强,虽在妙龄,已得她师傅包老前辈的十之八九真传,功力之高,在同辈中罕有敌手,茅大哥看得出么?” 茅浩道:“我只看出波妹神凝气稳,修为甚好,尚不知高明到几已获得包老前辈的全部真传,此去‘桐柏山’大概有机会让她痛痛快快地施展一下,可令‘酆都玉女’,从此成名,江湖凶邪,闻风丧胆的了!” 楚双双嫣然笑道:“波妹的唯一缺点,就是在江湖间的历练不多,包老前辈才派她协助峰弟?查究真象,洗刷奇冤,又命我跟来照拂,惭愧我太饭桶,不但没有力量,照拂波妹峰弟,反而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把一些得力手下,生生断送!” 唐三变笑道:“双妹不要生气,在‘桐柏山玉柱峰’顶,我会找人替你那些惨遭不测的手下弟兄偿命!” 楚双双星目凝注唐三变,听他发话,看出唐三变眉腾煞气,目闪精芒,遂含笑问道:“唐大哥动了杀气?” 唐三变以一种毅然神色,点头答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语,只是使有罪孽人,能够心安的消极手段,根本不合实用,我在看见了双妹手下,惨遭不测后,已动重为冯妇之心,等到见了‘四绝山庄’中二十八张人皮,更坚此念,要在‘千毒大会’上,实施我四句口号!” 楚双双听得颇感兴趣,遂追根究底地,向唐三变急急问道:“唐大哥,四句甚么口号,这口号是先贤成语?抑或你自己编的?请快说来给大家听听。” 唐三变神色庄重地,一字一字念道:“以毒攻毒,以杀止杀,以血洗血,以孽消孽……” 他念了这四句口号,语音略略一顿,看着茅浩,扬眉笑道:“茅兄对我这四句口号,批评怎样?是不是你嫌我尘念未消,嗔心犹在……” 茅浩不等唐三变再往下讲,也自肃容正色地,接口点头说道:“这不是尘念,更非嗔心,而是大彻大悟的慈悲菩萨意旨,我对唐兄‘以孽消孽’的批评,只是‘正确,佩服’四字!” 楚双双“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唐大哥是打算藉这‘千毒大会’,把当世武林中所有精于用毒之人,以毒攻毒,一网打尽?……” 唐三变遥头叹道:“四海八荒中的魑魅魍魉太多,何况我们由于对象特定,为了争取时间,所发邀请函,也只是四川一省,以及邻近之地,那里谈得上能把举世间的精于用毒凶邪,‘一网打尽’……” 语音略顿,目光四外一扫,继续说道:“故而‘千毒大会’的‘以毒攻毒’范围,只能限于前来与会,冀夺‘毒圣’尊位之人,但我仍不妄杀,对其中恶孽不深,能够知非悛改者可以网开一面。” 楚双双娇笑道:“佩服,佩服,正确,正确……唐大哥听见没有?我这八个字儿,冲口而出,竟和茅大哥对你所作批评,完全一样。” 唐三变笑道:“双妹与茅兄不要把我捧得太高,需知捧得越高,摔得越重,对方阴损狠毒,实非易与,他们是否肯上这个当,前来‘桐柏山玉柱峰’,以及即令来者,是否准由我们占得上风,此时还说不定呢?” 楚双双道:“唐大哥不必顾虑太多,我们但尽人力,莫问成败,尽量把该做的各种准备,准备停当就是。” 唐三变点头道:“对,我们立即赶去‘桐柏山玉柱峰’,途中买些药物,我要炼制不少特殊毒药,才够应用。” 柴玉芝一旁诧道:“唐大哥不是要去‘四川唐门’,根据记录资料,查问‘四绝山庄’中所少的一张男性人皮,究竟是谁么?” 唐三变摇头道:“去是该去,但一去‘四川唐门’,我们的踪迹去向,便易为对方识破,倘若一起疑心,‘千毒大会’定告毫无作用,白费一番心血。” 柴玉芝恍然道:“唐大哥是想能在‘千毒大会’之上,了断此事最好,否则,便等会后,再去‘四川唐门’?” 唐三变道:“衡量当前情势,这样处理比较方便,我开张药单,请双妹派人搜购,运至‘桐柏山’中备用,我们则尽量少现踪迹,免得……” 一语未毕,楚双双含笑接口说道:“报告唐大哥,小妹于命属下传发‘千毒请柬’之际,曾秘嘱他们散布一种流言,传播于‘四川’各地,或许能对我们行踪,略起掩护作用。” 茅浩微笑道:“双妹制造的是甚么流言?” 楚双双笑道:“我是传说‘幽冥地府’中,突然到处延医,不知地府中有谁患了甚么奇难病症,或是中了奇毒?” 茅浩一挑拇指,含笑称赞道:“高明,高明,这样一来,对方定会以为我们之中,有人中了奇毒,悄悄返回‘幽冥地府’,延医调治,再加上面容已改,名号也换,便不容易露甚痕迹,引起对方疑念的了!” 唐三变道:“这办法好是甚好,但不知会不会替包老人家的‘幽冥地府’中,又添麻烦?” 楚双双摇头说道:“多半不会,因为包老前辈的威名太大,慢说普通凶邪,就是凌巧玲之师‘阴阳双尸’等盖代魔头,也未必敢去幽冥地府撒野!” 唐三变听她这样说法,遂点头不语。 群侠计议妥当,遂赶赴“桐柏山玉柱峰”顶。 ※※※※※※ 此处便是桐柏山中,玉柱峰下。 这座山峰,虽不甚高,只有百数十丈,但却笔直陡峭,名符其实地,宛如一根翠绿色的玉柱,矗立于四周山色之中。 唐三变舆茅浩,楚双双,柴玉芝以及楚双双特地调来的几名得力部下,到了此地,唐三变首先手指玉柱峰,向茅浩笑道:“茅兄这地点选得太好,寻常人既无法登峰,而上到峰头之人,也不便轻易逃走,我们只稍在山峰上下,略设埋伏,就成了天罗地网一般,委实是个聚歼群凶的绝妙所在!……” 茅浩笑道:“唐兄,你尚未到峰顶,这‘玉柱峰’外观陡拔峭立,但顶上却一片平坦,足够武林人物来次互拼生死的龙争虎斗!” 楚双双闪劲妙目,一扫四外,秀眉微扬地,向茅浩与唐三变叫道:“茅大哥,唐大哥,欲歼群凶,需用毒攻,万事均备,只欠东风,不知波妹与峰弟已否寻得你所需的‘红色石花’和‘绿色毒蕈’?” 唐三变接口笑道:“不要紧,我们来得甚早,如今距离所定‘千毒大会’会期,还有四日,我设炉炼药,仅需一日半光阴使可足够,波妹等便再晚来两日,也不误事,那种‘红色石花’与‘绿色毒蕈’,均是罕世奇物,多半均生于人迹难到的悬崖峭壁,或深壑绝洞之间,要想到手,不是容易事呢。” 说至此处,手指峰顶,向群侠笑道:“我们先上峰顶,一面作各种准备,一面等波妹他们,好在波妹有只身手捷于人类的灵猿‘小黑’相助,它又表示见过‘红色石花’,多半必可到手,至于‘绿色毒蕈’,能有最好,万一没有,也不过略使我们多费番手脚而已。” 群侠闻言,遂一齐登峰,并接合山藤,把唐三变带来的炉鼎草药等需用之物,一一吊系而上。 峰顶地势,果然不小,并甚为平坦,是个武林人物上佳集会场所。 过了一日,也就是预定“千毒大会”会期的三日之前。 群侠正在“玉柱峰”顶,各自静坐用功,忽然听得山峰峭壁之间,起了极轻微的声息。 茅浩功力最深,首先发觉,遂目注声息来处,含笑问道:“峰下来人是谁?是章贤弟和波妹么?”峰壁间并无声息,茅浩遂立刻住口不问,只把两道炯炯眼神,盯住峰口。 因为如今的章凌峰业已变成了“北海毒叟”,窦凌波变成了“南山毒妪”,来者若是外人,则自已口中若再称呼什么“章贤弟,波妹”等,岂不露出马脚? 片刻过后,峭壁间一声猿啼! 群侠闻得猿啼,已知壁间声息,大概是“小黑”来到,只不懂章凌峰与窦凌波二人为何不答话。 一个快捷无伦的小小黑影,窜上峰顶果然是窦凌波对它钟爱异常的灵猿“小黑”。 但“小黑”的左爪之中,仅仅持着一二朵色呈深绿,大如碗口蕈状之物,却未见有“红色石花”。 唐三变已知“小黑”能通人言,遂指着它爪中所持的绿色蕈状之物,讶然问道:“小黑,你能把‘绿色毒蕈’找来,真不容易,但‘红色石花’,怎的没有?你不是表示曾经见过的吗?你主人和章大侠怎未与你同来的呢?” 小黑虽通人言,难作人语,把爪中“绿色毒蕈”,先行呈递给唐三变,然后便口中吱吱喳喳,手舞足蹈的一阵比划。 群侠被它比划得面面相觑,如坠云山雾沼,只约略懂得其中一二,彷佛小黑是说“红色石花”已经采得,并且采得了两朵。 楚双双首先问道:“小黑,你是不是在找着‘绿色毒蕈’之前,便先采得两朵‘红色石花’?” 小黑连连点头,一声欢叫,表示楚双双猜得不错。 唐三变笑道:“既然采得了‘红色石花’怎么不见?是不是由你主人与章大侠随后携来?不……不对,假若是如此,他们又何先叫你把‘绿色毒蕈’送来则甚?” 群侠闻言,也觉可疑,均把莫名其妙的目光,盯在小黑身上。 小黑无法表达,急得抓耳挠腮,终于伸出右爪,在地上先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蛇形之物,然后又粗粗略略地,画了一个人形。 柴玉芝最近因群侠对她均颇怜爱,各以绝学相传,功力着实精进不少,一见小黑所画,大惊失声叫道:“啊呀,小黑不会无端画甚蛇儿,莫非章大哥或波妹中,有人被毒蛇咬了一口?”; 小黑方自目注柴玉芝连连点头,唐三变已忧形于色地,皱眉道:“我早就知道这些罕世灵药周围,每每藏有凶物,才命章兄同行,以便照拂,如今不知被毒蛇咬伤之人,是波妹?还是章兄?……” 话方至此,小黑已伸出它那小小爪子,在地下人形头部之上,又复加画了几根长发。 这样一来,不言可喻,被毒蛇咬伤之人,定是窦凌波了! 目前四位男女侠士中,舆窦凌波交情最深之一,自然是与她交往最久的“两江龙女”楚双双。 她既知窦凌波遇祸,立刻花容惨淡,急急问道:“小黑,你主人怎……怎么样了?可……可碍事么?” 小黑脸上神情,也颇愕然地,先合起双掌,枕在腮边,作了晕睡姿态,然后又伸爪在地上画了一朵花儿。 楚双双恍然道:“你是说你主人业已中毒晕倒,章大侠正用那‘红色石花’对她加以救治……” 小黑点了点头,茅浩在一旁说道:“事情总算弄明白了,章贤弟一面以‘红色石花’,救治波妹,一面又恐延误事机,遂命小黑持着那三朵‘绿色毒蕈’,先行赶来……”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他把目光移注唐三变。向唐三变皱眉问道:“唐兄,那‘红色石花’,既能作为防毒主药,必具祛毒神效,章贤弟用它治波妹的蛇毒之伤,不至于……不对症?” 楚双双与柴玉芝均以一种关怀焦急心情,聆听唐三变怎样回答? 唐三变略一沉吟,并未答覆茅浩向自己所提出的这项问题,却目注小黑,问道:“小黑,咬伤你主人的,是条什么蛇儿,你能不能够把它所具特征,比划给我看看?” 小黑点头,先把右爪之上,然后又把两条长臂,向左右张了一张。 楚双双看得有点莫名其妙,方待开口,唐三变已先向小黑问道:“你是否表示,那蛇儿不是圆形,身躯平扁,但是却极长?” 小黑又复颔首,唐三变又复问道:“那条又长又扁的蛇儿,是不是尾部特宽,就若一只绝大小琵琶,身上亚呈现一种烂糟糟的暗绿颜色?” 小黑不住地点头,以一种诧然眼色,看望着唐三变,似乎惊异于唐三变的料事如见! 唐三变问出自己猜得不差,那咬伤窦凌波的毒蛇,果是又长又扁,尾部稍宽,形如绝大琵琶,不禁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这是天意,波妹居然会被这种世所罕见的毒物所伤。” 楚双双听至此处,便启花容失色地,伸手拉着唐三变,急急问道:“唐大哥,这种罕见毒蛇,究竟是什么名称?毒性怎样?大哥可知道么?” 唐三变道:“这东西百余年间,听说只出现过两条,因身扁如带,形若琵琶,遂被人名之为‘锦带琵琶蛇’。” 楚双双道:“毒性如何?这‘锦带琵琶蛇’,既系罕世怪物,它的毒性大概极重!” 唐三变答道:“当然极重,无论人兽,只要被它啮中,均可将于一个时辰之中,全身尽溃,连骨头毛发,也烂得一点不剩,并几乎无药可救?” 楚双双听得“哎呀”一声,惊诧欲绝地道:“那……那我波妹怎……怎办?她……她已被这‘锦带琵琶蛇’咬伤……” 话方至此,忽然发觉唐三变的脸上神情,一点不急,不禁愕然道:“唐大哥,我都快替波妹担忧死了,你怎么一点不急,莫非其中还有什么花样?” 唐三变笑道:“并非有什么花样,而是双妹忽略我‘几乎无药可救’一语中的‘几乎’二字。” 楚双双也是绝顶聪明人物,闻言之下,妙目转处,略一忖度,嫣然笑道:“我明白了,花样是在那‘红色石花’之上。适才小黑说峰弟在用‘红色石花’,解救波妹,我一时忧心,竟忘掉了!” 唐三变笑道:“有了一朵‘红色石花’,已足克制‘锦带琵琶蛇’的奇毒,使波妹起死回生,如今波妹等是采得两朵,更可使她获得罕世机缘,转祸为福!” 柴玉芝一旁问道:“唐大哥可否说清楚点,‘红色石花’的奇效,为何有一朵二朵之分?” 唐三变接口说道:“这道理在于若是服食一朵‘红色石花’,仅足祛除奇毒,使波妹复原如初,倘若把两朵‘红色石花’,一齐服食,则不单解毒,并可把‘锦带琵琶蛇’的奇异毒力,化为奇强真力,充沛体力,大概可以抵得上二十年面壁之功!” 楚双双喜笑道:“这就好了,峰弟对波妹情意深挚,他定会把两朵‘红色石花’给波妹一齐吃掉……” 唐三变见楚双双讲话至此,语音忽顿,并把双眉愁皱,遂含笑说道:“双妹突然皱起双眉,面现忧疑之色则甚?你莫非不相信我的话儿?” 楚双双道:“我怎会不相信唐大哥所说之语,只是觉得波抹若把两朵‘红色石花’一齐吃掉,你的炼药之举,岂非大受打击,甚至于炼不成了?” 唐三变摇了摇头,含笑说道:“炼毒主要,是‘绿色毒蕈’,‘红色石花’只是在我们万一中了对方奇毒,一般药物,无法解救时,仗以防身保命之用,故而纵令波妹把两朵‘红色石花’,一齐吃掉,我们只消各自特别小心谨慎一些,也可无甚大碍!” 茅浩笑道:“对,这等天材地宝,求甚难求,譬如章贤弟与波妹空跑一趟,又自如何?难道我们便因而取消这苦心布置的‘千毒大会’?” 楚双双听先茅浩之言,向唐三变秋波流注地,嫣然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唐大哥便利用小黑辛苦送来的三朵‘绿色毒蕈’,炼那打算以毒政毒,尽歼群魔,造福江湖的‘慈悲药’吧?” 唐三变点了点头,目光一扫群侠,正色说道:“好,我这就炼药,请诸位为我作两日护法,并需特别小心,因为我给诸位所服食的丹丸,只能消极防毒,不能沾触或闻嗅上,中人暗算,万一受伤见血,对方所用更是罕世奇毒时,便有麻烦!” 茅浩,楚双双等一齐含笑点头,表示对唐三变所叮咛之语,不会忽略。 唐三变又向小黑笑道:“小黑,来吧,我对你曾有诺言,要带你一齐炼药,加以成全,如今虽然‘红色石花’未曾到手,但单独对你一个人,我或可另想办法。” 唐三变话音未了,忽然怔住,因为他发现小黑脸上并无欣喜之色,反而直向自己连连摇头。他见状之下,不由诧然! 唐三变向小黑道:“小黑,你摇头则甚?难道你不愿意所我成全?要知道过了两天,我便可以使你变成不畏任何奇毒的金刚不坏身呢!” 小黑又自摇了摇头,合起两只小手,先对唐三变拜了几拜,然后回手指来路,从目中流行泪水。 楚双双恍然问道:“小乖猴,你手指来路,目中流泪之意,是不是挂念你主人的安危,要想赶回去探看探看,以致不能接受我唐大哥的成全之举么?” 小黑连连点头,合起两只黑毛茸茸的手爪,对群侠又是一阵膜拜! 群侠见状,不禁一齐对小黑的卫主情殷表现,赞叹不已。 唐三变挥手笑道:“好,你去吧,你主人虽被‘锦带琵琶蛇’咬伤,但因有‘红色石花’在手,不单定必无恙,并可转祸为福!你回去看看也好,叫你主人与章大侠快点前来这‘桐柏山玉柱峰’顶,免得大家悬念!” 小黑一声欢啼,身形闪处,化为一缕轻烟,疾下这陡拔异常的“玉柱峰”顶。 唐三变目睹小黑去后,便向茅浩,楚双双,柴玉芝等,含笑说道:“如今,我便重为冯妇,开炉炼毒,诸位若是见其异状,不必惊诧,听其自然就是。” 说完,便命楚双双带来的几名得力手下,在一大块巨石之后,燃起炉火,把沿途所采购,以及那三朵“绿色毒蕈”,先后投入锅中,熬成一大锅黑色毒汁! 柴玉芝拉着楚双双的手儿,用鼻略略一嗅,面带诧色问道:“双姊,唐大哥炉中所炼,既是奇毒,怎么毫无腥臭之味,反倒有种极好闻的香气?” 楚双双笑道:“这就是唐大哥的高明之处,倘若一闻腥臭,则嗅者必起戒心,所谓‘奇毒’的效用能力,岂不便大大要打了折扣?” 说话之间,鼻中所嗅的香气,更为浓冽,也更为撩人,真使人有忍不住走向那大石之后去看上一看的强烈欲望。 楚双双微笑道:“芝妹,你闻闻,这香味越来越诱人了,大概是唐大哥业已把那‘绿色毒蕈’,放入……” 一句“放入锅内”的最后“锅内”二字,尚未出口,楚双双与柴玉芝二女,均自面带讶色。 原来,这时“玉柱峰”的陡峭山壁之上,起了悉悉索索的奇异声响。 楚双双以为是章凌峰与窦凌波等到来,遂顿住话题,含笑说道:“是峰弟和波妹么?你们来得倒快,在半途中遇见小黑没有?”话方至此,“飕”然一响,从峰下窜上一条长达八九尺的赤红毒蛇! 柴玉芝吓了一跳,正待举手,却被茅浩阻住,向她含笑说道:“芝妹且慢,我们先看看这条赤红毒蛇的来意如何,再作道理。” 柴玉芝也想起唐三变所嘱咐的“见其异状,不必惊诧,听其自然”之语,遂暂时忍耐不动。 那条长约八九尺的赤红毒蛇,上到峰顶,竟毫不迟疑,便自游向唐三变设炉炼药的大石之后,跟着便起了“嗤拉”一声怪响。茅浩与楚双双,柴玉芝等互相交换了一瞥诧异眼色,削壁上“沙沙”连响,又出现了两条毒物。 一条是长仅三尺,但全身碧绿,头形如铲,令人一看之下,便知必具奇毒的怪蛇。一条足约二尺一、二,通身紫红,宽如人掌的罕见巨大蜈蚣。 这碧绿怪蛇,与紫红蜈蚣,于上峰以后,也毫不迟疑地,向唐三变炼药的巨石后游去。这回,连经历过无数风波的“追风剑客”茅浩,也有点沉不住气了,虽未出手对那毒蛇蜈蚣,加以袭击,却与楚双双,柴玉芝二女,尾随在后,一观究竟。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直把这三位男女奇侠,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条碧绿怪蛇,一到石后,便毫不考虑地,身形一弓,凌空射起。 唐三变就坐在那大锅药汁旁边,碧绿毒蛇,却并非向他飞袭,而是一直窜入那锅被锅下炉火煮熬得翻腾滚滚的黑色药汁以内!“嗤拉”一响,一阵青烟起处,那条碧绿毒蛇,便告化为乌有! 跟着那条紫红蜈蚣,也是依样葫芦地来了个投炉自尽! 茅浩见了这般情状,才放下心来,边自招呼楚,柴二女,跃上一块巨石,从石顶往下观看,边自向她们含笑低声说道:“双妹,芝妹放心,炉中药汁气味,大概对蛇蝎蜈蚣等恶毒之毒,具有极大引诱力量,他们才会闻香而来,自行投锅送死,我们且上石顶静坐以观,既可为唐兄护法,也免得惊扰了这些毒物,使它们幸免劫数!” 说话之间,又有两三条异种毒物,自行登峰寻来,投入那锅香味越来越浓的药汁之内。 楚双双咋舌道:“唐大哥真有一套,这样下去,要有多少毒物,自行投身入锅?这锅毒汁的威力程度,自极强烈无比,不是仅靠一两件药物所炼能够比拟的了。” 柴玉芝笑道:“如此也好,等我们这场‘千毒大会’事完以后,桐柏山中毒物,大概清除已尽,可以造福樵子山民,成为一片净土了!” 果然,一些寻常罕见的蛇蝎娱蚣,不断前来,无一意外地,都是自行献身投入药汁。等到一直只有小半锅药汁变成大半锅之际,业已到“千毒大会”会期前夕! 原本一直在锅边静坐行功的唐三变,突然含笑而起,向在旁伺候的两名楚双双手下说道:“够了,熄去炉火。” 他一面吩咐,一面又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洒入锅中,锅中药汁的浓香气息,便告消失不见。 楚双双目睹神奇,对唐三变更加深了敬佩之心,飘身下石,含笑叫道:“唐大哥,大功告成了么?” 唐三变点首笑道:“大功业已告成,我再略加布置,前来与会的那些平素以毒害人的坏东西们便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地遭到报应了!” 柴玉芝道:“这桐柏山中,大概已成净土,希望在‘千毒大会’以后,武林之中,也是一样……” 语音至此略顿,黛眉蹙处,脸上突现忧容地,继续苦笑道:“唐大哥的大功虽成,但是,凌波姊姊身中剧毒,还不知安危如何?” 唐三变不等柴玉芝的话完,便自面带惊容地,向茅浩,楚双双皱眉问道:“茅兄,双妹,适才芝妹为何有关怀波妹之言?难道她与章凌峰兄,以及灵猿小黑,直至如今,尚未赶来‘玉柱峰’么?” 楚双双摇摇头道:“没有,明日便是‘千毒大会’会期,但却尚无波妹吉凶安危的半点讯息!” 唐三变诧道:“这事奇怪,那‘红色石花’可说是药中圣品,无毒不祛,章兄既有两朵在手,决不会解救不了波妹所中蛇毒,他们迄今不来,莫非另外又生了别的事故?”这番话儿,使楚双双,柴玉芝二女,听得又忧心如结,秀眉深蹙。 还是茅浩久经江湖,比较豁达,他微微叹息一声,向唐三变正色说道:“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关于章贤弟与波妹之事,我们空想无益,只有寄信于‘福善祸淫’的昭昭天道!唐兄请把此事撇开,赶紧布置一切,因为明日便是会期,可能天光一曙就有人来,西洋镜若被拆穿,我们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唐三变也是深明大礼之人,立即连连点头,取了锅中毒汁,在玉柱峰上下各处,加以布置,并与茅浩,楚双双,柴玉芝等嘱咐,明日前来参与“千毒大会”者多半均是十恶不赦之人,但看自己眼色行事,该诛戮一概诛戮,莫再留作江湖毒害! 他们把一切事儿准备停当,已是半夜,章凌峰、窦凌波、小黑仍未到来,毫无讯息。 唐三变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把称呼改了,各人须记清自己身份,我是‘千毒郎君’西门白,芝妹是我书僮,干脆就叫‘芝儿’,双妹是‘万毒仙姬’东门紫,茅兄则用‘百毒郎君’唐三变的名号,暂充我身外化身。” 茅浩笑道:“我这‘百毒郎君’,是一直留在峰顶,还是先行藏起,等到必要时再复出现……” 唐三变想了一想道:“不必藏起,留在峰顶好了,因为凡属上峰之人。大半都需加诛戮,不会再放他下峰,无须作掩饰……”唐三变话方至此,忽然听得“玉柱峰”下,起了纵身登峰的攀援声息。 柴玉芝大喜说道:“来者共有两人,大概是窦凌波姊姊和章凌峰兄,赶得来了?” 唐三变向她摇了摇手,表示叫柴玉芝切莫高声地,悄然说道:“芝妹变变语音,莫忘了你是男装书僮身份,来人不是波妹、章兄,因为少了一只灵猿小黑声息,在这攀登高峰之际,波妹或章兄不可能笨拙得仍把小黑抱在身上……” 说至此处,突然把语音提高,并略变音地,向柴玉芝叫道:“芝儿,你去看看,又是那位武林同道,赶来玉柱峰头,参与‘千毒大会’,竞争‘当世毒圣’的崇高地位?”柴玉芝果然把嗓音放粗地,恭“喏”一声,举步往崖边走去。 她尚未走到崖边,崖下已有人狂笑说道:“‘又有那位武林同道来么’?我倒不相信有人比我们来得更早……” 语音才住,人影连闪,已有两个服装甚为奇异的江湖人物,纵登上“玉柱峰”头,来人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男的比较年轻,约莫只有二十四五光景,油头粉面,穿着一袭粉红色的长衫,看去有点阴阳怪气,不大正经地,令人作呕。女的则有五十来岁,面容十分丑恶,皮肤更极为粗黑,但却穿了一身颜色甚为娇嫩的水绿袄裤,鬓边插着一朵红花,越发更添丑怪! 柴玉芝眉头略蹙,忍不住心中的厌恶讪笑之感,伸手一指茅浩,楚双双二人,缓缓说道:“此你们来得早的,不止一位,而是两位。” 绿衣老妇向柴玉芝看了一眼,耸动两条扫帚眉,发出狼-似的语音问道:“你就是召开这场‘千毒大会’的‘千毒郎君’西门白么?” 柴玉芝道:“西门公子,乃是我家主人,我叫芝儿……”说至此处,伸手向坐在石上的唐三变指了一指。 唐三变缓缓站起身形,向绿衣老妇和红衣少年略一打量,抱拳笑道:“两位怎样称谓?” 红衣少年道:“我叫‘六诏毒少’吴新干,这位是‘娄山毒后’卜金莲……” 唐三变“哦”了一声,接口道:“我明白了,你们就是当年在清虚道长玄门云帚下,侥幸逃生的‘天南九毒’之二。” 卜金莲一双三角眼中闪射凶光,盯着唐三变道:“你是清虚老杂毛甚么人?” 唐三变道:“清虚道长,是我忘年之交……” 吴新干“咦”了一声,颇表惊奇地,接口说道:“奇怪,清虚老杂毛生平最憎恶用毒之人,我们‘天南九毒’,才在他玄门云帚之下,死了六个,却又怎会和你这‘千毒公子’,结为忘年交呢?” 卜金莲以一声狞笑截断吴新干话头,向唐三变道:“西门公子,你那忘年之交的清虚老杂毛呢?他如今人在何处?”、 唐三变肃容道:“清虚道长功行修足,善果积完,已于两年多前坐化终南飞升兜率!” 吴新干把牙关一挫,恨声说道:“清虚老杂毛竟然死了么?这倒便宜了他,否则,昔日之仇誓所必报,要使他周身皮肉一寸一寸慢慢烂尽地,尽化脓血而死!” 唐三变笑了一笑道:“来来来,我且把另外两位此你们来得更早的与会嘉宾,替你们引介一下,这位是‘万毒仙姬’东门紫,这位是‘百毒郎君’唐三变……” “万毒仙姬”东门紫之名,乃是茅浩杜撰,自然使卜金莲与吴新干觉得陌生,不大注意,但“百毒郎君”唐三变,却毒名久享,使卜、吴二人,听得脸上双双动容,目内凶光,也接连向茅浩身上,盯了几眼。彼此略作引介寒喧,吴新干便似有点性急地,向唐三变问道:“西门公子,我们这场‘千毒大会’,何时开始?” 唐三变抬头看看天光,含笑说道:“如今时未至卯,我们且等午正开始如何?因为人若太少,也觉得无甚光彩!” 吴新乾道:“西门公子知不知道还有些甚么人物要来?” 唐三变的“千毒大会”请柬,由于时间关系,虽仅散发于四川全省,暨四川左近之处,但因为了掩饰动机,却不得不略加夸大地道:“我的‘千毒请柬’,遍发于四海八荒,连远在‘勾漏’一带的‘百毒郎君’唐三变兄,均已赶来,可见得共与盛会,公平竞争‘当世毒圣’的同道高人,决不会少!” 吴新干闻言,与卜金莲交换了一瞥眼色,仿佛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先坐上一会,等到天光午正,大概前来与会之人,总到得差不多了!” 唐三变笑道:“对不起,这‘玉柱峰’顶太以陡削,无法置办桌椅,招待酒食,你们两位只好委屈点自行随意觅坐!” 吴新干与卜金莲二人,遂自行寻了块比较平坦的山石坐下。吴新干,卜金莲二人坐下不久,峰壁间又起人声。 这次来的,共有三人,是在邛崃山中,隐居多年,几乎被江湖人物遗忘的“白发人魔”云九霄,在西康一带,颇着凶名的“金沙毒士”崔心五,和昔日曾被称为“毒心童子”,如今却两鬓已斑的西南黑道巨擘欧阳年。 这三人虽均久着凶名,但却均非唐三变心目中所等待目用自己的名号,替“阴阳双尸”为虎作伥的万恶贼子。 云九霄、崔心五、欧阳年等来后,久久无见人来,辰光已近巳末,章凌峰、窦凌波与灵猿小黑,更是音讯沉沉,未曾赶来,令人莫测凶吉。 设计“千毒大会”,认为十拿九稳,必可功成的“追风剑客”茅浩,心中也不禁打起鼓来,把眉头愁皱地,暗自忖道:“难道那万恶凶邪竟不肯上当,窦凌波若再中毒难祛,自己这番打算,岂不成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正自皱眉思忖,那白发飘肃的“白发人魔”云九霄,已向唐三变所饰的“千毒公子”西门白含笑叫道:“西门公子,如今天光已交巳末,转瞬之间,看来不会再有人来,我们……” 说至“我们”二字,这位久隐邛崃的“白发人魔”,竟自行把话头顿住。 因为他的话犹未了,“玉柱峰”的陡削峰壁之间,已传来攀援纵跃声息。 唐三变听出来的共有两人,起初以为是章凌峰和窦凌波,但仔细一听,却知不是。因为两人分为一先一后,并非同行,前一人的轻功造诣,已是当世武林的第一流人物,后一人更是炉火纯青,若非倾耳凝神,几乎便会忽略过去,使人毫无所觉! 不仅他心中起疑,连茅浩与楚双双也在暗中揣测,这分成一先一后,功力甚高的来人,究竟甚么身份? 他们疑思未毕,一条人影业已恍若轻烟地,飘上“玉柱峰”顶。 这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蒙面人,从身材发色看去,大概是位三十有余,四十不到的中年文士。 唐三变抢步当先,抱拳笑道:“尊驽既来参与‘千毒大会’,定然想鳌头独占,名扬天下,何必还蒙面则甚?” 黑衣蒙面人从蒙面黑巾中,射出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盯在唐三变的脸上问道:“尊驾就是召开这场‘千毒大会’的‘千毒郎君’西门白?” 唐三变颔首笑说:“正是,朋友怎样称呼?在这荒崖绝顶之上,无法招待,西门白深为歉疚。” 黑衣蒙面人不等唐三变讲完,便截断他话头,冷然插口问道:“既是‘千毒大会’,则‘唐门’中,定有人来,但不知来的是当代掌门?还是……” 唐三变也不等他讲完,便摇头接道:“朋友,你猜错了,直至此刻,‘四川唐门’中尚未派人前来,我也颇为奇怪!” 黑衣蒙面人道:“既然如此,我可以除掉这蒙面黑巾了,因为我蒙面之故,就是不愿见‘四川唐门’中人!” 他边自说话,边自伸手把脸上那条蒙面黑巾,缓缓取掉。 黑巾一去,在场诸人不由全都一怔! 唐三变、茅浩、楚双双、柴玉芝四人,当然熟悉,便连吴新干、卜金莲、云九霄、崔心五、欧阳年等五人,也因曾被引介,觉得这黑衣蒙面人貌相竟与先来已久的那位“百毒郎君”唐三变,一般无二。 一来茅浩所扮“百毒郎君”唐三变,此时正偏过脸去,与楚双双低语说话,二来那黑衣蒙面人只注意千毒大会的主持人“千毒公子”西门白,目光并未四扫全场,以致他在除去蒙面黑巾之后,尚未发现还有一个与自己面貌相同之人,也在“玉柱峰”顶。 唐三变当然知道心血未曾白费,冒用自己名号的万恶之徒,业已中计出现。 他自孽海回头以来,修持功夫颇深,但如今却也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心跳! 唐三变吸了一口长气,尽管使心情平静下来,向那与自己貌相相同之人,抱拳笑道:“尊驽既已除去蒙面黑巾,对于来历姓名,定也不吝赐告的了。” 此时连吴新干、卜金莲、云九霄、崔心五、欧阳年等五个凶人都把十道目光,盯在那黑衣人的脸上,静听他怎样答覆。 那黑衣人听得唐三变所扮“千毒公子”西门白询问自己姓名,竟吸了一口气儿,缓缓答道:“我虽然隐迹多年,久未在江湖走动,但昔年若是提起‘百毒郎君’唐三变之名,在东南一带,着实可禁小儿夜哭……” “哈哈……哈哈……”这一连串的“哈哈”大笑之声,是发自那位“白发人魔”云九霄的口内。 黑衣人脸色一沉,目光冷注云九霄道:“我知道你大概是隐居邛崃的‘白发人魔’云九霄,但唐某与你无瓜葛,不沾恩怨,你却倚老卖老地,对我讪笑则甚?” 云九霄摇头道:“唐朋友会错意了,我不是对你讪笑,而是觉得西门公子召开这‘千毒大会’,竞争‘当世毒圣’,本已颇为有趣,谁知居然在‘千毒大会’之上,又闹了双包奇案,岂不有趣得太以令人好笑么?” 黑衣蒙面人闻言一震,目光四下一扫,这才发现另一边正坐着一个与自己相貌,衣着均极相似的人,正目光如电地向自己逼视过来。至此,他顿悟出这一场所谓的千毒大会,全是一个圈套,自己不该一时大意,要来这里争什“毒圣”威名,以致跌落人家陷阱。他一震一呆之后,心中电闪思忖,心忖在场诸人,无一不是用毒高手,自己若要安然退出,必需出其不意地,先下手为强,能把在场诸人一举歼杀,自是最妙不过,倘若不能竟全功,在自己全力施为下,迫得他们忙于招架之际,自己也可乘机逸走,主意打定,一面伪作惊讶地道:“这……”语音未竟,陡地双手齐扬,发出一片粉红毒雾,挟着一片牛毛细针,分向在场诸人射去。 峰顶诸人,纷纷腾身闪躲,唐三变、茅浩、楚双双、柴玉芝因早就服有百毒不侵灵丹,对那粉红色毒雾,根本不必置理,只要纵身避开那细如牛毛的毒针,便告安然无事。 “白发人魔”云九霄、“金沙毒士”崔心五、“毒心童子”欧阳年,和“娄山毒后”卜金莲,“六诏毒少”吴新干,因事出猝变,一方面要闭住呼吸,一方面又要纵身躲闪毒针,便均迫的手忙脚乱,终因相距太近,防此失彼,致使这五个久享凶名的用毒高人,在势难兼顾的情势下,不是吸入毒雾,便是遭到毒针射中,均告纷纷倒地不起。 黑衣人一见千毒公子等几人均告无恙,心知定难讨得好去,趁隙一纵身形,迳向峰下窜去,谁知方达半腰,便巧遇到刚来的章凌峰和窦凌波。 窦凌波因被毒蛇所咬中毒昏迷,迫得章凌峰先遣灵猿小黑把“绿色毒蕈”送往玉柱峰顶,一面就取两朵采得“红色石花”喂给窦凌波服下,一面跌坐窦凌波身后,伸掌按向窦凌波后心命门穴上,默运神功,以深厚内力,源源输入窦凌波体内,藉以助长“红色石花”药力,以疗窦凌波所中蛇毒。 窦凌波身中蛇毒,有了“红色石花”,已再无危险,谁知章凌峰爱之心切,兼以不知“红色石花”效力,将两朵“红色石花”全给窦凌波服下,需知这等灵药,不特可解百毒,平常服之,更可增长二十年功力,其功力之强,可以想见,窦凌波因中毒在先,人已昏迷,对于功效神奇的灵药,未能及时运用内功接引药力,待至章凌峰以深厚内力度入她体力,而她也毒性已解,回复清醒之际,获得章凌峰的简要告知之后,立即默运神功,引发药力,游遍周身穴道,蓦觉舒适无比,暂入忘我境界地。 章凌峰见窦凌波宝相庄严,不敢惊动,也在一旁跌坐,为爱侣护法。 两人这一运功,为时甚久,运功完毕,窦凌波容光焕发,内力平添,两人相视一笑,缓缓站起。灵猿小黑,早由玉柱峰头回来,见两人运功完毕,跳跃奔前,扑入窦凌波坏中,口中吱吱喳喳。 窦凌波含笑抚慰,向它询问护送“绿色毒蕈”经过,小黑点头示意,指手划脚,窦凌波对它动作异常熟悉,知它已把“绿色毒蕈”平安送到,遂含笑向章凌峰道:“章兄,小妹这次因祸得福,全……” 章凌峰不待她把话说完,便连连摇手,截住她的话头道:“波妹不用客套,千毒大会之期已届,我们还是赶赴玉柱峰头,与茅大哥等共歼群魔。” 窦凌波嫣然一笑,点足飘身,携着小黑,迳往玉柱峰赶去,章凌峰紧追在后,两人这一放足飞跃,快如矢箭,赶到峰下,蓦见半腰一条人影,疾射下山,那条人影身后,有四五条人影追将下来,待双方相距接近,窦凌波和章凌峰已看清前逃者竟是“百毒郎君”唐三变,后追的正是除去伪装,业已恢复本来面目的“追风剑客”茅浩,和真正的“百毒郎君”唐三变,“两江龙女”楚双双及柴玉芝。 窦凌波心知前逃者正是日前江边所遇的歹徒,便不待奔至,一纵身形,凌空出指,向那歹徒点去。 那伪冒“百毒郎君”唐三变的魔头,一见前有人拦路,身后又有敌人追来,心知要糟,不待窦凌波指风袭至,便仰身倒地,一滚丈余,双手前后飞扬,发出大片粉红色浓雾,章凌峰观状,大喝一声:“波妹速退。”自身也赶紧向旁一闪,那魔头趁机,一跃而起,便待向山下奔去。 章凌峰那容他再有脱身机会,点足飞身,遥空发掌,向那魔头全力击去,一片罡风,势如排山倒海向那魔头身后涌到。 那魔头危在燃眉,要想重施故技,发出毒物,奈时不我与,只好咬紧牙龈,反身出掌,迎向章凌峰所发的凌厉掌风,一声震响,那魔头一因内力不及,二因来时嗅入“百毒郎君”所布散山头的剧毒,功力已打折扣,终为章凌峰一掌击摔三丈之外,口喷鲜血,倒卧不起。 茅浩和唐三变等业已赶到,舆窦凌波一齐蹲在那魔头身侧,瞥见那魔头业已气绝。 唐三变自怀中取出一瓶药水,洗去那魔头脸上易容药物,蓦地惊呼一声,身形一震,踉跄后退,原来那魔头竟是唐府中人,与唐三变为兄弟行,平素颇得唐老太婆宠爱的唐志高。 茅浩等向唐三变问明那魔头身份,咸向唐三变致贺,唐门血债,终获报偿,同时又在那唐士高身上,搜获章凌峰被骗去的“碧玉球”,至此,章凌峰的一场冤案也告洗雪。 大功告成,茅浩与唐三变向各人告别,遨游八荒。 章凌峰,窦凌波,楚双双及柴玉芝则相偕同返酆都地府,谒见“铁面阎君”包效肃,“独目天曹”柳子严,把歼凶锄恶的经过,一一详细禀明——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