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冷月寒霜》 第一章 孤星不孤 “白玉三千界,红楼廿四桥”,是写月的气势;“窃药千年事,登楼万里心”,是写月的掌故;“二分常照影”、“兔魄初生候”,是新月;“三五怯当头”、“蛾眉淡扫除”,是残月;冷月怎么写呢?月,宜冷,四更山吐,残夜楼明,窗外鸡声,天涯梦影。对雅客,它有一种启示;对离人,更添几分凄凉。“冰壶曾濯魄,秋水定为神”,不科学的传说,毕竟比科学的探讨,来得幽美,来得富有诗意。 耿耿霏青汉,沉沉照碧虚,人间光射斗,天上气联珠。星,似乎应以多为胜,一片,是银河,列杓,成斗柄,才可略分月的光彩,倘若众星匿朗,一宿独明,总未免有点孤单,显得寂寞。 “岁月双鸿爪,生涯半马蹄”,写霜写得凄清;“蒹葭人在水,红叶客停车”,写霜写得风雅;“江阔黄芦老,天低白草平”,写霜写得豪壮;疏钟断雁,人迹板桥,色染晓枫,光凝秋雪。霜,够美,可惜美得不长,有凌凌之气,有凛凛之威,却往往在瞬间化灭! 不,不一定,“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寒霜不灭”。 这三句,不是诗,也不是词,而是震撼四海八荒的三句江湖歌谣,也是至高无上的三招武术绝学。 三人行,陕西与河南的接近道上。 人,两男一女,男的是一个壮健的中年大汉,虎背熊腰,看去相当英武,一个约莫三十一二岁,相貌颇为清秀,但却满面病容,是一个委顿得失去他那份年龄应有光彩的青衫落拓书生,女的则是个四十左右的缁衣女尼。 地,是在商南与商县之间,接近商山的一个小镇酒馆之内。 时间是中午,来往行人歇脚打尖的时刻。 这一天,过客不多,酒馆中的财神爷就只这么三位,店小二因有空闲,遂在座位间周旋伺候,特别巴结。 三人中,女尼与青衫书生先来,虎背熊腰的壮健大汉后到。 但这大汉目光锐利,仿佛江湖经历甚丰,入座不久,便被女尼桌上的一柄黑色拂尘,吸引得连连注目,神色微惊,从座位上站起身形,向女尼抱拳陪笑说道:“‘瘦马琵琶尊塞北,吴钩玄拂震江南’,师太莫非是嘉兴‘烟雨庵主’,法号上玉下清?” 缁衣女尼点了点头,目光在这大汉腰间所围的一条奇形连环铁扣上扫了一瞥,扬眉答道:“不错,贫尼玉清,尊驾既具如此眼力,又有独门兵刃‘追魂铁扣’在腰,想是河南开封‘振威镖局’局主,‘三刀一扣镇中州’许伯亭许大侠了!” 大汉抱拳道:“不敢当‘大侠’之称,许伯亭刀头舔血,剑底谋生,只是武林中一介俗人,不想在商南道上得参庵主佛驾,真是三生有幸!” “烟雨庵主”玉清师太因这许伯亭执礼甚恭,遂也微一问讯,含笑说道: “许局主,莫太谦光,你身为总镖头,主持振威局务,怎会这等清闲,单人由荆关、商南入陕,不走潼关大道?” 许伯亭苦笑一声,又向玉清师太抱拳道:“彼此武林一脉,庵主可否移驾,由许伯亭作个小东,也好便于谈话。” 玉清师太方自一点头,突然听得“叮”的一声,从邻座之间响起。 两人目光同注,见是那位满身风尘、一脸病色、显得十分潦倒的青衫书生,从剑鞘中抽出一柄锈痕斑驳的长剑,屈指弹了一下。 许伯亭身怀实学,绝非浪得虚名,加上担任镖局职务,久走江湖,看得人多,见得物广,一听“叮”然剑声,便知这柄剑儿虽然锈痕斑驳,却有极好的钢质! 他双眉微轩,向青衫书生笑道:“剑不俗,人定高,尊驾突然弹剑,是叹‘行无车’?还是嗟‘食无鱼’呢?” 青衫书生向自己桌上所摆的一碟花生、一碟豆干看了一眼,苦笑说道: “我在店外槽头上有头瘦驴,虽然比不得什么‘瘦马琵琶尊塞北’,也还可以代步,不致有同宗先贤的‘出无车’之叹,但手边的这柄锈剑却毫无名气,比那威震江南的‘吴钩玄拂’相差太远,不会引得什么镇日与财神爷暨江湖好汉们打交道的局主青睐,邀我移樽就教” 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已念了一声佛号,向许伯亭笑道:“这位施主不俗,许大侠既献金樽,莫失佳客!” 许伯亭也看出青衫书生虽风尘潦倒,却隐隐有种难以形容的出群神采,掩藏在他那清瘦的病容之内,遂毫不怠慢地抱拳陪笑说道:“玉清庵主慧眼识人,许伯亭则肉眼凡胎,惭愧失礼,冯兄请来入座,并先罚我三大杯如何?” 许伯亭兼通文武,已从青衫书生所说“同宗先贤的‘出无车’之叹”一语中,知他姓冯,遂加上了“冯兄”的称谓。 青衫书生闻言,似乎病容稍减,扬眉一笑道:“果然弹铗好,座有孟尝君!陕境多山,鱼龙鸭凤,‘食有鱼’不敢奢望,‘食有肉’多半可期,我不必再听金圣叹的大头鬼话,企图从花生米和豆腐干的合嚼之中,去梦想火腿风味的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毫不客气,与玉清师太一同走到许伯亭的左右落座。 许伯亭侧顾店小二道:“店家,把上好的酒菜尽量取来,有没有鱼?” 店小二听出许伯亭的身份,知晓这类镖客多半出手大方,遂越发巴结地哈着腰儿,点头笑道:“有,有,店东清晨钓得一尾肥大溪鱼,可以让给贵客享用,我们店中还有十年陈的陕西名产‘西凤酒’呢!” 许伯亭掏出一块两许重的黄金,递给店小二道:“店家,烹鱼备酒,让我小款佳客,这块黄金便当作酒菜之资,赏给你了。” 店小二瞠目惊呆之下,青衫书生也自看得摇头叹道:“午间小酌,两许黄金,许局主真是江湖豪客” “江湖豪客”四字才出,许伯亭已微叹一声,接口苦笑道:“许伯亭不敢摆阔,故作大方,只因前路不远,便是商山,我极可能把半生名头事业,甚至一条性命,全部丢弃其中,些许金银身外之物,还去计较则甚?” 这时,店小二已喜孜孜地揣起黄金,搬来一缸“西凤酒”,替三人换了大杯,斟得满满。 许伯亭向玉清庵主暨冯姓青衫书生举杯一笑,恢复了江湖豪气,轩眉说道:“莫说拂心事,且啖席上珍,来来来,陕西西凤酒天下知名,何况有十年之陈,许伯亭先敬庵主与冯兄一杯,我尚未请教冯兄,大名是怎样称谓?” 青衫书生道:“多心。” 许伯亭酒量极豪,把大杯烈性佳酿,竟一倾而尽,刚刚放下酒杯,听了这“多心”二字,不禁一怔,目注青衫书生问道:“冯兄何必多心?你难道怀疑许伯亭这聊作小东之举,会怀有其他的用意?” 青衫书生笑道:“许局主才‘多心’了,我所说的‘多心’乃是贱名,并非怀疑你酒内下毒,要夺我槽头瘦驴,腰间锈剑!” 说完“哈哈”一笑,也自豪放无伦地把满杯烈酒,一倾而尽。 许伯亭虽觉对方姓冯不奇,以“多心”为名,似乎有点奇怪,但天下奇名甚多,却也不便多问。 玉清师太举杯浅尝一口,点头笑道:“这西凤酒名不虚传,相当香冽,酿制既好,泉质也佳,较诸汾酒、茅台,或四川的绵泸大曲,并不多让!”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许伯亭,双眉微蹙问道:“许局主,贫尼一见你时,便知你不是闲人,独走商南,定有要事!适才又语意凄怆,莫非商山中隐居深仇,此来是赴甚生死之约?” 许伯亭苦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柬帖,放在桌上。玉清师太与冯多心注目看去,见柬帖上只有八个字儿,写的是:“欲镇中州,请举商鼎!” 末后并未署名,只画了一个肺叶形的表记。 玉清师太哼了一声又道:“许局主的武林侠号是‘三刀一扣镇中州’,这‘欲镇中州,请举商鼎’八字,确属向你挑战,但此类约会,江湖甚多,往往谈笑间即可打发,许局主何必有性命、名业全可能在此废弃的悲观烦恼?” 许伯亭叹道:“庵主总该知晓‘洛阳大豪’金八与‘徐州双杰’刘子深和刘子泰吧?他们的一身艺业,较我如何?” 玉清师太道:“都是苏豫知名豪客,但以贫尼看来,他们在艺业方面,属于外家好手,修为火候,不会高过许局主去!” 许伯亭抱拳道:“多谢魔主看重,但许伯亭有自知之明,我不会比洛阳金八,高明太多,金兄与徐州刘家兄弟也接到这同样的柬帖,于月前赴约,三人一同暴尸在商山金鼎峡口!”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佛号道:“这帖上‘请举商鼎’字样中的‘商鼎’二字,莫非指的就是商山之‘鼎’?” 她话犹未了,冯多心一面举箸夹了些卤牛肉,入口大嚼,一面用箸尖指着那肺叶形的表记笑道:“不会错,商山因‘四皓’避秦末之乱出名,七盘十二迂,林壑深邃,向有‘地肺’之称” “阿弥陀佛”,这声佛号自然又是玉清师太所发,她目闪奇光,向许伯亭笑道:“人间万事,每多奇巧,风萍一聚,也是因缘!许局主,你这一顿小东,作得颇有妙趣,因为贫尼极可能与你命运相同,一齐在那别称‘地肺’的商山之中,了却尘烦,获得解脱呢!” 许伯亭苦笑道:“庵主莫要说笑,你是一代侠尼,功力绝世,‘涤尘玄拂’,名震江南” 话方至此,立即住口,因看见玉清师太也从缁衣之中取出了一封柬帖。 柬帖的式样大小,与许伯亭所接获的那份相同,但字儿却多了几个,写的是:“玄拂何足奇,银拂震江湖,玉清如有胆,地肺走长途!” 冯多心看了一眼,点头笑道:“嘉兴入陕,确是长途,居然有什么‘银拂’,敢向‘烟雨庵主’威震江南的‘涤尘玄拂’挑战?我冯多心这趟商山之行,不单有好菜吃,并有好戏看了!” “有好戏看”之语,易懂,“有好菜吃”之语,难解,致令玉清师太和许伯亭二人,一齐对冯多心投射过诧然的目光! 冯多心笑道:“庵主与许局主不妨猜猜,我这一介穷儒,西风瘦马,风尘仆仆地赶来商山是为何事?” 许伯亭道:“是不是也有人投帖向冯兄挑战,约在商山相会?” 冯多心失笑道:“我这穷酸,有时九边乞食,有时吴市吹萧,每日几乎飨餐不继,哪里还有心情与人角技?何况我一不威震江南,二不威镇中州,也没人向我挑战!我赶来商山之故,只不过因在未将家财挥霍净尽之前,曾经精研食谱,尚称知味,遂有人邀我来品尝两道佳肴” 玉清师太以两道阅世甚深的眼光,向冯多心略一凝注,接口笑道:“冯施主不辞千里,来品佳肴,定属人间绝味!是猩唇、豹胎、龙肝、凤髓?” 冯多心摇手笑道:“不列‘八珍’之属,这两道佳肴,名称特别,一道叫‘地肺汤’” 许伯亭皱眉道:“商山虽称‘地肺’,但对方怎能以山岳熬汤?莫非是用商山中特产的什么‘地肺灵泉,或‘青髓石乳’之类” 冯多心确实像是饿极,一面不停地吃喝,一面摇手笑道:“没有那么好的灵泉青乳替我作汤,但对方为了吸引我这饕餮之徒,在请帖之上,倒曾列有菜谱。” 玉清师太笑道:“冯施主请把菜谱说出,让贫尼与许局主增广见闻如何?” 冯多心伸手搔了搔头,似乎略有碍难地皱眉说道:“本来我对‘地肺汤’的几味汤料看不明白,心中起疑,但如今与庵主暨许局主结识,听了许局主所说各事,才豁然而悟,懂得究竟!但但这汤料的名称,恐恐怕有得罪二位之处!” 许伯亭苦笑道:“冯兄但说不妨,洛阳金八与徐州双杰既已陈尸商山金鼎峡口,我许伯亭也极难侥幸,多半会被那不知名的主人煮成‘地肺汤’的了!” 冯多心自斟自饮,又喝了一大杯西凤酒,缓缓说道:“对方倒不煮人,而是要煮许局主的暗器兵刃,那请帖上所列‘地肺汤’的汤料是:‘双杰油,大豪肉,三刀一扣玄拂丝’” 玉清师太面容忽冷,伸手握着她那威震江南的“涤尘长尾玄拂”,低念一声佛号,目注冯多心道:“冯施主,请帖在身边么,暂借一观如何?” 许伯亭久走江湖,何等阅历经验?已看出玉清师太对冯多心起了疑念,准备在盘问出破绽之后,立把对方制倒在“涤尘玄拂”之下! 但自己向诩识人,虽也看出冯多心过份潇洒,有点蹊跷,所携的锈剑亦非凡品,目光神情却是一片湛然正气,绝非邪恶的人物! 玉清师太嫉恶如仇,性极刚直,手下又辣,是位颇被江南武林道尊重敬仰的空门煞星,倘若他们之间起了误会,岂非未入商山,便生事故? 他正在心中担忧,皱起眉头,思忖排解之策时,忽然目光注处,愁眉立散! 因为玉清师太语音才了,冯多心已笑吟吟地从他满布酒渍风尘的青衫大袖之中,取出一封柬帖。 这柬帖的大小式样,不单与玉清师太、许伯亭所接获的完全相同,而且冯多心伸手翻开,指着那“地肺汤”下所注的“汤料”字样,赫然正是:“双杰油,大豪肉,三刀一扣玄拂丝。” 这一来,有人脸红了。脸红之人,自然是那位对冯多心多了心的玉清师太。 许伯亭生恐玉清师太下不来台,遂赶紧设法岔开话头,向冯多心含笑问道:“冯兄不是说对方恭请你品尝两道佳肴么?另一道又是何物?” 冯多心翻过柬帖,只见在另一面上,写着“武林第一羹”五个大字,以及“羹料”两个小字,但“羹料”下的字儿,却被他用手盖住。 被许伯亭这一打岔,玉清师太脸上的赧色稍退,遂目注冯多心,苦笑问道:“冯施主何必不给我看?贫尼手中的‘玄拂’若是被对方当成‘地肺汤’的汤料,则我的一身皮肉,也难免不会被煮成‘武林第一羹’了!” 冯多心笑道:“庵主莫再多心,这‘武林第一羹’的羹料,不是庵主佛驾,而是我一位最亲近的知心好友!” 边自答话,边自放开手儿,使玉清师太与许伯亭二人,看清“羹料”之下写的是“马肉星心”四字。 许伯亭皱眉道:“冯兄的至交好友是谁?这‘马肉星心’四字,用意何在?许伯亭惭愧识陋” 冯多心指着店小二刚刚端来的一尾肥大的烹鱼,轩眉笑道:“昔日曹孟德与刘使君‘青梅煮酒’,畅论天下英雄!我们今日也不妨步仿先贤,在这‘烹鱼凤酒’之前,论一论当代武林的一流人物!” 许伯亭微一沉吟,计道:“少林、武当、峨嵋、雪山、昆仑、崆峒、点苍、太极等八派掌门,以及派中首脑,应算一流人物;‘瘦马书生’马二凭的‘诗魄同魂掌法’、‘三星天磁气’,与‘雪衣观音’玉娘子的‘度世琵琶’、‘转轮指法’,名满塞北;玉清庵主的‘涤尘玄拂’与‘黄山长眉叟’孟逸尘的‘吴钩’短剑,威震江南;还有‘天外三魔’、‘血印三煞’、‘地狱三魂’等,亦复凶威极盛,煊赫一时,此外恐怕”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佛号,目注许伯亭道:“许局主走镖南北,游侠东西,知事必多,识人定广,你怎么单单遗漏了三位出乎其类,拔乎其粹,第一流中的第一流,当代武林中最富传奇性的特殊人物?” 许伯亭先是怔了一怔,然后目注玉清师太,问道:“师太是指‘孤星、冷月、寒霜’?” 玉清师太颔首道:“这‘孤星俊客’、‘冷月仙娃’、‘寒霜公主’等三位的名气,岂不要比许局主前述诸人,还要来得响亮一点?” 许伯亭叹道:“‘孤星、冷月、寒霜’虽是旷代人物,但武林中何曾有几人见过他们的庐山面目?只听说他们每人有一招杀手绝9学,‘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和‘寒霜不灭’凌厉精妙的程度,足以冠古烁今,泣鬼惊神,许伯亭却恨缘悭,迄未一开眼界”冯多心笑了一笑,接着许伯亭的话头说道:“许局主不必叹缘悭了,就在商山金鼎峡内,你可以了却这桩心愿!” 许伯亭悚然道:“冯兄此话怎讲?难道对我们下帖相邀的商山‘金鼎峡主人’,竟是‘孤星、冷月、寒霜’其中之一?”冯多心冷冷哼了一声,指着他那份柬帖上“天下第一羹”羹料以下的“马肉星心”四字,长眉微挑说道:“我如今替那‘金鼎峡主人’宣布一点秘密,这‘马肉星心’四字中的‘马肉’,就是我生平至友‘瘦马书生’马二凭的肉儿” 玉清师太不自禁地合掌当胸,又念了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马肉’既是‘瘦马书生’之肉,则‘星心’难道是‘孤星俊客’之心?” 许伯亭也失声道:“倘若用这两样东西作为羹料,则‘金鼎峡主人’邀请冯兄品尝的这味佳肴,真可以称得起‘天下第一羹’了!” 玉清师太不忌荤酒,但这时对着那尾在陕甘道上极为难得的肥美烹鱼,竟未下箸,只是双眉深蹙! 冯多心看她一眼问道:“庵主怎不用鱼,想些什么?” 玉清师太道:“这金鼎峡的主人,语气太狂,简直在藐视天下英雄!贫尼正在揣测对方究竟是什么路道?” 冯多心狂笑道:“吉凶难测,路道难猜,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赶紧吃饱喝足,一进商山,便可见分晓了!” 玉清师太长身而起,一甩她那“涤尘玄拂”,轩眉说道:“冯施主不必吃了,这尾烹鱼虽尚肥美,但也绝对比不上什么‘地肺汤’和‘天下第一羹’来得别具风味!” 商山之中,金鼎峡口。 不问可知,金鼎峡的形势必属奇险,冯多心虽然佯狂,亦不得不稍露本相,他解了辔头,任凭载他远来的一头“瘦驴”,在林木间自由憩息,自己随着玉清师太、许伯亭等,巧纵轻登,翻山渡壑,身法居然还相当不弱! 玉清师太暗中对他相当注意,在翻上一片峭壁之后,随口问道:“冯施主的轻功身法,相当不错,你是昆仑高手?还是峨嵋弟子?” 冯多心笑道:“在下嗜武成狂,未入流派,但因浪迹天涯,交友极多,故而学过昆仑独擅的‘天龙百变’,以及峨嵋专有的‘佛光普渡身法’。” 玉清师太听得眉头更皱,因为这“天龙百变”与“佛光普渡”身法,均是昆仑、峨嵋的至高绝学,乃不传之秘,岂是外人所能妄参?冯多心虽在火候上尚有欠缺,但路数上却已被自己看出,丝毫不差,这位允文允武的神秘同路人,究竟是何来历? 这位“烟雨庵主”正在思忖,冯多心却业已手指前方,含笑说道:“庵主不必再对冯多心有所多心,我们总是朋友,前面已到金鼎峡,应该设法唤出主人,责备责备他们太以大模大样,对客倨慢!” 玉清师太抬头注目,果见前面三数丈外,是一片相当宽敞的山峡入口之处。 但峡外虽广,峡口却狭,并在那仅容双骑并出的峡口当中,摆着一只巨大金鼎。金鼎斜上方约莫两丈高处,悬挂着一只巨大的金钟,这一钟一鼎的份量,看上去均有七八百斤上下。 鼎上贴了一张字条,写的是:“不举此鼎,怎镇中州?” 钟上贴了一张字条,写的是:“知味嘉宾,钟鸣鼎食。”钟鼎之间的石壁之上,也贴了一张字条,写的是:“特别优待女性,‘烟雨庵主’可不必试技,直接入峡。” 许伯亭被这“金鼎峡主人”捉弄得有点生气,双眉一挑,豪情勃发,上前单手抓住鼎足,把金鼎轻轻举起,移放壁下。冯多心则向玉清师太抱拳深深一揖! 玉清师太笑道:“冯施主莫再谦虚,真人该露相了,你如此多礼则甚? 难道要我替你敲钟?” 冯多心苦笑道:“这是试技,也就是考验资格,不是寻常的撞钟!在下手下虽拙,腹笥尚宽,眼力也还不浅,我已看出这钟厚达三寸,似是哑铁,更高悬两丈以上,无法以兵刃相触,倘若不运用极上乘的内家罡气,哪里击得响呢?” 话完,拾了一块石子抛去,正中钟腹,果然“壳”的一声,如击木石,毫未发出什么震耳惊心的金属脆响! 玉清师太看了冯多心一眼,皱眉笑道:“好,贫尼代劳,冯施主留点力气,养足精神,我和许局主大概要靠你旋乾转坤,超脱出这场劫数!” 语音方了,她那柄“涤尘玄拂”又复向上一翻! 这柄威震江南的“玄拂”拂尾,色呈全黑,不知何物所制,每根均长达三尺左右。 玉清师太看出冯多心不是凡俗,有心炫技,竟劲达四梢,用出佛门绝学! 千百根玄丝,不成一束,在翻向天空以后,好似散成一朵绝大绝大的黑色奇花! 这场面不单好看,并极好听! 好看的,当然是那朵比昙花开灭得还要快速百倍的千丝万缕的黑色拂花! 好听的则是密集如麻、一连串悦耳清心的“叮冬”钟韵! 拂柄盈尺,加上从肩头向上倒翻,距离那离地两丈的金钟,至少还约有一丈二三。 在这远距离,能翻拂凝气,把金钟击响,已是惊人功力! 何况,玉清师太不是把那金钟击成一声巨响,而是击成无数“叮冬”脆响! 更何况,这些密集如麻、连续不断的“叮冬”脆响,丝毫不乱,其中还颇有韵律,才令人听来美妙,听来悦耳,听来神往,听来心清! 冯多心又是深深一揖,向玉清师太大表钦佩笑道:“庵主击钟成韵,欲度众生,绝艺慈心,真令冯多心万分敬佩!” 玉清师太微叹一声,苦笑说道:“九界无边,众生难度,魑魅四出,世劫方殷!冯施主请听,这钟声中的杀气多浓?我们入峡容易,出峡艰难,只好各凭修为,在这虎穴龙潭中闯一闯了!” 原来玉清师太所击的钟韵,尚有悠扬的尾音,金鼎峡中,也“叮当,叮当”的响起了一声声金钟脆响! 许伯亭武功不弱,对于禅机玄理的悟力尚差,他未觉峡内钟声有何异样,但冯多心却连连点头,皱眉说道:“庵主佛教高明,钟声中的确充满杀气,不知这‘金鼎峡主人’,究竟与我们结过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这时,玉清师太已举步当先,向那金鼎峡中走去。 冯多心忽似有甚灵感,发话叫道:“庵主暂留佛步,这钟声虽蕴杀机,亦有韵律,我们且听听是敲三十六响?还是七十二记?” 玉清师太闻言止步,向冯多心苦笑说道:“冯施主见闻广博,悟性亦高,贫尼如今也听出一些端倪,响数已过卅六,必然止于七二,这是对方表示与来人绝不两立、夺魂追魄的‘地狱钟声’! “地狱钟声”四字,把许伯亭听得毛骨悚然,失声问道:“庵主既这样说法,莫非金鼎峡主人竟是当世邪派诸凶中极少见也极难缠的‘地狱三魂’?” 玉清师太念了声佛号道:“纵然不是,也必与‘地狱三魂’大有关系,贫尼已知对方摆出今日阵仗的主要对象是我,许局主与冯施主只是适逢其会,作了陪衬,与贫尼同-一场浑水而已!” 许伯亭知道“地狱三魂”是“九劫痴魂”常素素、“三生怨魂”凤飘飘和“七杀凶魂”秦盼盼等三位女杀星的总称,个个一身绝艺,十分难惹,遂皱眉问道:“庵主与‘地狱三魂’结过梁子?” 玉清师太道:“许局主记不记得在勾漏山中的‘血影壁’前有座规模极大的尼庵,被我独力扫荡,一火焚却?” 许伯亭点点头:“那座尼庵号称‘空门欲海’,其中藏污纳垢,武林内正人君子无不侧目,并都夸称庵主辣手佛心,诛除败类,放的是把清净火呢!” 玉清师太叹道:“那尼庵住持俗名秦妙妙,风闻是‘七杀凶魂’秦盼盼的两个胞妹之一!” 他们说话之间,金鼎峡口已生变故! 所谓“地狱钟声”,恰好敲到了七十二记。 “嗡飕崩” 一线玄光电闪,无数金光四散! “嗡”,是弓弦劲响 “飕”,是箭啸破空 “崩”,是金钟碎裂 连在一起来说,就是有人用强弓劲弩,以及什么特制宝箭,把峡口所悬的金钟,射裂成无数碎块! 就在金钟碎裂,巨响摄魂之际,金鼎峡中抬出了三乘软轿。一个玄衣劲装汉子,抢在轿前几步,向玉清师太躬身行礼,陪笑说道:“庵主飞拂鸣钟,铿锵生韵,功力堪称绝世,是本峡所迎接的宾客中最高的人物!我家峡主遣轿相迎,并请庵主见恕,因另接嘉宾,有所失礼之罪!” 玉清师太懒得和这些头目身份之人多话,只是轩眉一笑,便飘身上了软轿。 许伯亭与冯多心,自然也随同她一齐行动。 人一上轿,帘幕立垂,等到轿停,玄衣壮汉揭帘相请之际,业已到了峡中一片广场之上。 在山峡之中,这数十丈的广场,着实称得上一个“广”字,场中土石掺半,左边是一片十六七丈高下的峭壁,壁上苔藓十分肥厚,被人在苔藓上镌出“杀杀杀杀杀杀杀”,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是深绿之中的七个浅绿杀字! 场右,一片小岗,岗上微露檐牙飞角,似是筑有宫室。 玉清师太等三人下轿,在场边预设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冯多心目光微注左面壁间的七个“杀”字,向玉清师太低声笑道:“庵主所料果然不差,从这七个‘杀’字看来,此地主人定是‘七杀凶魂’秦盼盼,并似已把这金鼎峡占作巢穴,成了她的‘七杀地狱’说至此处,忽然失笑道:“不过‘地狱’遇佛,必然鬼门大开,怨魂得度,秦盼盼惹上庵主,真是自取灭亡”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佛号,截断冯多心的话头说道:“‘地狱三魂’的名头太大,贫尼要超度秦盼盼,可说毫无把握!普救众生的慈悲接引使者,恐怕是冯施主了!” 冯多心方自抱拳谦谢,小岗上已走下不少人来。 八九个虎背熊腰的绿林人物,簇拥着三位长衣蒙面人,当中一人衣黑,右面一人衣绿,左面一人白衣如雪,但头上均戴有箬笠,垂有面纱,只使人看得出她们全是年龄不太大、身段婀娜、举动矫捷的女子,却不令人看见庐山面目。到了广场,衣黑、衣白、衣绿的三个女子,与一个油头粉面、三十左右、书生打扮的人物,和一个灰衣老叟,五人入座,其余的六七人则排站身后。 黑衣女子居中落座,显然是主脑人物,手指身左白衣如雪的女子,淡淡说道:“这位妹子千里远来,是从西面入峡,并先到一步,使我无法分身迎宾,‘烟雨庵主’莫要怪我慢客才好。” 玉清师太想起对方在峡口悬钟置鼎之事,分明有意安排,不禁心中有气地哼了一声道:“客有亲疏,主人不妨作两样款待,好在贫尼奉帖远来,其志不在论交,只在见识见识威震江湖的那柄‘银拂’,主人大可开门见山,飨以绝艺,无须多作客套!” 黑衣女子闻言,侧顾身后,低声道:“献拂,抬鼎!” 身后一名壮汉应声传呼,小冈上又有九人走下,当先一人,是个黄衣垂髻的少女,双手捧着一只朱漆长盘,盘中横置一柄云拂,拂尾长短以及式样,都和玉清师太的“涤尘玄拂”仿佛,只是通身闪闪如银,色泽迥异! 另外八人,则以巨杠粗绳,合抬来一只小鼎。 鼎是古铜色泽,高仅两尺左右,比许伯亭在峡口所举的那只小了许多,但由八人合抬,尚且个个满头大汗、脚步踉跄的情况看来,却似具有极重的份量! 鼎置场边,拂放几上,那黑衣女子又目注玉清师太问道:“庵主名满江湖,见多识广,知不知道我是谁么?” 玉清师太双眉微扬,左掌当胸,一打问讯答道:“假如贫尼所料不差,则今日金鼎峡中,有幸得遇心仪已久的武林高手,主人应该是‘地狱三魂’中的‘七杀凶魂’秦盼盼了!” “嘘刷喀嚓” “嘘”是黑衣女子张口一吹,“刷”是她脸上那片面纱,被吹得破空而飞,“喀嚓”则是场边两三丈外,一株松树横枝,被那片横飞的面纱硬给截断坠落。 玉清师太、许伯亭、冯多心三人,全觉眼前一亮! 他们均有点出乎意料,照这秦盼盼“七杀凶魂”的外号听来,多半是个夜叉罗刹般的奇丑妇人,谁知她竟是位约莫三十左右的绝代娇娃,姿容美艳不可方物。 玉清师太、冯多心、许伯亭三人均相当惊奇,但三人所感则微有不同,玉清师太是奇过于惊,冯多心是惊奇之外,还有点惊艳,许伯亭则惊过于奇,因为他是武林豪客,不解风情,秦盼盼的容貌美好与否,和他无关,他只吃惊她吹纱断树的功力太高,衡量自己一身所学,觉得恐怕不是这位以凶名震世的邪派佳人之敌? 黑衣女子吹落面纱、露出本来面目之后,对玉清师太点头说道:“不错,我是秦盼盼,当世武林人物送了我一个不太好听的外号,叫做‘七杀凶魂’,‘烟雨庵主’知不知道我这次邀你跋涉长途之意?” 玉清师太神色悠闲地念了一声佛号,缓缓答道:“秦施主不外欲以盘中‘银拂’,一斗贫尼手中的‘涤尘玄拂’,此举主因,则多半是为了勾漏山‘血影壁’前火焚‘桃花下院’之事” 秦盼盼轩眉一笑,目光转注许伯亭道:“许局主,你知不知道我邀你来之意?” 许伯亭在座上欠身,抱拳陪笑答道:“许某莫测高深,倘系‘振威’同人走镖南北,在江湖道上有所失礼欠遇,则许伯亭敬为陪罪!” 秦盼盼摆手道:“此事与振威镖局无关,乃是我这位好友新得一只殷商宝鼎,想看看当世武林之中,有没有力能举鼎的英雄人物?加上她开府此峡,地属关中,遂选上威镇中州的许局主了。” 她是手指绿衣女子发话,才使玉清师太等明白了开府金鼎峡的主人究竟是谁。 许伯亭闻言方知是自己外号“三刀一扣镇中州”中的“镇中州”三字惹祸,不禁摇了摇头,面带苦笑。 秦盼盼再把两道极美的眼神移注到冯多心的脸上,扬眉含笑问道:“冯兄的大名是‘多心’二字?” 这位“七杀凶魂”,对玉清师太称“烟雨庵主”,对许伯亭称“许局主”,对冯多心却称“冯兄”,在称呼上显有差别,似乎对冯多心特殊礼遇,表示亲近。 冯多心也有点受宠若惊,为之一怔,拱手陪笑答道:“不错,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在险恶江湖中,难于一片纯真,略为‘多心’,也是不得已之事。” 秦盼盼的两道目光,毫未移开冯多心那张颇有灵气,却嫌稍积风尘、显得憔悴的英俊脸庞,似乎盯得更紧地笑了一笑又道:“冯字拆开,恰为‘马二’,若再‘多心’,便是‘-’字,照冯兄的姓名看来,你与以瘦马青衫,名惊塞北的‘瘦马书生’马二-,定然关系颇为密切了?” 玉清师太与许伯亭先未发现,如今听秦盼盼这样一问,才觉得“冯多心” 的姓名,对“马二-”来说,确有拆字妙趣! 冯多心笑道:“马二凭兄是我生平畏友,有关文武两道,都蒙他尽力指点,启迪殊深!至于姓名方面,只是偶然巧合,也可以说是一种缘份。” 秦盼盼双颊之上微现梨涡,又道:“冯兄既是‘瘦马书生’马二凭的至友,可知他如今何在?” 冯多心道:“马兄侠踪,多在西北边陲,不是天山看雪,就是瀚海游沙,但又有桩不幸的传言,有人说他已在这金鼎峡内,被秦姑娘煮成‘天下第一羹’了!” 说至此处,秦盼盼神色未变,但那位被她指为金鼎峡地主的绿衣女子,却为之“噗哧”一笑! 秦盼盼侧顾身后道:“献羹!” 小岗上又现人影,六名侍女,每人手捧一只热气腾腾的细磁青花盖盅,献置于玉清师太、许伯亭、冯多心,暨秦盼盼等三女的座旁几上。 不消说,这便是以“马肉星心”为料,所制成的“天下第一羹”了! 秦盼盼指着几上盖盅,神色凝重地缓缓说道:“这是我制来款客的‘天下第一羹’,制羹原料用的是‘马肉星心’!” 玉清师太双掌在胸前合什,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 秦盼盼又把两道凶味不浓、相当清澈的目光盯在冯多心的脸上,扬眉说道:“冯兄,我是把你当作‘知味嘉宾’,可否请你来解释‘马肉星心’四字?” 冯多心皱眉道:“我虽可解释,但却希望说得不对,也就是希望事不至此,所谓‘马肉’,已有传说是‘瘦马书生’之‘肉’,所谓‘星心’,可能是‘孤星俊客’之‘心’” 秦盼盼道:“冯兄,你的心愿只达成一半” 冯多心道:“秦姑娘此话怎讲?” 秦盼盼冷然答道:“也就是说你的解释只对了一半,‘马肉’,的确是‘瘦马书生’之‘肉’,但‘星心’却非‘孤星俊客’之‘心’!”玉清师太与许伯亭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是谁的心?”秦盼盼道:“是秦倩倩之心。” 这“秦倩倩”之名,甚为陌生,把玉清师太、许伯亭以及冯多心等,都听得为之一怔! 秦盼盼向玉清师太笑道:“庵主来自江南,又复佛法高深,不戒荤酒,定知江浙间有道名菜,名叫‘腌笃鲜’”玉清师太颔首道:“这是以陈肉鲜肉,加上配料合炖的一种汤菜,胜在味厚,但需细心调整,使人饮啖之间不厌油腻,才是上品!” 秦盼盼道:“我这‘天下第一羹’,便是遵从‘腌笃鲜’的制法,肉是‘陈肉’,心是‘鲜心’,庵主、许局主暨冯兄,请先尝尝风味,我再说出这颗‘鲜心’的主人秦倩倩是何方神圣如何?” 说完,举盅属客,但慢说玉清师太和冯多心,便连许伯亭那等惯在刀头舔血的江湖豪客,既知羹是“陈肉鲜心”所制,也皱起眉头,不敢入口尝试。 秦盼盼见他们不敢尝羹,扬眉说道:“秦倩倩是” 四字才出,她身右所坐的绿衣女子突然笑着叫道:“大姊慢说故事,是不是先行较艺,来得较有趣味?” 这绿衣女子语音娇脆已极,听在耳中,特别具有勾魂摄魄的意味,分明又是一位绝代尤物! 秦盼盼点了点头,目光在玉清师太、冯多心身上一扫,向绿衣女子笑道: “高明在座,今日之会,定必精彩异常,我先养神片刻,你这‘金鼎峡主’既然开府秦中,欲与天下群豪一争长短,也该亮亮字号的了!” 说完,果然闭目养神,暂不发话。 那绿衣女子嘘的一声,居然也学秦盼盼那样仰面吹纱。 但秦盼盼适才只是吹纱折枝,这绿衣女子却仿佛更有意炫耀似的,把薄薄的面纱吹得更远,并截断了一株小树! 武功方面,不比“七杀凶魂”为弱,年龄方面,更比秦盼盼为轻,只有二十二三光景,容貌则与秦盼盼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果然也具有极美的姿色! 唯一特别的,是她那两道目光,比秦盼盼来得媚,更比秦盼盼来得凶,并隐隐有种暗碧的光芒,顾盼之间,能使定力稍差之人,随之魂飘心悸! 玉清师太看得眉头一蹙,向许伯亭、冯多心悄声说道:“许局长与冯施主小心,今日之会,凶险定高,这绿衣女子看来相当邪门,似乎比‘七杀凶魂’秦盼盼还要难缠难惹!” 这时,那绿衣女子已扬眉朗声说道:“我叫金冷月,蒙秦盼盼姊姊之助,开府商山,忝为金鼎峡主人、如今先向开封振威镖局主人许伯亭许大侠请求一事。” 因“孤星、冷月、寒霜”是当代武林第一流中第一流的拔尖高手,故而金冷月才一报名,便使玉清师太等联想到踪迹十分飘忽、平常极少以庐山面目示人的“冷月仙娃”,不禁互看一眼,眉峰暗蹙! 许伯亭一听对方先挑自己,提出要求,急忙抱拳笑道:“金姑娘有话请讲!” 金冷月带着满脸荡人心魂的妖媚笑容,嫣然说道:“江山代有风云主,各领英雄数十年,金冷月既已开府关中,便想请许局主收歇振威镖局,并把你外号中的‘镇中州’三字取掉!” 冯多心听了后,暗叹金冷月果然难缠,真是位极厉害的女魔头,如此直率挑战,却叫许伯亭如何答对?许伯亭“哈哈”一笑,轩眉答道:“回复金姑娘,振威镖局是我私人所创的事业,可以遵嘱立即收歇,常言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刀头舔血,剑底谋生,振威能见好收帆,已算是相当幸运” 金冷月娇笑道:“英雄善识时务,许局主能作此诺,相当高明” 她的话犹未了,许伯亭双眉一挑,朗声接口又道:“但‘镇中州’三字却非私有,乃江湖友好公赠,许伯亭在条件未合之前,不敢遵嘱取消。” 金冷月诧然问道:“怎样才合条件?” 许伯亭不骄不狂,满面湛然神光,缓缓答道:“江湖友好赠号为‘三刀一扣镇中州’,许伯亭承誉多年,不敢不惜,故而要我取消‘镇中州’三字,必须先行赐教艺业,胜得我敝帚自珍的‘三刀一扣’!” 这番话儿,答得不亢不卑,一派江湖大豪身份,使玉清师太与冯多心均暗暗赞佩许伯亭不愧为中原豪杰! 金冷月秀眉连轩,目光中微现碧芒,点头笑道:“好,许局主真够英雄,我有两条路儿,由你选一条走!” 许伯亭拱手道:“请教金姑娘,让我选的是哪两条路儿?” 金冷月笑道:“简单得很,一是举鼎,一是较艺” 许伯亭浓眉方轩,金冷月目中碧芒微闪,又复笑道:“许局主慢点选择,让我先把这两条简单的路儿,简单解释一下。” 语音顿处,手指那只由八人扛来、古铜色泽的小鼎说道:“第一条路是举鼎,许局主只要举起这只‘殷商宝鼎’,我便不再在金鼎峡中开府,让你名镇中州,否则,许局主是熟晓江湖规则的武林大豪,应该知道何以自处?” 许伯亭沉声道:“许某明白,不是毁名遁世,便是自拍天灵,请金姑娘解释第二条路。” 金冷月指着座上的灰衣老叟说道:“第二条路是较艺,请许局主施展你威镇中州的‘三刀一扣’,和我所属的地肺堂胡堂主,一较暗器兵刃上的修为艺业,胜败结果同前,我并向你介绍一下,胡堂主足有十年左右未出江湖,但昔日却有个‘辣手仙猿’的外号” 这“辣手仙猿”的外号甚生,但许伯亭身为有名镖局的局主而兼总镖头,见闻自极广阔,闻言悚然一惊,目注那长得的确有点猿形的胡姓老者,抱拳说道:“久仰,久仰,胡堂主是崆峒名家,除了‘辣手仙猿’之外,好像又称‘多臂仙猿’,当代崆峒掌门‘天狼神君’苟剑涛,应该还是你的师弟!” 胡姓老者“哈哈”一笑,猿目中精芒微闪,轩眉说道:“许局主见识相当渊博,居然一口便道出我这久别江湖之人的来龙去脉,胡振天请教一声,你是选择举殷商宝鼎?还是以一条‘连环扣’、三柄‘回龙刀’,和我老头子,在‘烟雨庵主’等大行家面前,献献丑呢?” 许伯亭知道这是生死关头,自己只要一败,便算把名头、事业,甚至于一条性命,交代在此! 事态既极严重,他不敢逞强,当然要在两条路中,选择比较容易走的一条路儿。 故而,他尚未开口答话,目光已注向那只古铜色泽的“殷商宝鼎”。 他即将开口说出的答案,是“举鼎”二字。 因一来胡振天是当代崆峒掌门“天狼神君”苟剑涛的师兄,行辈甚高,功候老到,更有“多臂仙猿”之称,是有数的暗器高手,自己仅凭三柄“回龙刀”,如何占得便宜? 二来,峡口巨鼎比这殷商宝鼎大了足有一倍,尚被自己轻易举起移开,这只小鼎虽由八人扛来,却仅二尺高下,似乎难不倒自己一身内功、双臂神力 就在他“举鼎”二字,即将出口的刹那之前,耳边突然听得有人用比蚊鸣还细的“蚁语传声”功力,向自己专注说道:“宁斗仙猿,莫举商鼎!” 传音之人,不消说是玉清师太或冯多心二者之一,但玉请师太与冯多心却偏偏同时举杯饮茶,使许伯亭无法看清是谁在嘴皮蠕动? 但不论是谁,均属好意,而且旁观者清,可能发现那只殷商宝鼎有甚特别蹊跷,才对自己暗暗传音关照! 彼此既敌忾同仇,这种好意怎能不加领受?许伯亭遂改变原意,相当谦恭地向胡振天抱拳一揖,笑道:“许伯亭久仰胡堂主昔年盛名,今日既在此巧遇,不愿放过机会,愿在大行家手下一领教益,总比用蛮力举鼎,来得有味多了!” 金冷月双眉微轩,笑了一笑说道:“许局主相当精明,你可知道我这只殷商宝鼎的重量如何?” 许伯亭心中估计,那只小鼎任凭用何种质料铸制,也不会超过千五百斤,但他念方至此,冯多心已酸气十足,摇头晃脑地向金冷月问道:“金姑娘,我来抢这个答案,这只‘乌心商鼎’,是不是三千八百六十二斤?” 金冷月听得傻了,连正在闭目养神的“七杀凶魂”秦盼盼都眼皮微抬,对冯多心飘过一瞥诧然骇异的眼色。 因为叫出“乌心商鼎”之名不难,但对方绝对不曾用秤称过,怎可能一眼看出“三千八百六十二斤”,连零头份量,都不曾说错半点? 许伯亭更是心惊,暗忖倘若“乌心商鼎”真有这等重量,则自己绝难举起,适才只要选择了“举鼎”一途,岂不立刻丢人现眼,身败名裂 这时,金冷月的两道八分惊奇、两分妖媚的目光,刚刚注向冯多心,冯多心已含笑说道:“金姑娘不必惊奇,我冯多心一不会掐,二不会算,只不过肚子里稍微有点墨心,才敢卖弄多嘴!姑娘请看,鼎边斑驳痕迹,乃是前古象形文字,它已把这宝鼎的名称,鼎腹含有多少乌金,以及总重三千八百六十二斤,都写得清清楚楚,使我一望而知!” 金冷月脸上微红,低低哦了一声,向冯多心点头说道:“承教、承教,想不到冯兄学识如此渊博,居然还能辨识前古文字?” 冯多心好似有点感慨地喟然一叹道:“通古文,不如精今文;博典籍,不如识时务,我冯多心在故纸堆中磨蚀了多少青春,还不是蹭蹬名场,衣衫落拓,混不饱三餐一宿,连老婆孩子都给耽误了呢!” 金冷月听得方自“噗哧”一笑,那位脸上仍罩有面纱,尚未开过口的白衣女郎,突向冯多心曼声问道:“冯相公认不认得一种形如蝌蚪的前古文字?” 冯多心点头笑道:“认得,认得,举凡象形、钟鼎、甲骨、籀文” 他正想自诩渊博,卖弄才情,忽告倏然住口! 因为热闹情节开始了,那位在金冷月麾下充任地肺堂堂主的“多臂仙猿” 胡振天,因许伯亭选择和自己动手,业已面带冷笑,离座下场。 他目光冷注许伯亭,沉声问道:“许局主的‘三刀一扣’,威镇中州,今日是打算对我胡振天综合施为?还是分作两阵,个别施展?” 许伯亭深觉今朝局面凶险,把心一横,正想答以综合施为,一拼胜负之际,冯多心突然停了他自诩能识各种前古文字之语,接口笑道:“两位都是一代名家,难得在这金鼎峡中巧遇,还是分作两阵,让我们大睹神奇,看个尽兴吧!” 胡振天转身对冯多心拱手道:“胡某敬遵冯大侠台命,第一阵便向许局主请教暗器,但不知是彼此互以对方身躯作为标的,还是各自施为,观摩手法,由旁观者评定胜负?” 许伯亭朗声接口道:“彼此间向无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何必以身躯作为标的?胡堂主且请一展神奇手法,许伯亭再追随献丑便了!” 胡振天缓缓回头,目注许伯亭道:“许局主的拿手暗器,就是‘回龙刀’?” 许伯亭伸手入怀,取出三柄镌有龙纹、形如弯月、精芒如电的薄薄飞刀,点头答道:“许某奔走江湖,除这三柄‘回龙刀’和腰间一条‘连环追魂扣’外,从来不带其他兵刃暗器!” 胡振天狞笑道:“好,胡某暗器共有五种,但因许局主专擅‘回龙刀’,我也只用其中之一便了!” 许伯亭道:“在下久闻胡堂主精擅‘赤蜈梭’、‘蓝蛛箭’、‘黑蛇钻’、‘白蝎钩’暨‘黄云守宫砂’等五毒暗器,但不知要用哪一种向许某赐教?” 胡振天道:“我就用‘蓝蛛箭’请教许局主‘回龙刀’的精妙手法” 语音顿处,伸手入怀,取出一双奇形小箭。 这小箭长约七寸,粗如拇指,箭尾部份并无异状,所谓“奇形”,是在箭头,因箭头并非箭镞,而是一只蓝色蜘蛛,六足具体而微,蛛腹特别凸大,看去颇有怪异慑人之感! 胡振天拈箭在手,向许伯亭狞笑说道:“许局主,我们不必分先后表演,可同时施展各人在所用暗器上的独特手法,胡某如今将这根‘蓝蛛箭’,向空中甩起四丈二尺,请许局主以‘回龙刀’对箭身飞斩如何?” 许伯亭明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以“蓝蛛箭”充作自己“回龙刀” 标的之举,定有特殊含意,但事已至此,说不出不上,只好点了点头,把三柄“回龙刀”一齐扣在掌中,全神凝注,静看对方怎样出手。 胡振天笑了一笑,相当怪异地把那只“蓝蛛箭”用反手甩出,飞向高空,但却滴溜溜的,微带旋转之势! 由于对方事先言明,小箭只飞四丈二尺,许伯亭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哪敢丝毫怠慢,“回龙刀”立即脱手! 名家手法,毕竟不凡,“回龙刀”绝非直取“蓝蛛箭”,而是对前、左、右三个方向掷出,先行贴地平飞,然后以回旋飘折之势,倒卷而回,分从三个方向,攻向“蓝蛛箭”垂直上穿的四丈二尺的空中。 这种打法,含有三种用意: 第一、自然是因许伯亭恃此名镇中州,今日当着这多江湖高手、武学名家施为,不得不尽量表现自己的精妙手法!第二、对方的“蓝蛛箭”绝不会白白挨打,定有反击之能,但箭只一根,自己的回龙刀分三方进击,命中机率既高,也不至于被对方一柄不留的完全击落! 第三、“蓝蛛箭”多半必在四丈二尺高处略作刹留,再生难测变化!若飞不到四丈二尺,是胡振天输口,若中途截击不让它飞到四丈二尺,是自己小气,则最好、最适合的袭击点,岂不是它刚刚到达四丈二尺,而尚未发动任何变化的一瞬之间?心中计定,手中劲力自有分寸,果然在那根“蓝蛛箭”刚刚到达四丈二尺空中,三柄飚轮电转、化为三团金光的“回龙刀”,恰巧从三个方位射到! 谁知“蓝蛛箭”本已脱手高飞,如今却似有人牵引般,在箭尖刚达四丈二尺的空中,陡然微降,向下落了一尺!就这一尺之降,便使三柄“回龙刀” 全都打空! 许伯亭并未全输,因他的“回龙刀”专用巧劲,极富回旋反复之能,第一次纵会打空,仍能继续作第二次甚或第三次的跟踪再袭! 但难于意料的怪事出现 “蓝蛛箭”陡降一尺,却从箭头蛛口中喷出二三尺长的蓝色蛛丝,把空中三柄“回龙刀”一齐网住! 跟着,蓝光电闪,小箭再升,倏然射入网中,“砰”然自爆!一声霹雳,芒雨星飞! “回龙刀”和“蓝蛛箭”都成灰飞,胡振天满面得意,打了一个“哈哈”,许伯亭则双眉深蹙,脸上一片愕然神色。许伯亭愕然之故,一半当然是“回龙刀”意外被毁,另一半则是耳边又闻怪异语声。 这次的怪异语声极为简单,只是“孤星不孤”四字。但虽仅四字,却似使许伯亭吃了一粒“定心丸”!因为这“孤星不孤”是一招惊世绝学,也是当世武林三大异人中,“孤星俊客”的表记招牌! 只要这位名惊八表、宛若神龙、行踪如谜的旷世奇客,人在当地,并站在自己一边,许伯亭便知或许可以死里逃生,躲过这场劫数! 故而,他的脸上微愕,是喜多于惊,他在等待,等待那向自己耳边先传语“孤星不孤”之人的进一步指示。 第二章 马肉星心 这时,“多臂仙猿”胡振天已取出他生平得意的独门兵刃“五毒仙猿爪” 来,满面得意的神色,向许伯亭笑道:“许局主,今日之会,高手尚多,我们是笨鸟先飞,不必耽误太多时间,该斗第二阵了!” 许伯亭从腰间解下一条由十三节“如意钢环”接合而成的“连环追魂扣” 来,点了点头,淡然一笑,说道:“三刀一扣,幸得微名,许伯亭‘三刀’既毁,这‘一扣’也不想再要,今日会后,不论成败生死,许某均退出武林,不再撄江湖锋镝!” 胡振天笑道:“许局主莫太悲观,淡却雄心壮志,我知道你在这条‘连环追魂扣’上,精招尚多,请不吝施为,让胡振天开开眼界!” 许伯亭这回却毫不谦逊地应声说道:“好,胡堂主小心!” 一语才出,右臂一穿,身形冲天高拔,居然也是约莫纵起了四丈二尺左右! 这一突然举措,使胡振天,甚至包括“金鼎峡主人”金冷月在内,都看得为之一怔! 因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双方虽仅略微较量,在场诸人均已看出若论武学修为,许伯亭至少要比胡振天差了一二成的火候! 29身形高拔,自然是凌空倒扑,以鹰攫龙拿之式施为,但这种打法,威势固强,却必须在功力胜过对方,至少火候相若的情况下,始宜使出,否则,予人以逸待劳,破绽必多,岂不是自取其辱?许伯亭明不明白这种道理? 他也勉强可算一流高手,当然明白! 他是奉命犯此错误! 所谓“奉命”,自然是奉“高明”之命! 就在胡振天微带讥讽地要他施展精招,开开眼界之际,许伯亭耳边又闻“传音密语”,说的是“星垂平野”四字。他已拿定主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已决心奉命,便事事奉命而行! 耳边“星垂平野”之语一响,人便高拔四丈,掉头下扑,抖扣如花,洒落漫天星雨! 但这招“星垂平野”才发,那神秘的语音又在耳边说道:“招化‘仙昙吐蕊’,再转‘抖手谢江湖’,许局主大概便可以从此逍遥天年,脱离烦恼的了!” 许伯亭也是颇有灵根之人,闻言突生妙悟,完全依照耳边所嘱施展。 胡振天正在静气凝神,抱元守一,等待对方身形飞降,予以反击之际,突然发现那招“星垂平野”中寓有变化! 这招“仙昙吐蕊”变化得相当神奇,出人意料,宛如从一片星海中,爆射出无数飞花! 胡振天无法再沉稳了,“五毒仙猿爪”举处,用了一招“拿星捉月”。 兵刃既名“仙猿爪”,除了爪尖锐利,可能蕴有奇毒以外,自然擅长锁拿对手兵刃! 加上胡振天身为当代崆峒派掌门人的师兄,武功精奇,这招“拿星捉月”,用得可说妙达巅毫,恰到好处! “仙昙吐蕊”刚幻作无数飞花,已被对方从百幻中认准一真,把“连环追魂扣”用“五毒仙猿爪”紧紧锁住! 兵刃既已互锁,必须凝劲争夺,这是硬较功力,也是胜负分野! 但许伯亭却出人意外,并未凝劲夺取兵刃,只聚足平生苦练的十二成内劲,把“连环追魂扣”猛然一抖! 他这样全力抖扣,不是夺扣,而是毁扣,也是耳边高明秘嘱“星垂平野”、“仙昙吐蕊”后的第三式,也就是最后一式“抖手谢江湖”! 武林人物对于成名兵刃,均无不极度珍惜,多半有“偕此存亡”之誓,尤其在临阵对敌之时,甘心自毁武器,更属绝无仅有!故而,许伯亭这第三招的诡秘程度,全出于胡振天的意料之外! 既出意外,便未预防 本来,毁别人的兵刃难,想毁自己的兵刃,却是容易!但若别人的兵刃与自己的兵刃纠锁一处,则毁一便是毁二,岂不又由难转易? “啷啷”脆响起处,整根“连环追魂扣”和前半截“五毒仙猿爪”,全都裂成无数精光,向胡振天当头罩下! 胡振天一声怒啸,索性掷去后半截“五毒仙猿爪”,发出强劲的掌风罡气,震飞迎面而来的大片精光,人则足下微移,左飘八尺! 许伯亭身形落地,业告双手空空,浓眉一轩,朗声说道:“三刀一扣全毁,许伯亭不单无颜再称‘镇中州’,并立刻摘下牌匾,收歇振威镖局,永远不涉江湖锋镝!” 这时,胡振天飘身又到,举着一只虎口业已微裂的带血的右掌,厉声喝道:“毁我‘五毒仙猿爪’之仇,胡振天岂肯罢休?你我何妨赤手空拳,斗上三百回合!” 许伯亭满面笑容,拱手说道:“许某业已声称,从此不再是江湖人,胡堂主倘若心中有气,不肯放过,请尽管向我天灵盖或心窝死穴下手,许伯亭束手就戮,以一身血肉偿还此债就是!” 胡振天不单是崆峒派掌门人的师兄,便在这金鼎峡中,也是地肺堂堂主身份,怎好意思当众向一个业已声称放弃抵抗之人,再复下手? 他气得猛一跺脚,对许伯亭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嗒然闪身归座。 许伯亭带着满面安详的笑容,才归原座,冯多心便对他举杯笑道:“好,好,许局主慧根深具,一朝脱手,永谢江湖,委实足见高明!冯多心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从此后,你啸傲林泉,安享清福,不会再惊扰于武林锋镝的了!” 许伯亭抱拳低声道:“多谢冯兄指点” 冯多心一怔道:“指点,我哪够资格对许局主指点?我为名利场中客,彼是龙华会上人,在灵根慧业方面,许局主应该向玉清庵主请教才是” 语音略顿,转向“七杀凶魂”秦盼盼拱手笑道:“秦姑娘,你刚才正要说那‘马肉星心’的故事,却被胡堂主与许局主互展神功打断,如今且请继续说出,使冯多心的心中,多添一桩江湖珍秘如何?” 秦盼盼妙目微飘,瞥了冯多心一眼,问道:“冯兄是想先听‘马肉’? 还是先听‘星心’?” 冯多心道:“那位‘瘦马书生’马二凭与我是平生风仪兼师友,在下自然对他深觉关怀,敬请先闻‘马肉’一事!” 秦盼盼点头道:“好,我就先说‘马肉’,冯兄应该记得,我先前说过‘肉’是陈肉,‘心’是鲜心,如今若谈这块‘陈年马肉’,要把时光倒流回十八九年” 冯多心微微一叹、举杯饮了一口香茗,目注秦盼盼道:“青衫绿鬓江湖老,当年韵事忆垂髫,秦姑娘慢慢讲吧,这定是一个充满温馨,或充满凄凉的绝美故事!” 秦盼盼妙目之中似有泪光微闪,点头说道:“冯兄,你都说对了,这个故事委实绝美,前面温馨,后面凄凉,约莫在十九年前金冷月突然摆手道: “大姊慢点说,金鼎峡有金鼎峡的规矩,不能让这位冯兄白听故事!” 秦盼盼叹道:“何必” 金冷月立刻接口道:“不行,一定要照规矩办,否则,那位按照规矩行事、业已当众声称收歇振威镖局、从此退出江湖的许局主,心中也未必甘服!” 她一面朗声发话,一面似乎从目中对秦盼盼不断闪射出那种异样的碧芒。 秦盼盼拗不过她,有点无奈地点头说道:“好吧,你是新任的‘金鼎峡主人’,一切都由你作主。” 冯多心、许伯亭与玉清师太这才听出,“七杀凶魂”秦盼盼似乎是以前的“金鼎峡主人”,新近才让位于金冷月。 这时,金冷月已向冯多心笑道:“冯兄” 冯多心不等她往下再说,便会意接道:“金姑娘是不愿意让我白听故事,也要叫我在两条路儿之中,选上一条,献献丑么?” 金冷月道:“不错,两条路儿与许局主所选过的差不多,一条路是举鼎,另一条路是由冯兄在秦大姊、金冷月,和我这位滇边远客顾三妹中,随意选上一人,较量较量彼此艺业!” 冯多心摇头道:“不必选择”金冷月目中碧芒又现,语音微沉问道: “此话怎讲?冯兄是想破坏我金鼎峡中的规矩?” 冯多心连连摇手,含笑说道:“霸主岂能随客便?在人檐下应低头!冯多心怎敢破坏规矩,我只是穷酸羞近婵娟侧,生平怕受美人恩而已。” 金冷月绝顶聪明,闻言之下,颇出意外,诧声接道:“冯兄是选择举鼎?” 冯多心笑道:“在下虽通古文,却仍有点不太相信这只小小的‘乌心商鼎’,包括鼎腹中的罕有乌金,竟有三千八百六十二斤之重!” 金冷月道:“冯兄既不相信,便请举鼎一试!” 冯多心把那满布风尘的青衫大袖卷了一卷,果似欲加尝试!但是他刚刚站起身形,尚未离座,又突然坐了下来,摇头叹道:“唉!这举鼎之事,免了也罢” 金冷月诧道:“冯兄此语何意?” 冯多心遥指小鼎答道:“举鼎不是巧劲,非用浊力不可,这只宝鼎乃是殷商古物,万一有所毁坏,岂是冯多心一介穷酸所能赔偿得起?” 金冷月秀眉一挑,从鼻中冷哼说道:“此鼎岂是浊力能毁?冯兄请尽力施为,纵有任何伤损,不要你赔,甚或只要你有能为,便把鼎腹中价值连城的罕有乌金,取去也可!” 冯多心几乎要喜得打跺地抚掌狂笑道:“妙极,妙极,乌龟也有翻身日,穷酸岂无发财时?想不到金姑娘如此慷慨,竟给我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他一面高兴如狂,一面便起身离座。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佛号,向许伯亭低低说道:“许局主请仔细上眼吧,我们有好戏看了!” 许伯亭皱眉道:“这位冯兄虽似深藏不露,但他究竟能高明到什么地步? 若听金冷月之言,那只重达三千八百六十二斤的‘乌心商鼎’,绝非轻易毁得了呢!” 玉清师太微微一笑道:“江湖间俗语有云,没有三分三,谁敢上梁山? 冯施主既已出场,无法再自珍秘” 她后方至此,已见冯多心有所动作,遂把话头止住,与许伯亭一同全神目注场中! 原来冯多心缓步下场,业已走到鼎边,突又回头向金冷月笑道:“金姑娘,举鼎有无限制,是单臂?还是双臂?” 金冷月笑道:“随便,随便,双臂比较容易,单臂更显英雄,何况我已允许冯兄把鼎中乌金取走,你便有第三只手,也不妨一齐使用!” 冯多心不以为忤,又复问道:“这鼎委实太重,我可不可以先行试力两次,到第三次,再把它正式举起?” 金冷月点头道:“当然可以,冯兄便试力十次,又有何妨?但如此重量,必然一试力衰,再举力竭,冯兄若在第三次上仍告无法举得动时,也就不必白费力气,继续尝试的了!” 冯多心相当有礼貌的向金冷月谢了一声,立刻转身伸手,分执“乌心商鼎”的两只前足。 场中谁不是大行家,一齐看得出冯多心绝非虚应故事,他不但双臂微抖,连所着的青衫都起了微颤。显然在这第一次试力之上,已用出了相当内劲! 双臂微抖,青衫微颤,额上见汗,甚至连头顶心的部位,都冒出蒸腾的白气,但那“乌心商鼎”却仍四平八稳,一动不动! 玉清师太一来的确修为深厚,是内家有数高手,二来更早对冯多心起疑注意,遂在金冷月等见冯多心无法举鼎,脸上均微带哂笑之际,竭力压低语音,向许伯亭悄悄说道:“许局主,你不要看那些佯装的动作,请注意冯施主的眼神。” 许伯亭何等江湖经验,自然一点就透,他略一目注,也压低语音向玉清师太说道:“冯兄双目神光炯炯,似有专注,并作迅速移动,他他在看甚东西?” 玉清师太仿佛骊珠已得,毫不思忖地接口低声答道:“我认为这位施主文武双全,定属罕世奇客,他可能是利用走马观碑、过目不忘的天悟神聪,正在借此机会,背诵那只‘乌心商鼎’的鼎腹古篆” 许伯亭暗惊玉清师太的着眼之高,又自问道:“冯兄在百忙之中记诵古篆则甚,难道他真想毁鼎?而那鼎腹古篆,又有什么特殊价值?” 玉清师太笑道:“不无可能,或许金冷月等因腹笥太俭,得宝不知,而那鼎腹古篆,便是什么武学真诠,罕世秘录。” 一语未毕,冯多心已收回双手,举袖抹去满额淋漓大汗,并微耸双肩,对金冷月展露一丝苦笑。 金冷月意存揶揄,一笑说道:“冯兄不要太累,且歇息一下,再作试举,等你第三次真正举鼎,力镇中州之际,金冷月也该知难而退,不敢再妄自张致,开府金鼎峡了!” 冯多心俊脸飞红,好像不服气似的,牙关紧咬,一转身形,再度伸手! 他这次转身,使在场群雄无不暗吃一惊! 因为冯多心与第一次情况有异,这次他竟不伸双臂,只伸单臂! 尤其在右掌才一触及鼎足,便从冯多心全身以及整只“乌心商鼎”之上,都迅速地腾起大片蒸蒸白气! 白气如雾,越来越浓,几乎连人带鼎,一齐幂罩。金冷月见情况太以奇异,有点沉不住气,竟从座上站起身形 就在金冷月刚刚站起身形之际,雾影中一声清啸,宛如瀚海龙吟! 龙吟声歇,白雾先敛! 雾既敛,看便清! 冯多心原本是身形微蹲,如今正缓缓站直,以右手单臂,举起了那只体虽不大,却重达三千八百六十二斤的“乌心商鼎”!这是惊人之“举”,照说在场群豪,都应为之出声惊呼!但场内场外,却绝无半点声息,形成一片静寂! 这不是玉清师太、许伯亭,暨秦盼盼、金冷月等,不重视冯多心的惊人之“举”,而是另有怪事,她们以及他们,都被这怪事惊得呆了! 所谓的“怪事”,便是那只“乌心商鼎”如今不是静态,而是动态! 怎么动呢?慢说鼎仅三足,便算鼎有八足,并像章鱼一样,足足都能屈伸,但在冯多心铁掌紧握之中,也无法移动逃走!所谓“动态”,不是“移动”,是“喷射”,那“乌心商鼎”如今正从鼎腹中,冲天狂喷起一股浓浓黑汁! 许伯亭恍然大悟,向玉清师太低声叹道:“江湖代有奇才出,各逞英雄数十年,适才的蒸腾白雾,原来是冯多心兄以极强的内力真火,熔鼎取金,这位冯兄真是绝代奇才,他哪里来的这高功力?” 玉清师太修为深于许伯亭,眼力自也比他高明,闻言之下,摇头说道: “我认为冯施主以内力熔鼎之举,主要并非想取鼎腹以内的乌金,许施主请凝目试看,那鼎腹以外的古文,如今已告平泯,冯施主记熟秘录,立即销毁,不令他人继续参究,其心思之妙,功力之高,贫尼叹为观止了!” 这时,鼎腹中黑汁业已喷完,并在空中力尽坠落。 冯多心放下古篆已平、鼎腹已空的“乌心商鼎”,左掌一伸,漫空黑汁,便似受了吸引般,一齐向他掌中飞聚。 又是奇景,又是妙事! 果被玉清师太料对,冯多心并不贪财,他伸掌之举,并非接取鼎腹乌金所化的黑汁,而是另有深意!他左掌接汁,右手却疾如电掣,不断屈指连弹! 每一滴乌金黑汁,在一沾冯多心左掌之际,便凝结成一枚小小五角星儿,并立被他左手弹出! 一星十星百星千星甚至万星漫空都是电闪飞星! 这么多的星儿,被冯多心弹往何处? 他并未借以伤人,而是一齐弹向原有七个“杀”字的那片翠绿山壁。 七个淡绿色的“杀”字,原来列为北斗七星形状,如今在这“北斗七星” 上方,也就是“北极星”的位置上,被冯多心以无数飞星弹得深嵌壁上,现出一个乌黑的“杀”字! 星雨一停,金冷月首先面色凝如冷月地对冯多心抱拳问道:“冯大侠有何教言?” 冯多心作了这许多展现绝世神功的惊人之事,仍然脸不红,气不喘,向金冷月含笑问到:“金姑娘怎知冯多心有话奉劝?”金冷月苦笑道:“金冷月虽无师旷之聪,也闻弦歌即知雅意,冯大侠如此炫技,必有教言,我如不识抬举,冯大侠可能便不再慈悲,要来个‘以杀止杀’的了!” 冯多心把脸色一正,朗声发话说道:“武林中万流同源,任何人只要自认学有专长,都可于任何名山胜境开宗立派,招聚志同道合之士,共研强身健体之道,故而冯多心对金姑娘开府商山绝不反对,但金鼎峡口屡现骷髅,却非祥和之兆!” 金冷月道:“冯大侠指的是洛阳金八和‘徐州双杰’刘氏兄弟?” 冯多心颔首道:“不错,其中洛阳金八,还和我沾点表亲!” 金冷月变色道:“冯大侠大展神威之意,是准备为洛阳金八报仇?” 冯多心摇头道:“徐州刘氏兄弟,褊狭暴躁,经常欺凌乡里,已非正人,洛阳金八更私德不修,曾于年前,将一名弱女横加凌辱,颇有取死之道” 金冷月接口道:“冯大侠不妨查上一查,那名弱女正是我远房族妹!” 冯多心道:“我已查过,故而虽与金八沾亲,却并不欲替他报仇,只怕金姑娘杀人杀顺了手,过份倒行逆施,会把本已风波隐隐、充满险恶的江湖中,更搅起一番冤怨相报、不可收拾的腥风血雨!适才小献薄技,聊代进言,金姑娘肯不肯卖我一点面子,稍微收敛名心嗔念?” 金冷月脸色一弛,发出一阵“格格”娇笑,连连点头,说道:“卖,卖,一定卖,冲着冯大侠‘熔鼎飞星,以杀止杀’所表现的惊人武功,我也不敢不卖这天大的面子!” 冯多心道:“金姑娘只是口服,不是心服” 金冷月接口笑道:“真人面前,不必说甚假后,冯大侠想叫金冷月口服容易,心服太难,常言道:‘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你今天虽然出足风头,却也不能不给我留个翻本的机会。” 冯多心把两道人鬓的长眉微微一轩,目注金冷月道:“金姑娘还想赐教?” 金冷月目中碧光一闪,媚笑答道:“如今不必,我也不敢,但是你有你的蛟龙技,我有我的虎狼群,冯大侠容不容许我啸聚党羽,再作一搏?” 冯多心口角微扬,淡然问道:“何时?何地?” 金冷月笑道:“地点不必改了,就在这商山金鼎峡之内,时间则定于元宵如何?金冷月敬备一些花灯美酒,敬邀冯大侠赏灯较技,许局主业已声称退出江湖,不必来了,‘烟雨庵主’的佛驾仍请光临,因为我们还有一场‘玄拂银拂’的未了之会。” 冯多心相当谦礼地向玉清师太抱拳笑道:“如今中秋方过,未到重阳,距离元宵约莫还有四个月光景,庵主佛课若闲” 玉清师太不等冯多心往下再说,便自念了声佛号,接口说道:“我一定来,慢说金施主的银拂奇能尚待领教,便对冯施主这身奇绝艺业与菩萨心肠,我也绝对不肯错过,再想瞻仰瞻仰!” 冯多心拱手谦谢一声,转面对秦盼盼笑道:“秦姑娘,如今你该把‘马肉星心’的精彩故事讲来听听的了。” 秦盼盼道:“冯大侠知不知道这金鼎峡的右侧有座翠眉峰?” 冯多心点头道:“知道,此峰瘦削高峻,形若人眉,秦姑娘提它则甚?” 秦盼盼道:“我的故事不愿意说给第三人听,冯大侠若有雅兴,今夜三更,请到翠眉峰顶一会!” 冯多心闻言之后,怔了一怔,旋即点头说道:“好,我一定来边自说话,边自向金冷月抱拳告辞,金冷月仍然堆着一脸媚笑,目闪碧芒笑道:“冯大侠多保重了,金冷月适才突生一种奇异的感觉,我认为冯大侠等不到明年元宵,或许会先期光降金鼎峡,来找我金冷月呢?” 冯多心一时间未能参透金冷月的语意,也未多加理会,便与玉清师太、许伯亭等,一齐告退出峡。 出得金鼎峡后,含笑为别,冯多心在神情上并不十分轻松,带着非细心观察不易体会的一种微含忧郁的笑容,一揖转身,飘然自去。 亭向玉清师太问道:“庵主的佛驾可是回转江南?我回开封,还可追随一段路呢。” 玉清师太道:“许局主先请吧,我还要在这金鼎峡左近小作勾留” 许伯亭闻言,微觉诧异道:“莫非此峡左近有何特殊灵泉,或值得礼佛上香的名庵古刹?” 玉清师太摇头道:“我不是游山参佛,而是想为冯施主暗中接应接应,防范有什么万一突变!” 许伯亭惊道:“庵主莫非认为‘七杀凶魂’秦盼盼要冯多心兄于今夜三更去往翠眉峰顶,听甚‘马肉星心’的故事之约,藏有阴谋凶险?” 玉清师太皱眉说道:“有件事儿我还想不太通,因为察人心中隐事的最佳捷径,莫如目光,但从目光看来,秦盼盼‘七杀凶魂’的外号虽然震撼江湖,但是此女的人品心胸,却似乎并不凶恶!许伯亭点头接道:“关于此事,许伯亭也深有同感,尤其根据金鼎峡内山壁上的七个‘杀’字,分明此是秦盼盼的基业,为何主人却换了金冷月呢?” 玉请师太问道:“许局主,你记不记得临出金鼎峡前,金冷月向冯施主所说之语?” 许伯亭道:“庵主是不是指金冷月认为冯多心兄可能等不到明年上元,便可能先期再来金鼎峡一事?” 玉清师太神色凝重地颔首道:“这几句话儿中似含弦外之音,金冷月说话之时,双目内又复凶芒连闪,故而,我认为纵或秦盼盼真心想对冯施主叙述故事,金冷月可能尚有其他阴谋” 语音微顿,一叹又道:“对方开府金鼎峡,已具相当力量,今日若非冯施主显示绝世神功,我们极难全身而退!受人点滴,当报涌泉,何况抱不平,扶正义,更是江湖人物当为之事!贫尼因此决定隐身暗中,以防万一,为冯施主一尽绵薄!” 许伯亭瞿然说道:“庵主佛心慧目,看得极有道理,许伯亭也玉清师太摇手笑道:“许局主不必留此,你先回开封,结束振威镖局的业务去吧。” 许伯亭咦了一声说道:“庵主何以见拒,难道认为许伯亭没有血性,不能肝胆照人?” 玉清师太笑道:“贫尼当然久钦许局主侠誉正大,是条血性汉子,否则,酒肆中也不会率尔订交,但如今我却有三大理由,要你不必参予此事。” 许伯亭道:“许伯亭愿闻其详!” 玉清师太正色道:“第一点理由是大丈夫应重然诺,许局主既已见好收帆,当众宣称收歇振威业务,从此退出江湖,便不应再涉及武林锋镝!” 对方理直,许伯亭无法相与辩驳,只得皱起眉头,发出一声苦笑! 玉清师太又道:“第二,今夜三更之约,我只是隐身接应,无事,则绝不出头;有事,则必有动地惊天的激烈血腥搏斗。许局主三刀已失,一扣成灰,不宜以血肉之驱,对抗豺狼毒爪!” 许伯亭想起自己的得意暗器“回龙刀”和成名兵刃“连环追魂扣”,不禁搓手浩叹! 玉清师太道:“第三” 关于这第三点理由,玉清师太却于只说出“第三”两字后,便倏然住口,目光中满含善意地向许伯亭歉然一笑。 许伯亭不是傻瓜,自然立即体会到玉清师太未肯说出的第三点理由,定是认为自己功力不够,比胡振天尚弱一筹,自难与秦盼盼、金冷月等抗衡,倘但凭血性,勉强助阵,可能不单无益,反而会有令人掣肘的顾忌! 于是,这位雄心已灰的振威镖局的局主,凄然一叹,点了点头,向玉清师太抱拳说道:“许伯亭懂得庵主的慈悲佛心,也自知鄙陋,遵谕先回开封。 但我本人虽退出江湖,却尚有几名沥血同心的知交好友,我会把他们请出来,在明年元宵的上元‘降魔会’上,赶来金鼎峡,为庵主和冯多心兄助威,略尽武林道义!” 这回,玉清师太倒是毫不推拒,念了一声佛号,点头笑道:“对,聚沙可以成塔,集腋方能成裘,冯施主纵有通天本领,可以力歼群魔,但也不宜过份孤独,总该有几个愿意帮他跑跑腿、说说话,或是喝喝彩的忠实的基本观众。” 话完,许伯亭行礼转身,独上阳关大道,转回开封,玉清师太则缁衣飘拂,足下如流水行云般,走入商山深处。 月亮慢慢在爬,爬得清光照遍翠眉峰顶之际,约莫是二更时分 一条似幻烟,似飘云,既潇洒,又略嫌瘦削憔悴的人影,出现在翠眉峰顶。 小林中一声娇笑,走出了仍是日间装束的秦盼盼来,目注刚刚纵上峰头的冯多心道:“冯兄当真心急想听故事,你早到了约莫一更天呢!” 冯多心笑了一笑,淡淡说道:“我的确急于想听,但秦姑娘仿佛更急于想讲,否则你怎么比我来得更早?” 秦盼盼笑道:“我是主人,日间金鼎峡之会,业已因事失迎,晚上不能不礼貌周全,初更便到” 冯多心道:“初更?原来秦姑娘已不辞风露地等了我一个更次!” 秦盼盼似乎微兴感触地幽幽一叹道:“冯兄耿耿孤心,铮铮侠骨,是当世武林中绝无仅有的非常人!似此嘉宾能有几?为君风露立中宵,我这做主人的,应该有这份礼貌!” 冯多心笑道:“秦姑娘口口声声以主人自居,又何必把辛苦经营曾在山壁上以多年心血培植出七个‘杀’字的大好金鼎峡山林基业,转让给金冷月呢?” 秦盼盼先是被冯多心问得一怔,但秀眉微蹙之下,立即嫣然笑道:“这是我的私事,出了‘马肉星心’的故事范围,我可以稍失礼貌,对冯兄拒不作答么?” 冯多心笑道:“秦姑娘当然可以拒不作答,但冯多心却立愿非查明此事不可,因为我已意识到其中有无数蹊跷,甚至于包含了秦姑娘不肯出口的难言之隐!” 秦盼盼皱眉道:“我?冯兄认为我我有难言之隐?” 冯多心微笑道:“欲知心内事,但看眼中神,冯多心的这点意念,起于金鼎峡内初会秦姑娘之时,你吹纱断枝、大展神功之际秦盼盼略含愧色道: “在冯兄如此人物面前,那种雕虫小技,委实班门弄斧!但我除了不惭鄙陋、贻笑大方之外,难道还露了其他马脚?” 冯多心道:“不是露甚马脚,只是不合身份!” 秦盼盼愕然道:“此话怎讲?不合什么身份?” 冯多心笑道:“自然是震慑四海八荒、黑白两道的‘七杀凶魂’的身份,因为山壁上虽有七个‘杀’字,但秦姑娘的目光中却湛然无邪,连半个‘杀’字都看不出来!” 这几句话儿,使秦盼盼听得怔了好大半天,方自目光茫然地看着冯多心道:“冯兄,你你认为我不不够凶狠?” 冯多心微叹一声道:“冯多心如今虽然青衫潦倒,怕惹情丝,但当年肥马轻裘、五陵年少之际,却也结交过不少倾城艳女,绝代红妆,伺候过不少眼波颜色” 秦盼盼咦了一声道:“冯兄在背艳史么?你好像在说故事给我听了。” 冯多心苦笑道:“我不是自作多情,要背艳史,只是表示此日虽为穷措大,当年曾亦近红妆!故而,我对女人并非毫无经验,我从秦姑娘的目光中,看不出半点凶狠,只看出一片贞娴淑静,和无限温柔!” 秦盼盼的脸庞儿突然红了起来,红得就像那秋风之中的西山醉叶! 冯多心又向她这红得撩人、红得醉人的绝代娇靥看了两眼,缓缓说道: “由这种‘名是地狱鬼,人似瑶台花’、两者绝对相忤的情况看来,冯多心在与秦姑娘暨金冷月姑娘见面之后,曾作了两桩大胆假设” 秦盼盼突然仰首,向空中星月看了一眼。 冯多心是玲珑剔透之人,见状之下,向秦盼盼讶然问道:“秦姑娘察看天空则甚,你你还有别的事么?” 秦盼盼苦笑道:“我必须在四更天前离开这翠眉峰顶,回到金鼎峡内,故而特意提前赶来,以免来不及向冯兄说完那段凄美的故事”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冯多心道:“故而,冯兄请恕我有失礼貌,我不能听你作甚大胆假设,而要请你听故事了。” 冯多心微一凝神,点头道:“好,秦姑娘请讲,冯多心洗耳恭听,我不会再打岔了。” 一面说话,一面就在小林林口选块平坦青石,坐了下来。 秦盼盼仍是倚树而立,目注冯多心问道:“冯兄,你与‘瘦马书生’马二凭既是至交,知不知道他虽名驰冀北,但却原籍江南冯多心点头道:“知道,我那位马大哥是名驰塞北风尘里,家在江南烟雨中” 秦盼盼语调忽然压低,缓缓说道:“江南,江南,令人断肠,杏花春雨,无限凄凉” 不单语音低沉得有点抽噎,连她那双仿佛装得下整个宇宙的绝美的大眼眶中,都不断闪烁泪光! 冯多心的两道人鬓长眉,微微一蹙道:“秦姑娘,你不是要说故事给我听么?怎的感触这深,竟像李易安的词句那样,来了个‘欲语泪先流’呢?” 秦盼盼吸了一口长气,似先压抑情绪,然后举袖拭去眼中泪渍,低声说道:“不必说明是哪座山了,反正有那么一座山,山中有那么一个小谷,小谷边又有那么一条潺缓小溪,溪旁并有那么一座分明供奉着土地,却被青梅竹马的无邪情侣,当作月下老人膜拜的小庙” 冯多心笑道:“这座庙儿,定与秦姑娘所说的故事有关,一开始,就被你描述得相当美丽!” 秦盼盼续道:“约莫在十九年前,这山中谷口溪边庙前,开始有一个约莫十三岁的男孩,和一位七八岁的女孩,镇日互相骑竹马,弄青梅,钓游鱼,抓山雀” 冯多心感叹道:“人的一生中,以这段年龄无忧无虑,一片天真,最最值得怀念!” 秦盼盼道:“时光在飞,儿童在长,转瞬间六年过去,男孩长到十九,女孩也已十四,他们间的游戏,已由青梅竹马,进步到惜花爱月,有点懂得情爱” 冯多心赞道:“这是最美妙的时刻” 秦盼盼黯然道:“最美妙的时刻中,发生了最销魂的事儿,那男孩,竟向女孩告别!” 冯多心咦了一声问道:“告别的原因何在?” 秦盼盼摇头道:“那男孩自幼便单日习文、双日习武,资禀灵异,当然自命不凡,他是为了名,为了利,打算在最年轻力壮的日子里,去奋斗自己的前程” 冯多心道:“这理由虽然有点俗,但也说得过去,那女孩有没有挽留他呢?” 秦盼盼叹道:“那女孩还未到‘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年龄,自然不会‘拂君千里志’,只是含着眼泪,向那男孩要个归期” 冯多心道;“要归期,当然合理,那男孩子怎么答呢?难道要女孩等到他衣锦封侯?” 秦盼盼又微举衣袖,拭去业已涌到眶边、即将垂落的盈盈珠泪,略一停顿,继续又道:“那男孩对着土地公公,也就是他们镇日膜拜的月下老人,立誓不论名利成就如何,至少都会在每年的七月七日,回到这山中谷口溪边庙前,来探望女孩一次” 冯多心双眉微蹙,点了点头,目注秦盼盼道:“金风玉露一相逢,这是最美丽、最适合情人相会的时刻!那男孩子不俗,这每年一次回来看她之期,定得合情合理” 秦盼盼苦笑道:“誓言在耳,人影杳然,每年的七月初七,那女孩都在土地庙外,从清晨立尽黄昏,再过黑夜,直到天明,但她所见的,只是幻想中天上的牛郎织女,渡桥相会而已!” 冯多心道:“那男孩子一直爽盟负约?” 秦盼盼道:“一年两年直到第三年止,那女孩痴痴等到七月初八的曙光已透,才总算把那男孩子等来!” 冯多心好似已被故事感动,忍不住抚掌含笑赞道:“好,好,有情人!” 但“有情人”三字才出,却被秦盼盼打断,凄然一笑接道:“冯兄错了,你应该把‘有情人’三字,改成‘无情人’才好!” 冯多心一愕道:“那男孩子虽然在第一年和第二年上失约,但第三年既已赶来,便显示他对女孩仍有深情,前两次可能是不得已的迟误!” 秦盼盼摇头道:“那男孩子不是来和女孩子相会,而是来和女孩作最后诀别!” 冯多心皱眉道:“最后诀别?什么理由?” 秦盼盼道:“没有理由,那男孩子没有说明任何理由,只告诉那女孩子,从今以后,不要再痴痴等他,永远不会再有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了!” 冯多心道:“奇怪,那男孩子是为了什么表示绝情,那女孩子对他太痴,定然立即伤心大哭!” 秦盼盼摇头道:“没有,女孩子没有哭,她只是茫茫然的站起身形,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男孩子,扑入他的怀抱!” 冯多心叹道:“他们之间不会是第一次拥抱了,那女孩子如此作法,可能有两种含意,一种自然是企图挑起旧情,挽回局面,另一种则是此心已碎,此情已绝,要留点销魂的回忆而已!” 秦盼盼点头道:“冯兄猜得对,那女孩子心碎之下,是想扑入男孩子的怀中,在他肩头上咬下一块肉来!” 冯多心颔首道:“应该,应该,多年相恋,一旦成空,区区一小块肩头血肉,哪里抵得了女孩子心碎断肠的满怀凄苦?” 秦盼盼长叹一声道:“女人中,狼的虽然不少,但仁慈柔弱的毕竟更多,那女孩子才一咬破对方肌肤,舌尖尝着血腥滋味,便心酸泪落的咬不下去!” 冯多心问道:“那男孩子怎么办呢?冯多心虽然桃花扇底,燕子灯前,吃惯胭脂,舔过眼泪,但却没有经历过这种局面,换了我时,真还不知如何应付?” 秦盼盼摇了摇头,幽幽说道:“那男孩子应对得很妙,女孩子松了口,男孩子却下了手,他从肩头上挖下带有牙痕的那一团血肉,塞向几乎吓得呆了的女孩子手中,然后便头也不回地长啸而去!” 故事,似乎已说完了,冯多心默然有顷,目注秦盼盼道:“秦姑娘,这故事只像是一篇长篇小说的楔子开端,后面必然还有曲折离奇的起承转合,我想请教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是谁?” 秦盼盼把两道似水的目光盯在冯多心憔悴的面颊之上,缓缓说道:“女主角是我的朋友,男主角是你的朋友” 冯多心笑道:“我的朋友,自然是那位虽视我为友,我却奉他为师的‘瘦马书生’马二凭了,你的朋友却是谁呢?” 秦盼盼道:“寒心仙子” 冯多心叹息一声道:“青梅爱侣,突变肝肠,此情定绝,此心定寒!但‘寒心仙子’四字,似是江湖人物的外号,莫非秦姑娘的那位朋友也变成江湖人了?” 秦盼盼微颔螓首道:“刺激,往往会发生莫大的力量!为了查究马二凭为何变心,也为了要与马二凭江湖争胜,‘寒心仙子’不单成为江湖人,她那一身‘寒心绝学’,至少也要比我秦盼盼高出三分三了!” 冯多心双眉微蹙,目光一闪问道:“秦姑娘用之煮成‘天下第一羹’的那块‘马肉’,难道便是‘瘦马书生’马二凭昔年从肩头挖下的‘赠别之肉’?” 秦盼盼道:“不错,所以我才说‘肉是陈肉’。‘寒心仙子’因听到马二凭一些极不上进的丑恶传言,才拿出她那块腌渍珍藏的‘陈年马肉’,叫我煮成‘天下第一羹’,以期把马二凭引来,看看这位负心情人,到底变成了什么武林魔鬼?” 冯多心诧道:“马二凭瘦马青衫,侠行满塞上,侠誉震乾坤,他他有什么不上进的丑恶传言?” 秦盼盼嘴角微扬,哼了一声,答道:“利欲熏心,他长年奔驰塞上,是想谋夺独吞传说有敌国之富的‘风砂藏宝’;名欲醉心,他想艺压乾坤,成为‘武林第一人’;色欲迷心,他经常与‘摩伽魔女’、‘玉娘子’等一干荡妇淫娃,混在一起” 冯多心苦笑道:“利欲熏心,名欲醉心,色欲迷心这位马二凭兄委实太不上进,确已变成魔鬼!但这些事儿虽然丑恶,只是传言,秦姑娘的贵友‘寒心仙子’有证据么?” 秦盼盼道:“你也不用替马二凭回护,我也不必为‘寒心仙子’辩解,且大家尽力拉拢一下,让他们冤家相见,是爱是恨,自行了断好么?” 冯多心点头道:“好,冯多心愿意效劳,请秦姑娘定个日期,使他们会上一会!” 秦盼盼道:“冯兄不是元宵要来” 一语才出,便被冯多心摇了摇手,截断她的话头说道:“马二凭一来人在塞北,二来与我更多年不见,我没有把握能在元宵期前把他找来,还是照他们的昔日佳期,定在七七,来个比较富有情味的‘金风玉露一相逢’吧!” 秦盼盼苦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寒心仙子’不单畏闻‘七夕’二字,并对天上银河都不愿看上眼!” 冯多心皱眉道:“依秦姑娘之见,一定要把使他们相见之期定在元宵节么?” 秦盼盼道:“人在天涯,无法勉强,我的意见是尽快,冯兄既愿为朋友效力,便请你费点苦心,尽可能在元宵之会上,把马二凭拉来金鼎峡,但若真有困难,也不妨把七月初七的金风玉露之期,当作最后限日,马二凭倘不赶到,‘寒心仙子’与他便成誓不两立之仇,江湖间将大起风波,血腥如海的了!” 冯多心见她一面说话,一面仰视天光,仿佛已有去意,遂含笑问道:“秦姑娘,‘马肉’之谜虽然已被你所说的凄美故事加以揭晓,却不知‘星心’又是何物?” 秦盼盼伸手指着天上的星月,向冯多心苦笑道:“冯兄请看,天光已近四更,我必须立即回峡,来不及说,好在‘星心’之事与你无关,且留至元宵会上再讲,也是一样。” 冯多心站起身形拦住秦盼盼的去路,说道:“秦姑娘,请暂留片刻,我要你听听我曾经向你提过的两项大胆假设!” 秦盼盼神情上略显焦急,有点不甚高兴地蹙眉说道:“冯兄要讲请快,我怕业已没有时间” 冯多心见她如此神态,遂边自心中惊疑,猜测秦盼盼何以这等紧张,边自毫不迟延地接口道:“第一项大胆假设,也是最重要的大胆假设,便是我觉得秦姑娘贞娴淑静,无限温柔,便假设你是另外一人,绝不是凶名震撼江湖的‘地狱三魂’中的‘七杀凶魂’秦盼盼” 秦盼盼皱眉道:“冯兄为何如此异想天开?你曾用之来大展神功,难道还没有看见我那镌在山壁上的七个‘杀’字?” 冯多心道:“第一项的解释,也正是我的第二项的大胆假设,我认为在商山金鼎峡中创设基业之人的确是‘七杀凶魂’秦盼盼,但那‘七杀凶魂’恐怕已遭秦姑娘歼除,而借用了她的名号,甚至形相” 秦盼盼连连摇手道:“冯兄假设得不合理,我自己难道见不得人,会去冒用人人侧目的‘七杀凶魂’” 冯多心不等她往下再说,便长叹一声,接口说道:“常言道,伤心人别有怀抱” 一言方出,突然有“,,”七声连响的钟声,自金鼎峡下传出。 秦盼盼脸色大变,银牙一咬,向冯多心顿足说道:“冯兄,你你把我害苦了,” 黑衣飘处,人若烟腾,从冯多心头上一掠而过,并顺手抛落一团来势轻柔之物。 冯多心知道这团轻柔之物不是什么毒辣暗器,遂伸手接住,果然是条幽香隐约的淡绿罗巾。 但是罗巾上却预先写了几行簪花小字,冯多心展开看时,见是:“妾虑君有奇祸,三日内若发现异状,速奔龙驹寨,寻‘瞽目神医’白杖翁,求其援手,或可不受金冷月之无耻挟制?” 这几行字迹,真把位文通武达、博古知今的冯多心看得呆住了,愕然瞠目,自语说道:“奇怪,秦盼盼为甚这样说法,我在三日之中会有什么飞来横祸?” 自语至此,林中响起一声“阿弥陀佛”! 冯多心当然听得出这声清宏的佛号,是“烟雨庵主”玉清师太所发,但却使他窘得俊脸通红。 因为凭他的耳力,倘若林内藏得有人,应该绝无不能发觉之理,难道是对秦盼盼过份专心。 念犹未毕,玉清师太已像行云流水般,从林中走出,含笑说道:“冯施主,你来时,是二更,秦盼盼来时,是初更,但我还比她更早到半个时辰,又用的是内家龟息之法,才瞒过你的耳目!” 这位“烟雨庵主”成名多年,江湖经验极丰,竟已知道冯多心可能会为此不悦,遂不等对方开口,先行加以解释。 冯多心果然不便再有所表示,只是苦笑一声,玉清师太又复说道:“冯施主是否怪我去而复回,预先躲在林中,偷听你与秦盼盼姑娘相会谈话?” 冯多心摇头道:“庵主乃空门奇侠,世外高人,哪里会有兴趣注意这种儿女之私,此举定然别有深意!”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佛号道:“我是觉得金冷月临别时所说冯施主可能会提早再入金鼎峡之语,似含诡秘,而冯施主又是君子之心,或会在与秦姑娘会面,听取故事时,中甚阴谋暗算?遂特意先上翠眉峰,为冯施主暗中护法,一尽绵薄” 冯多心合什当胸,向玉清师太拜了一拜,称谢说道:“多谢庵主关拂,金冷月虽未在这翠眉峰头设伏,但似确曾对我施展过什么阴谋暗算手段?” 一面发话,一面便把秦盼盼所抛给自己的那条淡绿罗巾,向玉清师太递过。 虽然秦盼盼对自己似乎独垂青睐,掷巾之举,更含有关切深情,但自己是伤心人别有怀抱,生平绮孽太重,立誓古井无波,何况玉清师太又早在林内听得所有的谈话,又何必再对她有所避忌? 玉清师太接过那条淡绿罗巾,对巾上字迹略一过目,便将罗巾递还,含笑问道:“冯施主对于秦姑娘的香巾赠言,信还是不信呢?” 冯多心道:“在下疑信参半,信的理由是秦姑娘一片好意,似乎不会作甚妄言!再与金冷月诡秘的言词互参,可能有点蛛丝蚂迹;疑的理由则是冯多心虽不狂妄,但对方若想伤我于不知不觉之中,恐怕也不太容易!” 玉清师太点头道:“冯施主疑信两端,均有相当道理,但不知打算怎样应付?” 冯多心苦笑道:“此时便说应付,岂非空谈?好在秦姑娘所说的期限只有三日,只好等待我身体上果于三日间发生异状时,再决定是否走趟龙驹寨了!” 说至此处,目光一扫,向玉清师太问道:“许局主呢?他是不是已回开封?” 玉清师太道:“许局主也对冯施主极为关心,坚欲随来照应,是我说明利害,已劝他回转开封,结束振威业务。” 冯多心点了点头,向玉清师太拱手说道:“庵主佛驾既在,冯多心有桩疑问,正好向庵主请教。” 玉清师太笑道:“是不是有关秦盼盼姑娘的身份之事?”冯多心颔首道: “以庵主的佛家慧眼,是否觉得秦盼盼不像是享有‘七杀凶魂’匪号之人?” 玉清师太道:“我曾和许局主谈过,彼此的看法均与冯施主相同,我们认为秦姑娘似乎受了金冷月的某种挟制?” 冯多心皱眉道:“我起先已有此疑,适才见她听了金鼎峡下的钟声,神情那等惶急,不禁更坚此念!” 玉清师太突的双目微阖,似乎陷入深思。 冯多心以为玉清师太是在分析秦盼盼的身份,或以佛家慧眼默察机微,遂静立一旁,不敢打扰。 过了片刻,玉清师太双目一睁,看着冯多心道:“冯施主,贫尼认为秦盼盼姑娘的真实身份,以及受了金冷月何等挟制之谜,还在其次,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先揭开你究竟中了甚恶毒算计!” 冯多心道:“这谜底的揭晓时间不长,只有三日” 玉清师太摇头道:“何必等上三日?我们应该利用时光,以冯施主如此一身精湛绝艺,难道不曾练过‘心灵镜’么?”冯多心先是一怔,然后立即眉头微蹙,苦笑问道:“庵主是要我冥心内视,搜九宫雷府,度十二重楼,察看经脉脏腑之间,有无受了暗伤?中了奇毒?” 玉清师太笑道:“以施主的修为功力,当世中大概还无人能令你在不知不觉下身受暗伤,中毒也必有痕迹,但苗疆蛊术等物,却发者无迹,受者无形,若不用‘心灵镜’上乘玄功细搜体内,的确只有等待发作,受人牵制的呢!” 冯多心被玉清师太一言提醒,悚然失惊,剑眉深蹙说道:“庵主一言醒迷,待我冥心内视,在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间,仔细搜索一遍。” 玉清师太笑道:“若能及早知晓,应付的时间便较从容,免得措手不及! 冯施主请即刻施为,‘心灵镜’必须百虑齐蠲,最忌尘扰,贫尼愿为施主护法。” 全是武林侠义,无需多作客套,冯多心只向玉清师太微一拱手示谢,便自走入她适才现身的小林之内。 玉清师太一甩“涤尘玄拂’,把拂尾搭向左腕,也在林口盘膝坐了下来。 因地属翠眉峰顶,这片小林后面是片猿猱无法上下的百丈峭壁,玉清师太只要守住林口,不放任何人兽入林,便不会使冯多心受到滋扰。 天光渐透,曙色熹微,玉林师太听出林中已有动静,遂含笑问道:“冯施主大功告成了么?但愿秦盼盼姑娘对你的关切之语,乃是过虑” 一语未毕,冯多心已缓步出林,向玉清师太摇头说道:“不是过虑,我经过冥心细搜,发现在丹田之间,的确有点奇怪的东西悄然隐伏!” 玉清师太站起身形问道:“是不是奇异毒力?” 冯多心苦笑道:“不是,我用真气逼毒,逼它不动,又用‘三昧火’欲加炼化,反而弄得它似欲由僵而活,蠕蠕而动起来,遂使我悚然而止,不敢造次!” 玉清师太呀了一声说道:“这样看来,果被贫尼不幸言中,冯施主真是中了苗疆蛊毒暗算!但我们自离酒肆,进入商山金鼎峡以来,全是三人一齐行动,怎会只有冯施主一人中了蛊毒?” 冯多心道:“刚才我业已想过,明白了其中奥妙!金冷月定然是把蛊毒散布在‘乌心商鼎’周围,只要力能举鼎之人,便会遭受这毒辣暗算!” 玉清师太念声佛号道:“对!这一着棋高!举得动三千八百六十二斤的‘乌心商鼎’之人,必是盖世英雄,难斗的劲敌,金冷月用此阴毒手段,暗中制敌,真是出人意料,省事省力!” 冯多心憬然道:“这样看来,秦盼盼可能也是中了蛊毒,受人胁制,才被金冷月夺去金鼎峡的基业?” 玉清师太叹道:“冯施主仁心侠胆,老是关切别人,金冷月显然尚有利用秦姑娘之处,纵令受制,也暂无危险,目前还是先顾自己,我陪你走趟龙驹寨吧!” 冯多心满面感激的神色,向玉清师太抱拳恭身,深施一礼说道:“庵主关切之情,冯多心铭感五中,但我对庵主却有桩不情之请!” 玉清师太一笑,目注冯多心道:“冯施主是想独赴龙驹寨,要把贫尼留在此处,试试可能查探出秦盼盼姑娘的身份之谜,或对她有所帮助么?” 冯多心笑道:“庵主慧眼高明,真是无微不瞩!” 玉清师太颇为关切地向他看了一眼,嘴皮方动,冯多心便也已猜出她的心意,陪笑说道:“庵主请放宽心,承蒙庵主提醒,命我以‘心灵镜’功力察出丹田有异,毋须等到三日发作之期,加上龙驹寨又离此并不太远,冯多心必可于期前赶到,绝不会有甚危险!我们尽可分头办事,只消约个见面之处便可。” 玉清师太知他身怀绝艺,功力通神,委实用不着自己随行加以照拂,遂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冯施主纵令寻得什么‘瞽目神医’白杖翁,但疗祛蛊毒,也必略费手脚!你就在龙驹寨白杖翁处静心休养,贫尼于三日至五日之间,赶去与你相会。” 冯多心微有不安神色道:“又要劳动庵主大驾” 玉清师太笑道:“这算什么劳动?如此见面,既可使冯施主安心祛蛊,又可避免彼此途中的万一参差,就看贫尼能不能利用这三日光阴,查出些蛛丝蚂迹,以向冯施主缴卷的了!” 冯多心道:“秦盼盼姑娘似乎有甚难言之隐” 话犹未了,玉清师太便自点头接口说道:“我也有所察觉,故而打算先从侧面侦查,然后设法把秦姑娘引出,单刀直入,对她探询,以两种资料互一对比,或可稍明真相!” 冯多心大喜,向玉清师太合掌一拜道:“以庵主的高明艺业暨慈悲佛力,此举必有所成,冯多心就此告别,敬在龙驹寨内恭候佛驾!” 玉清师太含笑点头,但忽又想起一事,向冯多心笑道:“冯施主,贫尼有桩事儿日间未及相问,你在以绝世神功熔金举鼎之前,仿佛曾默记那鼎腹古篆,莫非” 冯多心笑道:“庵主此问,足见高明,但请恕冯多心略弄狡狯,等龙驹寨相见时,再复揭开谜底,庵主到时也就可以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人家既然如此说法,玉清师太怎好意思立即追问,只得含笑颔首,与冯多心又告暂别。 龙驹寨在商县与商南之间,昔传项羽所乘之龙驹“乌骓”产于此处,因而得名。 地傍丹江,有水运之利,商贾颇盛,遂为陕南重镇。 冯多心因白杖翁号为“瞽目神医”,多半不居市里,隐在山林深处。 遂先入酒楼,向习惯上爱管闲事、识人最多的店小二们试加探询,果然得知这位“瞽目神医”家住商山深处,门植一柳,极易辨认,但其人性情怪异,镇日课孙煮药,极少与世人往还。冯多心问清地址,便去往商山。那白杖翁的三间茅屋,便在山脚,院落宽敞,一柳当门,但两扇柴扉却紧紧关闭。 冯多心才到门前,尚未扣扉,便听得茅舍中有人说道:“门外何人见访?老朽近日心绪不佳,拒见外客,一切友好,均请宥谅为幸!” 冯多心从那苍老的语音暨自称“老朽”听来,知道这发话之人,就是被称为“瞽目神医”的白杖翁。 一来,他身中蛊毒,受秦盼盼指点,非找这位“瞽目神医”祛解不可,二来又听出对方语音中确实流露出有甚重大心事。根据所闻,白杖翁是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老人既然忧急,问题必在幼孙,并可断定忧急的原因,非伤非病。 因为是伤是病,白杖翁身为神医,必可着手回春,既是伤病之外的忧急情事,自己以一身绝艺,或可助其一臂之力?像冯多心这等武林奇侠,生平怕受人恩惠,既觉先有对白杖翁效力的机会,自然不单不在门外止步,反而推开柴扉,走进院落。 茅屋中的苍老语音似乎颇为震怒,厉声喝道:“来人怎不止步?再若向前,休怪老朽要把你当作对头,有所得罪的了!”冯多心边自走往茅屋,边自含笑说道:“老人家,在下是一片好心,期对老人家忧急之事,有所助益” 一语未毕,金芒电闪! 共有九线金光自茅屋之中飞出,分上中下三路,把冯多心的身形密密罩住! 冯多心何等经验,一看便知道那是医家用来针灸的“雷火金针”,遂微一伸手,把九线金芒一齐抄住! 凡属盲人,听觉必然极聪,茅屋屋中的苍老语音惊道:“一手能接九针,尊驾果非常人,看来我祖孙大概运数已终,合当命尽今日!” 冯多心笑道:“老人家怎不相信我言,在下毫无恶意,我是受人指点,有事相求,老人家定然就是被称为‘瞽目神医’的白杖翁吧?” 这时,他已走到茅屋的门前,却止步不肯贸然入内。室中一个须发微白的葛衣老叟,手拄一根白色木杖,满面愁容,苦笑说道:“尊驾来得不巧,若在平时,只要有友好引介,老朽自当一效绵薄,但如今却爱孙命危,己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情” 冯多心不等对方话完,便自咦了一声,诧然接道:“老人家乃旷代神医,令孙有何伤病,均不难指下回春” 手拄白色木杖的葛衣老叟苦笑道:“我孙儿非伤非病,是中了一位武林恶魔的独门截脉手法” 话方至此,冯多心扬眉笑道:“老人家请放宽心,在下对当世武林之中各门各派的手法,泰半均曾涉猎,或许能为令孙度厄消灾,也说不定?” 葛衣老叟闻言,脸上微现喜色,翻着两只天生瞽目的白果眼儿,向冯多心问道:“尊驾怎样称谓?是我哪位友好引介前来?”冯多心道:“在下冯多心,引介人是秦盼盼姑娘”葛衣老叟悚然一惊,微退半步问道:“秦盼盼,是不是‘地狱三魂’中的‘七杀凶魂’?” 冯多心发现对方双手执杖,似在暗聚功力,不禁讶然答道:“正是,老人家难道与秦姑娘” 葛衣老叟一声怒叱,白杖狂抡,竟用了一招具有相当威力的“天鼓三挝”,向冯多心挥出一片杖影! 这第二次的突然袭击,是在业已把话说开的情况之下,自系更出意料! 但因冯多心武学极高,适才又发现葛衣老叟在双手执杖,暗聚功力,故仍身形微闪,轻轻避过那当头洒落的漫天杖影,并就势把葛衣老叟点了穴道。 冯多心深通世故,知道这等身怀绝世医学之人,多半性情极傲,遂在刚把对方制住之下,便即含笑说道:“老人家千万不要生气,在下此举绝非冒犯,也无半丝恶意,只怪你对我不信,不肯听我解释,才逼得我稍加得罪,少时再向你陪礼” 语音略顿,伸手扶起这葛衣老叟,含笑又道:“最有力与最可靠的解释,莫如以事实表现,在下与老人家同入内室,看看令孙去吧!” 一进茅屋内室,果见竹床之上躺着一个面如金纸、不省人事的十二三岁男孩。 冯多心放下葛衣老叟,向榻上十二三岁男孩细一注目,并为他微诊脉象,不禁面带惊容。 他回手替葛衣老叟拍开穴道,皱眉问道:“老人家,令孙是得罪了那位魔教中人,他所中的,似是极厉害而极阴损的‘绝脉搜魂手’呢?” 由于冯多心的语音,葛衣老叟听出来是个三十二三的年轻人。 但一手连接九针,又一招便把自己制住,这年轻人的功力之高,简直骇人听闻,偏偏“冯多心”的姓名,却又陌生得从来之所仅见。 葛衣老者心中明白,以对方的功力程度,随时均可制自己祖孙于死命,如今既用这种语气蔼然相问,似以足证他确实无甚恶意! 心中敌意既减,神情上立即和缓,称呼也改过,应声说道:“老弟着实高明,我也怀疑我孙儿中的是这种阴毒手法,而对他下手之人,更极可能就是‘天外三魔’中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 冯多心笑问道:“老人家怎样称谓?是不是冯多心特来求见的‘瞽目神医’白杖翁呢?” 葛衣老叟点头道:“老朽姓白,名天朴,因早年瞽目,向持白杖,故而有个‘白杖翁’的外号,至于‘神医’之称,则有些愧不敢当的了!” 冯多心道:“白老人家请准备一些益元药物,在下要替令孙解除所中的‘绝脉搜魂手’” 话方至此,白天朴便悚然一惊,连摇双手道:“冯老弟不要鲁莽,‘绝脉搜魂手’是极为歹毒的独门手法,万一解救不当,反而可能弄巧成拙,断送我孙儿白家华的一条小命!” 冯多心笑道:“白老人家说得不错,但你身为神医,应该知道令孙四肢已微现抽搐之状,倘不及时抢救,即令答应系铃人的勒索,也会残废终身,悔恨莫及!何况在下既然夸此海口,总有几分把握” 白天朴喜道:“冯老弟,你你真有把握?” 冯多心语气十分肯定地点头含笑道:“保住性命,我有把握,最多使令孙白家华老弟元气稍受损耗而已,故而才请老人家准备些益元药物,能先喂他服食一粒上品灵丹更好” 话犹未毕,白天朴已从怀内摸出一粒朱红色的灵丹,目中含泪,喂向爱孙白家华的口内。 冯多心等白家华服下药丸,略过片刻,才向白天朴笑道:“白老人家请退过一旁,我要为令孙白家华老弟拍遍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 白天朴闻言,退向榻旁,并对冯多心问道:“冯老弟要替华儿拍遍全身大穴,应把他弄下床来” 冯多心笑道:“用不着,在下可以为白老弟凌空拍穴” 话完,先向白家华的心窝左近,连点三指,然后又把他的身躯向空微抛,在双掌间,不住盘弄翻转,就像是抛戏着一枚人球模样! 顿饭光阴过后,冯多心已把白家华全身上下的一百零八大穴完全拍遍,向白天朴高声叫道:“白老人家,如今我要替白家华老弟拍开‘三元大穴’,他会呛出一大口淤血,但人已无碍,下面调元益气之事,便是你的了” 话落,手停,又向白家华胸前连点三指,然后放向榻上。 白家华果然好像闷极得舒似的,狂吼一声,喷出一大口乌血! 冯多心本人,也似相当劳累地跌坐一旁,运气调息! 白天朴赶紧先喂爱孙服下药物,并按摩“黑甜穴“,待白家华沉沉入睡以后,满怀感激地向冯多心叫道:“冯老弟,大恩不敢言谢,老朽先前竟把你当作是‘双心魔姬’呼延楚楚的同路之人,委实十分惭愧!” 冯多心为白天华凌空拍遍周身一百零八大穴之举,委实十分疲累,但他功行深厚,经过一阵调气休息,也就复原了,闻得白天朴这样一说,遂含笑问道:“白老人家,在下有桩疑问,要想请教一下,适才你在听了我是‘七杀凶魂’秦盼盼引介前来之后,为何突然暴怒,挥杖立下杀手?” 白天朴苦笑道:“那是由于老朽对‘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太以痛恨之故,呼延楚楚曾经说过秦盼盼是她密友,而‘天外三魔’中的‘双心魔姬’与‘地狱三魂’中的‘七杀凶魂’,也应该是一丘之貉!” 冯多心越发惊奇道:“这样说来,白老人家竟与秦姑娘素不相识的了?” 白天朴苦笑道:“‘七杀凶魂’是当世武林中第一流的黑道人物,她怎会与我这闭门炼药、根本不大在江湖走动的穷老瞎子,有甚交往?” 冯多心皱眉道:“奇怪” “奇怪”两字才一出口,白天朴便接口问道:“冯老弟,老朽与秦盼盼认不认识无关紧要,她究竟是为了何事,引介老弟来寻老朽?老朽除了稍通医理,并植有几种灵奇药草之外,别无他能,而冯老弟神功绝技施展无碍,又不像是患了重病,中了伤毒的光景?” 冯多心叹道:“在下如今虽然尚似生龙活虎,但是再过一二日后,却可能变成一只待宰的羔羊!” 白天朴哦了一声,恍然问道:“冯老弟是中了什么尚未到发作时期的慢性奇毒么?不难,不难,不是白天朴夸句海口,老朽可以药到毒除” 冯多心接口苦笑道:“倘是慢性毒力,在下拼着略耗真元,也可把它逼出体外!但对于苗疆恶蛊,则恐不是仅凭武功可以克制的了!” 白天朴悚然动容道:“冯老弟竟是中了苗疆恶蛊么?请赶快先伸出左手,让老朽替你诊诊脉象!” 冯多心如言伸手,白天朴颇为细心地诊完左手,又诊右手,蹙眉深思有顷,方自苦笑说道:“制蛊之道,必须先明恶蛊种类,否则万一弄错,极可能铸恨终生!在毒蛊发作期前,欲辨种类,原可从目光、脸色等加以推敲,但老朽瞽目多年,对医家‘望、闻、问、切’四诀之中,‘望’字已不能用,我只好在‘问’字之上试一试了!” 冯多心笑道:“白老人家请问,在下据实奉答!” 白天朴在榻几上摸了一面铜镜递过,问道:“冯老弟请揽镜自照,你目中有无一种非经细辨、甚难发觉的淡淡红丝?舌苔是微带金黄?还是稍呈灰白色泽?” 冯多心举起铜镜,瞪大眼睛,伸出舌头,细看一番答道:“在下目中并无红丝,舌苔也相当正常,并无白老人家所说的金黄或灰白色泽。” 白天朴双眉深蹙,又弄来一杯矾水,递与冯多心道:“冯老弟,你把这矾水喝上一口,看看味觉是苦是涩?” 冯多心接过矾水,喝了一口以后,竟咂咂嘴唇,倾杯饮尽,含笑答道: “白老人家为何骗我?这杯水儿不苦不涩,甘凉无比,尤其是对我这赶路口渴之人,何殊玉液琼浆?我可老实不客气的了!” 白天朴的两道眉头本已愁蹙,如今更纠结一处。 冯多心发现他神情有异,咦了一声,问道:“白老人家,难道我目无红丝,舌无色苔,以及饮矾不苦不涩等情形,不是甚好现象么?” 白天朴摇头未答,又起身走向壁边一排药柜,挑挑选选的,弄来三只小瓶,放在桌上道:“冯老弟,我们再试一次,你且嗅上一嗅,看是喜爱三瓶中那一瓶的香味?” 语毕,取根炭笔,在张白纸上,背着冯多心写了两个字儿,覆放于桌上。 冯多心见瓶中均是粉末,遂取起一嗅,觉出是玫瑰、兰花暨桂花的香气。 在平时,这位一代英侠最爱兰花,但此时却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答道: “我喜欢嗅闻那仿佛能令人神清气爽的桂花香!” 白天朴苦笑一声,翻转那张覆案白纸,只见纸上赫然是用炭笔写着“桂花”二字。 冯多心笑道:“这是甚禅机玄理,白老人家可否解释一下?我平日喜爱兰花,今天却觉桂花香特别好闻,究是什么道理?” 白天朴笑道:“老朽虽然双目久盲,但盲人有盲人的特殊感应能力,我已觉察出冯老弟是位豪放不羁、文武双全的正派大侠,你应该知道苗人养蛊之事” 冯多心道:“据传苗人于端午日取蛇、蝎、蜈蚣、壁虎、虾蟆等五毒,置于一坛中,任其自相啮食,次年以唯一存者炼蛊,但不知在下所中的,是哪类毒物?” 白天朴道:“老弟所说的是一般俗蛊,你所中的乃是炼蛊专家所炼、特别厉害的恶蛊!” 冯多心问道:“听白老人家语意,这种恶蛊还在蛇、蝎、蜈蚣等‘五毒’之外?” 白天朴道:“这是‘桂花蚕蛊’” 冯多心皱眉问道:“‘桂花蚕’?唐人诗句有云‘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白天朴点头道:“不错,普通蚕是‘春蚕’,这‘桂花蚕’则是‘野蚕’,别称‘天蚕’,又因其色如金桂,更叫‘金蚕’,取‘天蚕’之丝,杂以人发、风磨铜丝制衣,可避刀枪水火,而用这‘桂花蚕’炼蛊,也就是蛊毒中最为强烈、至高无上的了!” 冯多心想了一想道:“根据理论推断,‘桂花蚕’既极难得,则这种蛊毒定甚顽强,不知白老人家可有克制手段?” 白天朴的白果眼儿一翻,扬眉笑道:“医家仗恃岐黄,与天争命,生死人而肉白骨,固属夸大之词,但救人于濒死,治病于将亡,亦并非不可能之事,且对症下药,贵在及时,冯老弟来得甚早,区区‘桂花蚕蛊’,大概还难不倒我白老瞎子!” 冯多心闻言后,脸上方露喜色,白天朴又复说道:“但蛊毒可制,元气必损,一病难逃,冯老弟能在我这‘一柳医庐’之中,小住三数日么?” 冯多心笑道:“在下落拓江湖,四海游侠,除了想寻找一位生平至交以外,可说身无急事,故而慢说三数日,便与白老人家亲近上个十天半月,也无甚” 一语未毕,双眉微蹙,但发现白天朴也在凝神倾耳,遂含笑低声说道: “老人家也听见了?来的一共是二人,他们飞身越溪,如今大概尚在‘一柳医庐’的十四五丈以外!” 白天朴好生佩服道:“盲人听敏,理所当然,冯老弟的耳力如此奇聪,真是令人惊佩的了!” 冯多心低声笑道:“来人不知是甚路道?我在内室卫护家华老弟,老人家搪塞对方去吧。” 白天朴此时已对冯多心完全信任,遂点了点头,拄杖走出堂屋。 这时,来人已然走向“一柳医庐”,并可闻笑语之声,果是一男一女,证明了冯多心耳力奇佳,听得丝毫不错! 白天朴因爱孙白家华尚在调养之中,而自己少时又将为冯多心解祛“桂花蚕蛊”,不愿把来人引入室内,遂手拄白木杖,走向庭院。 来人相当粗卤凶蛮,在门外挥手一掌,柴扉便被震倒,现出身形,是一个相貌俊美中含有阴险的二十七八的黄衣少年,和一个二十三四的妖艳的红衣少妇。 白天朴听得柴扉已被来人震倒,不禁脸色一沉,止步问道:“来人是谁? 怎么毁人园门,这等无礼?” 黄衣少年冷笑一声,阴森森地目注白天朴道:“老头儿慢发脾气,看你手拄白杖,双目已盲,大概就是什么‘瞽目神医’白天朴吧?” 白天朴道:“不错,白天朴归隐陕南,不问江湖之事已久,两位竟会是特地为我而来的么?” 红衣少妇“格格”一笑道:“白老头儿,我家魔主有点隐疾,要请你在一个月内,前往六盘山,替她疗治” 话方至此,白天朴便摇手接道:“对不起,老朽血气已衰,不能跋涉长途” 黄衣少年厉声喝道:“不去不行,除非你不想要你那宝贝孙儿的性命?” 白天朴脸上神色一变,愤然叱道:“尊驾是哪路人物?竟以这等无耻手段要挟,我家华孙儿中的是什么狠毒的截脉手法?” 红衣少妇笑道:“是我下的手,闻得人言,你这老头儿生性倔强,不吃敬酒,专吃罚酒,才设法先从那小孩子的身上,给你一点厉害!可笑盖代神医,仍然诊不出治不了独门点穴手法,你孙儿白家华福缘不浅,他中的是震撼武林、极为罕见的‘绝脉搜魂手’呢!” 白天朴佯作初知真象似的,全身一震,翻着两只白果眼,向红衣少女失声问道:“‘绝脉搜魂手’?姑娘难道就是名列‘天外三魔’之一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 红衣少女闻得呼延楚楚之名,肃立恭身道:“那是我家鹰主,我是‘双心八侍’之一,名叫唐琪,这位是我同僚,名叫吴宁! 白天朴昔年未盲前行医四海,江湖经验极丰,见闻甚广,盲后归隐,也常有老友往还,故而知道所谓“双心八侍”,共是四男四女,全属“双心魔姬”呼延楚楚身边武学高强、心狠手辣的黑道蛮横人物 他知晓遇上凶星恶煞,正在思忖怎样应付之际,那红衣少女唐琪又把脸儿一板,冷冷说道:“白老头儿,你孙儿白家华,已中‘绝脉搜魂手’,若无独门解救,必将全身痉挛,缩成尺许婴儿,身受惨毒苦痛而死!如今,我给你一只‘双心魔令’,令上附有临时解药,可暂保白家华伤势不变,等你六盘行医,治好我家魔主隐疾,必蒙恩典,便可无事” 语音至此微顿,凶芒如电,厉声又道:“但凡接‘双心魔令’之人,若是有所违拗,使成魔主死敌,必被剥皮抽筋,磨尸化骨,便死在九泉,也永难翻身的了!” 吴宁也在旁助威喝道:“白老瞎子想通了么?你对我家魔主的‘双心魔令’,接是不接?” 白天朴因爱孙之厄已解,怎肯受此挟制,正待加以拒绝,突然听得耳边有人以“蚁语传声”的上乘内家功力说道:“老人家不妨接令,并问问那‘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得的是什么隐疾?” 白天朴已然见识过冯多心的高明功力,当然知道这耳边密语是他所发,遂佯作略一沉吟,苦笑说道:“吴朋友,人家是‘霸王请客’,你家魔主是‘霸王请医’,老朽如今就算不愿接取这只‘双心魔令’,恐怕也不可能吧?” 吴宁冷笑道:“那是当然之理,常言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唐二妹且传魔令!” 唐琪知晓盲人反应敏捷,听力尤强,遂向白天朴抛过一物。 白天朴果然听风辨位,十分准确,微一伸手,便轻易接在手中,觉出那是一面上镌“双心”的铁质令牌,牌柄上并系有一个小小的纸包,定是所谓“绝脉搜魂手”的临时解药。 唐琪见白天朴已接“双心魔令”,又沉声说道:“白老头儿,你已接‘双心魔令’,万勿自误,务须于一个月内,前往六盘山的‘双心魔宫’,为我家魔主效力行医,否则” 白天朴不愿再听这些威胁之语,遂截断唐琪话头问道:“‘双心魔宫’是在六盘山的何峰何岭?何峡何谷?” 吴宁道:“白老头儿不必多问,你既有‘双心魔令’在身,只要一到六盘山境内,便有魔宫使者前来接引!” 白天朴问道:“老朽虽对岐黄一道略有研究,但要医重疾,也必须略作准备,何况我更不能把所有的应用药物,全一齐带去六盘,你们应该先对我说明呼延楚楚姑娘生的是什么病吧?” 唐琪道:“我家魔主因为风流” 一语未毕,便被吴宁截断,朗声说道:“‘双心魔宫’是洞天福地,富埒王侯,各种珍贵药物应有尽有,你不必多问,且尽快向我家魔主报到,便会明白一切” 话完,立即拉着唐琪,双双转身离去,并发出一阵相当淫邪暧昧的笑声道:“唐二妹,我们此行任务业已完成,何必与这老瞎子多说废话?好不容易才获得这几天单独相处的机会,该留点时间办办我们私人的体己事儿了!” 唐琪未曾答话,发出一连串听来甚为淫贱的吃吃媚笑! 白天朴静听他们业已去远,遂低低骂了一声“无耻”,伸手扶起那两扇被震倒的柴扉,然后才回转茅屋。 冯多心从内室迎出,含笑道:“白老人家放心,令孙又经我隔体传功,催通气血,业已完全无事,等他神酣气足地一觉睡醒,可能比原来的体魄还要健壮一些!” 白天朴知晓冯多心可能已对爱孙白家华给予了特别好处,遂一抱双拳,连声称谢,并把那只“双心魔令”递向冯多心道:“冯老弟,‘双心魔宫’的人物向称难缠,老朽已接了呼延楚楚的这只魔令,可能等于是沾上了附骨之蛆,绝难摆脱,麻烦极大的呢!” 冯多心笑道:“常言道‘解铃原是系铃人’,在下既然以密语传音,请白老人家接过‘双心魔令’,自然义不容辞,要替你解决此事!” 白天朴道:“老朽愿闻冯老弟的解决之道,彼此才好配合行事。” 冯多心接了那只“双心魔令”,也未细看,也不交还白天朴,便顺手揣入怀中,含笑答道:“解决之道,甚为简单,我对‘双心魔姬’呼延楚楚有点兴趣,老人家的六盘山之行,由冯多心代劳便了!” 白天朴有点颇出意外地怔了一怔,向冯多心双眉微蹙问道:“冯老弟,你你打算代我行医?” 冯多心笑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又道是‘除死无大病’,我冯多心即令治不好呼延楚楚的病,也总还要得了她的命吧?” 白天朴皱眉道:“‘双心魔宫’威名极大,宫中好手如云,冯老弟单身独探虎穴,不嫌” 冯多心笑道:“白老人家放心,慢说‘双心魔宫’,便是比这再凶险百倍的虎穴龙潭,冯多心一样敢闯它一闯!” 白天朴道:“老弟是否要改扮成老朽的形相前往?” 冯多心双睛一翻,立刻变成两只盲者特有的“白果眼”,但他突又想起白天朴目不能见,自己这种举措,岂非多余?遂又把一对黑如点漆的眼珠翻回,失笑说道:“要改扮老人家的形相不难,故而我才借用那只‘双心魔令’,但魔宫若破,必有漏网之鱼,来此企图对老人家贤祖孙予以强烈报复” 白天朴脸上起初颇有惊容,但旋即神光湛然,扬眉说道:“‘双心魔宫’是西北一带最大的凶邪魔窟,只要冯老弟真能荡涤妖氛,为武林造福,白天朴祖孙纵遭毒手,亦无所憾!” 冯多心道:“作事哪有不顾虑周详之理?在下一面请求白老人家为我祛治‘桂花蚕蛊’,一面等待一位正派奇侠到来,等她一到,便由她护送老人家贤祖孙,悄然迁居隐秘之处,以策安全,冯多心则立即往会‘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使她事出意外,措手不及!” 白天朴问道:“冯老弟是等待哪位正派武林奇侠?” 冯多心觉得无须对这位“瞽目神医”有所隐瞒,遂从实答道:“就是以一支‘涤尘玄佛’威震江南的‘烟雨庵主’玉清师太!” 白天朴呀了一声道:“我对这位神尼钦仰已久,她怎会迢迢数千里,佛驾远来陕西?” 冯多心因知对于医家,最好是把有关中蛊经过,源源本本,倾诉无余,遂不厌其详地将自己路遇玉清师太暨许伯亭,同入金鼎峡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白天朴静静听完,低声说了一声“奇怪”,皱眉自语道:“老朽生平极少与女子往还,那位被冯老弟疑为不是秦盼盼的黑衣姑娘究竟是谁?她 她怎会知晓我隐居在龙驹寨呢?” 说至此处,苦笑一声,又道:“白天朴真是老糊涂了,这种疑问,无妨慢慢推敲,我应该先为冯老弟祛解‘桂花蚕蛊’才对!” 冯多心想起他先前所说之语,皱眉问道:“老人家认为我蛊解之后,元气必损,一病难逃?” 白天朴点头道:“话虽不错,但一来老弟对我有救孙大德,白天朴必用特殊药物暨特殊手段答报深情,二来老弟身怀绝艺,资禀惊人,或许只休息个一天半日,便可复原,也说不定?” 冯多心大喜道:“既然如此,便请老人家为我赶紧施医,免得在时机方面有所迟误!” 白太朴双目虽盲,对自己这“一柳医庐”自极熟悉,不会弄错方位,遂向茅屋微一伸手,肃客入内。 进屋以后,白天朴指着内室中的另外一张床儿,向冯多心笑道:“冯老弟先请端坐凝神,调匀呼吸,驱尽心中杂事,因为稍时祛蛊之初,或会有些痛苦,须要以坚强意志,加以抗拒!” 冯多心虽觉自己是铁铮铮的汉子,经得起任何痛苦,但因白天朴一片好意,遂仍如言上床,盘膝静坐,用起内家清心宁神、健体葆元的吐纳妙诀! 白天朴笑道:“冯老弟且神与天会,好好用功,我去收拾一些药物!” 过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左右,白天朴方端了一碗红艳奇香的药汁,命冯多心立即饮下。 饮完药汁,这位“瞽目神医”又弄来一条业已剥去蛇皮的长才尺许的小蛇,不断翻转烧烤,并不时向蛇身之上涂以青黑色的调味酱料。 冯多心颇为好奇地问道:“白老人家,你烤蛇则甚?莫非你酷嗜此物?” 白天朴笑道:“此蛇烤焦之后,香味极为撩人,马老弟不必多问,你业已服药,务须运凝真气,护住心脉,体内若有什么奇异感觉,并立即告我!” 冯多心虽弄不懂白天朴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却也猜得出那种“桂花蚕蛊”必然歹毒厉害无比,自己多半会尝受一些奇异的痛苦! 既然如此,哪敢怠慢?立即静守天君,并以所修练的玄功真气,护住心脉! 烧烤片刻,蛇肉渐焦,一片奇香,弥漫室内! 尤其那青黑色的调味酱汁,涂上烧焦的蛇身以后,竟变成一种极为浓郁的桂花香气。 冯多心觉得这桂花香气极为好闻,在深深连嗅几嗅之后,突然皱眉叫道: “白老人家,我丹田之间突然奇痒,仿佛有甚东西在蠕蠕而动!” 白天朴笑道:“冯老弟不必担心,你且略运真气,把在丹田间蠕蠕而动之物,略往上逼,等它到了胸腹之间,便莫再勉强,只静护心脉,一切听任自然好了!” 冯多心自然如言施为,但那种自丹田升到胸腹的奇痒,却因无法搔抓,极难忍受,渐渐满头汗水,并发出呻吟! 好不容易才把那蠕蠕而动之物逼到胸腹之间,室中的桂花香气,也到了极为浓冽的程度! 白天朴突然把手中蛇肉,投入炉火,左手拈着一粒大如龙眼的白色丹丸,右手则取了一柄金钩,向冯多心喝道:“冯老弟,最紧要的时刻到了,你务须尽力守护心脉,并赶紧张开嘴儿!” 这时,冯多心除了奇痒以外,并有一种火辣辣的剧烈疼痛,起自脏腑之间! 外伤好忍,内痛难当,何况还有那种无法抓搔的钻心奇痒!饶他冯多心是条铁铮铮的英雄好汉,也恨不得索性运口气儿,把胸腹脏腑整个震裂,反而来得痛快! 正在此时,白天朴“吧”的一掌,业已击上冯多心后背“脊心穴”的部位! 他左掌中握有灵丹,是用掌骨所击,几乎等于“小天星”的内力,劲道着实不轻,若非冯多心功行深厚,难免连那口护心真气都被击散! 他在痛苦难忍之下,仍未忘却与白天朴互相配合,猛然把嘴一张! 张嘴的动作,恰好与白天朴掌震后心之举配合得恰到好处,冯多心立觉百脉如沸,喉间奇痒,有一片红光,带着七点金星,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这片红光有一半是冯多心的脏腑污血,另一半则是他刚才所服下的那一碗红艳艳的药汁! 痛苦已达极致,冯多心终告晕倒,但在失去知觉之前,他还模模糊糊地觉得眼前有金光电掣,口中并被塞入了什么清香无比的丹药之属! 动荡旋转的天地,渐渐停止安静,脏腑间奇异猛烈的痛苦,也告完全消失。 这种情况,应该是冯多心的内伤已愈,知觉已复! 但当他感觉躺在软绵绵的榻上,正欲睁目坐起之际,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全身,竟仿佛比床榻更软,根本毫无气力。 白天朴站在床前,向冯多心低声说道:“冯老弟莫要急躁,最好等我为你全身按摩一遍后,再复睁目,你能够这么快恢复,已足见资禀太好,是一位内功深厚的罕世英雄,但最少却仍要再休养上三四个时辰,并服我两帖灵药,才可下床走动。” 冯多心已发觉自己四肢如棉,只得乖乖听话,由白天朴替他按摩全身。 白天朴除去按摩以外,并用一种奇热之物,在冯多心全身主要穴道上反复炙烤,那透穴而入的奇热,起初令人难耐,但随后却百脉齐和,舒泰已极! 整整把全身按摩七遍,白天朴才透了一口长气,语音中显得有点疲惫,但却极为高兴地含笑说道:“冯老弟,老朽熬有药汁,如今且去端来给你服用,你可以缓缓睁开双目了。” 话完,起身离榻。 在白天朴说话时,冯多心已经暗提真气,发觉自己虽已病态消失,百脉舒泰,但一口真气,仍无法充分提聚,流转周身。 尤其缓缓睁目之下,仍觉一阵晕眩,不禁使这位盖代英雄,摇头苦笑。 因为冯多心文武全才,对医道也有相当造诣,他知晓这种情况,是自己在元气方面亏损已极,正由白天朴以医道暨灵药双管齐下,才得渐渐复元! 蛊毒未发,提前祛除之下,尚有如此威力,倘若不是玉清师太加以点醒,力促自己早早赶来,则三日后岂不一身功力尽付流水,任凭金冷月随意宰割? 惊心皱眉之际,白天朴已端了一碗奇香的药汁走来,先把冯多心上身扶起,替他在腰背间垫了两个软枕,似知其意地含笑说道:“冯老弟,换了常人,蛊毒纵祛,也须休养上一月半月,元气犹难尽复,但你一来禀赋太好,内功修为极厚,二来又经老朽以珍藏多年的一段极为难得的成形何首乌,配以七种灵药,炖熬了这盅‘八仙聚宝汤’,喝下后,再缓缓运气,把药力导散周身,便差不多可以复原如旧” 冯多心听得这盅药汁竟如此珍贵,便有点不敢张口地苦笑说道:“白老人家,令孙家华老弟也亟须灵药益元,这盅‘八仙聚宝汤’” 白天朴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连连摇头,接口笑道:“冯老弟不要客气,华儿所受的亏损不能与你相比,小孩子正在成长之中,并可用其他药物,暨有从容时间,使他慢慢复原,你则身负除魔卫道的侠义重责,万一再有‘双心魔宫’中的厉害凶邪来此滋事,老弟若功力未复,岂不掣肘,连我祖孙也可能有所不幸!” 一面说话,一面便端着那盅“八仙聚宝汤”,送向冯多心的口边。 冯多心知道这位“瞽目神医”相当热诚直爽,所说全是实言,遂也不再客气,缓缓饮下那盅含有成形何首乌的奇香药汁。 服药之间,目光一扫,瞥见壁间倚有一柄金钩,钩尖并钩着七条长约一寸,尚未全死,仍有点蠕蠕微动的,金黄色的蚕形之物! 喝完药汁,他忍不住向白天朴急急发话,苦笑问道:“白老人家,你那柄金钩尖上所钩住的七条蚕形之物,是否即由我丹田逼出的‘桂花蚕蛊’?” 白天朴点头道:“不错,老朽双目已瞽,又未用手摸过,但也可以猜出它们约莫长有一寸,色呈金黄,冯老弟请注目看看,我猜得可有错么?” 冯多心因适才早就看清,遂毫不迟疑地立即点头说道:“老人家猜得不错,但世间怪异太多,真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像这样巨大的‘桂花蚕蛊’,有七条之多进入冯多心的丹田脏腑,我竟毫不知觉,真是惭愧已极!” 白天朴道:“老弟不要惭愧,这毒蛊厉害之处,便在于起初无形无色,等进入人腹之中,才以你的气血培养它的形态,约莫一日成长一寸,等长到三寸,颜色变成淡黄,便告成形,以你的心肝为食,中蛊之人,大概也就无可侥幸了。” 冯多心听得一头冷汗,又向那形态丑恶的“桂花蚕蛊”看了两眼,皱眉说道:“这等恶毒之物,老人家怎么还不放在炉中,用火焚毁” 话犹未毕,白天朴便接口笑道:“一来,这种毒蛊活力极强,不是普通炉火能毁,二来,我还想把它们派点别的用场” 冯多心诧道:“这种‘桂花蚕蛊’业已被逼出人腹,还还有什么用呢?” 白天朴道:“冯老弟不单有元宵之约,恐怕为了秦盼盼姑娘如谜身份之事,难免于最近期间,会再去金鼎峡,与金冷月周旋一二吧?” 冯多心颔首道:“老人家说得不错,但” 白天朴笑道:“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又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弟虽技艺出众,侠胆如天,但对于看不见、摸不着、嗅不出的苗疆恶蛊,恐怕仍非人力能防,有点头痛!” 冯多心何等聪明,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扬眉问道:“老人家是要利用金钩钩尖上的那七条‘桂花蚕’,炼成什么克制毒虫的特殊灵药么?” 白天朴摇头道:“事先克盅制蛊太难,除了一二样罕世难见的天生神物之外,人力无法办到,但既有这七条恶蛊可以利用,老朽或许能以‘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原理,替冯老弟炼成一条防身带,使你贴肉束在腰间” 冯多心插口问道:“是不是有此带在身,那些歹毒恶盎即不敢接近?” 白天朴笑道:“生蛊怎会惧怕死蛊?故而不是蛊不敢近,而是蛊一近身,老弟便会从贴肉所束的防身带上,获得一种特异的感应,能快点立加防范!” 冯多心喜道:“多谢,多谢,冯多心再向白老人家请教防范毒蛊之道。” 白天朴含笑说道:“毒蛊只能由口鼻之间侵入人体,老弟身临险境,对于任何饮食均该小心,故而对方多半是会令人从鼻孔吸入,老弟只消于感觉贴肉所束的防身带上有了特殊反应,立运本身真火封住进路,或是暂时摒息,便令对方难施歹毒暗算了!” 说完取出一只小小的红色玉瓶,递向冯多心道:“老弟,这玉瓶之中共有十二粒‘龙涎解毒丹’,除了对恶蛊无效之外,能祛解其他百毒,老弟带在身边,不单在必要时足以防身,并可救人济世!” 冯多心接过小玉瓶,目注白天朴,以一种极为感激的语音说道:“老人家所赐太厚” 白天朴轻拍冯多心来接玉瓶的手背笑道:“老弟不必在意,我不过请你代我行道而已,老弟快略运真气,把所服‘八仙聚宝汤’的药力催散,流转周身,人才可以复原,你且好好运功,老朽去弄那条防身带了。” 语毕,下榻,取起那柄金钩,便自走往隔室。 冯多心再提真气,觉得这回已可缓缓运功。 他是大行家,稍一调气行功,便知自己目前虽然尚需催散药力,流转脏腑周身之后,才会复原,但内力真气方面,却不单没有减弱,反有增强的现象! 这当然是由于所服成形何首乌之功,换句话说,也就是白天朴对自己所施太厚! 江湖人物,讲究的便是受人点滴,报以涌泉,冯多心侠骨天生,他怎会不起衔恩答报的意念! 他觉得白天朴既然只有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则最好的答报方法,便是对他孙儿白家华好好成全成全。 自己适才替他拍通穴道之时,发现此子根骨颇佳,自己除了把本身绝艺悉心相传以外,甚至可助白家华获得一笔罕世宝藏,使他实现他人不可成就的丰功伟业,傲视后辈!这种意念,一起即灭! 不是冯多心有所反悔,而是他一念既萌,终生必践,但目前他不能分心,他要先顾自己,他必须尽摒百虑,导气流身,把所服“八仙聚宝汤”的药力,迅速而平均地输送到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的每一部位! 神凝,归紫府,气顺,纳丹田,这是行功完毕的最后步骤。 在这个把时辰的吐纳之后,冯多心不仅人已完全复原,连他先前那副潦倒江湖的憔悴容光,也为之焕发不少! 就在他面含微笑地离榻起身之际,白天朴也脸上神色微含忧虑,手持一条宽约数寸的丝带,走入室内。 他看不见冯多心容光焕发的情况,冯多心却看得见他脸上的神色,不禁讶然问道:“白老人家为何双眉皱锁?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白天朴未答冯多心所问,竟从忧郁之中展颜笑道:“从老弟的语音之中,业已听出你耗损补复,真元已沛,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由老朽为你再复细诊一次脉象为妥。” 冯多心虽知自己已完全复原,无须再诊,但不愿拂逆白天朴一片关切的情意,遂仍伸出左手,任由他在“寸关尺”上,细诊脉象。 果然,白天朴诊完脉象之后,向冯多心含笑说道:“恭喜冯老弟,你的丹田隐患,心腹之疾,已告解祛,从此以后,可以毫无顾忌,放开手儿,与金冷月等万恶邪魔尽量周旋,维护正义了!”话完,把那条宽约数寸,长约数丈的丝带递过 冯多心称谢接过,但是才一入手,便自大吃一惊,目注白天朴说道:“白老人家,这这条防身丝带似似乎不是凡物?” 白天朴笑道:“老弟真是大行家,此带乃以人发、野蚕丝暨风磨铜细丝综合所制,老朽又将焙成细灰的无毒蛊粉贮入,老弟缠在身上,只要无形毒蛊近身三尺,便会立生反应,使老弟及时防御”冯多心失声道:“何止防身?这是一条宝带,连刀剑暗器暨歹毒掌力,均可一齐防护了!” 白天朴笑道:“老弟不要在意,白天朴是瞽目遗世之人,要此无用,赠送老弟,正合‘宝剑赠烈士’之理,此带够长,老弟可斜肩缠佩,可把双肩暨前后心主要穴道完全护住!” 冯多心因决心以把白家华培植成下一代武林英豪的领袖人物为报,遂也不多说甚感谢之语,遵照白天朴的指点,脱去外衣,把这条防身宝带,贴肉仔细缠好! 处理停当,穿回外衣之际,冯多心方发现对面榻上已空,遂含笑问道: “家华老弟已从黑甜梦回,完全恢复了么?” 白天朴的老脸之上,突又闪现出忧郁的神情,点头说道:“华儿在一个时辰以前便自苏醒复原,我命他到前村沽酒,款待老弟”话方至此,冯多心便摇手笑道:“老人家不必客气,赶快设法把令孙唤回,我发现家华老弟资禀极好,根骨不凡,想传他几招不算太俗的防身手法。” 白天朴道:“老弟所传,定是罕世绝艺,华儿有此福缘,白天朴感激不已,也高兴万分!但今今日不便” 这位“瞽目神医”完全在克制情感,佯为欢笑,但说到“但今今日不便”之际,仍然克制不住,有点语不成声!冯多心早就心中怀疑,见状之下,不由大惊,双手抓往白天朴的肩头问道:“老人家为何如此?难道令孙家华老弟又出了什么差错?” 白天朴知道自己克制不住,露了马脚,无法再隐瞒,只得长叹一声,苦笑答道:“华儿不知何来这多魔劫?刚刚仰仗老弟的神功内力,自‘绝脉搜魂手’下侥幸无恙,却又落入另一魔掌!”冯多心皱眉道:“落入另一魔掌,老人家此话怎讲?” 白天朴摇头一叹,探手取出一面木制令牌,递向冯多心。冯多心接过细看,只见这令牌一面刻着一个狰狞鬼头,另一面则用刀刻划出“欲救爱孙,须献活宝,今夜三更,落魂崖会”等字样。 他看完之后,向白天朴说道:“白老人家,这木牌之上写着” 白天朴摇手道:“对方知我目瞽,故而以刀镌木,我已摸出是‘欲救爱孙,须献活宝,今夜三更,落魂崖会’等语”冯多心等不及地问道:“此牌何来?‘活宝’二字怎解?‘落魂崖’又在何处?” 语毕,又觉自己问得太急,向白天朴歉然笑道:“老人家请放心定神,慢慢回答,冯多心功力已复,只要对方订有约会时地,我担保必可将家华老弟无恙救回!” 白天朴道:“我命华儿为老弟到前村沽酒不久,已把七条‘桂花蚕蛊’焙成细粉,装入那条尚具防身妙用的丝带之内,但刚刚功成,耳边突闻有人以‘蚁语传声’功力,叫我出屋” 冯多心问:“蚁语传声?” 白天朴颔首道:“不错,这是我多年来第二次所遇的上乘内家神功,第一次便是老弟在要我接那‘双心魔令’时所发。” 冯多心皱眉道:“对方能用‘蚁语传声’,足见功力不俗!” 白天朴苦笑道:“‘修罗牌’威震八荒,它的主人当然是与‘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不相上下的一流凶邪,但不知这些魔头,为何突然都会找上我了?” 这“修罗牌”三字,把冯多心听得一怔,两道眼神又自然而然地向那木牌投注! 白天朴道:“老朽闻得传声,赶到屋前。这方‘修罗牌’已凌空飞来” 冯多心听他一再强调“修罗牌”,遂向白天朴皱眉问道:“这面木牌就是武林中不常出现,但却被视为七大凶物之一的‘追魂夺魄修罗牌’么?” 白天朴道:“镌有痕迹之物,老朽一摸便知,否则,我双目已瞽,无法辨识,冯老弟请看一看,这木牌所镌鬼头的双眉之间,是否有块极小极小之方形血印?” 冯多心起先未曾注意,此时经白天朴提醒,才发现那狰狞恶鬼的眉心部位,果然有颗芝麻大小的红印,印上并似还有细逾针尖的隐约字迹。 目力极强,细心辨认之下,看出那四个针尖大的篆字是“修罗之天”。 一面辨认,一面从口中把“修罗之天”四字念了出来,白天朴听得苦笑问道:“老弟竟连血印印文都辨认出来了么?‘血印三煞’共称‘天人无相’,这‘修罗之天’是‘修罗方士’邹亮的追魂铃记,看来华儿落在这万恶魔头手中,再难侥幸的了!” 冯多心剑眉一挑,目闪神光,冷哼一声,说道:“老人家不要担心,慢说一个‘修罗方士’邹亮,就是他们‘天人无相’等‘血印三煞’一齐来,冯多心也无所惧,我担保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白家华老弟就是” 语音略顿,又道:“老人家,这‘修罗牌’上所镌‘欲救爱孙,须献活宝’字样中的‘活宝’二字,是指何物?莫非老人家是匹夫无罪,怀璧招灾” 白天朴接口叹道:“所谓‘活宝’就是指业已给老弟煎服的那段成形何首乌,江湖中以讹传讹,说老朽拥有这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人间至宝,殊不知老朽昔年于黄山得宝之时,这成形何首乌已遭大劫,有了残缺,只被我用尽方法保留一段,仍不免灵效稍逊,不然,老弟被恶蛊所耗真元,一服即可补足,哪里还用得着这长时间运功调气呢?” 冯多心听得这所谓“活宝”,已被自己吃掉,不禁面带愧色,皱眉问道: “那‘修罗方士’邹亮,要老人家于今夜三更,与他在落魂崖相会,但不知” 话犹未了,白天朴便手指窗外,向冯多心接口说道:“冯老弟请看,窗外西北方,一峰独秀,高出群峦的,便是落魂崖!但邹亮未曾指明会面之处,是在崖脚?抑或崖顶?” 冯多心笑道:“那不要紧,我便从崖脚搜到崖顶,也用不了半个更次” 他口中虽在含笑说话,却悄悄取了几上一只药碗,化为一道白光,“呼” 然脱手,飞向门外! “阿弥陀佛!” 门外庭院之中,响起一声清宏的佛号,有人发话说道:“白大神医,你尚未望闻问切,为何遽断病情,换个寻常之人,真还挨不起你这一药碗呢!” 白天朴方自一怔,冯多心已听出来人竟是“烟雨庵主”,不禁“哎呀” 一声,苦笑说道:“原来是庵主佛驾,赶快请进,并请宽恕冯多心误会得罪! 我以为来人不是‘双心魔姬’呼延楚楚的魔徒,便是‘修罗方士’邹亮的门下!” 玉清师太走进茅屋,手中还拿着冯多心飞掷出去的那只药碗,目注冯多心,含笑说道:“原来是冯施主所施为,怪不得这只药碗上所蕴真力奇强,贫尼才一接在手中,便被震得退了两步!” 冯多心俊脸微红,设法解嘲地偏过脸儿,向白天朴引介道:“白老人家,来人便是以一柄‘涤尘玄拂’,威震江南的‘烟雨庵主’” 白天朴抱拳恭身道:“老朽白天朴,恭迎庵主佛驾!” 冯多心又向玉清师太引介道:“这位白老人家,就是在下在商山翠眉峰顶,向庵主提过的‘瞽目神医’白杖翁!” 玉清师太合什当胸道:“白大神医——在抱,妙手仁心,普救世人,深合我佛慈悲之旨,贫尼无限敬佩!” 白天朴苦笑道:“庵主莫加谬赞,白天朴因双目均瞽,逃世课孙,已久断江湖恩怨,但那般恶煞凶神,却仍然放我不过” 玉清师太闻得此语,又想起进门时冯多心口内之言,遂向他讶然问道: “刚才冯施主曾怀疑我是‘双心魔姬’呼延楚楚或‘修罗方士’邹亮的门下,如今白老人家又有魔扰之言,难道你才到此间,便又与‘天外三魔’暨‘血印三煞’结了梁子?” 冯多心在一旁截口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先请教庵主为何这快便到,难道已把秦盼盼姑娘的可疑身份,暨她究竟受了金冷月的何种挟持,深查清楚了么?” 玉清师太双眉微蹙,向冯多心摇了摇头,脸色沉重地说道:“此事又有复杂变化,我们坐下细说,总而言之,武林中风波隐隐,必有一场极大血腥的了!” 白天朴闻言,慌忙揖客就坐。 玉清师太人虽就座并品饮白天朴所斟来敬客的香茗,但两道眼神,却一直凝注在冯多心的脸上。 冯多心会意笑道:“庵主放心,在下所中的是苗疆盅毒中最厉害的‘桂花蚕蛊’,对真元内力,亏损极大,但在白老人家神医妙技之下,又蒙赐服了一段罕世灵药成形何首乌,已告完全复原,并反受益不浅!” 玉清师太闻言,脸上神色方弛,向白天朴合掌一拜道:“武林重劫将临,冯施主英年侠骨,绝艺高怀,可能一身系江湖安危、正邪气运!白老人家助他化危消灾,贫尼亦当致谢!” 白天朴窘得连连拱手,陪笑说道:“庵主说哪里话来,白天朴残疾之人,行动不便,对于共扶正气的江湖职责,疏欠已久!何况我为冯老弟效劳一事,只是报恩,庵主若加谬赞,便令我老瞎子惭愧无地了!” 玉清师太说道:“报恩?” 冯多心不等她往下再问,便赶紧把自己到了龙驹寨后的一切遭遇,向这位江南侠尼细说一遍。 玉清师太听完问道:“冯施主对于今夜落魂崖之约,打算怎样应付?” 冯多心道:“我打算由白老人家明面赴约,我则暗中潜伏,先设法把白家华老弟救出魔掌,再和‘修罗方士’邹亮,放手一搏!” 玉清师太一面静听冯多心说话,一面却不住摇头。 冯多心见状诧道:“庵主是认为此计不妥?” 玉清师太嗯了一声,目注冯多心,向他正色说道:“这方法对付别的凶邪可以,对付‘修罗方士’邹亮却不行” 冯多心毕竟年龄不大,在心性沉静的修为方面,未能炉火纯青,闻言双眉一挑,接口问道:“邹亮又便怎样?他有通天彻地之能,鬼神不测之妙?” 玉清师太向他摇手笑道:“冯老弟莫要恼火,‘修罗方士’邹亮修为与贫尼相若,不配称有‘通天彻地之能,鬼神不测之妙’这两句赞语,移赠冯施主还差不多,贫尼所说不能以常计对他之意,是指邹亮身份不同,他是‘血印三煞’之一!’” 说至此处,见冯多心剑眉又剔,知晓应加解释,遂笑了一笑又道:“‘血印三煞’个个阴损异常,手段毒辣,白家华老弟既已落在他的手中,我怕邹亮会先替他盖上一方血印!” 白天朴听得全身一震,所擎的茶盅竟失手坠地,皱眉叫道:“哎呀!庵主的这种推测,多半极为正确,看来我们对营救华儿之事,不能鲁莽,必须妥为研议!” 冯多心不是徒逞意气之心,听出他们话外有话,不禁俊脸微红问道:“被盖‘血印’,有何伤损忌惮?我不曾会过‘血印三煞’,对他们有点陌生,尚请庵主与白老人家明教!” 玉清师太叹道:“‘血印三煞’师承同源,就是以这种极为歹毒的‘修罗血印’,威震江湖!凡属被他们盖了‘血印’之人,便受奇异控制,随时都可在对方一亮‘修罗牌’,高呼‘追魂夺魄’之下,立告肝肠寸裂,口喷黑血惨死!” 说至此处,转过面来,向白天朴含笑问道:“白老人家,贫尼说得可对?” 白天朴苦笑答道:“老朽也未会过什么‘天人无相’的‘血印三煞’,但所闻江湖传言,却与庵主所说毫无二致!” 冯多心剑眉微轩,在一旁低哼一声,接口说道:“原来庵主与白老人家并未亲眼见过这种‘亮牌夺命,一喝追魂’的奇异杀人手段,只是听得一些江湖传言” 玉清师太笑道:“江湖传言虽然每多谬误,不可深信,但因当事人白家华老弟是白氏门中唯一根苗,遂又不能不信,因为万一有所遗憾,却不是冯施主或贫尼担当得起!” 白天朴长叹一声道:“生死有命,祸福在天,为了替武林同道荡涤邪魔,白家绝嗣,又有何惜?庵主与冯老弟请放心施为,能歼巨魔最好,不必为华儿安全而受掣肘了!” 在玉清师太与白天朴相继发话时,冯多心则在深聚双眉,苦苦思索! 如今,他双眉一挑,从目中朗射神光,对白天朴高声叫道:“白老人家望安,我绝不会鲁莽从事,白家华老弟若是有甚三长两短,冯多心誓必死在他的前面!” 白天朴道:“老弟言重” 一语方出,冯多心已有点情急地目注玉清师太,问道:“此刻天尚未黑,距离三更还早,庵主可否把金鼎峡内发生了什么复杂变化,先行告我?” 玉清师太点头道:“当然我要奉告,贫尼因关切冯施主身中毒盅,不知求医之事是否如愿,亟于赶来照应,遂于与冯施主分别后不久,便翻越千寻峭壁,进入金鼎峡中!” 冯多心道:“庵主一身绝艺,金鼎峡纵然倚仗山川形势,并加人工布置,也无法阻拦佛驾!” 玉清师太道:“翻越峭壁,虽极艰难,但却不是白辛苦,贫尼居然发现了秦盼盼与金冷月的秘密关系!” 冯多心对秦盼盼相当关心,一闻此言,便自急急问道:“秦盼盼究竟受了金冷月什么样的恶毒控制?” 玉清师太摇头道:“一点都不恶毒,她们两人亲昵已极,竟似有些同性相恋的畸形变态光景!” 这几句话儿,委实有点大出冯多心的意料,只听得他皱眉发怔! 玉清师太合什当胸,念了一声佛号,双眉微蹙说道:“秦盼盼与金冷月的关系已无耻荒淫到了不堪描述的地步,竟使贫尼大动嗔念杀心,当时我因机缘凑巧,是在十丈以外的一株古木梢头,遥见室中淫秘,真想暗暗逼近,飞身从她们荒淫得忘记关闭的一扇天窗中扑入,将两个淫娃,一齐诛戮” 冯多心长叹一声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谚,委实不差!根据翠眉峰顶的一席深谈,那秦盼盼似乎颇为贞娴,谁知竟如此淫荡无耻?此事如非庵主亲眼目睹,冯多心真还不敢相信的呢!” 玉清师太颔首道:“贫尼的心中感触,起初与冯施主相同,几乎疑心眼花,不信所见,但等我看见另外一件事儿后,才另有特别想法!” 冯多心急急问道:“庵主还看见了什么事儿?” 玉清师太道:“就在贫尼忍怒不住,欲待有所行动之时,突然看见有个男子,闯入了秦金二女淫戏的秘室之中!” 冯多心说道:“她们正在作那不可告人之事,怎会有人闯入,揭破丑相?” 白天朴一旁说道:“那男子多半是金冷月的面首,或是和秦盼盼有甚特殊亲密关系!” 玉清师太道:“我也是这样想法,但那男子太以冒失,等他一见室中情景,正想回避,秦盼盼竟向枕边探手连挥,发出七柄小剑,咽喉一剑,左右臂各中一剑,左右腿各中两剑,生生被分尸七块!” 冯多心骇然道:“秦盼盼竟如此狠毒?” 玉清师太道:“何止如此!她还叫来侍女,吩咐把那男子的心儿挖出,腌存起来,等挖得冯施主的心儿后,好好炖上一锅‘七星伴月羹’呢!” 冯多心吃惊道:“秦盼盼想挖我的心儿?” 玉清师太点头道:“幸而我按兵不动,未露声息,才听得她们密语,金冷月因冯施主功力太高,怀疑你就是名震八荒的‘孤星俊客’,要秦盼盼假扮另外一人,引你上钩,她们若能挖得‘孤星俊客’之心,何愁不傲视武林,使正邪群豪为之慑服!” 冯多心对金冷月等怀疑自己是“孤星俊客”之事,未予理会,只是苦笑一声,目注玉清师太问道:“庵主可知金冷月要秦盼盼假扮什么人的身份?” 玉清师太道:“她们未曾说明,但贫尼根据前后所见所闻,却有了一种相当大胆的玄奇推想” 白天朴突然笑道:“庵主且慢说出,你且将所推测金冷月要秦盼盼假扮之人的身份写在掌心之中,再请冯老弟看看我们的思路是否一致?” 说完,两管笔儿,在掌心中写了数字,便向玉清师太递去。 冯多心等玉清师太写完,摇首叫道:“白老人家与庵主请且慢揭示,我也有一种大胆假设,不妨参加一份,看看是否会三人同心?” 等他写完,三人便同时展开手掌。 白天朴是有目难睹,冯多心与玉清师太都看得同时呀了一声 白天朴听得他们失声惊奇,遂猜出究竟,含笑问道:“庵主,冯老弟,我们三人是否都在掌心之中,写了‘秦盼盼’三字?” 冯多心叹道:“一点不错,如今我要把我心中所作的大胆假设说出,请白老人家和庵主加以修正,大概就会和事实相距不远的了!” 白天朴道:“老弟请讲,我们既然三人所写的相同,可见思路一致,老弟所作大胆假设,与庵主和我心中所料,大概也相去不远的了!” 冯多心道:“首先,要假设一桩重要的原则,就是由于那黑衣女子行为心性前后不同,我认为有一真一假,两个‘七杀凶魂’秦盼盼” 玉清师太嗯了一声,点头道:“关于这点原则,虽然尚未经小心求证,却大概已是不争事实” 冯多心又道:“至于真假之别,则冯多心在翠眉峰顶所会,以及庵主第一次明入金鼎峡所见的黑衣女子,大概是假的秦盼盼,庵主第二次暗入金鼎峡所见的淫贱狠毒之人,则是真牌实货的秦盼盼” 玉清师太问道:“冯施主这真假之判的着眼点,是不是‘七杀凶魂’四字?” 冯多心应声道:“我认为盛名虽然必非幸致,凶名必也不会来得毫无理由?‘七杀凶魂’之号,委实太恶太凶,而我在那黑衣女子的脸上身上,却看不出丝毫凶恶杀气?” 白天朴笑道:“老朽虽未会过这位神秘的黑衣姑娘,可也同意冯老弟的真假之判!” 冯多心说道:“我认为假秦盼盼是位身怀绝艺,并有伤心恨事、意欲遁世的侠女,而商山金鼎峡,则是那真秦盼盼所创之基业” 玉清师太与白天朴一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冯多心的推断。 冯多心继续说道:“我猜想,可能是假秦盼盼在某个机会中,制服了真秦盼盼,但却想不透她为何不将真秦盼盼诛戮,只把她拘禁起来,而又冒用那并不光彩的‘七杀凶魂’的身份?” 白天朴插口向玉清师太问道:“庵主第二次暗入金鼎峡,与翠眉峰顶所见的黑衣姑娘,像是不像?” 玉清师太道:“像,像,在容貌身材方面,几乎完全相像,但在举止气韵方面,可能有难以形容的极小差别!” 冯多心是一点便透的绝顶聪明人物,闻言之下,目注白天朴道:“白老人家莫非认为真假秦盼盼之间有甚亲属关系,甚至于彼此是孪生姐妹?” 白天朴笑道:“庵主与冯老弟认不认为有此可能?” 玉清师太道:“当然大有可能,这种假设,对于她们二人为何形容酷似,以及假秦盼盼制住真秦盼盼,而又保留不杀等节,均有合理解释,只是尚不明白为何要冒用身份而已?” 白天朴道:“庵主,我们不要搅乱了冯老弟的智珠,冯老弟请说下去。 冯多心端起几上香茗,喝了两口,剑眉复扬,缓缓说道:“金冷月可能是真秦盼盼的淫邪密友,一丘之貉,她来访后发现其中蹊跷,遂以毒辣之物,暗制假秦盼盼,逼问真秦盼盼下落,‘金鼎峡主’便又由假秦盼盼转为金冷月,而这用来暗中制人的毒物,可能与我所中的‘桂花蚕蛊’属于同一路数” 玉清师太道:“这种推想必近事实,冯施主请再抒高见。” 冯多心苦笑道:“我认为毛病可能就出在翠眉峰之约!当假秦盼盼在峰顶对我叙说那段‘马肉’的故事之际,囚于秘处的真秦盼盼定然被金冷月救出,这两个凶淫腻友既已相会,假秦盼盼回峡后,不是被害,便是反被囚禁,而庵主也就有那种不堪入目的见闻了!” 玉清师太赞道:“冯施主析理入微,推断必与事实不会有多大出入” 冯多心叹道:“假秦盼盼等于被我所害,令冯多心此心难安,我于少时前往落魂崖,营救白老人家的爱孙家华老弟脱离魔掌之后,便立即赶赴金鼎峡,为她尽力,但望这位姑娘不要有甚太大灾厄才好” 玉清师太笑道:“从贫尼一明一暗,两人金鼎峡所见的金冷月的态度看来,她对假秦盼盼可能还不会过早地下甚毒手,换句话说,也就是那位假秦盼盼姑娘,定然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冯多心叹道:“庵主的话虽不错,但‘七杀凶魂’秦盼盼已毒若豺狼,金冷月似比豺狼更狠!假秦盼盼姑娘落在这种凶邪人物手中,教人怎能安心,必须及早予以抢救” 说至此处,抬头一望天光,剑眉双扬,向白天朴说道:“天色业已入夜,我们该去落魂崖了,白老人家还要不要作什么准备?” 白天朴一扬手中所拄的白木明杖,苦笑两声,摇头答道:“若在平时,老朽纵竭尽生平所能,也不是‘修罗方士’邹亮的十招之敌,但今夜有了冯老弟和庵主暗助,大概一杖随身已足,用不着另作准备的了!” 玉清师太听白天朴这样说法,便一面举步走向屋外,一面对冯多心笑道: “冯施主对于从‘修罗方士’邹亮手中抢救白老人家爱孙之事,是否胸有成竹?” 冯多心道:“成竹虽不敢言,但我对那凶恶得震慑江湖的‘修罗血印’,却有一种比较特殊的看法!” 白天朴道:“冯老弟有何高见?” 冯多心道:“我不信邪,不相信江湖传言被盖血印之人,一被举起‘修罗牌’,高呼‘追魂夺魄’咒语,便会口喷黑血惨死” 玉清师太在一旁念了声“阿弥陀佛”,接口说道:“此事听来虽觉有点邪异,但江湖中被害人物不少,似有事实为证” 冯多心摇头冷笑,截断玉清师太的话头,目闪神光说道:“我认为这些事实不足为证,那些‘修罗牌’,‘追魂夺魄’咒语,全是故作玄奇的障眼法儿,实则被盖血印之人,只是中了某种特制的剧毒,口喷黑血惨死的现象,也只是被修罗门下心狠手辣地引发毒力而已!” 白天朴听得重重一顿手中所拄的白木明杖,连连点头说道:“高明,高明,老朽对于冯老弟这种独特推断,完全同意!” 冯多心说道:“故而,我应付‘修罗方士’邹亮之策,是兵分三路,白老人家明面独自赴约,尽量与邹亮用言词拖延,庵主暗中维护白老人家安全,非必要时,不可出手,我则侦察白家华老弟的下落,并设法救其脱离魔掌” 玉清师太笑道:“贫尼敬遵将令,但冯施主出手之际,务宜迅疾小心,安全第一” 冯多心点头道:“庵主与白老人家放心,我绝对不会鲁莽,必先以闪电手法,护住白家华老弟的三元大穴,使任何毒力暂难攻心,同时并把白老人家所赐‘龙涎解毒丹’喂他服上两粒,再立即交给白老人家细心诊治!” 白天朴心中大喜,白果眼不住连翻,语音微颤说道:“多谢,多谢,冯老弟如此作法,定可救回华儿的一条小命!” 冯多心趁此机会,目注白天朴,一抱双拳,含笑说道:“白老人家,当着玉清庵主,我要向你提出一项请求!” 白天朴一怔道:“冯老弟怎又客气起来?我们已是道义之交,不论你有何差遣,白天朴可效劳时,无不尽力!” 冯多心笑道:“武林中重宝易得,美质难求,令孙白家华老弟根骨绝佳,冯多心年轻技浅,不敢忝颜收徒,只想请白老人家允许家华老弟从我游侠十年” 玉清师太听至此处,不禁含笑叫道:“白老人家,令孙福缘太好,冯老弟一身绝艺,迈俗超凡,贫尼自叹难望其项背!明师也好,益友也好,令孙之必能于年轻一辈中独秀群伦,已可想见的了” 白天朴一把拉住冯多心的手儿,感激得失声说道:“冯老弟,你 你” 冯多心含笑道:“这是小事,老人家无须激动,落魂崖已不在远,冯多心暂且告别,伺机救人,老人家的安全则由庵主在暗中保护!” 语音甫落,人影已横飞八丈,带着轻微声息,投入林中! 其实,以冯多心的功力,根本不会有什么声息,这是他故意使白天朴听听自己的“移形缩地”绝乘轻功,才比较宽心,深信有从“血印三煞”手下救出他爱孙之力! 玉清师太赞道:“冯施主真是一位绝代奇人,我认为秦盼盼与金冷月所料不差,他极可能就是‘孤星、冷月、寒霜’中的‘孤星俊客’” 语音微顿,侧首向白天朴笑道:“暂时隐藏实力,较易应付对方,白老人家请按照冯施主的预计,尽量与‘修罗方士’邹亮以言语纠缠拖延,贫尼隐身在侧,不会离你左右!” 这位江南侠尼于语音一住之后,也自缁衣微飘,悄然隐去! “血印三煞”的凶名太甚,换在平时,白天朴以曾目残躯,浊对大敌,难免不心中估! 但此时既对爱孙白家华的安危关切过甚,又知有声名可与“修罗方士” 邹亮相埒的江南侠尼玉清师太,以及另一位仿佛比玉清师太更为高明的冯多心为助,他也就毫无怯惧顾虑,缓缓策杖前行。 落魂崖,顾名思义,己可知是一处极为险峻的所在。 但白天朴对于所居左近的地势太熟,几乎不甚费力,便到了一举刺天、上丰下削、宛如一枚绝大菌蕈的落魂崖下。 陡然间,崖下深林中闪出了一条人影,是个身着玄色劲装、面目阴险的少年,向白天朴沉声喝道:“你就是被称为当世第一神医的白老瞎子?” 白天朴手扶白色木杖,止步卓立,低哼了一声,冷然答道:“白天朴不敢当当世第一神医之称,但我这老瞎子的招牌却挂在脸上,已有多年了!” 语音顿处,把白果眼翻了一翻,又向那玄衣少年问道:“修罗牌共分‘天人无相’三种,但不知对我老瞎子飞牌相召的,是哪一位?” 玄衣少年肃立恭身,朗声答道:“家师’修罗之天’” 这是白天朴精细之处,因为他双目皆瞽,只能摸出“修罗牌”背后所镌的字迹,却无法辨认鬼头眉心正中那颗“修罗血印“的印文字样。 假如不加询问,直指对方是“修罗方士”邹亮,即不啻告知对方,自己有人相助,并可能对冯多心抢救爱孙白家华之事,有所影响! 故而,他在一听玄衣少年报出字号之后,更佯作吃惊,退了半步,扶杖失声问道:“竟竟是‘修罗之天’么?尊尊师邹真人何在?” 玄衣少年转过脸儿,面对深林,抱拳恭身,朗声说道:“邬龙恭请恩师,白老瞎子已到,他是孤身赴约!” 深林之中,有人冷冷哼了一声,跟着便起了“——”的步履声息。 转眼间,由四个妖媚的玄衣少女,抬出了一乘软轿,轿上坐的是个五络长须飘拂、看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约莫五十来岁的青袍道人。 白天朴神情凝肃地扶杖倾身,像是以盲人特具的奇强听力,用耳代目,侦查情况。 软轿上的青袍道人微微一笑道:“白大神医,你不必听了,从林中走出的,轿上轿下,共是五人,没有你孙儿白家华在内。” 白天朴因受冯多心嘱咐,故意设法拖延,遂面对青袍道人,皱眉问道: “尊驾就是位居‘血印三煞’之一、名震天下的‘修罗方士’邹亮邹真人么?” 青袍道人颔首道:“不错,以我的身份,本不应用如此手段,但我对那成形何首乌需要太切,又知白大神医性情极傲,除了用你爱孙要胁外,定难如愿,遂也只好略微权宜变通的了!” 白天朴道:“邹真人,你既要以人易物,却为何不把我孙儿带来?” 邹亮笑道:“谁说我不曾带来?只不过邹亮作事,一向稳妥,我担心白大神医不太老实,于是把白家华老弟放在一个别人无法抢救的特殊所在!” 白天朴脸上的神色突然一变,语音微顿,向邹亮问道:“邹真人,你 你你把我那白家华孙儿,究竟放放在何处? 邹亮笑道:“白大神医久居此间,对此地形势应极熟悉,你不妨猜上一猜,这落魂崖的什么所在最不容易被人抢救?” 白天朴一来想照冯多心的指点尽量拖延,二来也真想揣测爱孙白家华,今在何处遂紧皱双眉,苦苦思索! 邹亮笑道:“白大神医若嫌范围太广,我便命人把白家华弄出一点声音,让你听上一听,由来盲人听力特聪,或许” 话犹未了,白太朴双眉一挑,截断邹亮的话头,失声问道:“邹真人,莫莫非你把我白家华孙儿吊在落魂崖菌状崖顶的落魂粱下?” 此语一出,连藏在暗中,意欲维护白天朴安全的玉清师太都双目凝光,向那落魂崖顶看去。 时届三更,天色极暗,何况那崖顶更上丰下锐,遮蔽了星月之光,常人根本无法在一片墨黑之中,看见什么! 但玉清师太功力既高,又练过佛家慧眼,仍看出崖顶菌蕈之下,果有一道奇险的石梁,并有条瘦小的人影,晃晃悠悠的,被人吊在梁下! 邹亮阴笑两声,说道:“白大神医果然目瞽心灵,猜得丝毫不错,我把白家华吊在落魂梁下,寻常人绝难抢救,即令来了什么动地惊天的绝代奇客,我也可随时发出号令,在他尚未扑上落魂梁之际,先把白家华一箭穿心!” 白天朴连摇双手,失声叫道:“邹真人有话好讲,千万不可骤下杀手!” 邹亮谲笑道:“我本来就意在夺宝,不想伤人!但不知白大神医把我所企求之物带来了么?” 白天朴道:“邹真人是指我那只成形何首乌么?” 邹亮道:“不错,我对成形何首乌需用甚急,一时又无法在名山大川中苦苦搜寻,故于闻得白大神医蓄有此物后,只好把脑筋动到你的头上!白兄只要见赐,不单令孙白家华老弟立告安然自由,邹亮并愿另外予以份量极重的相当补偿!否则,倘我埋伏暗处的弓弦一响,令孙不是利箭穿心,也会被射断绳索,从落魂梁下的百丈高空,飞坠地面,必将粉身碎骨的了!” 白天朴深悉当地形势,知道爱孙既被吊在落魂粱下,冯多心纵有通天本领,亦难抢救,不禁把颗满具希望的心儿,顿时冷了一半 但他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关切过深,虽已明知绝望,仍尽量遵从冯多心所嘱,顺着邹亮的语气,设法拖延时间,接着问道:“邹真人准备给我什么样份量极重的相当补偿?” 邹亮笑道:“我知道白兄不是天生瞽目,而是多年前被仇家暗害,故而准备为你走趟东海‘离珠仙岛’,求取‘光明珠’,加上几滴‘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或许可使你瞽目重光,再见天日?” 白天朴见已等待多时,冯多心仍无出手的迹象,遂以为已然绝望,觉得不必再拖,苦笑一声说道:“邹真人为我东海求珠的盛情,白天朴极为感激,可惜却无法领受” 邹亮微愕道:“莫非白大神医还嫌这种东海求珠的补偿太轻? 白天朴摇头道:“不是嫌轻,而是我无法把成形何首乌送给邹真” “邹真人”的“人”字尚未出口,邹亮便意含不悦地沉声问道:“白大神医是轻视令孙生死?还是江湖传闻失实,你根本就未获得什么成形何首乌?” 白天朴叹道:“我祖孙俩相依为命,怎会对华儿的生死漠不关心?江湖传言,也有其事,只不过获得那成形何首乌时,它已遭劫运,有了残损,而被我勉强保存的一段灵根,又被我于不久之前救人用去” 邹亮皱眉听完,意似有所不信,嘴角一撇,狞笑问道:“竟有这等巧事? 在我刚刚需索之际,你就刚刚用掉!” 白天朴苦笑道:“老朽生平不惯说谎话,所说的全是实情,否则,我便否认这江湖传言,岂不推得更干净?” 邹亮目中凶芒一闪,厉声喝道:“白天朴,你好大的狗胆,‘血印三煞’是何等身份!在我面前,怎容你巧言推托,敬酒既然不吃,便只好让你吃罚酒了!” 话完,侧顾侍立于软轿之旁的玄衣少年邬龙,冷然喝道:“龙儿,你去把这不识抬举的老瞎子先断一臂,然后再让他听听与他相依为命的白家华小孽种是怎样呼号凄厉地惨被一箭穿心!” 玄衣少年邬龙向邹亮躬身一礼,探腰撤出一柄“弧形剑”来,拔身数丈高空,威势极强,向白天朴倒扑飞降! 白天朴足下微退,不丁不八地站稳子午,手横白木明杖,听风辨位,准备接招。 就在此时,嵯峨乱石中,响起一声“阿弥陀佛”,有人发话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再若不知进退,贫尼便要开杀戒了!” 随着话音,一条人影飘到白天朴身旁,并飞起大蓬玄丝,迎向漫天飞洒的弧形剑影! 邹亮急叫:“这是‘涤尘玄拂’,龙儿速退!” 玄衣少年邬龙的功力居然相当了得,闻言猛收“弧形剑”去势,双臂一抖,反掌下按,双足再连踹双膝,施展出“海鹤钻云”,又称“梯云纵”的绝顶轻妙身法,仍复回落在邹亮轿边先前侍立之处。 邹亮目注正含笑站在白天朴身边的一位缁衣女尼,皱眉问道:“既掌‘涤尘玄佛’,定是‘烟雨庵主’!庵主佛驾怎的不驻江南,而远降秦中?” 玉清师太单掌当胸,一打问讯,面含微笑地缓缓答道:“三宝门中,一样要积功德,四海之人,更应管四海之事!常言道:‘良医之功,不下良相。’邹道友适才要废白大神医一臂之举,可能使他无法再展岐黄妙技,影响武林苍生,道长不觉得有些莽撞么?” 邹亮脸色如冰,向玉清师太瞪了几眼,“哈哈”问道:“庵主这样说法,是愿意替这不识抬举的白老瞎子出头挡横?” 玉清师太右臂微抖,把“涤尘玄拂”的纯黑长拂尾甩搭左臂之上,向邹亮点了点头,目闪神光。朗声答道:“我佛尚愿入地狱,白施主指下行仁,功德无量,贫尼便替他挡个三灾五劫,亦不为过!” 邹亮牙关一咬,恨声说道:“好,冲庵主这句话儿,我便放过白老瞎子,但庵主却得和邹亮订个约会!” 玉清师太咦了一声,仿佛有点诧异地目注邹亮,问道:“江湖传言,‘血印三煞’向来气量狭隘,从不饶人,难道邹道友今日竟如此宽忍,不向贫尼指点几手‘修罗绝艺’?” 邹亮目内凶芒微转,像是强压下一口怒气,缓缓说道:“目下单独过手,趣味比较单薄,好在庵主有庵主的佛朋圣友,邹亮有邹亮的鼠党狐群,我们约期一会,岂不更为热闹?” 玉清太道:“好吧,邹道友请约定时地,最好能请‘血印三煞’一齐驾临!” 邹亮想了一想道:“离这龙驹寨不太远之处,有个商山金鼎峡” 玉清师太接口道:“邹道友是与‘七杀凶魂’秦盼盼交厚?还是与另一位金冷月姑娘相熟?” 邹亮诧道:“庵主怎知她们的名号?莫非业已去过商山金鼎峡了?” 玉清师太颔首道:“金冷月姑娘已与贫尼定了一项明年元宵的金鼎峡较技之约!” 邹亮笑道:“好,‘血印三煞’也参予这场盛会,至少我邹亮本人定到” 玉清师太见他一面已挥手命四名女侍抬起软轿,似乎要,不禁急叫道: “邹道友慢走,白大神医的爱孙白家华呢?你我既定约会,便该” 邹亮不等玉清师太再往下说,便自截断她的话头,扬眉阴笑道:“当然,当然,我一定放人,但必须等到我这乘小轿被抬到前面那座小峰头上,才会命人把绳索射断,使白家华尝尝高空飞人的滋味,以泄我空跑一趟、未能获得成形何首乌之恨!好在庵主佛驾在此,那娃儿必然不致摔死,你们且到落魂梁下,准备接人吧!” 语音至此,撮口一啸,小峰头上果然出现一个黑衣人,手执强弓,弦搭长箭,觑准放吊在落魂梁下、晃晃悠悠的白家华身躯,准备撒弦射出! 见此情形,玉清师太恐白家华从高空坠落,有甚三长两短,只得拉着白天朴,赶紧纵向落魂梁下,准备接应。 邹亮目送玉清师太暨白天朴的背影,阴森森地面浮阴笑,把手一挥。 四名侍女抬轿,玄衣少年邬龙随行,向另一座小峰头驰去。 玉清师太站在落魂梁百丈以下,双眉微蹙,咦了一声说道:“奇怪,这‘修罗方士’邹亮是性格已变?还是江湖中传言不实? 白天朴接口说道:“庵主是不是对于他未曾向我们当场出手之举,觉得奇怪?” 玉清师太道:“正是,根据江湖传说,‘血印三煞’是穷凶极恶之辈,胸襟狭隘,手下从不饶人,他绝不会对我这点虚名和掌中‘涤尘玄拂’,存有太大忌惮。” 白天朴:“老朽虽目不能见,但适才静听邹亮发话,却觉得他中气虚弱,是不是这魔头新近受过什么严重内伤,才不敢在庵主面前有所放肆?” 玉清师太呀了一声道:“白老人家猜得大概近于事实,不会有错,但另一桩怪事却” 她这“怪事”二字才出,白天朴便一翻白果眼儿接口问道:“庵主所说的另一桩怪事,是否指冯多心老弟迄今毫无动静?” 玉清师太道:“冯施主是盖代奇客,一身所学超逸常人,落魂梁虽属绝险,我料他仍有能力抢救被吊悬梁下的白家华老弟,所以才听凭邹亮远去,使冯施主获得良好机会,但他偏偏至今仍不出手,真有点令人难解” 话方至此,一阵狞笑远远传来。 这狞笑是“修罗方士”邹亮所发,他在另一小峰头上,提气遥呼道:“邬虎,你用‘震天弓’、‘子母箭’,射断落魂梁下的吊人绳索之后,便立赴商山金鼎峡,向秦二姑、金三姑传话,说我随后就到!” 语音一了,再度挥手,小轿便被四女抬走,连同邬龙消失不见。 那名叫邬虎,极可能便是邬龙之弟的另一玄衣少年,在听完邹亮嘱咐后,立即撒了弓弦! 弓名“震天”,自然极为强劲,弦响“嗡”的一声,在静夜之中闻来,委实宛如霹雳! 邹虎手法极准,箭影才一划空飞过,落魂梁下的吊人绳索,立被射断,白家华的身形便告凌空疾坠! 一来玉清师太功力高出白天朴甚多,二来明眼人总较盲眼人接物方便,玉清师太遂义不容辞地喊了声“我来”,纵起数丈,张臂飞接。 人影才一入手,玉清师太便脸色大变,口中呀了一声!因为她发现所接住的已不是人,只是一具尸体,原因在这人的咽喉之上,多了一根小箭! 如今,她才明白了何谓“子母箭”。 邬虎是用的一种特制长箭,其中暗藏小箭,名为“子母”,“母箭”射断吊人绳索之前,“子箭”已先离“母体”,恶毒无比地射入了白家华的咽喉! 转念之间,身形业已落地,白天朴因听得玉清师太口中惊呼之声,向她发话问道:“庵主为何吃惊,是不是情况有甚变化?”玉清师太深知白天朴独子早死,只此一孙,一向相依为命,竟不忍心把怀中所抱是尸体的噩耗,对白天朴遽然出口相告。 白天朴盲人心灵,未闻玉清师太立即答话,已知必有蹊跷,双眉一蹙,又复问道:“关于‘血印三煞’凶毒无比的江湖传言,不会全属子虚,莫非对方在所谓“子母箭’中,施展了什么毒着?” 玉清师太见白天朴业已问到节骨眼上,不便再复不答,遂低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白老人家猜得不错,但是人生不过百岁,生死寿夭,皆有定数,你你要镇定一点,不必过份悲戚” 玉清师太虽然仍未明言,但已暗示了白家华殒命的凶耗! 何况,白天朴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应该一点就透! 故而,玉清师太认为白天朴在听完自己的话儿后,必会震惊得老泪纷披,连退几步地颤声急问,甚至于心痛晕倒。 谁知事实不然,这位“瞽目神医”居然能接受玉清师太的劝告,保持镇定,淡淡地说道:“庵主请先察看一下,这伤于‘子母箭’之人,约莫有多大年纪?” 玉清师太注目细看手中所接的尸体,是个十七八岁的玄衣少年,不禁立时想起白家华只有十二三岁,双眉一展,欢声说道:“恭喜白老人家,这遇害之人约有十七八岁,不是令孙” 话方至此,神色立转怫然,弃去手中尸体,目注白天朴道:“白老人家,你是何时知晓落魂梁下所吊悬之人,并非你孙儿白家华?” 白天朴忙陪笑道:“就在庵主飞身接人之际,老朽才听得耳边有人以密语传音,说是华儿无恙!否则,老朽若是早知,必然相告,怎敢让庵主空自担忧着急?” 玉清师太闻言,脸色稍霁,苦笑一声,轩眉问道:“冯施主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在如此奇险的环境之下,仍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了白家华老弟!只是他何必故弄狡狯,向老人家耳边作甚密语 白天朴接口道:“庵主莫怪冯施主弄甚狡狯,老朽耳边密语,并非冯老弟的传音” 玉清师太骇然道:“这样说来,此地还另有高人?” 白天朴点头道:“老朽耳边所闻的传音相当清脆娇美,不似男子声调,她还认为冯老弟在落魂崖顶可能遭遇困难!因其另有要事,不及援手,请庵主劳动佛驾,相助冯施主一臂之力!” 玉清师太闻言,知晓情况必甚严重,遂毫不迟延地点头说道:“好,我上落魂崖顶看看,峰路奇陡,上下不便,白老人家就在此略微等待便了!” 白天朴拱手说道:“老朽敬遵庵主佛命,家华孙儿似乎魔劫太多,能救则救,不能救时,也就听天由命,不必过劳庵主暨冯老弟精神的了!” 玉清师太笑道:“白老人家放心,慢说冯施主已收白家华老弟为徒,愿传一身绝艺,连贫尼也既告插手,必为尽力!”话完,缁衣飘处,施展绝顶轻功,向峭立百丈的落魂崖顶扑去。 白天朴孑然一人,独立于静夜荒山之中,心潮不住起伏! 他当然关心他才经“双心魔姬”呼延楚楚门下“绝脉搜魂手”大厄,又受了“修罗方士”邹亮一颗“修罗血印”飞灾的爱孙白家华,不知是否能安然无事? 同时,龙驹寨内既已屡现魔踪,绝非隐居善地,应该 心潮起伏之际,耳边又闻传音,这回,听得出是玉清师太的慈悲语音,说的是:“冯施主所料不差,‘修罗血印’果系独门奇毒,邹亮心肠狠辣,又在令孙身上加了其他阴损手法,但奇毒方面,有‘龙涎解毒丹’可以消祛,其他阴损手法,有贫尼与冯施主合手施为,也必无妨,我们业已决定,索性多费一点气力,顺便替白家华老弟打通任督两脉,冲破生死玄关,则他便可速成绝艺,追随冯老弟,消除魑魅,荡涤凶邪,在后起俊秀之中,放一异彩的了!” 这番话儿,自把白天朴听得喜不自禁,心头“噗噗”乱跳! 打通任督两脉,冲破生死玄关,是练武人终身难望的境界,自然极难达成,白天朴边忧边喜,一直等到天光大亮后的卯牌时分,方听得落魂崖头,有人急步驰落。 他耳音太灵,听出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息,方一凝思,一声“爷爷”,带着一阵十余年相依为命、业已闻惯嗅熟的体味,凌空直扑怀内! 白天朴一把搂住历经奇险、幸告无恙的爱孙白家华,一面爱怜亲抚,一面老泪纷披,失声问道:“华儿,怎么只有两人下崖?还有谁在崖顶?” 白家华一张聪明俊美的脸庞儿上,满布纵横的泪渍,悲声答道:“恩师为华儿贯注真力,解穴冲穴,真元方面亏耗太多,约莫还须静坐行功约半个时辰,才可复原!他老人家怕爷爷关怀心急,先请庵主携带华儿,下峰报告经过。” 玉清师太笑道:“白老人家放心,以冯施主的神奇修为,些许损耗,略加调息,便可复原,对他无甚大碍!如今,我已明白了事件经过,老人家有甚疑问,不妨提出,由我为你解答!” 白天朴向那具被玉清师太丢掷草丛内的尸体一指,扬眉问道:“根据‘修罗方士’邹亮临行前所说的话儿听来,这具尸体,可能名叫‘邬虎’?” 玉清师太道:“我也如此想法,此人年约十七八岁,身着玄衣,相貌又与邬龙仿佛,多半就是他兄弟!” 白天朴道:“邬虎是被冯老弟所擒,来了个偷天转日、换巢鸾凤?” 玉清师太摇头道:“不是,冯施主到达落魂崖顶时,这偷天换日的手段,业已有人代为作好,并划木留书,叫他只专心解毒救人,不必理会其他各事。” 白天朴瞿然道:“这样说来,那接受‘修罗方士’邹亮指示,拉开‘震天弓’,发出‘子母箭’的假邬虎,便是另一高人?” 玉清师太道:“不错,此事全出邹亮意料之外,也一无破绽,故而邹亮如今尚洋洋得意,认为白老弟已遭劫数,我们正悲愤万分” 白天朴道:“这位奇人够高,她冒用邬虎身份,前去商山金鼎峡,也可能另有深意,庵主知不知道她是谁呢?” 玉清师太摇头道:“我不知道,连冯施主也不知道,但冯施主赶上落魂崖时,恰值对方下崖,显露了一种世所罕见的高绝轻功,冯施主以此推断,认定那女性高人与他功力相若,多半不是‘寒霜’,便是‘冷月’!” 白天朴笑道:“冯老弟既自许能与‘寒霜’与‘冷月’相并,莫非他便是‘孤星’?” 玉清师太道:“早在金鼎峡内,冯施主熔金举鼎,所表现的功力太以高明,已使贫尼生此疑念,只是他韬光谦抑,不肯相承而已!但适才于落魂崖顶,为白家华老弟打通任督两脉时,冯施主施展出‘天星’绝学,业已不再讳言,他便是名震八荒的‘孤星俊客’了!” 白天朴喜得手拍爱孙白家华的肩头,含泪颤声说道:“华儿,你因祸得福,获此明师,务须好自奋发,不要辜负你师傅和庵主栽培救护的恩德!” 白家华自然连连点头,就在此时,一条青衣人影已如陨石飞星,从落魂崖上,凌空飘降! 玉清师太笑道:“冯施主修为真厚,常人经此消耗,十天半月仍将委顿,你却复原得如此快捷!” 这条青色人影自然便是冯多心,他飘身落地,向玉清师太笑道:“不敢对庵主相瞒,冯多心练过‘大还真力’,不管遇上多强的劲敌,只要当时不使我竭泽而渔,力尽倒毙,便可出人意料地循环恢复,至少也会比一般人来得快得多!” 玉清师太失惊道:“‘大还真力’世已失传,冯施主莫非艺出昔年一身综儒释道三绝的‘天痴遁客’门下?” 冯多心想不到玉清师太竟能一口道破自己的师门来历,不禁讶然问道: “先师嗜武成痴,遁世独处,向不与江湖人物往还,庵主怎会一口叫出他老人家在八十年间绝未用过八次以上的‘天痴遁客’法号?” 玉清师太当胸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向冯多心含笑说道:“‘缘法’二字,真是不可捉摸!缘未至时,对面尚难结识,缘法一至,千里亦可相逢,冯施主可知我们不是外人?贫尼叨光年龄稍长,要叫你一声师弟呢” 冯多心微吃一惊,俊目中神光电闪,盯在玉清师太脸上,扬眉说道:“先师一生寡交,只有一位方外至友,便是浙东雁荡的心如神尼,庵主莫非” 玉清师太不等冯多心往下再问,便自连连点头,含笑接道:“冯师弟猜得不错,家师正是上心下如,如今仍在雁荡苦坐枯禅,静参上乘佛学!” 冯多心闻言,立即改称“师姊”,与玉清师太在神态上,便自然而然也亲热许多! 玉清师太笑道:“冯师弟,白老人家这隐居之处已然迭现魔踪,不宜再住,是否要先替他暨白家华老弟寻个安身所在,我们才好毫无顾忌地放开手来,与那些乱舞群魔,作一角逐?” 冯多心点头道:“师姊之言,正合小弟之意,我也要先传华儿一些吐纳招术心法,等他锻炼精熟,扎好根基,再携他一同历练,行道江湖,但我在这‘龙驹寨’左近,并无熟人” 玉清师太笑道:“我认识一位黄大施主,所居距此仅约七八十里,庭院深广,适于隐居,又非江湖中人,邹亮、呼延楚楚等魔头,纵然再想寻觅白老人家,也绝对找不到那等所在!” 冯多心大为高兴,回转身来,向白天朴笑道:“白老人家请收拾些紧要东西,我和玉清师姊护送你和华儿,去往那黄员外的庄院之中,暂时居住。” 白家华既与冯多心已结师徒之义,白天朴也就不再作丝毫客套,遵嘱收拾一切。 到了黄家庄,方知黄员外是位退休的道台,为人十分仁厚,但患有哮喘宿疾,恰好由白天朴以借居之便,施展歧黄妙术,替他慢慢调治。 冯多心确实深爱白家华的根骨气质,遂把一些入门扎基的上乘内家妙诀,仔细相传,叫他好好用功,自己目前事多,等明年商山金鼎峡的约会一了,便来传授进一步的功夫,并携他游侠江湖! 白家华虽然此时业已跃跃欲试,但知在根基未扎好以前,跟着师傅,只有多添累赘,遂乖乖领命,立即朝夕不懈,用起功来。 离开黄家庄后,走到一座小山岗上,冯多心忽然剑眉双挑,引吭一啸! 说也奇怪,他本来形容憔悴,颇似风尘潦倒,意兴阑珊,但经这一啸之下,除去青衫未易,依然满布着酒渍征尘以外,竟似换了个人,潦倒憔悴的神态,顿时一扫无余,从剑眉星目之间,腾射出勃勃英气! 玉清师太看他一眼,点头笑道:“冯师弟这样才像是名震乾坤的‘孤星俊客’!本来你安置好白天朴白家华祖孙,脏腑间的‘桂花蚕蛊’又已祛除,大可毫无顾忌,莫再掩饰行藏,放开手儿,由我协助,把什么‘天外三魔’、‘血印三煞’、‘地狱三魂’等万恶凶邪,尽量荡涤,好好在武林中积点功德!” 冯多心愧然一笑,向玉清师太抱拳长揖,深深施了一礼道:“在师姊佛驾之前,不敢再掩饰行藏,小弟并不姓冯” 玉清师太哦了一声,笑道:“师弟到底姓什么呢?你这‘冯多心’三字,定必含有特别意义?” 冯多心苦笑道:“确实略有含意,但在商山金鼎峡中,已曾被秦盼盼姑娘一语道破!” 玉清师太恍然道:“冯字拆开,恰为‘马二’,冯若多心,又是‘凭’字,加上你如今还留在商山之中的那头奇瘦的健驴,莫非师弟姓马,你就是以一套‘诗魄词魂掌法’名震冀北的‘瘦马书生’马二凭么!” 冯多心(以后便改称原名二凭)点头道:“师姊猜得不错,‘二凭’两字,亦系先师所赐,他老人家要小弟一凭胸中正义,二凭掌内青霜,为人间铲除不平,为武林扶持浩气!” 玉清师太笑道:“好,这‘二凭’二字义意极佳,天痴师伯一身擅儒释道三家绝艺,马师弟是他老人家唯一心传的高足,名震冀北的‘诗魄词魂掌法’,得儒学精髓,为白家华打通任督两脉时,所施展的’天星罡气,乃道家奥秘,但不知对我三宝门中参究了甚妙法奇禅?你是会‘天龙无相步’,或是‘大罗十三剑’呢?” 马二凭笑道:“佛学高深,小弟资质鲁钝,仅得皮毛,先师又坐化稍早,以致对师姊所说的两般绝艺未窥全貌!‘天龙无相步’不太精熟,‘大罗十三剑’中,更仅学十剑,尚缺最后三式,未及蒙先师指点!” 玉清师太听得颇为动容,并略一寻思,目注马二凭道:“马师弟得此明师,福泽真厚,我也和你一样,‘大罗剑’仅学十式,并已化为拂招,等我恩师枯禅坐满,不妨和你同赴‘雁荡’参谒,或许由于师门渊源,以及马师弟的端正品格,绝世资质,使我恩师喜爱,把最后三式最厉害的‘大罗慧剑’相传,也说不定?”马二凭几乎喜得眉飞色舞,向玉清师太连连长揖,称谢笑道:“多谢师姊多谢师姊” 玉清师太笑道:“马师弟,我有一事不明,你能不能对我说个清楚?” 马二凭道:“师姊尽管请问,小弟绝不会有半句隐瞒!”玉清师太道: “马师弟的‘瘦马书生’四字,极具堂堂侠誉,你为何又重起炉灶,要异常神秘的,另在武林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创出个‘孤星俊客’的名号?” 马二凭叹道:“还不是为了秦盼盼曾在翠眉峰顶提过的那位‘寒心仙子’” 玉清师太想起翠眉峰顶的林中秘闻,目注马二凭笑道:“就是因为马师弟一再于金风玉露时爽盟失约,最后更向她绝情,使她恨得咬下你一块肩头血肉的那位痴情姑娘么?” 马二凭神色赧然,点头答道:“小弟风闻此女也入武林,并成了魔道高手,正四处追寻于我,生恐狭路相逢,处置为难,遂使‘瘦马书生’暂时失踪,另外以较神秘的身份,闯出了个‘孤星俊客’之号!” 玉清师太忽然想起一事,双眉微扬,向马二凭问道:“马师弟,被我们疑心她不是‘七杀凶魂’秦盼盼的秦盼盼姑娘,会不会就是要苦苦寻你的‘寒心仙子’?” 马二凭丝毫不加考虑地摇头答道:“不是,面容易变,神韵难改,任凭她用了再高的化妆手段,也必有些地方会露马脚,无法瞒得过我!” 玉清师太笑道:“如此说来,‘瘦马书生’既告隐迹,则马师弟如今这副形相,定也不是本来面目的了?” 马二凭点了点头,伸手摘下一副制作得极称精巧的人皮面具,露出他原来那副英挺无比、俊美无俦的真实面目。 玉清师太含笑伸手道:“马师弟还请把面具戴上,你如此风神,难怪多风流孽债!但我记得秦盼盼在翠眉峰顶曾说‘寒心仙子’听到一些有关你不上进的丑恶传言” 话犹未了,马二凭便接口问道:“是不是指我‘利欲熏心’,谋夺‘风砂宝藏’;‘名欲醉心’,想成‘武林第一人’;‘色欲迷心’,常和‘摩伽魔女’、‘玉娘子’等荡妇淫娃混在一起?” 玉清师太大笑道:“我知道马师弟这等人品,绝不会熏心利欲、醉心名欲和迷心色欲,但常言说得好:‘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这些流言之来,你” 马二凭不等玉清师太往下再问,便自戴好人皮面具,苦笑接道:“流言之来,不会无因,当然有它的蛛丝蚂迹,师姊请看看这件东西” 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卷薄羊皮,展开给玉清师太观看。 玉清师太注目看去,只见那卷羊皮之上,画的是一片沙漠。 但一般沙漠,都是其色如金,而这羊皮上所画的沙漠却作银色,沙上并有“品”字形的三个小小红圈。 别的江湖人物会对财富动心,玉清师太却因一来身是侠义,二来早入空门,遂只略瞥一眼,淡淡问道:“马师弟的这卷羊皮,莫非就是江湖中盛传有敌国之富的‘风沙藏宝图’?” 马二凭才一点头,玉清师太便自咦了一声,轩眉笑道:“想不到江湖传言,果然不虚,更想不到马师弟对于财富宝藏,竟会深感兴趣?” 这位“烟雨庵主”虽在含笑答话,但语意之中却已微露哂薄马二凭是聪明得可以聆音察理、鉴貌辨色之人,赶紧陪笑说道:“师姊莫要误会,小弟向来疏懒澹泊,薄功名于敝履,视富贵若浮云,但甘陕一带近年天旱地震,灾异频仍,家园破碎、嗷嗷待哺的饥民数达百万之众,我们身为江湖游侠,安得广厦万间?若能寻获这据闻为数极巨的‘风砂藏宝’,变卖金珠,改办粮米,并义助灾民们重建家园,岂不使阿堵俗物发挥功能,对生灵不无裨益?” 玉清师太“哎呀”一声,目注马二凭,流露出敬佩的神色道:“这是化肮脏为慈悲,令盗泉变甘露的菩萨心肠,马师弟,我有点错怪你” 马二凭笑道:“何况小弟也略存私心,据说‘风沙藏宝’中有本秘录,上载兼适于儒道佛三家的真言妙诀!” 玉清师太奇道:“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虽然是一家,但修为路数却各有参差,什么秘录真言,竟能兼通并适?马师弟若得此宝,倒要给我看上一眼才好!” 说到此处,忽又一叹道:“但瀚海无边,银砂何处?马师弟倘若仅靠这卷羊皮,恐怕还有得找呢! 马二凭道:“报告师姊,常言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小弟也知在漠漠无边的万里黄尘中,哪里去找这毫无地物辨识、不知有多大多小的一片银沙?孰料竟于无意中巧获骊珠” 玉清师太道:“哦!这骊珠是从何而得?” 马二凭轩眉道:“就在商山金鼎峡内!” 玉清师太江湖经验老到,也是一点便透之人,眼睛略转,便失笑问道: “马师弟于熔金举鼎、技震群邪之前,曾似用心记诵‘乌心商鼎’的鼎腹古篆,并立即将篆文毁去,莫非那些古篆,便与‘风砂藏宝’有关?” 马二凭点头道:“那鼎腹古篆,除说明‘乌心商鼎’的鼎腹中藏有乌金,计重三千八百六十二斤外,另有十二个字儿,写的是‘斜阳中,积石下,西风卷,现银砂’” 玉清师太皱眉道:“这十二个字儿,虽似与‘凤砂藏宝’有关,但语意仍十分隐晦!” 马二凭苦笑说道:“再隐晦也比一卷羊皮毫无边际、不可捉摸的情况好得多了!小弟于‘白龙堆’深处,曾见过有不少积石,状若山丘,只要江湖一暇,我便想于西风斜阳之中,前去碰碰机会玉清师太看他一眼笑道:“利欲熏心方面,马师弟已作说明,名欲醉心方面,马师弟一向深知韬晦,对人十分谦冲,根本无须解释,但色欲迷心方面,却是否略有问题?因我也风闻你和‘玉娘子’、‘摩伽魔女’等走得相当近呢?” 马二凭叹道:“小弟确曾与她们虚予委蛇,但所存一片苦心,却不易为局外人所谅解罢了!” 玉清师太道:“师弟有何苦心?不妨向我这作师姊的透露透露!” 马二凭道:“所谓苦心,还不是为了那位‘寒心仙子’!” 玉清师太一时未解其意,目注马二凭,皱眉问道:“马师弟,‘玉娘子’与‘摩伽魔女’等在武林中声誉相当污秽不佳,你纵与她们虚予委蛇,又怎会是为了那位咬过你一块肉儿的‘寒心仙子’呢?” 马二凭星目中闪射出迷茫的光色,仰首一望云天,苦笑说道:“有次小弟游侠河朔间,见一黑衣女子,夜入巨宅,武功身法极高,但身材容貌,却和向我挖肉断情的昔日女友,太以相像!” 玉清师太道:“管她是与不是,马师弟都该赶紧随入巨宅,看个仔细才对!” 马二凭摇头道:“小弟便因我那女友是个性情极为纯真的善良女孩,我此身既入江湖,结仇又多,时时均可能刀头喋血,剑底飞魂,更无法壮年归隐,长侍妆台,遂不想使她为我忍受痛苦,耽误青春,才狠心挖肉绝情,断了那金风玉露之约!” 玉清师太笑道:“马师弟这种心意倒也不无道理,但你大概绝未想到对方对你太以痴情,竟反而把她也逼得入了江湖” 马二凭叹道:“这的确非我始料所及,但自从听得有一形容酷肖我昔日女友的女子,在冀北到处寻我,我已心怀戒意,处处躲她,又怎敢立即追踪,自寻烦恼?” 玉清师太微喟一声道:“马师弟说得也是,可见‘情’之一字,着实恼人,左也为难,右也不好,真所谓‘欲除烦恼须学佛’!” 马二凭目光茫然,又复说道:“但那黑衣女子的身法之高,却令我触目惊心,难于相信她就是昔日连我一块肩头血肉部咬不下来的荏弱女友,怔了一会,忍不住随后纵身,谁知就差了这片刻时间,庄院内的情景,竟使我心胆欲碎!” 玉清师太方一愕然注目,马二凭已十分感慨地又复叹道:“那所巨宅,是河朔间有名善士石员外的庄院,当时却成了罗刹屠场,石家大小七口,全都横身血泊,连同五个仆妇下人,共是一十二条血腥人命” 一十二条人命,血腥深重,听得玉清师太也不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马二凭道:“这一来,我担心那黑衣女子误入歧途,有所堕落,反而改变初念,处处寻她!但天下事奇妙无比,她找我时,我另创‘孤星俊客’之号,使‘瘦马书生’马二凭暂时失踪于江湖,等到我找她时,这位武功极高、身世如谜的黑衣女子,却又鸿飞冥冥,泯然无迹!” 玉清师太恍然道:“我明白了,马师弟与‘摩伽魔女’、‘玉娘子’等虚与周旋之故,便是想从她们口中,探探这黑衣女子的来龙去脉?” 马二凭颔首道:“不错,但我一番苦心,仍告白费,遂只得仍放出马二凭重现江湖之讯,居然勾惹出了商山金鼎峡中的‘马肉星心’之事,总算于茫然无措之中,发现了一丝头绪!” 第三章 波谲云诡 玉清师太眉头双蹙,略作寻思,突然目注马二凭,发话问道:“马师弟,当日在河朔石家庄外,你入庄的时刻,比那黑衣女子慢了多久?” 马二凭道:“一怔之间,不会太长,最多也不会超过半盏热茶时分” 玉清师太又道:“那石员外一家七口,以及五名仆妇下人,共是十二条生命,马师弟倘若施展你威震武林的那招‘孤星不孤’的绝学,把他们全部杀死” 马二凭听至此处,立即加以纠正,面含微笑,插口说道:“‘孤星不孤’一招,旨在克制强敌,或防身免祸而已,故分攻守二用,但无论或攻或守,都不是杀人手段!” 玉清师太笑道:“我是比方,不是要马师弟当真杀人,总而言之,由你下手,杀死这十二人,需要多少时间?” 马二凭道:“由于十二尸并非同在一屋,即令完全放弃抵抗,也需顿饭光阴以上,何况石员外一家七口,形似中毒,尸体不太凌乱,有两名仆妇房中,却有极为激烈的打斗迹象,遗尸手中并还执有五行轮、弧形剑等比较少见的外门兵刃” 玉清师太道:“马师弟内功之厚,已臻绝顶,尤其于静夜之间,定可闻得十数丈外的落叶飘下,你在石家庄外发怔的半盏热茶时分中,曾听得什么打斗声息么?” 马二凭道:“没有,只听见过一声极为低微的叹息,此外便完全静寂” 玉清师太笑道:“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我一问,经你一答,大概已可从时间和声息二者之上,替那夜入石家庄的黑衣女子消却嫌疑,明白那一十二条人命的血案,不是她所造的恶孽!” 马二凭愧然点头道:“小弟答话之际,已体会出师姊的深意,但不知在我入庄察看时,为何竟不见那黑衣女子的踪迹?” 玉清师太对于分析事理,似有专长,胸有成竹地含笑说道:“关于马师弟此疑,可以有三种解释,而其中一种,又可加以摒除!” 马二凭递过一瞥惊佩的眼色道:“师姊高明,请加指教!” 玉清师太伸出左手食指,向马二凭面含微笑,缓缓说道:“第一种解释是,那黑衣女子的功力身法之高,既能令马师弟心惊,则她于喟然一叹后,悄悄走去,使你未曾发觉,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之事!” 马二凭表示接受这项解释,连连颔首。 玉清师太又复说道:“一十二条人命悉数被歼,似与江湖恩怨有关,何况石员外仆妇的遗尸手中,还执有五行轮、弧形剑等一般俗手难于使用的外门兵刃;倘若我作一大胆假设,石员外明是河朔间有名的善士,实际上可能仍属江湖人物,最多不过因居积已足,洗手归隐而已!” 马二凭道:“石家庄的庄院房舍隐含奇门生克的布置,故而师姊之言,已非大胆假设,确定可以成立!” 玉清师太笑道:“既然成立,则石员外这等人物的庄院之中,多半建有地道或是秘室,甚至于藏有启人觊觎、因而丧生的奇珍异宝,马师弟睹尸惊心、皱眉离去之际,那黑衣女子可能正在地道或秘室中搜寻什么重要物件?” 马二凭深表佩服道:“可能,可能,绝对可能,师姊的第二种解释是认为我和那黑衣女子彼此错过?” 玉清师太笑了笑说道:“第三种解释是那黑衣女子既未悄然走去,也未进入什么地道秘室,她在闻得师弟入庄声息后,可能藏于暗处,冷眼注视,一明一暗,一个无意,一个有心,加上她更功力极高,你未必能发现呢?” 马二凭道:“对,对,这项解释,似乎最有可能”玉清师太摇头道: “不,这项看起来最有可能的解释,却应予以摒除,因为那黑衣女子身份特殊,是在河朔间到处寻你,甚至逼得你改用‘孤星俊客’的身份,使‘瘦马书生’马二凭暂隐人间的‘寒心仙子’,她若发现是你之时,定必一扑而出,还会藏在暗处” 马二凭不等玉清师太说完,便自截断她的话头,接口说道:“她可能认不出我,当时我已用人皮面具易容,变成如今这副形相!” 玉清师太微微一笑,向马二凭摇了播头,表示异议说道:“马师弟,我记得我问你秦盼盼姑娘是否‘寒心仙子’之时,你曾断然否决,并说‘面容易变,神韵难改’!这八个字儿,对她适用,对你又何独不然?‘情’之一字,感人极深,玉露金风,铭刻肺腑!慢说你变作‘孤星’,就是变作一钩‘冷月’,一片‘寒霜’,但那份‘瘦马书生’的神韵,却绝难完全甩脱,在情人眼中,一看便知你是驴是马!” 马二凭听得深以为然,并体会出玉清师太言外之意,点头说道:“人在局中,确实灵智不清,不如局外之人来得高明!师姊如此阐释,是否认为那‘寒心仙子’虽入江湖,却不一定堕落魔道,为非作歹,叫我不必挖空心思,去向什么‘玉娘子’、‘摩伽魔女’身上,打听消息?” 玉清师太笑道:“常言道:‘眼前有佛,何必西天?’秦盼盼姑娘既向你说出那桩‘马肉星心’的故事,足证她与‘寒心仙子’定是手帕至交,师弟又何必再与那些声名污秽的荡妇淫娃接近,致惹侠誉之玷?” 马二凭抱拳道:“师姊教训得对,如今师姊是否相助小弟再复走趟金鼎峡呢?” 玉清师太道:“我是闲云野鹤之身,并无任何羁绊,只要师弟有意,便再去一趟商山金鼎峡,查查那前后两位秦盼盼姑娘,在品格气韵上颇有差别之谜,并进而探察一下那位‘寒心仙子’,如今究竟何在?” 马二凭皱眉道:“金鼎峡当然要去,但我与金冷月既已定约明岁元宵,如今先期而至,岂不有点违背江湖传统?” 玉清师太微一沉吟道:“我有办法” 马二凭大喜道:“师姊请加明教!” 玉清师太把两道充满慈悲智慧的目光,盯在马二凭的脸上问道:“师弟,在我说出这桩主意以前,要先问你一项问题,你必须从实答复。” 马二凭拱手应道:“在师姊佛驾之前,小弟怎敢有半句不实之言?” 玉清师太沉声问道:“马师弟,你对咬过你一块肩头血肉的‘寒心仙子’,究竟爱是不爱?” 马二凭想不到玉清师太竟是这么一问,不由怔了片刻,嗫嚅答道:“我 我我不是业业已对她挖肉断情” 玉清师太笑道:“我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理,马师弟当时绝艺未成,力图上进,生恐耽误对方青春,才来了那手情到深时情反断的挖肉酬情之举,但我猜你尽得‘天痴遁客’师伯儒道释三家绝学,以青衫瘦马名震江湖以后,定会悄然回到那无名山无名谷无名溪畔的土地庙前,看看青梅竹马的昔日恋人,是否仍在痴痴等待,望尽黄昏” 马二凭赧然点头道:“师姊猜得不错,我回去过” 玉清师太笑道:“玉露金风,山川依旧,斜阳影里,不见伊人!师弟当时的惆怅心情,可想而知,你以为对方已投入他人怀抱,却绝想不到那位姑娘因对你过份痴情,居然也入江湖,并幸遇明师,练成绝艺,变作‘寒心仙子’!” 马二凭神情沮丧道:“小弟纵然再擅推理,也无法凭空推断出会有这等发展?” 玉清师太正色沉声道:“故而,我问的是现在,当初你痴痴爱她,后来因‘爱’而勉强‘不爱’,如今,你知晓她也入江湖,变成了‘寒心仙子’,究竟还爱不爱呢?” 马二凭知晓在这位通情达理的师姊面前,不必矫情,遂微喟答道:“师姊,小弟若对她已无爱意,又何必甘玷清名,去和那‘摩伽魔女’、‘玉娘子’等,打甚交道?” 玉清师太目中神光电闪,念声“阿弥陀佛”,扬眉说道:“好,既然如此,马师弟请还本来” 马二凭惑然道:“师姊此语何意?是是叫我放弃‘孤星俊客’冯多心的面目,恢复‘瘦马书生’马二凭的身份?” 玉清师太点头道:“对,一来,明岁元宵之约,是‘冯多心’与金冷月所订,你以‘马二凭’的身份硬闯金鼎峡,便不算违背武林规矩!” 马二凭笑道:“师姊想得妙,否则,我若以‘冯多心’的身份期前犯约,真难免被金冷月有所讪笑!” 玉清师太道:“二来,师弟摘下人皮面具,作上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瘦马书生’马二凭再出江湖之讯,必然传遍四海八荒,那时,你根本不必费事去找‘寒心仙子’,她自会闻声而至,前来找你!” 马二凭一面聆听玉清师太说话,一面已深以为然的在伸手卸却脸上所戴的人皮面具。 玉清师太向他全身上下略一注目,面含微笑说道:“马师弟既复本来面目,无须再作乔装,这件青衫满布酒渍风尘,也该换一换了,瘦马书生风神绝世,不必如此落拓,当那位‘寒心仙子’寻来见你之时,也好给她一份旧人如玉的惊喜愉悦!” 马二凭恭身陪笑道:“是是小弟恭遵师姊教训,到前途市镇上买件新衣,换换行头。” 玉清师太失笑道:“有关师弟利欲熏心、色欲迷心的流言业已澄清,但对于名欲醉心一节,倒可不必理它,争名,不是坏事,若能索性把金鼎峡元宵之约,改为‘武林第一人’的名号之争,引得三山五岳的魑魅魍魉纷纷现形,视其恶性重轻,一一诛除劝化,使武林清平上一段时间,岂非莫大功德?” 马二凭剑眉双轩,俊目中闪射出朗朗神光,连连点头答道:“好,小弟以‘瘦马书生’之名游侠冀北时,因遵先师之嘱,尽量韬光隐晦,通常所展露的,不过是适合书生身份的‘诗魄词魂掌法’,以‘孤星俊客’闯荡时,则收藏儒家绝学,多用玄门‘天星罡气’,如今,敬遵师姊启迪,与群邪作一周旋,不再有任何隐晦,可能连佛门中的‘天龙无相步’和学而未全的‘大罗十三剑’也一并施为,让那群魑魅魍魉看点颜色!师姊是大大行家,若发现小弟所学不纯或火候欠到之处,要不吝指点才是!” 玉清师太笑道:“马师弟说哪里话来,关于十三式‘大罗慧剑’,我和你一样,只蒙恩师传了十式,由于资质关系,火候定必你深于我,千万不要存甚客套之念,倒是我又想起一事问你,师弟的那柄锈痕斑驳,但钢质颇佳的长剑呢?” 马二凭摇头笑道:“那等寻常青锋,有何用处?当日去往金鼎峡,不过借它装装门面,早已被我弃之深壑。小弟既习‘天星罡气’,可以折枝代剑!” 玉清师太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江湖人不妨气概凌霄,但骄傲却应大戒,当世群邪中好手极多,遇上常人,不需用剑,若遇劲敌,则折枝之举,未免太嫌托大!” 马二凭听至此处,日注玉清师太,扬眉含笑说道:“听师姊之言,莫非想替小弟弄柄前古神物,来荡涤腥膻,扫除魔孽?” 玉清师太笑道:“前古神物,当世中能有几多?得之者,视如性命,未出世者,又多半在古代帝王将相的陵墓之中,不知从何发掘,要想弄它一柄,谈何容易?” 语音至此微顿,手中长尾“涤尘玄拂”摆处,突然起了一片清越龙吟! 原来,玉清师太的“涤尘玄拂”拂柄乃是中空,如今竟从柄中抽出一口小剑。 这小剑长才盈尺,但光色如银,精芒流动,令人一望而知,不是凡物! 玉清师太持剑在手,反复看了一看,向马二凭含笑说道:“这柄剑儿虽非前古圣品、但也系用金精钢母,聘请名师铸造,洞金穿石,不算凡物!我自把‘大罗慧剑’化入拂招游侠江湖以来,虽遇过几次劲敌,倒始终侥幸,不曾用过此剑!如今便送给马师弟防身,你不要嫌它尺寸太短才好!” 马二凭摇手道:“不是小弟不领师姊厚赐,师姊拂中藏剑,当世罕有人知,正好留来对付扎手劲敌!至于小弟”玉清师太见马二凭不肯接受自己所赠的小剑,正自有点不悦,突然双眉微轩,脸色一变!旷野山风之中,竟从远远的峰脚下,隐隐送来了“卖剑”二字! 这喊叫“卖剑”之人,语音苍老,但中气甚弱,显然是位上了年纪之人,不是受了内伤,就是人在病中! 马二凭也看出玉清师太有些不悦,借此机会含笑说道:“师姊请把这柄珍贵的短剑收起来吧,小弟有所需时再向师姊借用,那峰脚下既然有人卖剑,不妨过去看看,或许机缘凑巧,能弄到一柄称手之物,不就太妙了么?” 玉清师太也知小剑尺寸太短,防身虽极具威力,攻敌可能却有所难于尽量发挥,遂收敛了脸上的不悦之色,一面回锋入拂,一面点头说道:“如此山野,有人高呼卖剑,实是奇事,我们去看看也好!” 这两位武林奇侠身形晃处,哪消片刻,便到了前面峰脚,看见有位灰衣老人,在一株半抱大树之下倚树而坐。这老人须发苍白,年龄约在七十左右,脸色灰白,神情十分委顿! 而且,不单两手空空,连肩头腰下也未见有什么剑柄剑鞘。但他一见玉清师太与马二凭飘然而来的绝世身法,以及玉清师太手中所执的“长尾玄拂” 时,目中已萎的神光陡然迸现异彩!马二凭睹状之下,暗叫一声“不妙” 因为他虽不像白天朴那样精通青囊妙术,却也颇知医理!他看得出,这灰衣老人似已在死亡边缘,眼中的异样芒彩,正是世俗所谓的回光返照! 侠士襟怀,与常人毕竟不同,他虽因听了卖剑之声而来,如今却根本不提买剑之事,只目注那灰衣老人问道:“老人家,你是否患有重病?或是受了什么内伤?” 谁知马二凭空有一片仁慈恻隐的侠心,那灰衣老人却毫不领情,只把双眼一翻,冷然问道:“风萍不识,何必关怀?你们是不是闻我呼声,想来买剑?” 马二凭修养极好,虽然碰了对方一个钉子,仍自毫不为意,神色安详地含笑说道:“买剑与否,无关紧要,我看老人家伤病不轻,还是先为你” 话犹未了,灰衣老人便发出一阵狂笑,神色突转狞厉,轩眉接道:“我与尊驾虽不相识,却久仰那位师太手中‘长尾玄拂’的威名!江湖俗谚说得好:‘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烟雨庵主’请看,你纵然佛法无边,恐怕也度不了我这一脚业已踏入鬼门关的无缘汉吧?” 语音才住,突然伸手一揭一挥,所着的灰白长衫飞向半空,衫内情况着实把玉清师太和马二凭看得吓了一跳 原来这灰衣老人的胸腹部位至少中了十余种暗器,有镖、有刺、有箭、有钉,尤其是几根白虎钉、铁翎箭,俱打在致命要害,入肤甚深,只剩些许尾部留在体外! 灰衣老人向玉清师太苦笑一声道:“庵主看清了么?这些暗器件件皆喂奇毒,毒性并件件不同” 马二凭接口叫道:“老人家放心,我身边带有当代第一神医所炼的‘龙涎解毒丹’” 灰衣老人不等马二凭再往下说,便看他一眼,摇头叹道:“就算奇毒能解,脏腑间重伤难救,老朽身中‘修罗摧心掌’,心肝将碎,只剩回光返照的一口残余气息,如今眼前仿佛已见拘魂鬼影不住晃动,两位还不把握时间,做桩仁义交易,问问我要卖的是是什么剑?以以及代代价是是多多少钱么?” 说至此处,他的回光返照似乎已近尾声,有点气竭之感! 玉清师太江湖经验较丰,已知此人无法再救,遂念了一声佛号,顺其所谓问道:“施主卖什么剑?” 灰衣老人道:“昔年峨嵋仙侠齐金蝉的炼魔法物‘鸳鸯霹雳双剑’” 马二凭听得心中一震,接口问道:“代价几何?” 灰衣老人脸上肌肉一颤,全身仿佛也起了一阵抽搐,勉强提气答道:“代价便宜得很,只消为我杀两个人!” 马二凭应声道:“说说看,是什么人?恶人当诛,好人不杀。” 灰衣老人颤声道:“是是‘地狱三魂’中的‘七杀凶魂’秦盼盼和‘血印三煞’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你你们肯肯为我杀,我 我便告告诉你们剑剑在何处” 一听这两个名号,马二凭便毫不迟疑地连连颔首道:“好好!” 两个“好”字才出,那灰衣老叟伸手在胸前略一抓挠,苦笑接道:“对不起,我我对尊驾素昧平生,想想得到以‘涤尘玄拂’威震江南的‘烟雨庵主’千金一诺” 玉清师太又念了声“阿弥陀佛”,以一种慈悲的目光看着灰衣老叟,点头说道:“施主安心,这两人都是万恶凶邪,无论是否有剑相酬,贫尼与我‘瘦马书生’马二凭师弟一定代你了却心愿!” “瘦马书生”马二凭的名号听得这灰衣老人神色一惊,脸上从苍白之中浮现出一片红润! 他似已无力多言,只向马二凭投过一瞥歉然的目光,口中略嫌含混地喃喃说道:“剑剑在西南约当三十里外的灵官庙,快快去,快” “快”字是个张口音,灰衣老人说到第三个“快”字时,五官一挤,似乎心脉已碎,一大口腥臭而带有碎裂脏器的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人也歪倒一旁,寂然不动! 这现象,显然是他伤毒并发,心脉已断,登了黄泉鬼录! 马二凭还想上前察看他是否有救,玉清师太却长叹一声,摇手急叫道: “马师弟,你别去碰他,这老人沾碰不得,可能全身是毒!” 马二凭微吃一惊,收回了正探向灰衣老人胸口的一只右掌,目注玉清师太,诧然问道:“师姊说这老人死后还全身是毒,沾不得、碰不得么?” 玉清师太道:“我虽不识此人,但从他的形相以及言语微带闽腔之上,有点怀疑他便是‘南北双毒’中的‘南毒’!” 马二凭惊道:“‘南毒’是‘武夷茶痴’陆雨,闻得此人外号不恶,人也长得十分慈祥良善,但心肠之恶和毒技之精,均高出号称‘北毒’的‘铁算婆婆’朱一芝之上,这显然因伤毒并发而死的灰衣老人会会是他么?” 玉清师太叹道:“善水者,死于溺;善火者,死于焚;善射者,死于箭;善毒者,又何尝不会死于毒呢?马师弟请看,他倚树而坐,连这半抱大树都似丧失生机,开始籁簌落叶” 她一面说话,一面在别的树上,折根长枝,挑开灰衣老人的衣衫,发现他腰带上竟带了不少特制的扁平茶叶匣儿,匣外并均有“武夷奇香”、“云雾猴茶”、“大红袍”等字样。 凭失声道:“由福建远赴陕西,身上居然还带有铁制的茶匣,这老儿果然不愧‘茶痴’之号,师姊认为他是‘南毒’陆雨之猜,大概不会错的了!” 玉清师太皱眉道:“陆雨的手段太毒,心肠太狠,身上背有无数血腥罪孽,我们平时若遇此人,必将下手歼除,不料今日居然受他临终嘱托,代报深仇,真是奇妙万分!那对‘鸳鸯霹雳剑’是峨嵋炼魔神物,若与师弟有缘,定能痛扫群邪,大放异彩,灵官庙还不知何在?我们快去找吧!” 武林人物无不把秘籍神兵爱逾性命,但马二凭却摇头一笑,缓缓说道: “寻剑之事不急,倘若真是神兵,应该善能择主,师姊请看,陆雨的遗尸已在渐渐化水,我们不能留毒害人,且先替他挖地深埋,才较妥当!” 发话之间,双手齐扬,比拟着为陆雨所倚、已被毒死、正纷纷落叶的那株半抱大树,缓缓虚空推出。 玉清师太暗佩马二凭见利不曾忘义的豪侠襟怀,点了点头,含笑问道: “马师弟既要深埋陆雨,为何不动手挖坑,却在不惮费力地施展‘天星罡气’凌空推树则甚?” 马二凭功力精深,吐劲之时不禁说话,向玉清师太笑道:“此树既已中毒落叶,便索性毁掉,作得干净一点,免得万一他日凑巧,害死山中游客或是无辜鸟兽” 说话之间,地浮土动,“轰隆”一声,整株半抱大树竟被马二凭生生用“天星罡气”推倒,树根下现出一个深深之大穴。 玉清师太见那洞穴够深,遂帮忙把业已渐渐化水的“武夷茶痴”陆雨的遗尸移往穴中! 马二凭却双手一搓,飞出一点红星,打向倒地的大树,“轰”的一声,整株大树便告立即起火! 玉清师太是大大行家,见状心知,适才马二凭不单用“天星罡气”隔空推树,并以“三昧真火”的无形奇热,把大树的水份蒸干,才会燃烧得这等容易迅速! 她好生惊佩,口中“啧啧”连声,目注马二凭道:“马师弟正在英年,功力火候竟如此精深老到,你是怎么练的?” 马二凭笑道:“先师嗜武成痴,门下又无其他弟子,自对小弟悉心栽培,临成道前,更设法转注了部分功力,小弟才得以驽钝之质小有成就,并夙夜匪懈,益励前修” 说话至此,玉清大师见树将成灰,遂扬眉笑道:“我们便用这树灰填穴,借热消毒,再妙不过,并可不致过份耽误时间,坐失机会!” 树既成炭,轻轻一震便成热灰,马二凭一面与玉清师太移灰填穴,一面问道:“师姊,听你言中之意,我们还要争取时间,但不知” 玉清师太笑道;“我指的是灵官庙寻剑之事恐怕要争取时间,因为照陆雨身中那多毒辣暗器以及‘修罗摧心掌’的情况看来,他在不久之前曾遇‘修罗夫人’郝柔心或‘七杀凶魂’秦盼盼等强敌,而原因多半便是争夺奇珍异宝!‘灵官庙’三字未必是独到之谜,我们倘若去得太晚,‘鸳鸯霹雳剑’若落于凶邪手中,成了济恶之器,却也不太妙呢!” 这几句话儿,听得马二凭未表异议,连连点头。 他们师姊弟匆匆埋好“南毒”陆雨的遗尸,便往西南三十里外的灵官庙赶去。 灵官庙,不算大庙,也不太小,三间正殿,两侧厢房,院宇甚宽,倒还有点气派。 但“气派”两字,恐怕已成了往昔名词,如今应该代以“凄惨恐怖气氛” 字样! “凄惨”两字,是由于殿舍大半已被人毁损倒塌而来。“恐怖”两字,则由于这住持灵官庙的几名道人,业已三清不保,灵官不佑,悉数或是断头、或是洞胸,陈尸在院中血泊之内。 如今,正殿之中尚传出“噼噼啪啪”之声,像是有人在动手拆毁神像。 月光如水人影如电 两条人影,似飘雪,似飞烟般,轻悄悄的落足于院子之中。来人正是玉清师太,和貌相、姓名均已恢复本来的马二凭。玉清师太一见院内情景,并听得殿中声息,不禁皱眉说道:“马师弟,我们果果然来迟一步” 不沾到“寒心仙子”之事,马二凭便不是当局之人,他的灵智便比任何人来得清明,剑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关于为灵官庙住持道侣御劫消灾方面,我们虽然来迟一步,但关于夺宝方面,倒还不算太晚” 玉清师太方对他看了一眼,马二凭已手指正殿,扬眉又道:“师姊请听这‘噼噼啪啪’之声,不正显示出凶邪们仍在搜索,他们所找的‘鸳鸯霹雳剑’尚未到手么?” 他们的对话之声惊动了殿内之人! 殿内的“噼啪”声息一停,然后又起一声“轰隆”巨响,像是有人因搜无所得,竟将整座神像震毁泄愤的光景! 跟着,一声极冷酷的女子语音响起叱道:“什么人敢来多事?还不给我快滚!” 随着叱声,一片红光,从业已破损倒塌大半的正殿之中电旋飞出! 玉清师太因站得较前,遂不等马二凭动手,便一甩手中的长尾“涤尘玄拂”! 往日,她一甩之下,云拂立化千万丝玄光,能把丈许方圆笼罩在威力圈内! 但如今却聚而不展,毫未散开,宛如一柄乌黑长剑般,向那电旋红光的中心部位飞点而出。 乌光一点,红光不旋,变成一张上有“修罗”二字的血红符令,被穿在“长尾涤尘玄拂”的拂尖之上! 玉清大师目光一注,念声“阿弥陀佛”,冷冷说道:“就凭一张‘修罗血符’便想对人号令,郝道友,你也太欺武林无人了吧!” 正殿已坍塌的大门之前血影电闪,闪现出一位身段相当婀娜的红衣女子。 这女子不单身段婀娜,容貌也颇为艳丽,看去最多只有二十五六,若非玉清师太先叫了声“郝道友”,并认出“修罗血符”,委实令人难信她就是业已威震江湖二十年、名列“血印三煞”之一、被称为“修罗之人”的“修罗夫人”郝柔心。 郝柔心目光先电扫马二凭、玉清师太二人,然后又向“长尾涤尘玄拂” 盯了两眼,点头说道:“原来江南侠尼也到关中,难怪你不把‘血印三煞,天人无相’的小小名头,以及我这张‘修罗血符’看在眼内” 她的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右手微抖,拂尖上所穿的“修罗血符”立即飞起空中。 马二凭斜飞入鬓的剑眉眉梢微微一轩,伸手往血符飘飞之处虚空一点! 青烟先袅,火光继腾,那张“修罗血符”竟在空中被火焚化! 郝柔心刚刚面容一冷,厉叱半声,突又目注马二凭,换了一副笑脸说道: “不是‘三昧火’,烧不了我的“修罗符’,其人如玉,其胆包天,其艺更极高明,当世武林中不可能突然出现如此之人物,你莫非竟是那失踪颇久、名满冀北一带的‘瘦马书生’马二凭么?” 常言道,有手难打笑脸人,马二凭烧去对方的“修罗符”,便想与郝柔心恶斗一场,但见了对方的盈盈笑脸,却又不便立即挑战,只好点头答道: “想不到马某这点微名,居然还到达以‘修罗绝学’威震武林的郝夫人耳内?” 他目睹灵宫庙住持道人横尸院宇的凄惨情况,心中怒火早腾,故而答话的神情奇冷如冰,也故意流露出高傲的意味! 郝柔心居然毫不在意,先对马二凭飘送过一瞥眼波,然后媚笑说道;“别叫我‘郝夫人’,我外号虽称‘修罗夫人’,其实却闺内无郎,小姑独处” 好家伙,这位名列“血印三煞”之一的“修罗夫人”,居然脸皮极厚,对于马二凭的冷言傲色不单毫不在意,并媚眼流波地当着玉清师太,向刚用“三昧火”烧掉她“修罗血符’的“瘦马书生”大吊膀子! 马二凭当然不会吃她这一套,仍然不改称呼,扬眉说道:“你我风萍水上,素不相识,谁管你是否小姑独处,有郎无郎?郝夫人既有相当武林身份,应该放尊重些!” 这个钉子可碰得大了,应该说是对郝柔心给予相当份量的直接折辱! 但郝柔心却仍然毫不在乎,哟了一声,依旧媚眼如丝,娇笑说道:“马大侠何时学会了这套假道学呢?你要我庄重,自己却暮楚朝秦,拈花惹草,衣香鬓影,到处留情” 马二凭听得对方如此说法,不由心中大怒,剑眉双挑,郝柔心又向他摇手笑道:“马大侠不要瞪眼,我有证据” 马二凭好生诧异,强忍心头恶气,目注郝柔心冷冷说道:“好,郝夫人,你且说说看,有什么证据?倘系信口胡言,休怪马二凭” 郝柔心不等马二凭说完,便连连摇手,截断他的话头,媚笑说道:“马大侠不要冲动,我当然还道得出你的娘家,能够证明你是一位摆出假道学面孔的真正风流浪子” 马二凭着实气得内火高腾,右掌中暗凝真力,准备在郝柔心说完之后,立刻给她一招自己“诗魄词魂掌法”中的特殊重手“东来紫气满函关”! 郝柔心语音微顿之后,又堆起满面妖媚的笑容,嫣然说道:“我先提两个人,‘摩伽魔女’柳摩伽、‘雪衣观音’玉娘子对于马大侠大概不会太陌生吧?她们两位是和我无话不谈的至好手帕之交” 马二凭想不到郝柔心竟会提起“摩伽魔女”柳摩伽和“雪衣观音”玉娘子来,不由立觉双颊发烧,剑眉深蹙! 郝柔心瞟了马二凭一眼,双现梨涡,继续娇笑说道:“柳摩伽与我交情更好,形同姊妹,她说马大侠蕴藉风流,和她暨‘玉娘子’” 当着旁立的正派侠尼玉清师太,马二凭不能再容这位口没遮拦的“修罗夫人”郝柔心加油加酱地嚼舌头了 他脸色一正,方待制止郝柔心继续发言,郝柔心已倏然住口,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神情! 这是由于那座几乎业已被她捣得半毁的灵官庙正殿之中,传出奇异的“——”声息! 郝柔心的脸色不过一变,正殿中的奇异声息却已三变! 先是“——,——”,继而一声“轰隆”巨响,跟着便是“呛啷啷”的宝剑龙吟 郝柔心叫声“不好”,顾不得再向马二凭目语眉挑地吊甚膀于,扭头便向那灵官正殿,闪身扑去! 马二凭与玉清师太当然也听出那些奇异声息是另外有人在趁隙盗取“鸳鸯霹雳剑”,遂也相偕扑向殿中。 他们略比“修罗夫人,郝柔心慢了半步,郝柔心又比另外一条黑影慢了半步! 在她入殿之际,另外一条黑影已带着一道红色精芒,从殿后破窗而去! 郝柔心是辛苦寻剑未着,听得殿外来人才暂时停手,出殿与马二凭等答话,如今怎甘心被人平白捡了便宜,厉啸一声,随后急追,口中并吟出她威震江湖的代表谚语道:“血印三煞,我得人和,在地有网,在天有罗,与我为友,酒食丝罗,与我为敌,万劫不复” 马二凭也不愿使神物利器落入凶邪手内,刚待随后急追,却听身后的玉清师太叫道:“师弟且慢” 马二凭诧然止步,目注玉清师太,双眉深蹙,讶声问道;“师姊为何” 玉清师太摇手道:“师弟不必发话,快请凝耳倾听!” 这时,马二凭也听出有一丝极细的龙吟剑啸的袅袅尾音刚刚歇息停顿。 他是大大行家,微带惜色,摇头一叹道:“‘鸳鸯霹雳剑’不愧是峨嵋炼魔之宝,如今那盗剑人至少已逃出十余里去,居然还听得见剑啸余音” 玉清师太笑道:“师弟大概是被那位‘修罗夫人’郝柔心气糊涂了,再清脆的剑啸也不过一吟便歇,绝不可能声闻于十数里外!” 马二凭不是胡涂人,自然一点便醒,向玉清师太瞿然问道:“师姊莫非是说另有一剑?” 玉清师太道:“根据武林传言,‘鸳鸯霹雳剑’乃是双剑,剑光一红一紫,舞动时隐挟风雷霹雳之声,先乃峨嵋掌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爱子齐金蝉之物,后由芝仙佩用,俟峨嵋群侠道成飞升,便遗留人间,不知藏处” 马二凭点头道:“师姊说得不错,武林中有关‘鸳鸯霹雳剑’的传言,正是如此” 说至此处,恍然道:“适才盗剑黑影所带走的是一溜红光,我们入殿后所依稀闻得的刚刚止歇的龙吟剑啸,莫非是另一柄紫剑所发?” 玉清师太颔首笑道:“‘鸳鸯霹雳剑’即系双剑,又是神物,自有灵机感应,另一剑猝告出世,这一剑定不雌伏,可能因藏在秘处,故而啸声不显,我们与其追人,不如在此寻剑” 她一面发话,一面已目光电扫四周,但仍看不出什么奇异的迹象! 马二凭突动灵机,目闪神光,向玉清师太含笑叫道:“师姊,从历史查证,是最真实的学问,我们何不先查查来人所盗红剑是从何处取得?” 玉清师太点了点头,看着马二凭,颇表嘉许地说道:“师弟此言极有道理,我们适才是先闻神像倒塌之声,后闻宝剑龙吟之音,故而要知‘鸳鸯霹雳剑’红剑的藏处,必须先向已被折毁的神像注目!” 依此原则仔细探看以后,才发现剑是藏在灵官神像所持的巨杵之中。 马二凭游目殿中,发现还有一座“四大天王”之一的神像未毁,而这座神像的怀中却捧有一面琵琶,遂向玉清师太笑道:“师姊,假如历史的轨迹并无谬误,则‘鸳鸯霹雳剑’中的那柄紫剑应该便在这天王神像所捧的琵琶之内!” 玉清师太点头笑道:“我们不必先毁神像,且先行拆下这具琵琶看上一看!” 马二凭道:“大概不会有错,因为我们刚才所听的剑啸余音,正是发自这个方向。” 玉清师太先向那座天王神像恭恭敬敬地合掌膜拜,然后拆下神像所捧的琵琶,果然发现琵琶之中藏有一柄带鞘的宝剑。 剑鞘非皮非金,不知何物所制,精美异常,但鞘内空隙甚大,足容双剑。 玉清大师略微抽剑出鞘,果然精芒耀彩,光作紫色,而剑柄也一面凸出,一面平坦,明显原属双剑。 她还剑入鞘,一面递给马二凭,一面满脸欣慰的神色,含笑说道:“恭喜师弟,你刚一动念觅剑,便获得此等峨嵋前辈、正派仙侠的炼魔神物!行见群魔授手,正义大昌” 马二凭俊脸飞红,连连摇手,截断玉清师太的话头道:“师姊,神物仙兵,得者为主,你” 玉清大师知晓马二凭谦逊让剑之意,不禁失笑接道:“师弟不必谦让客气,一来我拂中藏剑亦非俗物,二来神兵有主,数已前定。你看,剑鞘中还附有前辈留偈,我拜读之下,既佩服前辈仙侠的修为之深,玄机之高,也知万事因缘,冥冥中早有前定,丝毫勉强不得!” 马二凭见玉清师太边自发话,边自从剑鞘中抽出一条黄色薄绢递向自己,不禁好生惊讶,接过细看。 绢上龙飞风舞地写着十六个字儿,细一辨识,看出是:“得之者马,窃之者牛,星阳合运,福慧齐修!” 玉清师太第二次捧剑递过,并向马二凭含笑说道:“‘得之者马’,岂不明指‘鸳鸯霹雳剑’的新主人,便是你这头一凭胸中正气,二凭腕底风雷,游侠江湖的千里马么?何况,剑柄上的‘紫星’剑名,也与师弟的另一美号‘孤星俊客’相合!” 马二凭情知不能再推,遂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剑来,一看剑柄上的古篆,果是“紫星”二字。 玉清师太笑道:“根据‘星阳合运’的偈语,以及另一柄剑儿光带红色,我猜它大概名叫‘赤阳’?” 马二凭颔首道:“这一点,小弟的想法与师姊相同,但不知‘窃之者牛’的那个‘牛’字却属何指?” 玉清师太笑道:“我刚才已心念百转,想遍当世中邪派高手,均无姓牛之人,他们的外号中也都没有带有‘牛’字者,但是常言道:‘失之东隅,得之桑榆。’我却想通了另外一项事儿,又该向师弟一再道喜!” 马二凭皱眉道;“师姊又在抒禅机了” 玉清师太笑道:“不是我粗浅禅机,而是前辈仙侠的高奥玄机,师弟请看‘星阳合运’之语,岂非显示‘赤阳剑’将来也必归师弟,这是一喜,还有最后一句‘福慧齐修’,更属喜上添喜,多半师弟与‘寒心仙子’好事纵或多磨,此情终得永好” 玉清师太说至此处,见马二凭双眉皱锁,不禁诧然问道:“师弟,我在向你一再道喜,你却把双眉愁皱则甚?” 马二凭苦笑道:“不论‘星阳合运’暨‘福慧齐修’应验与否,均是日后之事,但我们目前却似对人有愧!” 玉清师太闻言微一思忖,向马二凭恍然含笑问道:“师弟所谓的愧对之人,是不是指那号称‘南毒’的‘武夷茶痴’陆雨?” 马二凭道:“师姊说得不错,若非‘武夷茶痴’陆雨告知这灵官庙藏剑之事,并指明地点,则两柄神物利器岂不完全落入凶邪手中,不知会造出多大恶孽?何况我们又在他临终之前面允代其搏杀‘修罗夫人’郝柔心暨‘七杀凶魂’秦盼盼,结果却轻易把郝柔心放走,只顾搜寻神物,似乎有点重利轻诺,愧对死者?” 玉清师太失笑道:“马师弟又迂腐得有点流露头巾气了,我来问你,我们虽曾答应陆雨,代其搏杀郝柔心、秦盼盼二女,但他有没有限定时日?” 马二凭想了一想道:“陆雨倒未曾设限” 玉清师太笑道:“对方既未设限,我们便不曾爽诺,我们大可设法追回‘修罗夫人’郝柔心,把她诛除” 话方至此,马二凭便自把颗头儿摇得像博浪鼓一般,皱眉叹道:“郝柔心一向踪迹如谜,只有她来寻人,别人无法寻她” 玉清师太接口笑道:“马师弟怎么忘了那‘武夷茶痴’陆雨临终所托要杀的目标有二,郝柔心虽然居无定所,十分难找,秦盼盼可是住在商山金鼎峡内,何况这干魔女多半声息相通,或许郝柔心去了金鼎峡也说不定?” 马二凭目光一亮道:“对,既已放走郝柔心,便该赶紧去找秦盼盼的晦气,或许借此能把那与‘寒心仙子’显有相当渊源的假秦盼盼姑娘救出龙潭虎穴,也说不定!” 玉清师太笑道:“还有一点呢,马师弟既已恢复本来面目,也该找个机会出出风头,让流言传播江湖,使四海八荒皆知‘瘦马书生’风神未改,重现侠踪,则‘寒心仙子’闻讯之下必然主动寻你,仙侠留示的‘福慧齐修’一语也可实现” 话方至此,突然闭口凝神 马二凭比她耳力更聪,自然听得又有夜行人衣襟带风之声,向这灵官殿的院宇之中纵落。 他与玉清师太对看一眼,院宇中已有个豺狼似的咆哮之声说道:“二魔君,看这光景,定是有人赶在我们前面,先来捡了甜头” 一语未了,忽又惊咦一声,续道:“二魔君请看,大殿正门的横匾下方贴了一张血红符录,难道竟是‘血印三煞’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在殿内拔了头筹?” 另一个年岁较轻、但却阴森异常的口音冷冷一笑,说道:“郝柔心又有什么了不起,甘魔使替我传语,叫这‘修罗夫人’出殿一会!” 马二凭低声笑道:“又是魔使,真把这座业已惨遭浩劫的灵官殿内弄得魔气冲天,‘二魔君’之称似甚陌生,师姊可知是什么来历?” 玉清师太道:“管他是甚来历,反正免不了出殿一会,世劫既起,难再慈悲,只要证明是十恶不赦之徒,马师弟便拿你新得的峨嵋仙剑发发利市,开个张儿也好!” 这时候,院宇中的豺狼语音又起,仿佛是提足中气,朗声说道:“殿中可是‘血印三煞’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么?西昆仑星宿海‘万妙魔宫’中的冉二魔君请你出殿一会!”玉清师太压住语音,哦了一声,向马二凭悄然说道:“原来是‘万妙魔宫’之人,马师弟且慢一步,我先逗逗对方,你听我招呼再行露面。” 马二凭不便违拗,只得点头,玉清师太便念了一声佛号,举步出殿。 院宇中站的是一个手执金背砍山刀、肩后又微露剑柄的四十来岁的劲装壮汉,和一个貌相十分阴鸷、手中持着一柄钢骨折扇、三十二三的黄衣书生。 他们正在等待意料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出面,却听得殿中响起一声“阿弥陀佛”佛号,不禁相顾诧然,大感意外!跟着,玉清师太走出殿门,一甩“长尾涤尘玄拂”,搭向左腕,微打问讯说道:“昆仑山星宿海号称世外桃源,‘万妙魔宫’的人物也一向称霸于西北边陲,怎的有此雅兴,来到中原游历?”黄衣书生见殿中走出一位缁衣女尼,先是眉头深皱,但旋又看出玉清师太手中拂尘的拂尾极长,又作玄色,不禁目光一闪,发话问道:“师太是名满江南的嘉兴‘烟雨庵主’?”玉清师太笑道:“想不到贫尼这点微名,还能远扬边陲,到达‘万妙魔宫’人物耳内”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目光如电地盯在黄衣书生脸上,扬眉问道:“风闻‘万妙魔宫’由‘万妙魔君’冉东明执掌,威誉之高,向为‘天外三魔’之首,施主姓冉,又称‘二魔君’,定是‘万妙魔君’冉东明的兄弟行了?” 黄衣书生点头道:“冉东明是我大哥,我叫冉西明,新疆、西藏一带的武林人物皆称我‘二魔君’,又号‘阴阳剑扇追魂手’!”说至此处,手指院内遗尸又道:“这些灵官殿的道者遗尸是被师太加以慈悲超度?”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双眉微蹙,摇头说道:“贫尼已入慈悲佛门,怎会如此残忍杀生?这是‘修罗夫人’郝柔心所造的恶孽!” 冉西明道:“郝柔心何在,为何不敢出殿见我?” 玉清师太于出殿之际便业已想好说词,打算尽量驱使群魔内哄,遂含笑答道:“郝柔心哪里还会在此停留,她与另外一人业已双双得宝遁去。” 冉西明闻言一震道:“得宝?得什么宝?郝柔心居然还有同党么?她们得的是图?是剑?” 这“是图?是剑?”一语中的“是图”之间,却颇出玉清师太的意外,灵机动处,顺着冉西明的语气,含笑答道:“那两人并非党羽,另外一个不知名姓形貌之人先来,走时身边微起风雷声息,并有红紫精光外映,郝柔心则手持一卷羊皮,不住叱骂,随后追去,好似要向那人夺回什么峨嵋至宝?” 冉西明皱眉问道:“师太可知郝柔心与另外那人的去向?” 玉清师太这回倒讲了实话,把郝柔心追人的去向,对冉西明加以指点。 冉西明侧顾那语音声若豺狼的劲装大汉,目闪厉芒道:“甘魔使,我们追一追看,或许还有机会!” 姓甘的劲装大汉目光一转,嘴角间浮现阴恶的狞笑,凑向冉西明的耳畔,低声数语。 冉西明双眉猛然一挑,目光移注玉清师太,把手中钢骨折扇敲了两下,冷然问道:“我们适才曾闻得殿中有人语之声,师太是在和哪位讲话?” 玉清师太等的便是冉西明这一问,口宣佛号,应声答道:“提起这一位,来头可就大了,在武林中,他应该称得起是当代第一人!” 这“当代第一人”五字,着实充满了挑衅的意味,逗得冉西明目闪厉芒,哦了一声,挑眉问道:“冉某啸傲西北,偶然也游历中原,直到如今,尚不知谁能当得起‘武林第一人’之称,师太能否请他出殿,让我瞻仰瞻仰?” 玉清师太点头一笑,转面向殿内叫道:“马师弟,有人要瞻仰你这位‘武林第一人’的风采,你就露露面吧!” 马二凭知晓玉清师太这是要故意制造事端,使“瘦马书生”复出之事腾传江湖,遂把新得的仙剑插在背后,从殿中缓步走出。 他这插剑之举,是因听得玉清师太曾作谎言,须帮她圆住场面,倘若持剑在手,未免太以惹眼,容易露出破绽! 但马二凭如今业已恢复了本来面目,他虽未持剑,但那副翩翩奕世的挺秀风神,已足令冉西明眼前一亮,面带惊妒之色! 玉清师太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向冉西明为马二凭引介道:“冉施主,这位是我马二凭师弟,江湖人称‘瘦马书生’,我则称他‘四绝书生’!” 冉西明闻得“瘦马书生”马二凭的名号,并未动容,但是听了“四绝书生”四字,却目光一亮,问道:“何谓四绝?” 说话之时,两道充满妒意的凶厉目光,已在马二凭的全身上下,不住打量。 玉清师太心中暗笑,遂索性加以撩拨,立即应声答道:“所谓‘四绝’,就是拳掌无双,玄功盖世,剑术通神,以及人品风采,天下无有匹敌!” “嘿嘿嘿嘿” 玉清师太故作的赞美之词,果然逗得冉西明发出一阵充满愤怒不服的“嘿嘿”冷笑! 玉清师太道:“冉施主如此冷笑则甚?莫非以为我誉之太过?要知道我马师弟是实至名归,他这‘四绝’之中,是无一不能禁得起考验的呢!” 冉西明从鼻孔中冷冷哼了一声,脸色阴冷如冰,挑眉说道:“狂!你们委实狂得有点离了谱,真所谓‘坐井观天,焉知四海’,‘以管窥豹,仅见一斑’,眼皮子浅得可恨,浅得可笑,更复浅得可怜!” 顿住话头,侧顾那甘姓劲装大汉道:“甘魔使,如今对于什么争夺‘风砂藏宝’和‘峨眉仙剑’已不重要,我们既遇高人,应开眼界,且把边荒野地闭门自练、不入流的剑掌玄功,请这位‘武林第一人‘好好指点指点!” 甘姓劲装大汉以凶厉的目光,恶狠狠地盯了马二凭一眼,向冉西明恭身抱拳道:“属下敬遵二魔君任何差遣!” 冉西明把嘴角往下撇了一撇,轩眉说道:“你的‘五虎断门刀’在西北边陲也算略具微名,且先去献献丑儿,让我瞻仰一下,什么叫实至名归的通神剑术!” 甘姓劲装大汉向冉西明躬身一礼,提刀向前,对马二凭说道:“甘士林不才,想请马大侠指点几手剑术绝艺!” 玉清师太见马二凭插剑在背,便知他不愿立即拆穿自己“峨嵋双剑均被人盗去”的愚敌谎言,口中念声佛号,扬眉笑道:“马师弟,常言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又道是‘笨鸟先飞’,这一阵要不要由我先” 话犹未了,马二凭便面含微笑地摇手截断玉清师太的话头道:“人家找的是我,怎敢劳动师姊佛驾代我挡却三灾,消除五劫”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从庭树间折了一根三尺左右的指粗树枝在手。 甘士林讶然道:“马大侠折枝则甚?” 马二凭豪情已动,索性佯作骄狂,气气对方,轩眉答道:“我是以枝代剑!” 甘土林把两道含有诧异的目光投注在马二凭肩后剑柄之上,讶声问道: “马大侠随身带有兵刃,为何还要以枝代剑则甚?” 马二凭却故意投射过一道冷蔑鄙视的目光,嘴角一撇,摇头哂道:“不是马某卖句狂言,区区‘万妙魔宫’中的一介魔使,还没有资格要我拔剑!” 这几句话儿,对于身为“万妙魔宫”四大魔使之一的甘士林来说,委实构成了绝大侮辱,直气得他全身乱抖,改了称呼,不再客气,厉声叱道:“马二凭,你把招子睁开,放亮一点,甘某手中这柄金背砍山刀重有四十九斤,砍人头颅犹如砍瓜切菜” 马二凭哂道:“在我眼中,这些宛如木削纸糊,你只消逃得过两招之数,我马二凭的‘瘦马书生’之号,便永在江湖除名!” 口气越来越狂,鄙薄程度也越来越浓,真把这位甘大魔使气成了所谓“七窍冒火,八孔生烟”! 冉西明见状,突在一旁叫道:“甘魔使,大敌当前,你要冷静一点,切莫冲动,倘若当真在两招之中落败,弱了‘万妙魔宫’的威望,你必须遵照魔规,自断一肢!” 甘士林神色一凛,果然按捺盛怒,慢慢沉住气,勉强向马二凭微一抱拳,扬眉说道:“甘士林闯荡边陲,眼皮子委实太薄,今日幸遇高人,马大侠请赐招吧!” 马二凭把手中的树枝,拈了一拈,剑眉双扬,含笑说道:“马某既发狂言,怎还会对你先行出手?甘魔使尽管慢慢地把气息调匀,施展你‘五虎断门刀’中最凌厉的刀法便了!” 就在马二凭发话之际,甘士林不单早把气息调匀,并尽量将功力贯注右臂,使他那持刀的五指都起了外人无法目睹的轻微颤抖 马二凭发话的余音方了,目前先罩刀光,耳中也同时听到了甘士林怒极的厉啸! 好刀法,这一刀的刀光,约莫笼罩了寻丈方圆! 在这寻丈方圆中,不像是一柄金背砍山刀,倒像是幻起了十柄、百柄或是更多的金背砍山刀,带着摄魂刺耳的锐啸厉声,向马二凭当头飞劈! 当然,百影皆幻,一刀独真,但哪些刀是幻影?哪一刀是真刀?对方究竟攻的是什么部位?需要极正确的判断,而这正确判断,便是功力与经验的结合,也就是“绝顶高人”所必须具有的精深武学! 马二凭太悠闲了,他双手横拈树枝,向垂空猛落的百幻刀光瞥了一眼,点头笑道:“好一招‘五虎断门’,果然你甘大魔使看得起我马二凭,在这第一招上便施展出你‘五虎断门刀’中的看家绝学!” 他口中悠然发话,手中却丝毫未作抗拒之状,连足下也只随意闲立,毫未摆出什么架式。甘士林恨得咬牙! “五虎断门”自然是”五虎断门刀”中的杀手绝学,招式虽被叫破,刀光仍垂天猛落,内力并再加一分,凝足了十二成的所有功劲! 他不信邪,他要看所有退路都已被刀光封罩之下,马二凭是怎样招架? 要看对方手中那根新折的树枝,是怎样能够抵挡自己七七四十九斤金背砍山刀的猛剁狠劈?刀光落了,刀光敛了,人也怔了! “嗤!” “哼!” 怔的是甘士林,他的“五虎断门”威势虽强,等于白发,寻丈方圆内,人影空空,马二凭就在他加劲猛劈的一刹那间,不知怎样的足下微挪,身形一晃,便闪出了刀光幂圈之外,连原来的姿式都未改变,仍是双手横拈树枝,嘴角间浮起一丝看去足以恨煞人、气煞人的高傲笑意! “嗤!”是一声讪笑,发自远远旁观的玉清师太口内。 “哼!”是一声冷笑,发自脸色铁青的“万妙魔宫”二魔君冉西明的鼻内! 甘士林又惊又恐,厉声叱道:“马二凭,你是无胆匹夫,为什么只躲不战!” 马二凭虽听对方口出不逊,仍毫不动怒,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我一看你出手,便知两招之数定得太多,故临时决意让你一招,只在一招之中,使你这无知的妖魔开开眼界,见见世面,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武林之中,究竟有多少人物!” 甘士林一挫钢牙,马二凭又向他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不要咬牙,也不要冒火,听清楚点,我这一招是剑法中极平凡的‘天台指路’,踏中宫、走洪门,刺你当胸,你要好生应付,莫要太以窝囊,使你家二魔君羞恼得没有台阶可下!” 在未发招以前,先行通知对方自己所用的招术暨所欲攻击之处,委实为武林中极为罕见之事,也含蕴了自大高傲的意味,流露出极强烈的鄙视! 甘士林气得发抖地凝神注目,他不信马二凭躲得过自己那招“五虎断门”,自己就躲不过对方这招事先预告的“天台指路”! 冉西明则是双眉深蹙地凝神注目,他毕竟身为“万妙魔宫”的二魔君,见识方面远高于属下的“四大魔使”,由于适才马二凭在刀光业已罩体下从容闪退的身法步法太高,他已相信甘士林可能逃不出这招“天台指路”,他所注意的,乃是细看马二凭在这招寻常招术中,蕴有什么样的精奇变化! 马二凭话音一了,立把树枝交在右手,向对方挺臂发招。 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招术用的正是“天台指路”,踏中宫、走洪门,直刺甘士林的前胸部位。武林之中过招动手,讲究的便是“奇妙”、“速度” 和“变化”三者。 招式奇妙,自然胜人,招式倘若平凡,也可倚仗奇快速度,化腐朽为神奇,胜人于一瞬之间,否则便是看去虽似平庸,其中却藏有意想不到的精致变化! 如今,马二凭在招式上用的是平庸俗学,挺枝刺敌的速度不单不快,并还极为缓慢,自使甘士林,包括冉西明在内,都认定其中必然有难测变化,不宜冒昧拆架! 因此之故,甘士林横刀当胸,尽量沉气凝神,静以待动!这不是他胆小,这是谨慎,也合于武学诀窍,江湖经验!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甘士林横刀不动之举,是认定这招“天台指路”中必有变化,他准备在马二凭招式将变未变的一刹那间,骤然翻刀,制敌机先,倚仗锐利锋芒,把对方手中新折的树枝一削而断,便可保住颜面,有了交代! 这种主意对于一般人来说,原是上计,但用来对付马二凭,却成了大错特错的下下之策! 原因在于马二凭始终毫无变化,用的是实而又实的“天台指路”! 那根树枝挺刺虽慢,但却已刺到距离甘士林的胸前仅约尺许甘士林等不到对方有任何变化迹象,只得钢牙一挫,凝劲翻刀! 不翻刀也不行了,他总不能听任对方用树枝点在他的胸膛之上! 马二凭的来势原本极慢,如今却变得极快,快得宛如石火电光! 这就是“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内家妙诀,甘士林才一起意翻刀,马二凭却抢在他的动作之前有了动作! 两股兵刃,互相接触! 由于马二凭掌握了先动原则,动作上快于甘士林,遂是树枝点中了刀身,而不是刀锋砍中了树枝! 甘士林的“金背秋山刀”重达七七四十九斤,锐利无匹,假若是刀锋砍中树枝,任凭马二凭功力再深,能及外物,也无法保全这一段新折的凡俗树枝能够丝毫无损! 但如今是树枝点中刀身,由于双方功力悬殊,甘士林所用兵刃的强度虽够,血肉之躯却承受不起! 虎口先裂,鲜血迸流,跟着便是“当啷啷”的摄魂脆响,那柄七七四十九斤的“金背砍山刀”硬被震得脱手坠地! 树枝毫未停顿,于震落钢刀后,原式不变,点中了甘士林的胸膛! 虎口既能震裂,钢刀既能震脱,这强的劲力岂不把甘士林点刺得透胸而过? 不然,树枝只点破了甘士林所着的劲装,却不曾伤着他半丝皮肉。 这不是甘士林身怀能御百兵的极上乘的金钟罩、铁布衫及十三太保横练,也不是他贴肉穿有刀剑不入的猊铠、天蚕软甲等宝衣之属 这是马二凭及时收手,他在点破对方胸前劲装之后,便敛劲停枝,轩眉一笑说道:“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甘大魔使、你如今应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人,‘万妙魔官’的那点武学,并不能傲视江湖,我又何必过为已甚,要你一条性命作甚?”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慢慢缩回手儿。 但有形的手儿虽然缩回,一记无形的耳光,却重重掴在了那位身为“万妙魔官”二魔君的冉西明的脸颊之上! 冉西明的那张脸儿目见甘士林果然一招败落,本就已白里透青,如今更从青里透红,布满了森森杀气! 他目注右手虎口鲜血淋漓,正在俯身拾取“金背砍山刀”的甘士林,厉声喝道:“甘士林,你是‘万妙魔宫’的四大魔使之一,平素向受大魔君提拨宠信,但一旦有辱魔宫威誉,仍属绝不宽饶,你替我遵照魔规,自断一肢!” 甘士林刚刚拾刀在手,闻言,知难幸免,钢牙挫处,寒光一闪,果然把只左手硬生生地齐腕砍掉! 冉西明扬手抛过一包药物,让甘士林自行止血裹伤,自己则吸了一口长气,略微平定心中激动,向马二凭缓步走去。 一声佛号,玉清师太飘身而出,手打问讯,含笑说道:“冉施主若是有兴,贫尼奉陪你过上几招!” 冉西明此时仿佛完全收敛了来时的骄狂,向玉清师太抱拳陪笑道:“冉某对马大侠‘瘦马书生’的侠誉钦慕已久,庵主请发慈悲,容我和马大侠亲近亲近!” 玉清师太还待发话,马二凭已在一旁双轩剑眉,朗声叫道:“师姊,人家找的是我,小弟足迹虽然常到边塞,却尚未去过西昆仑星宿海,也颇想借此机会领教领教‘万妙魔宫’威震武林的绝学!” 玉清师太也知马二凭一招挫敌,并未耗费甚多真力,见他要斗冉西明,遂闪身退过一旁,含笑说道:“冉东明为‘天外三魔’之首,这位冉施主是他胞弟,又是‘万妙魔宫’中的二魔君,绝非什么魔使可比,马师弟向其领教无妨,不可大意!” 马二凭礼貌恭敬地向玉清师太躬身一礼,陪笑说道:“师姊放心,小弟只是佯狂,其实绝不敢轻视武林中任何人物!” 玉清师太笑道:“既然如此,马师弟怎还不把手中树枝放下,难道面对‘万妙魔宫’的冉二魔君,你还要以枝代剑么?” 马二凭向手中树枝看了一眼,仍未放下,面含微笑说道:“我还不知道冉二魔君打算指点我何种艺业,是不是包括剑术在内?” 冉西明扬眉道:“适才‘烟雨庵主’夸称马大侠四绝无双,其中除了人品风采属于天生者外,所余剑掌玄功三绝,冉西明不揣鄙陋,想要一一领教!” 马二凭刚把树枝拈了一拈,冉西明又向他摇了摇手,轩眉笑道:“马大侠请把树枝放下来吧,我想先讨教讨教你一向名驰塞上的‘诗魄词魂掌法’!” 此人有点心机,他以“万妙魔宫”二魔君的身份,不愿再与对方意存藐视的“折枝代剑”过手,遂要求先比拳,轻描淡写地使马二凭自动把树枝放下。 玉清师太站在一旁笑道:“冉施主选得好,我马师弟的‘诗魄词魂拳法’融文铸武,足称当世武林中的独家绝艺,并且时代越古,威力越强!据闻,一般江湖人物在其明人小品、元曲宋词之下,已告无敌,唐诗汉赋,简直难得出手!今夜倒要看看冉施主能不能把他逼得出入周秦,或是三代以上?” 冉西明哦了一声,目注马二凭道:“这倒真是闻所未闻,别具妙趣,不过,我希望马大侠对我莫太轻视,至少也要由宋词开始,什么元曲和明人小品就不必用了!” 马二凭点头笑道:“其实元曲之中也有不少佳作,但为了尊重你这位二魔君,我就由宋词开始,并且先行进招,冉朋友要注意了!” 冉西明深知当前对手乃是自己生平仅遇劲敌,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赶紧足下站稳子午,静气凝神,抱元守一! 马二凭左手一引,如牵如带,右臂一动,似举似擎,一招两式,左右不同,宛若千军万马挟天风海雨而来,威势之强,使冉西明皱眉惊心,不敢轻易抵挡! 他也用了一式极玄奥的步法,足下左旋右转,也似颇具星躔妙用地退出了马二凭波涛狂卷的掌招威力圈外。 马二凭停招缩手,目注冉西明,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好灵妙的身法,能使我这左右双招徒发无功之人,当世武林中不易多见的呢!” 冉西明拱手道:“请教,马大侠适才所发,是什么精妙招术?” 马二凭笑道:“是东坡居士‘江城子’中的‘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冉朋友以为如何?” 冉西明触类旁通,点头说道:“东坡居士真乃绝代才人,把他的佳句移创掌招,居然也具如此威力?但我不懂,马大侠为何对我似有留情,你若不用这‘千骑卷平冈’,而改用‘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冉西明岂非更将手忙脚乱,甚至于立告灰头土脸,或是惨遭劫数?” 马二凭说道:“冉朋友放心,我今日绝不会对你下甚绝情毒手” 冉西明变色道:“为什么?是不是看不起我冉西明?” 马二凭摇头道:“不是看得起看不起的问题,而是你我既无天地之仇,山海之恨” 冉西明怫然哼了一声,接口说道:“不然,话要先行说明,‘万妙魔宫’之中订有魔规,凡属有辱本宫威誉之人,皆视为深仇大敌!故而马大侠应该尽展所学、尽量施为,否则,你不下辣手,我下辣手,连旁观的‘烟雨庵主’都会怪我冉西明不知好歹,不识进退!” 马二凭摇手笑道:“没关系,狠辣任君施杀手,重轻我自存仁心!冉朋友请进招吧,我已占先一次,现在该领教领教‘万妙魔宫’的精妙手法了!” 他含笑发话,卓立于月光之下,那份绝世英挺的风神,看得冉西明由不得暗暗倾折!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冉西明身为“万妙魔宫”的二魔君,作威作福已久,但是今日碰到马二凭这等前所未见的强劲对手,才发一招“千骑卷平冈”,便已把他的高傲习气吓退了十之八九! 戒意既生,出手自尽全力,何况,他还想在这次进袭上,为适才被马二凭一招逼退之事争回一些颜面! “魔高一丈”、“无相勾魂”、“魔心幻形指”是冉西明之兄“万妙魔君”冉东明的得意奇招,也是他仗以名居“天外三魔”之首的三大绝学! 冉西明动力稍弱,逊于乃兄,对威力无边的“魔高一丈”和“无相勾魂” 不敢轻用,但他平素对“魔心幻形指”却颇具心得,曾加苦练,极有几分自信! 他纳气凝神,心无旁骛地缓缓伸出左右双手的食指。 食指屈时,毫无异状,但等双双伸直后,却在这一刹那间,右指乌黑,左指变成了血红的色泽! 通常来说,练有掌指奇功之人,指色一变,内力立发,所挟劲风,不是其热如火,便是奇寒如冰! 冉西明却与众不同,他伸直左右食指,色泽变成一红一黑之后,并未向马二凭吐劲发招,只是双手各自向当空虚画了一个心形! 说也希奇,冉西明只是左右手的食指各画了一个心形,但马二凭的眼中却看见当空万心齐幻,仿佛有成千成百的墨黑“乌心”和血红“赤心”,带着幽伤哭泣和森厉悲号,向自己漫空飞罩! 马二凭看得也不禁暗暗点头,深觉这“万妙魔宫”的二魔君功力已非流俗,心机更是深沉!因为他这一招除了属于武功的“魔心幻形指”外,还夹有属于玄功的“诸天魔音”在内,等于是把玄功拳掌来了个综合较量!“乌黑魔心”所挟的幽伤哭泣,最易感动江湖侠士的侠义情怀 “赤红魔心”所带的森厉悲号,更易激发武林豪客争强斗胜的意气 只要当事人嗔念一动,或是慈悲之心一起,灵智便会立被迷乱,为之蔽塞不少! 而就在这心神稍乱的一刹那间,劲力奇强、变化奥妙的左右红黑双指,便告封住全身,使人应变不及,难逃一败之数!马二凭能脱身么? 容易之极,他的“天龙无相步”是佛家绝学,换了“万妙魔君”冉东明来,或许情况不同!仅凭冉西明的功力修为,却休想在马二凭施展“天龙无相步”时困住他! 但马二凭不肯退,他要硬接,而这硬接之意,主要意在技震对方,借冉西明之口,传告群魔,“瘦马书生”马二凭侠踪再现,神功绝艺,更胜先前,激使群魔齐聚,一齐歼除,俾江湖中稍得清平,并期能引出“寒心仙子”,了结儿女情缘! 故而,马二凭不施展“天龙无相步”了,他抬头对月,仰面吟诗,吟的是:“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悠,苍天易有极” 口中吟诗,手中也未闲着,他居然也和冉西明差不多,伸手在虚空画“心”。 所谓“差不多”,自然仍有差别,差别在于冉西明是以双手画双心,马二凭却是以双手画一心! 刚才是奇,现在是怪! 马二凭吟声一朗,空中“诸天魔音”所化的幽伤哭泣与森厉悲号便告一齐收歇! 而马二凭所画的一个“大心”虽然毫无变化,但却仿佛可把千千百百的“黑心”、“红心”一齐包容在内。 冉西明大惊之下,赶紧收指! 他明白,自己倘不收指,这左右双手的食指,必将断送在马二凭所画的那个看去毫无奇处,但却蕴有无穷威力的巨大心儿之下! 他刚刚收招后退,玉清师太便拍手赞美,含笑说道:“马师弟把道家‘天星罡气’化在文文山的‘正气歌’中,震散‘诸天魔音’之举,足见你一身已兼儒道释三家绝艺,委实高明!那颗以不变应万变、始终如一的心儿代表什么?会不会是唐人李商隐的‘碧海青天夜夜心’呢?” 马二凭笑道:“一点不错,师姊佛家慧眼,审度无差,真可以说是小弟的知音” 语音略顿,转把两道明朗而颇具严厉意味的目光盯在冉西明的脸上,缓缓说道:“冉朋友的这招‘魔心幻形指’相当凌厉精妙,竟然逼得我用出了玉溪生的绝句!不是马二凭发句狂言,近数年来,用到元曲,已足在江湖争胜,今日一会,你不单使我用了东坡词,又用了义山诗,可见西昆仑星宿海‘万妙魔宫’的人物,确实有点门道!” 这话儿乍听上去,像是揄扬捧场,但细一回味,却蕴有刻薄的讽刺! 冉西明的那张脸儿,先是窘得发红,旋又气得发青,一咬钢牙,恨声说道:“一句东坡词逼得我仓皇闪退,一句玉溪绝句便令我进击无功,倘若用上了工部律诗、青莲古风,或是更高的六朝魏汉文句,冉西明岂不立告灰头土脸,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说至此处,神色委顿地凄然一叹,又道:“冉西明自惭技弱,败军之将,不敢言勇,我在未能刻苦奋发,向马大侠找回场面之前,绝不再在江湖走动!” 话完,向业已把左手断处裹伤止血的甘士林略一挥手,便自转身离去。 马二凭突然叫道:“冉朋友且慢” 冉西明闻言止步,转过脸来,目注马二凭,诧声问道:“我已甘心认败,马大侠莫非仍要赐教,抖抖威风?”马二凭摇头笑道:“我不是想向冉朋友再请教什么武功招术,却想向你请教一句话儿。” 冉西明道:“马大侠有话请讲!” 马二凭目光宛如森森利刃,盯在冉西明脸上,冷冷说道:“我记得冉二魔君刚才说过,贵魔宫订有魔规,凡属有辱‘万妙魔宫’威望之人,均须自断一肢?” 假如马二凭的目光已如森森利刃,则他的这番话儿,便宛如比利刃更利的前古神兵,对准冉西明,来了个贯胸而入!冉西明一语不发,等马二凭话完之后,立将适才施展“魔心幻形指”时变成血红、如今红色尚未曾褪尽的左手食指,送至口内! “咔嚓!格,格,格” “咔嚓”之声,是冉西明被马二凭拿话拘住,无词以对,只得把左手食指生生咬断,算是遵照魔规,自残一指!“格,格,格,格”之声,则是他根本没有吐出断指,竟似“肥水不落外人田”一般,把那截断指嚼烂吞吃下去!嚼食之际,目光始终一瞬不瞬地盯在马二凭的俊脸之上,充满了令人胆慑的森厉意味! 马二凭轩眉笑道:“好,冉二魔君果然是个人物,你咬得好,更嚼食得妙,这大概就叫作‘肥水不落外人田’吧?” 冉西明又恶狠狠地向马二凭瞪了一眼,默然转身,与甘士林双双离去! 马二凭目送这两位“万妙魔宫”的人物垂头丧气,铩羽去后,方合掌当胸,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 玉清师太咦了一声道:“马师弟,你虽精三宝之艺,仍是儒家弟子,怎么念起佛号来了?” 马二凭苦笑道:“小弟因觉适才对这位冉二魔君,无论是言词动作均嫌过份刻薄,故而念声佛号,以示忏悔!” 玉清师太笑道:“师弟忏悔什么,我懂得你故意如此的菩萨心肠” 马二凭方对玉清师太看了一眼,玉清师太又复笑道:“那‘万妙魔君’冉东明乃‘天外三魔’之首,相当傲岸自高,马师弟若是不故意对冉西明尽量折辱,未必能把冉东明激得亲下西昆仑,则‘元宵大会’之上不单减了热闹,也与师弟立意尽歼群邪,使武林中借此清平的慈悲意念有所不合!” 马二凭叹道:“尽歼群邪的志愿太宏,师姊认为能办得到么?” 玉清师太笑道:“自然不能让师弟独任其难,我总尽力作你的帮手,但当世高人首推‘孤星、冷月、寒霜’,若能三人联手,正道必然大昌,师弟身为‘孤星’,你对‘冷月、寒霜’熟是不熟?” 马二凭苦笑道:“说来师姊也许不信,小弟不单与‘冷月、寒霜’不熟,连他们究竟是谁都还搞不清楚呢?” 玉清师太微蹙双眉道:“这倒是我意料不到之事,但愿‘冷月,寒霜’二位不要是什么凶邪一路才好!” 马二凭笑道:“我与这两位虽然只有齐名之雅,并不熟识,但也知道他们定是有为有守的高明人物,不知师姊为何竟疑心到凶邪方面?” 玉清师太不等马二凭再往下说,便自念声佛号,含笑接道:“马师弟,你难道忘了商山金鼎峡中除了‘七杀凶魂’秦盼盼外的另一主人?” 马二凭道:“师姊指的是金冷月” “金冷月”三字才一出口,便自心中恍然,遂微笑说道:“莫非师姊竟把‘金冷月’与‘孤星、冷月、寒霜’中的‘冷月’二字发生联想?” 玉清师太听出他的语意,含笑问道:“听马师弟之言,是认为这两个‘冷月’之间并无关系的了!” 马二凭颔首说道:“应该是无甚关系,‘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冷月’二字,意境极美极高,能与‘孤星、寒霜’为伍,也必超然物外,矫矫绝世!金冷月貌相虽颇妖艳,武功则目闪碧芒,或有奇学,但却一身俗骨,不是小弟几句狂言,她不配与我马二凭的‘孤星’之号并列一处” 话方至此,忽然似有所得,双眉高轩,目中异彩一闪! 玉清师太何等眼力,反应十分敏锐,目注马二凭笑道:“师弟目闪慧光,好像是突有所得?” 马二凭相当佩服这位师姊的观察之微,点了点头答道:“小弟是突然想起,我以‘瘦马书生’马二凭的身份再入商山金鼎峡之举,可以师出有名!” 玉清师太笑道:“师出有名,当然要比师出无名来得好些,马师弟大概是想在‘冷月’二字之上作点文章?” 马二凭道:“师姊猜得不错,我就说马二凭乃‘冷月、孤星’之友,特来金鼎峡请金冷月立即改名,不许玷污这圣洁光明的‘冷月’二字!” 玉清师太失笑道:“妙极,妙极,逼人改名之举,江湖中尚不多见,金冷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儿,必然要和马师弟干戈相见的了!” 马二凭挑眉道:“我正想借着这场干戈大搜金鼎峡,设法救出那位比真秦盼盼的气质不知要高上多少倍的假秦盼盼姑娘,师姊会不会嫌责我这种行为太以强横霸道?” 玉清师太摇头道:“无所谓强横霸道,常言说得好:‘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金冷月的金鼎峡外,堆了不少武林人物的枯骨,她分明属于不妨放手歼除的强横霸道之类!” 马二凭摇头道:“小弟目前还不想除她,我要利用金冷月代为啸聚八荒四海的恶煞凶神,才好在金鼎峡的元宵大会之上,多成就一些功德!” 玉清师太目光往马二凭肩后剑柄略一凝注,扬眉笑道:“马师弟既然有此雄心壮志,打算在元宵之会上大歼群魔,则如今宣扬‘瘦马书生’马二凭复出江湖无妨,却不必让他们知道你身边多了一柄神物利器!” 马二凭道:“师姊说得极是,此去金鼎峡,小弟尽量使剑不出鞘就是!” 玉清师太笑道:“好,动议既定,我们再入殿细搜一搜,便去金鼎峡吧!” 马二凭诧道:“师姊,‘鸳鸯霹雳双剑’之中,红色的‘赤阳剑’被人盗去,紫色的‘紫星剑’则在我肩后,你却还要搜些什么?” 玉清大师笑道:“马师弟,你还记不记得我向冉西明陈述殿中宝物已被‘修罗夫人’郝柔心暨另一不知名之人盗走时,冉西明向我所问之语?” 马二凭道:“当时小弟虽尚隐身殿中,却听得清楚,冉西明问师姊被郝柔心等取走的,是图?是剑?” 玉清大师道:“由此一语,可见殿中所藏除峨嵋炼魔至宝‘鸳鸯霹雳双剑’之外,定必还有一份藏宝地图,或拳经剑谱等武林秘籍之属?” 马二凭问道:“师姊是想再入殿中搜搜这份不知名的宝图?” 玉清师太正色道:“我们既已至此,为何不仔细看一看呢?我倒不是贪心,只觉得无论宝图是财富秘窖,或威力神妙、极有价值的剑谱拳经,若令其落在凶邪人物手中,总不太妙!” 马二凭既听玉清师太如此说法,自然含笑点头,两人遂再入大殿,对所谓“宝图”加以搜索。 他们因双剑已现,专心搜寻宝图,而宝图又是比剑更易隐藏之物,故而搜得极细! 终于,虽未搜出宝图,却在藏放“紫星剑”的琵琶腹内,发现了十六个字儿,写的是:“金中有银,银中有金,风砂万劫,得之者星!” 马二凭失声叫道:“莫非这十六个字儿就是藏宝图么?怎么有‘风砂万劫’之语” 玉清师太接口笑道:“此事显然与马师弟曾蒙‘利欲熏心’之毁的‘风砂藏宝’有关,你难道未体会出这‘金中有银、银中有金’二语,与你那卷黄砂中一片银砂、银砂中三个红点的羊皮地图,以及从‘乌心商鼎’鼎腹上所记下的:‘斜阳中,积石下,西风卷,现银砂’的字样颇有关系?” 马二凭想了一想,不由连连点头! 玉清师太又道:“何况结语‘得之者星’,又与你‘孤星俊客’的身份相合,可见得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群邪再怎扰攘觊觎,也多半徒劳无功的了!” 马二凭突然肃立,正色说道:“师姊请作个见证,小弟早有誓言,若得财富,悉数用之江湖,赈灾济难,散益万民!若是得了什么剑谱拳经,必公诸正派同好,或培植有才华、够气质、宅心仁厚的绝代奇葩,后起之秀!总而言之,马二凭绝无半点私心和贪得妄念!” 玉清师太一笑,合掌念声佛号,师姊弟二人又往金鼎峡中赶去。 金鼎峡,似乎和以前有点不同。 以前,在峡口外设有金钟巨鼎等等,如今却一切取消,只有几名壮汉站在峡口担任警戒,并负责迎宾,而对意欲进峡的武林人物也相当客气,不像先前那种飞扬跋扈的骄横气焰! 一位身着簇新青衫、风神英挺无匹的潇洒书生,手中持着一柄带鞘宝剑,从峰脚转出。 这是恢复了本来面目,并特别换了一件新衣的“瘦马书生”马二凭 除胯下少了一匹瘦驴其实就是那匹通灵的瘦马以外,马二凭几乎业已完全恢复了他在冀北塞上、风靡无数武林红粉的绝世风神! 金鼎峡口的警卫壮汉,虽然对他陌生,但一见如此人品,也便丝毫不敢怠慢,由一名头目抱拳相迎,陪笑问道:“尊驾是” 马二凭这一路来都在蓄意找事,宣扬自己之复出江湖,遂不等那头目发问,便自扬眉说道:“我是‘瘦马书生’马二凭,来自大漠,要见你家秦前峡主以及如今的金峡主。” 真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马二凭才一通名,那头目已扯动峡口暗处的一条铁索,并对一个位置隐秘的传声筒内低低说了几句。 立时,峡内传来了三声钟响! 那头目闻得钟声,又复一抱双拳,向马二凭恭敬禀道:“钟声三响,表示马大侠被视为本峡贵宾,已由秦峡主亲驾‘七杀香车’前来迎接。” 马二凭暗自冷笑,心想自己上次以“冯多心”的身份来时,便无这等场面,可见不仅世态炎凉,连武林中也一样势利! 他一面心中感慨,一面目注那名头目,微带诧意问道:“秦峡主‘七杀凶魂’秦盼盼不是你们的前峡主么?难道金冷月又” 话犹未了,峡内已闻“辚辚”车声,并有个女子的语音接口笑道:“不分前后,这金鼎峡共有两位峡主,是由秦盼盼和我金冷月妹妹共同执掌!” 人随声到,一辆由两匹骏马拖曳、华丽夺目的七宝车身、镌着七个破坏情调的墨黑“杀”字的香车,从峡内驶出,一个全身黑衣、连脸上也垂有黑纱的婀娜女子,侧坐车上,向马二凭含笑伸手,虚左以待。 马二凭目力何等锐利,虽然隔着一层黑黑的面纱,已然看出前后所见的两位秦盼盼面貌极为相似,只是在风韵上一个隐含幽怨,一个流露风骚,必须细看起来,才略有差别。 “瘦马书生”一向风流潇洒,马二凭既见秦盼盼伸手肃客,遂毫不迟疑地飘身纵上那“七杀香车”,与秦盼盼并肩而坐。 秦盼盼从垂面黑纱之内飘过来一瞥眼波,笑声问道:“马大侠之突然光降金鼎峡,是不是受了令友冯多心的通知?” 马二凭颔首道:“正是” “正是”二字才一出唇,秦盼盼便娇笑连声,接口问道:“马大侠适才曾说由大漠赶来,相距这远,几日光阴,怎能如此快捷便获得冯大侠的讯息?” 这一问相当犀利,但也证明了前后两位秦盼盼委实不是一人,后面这位也就是如今正坐在马二凭身边的秦盼盼,显然并未对甚冯多心与马二凭有某种程度的相似而心中起疑! 换句话说,就是如今这位秦盼盼定必没有见过冯多心,她便绝不是曾在翠眉峰顶与马二凭互作娓娓深谈的黑衣美女。 马二凭成竹在胸,闻得秦盼盼这犀利的问话后,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 “秦姑娘知不知道马某为何蒙江湖友好赠号为‘瘦马书生’?” 秦盼盼也立即点头笑道:“一来是马大侠风流潇洒,一向儒衫飘逸,文武双全!二来由于马大侠有一匹足程可千里见日,但体型甚小的‘瘦龙宝马’!” 马二凭看她一眼道:“秦姑娘对于我马二凭居然知之甚详!”秦盼盼“吃吃”笑道:“马大侠赫赫威名,传震遐迩,这就叫‘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嘛。” 她眉梢眼角流送情思,分明在卖弄风骚,有意勾引,马二凭并未表示厌恶,仍自与她并肩同坐,由秦盼盼执缰驭马,缓缓而行,仿佛是在领略秦盼盼随风吹送来的撩人香气。 这不是马二凭动了绮念,这是谋略! 马二凭与玉清师太来到商山,业已约定,一个明拜秦盼盼、金冷月,一个暗入金鼎峡,从明暗双方下手,探听那位第一秦盼盼假秦盼盼如今命运如何?囚禁何处?才好设法营救。马二凭与玉清师太也知峡内群凶并非易与,毫不加以轻视,互相研究得出,在秦盼盼或金冷月,最好是两人一齐出峡迎接马二凭时,便是玉清师太可以不动声色,潜入金鼎峡的最好机会。故而,马二凭虚予委蛇,逗弄得秦盼盼卖弄风骚,全神贯注自己,不再注意到其他情况。 秦盼盼的“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二语一完,马二凭便接口笑道:“秦姑娘既知我那匹‘瘦龙儿’有千里见日的脚力,便应该知我从大漠赶来,并非难事!至于传讯方面,我与冯多心兄更有特殊默契,我们可以借鸟兽虫鱼,花草树木,甚至于天上星月,最迅捷地把紧要事件通知对方。” 这是吹牛,这是故意令秦盼盼莫名其妙,陷入迷惑! 秦盼盼果然微一蹙眉寻思,似乎茫无所得,目光凝注马二凭道:“马大侠,你那脚程飞快,可以千里见日的小种名驹‘瘦龙儿’呢?” 马二恁道:“那头畜牲的脾气比我倔强,我还可以勉强适应环境,随遇而安,它却渴不饮盗泉之水,饥不嚼嗟来之食,宁可在山林间随意休憩,绝不肯进入它看不顺眼的肮脏腥膻、充满敌意的所在!” 口气改变,马二凭开始骂人。 这是由于他在特别约定的方位上,看见了特定讯号玄拂飞花,知道师姊玉清师太业已不动声色地进入了金鼎峡内。 秦盼盼听得一怔,苦笑说道:“马大侠竟认为我这金鼎峡内肮脏腥膻,并对你充满敌意?” 马二凭双眉一挑,冷冷答道:“金鼎峡口曾造就多少骷髅,岂不肮脏? 星心马肉,岂不腥膻?尤其是‘马肉’二字,对我马二凭和我那外形像驴,其实是马的‘瘦龙儿’,岂不充满敌意?” 秦盼盼哦了一声,嫣然笑道:“‘马肉’真有,‘星心’则只是陪衬,但要吃肉之人,却不是我秦盼盼呢!” 马二凭趁机套话,立即问道:“不是秦姑娘是谁?难道竟是这金鼎峡中另一位峡主金冷月么?” 秦盼盼摇头道:“也不是我金二妹,她对马大侠的奕世风神可能倾倒,但却绝不会对甚‘陈年马肉’感觉兴趣!” 马二凭追问道:“谁有兴趣?” 秦盼盼笑道:“是” 这位“七杀凶魂”居然十分机警,本来似要直说,但是目光微转,却在吐出一个“是”字之后,立即改口笑道:“是我的另一位姊妹,她以前多半独自幽居,极少在江湖走动,姓名便说将出来,马大侠也不会知晓” 马二凭道:“这位姑娘既对‘陈年马肉’极感兴趣,我便想请问芳名。” 秦盼盼笑道:“告诉马大侠也无妨,她叫秦黛黛” 马二凭听得一怔道:“秦黛黛?莫莫非与秦姑娘是” 秦盼盼接道:“马大侠猜得对了,秦黛黛不是外人,是我孪生胞妹。” 马二凭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先后两位秦盼盼何以如此相像的原因,再把两人的神韵气质暗一比较,不禁更生“龙生九子,品种不同”之叹! 这时,他发现“七杀香车”所走的路径,与上次自己入峡后所走的不同,遂愕然问道:“秦姑娘不是把我迎往演武场么?” 秦盼盼又飞过一瞥骚媚的眼波,向马二凭吃吃娇笑说道:“我和我金冷月妹子均把马大侠当作上客嘉宾,当然把你迎向款待之处,何必去甚演武场呢?” 马二凭宛如木石之人,毫不接受她的言外情意,反而冷冷说道:“恐怕秦姑娘还是把我马二凭迎往演武场比较来得适当!” 秦盼盼哦了一声问道:“马大侠何出此言?你究竟是何来意?是想扫灭金鼎峡?还是歼除我秦盼盼” 马二凭道:“据闻秦姑娘已与冯多心兄暨‘烟雨庵主’等订下元宵之约,则有关江湖恩怨,不妨到时了断,马二凭今日之来,只想见人,我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秦盼盼笑道:“马大侠究竟要想见谁?以及说什么话?不妨讲坦白一点!” 马二凭故意装出一副盛怒难禁之状,高挑双眉,朗声说道:“第一个要见之人,便是令妹秦黛黛姑娘,我要问她,那块‘陈年马肉’何来?倘若真对马二凭青眼相垂,我便再送她几块‘新鲜马肉’,又复有何不可?”秦盼盼笑道:“对不起,恐怕马大侠的第一个意愿便无法实现” 马二凭有心套话,佯作震惊地双眉一蹙,接口问道:“秦姑娘此语何意? 难道令妹秦黛黛姑娘业已香消玉殒” 奏盼盼摇头道:“那倒不是,是我黛黛妹子有事远行,离开了金鼎峡,约莫要到岁末年终才回得来呢!” 马二凭套问出秦黛黛未曾遇害,心中顿觉微宽,又伸出两根手指,扬眉说道:“第二个要见之人,便是这金鼎峡的另一位峡主金冷月” 秦盼盼插口问道:“马大侠与我金二妹结过梁子?” 马二凭摇了摇头,秦盼盼便自作聪明,嫣然一笑又道:“我明白了,马大侠是仰慕金二妹的绝世姿色?” 马二凭嘴角微撇道:“马某生性浪荡,饱尝脂粉味,惯识绮罗香,‘姿色’两字,不可能会对我构成多大诱惑!” 秦盼盼奇道:“一不为仇,二不为色,马大侠又非意图夺人基业、掠人财宝之辈,你却不远千里来寻我金冷月二妹则甚?”马二凭道:“请她改名。” “改名?” 秦盼盼好不诧异地叫了一声,目注马二凭,皱眉问道:“请她改什么名? 马大侠又不知晓我金二妹那轻易不肯告人的旖旎外号” 马二凭听得“旖旎”二字,便知必然沾有极大淫邪,立即微剔双眉,向秦盼盼说道:“秦姑娘既身在江湖,总该听说过孤星、冷月、寒霜三者?” 秦盼盼颔首答道:“当然知道,‘孤星俊客’的‘孤星不孤’,‘冷月仙娃’的‘冷月不冷’,和‘寒霜公主’的’寒霜不灭’,被称为足以震撼当世武林的三大绝学!”说至此处,她语音略略一顿,好似想起甚事,又对马二凭问道:“马大侠,令友冯多心功力极高,并曾在金鼎峡中以上乘玄功毁了我一只‘乌心商鼎’,熔金为汁,尽化飞星,我和金二妹有点怀疑他就是踪迹神秘、宛若游龙的‘孤星俊客’?” 马二凭一阵轩眉大笑,目光略扬四周,连连点头道:“对了,秦姑娘等猜得不错,孤星不孤,名满江湖,冯多心兄比我马二凭高明多多,委实是位神龙俊客。” 秦盼盼呀了一声道:“可惜,可惜,‘孤星俊客’居然光降金鼎峡中,我金二妹却又失之交臂!” 马二凭听出她的语病,鼻中轻轻一哼,侧顾秦盼盼道:“秦姑娘怎么单单责怪金姑娘未能识人,你自己呢?” 秦盼盼因脸上垂有面纱,令人看不出神色有何变化,但却岔开话头笑道: “其实也不能算是错过,我金二妹仙姿绝代,有莫大魔力,相信不论那位‘孤星俊客’再怎样傲岸自高,也会在二三日内,宛如前度刘郎般,再来金鼎峡呢!” 马二凭轻声一笑,嘴角略披,以一种轻蔑不屑的神色说道:“什么莫大魔力?就凭那七条小小的苗疆恶蛊‘桂花蚕’么?”秦盼盼闻言一震,失声说道:“是马大侠,抑或冯大侠,能制苗疆金蚕?” 马二凭笑道:“江湖游侠,四海为家,谁不曾上过剑树刀山,下过龙潭虎穴,或是经历过凶险绝伦的三灾五劫?区区七条‘桂花蚕’,慢说冯多心兄那等人物,便是我马二凭也弹指能诛,毫无怯惧!” 秦盼盼似乎咬了咬牙,低声自语道:“怪不得” 马二凭词锋犀利,不肯放过对方,丝毫无漏洞地接口问道:“秦姑娘,你这‘怪不得’之意” 秦盼盼闪躲不开,只得苦笑答道:“怪不得我金二妹一名贴身心爱使女无缘无故地突告呕血惨死,原来竟是元神被歼” 她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下去,遂转过话头笑道:“马大侠,我们言归正传好么?你还没有说明,为什么要我金冷月二妹改名?” 马二凭朗声道:“因为‘冷月仙娃’是我好友,我便想请金姑娘改掉‘冷月’之名!” 秦盼盼咦了一声道:“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耳得为声,目遇成色,可谓高雅共适!又道是‘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为什么‘冷月仙娃’竟如此霸道,要独占‘冷月’二字?” 马二凭冷笑道:“秦姑娘请注意你所说的‘高雅共适’一语,冷月孤星,雅者共适,当然可以,可惜金鼎峡并非高雅之地,金姑娘更非高雅之人,‘冷月仙娃’虽未主动表示,我马二凭却已为了好友清誉不容玷污,特地独闯龙潭,批鳞失礼,要请金姑娘委屈的了。” 这番话儿,说得太直太重,等于是当面骂人,点燃了导火索儿! 秦盼盼默默不语,凝望马二凭有顷,居然强压下一口怒气,媚态十足地“格格”笑道:“马大侠,你你好高傲的性格,好大的脸儿,但却有点过份瞧不起秦盼盼、金冷月,和这颇曾经我姊妹苦心营建、意欲在此开府、与举世豪雄一较长短的金鼎峡了!” 马二凭道:“一般武林人物或许对金鼎峡视若森罗地府,但马二凭却意气如云,肝肠似铁,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 秦盼盼突然消散了眉间隐压的那点怒意,手指前方,娇笑说道:“好,‘龙凤轩’已到,我金冷月二妹正在阶前恭迎,倒看是马大侠这条过江猛龙驾得了她那只不羁彩凤?抑或金冷月那只不羁彩凤驭得了你这条过江猛龙? 龙凤艳会,必然精彩煞人,我秦盼盼暂作旁观,要看上一场精彩好戏了!” 马二凭自人金鼎峡以来,处处以言词挑衅,故作高傲,便是想引起争斗,绊住秦盼盼、金冷月两名首脑人物,使玉清师太便于在暗中查察真相,设法把秦盼盼称系她同胞妹子的秦黛黛救出险境! 故而如今听得金冷月已在迎客,秦盼盼又愿作旁观,正中心意,遂向秦盼盼手指之处,注目看去。 左前方两三丈外、花木扶疏的一片潭水之侧,建有一座两层楼的精雅竹轩,金冷月一身绿衣,恰与四外翠竹辉映,正侧立阶前,含笑伫候。 这地方像是文人雅士款待知己密友的诗酒谈心之处,哪里像是武林争斗之场?由此表现,以及秦盼盼一闻自己名号立即驾车相迎的举措看来,这两个魔女对于“瘦马书生”确似未含敌意 眼看潭水前横,路径已仄,马二凭便向秦盼盼含笑说道:“秦姑娘,地头已到,金姑娘也在轩前迎客,我们该下车了!” 秦盼盼失声笑道:“马大侠文武兼质,果然比一般江湖武夫多了令人倾倒的书卷之气!虽然侠肠傲骨,满怀敌意而来,仍能保持一份应有的礼貌!” 她驾车之术相当精湛,马儿又经过训练,手中丝缰略带,“七杀香车” 的四轮立停,人也轻轻飘落潭边一座九曲朱桥之上。 金冷月绿衣微闪,从丈许外一掠而至,向秦盼盼诧声问道:“秦姊姊,你说什么?马大侠对我们满怀敌意?” 秦盼盼微笑道:“可能要把我暂时除外,‘瘦马书生’隐迹已久,这次重出江湖,光降金鼎峡,居然是为你而来!” 金冷月把两道充满娇媚妖艳而微带碧芒的目光一注马二凭,似乎立被他那翩翩奕世、俊美英挺的风神吸引得一瞬不瞬! 幸亏马二凭风流蕴藉,在脂粉群中打过滚儿,见惯阵仗,才能泰然置之,否则真会被金冷月这等出神凝视看得面红耳赤! 凝望有顷,金冷月方收回目光,侧顾秦盼盼,意似不信地问道:“秦姊姊,你不是在说笑话吧?他他他真是为我而来?” 马二凭虽然意存挑衅,仍然不失礼貌,向金冷月抱拳说道:“正是,马二凭今日之来,可能有对金姑娘相当得罪之处!” 金冷月又向马二凭狠狠盯了两眼,突然扬眉娇笑问道:“马大侠,我们以前没有见过面吧?” 马二凭自然不能说出自己是冯多心化身之事,遂点头道:“尚属初会” 四字方出,金冷月便接口笑道:“那我们定是前生有缘,否则怎会有一见如故,似曾相识之感?” 马二凭虽然倜傥,却也被金冷月这种毫不含蓄的大胆之言,弄得好不发窘! 金冷月幽幽一叹,飘送一瞥眼波,转面向秦盼盼摇头说道:“其人如玉,其胆如天,听说还其技如神!秦姊姊,金冷月生平仅见如此人物,慢说他对我只是失礼得罪,就是要我一颗心儿,我都肯亲手挖出送给他的了!” 好,才一见面,便是比任何武林绝招都要厉害百倍、甜言蜜语的柔情攻势! 秦盼盼笑道:“二妹表错情了,马大侠大概既不会要你的心,也不会要你的命,只会要你的名” 金冷月一怔道:“要我的名?” 秦盼盼点头道:“我既没有说错,你也没有听错,正是要你这‘冷月’二字之名” 金冷月愕然皱眉,正欲发问,秦盼盼又向马二凭伸手笑道:“临风对立,殊非待客之道,不论有甚话儿,都可慢慢叙谈,马大侠请入‘龙凤轩’吧!” 马二凭目的便在绊住秦、金二人,把时间拖得越长越好,闻言之下,便毫不犹疑地向轩中大步走进。 得除了轩门所雕的一龙一凤,和“龙凤轩”之名略显俗气以外,轩中一切陈设竟均恰到好处,可称明窗净几,高雅出尘,足见秦盼盼或金冷月,虽是凶邪一流,胸中着实颇有丘壑! 尤其有件摆设特别引他注目那是一瓶花。 花,不足奇,只是几枝黄菊,几朵玫瑰,和一两枝剑兰,但色泽选择得调和已极,或长或短,高低无差,加上几片不知名的巨叶作为陪衬,便构成一种极为赏心悦目的美丽画面! 马二凭注目之故,不是迷于画面美,而是惊于画面熟! 他绝对在另外一处地方看见过这么样一瓶花,但偏偏灵明忽蔽,想不出确实地点! 这时,金冷月业已揖客就座,非常凑巧,她就把马二凭让座几侧,可以对那瓶花一亲芳泽,尽情欣赏! 马二凭称谢落座,目光仍未离开那瓶花儿,脑中也自不断思忖,何以似曾相识之故? 蓦然间,金冷月银铃似的语声打断他的思路,金冷月仍是带着娇笑问道: “马大侠,我是急性人,忍不住要向你请教,你为何要我的名?不许我叫金冷月呢?” 马二凭暂时从那瓶构图美妙的插花之上收回目光,移注金冷月道:“金姑娘,以‘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寒霜不灭’三绝招威震江湖的‘孤星、冷月、寒霜’中的‘冷月仙娃’是我好友,我遂想唐突金姑娘,请你莫用‘冷月’二字,改个别的芳名!” 金冷月讶声道:“为什么呢?她叫她的‘冷月仙娃’,我叫我的‘金冷月’,这有什么关系?常言道:‘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难道连姓名都” 马二凭的剑眉方挑,秦盼盼却已在一旁接口,向金冷月含笑道:“金二妹,这道理可以由我来代为解答,在马大侠的眼内,金鼎峡并非善地,金冷月不是正人,他遂不许你用‘冷月’二字玷污了他知心好友‘冷月仙娃’的侠名清誉!” 这番话儿说得直率异常,毫不委婉,尤其其中的“不许”“玷污”等字样,更是充满挑拨的意味! 在马二凭上次来此的印象之中,似觉金冷月阴损凶狠无比,遂把两道眼神紧紧盯在她脸上,看她是怎样发难! 谁知金冷月居然毫不动怒,只向马二凭嫣然一笑,并点头说道:“马大侠,你说对了,金鼎峡确非善地,金冷月也不是正人,故而,我愿意敬遵台命,不用‘冷月’之名,但却有一个小小的条件,马大侠可容许我说出来么?” 常言道:“有手难打笑脸人。”逼人改名,乃是极大的侮辱,金冷月竟毫不计较,仍然笑脸相向,却教马二凭如何能够再说甚过份之语,或再做甚过份之事? 他只得点头说道:”金姑娘有甚条件,尽管提出,你便要用十斛明珠换你一名,马二凭也尽量办到!” 金冷月娇笑道:“我不要十斛明珠、千两黄金的以宝换名,我只要以名换名!” 马二凭不解道:“什么叫‘以名换名’?” 金冷月向马二凭飘过一瞥媚荡的眼波,双露梨涡,嫣然笑道:“人生在世,不能无名,马大侠既不许我用‘冷月’二字,你就该替我起个别的名儿,这是在情理之中,不过份吧?” 这是一记绝招,还击得着实颇出马二凭的意料之外,使他剑眉微蹙! 金冷月笑道:“马大侠艺兼文武,学究天人,如此踌躇则甚?莫非区区一个名儿竟会难倒你么?” 马二凭道:“起个名儿倒是不难,难在身份不配!因为江湖外号人人可以奉赠,而姓名则多出父母之赐,或最最亲近的戚友” 一语未毕,金冷月便媚眼如丝,神情骚荡地接口说道:“这事还不容易? 我把马大侠看成最最亲近的戚友就是,你你会不解风情,拒人千里,嫌弃我么?” 马二凭见意料中的脂粉攻击已由这金冷月对自己展开,遂把脸色一沉道:“我们敌友未明,金姑娘请放庄重一些!”金冷月碰了一个钉子,但却丝毫不以为意,目光斜睨马二凭道:“马大侠别发脾气好么?你身在客位,对待女主人总该有点礼貌,你既不准我叫金冷月,我便改个姓名,由你核定好么?”马二凭明知对方不会这样轻易便肯就范,但金冷月既已如此说法,也不得不注目问道:“金姑娘打算以什么芳名代替我要你改掉的‘冷月’二字?” 金冷月笑道:“我想改名‘一凭’” 马二凭皱眉道:“一凭?这两个字儿之意是”金冷月不等对方发问,便含笑抢先说道:“我先请教马大侠,你这‘二凭’之意又是什么?” 马二凭两道入鬓长眉高高一挑,目闪神光,朗声说道:“马某闯荡江湖,游侠四海,所凭有二,一是师门艺业,二是满腔正气!” 金冷月点头道:“好,我这‘一凭’二字之意,就是凭你马大侠的一句话儿,便连名带姓,一齐更改!倘若来人不是你这风神绝世、动人爱慕的‘瘦马书生’,金冷月对被迫改名之举会视为莫大侮辱,必与你一死相拼,总有一人会伏尸当场,血流五步!” 马二凭对金冷月改名“一凭”之事委实不太满意,但又不便逼人太甚,叫她重换别的名儿 就在他蹙眉沉吟之际,金冷月又娇笑连声,目注马二凭道:“马大侠核定批准了么?你是光明侠士,正直英雄,总不至于霸道得只许你叫‘二凭’,而不许我擅用‘一凭’二字吧?”马二凭道:“金姑娘只要不用‘冷月’二字,别的芳名悉听尊便,用不着由我核准 金冷月道:“马大侠不要忘了我是打算连名带姓一齐更改,名儿可以自拟,姓氏却是非你批准不可!” 马二凭一怔道:“金姑娘还要改姓?你要改姓什么?” 第四章 只可风流莫下流 金冷月嫣然笑道:“要你批准,自然是改姓马了”马二凭体会出这改姓为“马”之中又含有风流挑逗的意味,不禁双眉一剔,似欲发怒! 但他眉头才剔,突又皱结一处,目光凝注几上那瓶插花,神情颇有异状! 秦盼盼本是坐在一旁静看金冷月向马二凭挑逗,如今却笑吟吟地问道: “马大侠,这瓶花儿插得好么?” 马二凭一双俊目中喷射怒火,向秦盼盼恨声说道:“秦盼盼,‘地狱三魂’虽属邪派人物,但在当世武林中威名也不算小,你们怎么不敢与马某以真章相见,明面交锋,一较彼此艺业,却玩弄这些为人不齿的下流伎俩则甚?” 秦盼盼失笑道:“马大侠上当了么?但你未必准能知道我姊妹在这瓶花儿之中弄的是什么花样?” 马二凭默然不语,似是在运气行功,察看体内情况!片刻之后,喟然一叹道:“无色、无形、无臭,却具有绝大毒力,这不是寻常的东西,可能又是冯多心兄曾中过算计的苗疆恶蛊!” 金冷月异常得意,眉飞色舞,手指马二凭“格格”娇笑道:“你在对我秦妹妹吹牛,说是弹指可制‘桂花蚕蛊’,我就不太服气!如今,你必是觉得这瓶花儿眼熟,多看几眼,并坐在几旁注目细看,以致着了道儿,怎不大展神通,制制蛊儿” 话方至此,马二凭插口问道:“我想不明白,你们怎会知晓我对这瓶花儿眼熟,甘愿自行接近?” 秦盼盼笑道:“马大侠,你要明白此事,便须先忆及一位故人” 马二凭皱眉道:“马某浪迹江湖,交游无数,但不知秦姑娘所指的‘故人’是哪一位?” 秦盼盼笑而不答,忽然展眉吟道:“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昔年一觉天津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这是杜司勋的名诗,极称风流蕴藉,脍炙人口,秦盼盼不过把第三句中的“十年”改为“昔年”,“扬州”改为“天津”而已。 但马二凭听了这仅仅被改了三个字儿的小杜绝句之后,居然立即面现惊色! 秦盼盼笑道:“马大侠宝剑名驹,知交无数,衣香鬓影,到处留情,你听了我所吟的这首小诗,会从脑海中激起一点小小涟漪么?” 马二凭颔首道:“记不准是三年多,或四年多前,马某偶过天津杨柳青,闻得有位风尘名妓“小嫦娥’,不单容貌绝美,倾国倾城,并一搦楚腰,身轻如燕,能作掌中之舞,遂以隋珠为寿,趋谒妆台” 金冷月“噗哧”一笑道:“伸出拿云手,要折章台柳,马大侠着实风流得紧” 马二凭苦笑道:“马某游戏风尘,拟有七字守则,就是‘只可风流莫下流’,故而我趋访‘小嫦娥’之举,只有领略天姿之意,并无章台折柳之心” 话方至此,突然远远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并起了嘈杂的人声! 秦盼盼脸色微变,两道锐厉的目光透过面纱凝注马二凭道:“马大侠是不是不止一人来此?” 马二凭知道可能玉清师太已有举动,遂摇了摇头答道:“冯多心兄蛊毒虽祛,元气大伤,不曾与我同来,马二凭是孤剑只身,单人拜会!” 金冷月向秦盼盼一轩双眉,嘴角微撇,冷然说道:“当世中如马大侠、冯多心这等人物能有几位?纵有小变,儿郎们足能应付,我们不必为此扫兴,还是索性与外厢隔绝,静听马大侠叙述他的青楼艳遇吧!” 一面说话,一面略一挥手,龙凤轩四外便“格格”连声,从地下升起厚厚的铁板,并渐向当空合拢! 转瞬之间,这龙凤轩已变成一座铁牢密室,只留下一些透光透气的小小孔穴。 这一来,秦盼盼、金冷月与马二凭等双方,均各自喜悦! 秦盼盼等喜的是马二凭既中蛊毒,真气难提,内力难聚,又被困在这铁牢密室之内,必然插翅难逃,只消再略用淫邪药物,定使他“不愿下流也下流”,向自己姊妹裙下称臣,共效于飞之乐! 马二凭喜的是什么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铁板一合,秦盼盼也伸手摘去面纱,果然与马二凭上次所见者酷为相似,只是右耳边多了一道刀痕,她遂把鬓脚梳斜,略加遮盖。 她一面执起一只青花瓷窑茶壶,替马二凭面前的杯中斟满香茗,一面娇笑道:“此间只可谈风月,且说当年杨柳青’马二凭好似回想往事,微感怅惘地苦笑一声,缓缓说道:“我如今完全想起来了,杨柳青‘小嫦娥’书寓中的妆台之上也有一瓶花,花朵色泽,以及枝叶搭配,长短高下,都与这瓶花儿插得完全一样” 秦盼盼哦了一声,目光斜睨马二凭,嘴角边浮现笑意,问道:“那瓶花儿是否也像几上这瓶花儿一样,只是有色无香?” 马二凭点头道:“花儿若有异香,容易引起人的警觉,要像这样无色无香,才够厉害!” 金冷月失笑道:“听马大侠之语,似乎是位过来人,莫非你在天津杨柳青‘小嫦娥’的书寓之中经历了甚风流小劫?” 换在平时,马二凭怎耐烦与秦盼盼、金冷月这等淫娃荡妇多作周旋?但如今却为了尽量给玉清师太以行动上的便利,才尽力设法把金鼎峡的两位主角拖住在密室之中,俾对玉清师太救人之举减少压力! 故而他问答之下,以一种回忆往事的神情,剑眉微蹙,缓缓答道:“当时,这瓶花儿也是置放在座旁几上,马某独自擎杯,‘小嫦娥’则不施脂粉,淡扫娥眉,坐在一具蒲团上为我弹琴侑酒。” 秦盼盼笑道:“有琴有酒有花,还有位艳冶绝顶的‘小嫦娥’,马大侠真是风光透顶” 马二凭哂笑道:“马某定力素坚,慢说佳人在座,就是裸女人怀,也不会灵明被惑,动甚绮念!” 秦盼盼突然向马二凭举杯笑道:“马大侠,我借茶代酒,敬你一杯,凡属暗室搂裸女,荒野抬黄金,而能淡然无动于中者,不是白痴,便是圣贤,而马大侠显然是属于后者啦。” 几句奉承之语,居然冲淡了马二凭的防范之情,端起秦盼盼适才替他斟满的那杯香茗,来了个一倾而尽! 秦盼盼与金冷月方交换了一瞥会意的诡笑,马二凭却放下那只空茶杯,废然叹道:“但马某往日的奇坚定力,在‘小嫦娥’姑娘的书寓之内却突告丧失无余,第一曲‘天仙引’弹罢,听到第二曲‘凤求凰’时,我已坐立不安,元阳大亢,满脸血红,几乎成了一般章台嫖客的急色儿模样!” 金冷月目中碧芒微闪,冶荡得似要滴下水来,向马二凭娇声问道:“马大侠,那位‘小嫦娥’是怎样表示的呢?她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布施过无边风月的过来人了,难道还看不出你五内如焚,急于凤倒鸾颠,唱出风流好戏?” 她边自问话,边自也伸出纤纤玉手,又替马二凭斟了一杯茶儿。 此情此景,绝似马二凭一箭双雕,在享受齐人的闺房之乐,哪里像是正邪对立,剑拔弩张,暗藏有什么江湖锋镝? 马二凭好像既领了秦盼盼的情儿,便不欲冷淡金冷月似的,不等她殷勤相劝,便主动擎杯,又饮下杯内香茗。 金冷月眉尖双挑,颇为得意,流送跟波,媚笑说道:“杨柳青旧事如何,必然风流精彩,好听煞人,马大侠请说下去!” 马二凭似觉嘴唇有点干燥,微伸舌尖,舐了一舐,蹙眉苦笑道:“‘小嫦娥’姑娘是位风流教主,自然善解人意,一见我脸红脖子粗的那副丑相,便不再弹琴,嫣然一笑,入室更衣。” 秦盼盼嗯了一声,银牙微咬下唇,神情绝媚,说道:“风光是越来越旖旎了,下面” 马二凭出人意外地接口摇头说道:“下面便不旖旎了,我来了一招‘紫燕穿帘’,再转化‘鱼鹰入水’ 秦盼盼与金冷月听得一同瞪大了四只妙目,由金冷月失声问道:“马大侠太过份了,这种事儿只消软玉投怀,温香入抱,香囊暗解,罗带轻分,便已足可销魂!哪里还用得着大展轻功,使出武功招术?” 马二凭道:“我因血脉欲债,知道‘小嫦娥’再一更衣相见,则魔力更大,干柴烈火,必将清白成灰,遂趁着她刚刚进入内室之际,一式‘紫燕穿帘’,纵出那充满旖旎风光的温香小室,再转化‘鱼鹰入水’,飞入‘小嫦娥’书寓墙外一条冰寒彻骨的河水之内!” 秦盼盼与金冷月方在双双摇头,马二凭又满脸苦笑,继续说道:“被那冰寒的河水一冲一浸,我体内的欲火居然仍未能完全熄灭,可怜我强以真灵克制邪念,把牙关都咬得流血,熬到次日天明,才算是勉强度过难关,但人已烧脱了形,一连三天,都全身不觉自在!” 这时,密室中突然“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响起了三度铃声! 金冷月神色微惊,向秦盼盼看了一眼,秦盼盼却摇头笑道:“天大的事儿也不理它,金鼎峡与杨柳青不同,马大侠如今是在四面铁壁的密室之中,我要看看马大侠是否仍能施展什么‘紫燕穿帘’、‘鱼鹰入水’的身法?” 马二凭不加理会,自行去斟了一杯香茗饮下,苦笑道:“当日邪念之来,定力之失,是我三四年来百思莫解的最大疑问!如今看到第二瓶同形同色同类的花儿,方告内心恍然,真要谢谢秦姑娘和金姑娘了!” 说完,还向秦盼盼、金冷月拱了拱手,当真表示感谢之意! 秦盼盼从心内升起一丝疑诧之意,目注马二凭,扬眉问道:“马大侠,你当真明白了么?你会知道‘小嫦娥’姑娘在那瓶插花之中对你施展了什么手段?” 马二凭笑了一笑,微微摇头,向秦盼盼哂然说道:“我已经说过,马某生平行事,一凭本身艺业,二凭满腔正气,对于淫邪的手段完全外行,我只知道‘小嫦娥’书寓的那瓶插花中必有强烈的媚药,至于究竟是什么药物,我就不知道了。” 秦盼盼笑道:“既然如此,历史业已重演,瓶花儿业已重睹,只不过马大侠是身在铜墙铁壁之中,无法再像当年天津杨柳青那样,来个不懂得怜香惜玉,大展轻功,越窗而遁!你你要不要我告诉你瓶花之中藏的是什么九合奇香,销魂媚药?” 马二凭冷笑道:“秦姑娘不要再骗我了,你们虽然仿用‘小嫦娥’当年制我之策,但方式已有变更,瓶花中没有媚药,只有苗疆无形蛊毒,先使我中蛊后,内力难聚,真气难提,不得不听由摆布!” 金冷月笑道:“马大侠包涵一些,你名气太大,‘瘦马书生’的侠誉太高,正式动手,我们姊妹没有绝对把握,而对你又景慕殊深,才不得不采用这变通的办法!” 马二凭目光如火,但似因身中蛊毒之故,精光并不强烈,盯在秦盼盼的脸上,沉声问道:“秦姑娘,我体内除了中蛊之外,尚有其他异状,莫非你在第一次替我斟茶之际,又玩了什么花样?” 秦盼盼衡量局面,觉得承认无妨,遂微颔螓首,娇笑答道:“我指甲之中预先早就藏有‘龙精无形粉’,确实借着献茶,向马大侠的杯中弹了一些!” 马二凭怒道:“此举何意?” 金冷月银牙微咬下唇,神情冶荡异常,在一旁接口媚笑道:“那还用问,自然是为了我们大家好,马大侠文武艺业虽然冠绝武林,但对男女之道却恐不是行家,若不弄点特殊助力使你龙精虎猛,却怎么禁得起三斧伐柯?” 马二凭一哂道:“三斧伐柯?这‘三斧’二字,却却是作何解释?” 秦盼盼失笑道:“绝顶聪明的人物果然也有糊涂懵懂之时,马大侠欲知‘三斧’之意,不妨向几上瓶花再看一眼!” 马二凭闻言,果然向几上那瓶花儿看了一眼,触动灵机,恍然说道:“我明白了,莫非天津杨柳青的那位‘小嫦娥’姑娘也在此处?但但天下哪会有如此巧事?” 金冷月笑道:“这才叫无巧不成书嘛,上次你大展轻功,穿窗一走,害得我那位‘小嫦娥’妹子嚼烂被角,辜负春宵,今天非给她一些好好的补偿不可!” 语音未了,密室中起了一连串的密集铃声! 金冷月向奏盼盼皱眉说道:“峡中执事一再报警,必是有甚巨变,秦大姊何不前去” 秦盼盼摇手道:“天大的事我也不管,因为这位马大侠太以难缠,我不放心由二妹与他单独相对!” 金冷月笑道:“大姊难道竟对我视之无形、嗅之无味的苗疆神蛊失去信心?” 秦盼盼道:“苗疆神蛊是屡经试验之物,自然万无一失,但我心中始终有桩疑问。” 金冷月道:“什么疑问?” 秦盼盼道:“‘龙精无形粉’大概是当世中最强烈的媚药,男人们丝毫入口,立即血脉债张,目射红丝,腹腾烈火,恨不得把所有见到的雌性动物都拿来夹水生吞” 说至此处,手指马二凭,双眉微蹙,流露出怀疑的神鱼,又道:“但这位马大侠业已连饮了三杯茶儿,为何不蠢蠢欲动,还是这样文绉绉地坐得住呢?” 金冷月哦了一声,媚笑接口道:“‘瘦马书生’岂是凡流?也许他如今正自强以真灵克制欲火!秦大姊既然心急,我们就点燃火头,逗一逗他,叫他开开眼界,饱点眼福,先看看大姊和我假凤虚凰的‘七十二式销魂谱’吧?” 秦盼盼笑道:“倘若用出‘七十二式销魂谱’,纵无‘龙精无形粉’的强烈药力,凡是男人,也无不称臣,铁打的金刚,转瞬间也均变成雪狮子向火一般,但我觉得只有一人欣赏,似乎不够热闹,如果加个观众,我们会表演得更添兴致!”金冷月会意道:“秦大姊是想叫‘小嫦娥’妹子与马大侠一齐观赏?” 秦盼盼颔首说道:“我们先把这‘龙凤秘室’降入地底的‘天欲宫’,再把‘小嫦娥’妹子唤来,则任凭马大侠的神通再大,也搞不出什么花样,只有乖乖作我们裙下之臣的了!” 马二凭低眉静坐,双目微阖,委实像在以真灵制欲,对秦盼盼、金冷月的淫邪问答,仿佛付诸无闻! 金冷月笑道:“大姊自从经历了肘腋之变以后,作起事来着实十分稳健好,我们就先把‘龙凤秘室’移入‘天欲宫’,再请马大侠仔细欣赏他从未开过眼的风流好戏‘七十二式销魂谱’吧!”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按动她所坐椅旁的暗钮机关!“隆隆”响处,这座龙凤轩的地下突然起了转动! 起初极慢,然后渐渐加快,快得令人有点头晕,整个龙凤轩也在急遽转动中向地下沉去。 在此之间,先前响过的报警铃声,最少又响过两次!但秦盼盼铁定心肠,置若罔闻,她不单贴紧马二凭而坐,加意防范,并从背后蓦然出指,点了马二凭两处穴道。金冷月看得失笑道:“一中神蛊,再服媚药,他哪里还有丝毫反抗余力?何况,如今这龙凤轩又已沉落于天欲宫中,秦大姊这再点他穴道之举是否防范得太以过份?” 秦盼盼叹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是吃过苦头的人,连我亲生妹子都会那等对我,又叫我怎不对于外人要加倍小心防范?” 马二凭突似有甚感触地失声一叹! 秦盼盼笑道:“马大侠叹什么气?是怪我对你防范过严,太辣手么?” 马二凭点头答道:“我也觉得秦姑娘的确是多此一举,因为我若未中苗疆毒蛊,如今仍然真气能聚,内力能提,便可催血过宫,使你所点之处成为空穴,否则,你这点穴之举岂非画蛇添足?” 秦盼盼摇头道:“绝非画蛇添足,我有我的用意!” 马二凭拱手问道:“请教,秦姑娘的用意何在?” 秦盼盼道:“原因在于你太能镇定,毫无中了神蛊后的惊慌暨中了媚药后的冲动之状,我虽明知金二妹埋伏在那瓶插花中的神蛊飞袭时无声、无形、无色、无味,可说万无一失,仍自有点疑心,想借这点穴的举措,试你一试” 说至此处,转面对金冷月笑道:“金二妹,我刚才点穴之前曾故意略带声息,给马大侠一个防范的机会,假如他动力未失,必然不是凝气抵御,便是催血过宫,总会露出迹象” 马二凭哦了一声说道:“秦姑娘心机真深,你试探之举的结论如何?” 秦盼盼笑道:“结论是相信马大侠毫无抗拒迹象,业已失去功力,故而我才在已经点中马大侠穴道后,立即把劲道撤回,不使你受到伤害” 语音略略一顿,从那隐含杀气的眉目间绽放出如花的笑靥,娇声问道: “如今该我向马大侠请教,我如刀俎,你已如俎上肉,我如网釜,你已如釜中鱼,在这种情况之下,你怎么还能潇洒自如,保持镇定?” 马二凭一阵“哈哈”大笑,满面神光地扬眉答道:“常言道‘拼着一身剐,皇帝拉下马’,又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马二凭身落入手,今天是豁出去了,此夕只许谈风月,秘密何妨会故人?我当年未想到名满天津的杨柳青艳妓‘小嫦娥’姑娘也是江湖豪女,欲海妖姬,如今倒颇想见见她的了!” 一语方出,忽然听得有个曼妙的语声宛如莺啼地接口笑道:“一别数年,天涯缘合,马大侠,你这银样蜡枪头的薄情人,今天不会再叫我‘小嫦娥’香衾寂寞负春宵了吧?” 壁上暗门启处,有位身段极为苗条的冶艳女郎,翩然入室。 马二凭看得清,认得准,来人果然是三四年前,自己慕其艳名,在天津杨柳青听过她的勾魂琴,看过她的掌中舞,差点儿坠落她风流欲网的“小嫦娥”。 但如今她却换了武林装束,越发俏丽动人,并从她双目中的精光看来,这妮子的功力修为也达上乘,与秦盼盼、金冷月等似可颉颃! 马二凭成竹在胸,并知玉清师太在金鼎峡中已有动作,遂立意拖住这三名主要妖女,尽量争取时间。 主意既定,便目注“小嫦娥”,扬眉问道:“马某昔年眼拙,不知姑娘也是武林高手,今日既再相逢,我大概不应再叫你“小嫦娥”了吧!” “小嫦娥”笑道:“无所谓,我本名柳青,有个不太好听的‘勾魂仙子’的匪号,你若叫我柳贤妹,我就叫你马大哥,你若叫我‘小嫦娥’,我就把你当作俏后羿!” 乖乖,当面锣,对面鼓,霸王硬上弓的调情,这妮子一点都不害羞,又是个难缠的角色! 但马二凭一点都不皱眉,他如今正想尽量胡缠,找寻各种机会。 柳青语音方了,马二凭便盯了她两眼,舒眉激扬问道:“柳姑娘既属武林高手,昔年卖笑娼门,必有特别意义?” 柳青笑道:“当然有特别意义,否则,我便犯了花疯,也不至去找那些一身铜臭的凡夫俗子!马大哥,你常在冀北走动,听说过‘杨柳青藏杨柳图’么?” 马二凭轩眉微笑,又自斟自饮地喝了一杯茶儿,朗声吟道:“‘杨柳青藏杨柳图,图中杨柳万千株,含烟带恨青如许,染出先天王母符’” 吟声一住,目注柳青笑道:“原来柳姑娘在杨柳青卖笑,是意在那幅据说藏有‘先天王母符’的‘杨柳图’,但不知到手没有?” 柳青道:“‘杨柳图’原来是在杨柳青的一个纨绔子弟家中,被视为传家之宝,但他惑于我的姿色,从家中偷来献出,我遂灭烛留髡,与他缠绵一宿!” 马二凭暗觉恶心,表面上却一挑双眉,抚掌狂笑赞道:“好,偷得无价传家宝,换得缠绵一夜情,这位纨绔子弟倒也真有风流艳福!” 柳青嘴角微撇,冷然说道:“风流倒是让他风流了一宿,‘福’却没有,因为一来这种纨绔子弟身体早已淘空,不是马前三合之将,根本不合我的胃口。二来我不愿使‘杨柳图’落到我手中之事传扬开来,故而,乘他欲仙欲死之际,暗暗点了他的死穴,这纨绔子弟回家以后,立即吐血惨死!” 马二凭听得皱眉,暗惊这“勾魂仙子”柳青,居然比秦盼盼金冷月,更淫更毒! 柳青苦笑又道:“但所谓‘杨柳图’虽得,看来看去,却只是一幅上等的彩色图画而已,根本和什么‘先天王母符’扯不上半点关系!马大哥,闻得你艺兼文武,学究天人,可以指点指点我么?” 马二凭苦笑道:“柳姑娘,你这算盘可能打得不对,一来,这类宝图多半意义隐晦,或有解答之物,或凭天生福缘,才可有所收获,不是仅凭什么文武知识便能妄加参测!二来,这等宝图属于重大秘密,你若拿来给我过目,秦姑娘和金姑娘能放心么?” 柳青方对秦盼盼、金冷月看了一眼,秦盼盼已含笑说道:“这两点都不成问题,‘杨柳图’我已看过,委实莫名其妙,弄不懂与‘先天王母符’究竟有什么关系!而‘先天王母符’又究竟是件什么宝物,其贵重之处何在? 能让马大侠过过目,或许你能看出些什么端倪也说不定?” 说至此处,手抚柳青香肩,作了个神秘的表情,媚笑又道:“第二点顾虑则更不成立,因为从今日开始,马大侠大概要变成我们的马大哥,彼此关系密切,不会算外人的了!” 柳青目光中媚意极浓的先向马二凭盯了两眼,方转对秦盼盼笑道:“秦大姊,你当真有把握么?这位马大哥似乎是铁石心肠,昔日,他中了我的‘和合香’后,居然还临阵脱逃” 秦盼盼接口笑道:“青妹‘和合香’的威力比我‘龙精无形粉’的威力如何?” 柳青摇头道:“不能比,两者相去岂止天渊,‘龙精无形粉’在对男人使用的媚药之中,大概要算最强烈的一种” 秦盼盼笑道:“马大侠先中金二妹的神蛊,内力难聚,真气难提,又中了数量不轻,比对常人约莫加倍使用的‘龙精无形粉’,如今不过是强以真灵,克制人欲,尚未到投降阶段而已,加上地属密室,又在这天欲宫中,遁无可遁,避无可避。少时,他真灵一溃,假道学无法坚持,则以你的床帏妙技,以金妹的-粹姿禀,和我那手几乎见不得人的小玩意儿,包管使他尝足甜头,欲仙欲死,永为我姊妹裙下的不二之臣,连赶都赶不走的了!” 柳青喜道:“既然如此,自然十拿十稳,待我去取那‘杨柳图’” 语音顿处,竟自异常佻地伸手在马二凭的颊上轻轻拧了一把,娇声媚笑叫道:“马大哥,我先去取那神秘的‘杨柳图’,拭试你的文才!然后再和秦大姊、金二姊摆设一幅香艳无比的‘美人图’,试试你你的人才,你可要抖足英雄,不许再银样蜡枪头了呢” 语意、神态,委实冶荡已极,马二凭无可奈何,只有摇头苦笑。 柳青翩然而去,片刻即回! 她不仅带来了一轴画儿,连身上也换了装束。 适才,还正正经经,如今却换了一幅薄如蝉翼的鲛绡,裹在身上,该凸处凸,该凹处凹,粉弯雪股,几乎一览无遗,看来香喷喷、颤巍巍的,尤其是胸前那两堆新剥鸡头软肉,更令人销魂蚀骨。 马二凭目光一触这玲珑剔透的惹火胴体,不禁双眉皱了一皱,双目合了一合。 对于他这种动作,双方的意会不同。 马二凭是觉得除了为玉清师太争取时间以外,自己也想乘机看看那幅“杨柳图”,不妨与这三位欲海妖姬虚予委蛇到最大限度 秦盼盼,金冷月与柳青是觉得马二凭快罩不住了,经柳青这一以色相诱惑,马二凭必然心灵又起震撼,血气又作翻涌,才会皱眉合眼,咬牙强撑,投降定在顷刻 柳青不单穿着得已近赤裸,娇躯上并散发出一股动人情怀的强烈肉香,她紧紧偎在马二凭身旁,娇声叫道:“马大哥,我把‘杨柳图’展开,请你以上乘法眼指点指点好么?” 马二凭也是尝惯胭脂滋味的风流俊客,自然善于做戏,他仿佛全身起了一阵轻微抖颤,又复略微闭目调息,方平静下来,点头说道:“好,马某愿开眼界!” 柳青认定马二凭已难抗拒多久,遂不再与他歪缠,嫣然一笑,站起身形,请金冷月为助,把那轴画儿慢慢展开。 马二凭目光注处,觉得这幅“杨柳图”委实可谓名不虚传。 因为一幅整张六尺宣纸的大中堂上,几乎画满了各形各状的杨柳! 没有山,没有水,没有任何人物陪衬,画的全是杨柳,虽然题材单纯,但画技却属绝佳。总共九九八十一株柳树,没有任何一株形态相同,均各具风姿,含泪带雨,渲染得满纸都是青青之色! 马二凭起初看得皱眉,继而看得瞪眼,最后几乎像是把全副心神都投注在这九九八十一株杨柳的柔枝劲干之间! 秦盼盼站在一旁向手持“杨柳图”的柳青含笑叫道:“柳贤妹,你看马大哥的神情,他仿佛已看出你这副‘杨柳图’的价值何在了呢!” 柳青是靠着马二凭的肩旁站立,闻言遂轻轻碰了他一下,问道:“马大哥,你你当真如此天悟神聪?我不知看了多少遍,都被这满纸的青青杨柳弄得糊里糊涂,你竟一看之下便有所体会了么?” 马二凭对柳青所问之言根本不加理会,口中只是微吟他先前业已吟过一次的,有关“杨柳图”的那首七绝诗儿道:“杨柳青藏杨柳图图中杨柳万千株含烟带恨青如许染出先天王母符” 柳青笑道:“马大哥不要念了,我当年便是为了这首诗儿才去天津杨柳青,溷迹青楼,卖笑寻宝,如今宝图虽得,却不知奥妙何在?什么叫‘先天王母符’呢?这是不是桩武林异宝?” 马二凭不去理她,又摇头晃脑把这诗儿吟咏几遍,方似下了定论似的,毅然点头说道:“对,‘染出先天王母符’,这句诗儿的关键全在一个‘染’字,若是不‘染’,我们就看不见‘先天王母符’了!” 柳青听得颇觉有理,嗯了一声,点头娇笑说道:“对,还是马大哥高明,但怎么染呢?红黄蓝白青橙紫,我们应该用何种颜色来染?” 马二凭道:“这事不能乱来,必须找到依据,‘染出先天王母符’的上一句既是‘含烟带恨青如许’,当然是以青色来染为宜!” 柳青深以为然,向秦盼盼含笑道:“这‘青色’既合诗意,又和我的名儿暨藏放‘杨柳图’的‘杨柳青’地名都有关系,多半不会有错,秦大姊请命侍女们送杯青色汁液来此应用如何?” 秦盼盼道:“我妹子颇爱画画,各种颜料都是现成,叫她们准备就是。” 转瞬之间,已有侍婢送来一杯业已调好的画画所用的青色汁液。 马二凭接杯在手,正待向那“杨柳图”上泼染,突又停手向柳青说道: “柳姑娘,我看还是不要太冒险吧!这幅‘杨柳图’害你溷迹青楼,出卖色相,暮楚朝秦,生张熟魏,委实得来不易,若是万一染坏,现不出什么‘先天王母符’来,岂不恨死我了?” 柳青虽挨了几句讥讽,但并不动怒,仍自双轩秀眉,“格格”笑道:“不要紧,反正我得图之后参详多次,看不透丝毫妙机,今天且冒险一试也好!” 话完,从马二凭手中接过那杯青色汁液,便向“杨柳图”上泼去。 好,本来那九九八十一株杨柳,株株形态不同,经这一泼一染,染得连一株也看不清了,满纸淋漓,全成了一片青色! 柳青与秦盼盼、金冷月等知道有点不妙,但仍企盼能于青汁稍干之后,会从图上现出一幅与什么武林绝学有关的“先天王母符”来! 但眼看汁干,图上仍是一片景色模糊,马二凭遂“哎呀”一声,摇头说道:“上当,上当,‘染出先天王母符’这句诗儿委实害人,害得柳姑娘枉自在天津杨柳青溷迹青楼,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平白牺牲了多少冤枉色相?” 柳青银牙微咬,方自对马二凭露齿一笑,突然有人在室外扣门。 秦盼盼脸色一寒,目光中射出冷森森的神色,向门外沉声喝叱道:“是谁?我不是业已传令,任何人非奉传呼,不许来此扫兴么?” 门外,一个苍老的语音似乎有点气急败坏地应声答道:“峡主息怒,属下本不敢惊扰,但事关重大,‘七杀黑牢’中囚禁的人已被高手救去” 秦盼盼神色一震,厉声叱道:“来人是怎生侵入‘七杀黑牢’的呢?你们怎不早点报我知晓?” 苍老的语音道:“来人蒙面,功力奇高,并似有前后两拨,明面生事者,手持一柄锋利短剑,劈断九重锁,震倒幽灵塔,暗中之人遂潜入‘七杀黑牢’,救囚遁去,属下等因抵敌不住,一再报警,但两位峡主均未置理,属下心疑此间又生事变,才斗胆亲来探看,尚请峡主海涵,莫加怪罪!” 秦盼盼顿时脸色如冰,略一沉吟,厉声问道:“‘七杀黑牢’既被攻破,我方人员定必死伤不少?” 苍老语音道:“就劈断九重锁,震倒幽灵塔的明面来看,未下煞手,对敌者只伤不死,但暗中劫牢者却太心狠手辣,牢外执事无一全尸,连施护法也中了某种毒药暗器,化为一滩脓血!” 所谓“施护法”,便是马二凭上次以冯多心身份,前来金鼎峡时见过,油头粉面的书生打扮的人物,也是秦盼盼与金冷月共同行淫的心爱面首。 但秦、金两个妖女都是心肠够狠之人,虽听到心爱面首已遭惨死,竟未过份动容,只互相对看一眼,由秦盼盼发话道:“胡堂主,你去传令,‘七杀黑牢’内外保持现场,一切不许移动,少时我与金峡主自会前去察看。” 马二凭明白了,门外苍老的语音就是上次与许伯亭互相交手的地肺堂堂主胡振天。 秦盼盼语音刚了,胡振天便在门外答道:“属下已加吩咐,一切均未敢妄动!” 秦盼盼厉声又道:“你再传我‘七杀血箭’,请我那三位友好务必于元宵前来此赴约,索性把这场武林盛会安排成罗刹屠场,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到时看看谁是江湖盟主!” 胡振天恭诺一声,悄然退去。 奏盼盼回过头来,两道目光宛如闪电般的凝注在马二凭的脸上。 这目光与刚才的目光已不相同,刚才是充满淫荡,如今则不但淫意稍减,且代之以森森杀气! 马二凭笑道:“秦姑娘,你以这么狠毒的目光看我则甚?我是被困之人,总没有分身法儿,去震倒你的幽灵塔,救走你的黑牢囚,杀了你的施护法吧?” 秦盼盼向被柳青气得掷在地上的“杨柳图”看了一眼,冷冷说道:“马大侠,你和你的朋友都够高明,冯多心上次来时毁了我金二妹的一只‘乌心商鼎’,你这次前来,又毁了我柳青妹子作了极大牺牲、得来不易的一幅‘杨柳图’” 马二凭摇头道:“我不承认这项罪名,我只认为‘染出先天王母符’的那个‘染’字似有深切涵意,未作肯定的断语,适才并曾劝阻,柳姑娘执意不听,欲加试验,是她亲自泼洒青汁,染坏了‘杨柳图’呢!” 秦盼盼冷笑道:“真人面前莫说假话,光棍眼中莫揉砂子,马大侠是不是特意来此,绊住我和金二妹,好让你同来之人容易得手?” 马二凭皱眉道:“秦姑娘,你是否疑心忒重?我马二凭堂堂须眉丈夫,会甘心中你的毒蛊,饮你的媚药” 秦盼盼冷冷笑道:“刚才,我确有点被情欲所迷,如今似乎业已清醒,觉得你大概始终都是在做戏,根本就未中什么蛊毒媚药?” 柳青一惊道:“秦大姊,怎生见得?” 秦盼盼道:“寻常饮下我‘龙精无形粉’之人,早就血脉偾张,如痴如狂,对我们忘命追逐,哪里像他这样沉得住气?” 马二凭突然一阵“哈哈”大笑,剑眉双轩叫道:“秦姑娘,你太高看我马二凭了,马某如今已沉不住气,我要先和这位天津杨柳青的旧识柳姑娘,叙叙前情” 一面说话,一面拈住柳青所披的薄纱衣角,用力一撕! “哧”的一声裂帛脆响,柳青立刻成了一丝不挂的大白羊 寻常妇女定会惊叫出声,但柳青却是沙场健将,半点都不惊慌,反而妙目如丝地瞟着马二凭,喷射出妖媚淫荡的炽热火焰! 马二凭猿臂轻伸,一勾一拥,便把柳青赤裸裸的娇躯半抱怀中,目注秦盼盼,含笑问道:“秦姑娘,你真对你的‘龙精无形粉’的药力充满自信?” 秦盼盼点头道:“当然,那是足以降龙伏虎的第一流媚药,除非你不上当,只要入喉下腹,任凭你是铜浇的罗汉,铁铸的金刚” 马二凭先向怀中所搂的柳青看了一眼,再复目光一扫秦盼盼和金冷月,轩眉发问道:“秦姑娘,你的‘龙精无形粉’呢,还有多少?” 秦盼盼从怀中取出只小小的玉瓶,向马二凭举了一举,诧然答道:“这东西的原料均系罕见的名贵之物,配制十分艰难,故而只炼了半小瓶,若非遇上你这等不易就范的特殊人物,我还舍不得轻易动用呢!” 马二凭目光一闪道:“秦姑娘,你今天能不能慷慨大方一点,对我马二凭来个尽情布施?” 秦盼盼见马二凭那只手儿在柳青身上不住地游移抚摸,认定他业已情动,遂媚笑答道:“我妹妹三人伺候你一个,布施得还不够么?你若当真知情识趣,彼此永结同心,便把金鼎峡这片基业让你主持,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马二凭狂笑道:“好,要乐,就必须乐得尽兴,此间何世,胡帝胡天,但独战三美,马二凭确有点缺乏信心,我要求秦姑娘大方一点,把你这半瓶‘龙精无形粉’统统给我服食!” 秦盼盼一声惊叫道:“要死了,你敢吃那么多?你想变成一头驴吗!” 马二凭伸手揭开几上的茶壶盖儿,向秦盼盼含笑说道:“我本就姓马,偶尔作一次驴的化身,又有何妨?来,为求今天这场戏儿彼此风流尽兴,秦姑娘请把你所炼的半瓶‘龙精无形粉’统统倒在壶内!” 秦盼盼仍自有点迟疑,金冷月却在一旁“格格”媚笑叫道:“秦大姊,你就给他吧,我们平日搞惯了假凤虚凰,今日既获上驷之材,又何不真刀真枪地好好过一场瘾?在如此环境下,我们以三对一,还怕这位马大侠会变甚戏法,飞上天去?” 秦盼盼闻言,遂把那瓶“龙精无形粉”完全倾入壶中。 马二凭果然毫不糟蹋,端起茶壶,“咕嘟嘟”地饮得干干净净。 秦盼盼宽心一放,银牙微咬下唇,媚眼如丝,瞟着马二凭,“吃吃”笑道:“这一来,你就做定我们三人的‘马大哥’了,否则,周身如焚,血管尽爆,甚至连丹田小腹都会迸裂开来,那才死得惨呢!” 马二凭有点不服,一挑入须长眉,凝望秦盼盼,含笑说道:“那也不见得吧,譬如我暗运上乘功力,使媚药入口即化,不走肝径,而从四肢逼出,或由臀部移注坐椅,岂非使所坐的椅儿春心大动,你们若想尽兴,只好去求这位不解风情的‘木椅郎君’了么?” 金冷月笑道:“假如你有上乘玄功在身,自然可以如此运用,但既先中我神蛊,真气难聚,内力难提,若想化毒逼毒,使药力移注体外,便成作大梦、说笑话了!” 马二凭目注金冷月道:“金姑娘对于你那种‘桂花蚕蛊’的威力倒是真有信心!” 金冷月道:“当然,那是无形无色之物,在一定距离内,会对人自行攻击,瓶花就在几上,神蛊就在花间,它们除了畏惧我和秦大姊、柳贤妹鼻间早备的克制灵药之外,一定会侵入你鼻孔之内,可说万无一失!” 马二凭笑道:“金姑娘有兴趣么?我想表演一桩魔术,给你和秦姑娘看。” 金冷月相当聪明,听出马二凭话外有话,眉头一蹙问道:“为什么只给我和秦大姊看,而单单把柳贤妹剔开来呢?” 马二凭头儿略偏,伸手轻拍柳青香肩,面含微笑答道:“因为柳姑娘和我合拍,当我的助手,我们要来场实现‘龙精无形粉’究竟有多强媚力的双人表演!” 金冷月一时间会错了意,以为马二凭是要与柳青合体风流,遂抚掌笑道: “妙极,妙极,本来的决定是我和秦姊姊表演假凤虚凰给你们看,想不到竟由你们表演,我们来作观众!” 马二凭微微一笑,站起身形,而把柳青拉得坐在椅上。 金冷月诧道:“你们怎么一站一坐?” 一语方出,马二凭已目注柳青,面带笑容,缓缓说道:“柳姑娘应该与我合作得佳妙一点,请你把嘴儿张开” 那位人称“勾魂仙子”,曾是溷迹章台的欲海娇娃,如今则活色生香、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柳青,秀眉微蹙,脸上现出一种尴尬的神色! 所谓“尴尬”,就好像是她本心不太情愿,而又不愿意抗拒马二凭的话儿,勉强张开檀口。 秦盼盼与金冷月有点诧异,互相对看了一眼,仿佛欲向柳青问话,而又暂时忍住。 马二凭左手一伸,突然从他的食指尖端飞射出一股水儿。 这股水儿色作淡黄,未带茶香,竟飞投入柳青刚刚张开的香唇檀口之内! 秦盼盼与金冷月因事出意外,吃惊得双双身形一震! 就在她们心中大震之下,眼中又瞥见马二凭的青衫臀部一片湿痕! 秦、金二人都是一流高手,大大行家,见状之下,立知先前马二凭所饮的含有“龙精无形粉”媚力的药茶,果然被他从臀下逼出,移敬坐椅,方才扫数喝下的大量药茶,却从左手指尖飞出,射入柳青口内! 秦盼盼万分震惊之下,一面与金冷月双双后退几步,一面眉头紧皱,向柳青高声问道:“柳贤妹,你听他话儿张嘴则甚?你不是不知道‘龙精无形粉’的药力之强,你一下喝了这多,眼前显然又无法以阴阳妙合解除药性,你你能受得了么?” 马二凭微微一声冷笑,站在数尺以外,向柳青屈指轻弹! 柳青全身一颤,陡然因所制穴道被解,恢复了说话能力,向秦盼盼苦笑说道:“秦大姊,我知道我受不了,但他先行制了我‘五阴绝脉’,若不听话,死得更惨,常言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我终于选择了比较风流的饮用‘龙精无形粉’过量的快活死法!‘勾魂仙子’自己勾魂,这这 这大概也是‘溺于欲者死于色’的一种报报应” 她说话之际,脸色便开始发红,等说到后来,一张玉面竟成了血赤的颜色! 她上牙关紧咬下唇,甚至于深陷肉内,身躯也起了急遽的颤抖! 抖未片刻,柳青便坐不住了,娇躯一侧,倒在地下,只滚了两滚,便寂然不动,但七窍暨下体之中却流出大量秽水鲜血! 金冷月一挫银牙,目注秦盼盼说道:“秦大姊,你刚才不是用点穴手法试过他么?怎么他的真气内力根本就运用自如,未曾受制?” 秦盼盼对马二凭投过一瞥既含有痛恨,也含有佩服的复杂目光,咬牙答道:“他的胆子太大了,居然料到我不会当真下手,未加凝功抗拒,却怎么试得出来?但金二妹的‘桂花蚕蛊’却又是怎样失效的呢?” 金冷月委实对自己百试百灵的“桂花蚕蛊”太有信心,闻言不禁玉颊飞红,愕然难答! 马二凭在一旁笑道:“这事简单,冯多心兄既未来向你们乞讨解药,便已显示了我马二凭自有不惧‘桂花蚕蛊’之道!你们当局者迷,又有点色令智昏,一开始便以为我真气难聚,内力难提,才由于错觉被我小加戏弄” 说到此处,略略一顿,轩眉微笑又道:“马某生平有桩特技,就是能‘走马读碑,过目不忘’,既有如此强记能力,一见那瓶插花,便知天津杨柳青的旧戏极可能再演当场,遂灵机动处,一面加意防范,一面将机就计,来了个戏中串戏!” 金冷月喝道:“说,当你认出瓶花,想起旧事之际,无形无味无色的‘桂花蚕蛊’业已到了你鼻孔之外,你你你却是怎样防御?” 马二凭摇头笑道:“这是我的防身秘密,未便奉告,总而言之,彼此用真实修为,一分强弱,则属正道,你们若想用甚下流无耻的手段取巧,不单徒劳贻笑,说不定还会遭受报应,反害自己!” 秦盼盼道:“你休得意,如今意欲如何?身困秘室,我姊妹若不放你,你还未必走得掉呢?” 马二凭向躺在污血之中的柳青春了一眼,扬眉笑道:“这‘意欲如何’四字要问你们才对!马某今日之来,只有一桩目的,如今目的已达,又加了两项意外彩头,也就不妨得放手时暂放手了” 秦盼盼道:“你的目的是来救我那被关在‘七杀黑牢’中的不肖妹子?” 马二凭颔首道:“根据我所知加以研判,觉得金鼎峡中定有两个秦盼盼,真者凶恶,假者良善,而假者又必已受真者控制,落于极度危险之下,遂立意偕友前来设法营救’ 秦盼盼微挫银牙道:“这样说来,在‘七杀黑牢’中救走我不肖妹子之人,是你朋友冯多心了?” 马二凭因“冯多心”本无其人,只是自己的化名,乐得为玉清师太开脱,遂点头笑了一笑! 金冷月皱眉道:“你所说的两项意外彩头是什么呢?” 马二凭伸手指着地下的柳青遗尸,目闪神光,扬眉答道:“从柳青的大胆言行暨‘勾魂仙子’的外号看来,必是恶行多端的武林荡女,能使她归诸报应,等于我造福江湖,这难道不算是彩头之一?” 秦盼盼道:“还有另一彩头呢?” 马二凭笑道:“秦姑娘忘了柳青在天津杨柳青溷迹青楼、出卖色相所换来的那幅‘杨柳图’了么!” 秦盼盼愕然问道:“‘杨柳图’真是宝物么?它它的价值何在?” 马二凭道:“我就实告你们亦属无妨,图中九九八十一株形态不同的杨柳,代表九九八十一式蕴有‘先天乙木威力’的‘王母青灵掌法’,这是五行绝学之一,若能把其他的‘金、水、火、土’四绝得全,五行合运,威势无俦,足可雄视天下!” 金冷月向那业已变成一片模糊青色的废图目光略瞥,皱眉问道:“这幅‘杨柳图’既属五行绝学之一,具有极大的价值,你却故意支使柳青妹子把它毁去则甚?” 马二凭大笑道:“对于你们来说,‘杨柳图’确已毁去,但对我来说,它却根本未毁!” 金冷月不解道:“此话怎讲?” 马二凭目闪神光,含笑答道:“你们又忘了马某适才所说身怀特技,可以‘走马观碑,过目不忘’?如今那九九八十一招‘王母青灵掌法’业已深深镌入我脑海之中,你们若想试试威力,我就可以各自奉敬一招‘西望瑶池降王母’和‘穆王何事不重来’呢!” 秦盼盼与金冷月闻言之下,知道上了人家恶当,不禁面面相觑,气得几乎说不出话! 两名妖女之中,金冷月似乎比秦盼盼更为冷静,更能沉得住气,她强自按捺下心头怒火,目注马二凭道:“马朋友,你刚才得放手时暂放手一语,又是何意?” 马二凭笑道:“我因双方虽已成为不解之仇,但因已定元宵之约,不妨合邀友好,到时一并总结,比较干脆” 秦盼盼目内凶芒一闪,双眉方挑,马二凭已看透她心意,又复笑道;“但你们若认为以二对一,能够占得便宜,或是倚仗这点密室地道等土木机关,便能困住马某,则不妨今日便动手一搏!看看是阿鼻地狱中再添两名荡女妖魂?或是你们有甚特别奇能,可替‘勾魂仙子’柳青把马某勾魂雪恨?” 秦盼盼银牙一咬,两只眼眶中射出熊熊怒火,向金冷月恨声说道:“金二妹,我们既遇高人,当显绝学,‘七杀凶魂’秦盼盼生平从不服人,凡与我结仇者,一律是杀杀杀杀杀杀杀” 金冷月却摇了摇手,止住秦盼盼口中七个连串的“杀”字,缓缓说道: “秦大姊何必这等冲动,莫要忘了你已命胡堂主飞传‘七杀血箭’” 秦盼盼一怔道:“金二妹,平日你比我更狠更辣,今日竟劝我暂时忍耐?” 金冷月好似盛怒已遏,竟心平气和地嫣然一笑答道:“忍字头上一把刀,何须怒火此时烧?我不是变得良善起来,奉劝大姊忍耐,只是觉得我姊妹既然开府金鼎峡,便该多杀几个知名之士,单单一个‘瘦马书生’马二凭,便把他当真剁成肉酱,煮成马肉鲜羹,吃起来也不解恨,不过瘾呢!” 马二凭突然抚掌笑道:“妙极!妙极!我们的观点一致,马二凭希望你们能多传出几根‘七杀血箭’,最好把三山五岳、四海八荒中所有的魔头扫数邀来,则元宵一战,宇宙清平,江湖人物与一般良善生民便可有福了!” 秦盼盼怒道:“马二凭,你好狂,依着我的性儿,今日便绝对放你不过!” 金冷月则微微一笑,对秦盼盼摇了摇头,伸手按动了几下一处隐秘机关。 “隆隆”巨响起处,密室又在转动,并觉出是在缓缓上升! 等到震动一停,金冷月不知又按动了什么机关,使四外铁壁一齐缩入地下,恢复了这龙凤轩的原来形相,只是地上添了不少血污,暨一幅已废的“杨柳图”和一具柳青的遗尸而已。 金冷月相当能够克制,居然恢复了满面春风,向马二凭伸手笑道:“马朋友,你目的已达,彩头已得,可以请了,我们元宵再会!” 马二凭真想不到对方竟能忍气吞声,常言道:“有手难打笑脸人。”也只好目光略扫秦、金二女,青衫飘处,出了龙凤轩外。既出龙凤轩,自离金鼎峡。 马二凭认为自己出峡之后,师姊玉清师太必将立刻来见,而“七杀黑牢” 中所囚禁的秦盼盼之妹,也必是玉清师太所放走无疑 但谁知马二凭离开金鼎峡口,卓立在一座小峰头上,衣袂迎风,青衫飘拂,站了快半个时辰,也未见着玉清师太前来相会。马二凭知晓事情又有蹊跷,遂目注四周,仔细打量!当然,他与玉清大师一明一暗进入金鼎峡前,曾经约好彼此事成退出后的相会之处。 这座小峰峰头便是约会之处,玉清大师即令有甚急事他往,不能来此相见,也必然会有讯息留给自己。 在马二凭留神细看之下,果然看出端倪! 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画镌“速赴六盘”四字。末后,则一道短痕,带着几条长尾,显得时间匆迫,划划均十分潦草!马二凭对此留示,有点发怔! 他知道那一道短痕带着几条长尾,定是代表玉清师太威震江湖的“涤尘长尾玄拂”。 令他发怔之事,是那“速赴六盘”四字,马二凭不懂玉清师太为何要自己赶赴六盘山,她本人是否也去了同一地点?尤其是,六盘山范围不小,玉清师太留书草率,可见事情紧切,自己若胡乱找寻,反而可能会有所延误! 故而,马二凭发现了玉清师太的留书,并未立时赶路,反而吸了一口清气,就在那株大树之前坐了下来。这,不是延误,这是冷静,他要整理思路,他认为正确行动要比盲目行动来得迅速多多! 有门路了 所谓“门路”,是马二凭于盘膝坐下时不经意地触着了怀中所揣的一桩物件。 马二凭伸手入怀,摸出一看,那是一枚上镌“双心”的铁质令牌。 这是“天外三魔”中“双心魔姬”呼延楚楚的“双心魔令”,也正是呼延楚楚要“瞽目神医”白天朴前往“双心魔宫”替她诊病所给的信物。 马二凭因索过“双心魔令”,自告奋勇愿代白天朴前去“双心魔宫”,自然记得这座魔宫是在甘肃六盘山内。 “双心魔宫”所在地六盘山,与玉清师太在树干上草草留书的“速赴六盘”四字中的“六盘”有无连带关系? 粗看,没有细想便不无蛛丝蚂迹! 马二凭回想起胡振天在密室之外对秦盼盼所报告的情况胡振天说劈断九重锁,震倒幽灵培之人未下煞手,凡与其对敌者均只伤不死! 但暗中从“七杀黑牢”内劫走囚人者却太以手黑,不仅牢外执事无一全尸,连所谓“施护法”也中了极为歹毒的暗器,全身化血惨死! 前者,的确是玉清师太佛门弟子不忍胡乱杀生的慈悲举措 后者,会不会是呼延楚楚属下的“双心八侍”歹毒狠辣的手段? 越想越有可能,否则,玉清师太何必那样匆迫地草草留书,要自己赶赴六盘则甚?当然,马二凭也有想不通之处,那就是“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为何要遣人暗入金鼎峡,并利用机会,抢在玉清师太之前,从“七杀黑牢”中劫去秦盼盼的妹子秦黛黛? 不过,对于这桩想不通的事儿,马二凭放弃推敲,不再想了 他聪明,他也明白这不仅是凭推敲便能获得答案之事!他不能坐在商山之中死钻牛角尖,想要答案,必须到六盘山的“双心魔宫”去找! 马二凭不再静坐,站起身形,展开了疾如电掣的轻功身法。但他不是直接赶赴“双心魔宫”,他是先赶去邻近市镇,置备一些应用之物。 等到马二凭离开这市镇时,他的形态变了 他不是风流潇洒的“瘦马书生”马二凭,也不是青衫憔悴、满身酒渍风尘的“孤星俊客”冯多心,而成了老态龙钟、翻着两只白果眼的“瞽目神医” 白天朴! 按下这位冒牌假货“瞽目神医”白天朴不提,且先叙述“烟雨庵主”玉清师太方面。 玉清师太是否已比马二凭先行一步,赶赴六盘山的“双心魔宫”了呢? 不是,玉清师太根本就不曾离开商山,她是寻了处僻静的洞穴,悄然养伤。 这位侠尼威震江南,是当世武林的一流好手,功力极高,被马二凭尊称师姊,她的伤势何来? 这要从金鼎峡中说起。由于马二凭把秦盼盼、金冷月,甚至另一名厉害脚色“勾魂仙子”柳青绊住,致使玉清师太轻而易举地悄然进入金鼎峡,探悉了一切情事。 原来金鼎峡是秦盼盼与金冷月合创的基业,两人并约定一年一任,轮流担任峡主。 秦盼盼共有姊妹四人,依序为秦盼盼、秦黛黛、秦倩倩和秦妙妙。 其中只有秦黛黛玉质冰心,一枝独善,得了高明正宗传授,功力与秦盼盼仿佛,甚或稍有过之,但姊妹们却因路数志趣不同,彼此间并不时常见面。 其余的秦倩倩、秦妙妙则与秦盼盼沆瀣一气,秦妙妙并是位妖尼,已在勾漏山中被玉清师太加以诛戮! 秦盼盼为人十分毒狠,有次秦倩倩偶忤其意,竟被她一掌击毙,并挖出心来煮了一锅“人心羹儿”。 恰好,秦黛黛在江湖间闻得“七杀凶魂”的声誉太坏,又有开府金鼎峡,欲与天下群豪角逐霸业之举,遂特意寻来,对这位同胞大姊苦苦规劝。 秦盼盼一声冷笑,指着手中所捧的玉碗中热腾腾的“人心羹儿”,向秦黛黛冷笑说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黛妹若再嗦不休,你便会步倩妹的后尘,贡献出一颗心儿,让我煮羹下酒的了!” 秦黛黛惊闻三妹秦倩倩业已被挖心惨死,不禁银牙暗咬,突出奇招! 秦盼盼完全意外,毫未提防,一下便被秦黛黛制住,不禁骇然叫道:“黛妹,你你这是何意?难难道也也要把我剖腹挖挖心” 秦黛黛苦笑道:“我怎会像大姊那样狠毒?但是我却要把大姊秘密地幽禁起来,一面每日加以劝化,一面由秦黛黛化身为秦盼盼,慢慢改变作风,使‘七杀凶魂’的名誉渐渐好转,直到大姊也回心向善,能与我互相配合,小妹方还你自由,也还我本来,飘然而去。” 这办法确属绝妙,但偏偏在外交结凶邪、扩张势力的金冷月恰巧赶回,接任“金鼎峡主”。 别人看不出秦黛黛的蹊跷,但金冷月却总觉得平素与自己结有同性恋的秦大姊突然拒绝此道,甚是奇怪,连举措性情也有点不大对劲! 任凭秦黛黛尽量小心,终于仍在她与马二凭订约翠眉峰、谈论“寒心仙子”之事时,被金冷月找到了幽禁秦盼盼之处,把那气质尚未变化的“七杀凶魂”释放出来。 秦盼盼一获自由,秦黛黛自然倒霉,她才从翠眉峰回到金鼎峡内便中了暗算,被禁入“七杀黑牢”,每日均接受惨酷的折磨! 玉清师太是侠肝义胆之人,探悉此情后,当然对秦黛黛十分敬佩,决心加以营救! 于是,她以黑巾蒙面,改变装束,并不用“涤尘长尾玄拂”,而改用拂中小剑,连劈九重锁,掌震幽灵塔,期望到该塔的“七杀黑牢”中把秦黛黛救出! 谁知幽灵塔才倒,背后“脊心穴”上突有一股阴寒的气息透骨而入! 玉清师太这一惊岂同小可! 她是行家,知道有功力极高,并极为阴毒之人,趁自己聚集功力、掌震幽灵塔时悄然出手,从背后打了自己一记厉害无比的“透骨阴风掌”! 这一掌虽要不了自己的命,但也受了极为沉重的内伤,若是再有强敌出现,不单必将败露行迹,甚至可能还要把一世英名断送在金鼎峡内。 玉清师太正在发愁,金鼎峡内群凶突然一阵大乱,耳边并听得有人以“蚁语传声”的上乘功力说道:“庵主速退,秦黛黛已另被凶人从‘七杀黑牢’中劫去,此批凶人似比‘七杀凶魂’秦盼盼等更为狠毒阴损,在下必须立即追踪抢救,否则,秦黛黛可能会遭遇不测,因时机稍纵即逝,致不及为庵主疗伤,庵主请自运玄功,逼散脏腑间的阴风寒毒,若遇马大侠时,请其尽快赶去甘肃六盘山,助我一臂之力!” 就在玉清师太倾听耳边“传音密语”之时,金鼎峡内群凶一来惧怯玉清师太手中小剑的锋芒之利以及功夫之高,更惊心于“七杀黑牢”内的重要囚人被劫,纷纷赶往幽灵塔下。 玉清师太知道内伤不轻,自然趁此机会脱身,悄然驰出金鼎峡外。 她觉得秦黛黛既然已被人劫去,秦盼盼与金冷月必将立获报告。 而马二凭以为秦黛黛是被自己救走,也必会设法脱身,到预定之处相见。 于是,玉清师太在树干上留下了“速赴六盘”四字暨代表“长尾玄拂” 的图形,便找处隐秘洞穴,缓缓行功,逼出脏腑之间的阴风寒毒! 她人在商山,而不愿与马二凭相见的原因有二:第一,秦黛黛是被何人劫去?六盘所踞的凶邪为谁?甚至连打她一记“透骨阴风掌”,暨向她耳边作“蚁语传声”之人是哪一个她都不知道,纵与马二凭当面谈话,也不会增加了解。 第二,马二凭若见她受了严重内伤,必会先设法照顾自己,而耽误了赶赴六盘、对秦黛黛及时抢救之举! 尤其向自己耳边作“传音密语”之人希望马二凭能尽快赶去六盘山,助其一臂之力,足见凶邪势大,局面艰险,自己既可行功自疗,逼散寒毒,又何必与马二凭见面,误他行程,影响大局? 有了这些原因,玉清师太才故弄玄虚,不与马二凭相见。等到马二凭一来一走,玉清师太立即心无旁骛,闭目静坐,运起佛家上乘禅功! 她脏腑间所中的寒毒相当严重,足足经过一昼夜的工夫才告恢复正常,全身气血通畅,百脉舒泰! 行动之时,虽然心无旁骛,但阴风寒毒一告驱净,便立有三件事儿涌上玉清师太心头。 第一件是秦黛黛才脱狼口、又入虎吻的安危情况?第二件是甘肃六盘盘据了什么凶邪?竟会比“七杀凶魂”秦盼盼、金冷月等还要狠毒? 这三件是向自己耳边以密语传音、希望马二凭尽快赶去六盘、替他打个接应之人,功力显然极高,不知是什么路数?这三件事儿,哪一件也不是凭空推测可以获得结论但只要一到六盘山,便可全部迎刃而解,明白究竟?于是,玉清师太在功行百穴、气调全身,发现已完全复原以后,便片刻不敢懈怠地赶向甘肃六盘。 可惜,她虽片刻不敢懈怠,却已比马二凭晚了一个昼夜!这一个昼夜的变化可大了,几乎使英雄遭劫,几乎使侠骨埋沙,几乎使女娲莫补情天,几乎使精卫难填恨海!这么多“几乎”,自然热闹煞人,这些热闹情事,便是发生在六盘山内! 六盘山,在甘肃中部的固原与隆德之间,密布森林,-崖怪石,景色甚是雄伟! 陕西、甘肃的官塘大道,虽然通过前山,但后山“千魔崖”一带却人迹罕至,甚至被西北的武林道、江湖道列为禁地!列为禁地的理由,是“天外三魔”中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在“千魔崖”上建了一座“双心魔宫”。 慢说“双心魔姬”呼延楚楚本人艺臻化境,便连魔宫中的两大护法、四大魔使,与呼延楚楚最贴身的“双心八侍”,也都是心肠极狠、手下极辣的一流高手! 马二凭既已经过改扮,成为翻着两只白果眼儿、老态龙钟的“瞽目神医” 白天朴的形相,便因盲者均以“明杖”探路,而白天朴又夙有“白杖翁”之称,手中遂也多了一根白木明杖。 但他这根白木明杖,与白天朴镇日从不离手的白木明杖有点不同。 白天朴的原物是从杖头到杖尾粗细完全一致。 马二凭手中所持的,则不单比白天朴的原物粗了不少,杖头一端并隆起一团,形状古朴可爱。这是他一路上费尽苦心寻来,并加精心特制,才弄成这副形状。 因为马二凭必须藏剑,他不放心把新得的“鸳鸯霹雳剑”中那柄“紫星剑”藏放别处,又不能带在身边,遂在寻得一根合用巨枝后,半运神功,半仗巧手,制成这根奇形白木明杖,把“紫星剑”连剑带鞘都藏在杖内。 才进入六盘山区不久,便有个劲装汉子向马二凭问道:“老头儿是否姓白?” 马二凭脸色一寒,默然不答。 那劲装汉了不禁动怒喝道:“老头儿,你听见我的问话没有?你的眼睛虽瞎,难道连耳朵也聋了不成?” 马二凭装得极像地把两只白果眼翻了一翻,冷然说道:“来人既如此说话,盛气凌人,莫非是‘双心魔宫’的门下?” 那劲装汉子一阵怪笑,傲然答道:“不错,在西北一带,‘双心魔宫’四字可说妇孺皆知,能止小儿夜哭” 话方至此,马二凭便从鼻内冷冷哼了一声,接口说道:“不管‘双心魔姬’呼延楚楚有多强势力,多大来头,既然请我白天朴替她治病,总得待如宾客,恭敬一点!少时我见了她后,非请教请教,她宫下人物是否均像你这样张牙舞爪,毫无礼貌” 听到此处,那劲装汉子已面色如土,双眉愁结,有些哭笑不得! 马二凭是佯装盲目,自然看得见他脸上的神情,不禁暗暗冷笑,又复说道:“你如今左一句老头儿,右一句老瞎子,对我呼来喝去无妨,少时我替呼延楚楚诊病之时,只消轻轻一语,包管她纵不剥下你这身魔皮,也会打断你两条狗腿!” 那劲装汉子闻言不禁慌了手脚,立即改了称呼,向马二凭抱拳陪笑说道: “白白老爷子,您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常言道‘宰相肚里好撑船’,又道是‘大人不把小人怪’” 马二凭哂道:“哼,小人,前倔后恭,小人可鄙!” 那劲装汉子挨了臭骂,还得满脸陪笑,低声下气地说道:“回白老爷子的话,不是小人前倨后恭,只因根据‘双心八侍’中唐姑娘向魔主回话,白老爷子似乎还要一个月左右才会驾临,如今您您来得太早了一点,小人遂以为不一定是我家魔主所请的神医,不不太检点,大失礼貌” 马二凭道:“医家有济世之心,胸怀恻隐,我除非拒绝应聘,否则,来早一点,总对你家魔主的病势有益,难难道还有错么?” 劲装汉子陪着笑脸道:“不错,不错,当然是越早越好,小人来打个招呼,要宫中派来软轿,来接白老人家” 马二凭摆手道:“不必,我老头子年岁虽高,腰腿尚健,‘双心魔宫’想必不会离此太远,你就权为引路,陪我走一走吧!” 他拒绝坐轿,颇有深意,一来步行容易了解地理情势,二来尚可从这个业已对自己恭敬畏惧的劲装汉子口中,探听些有关情况。 可怜那劲装汉子不敢违拗,只有迭声称是,连想问马二凭身边是否带有那面“双心魔令”之语也不敢出口。 马二凭边行边自暗记地势,并向那劲装汉子含笑问道:“朋友,贵姓大名,在‘双心魔宫’之中执掌什么职位?” 劲装汉子陪笑道:“不敢当白老人家如此问法,小人姓高,单名一个洪字,只是‘双心魔宫’中跑跑腿、打打杂的一名小头目而已,哪里谈得上有职位!” 马二凭不肯直接动问,故意绕着圈子套话,含笑说道:“你家魔主的‘双心魔宫’在西北一带威名极大,平日定不会有甚滋扰,必颇为清静” 话方至此,高洪便自接口说道:“平时确颇清静,但从昨日开始,魔主却要宫中所有人手一齐加紧巡逻” 马二凭喜他上钧,忙又问道:“加紧巡逻则甚?难道还有人不怕‘双心魔姬’呼延楚楚的威名,敢来六盘生事?” 高洪道:“本宫两位护法昨日带回魔主最痛恨的一名对头,因魔主违和,奉命暂囚‘荡心宫’,等魔主有兴时,再消遣解恨,但当晚便有外敌闯入,连伤‘双心二侍’,并把唐护法打了一掌,事情闹得颇不小。” 马二凭道:“你家呼延魔主的那位对头是谁?” 高洪摇头道:“详细身份不知,只听说相当年轻貌美,可能与‘地狱三魂’之一的‘七杀凶魂’秦盼盼有点关系,或许就是秦盼盼本人也说不定?” 马二凭道:“‘双心魔宫’的两位护法是谁?” 高洪一挑拇指赞道:“都是当代武林中响的一流人物,一位是四川唐门的资深前辈、‘千手夜叉’唐大娘,另一位则是有意与‘孤星俊客’一较短长的‘孤星丑客’铁心仁!” 这“孤星丑客”铁心仁的名号已使马二凭听得不太顺耳,再加上高洪所说要与“孤星俊客”一较短长,越发使他蹙眉问道:“高头目,关于‘千手夜叉’唐大娘,我倒知道是为了素行不检、被逐出四川唐门的一名好手,但‘铁心仁’三字却似不见经传,怎会作起‘双心魔宫’的护法,并被你目为当世武林的一流人物?” 高洪笑道:“不是被我目为,而是由我家魔主亲口评骘。铁护法来投‘双心魔宫’之时,便因他威名不彰,曾由呼延魔主亲自试技,认为绝不在名震当今的‘孤星、冷月、寒霜’之下,故而,两位护法中,铁心仁的地位还略高于唐大娘,他算是首席护法!” 马二凭道:“‘双心魔宫’之内既有如此能人,昨夜怎还有吃了熊心豹胆之徒敢来滋扰?” 他这是随口一问,因在马二凭的心中,始终认为昨夜来人定是师姊玉清师太,只不知在打了唐大娘一掌后为何悄然退去,不再趁势攻入 高洪叹了一口气儿接道:“江湖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昨夜来的蒙面女子年岁不大,武功却极为高绝!‘双心二侍’已是本宫中特殊的高手,居然一阵双伤,连唐护法也失招挨了一掌,不过” 马二凭皱眉道:“不过什么,高头目怎不说将下去?” 高洪又道:“不过唐护法的花样太多,除去手上、脚上、膝上、背上、袖上、发上的十三种唐门暗器之外,连身上也暗穿着一件喂有奇毒的‘金丝猬甲’,来人一掌击中唐护法的背心,虽把唐护法震出好远,手掌却被‘金丝猬甲’的毒刺所伤,再与铁心仁护法平分秋色的互对一掌,便知难而退,匆匆逸去!” 马二凭道:“唐门暗器的毒力极强” 高洪笑道:“唐护法自被逐出唐门之后,曾发狠心,把她所用的暗器分别加淬剧毒,比原来之物厉害多多,那蒙面年轻女子当时虽然脱逃,唐护法与铁护法均断定她生机已绝,决逃不出三十里外!” 马二凭听得高洪两度说是“蒙面年轻女子”,暗觉不似玉清师姊,遂咦了一声,问道:“那女子既然蒙面,怎又知她年轻?” 高洪道:“语音娇脆,身段玲珑,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三四,唐护法被震得脏腑翻腾,几乎离位,一面调息养伤,一面还在猜测她属于哪路高手,会不会便是‘冷月仙娃’或‘寒霜仙子’二者之一?” 马二凭这才断定昨夜在“双心魔宫”中受伤之人不会是玉清师太,心中不禁诧然,暗忖这位师姊要自己尽快赶来六盘山,但她自己却不知去了何处! 思忖之间,灵光忽动,偏过脸儿,翻着两只白果眼,向高洪笑道:“高头目,我老头子双眼早盲,别无所能,但指下这点诊脉功夫,却敢夸傲视当世!” 高洪陪笑道:“当然,当然,老人家若非盖代神医,我家魔主又怎会遣人专行聘请。” 马二凭道:“既来六盘,总算与‘双心魔宫’有缘,你家唐护法挨了夹背一掌,气血必受相当震荡,要不要我顺便替她诊诊脉,开付药呢?” 由于“千手夜叉”唐大娘出手大方,与头目们人缘素好,高洪遂听得高兴地笑道:“妙极,妙极,唐护法人最慷慨,她一定会对白老人家” 高洪刚刚说至此处,右前方崖石之后突然有人沉声喝道:“高洪,你有多大胆儿,昨夜刚有人前来搅闹,今天竟又敢把外人带进双心魔宫?” 随着喝叱声,从崖后转出一名身材高瘦、面容阴恶的青衣汉子。 见是“双心魔宫”的副总管“长脚弯刀”康醉天,遂止步躬身,抱拳为礼笑道:“启禀康副总管,这位白老人家是本宫贵宾,不算外人。” 康醉天转出崖石,方发现马二凭手持白木明杖,是个瞎子,如今再从高洪口中听得来人姓白,遂哦了一声道:“莫非是我家魔主特别派人聘请的‘瞽目神医白杖翁’?” 马二凭笑道:“白天朴瞽目多年,这根白杖是探路防身之物,从不离手,但‘神医’二字却不敢当,由于残废,医家‘望、闻、问、切’四诀中,第一字已不能为,只不过曾参青囊、略通药性而已。” 康醉天一见是“双心魔姬”呼延楚楚所请的神医,倒也不敢怠慢,忙抱拳陪笑说道:“负责延医的吴宁兄暨唐琪姑娘归报我家魔主,说白大神医约莫要再过一月左右才来” 马二凭接口笑道:“贵宫这‘双心二侍’的延医手段太霸道了,他们对我唯一爱孙白家华施展了‘绝脉搜魂手’,我只得放下一切尽快赶来,以期用我的一点微薄医道换取这种毒辣手法的独门解药!” 康醉天身为“双心魔宫”副总管,比较细心,陪笑又道:“这样说来,白大神医应该接过一面‘双心圣令’” 马二凭点头一笑,从怀中取出那面“双心魔令”来,递向康醉天道:“吴宁老弟与唐琪姑娘给我的‘双心魔令’在此,康副总管请验上一验。” 康醉天目力甚锐,一望便知那“双心魔令”绝非赝品,遂含笑说道:“白大神医不要多心,康醉天只是随口问上一声,何必还要查验?只不过白大神医来得不巧,大概最快要到明日午后才见得着我家魔主。” 高洪道:“魔主是不是正和” 康醉天双眉微蹙,瞪他一眼,高洪会意,赶紧改口说道:“回康副总管,既然‘双心秘殿’在明日午前不会开放,则属下先把白大神医请去‘逍遥别馆,休息,明午再复进宫如何?” 马二凭何等聪明,一听便知高洪所说的“逍遥别馆”定是所谓“千手夜叉”唐大娘所居住之处。 果然,康醉天一闻此言,便对高洪颇表嘉许地点头笑道:“这是个好主意,唐护法内伤不轻,若得白大神医妙手回春,及早痊愈,必对你有特别赏赐” 话音至此,略略一顿,又复目注高洪,特别叮嘱说道:“但铁首席护法的性情太怪,你到了‘逍遥别馆’要特别小心应对,否则难免会弄得灰头土脸” 高洪笑道:“康副总管放心,铁首席护法性情虽怪,并不难伺候,只要事事照理而行,他便不会有多大挑剔。” 康醉天点了点头,说声“仍须多加谨慎”,便向马二凭抱拳一礼,告别而去。 这时,“双心魔宫”的巍峨宫门业已遥遥在望,但高洪却领着马二凭倏然转道,折向西面小径。 马二凭当然知道这是前去“逍遥别馆”,心中暗觉高兴! 他高兴的是,一来自己为“千手夜叉”唐大娘施医之际,除了可弄些手脚以外,并可从唐大娘的伤势上,对伤她之人的功力、路数看出些蛛丝蚂迹! 二来,铁心仁居然也住在“逍遥别馆”,倒要看看这位身怀绝艺、担任“双心魔宫”首席护法之人,为何号称“孤星丑客”,好像故意与自己这“孤星俊客”作对,有点挑战的意味! 他心中高兴,目中暗自察看路径地势,口中却向高洪问道:“这事倒甚奇怪,‘孤星丑客’铁心仁和‘千手夜叉’唐大娘等两位护法为何另居‘逍遥别馆’,不住在‘双心魔宫’之内?” 高洪道:“这是因为” 他好像有所碍难,故在顿了一顿之后方自想好措词,继续笑道:“这因为铁、唐两位护法一位是嗜武成痴,不好女色,一位则春秋已高,不习惯宫中那样” 他的话虽然中顿,未曾说完,但“双心魔宫”中荒淫极荡、胡地胡天的不堪入目之况,已然不可言喻。 马二凭本对铁心仁“孤星丑客”的外号十分讨厌,但如今听得他嗜武成痴、不好女色之语,不禁又对他生出几分敬佩。 高洪引路,转过一片小林,指着距离“双心魔宫”宫墙西面不远的一幢精致的小楼,笑着说道:“白老人家,‘逍遥别馆’就快到了,馆下与圣宫之内有地道相通,魔主倘有事,两位护法可以一呼立至,十分方便!” 马二凭哦了一声道:“‘双心魔宫’几乎已威震西北,是铁桶般的江山,宫下何必还设地道?” 高洪笑道:“地道中还有两大密室呢,一处叫‘追魂室’,一处叫‘销魂室’” 马二凭道:“这名称则显而易见,‘销魂室’是行乐之所,‘追魂室’是囚人之用!” 高洪点头道:“白老人家猜得半点不错,‘追魂室’在‘荡心宫’下,魔主便把昨日掳来的那名对头囚在其中;‘销魂室’则在‘变心宫’下,铁心仁护法便因进过一趟‘销魂室’;创造出一种奇迹,才被‘双心魔宫’上下人物特别敬重!” 马二凭听出有异,含笑问道:“他创造了什么奇迹?” 高洪道:“铁首席坚称不好女色,我家魔主则认为人之好色,理之常情,遂笑问铁首席护法敢不敢接受挑战?” 马二凭恍然道:“原来铁心仁进入‘销魂室’之举,是接受你家呼延魔主的挑战?” 高洪道:“铁护法真非常人,他在‘销魂室’中三日三夜之久,目中所见,全是玲珑裸女,耳内所闻,全是冶荡春声,而口中所饮食的酒菜,又都全下了极强的媚药,具有催情作用” 马二凭听得微感诧异道:“避春声甚易,拒裸女不难,但对于媚药入口,却是极伤脑筋,铁心仁在‘销魂室’中历时三日三夜之久,居然还能干干净净?” 高洪从脸上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双挑拇指,点头赞道:“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我家魔主终于也服了他,笑称他不必叫‘铁心仁’,若叫‘铁心人’,更是名副其实!” 马二凭听了这段故事,不禁又对那“孤星丑客”铁心仁增加不少好感! 他蓦然想起高洪适才所说的“变心宫”之名有点怪异,遂又复问道:“高头目,你所说的‘变心官’的名称似乎十分怪异,这是个什么所在?” 高洪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马二凭欲擒故纵地摇手笑道:“高头目不必为难,白天朴自从双目盲后,雄心早淡,无意于江湖中的争奇斗胜,这‘变心宫’之名若是有什么重大机密,你就不必告我了。” 高洪被他一激,果然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机密,白老人家又是本宫贵宾,说说何妨!‘变心宫’中不过是住着一位‘双心魔宫,的老供奉而已。” 马二凭笑道:“你们‘双心魔宫’的人才委实不少,又有护法,又有供奉,高头目可知道这位供奉的名号叫做什么?” 高洪突然把语音压得极低,向马二凭耳边悄然说道:“白老人家,你听了后请别向他人泄漏,因我家魔主曾有密令,不许泄漏西门老供奉的名号,他在三十年前名震阴山,后被‘三仙二老’联手追戮,才假死避祸,一隐三十年” 高洪虽然只说出“西门老供奉”五字,已使马二凭听得一惊,失声问道: “是昔年‘西荒八怪’之一、精于换心魔术的‘碧眼侏儒’西门元?” 他是失声发问,自然语音较高,惊得那高洪赶紧接口道:“不错,不错,白老人家请莫高声” 边自说话,边自目光电扫,见四外无人,方喘了一口大气笑道:“魔主三令五申,‘变心宫’之名,已不许向外人道及,若是说出‘碧眼侏儒’西门老供奉,更将立即处死,五马分尸,白老人家倘再如刚才那等大声发话,可送了我的忤逆不孝了!” 马二凭目光遥注,已见那幢精雅的小楼上出现了一名黑衣老妪,知是“千手夜叉”唐大娘,遂佯作未见地向高洪笑道:“‘逍遥别馆’还没到么?你家唐护法不知可在馆中?” 高洪陪笑道:“已经到了,唐护法正在楼上倚栏眺景” 马二凭道:“‘逍遥别馆’还有楼么?这样说来,另一位铁心仁护法,定是住在楼下?” 高洪摇头道:“都住在楼上,‘逍遥别馆’是同样的两座小楼,楼与楼之间有飞桥相通,唐护法住南楼,铁护法住北楼,楼下则是练功、会客或聚宴之用。” 语音略顿,脚步一停道:“白老人家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前面还有几十级台阶呢,高洪想先向唐护法通报一声。” 马二凭笑道:“高头目请,我不听你招呼,不会上来,因为我已知道铁护法性情极怪,唐护法身有内伤,定也心情不好!” 高洪大喜,觉得这位“瞽目神医”虽然言词锋利,人极精明,但老江湖也极上路,自己若能介绍他替唐护法治好内伤,所获赏赐定必不在少数! 他兴匆匆地刚跑完七十二级青石台阶,在楼上倚栏的“千手夜叉”唐大娘已看出他的神情,含笑问道:“高头目,你怎么这样高兴?那站在阶下的老人手持白杖,想是双目已盲,他” 高洪止步躬身,接口说道:“那位老人家的岐黄妙术之精,堪称当世第一,名叫‘瞽目神医’白天朴,是魔主特遣唐琪、吴宁等双心二侍远去龙驹寨,请来疗治痼疾” 唐大娘在楼上遥向马二凭望了一眼,对高洪随口问道:“既是魔主所聘神医,定必身有‘双心圣令’?” 高洪点头道:“有,有,刚才已由康副总管验过。” 唐大娘笑道:“白大神医既有‘双心圣令’,高头目怎不陪他进宫?” 高洪躬身道:“魔主已然传令,‘双心秘殿’至少在明日午前不会开放,故而属下特地把白老人家请来‘逍遥别馆’,想趁今夜之暇,先为唐护法一展回春妙手,唐护法不是因拼斗强敌,脏腑间有点不舒服么?” 唐大娘对敌之际虽极阴毒凶狠,但平时对于“双心魔宫”中的大小执事却极为和蔼,无甚架子,人缘甚佳,闻言之下,含笑说道:“好,高头目,多谢你对我的关切,我要送你一点小小的礼物” 高洪深知唐大娘出手大方,心中自极高兴,唐大娘已在楼上向马二凭含笑叫道:“白大神医,多蒙劳步,我老婆子身有内伤,不太适于走动,只得仍由高头目代为迎接,你要多担待的了!” 马二凭在医道方面虽然比不上白天朴,是位专家中的专家,但因胸罗万有,文武兼资,对一切医卜星相等杂技之道,也均有相当的造诣! 故而,他一听这“千手夜叉”唐大娘说话的语音,便知对方果受内伤,并还伤得不轻。 他把两只白果眼翻了一翻,抬起头来,遥向唐大娘所立之处笑道:“白天朴久闻唐护法的‘千手’盛名,能够略效微劳,既算光荣,也是缘法,彼此身在江湖,不必太客套了。”话完,便用手中特制的白木明杖,点阶而登,果然完全是瞎子的动作。 高洪当然抢先引路,但刚到那座两楼相连、造型极为新颖的“逍遥别馆” 之前,恰巧遇着一个黑衣人从馆中走出。那是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本就不高,头上再戴了一只极大的箬笠,遂越发显得矮了一点。 但箬笠虽然戴得极低,仍可看出他的左颊之上有道长长的丑恶刀疤,马二凭不禁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就是在“双心魔宫”中担任首席护法、据闻武功极高、脾气极怪的“孤星丑客”铁心仁?果然,高洪一见这身着黑色长衫之人,立即神色恭敬地抱拳躬身道:“铁首席” 三字才出,那身穿黑色长衣之人便沉哼了一声,摆手说道:“铁护法就铁护法,不必再分什么首席次席?你若这样称呼,让唐护法在楼上听见,岂不要生误会?” 高洪碰了一个钉子,不敢回嘴,只得低着头儿,连声称是。铁心仁这时才把目光移注到“白天朴”的身上。 他在明看马二凭,马二凭也在偷偷看他,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各自心中一震! 这种震撼是在内心之中,他们全矜持得住,表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震撼的原因何在,就难说了。 是绝代高手遇上绝代高手的一种自然气机? 抑或是“孤星俊客”遇上“孤星丑客”的一种心灵感应?震撼只是一刹那,在这一刹那过后,那位“孤星丑客”铁心仁却说了话,话是向高洪说的,他略一偏头,低声问道:“这位老人家是本宫贵客?” 好眼力,够厉害,不必问姓名,不必查身份,他仅从马二凭的神情器宇上,已看出此人双目虽盲,也不是等闲人物! 高洪躬身陪笑道:“这位老人家姓白名天朴,是岐黄妙技冠绝当世的‘瞽目神医’,由魔主特遣‘双心二侍’聘来,但因魔主今日闭宫,属下才请白大神医先替唐护法略施妙手!” 铁心仁哦了一声,向马二凭拱手道:“我唐大姊的内伤不轻,白大神医请多费心,铁心仁少时回馆再敬你三杯美酒!” 话完,绝不多言,反身就走,显得这位“孤星丑客”的性格方面十分爽直! “孤星丑客”走了,“孤星俊客”却有点发怔! 因为,马二凭突然有了一种不知其所以然的感觉,他有点全身飕飕,毛发起竖!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通常有两种:第一种原因是突然遇见一种素极畏惧、极讨厌的东西,诸如阴毒蛇虫,凶恶虎豹,或妖邪鬼物之属? 第二种原因是突然遇见了苦忆多年、梦想不到的至亲好友,或心上情人? “孤星丑客”铁心仁是属于哪一种呢?第一种?抑或是第二种? “孤星俊客”、“瘦马书生”马二凭所扮的白天朴不能决定,因他发怔的时间太短,在这一瞬之间不及研究,便无法判断! 破坏他发怔思忖的因素,是两人的语音:第一人是高洪,他见马二凭对着铁心仁的背影,有点发怔,不禁愕然问道:“白老人家,你已久难见物,这样目送铁护法的背影则甚?” 第二人是“千手夜叉”唐大娘,她在“逍遥别馆”的南楼之上含笑说道: “白大神医怎么还不上来?莫非怪我老婆子失礼,不曾下楼迎接?” 马二凭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已因那种奇异感应一时失态,差点露了马脚,遂赶紧一收思,笑声说道:“唐护法说哪里话来!白天朴知你身有内伤,行动不便,怎会那等小气?” 语音顿处,偏过头儿,又向高洪笑道:“高头目请为我引路登楼,白天朴是从你所说的故事中,对铁护法十分佩服,又因盲人耳力特聪,由语音中听出他身材不高,遂惊异他何来那等深厚的功力?” 高洪适才只是随口一问,并未起甚疑心,故而立为马二凭引路,含笑说道:“白老人家的耳力真好,铁护法约莫要比你矮上一个头儿,但功力之强,连我家魔主都对他相当佩服!” 说话之间,两人业已走上南楼,由“千手夜叉”唐大娘迎接到室中落坐。 略作寒暄之后,马二凭便饮下两口热茶,向唐大娘笑道:“唐护法既然行动不便,可见内伤不轻,请先让白天朴为你一诊脉象如何?” 唐大娘自然立即伸出右手,双眉微蹙地苦笑一声道:“我可以轻微走动,但背脊之间总觉有一丝寒气存留,连运玄功都无法驱除,才不敢大意,尽量休息,避免劳累!” 马二凭装得极像地先用手摸了摸唐大娘右腕的位置,然后才徐伸三指,搭向她的“寸关尺”上,完全是一副盲人动作。 他是假的白天朴,论起歧黄之学,自然略逊于那位真牌实货的“瞽目神医”。 但唐大娘是受伤,不是生病,在这察疗内伤的范围之内,马二凭不单未遑多让,并极可能比白天朴来得更有本领! 这不是乱讲,有例在先,白天朴治不了爱孙白家华所中“双心二侍”的“绝脉搜魂手”,马二凭却是略费心力,便令白家华复原如旧! 如今,他毫未藏私,真正冥心诊察,因为他想从唐大娘伤势之上,看出打她一掌,并受“金丝猬甲”毒伤的蒙面年轻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有端倪了,他已经仅凭三指,从唐大娘的脉象上有了觉察!唐大娘原是阴刁如狐、凶恶如鬼之人,看出马二凭脸颊耳根间的皮肉微一牵动,便发话问道:“白大神医,我的伤势如何?你指下如神,定已有了体会?” 马二凭装得有趣,竟站起身形,向唐大娘深深一揖说道:“佩服!佩服!” 唐大娘被他弄得满头雾水,一面还礼,一面苦笑问道:“白大神医这不是调侃我么?我已被人所伤,你还表示佩服?”马二凭坐下,扬眉笑道:“唐护法久闯江湖,功力高绝,经验老到,听说过‘天山明月掌’吧?” 唐大娘惊然一惊,颔首答道:“当然听说过,‘天山明月掌’是阴柔掌力一类中的至高绝学,难道” 马二凭不等唐大娘往下再说,便又一拱手,接口笑道:“唐护法中了‘天山明月掌’,只在背脊间略留寒气,仅受轻伤,怎不令人佩服,若是换了我白天朴,早就没有命的了!” 唐大娘的脸上微现愧色,向马二凭苦笑一声,说道:“不瞒白大神医,我贴身穿得有一件‘金丝猬甲’,对方是手掌先被‘金丝猬甲’所伤,威力自减,否则,我大概也难免当场毙命的了。”马二凭说道:“唐门之物无不具有绝毒,那人既已受伤,恐怕” 唐大娘冷笑道:“猬甲之上自然有毒,对方中毒后,又与铁护法硬拼一掌,毒力必然发散更快,我料他逃不出三十里外,只是” 马二凭笑道:“只是什么?唐护法怎不说将下去?”唐大娘续道:“那人虽然蒙面、但从语音中听出,不单是个女子,并甚年轻,我真想不出何来如此少年高手,还会用几手久未在江湖出现的绝学‘天山明月掌’呢!” 马二凭摇头晃脑地口中吟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唐大娘道:“白大神医莫非已从‘天山明月掌’上想出对方的来历了?” 马二凭摇头笑道:“我猜想不出,还是先为唐护法疗治伤势要紧!” 唐大娘问道:“怎样疗治?是服用药物?还是以金针刺穴,驱除寒气?” 马二凭道:“服药太慢,用‘雷火金针’则太嫌霸道,我想替唐护法点穴推拿,以便立告痊愈!” 唐大娘向他那两只装得极像、根本毫无破绽的白果眼望了一望,失声说道:“你为我点穴推拿?” 马二凭笑道:“白天朴双眼虽盲,尚可隔衣认穴,但唐护法贴身的那件‘金丝猬甲’我却惹不起,唐护法先请到内室中把那件宝衣宽卸了吧!” 唐大娘听他这样说法,遂连声称谢,走入内室脱衣。 马二凭不肯放过任何机会,一面记住周围形势,一面暗中凝聚自己最擅长的“天星罡气”,准备为那唐门出身、最善用毒、全身各处无不蕴有阴毒暗器、可随时发出的“千手夜叉”唐大娘疗治伤势。 过未多久,唐大娘换了一件青色长衫从内室中走出,向马二凭含笑问道: “白大神医打算怎样推拿?要不要我躺在榻上,或是” 马二凭笑道:“不必躺下,唐护法取张凳儿坐在我面前即可,但请以背对我。” 219219唐大娘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依言寻张凳儿坐下高洪笑道: “白老人家为唐护法施医,高洪回避一下。”马二凭摇头逍:“我是隔衣点穴,高头目不必回避,有你在一旁,唐护法也可以放心一点。” 唐大娘道:“我有什么不放心呢?白大神医身有‘双心魔令’,属于魔主贵宾” 马二凭不等她往下再说,用指尖轻轻一搭唐大娘的肩头,表示认准位置,便出手如飞,先点后推,揉遍她背后的穴道。真白天朴当然看不见,但他这假白天朴却看得极为清明!唐大娘的发髻上有根特粗特大的金钗,但却倒插,钗尖正对自己。 她足下一双凤头履,后跟特厚,也有个非仔细注目不易发现的极小的尖锐之物,对准了自己的丹田部位。 显然,这“千手夜叉”十分阴损厉害,口中虽称自己为“双心魔宫”的贵客,暗地里却仍有提防! 她只要发觉自己下指稍重,或是凝有真力,带着凌厉指风,对她有所不利时,便连头都不必回,便可以用足下暗器、发上金钗,制敌死命! 推拿点穴一毕,马二凭停下手来,向唐大娘说道:“唐护法请运口气儿,流转周身一试,看看你背脊之间还有没有那丝寒气?”唐大娘一试之下,失声道:“哎呀,先生真是神医”高洪在一旁笑道:“唐护法请看,白老人家大概煞费苦心,他已累了一头汗呢!” 唐大娘方对马二凭注目,马二凭已拭去额上汗渍,对高洪苦笑道:“高头目,我这一头汗水不是累出来的,是吓出来的!”高洪不解道:“吓出来的?此话怎讲?” “江湖中说得好:‘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唐护法以背相对,任我点穴,不会不加提防,她又是名震当世的暗器名流,‘金丝猬甲’虽已脱去,但至少还有两三件威力无比之物对准我的要害,可以念动即发! 白天朴稍一不慎,立遭惨劫,你说我会不战战兢兢,吓出一头汗么?” 唐大娘暗惊对方江湖老到,心机厉害,但因所说全是实情,也只好默认一笑! 马二凭笑道:“除此以外,唐护法在所着的衣衫之上,还染有慢性奇毒,如今既已证明白天朴并无祸心,而所受‘天山明月掌’的余寒也告祛除,可以把你独门的解药赐给我老瞎子了吧!” 唐大娘脸皮极厚,也不禁双颊飞红,一面探手取药,一面向马二凭陪笑道:“白大神医,你要原谅,唐赛花的淬毒青衫,已有一二十年,绝不是有所怀疑,特别为你而设!” 好刁滑的“千手夜叉”,虽已手持一粒解药,但却偏偏举向左方,不在身前地位。 马二凭何等聪明,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点穴推拿,下手太准,使“千手夜叉”唐赛花对自己究竟是否盲目,也已起了疑窦!他遂佯作不知唐大娘持丹向左,仍把右手伸在身前,微笑说道:“白天朴平素少入江湖,能与唐护法在这六盘山中相会,总算有相当缘份,大家既成朋友,就不必太计较了。” 唐大娘见对方把手伸往身前,不曾偏左,心中疑思立减,悄然移过手儿,把丹药递在马二凭的掌心笑道:“我自炼解药在此,其实此举大概多余,白大神医的青囊妙技,能生白骨、起沉疴,还会把我这点出自四川唐门,但曾略加改进的区区毒力放在心上么?” 马二凭笑道:“那不一定,常言道:‘一人用毒,千人难解。’能解任何毒力的罕世圣药毕竟难寻,等我弄清楚唐护法用的是哪几味毒药,再设法祛解时,或许毒力早发、身入黄泉也说不定。”笑语一毕,投药入口,取水咽下,但马二凭悄悄用了手法,这粒唐大娘的独门解药却并未下喉,滚入了他的大袖之中。因为马二凭神功早运,十指成钢,根本就不曾中毒! 他故意如此,无非想骗取一粒唐大娘的独门解药。 原因在于,据闻另一位来救秦盼盼之妹的蒙面年轻女子也就是用“天山明月掌”伤了唐大娘之人,曾中唐大娘“金丝猬甲”的毒力,他遂临时起意,弄颗独门解药在身,比较稳妥!马二凭立意应付唐大娘后,便饰词外出,在三十里周围唐大娘所认定对方毒力必发、难以逃脱的距离之内,寻找那位与自己来意相同的蒙面年轻女子,急加援手! 虽然,白天朴可以极具解毒能力的“龙涎解毒丹”相赠,但总以取得原来的解药较为稳妥! 唐大娘虽然江湖经验丰富,人极刁狡,但也绝想不到对方会有这等打算,遂未看破马二凭藏药入袖、不曾吞药入口之举。高洪是个粗胚,自更懵然无觉! 马二凭静坐片刻,佯作等药力行开,略一运气吐纳,便对唐大娘笑道: “唐护法,你请往静室之中作上一遍吐纳功夫,‘天山明月掌’之伤便可以彻底痊愈!我老瞎子因每日晚间均有散步的习惯,就请高头目陪我走动走动。” 唐大娘也觉背脊间那丝寒气虽祛,但骨节间似乎仍有微酸,遂不再客气,点头笑道:“好,我就遵嘱做一遍吐纳功夫,等白大神医散步回来,再陪你开怀畅饮!” 马二凭微笑起身,与高洪下楼,唐大娘则进入静室。 马二凭因存戒心,在到了楼下时,故意以手中白木明杖,点击地面,发出空隔的声响,口中并低低咦了一声。 高洪笑道:“这地下本是空的,白老人家难道忘了我曾经告诉你,这‘逍遥别馆’之下有地道,可以直通宫内最重要的‘双心秘殿’么?” 马二凭道:“这地道怎么走呢?” 高洪因见他为唐大娘施医已见神效,自然毫无戒备之心,应声笑道:“在外只需把梯旁第一条朱红栏杆用力左转,地道自现门户,在内则拉动一枚金环,出口便开启。” 马二凭笑道:“这秘道的门户开启方法倒颇简单,但既然直通最重要的‘双心秘殿’,则地道之中定设有厉害埋伏,高头目可曾见识过么?” 高洪摇头道:“在下虽曾数度通行地道,但均系奉命有事,其中埋伏自然不会发动,也就无法了解它的厉害程度,但据总管告知,地道长七十丈,中有七道极难通过的神妙埋伏,千万不可由于好奇而妄加触发,尤其是地道中所有的红色之物,全须避免触碰!” 马二凭虽然一身绝艺,侠胆包天,但因知“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乃“天外三魔”之一,盛名绝非幸致,魔宫中好手如云,自己纵然修为再高,孤身涉险,势力太单。必须步步小心,不可丝毫托大,遂把高洪所告“地道中所有的红色之物,全须避免触碰”之语记在心上。 出得“逍遥别馆”,到了一处比较幽静的无人之处,马二凭突然伸手向右一指,失声道:“高头目,那是什么奇怪声息?” 高洪耳中虽无所闻,也向马二凭所指之处转头看去。 他头儿刚转,脊心一凉,便被马二凭悄然出指,制了穴道。 其实,马二凭要制高洪,易如反掌,只因生恐少时还有用他之处,才略费周折、不让对方看见是自己出手。 高洪一失去知觉,马二凭便将他藏入暗处,立刻展开绝世身法,尽速奔驰! 因为他打算要在距离“双心魔宫”约莫三十里处的南北东西各个可能所在,试试能否寻得中了唐大娘“金丝猬甲”之毒的蒙面年轻女子,用所获独门解药及时救治? 这是一桩艰苦任务,艰苦之处,在于马二凭没有太多时间!三十里不远,在他说来,可谓顷刻即至,但只有大概距离,没有确实方向,可够他辛苦找的! 尤其是,唐门之毒,举世闻名,唐大娘被逐离唐门后,更把各种毒器的威力,费尽心机,特别加强,其厉害程度可以想见。那蒙面年轻女子中毒已有这久,是否一息尚存?倘若自己费了苦心,把她寻着,业已玉殒香消,或是化为泡着黑衣的一滩血水,岂不太以扫兴! 由是之故,马二凭不单足下如飞,并穷极目力,眺望四外,把任何一处可能藏人的所在都未放过。 到了,不是找到人了,而是约莫已飞驰到了距离“双心魔宫”约莫三十里左右的距离。 以“双心魔宫”作为圆心,南北东西的三百六十五度之中,马二凭选的是哪一个方向呢? 他当然不能盲目乱跑,对于首先起点的标准位置,他必须有个选择。 马二凭姓马,他的选择也是从“马”的身上所获的学问,这种学问就叫“饿马归槽”。 骑上一匹饿马,倘若不加控制,它必会拼命归槽,而且方向奇准,速度奇快! 饿马既然如此,伤马何独不然?问题是“槽”在何处?马二凭虽然不知黑衣女子的身份,不知她槽头何在?却可以推断出一个大致的槽头方向。 这方向就是商山,也就是秦黛黛被掳劫的来路! 因为那黑衣女子既也参与大闹金鼎峡、援救秦黛黛之举,便定然知道同路人中有位“烟雨庵主”玉清师太,甚至于知道还有自己,极可能均在赶赴六盘声援的途中。 既然如此,她身中“金丝猬甲”毒力之后,岂不最可能奔回原路,找寻自己暨师姊玉清师太? 主意打定,马二凭便认准归路,尽速狂奔,但奔到距离差不多时,也就是距离“双心魔宫”二十六七里之际,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原因是一道波涛湍急的宽阔河流,阻住了马二凭的去路。马二凭足下忙停,心中一喜! 他心喜之故,是认为既有此河阻路,那黑衣女子仓卒间无法觅舟摆渡,必在沿河一带觅地歇息,或自行设法祛毒。于是,他沿着河道慢慢寻找。 马二凭是向右开始找出了七八里许,便发现河边有间似是摆渡人所建的极为简陋的略避风雨的茅屋。 这茅屋既破又烂,更不隐蔽,马二凭本未存有多大希望,只因河边未见有什么足以藏身之处,才信步走过一看。谁知一看之下,竟看得心头腾腾乱跳,大吃了一惊!因为这茅屋中别无所有,只有一张草榻,榻上却蜷卧着一个黑衣人。 虽然,那人是面对里卧,但从身材上以及头上半落的面罩中所显露的乌灵长发看来,已分明是个女子。 此时、此地,不会再有他人,马二凭知道自己误打误撞,一寻便着,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他站在门外,微抱双拳,向榻上黑衣女子含笑说道:“在下马二凭,闻得姑娘误中奇毒,特地设法取得独门解药,赶来相助” 他因彼此是同路人,无须再用什么“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身份,遂毫不隐讳地直报马二凭之名。 但他“瘦马书生”之名虽威震冀北,这躺在榻上的黑衣女子却连理都不理。 马二凭知道不对,因为彼此分明同仇敌忾,对方不论是何身份,都不应对自己摆甚架子? 尤其,她头上面罩半脱,蜷卧姿态又颇怪异,看来颇像是本在榻上盘坐,运功逼毒,陡然无法支撑,猝然晕倒的模样!难道毒未逼出,或是奇毒猝发,此女业已 想到不祥之处,马二凭也顾不得再讲什么礼貌,闪身到了榻前,伸手把那黑衣女子的身形翻转。 黑衣女子身形才一翻转,头上半脱的面罩便告完全脱落!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也是一张美秀高华无比的圣洁少女的脸庞! 马二凭手上所触,目中所视,构成了心中的怔!心中的惊!心中的一丝安慰! 怔的是好美好美的绝色年轻女子,但此女从未见过,她是何人? 惊的是手触处一片冰凉,黑衣女子的全身均已湿透!安慰的是全身均已湿透冰凉,但胸前却有一丝温暖,些微跳动! 这现象,使马二凭明白了黑衣女子所遭遇的情况他知道黑衣女子驰至此处,毒力渐发,又无计渡河,只得沿河疾走,寻了这么一间略可避风躲雨的简陋茅屋,便盘坐行功,想以深厚修为逼出所中的奇毒! 逼毒成效虽尚未知,但她的内力真气显已用竭,遂告冷汗遍身,突然虚脱晕绝! 原因业已推断想出,救治的手段却又如何? 第一步,马二凭先到室外寻来大堆枯枝,在室中生起一堆温暖的大火! 因此地严寒,此女内力既竭,人已虚脱,周身又均水湿,若不立即生火暖室,替她换去湿衣,慢说伤毒齐发,便冻也把她活活冻死! 生火极快,换衣也不难,因为马二凭如今是“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装束,但身边行囊中仍有件平素所着的青衫,恰好可给黑衣女子暂时蔽体。 但换衣时的目触,却是绝大的难关,那玲珑的胴体,美玉般的肌肤,已使人一见销魂,何况还要亲手替她拭干显系为了逼毒从周身毛孔中所腾发的湿湿汗渍! 幸亏马二凭风流蕴藉,游戏江湖,在美女丛中打惯滚儿,真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胸中又弥漫着一团浩然正气,才对这赤裸的女体无动于衷,连拭汗换衣之际也绝没有趁机揩油的丝毫轻薄举措! 生火换衣之后,便是喂药! 马二凭不管黑衣女子运功逼毒之举是否已竟全功,仍觉非把唐大娘的那粒独门解药喂她服下,才可安然释念! 如今,黑衣女人已晕绝,知觉未复,要想喂她服药,除了接唇度液以外,别无其他办法。 马二凭只好占了人家一点小便宜,但四唇相接,度药下喉之后,便立即离开,毫无亵渎的意味! 最后一着,也就是最费力气的一着,便是隔体传功! 马二凭必须以本身真气,极慢极慢地传入对方体内,流转奇经八脉,使黑衣女子业已力尽虚脱的垂死状况,稍获改进,再引导她本身那一丝残存的气息,神归紫府,气纳丹田,才算是救回她一条小命! 这种工作,不单费力,并须费时,绝对心急不得,倘若所传真气速度稍快,或劲度稍强,都会令黑衣女子在这极脆弱的身心状况下无法禁受得住,立告香消玉殒! 在这隔体传功中有桩大忌,就是突来惊扰,故而,武林高手于采取这项不得已的艰难行动时,多半请人护法! 马二凭如今去找谁护法?他顾不得了,他只有付诸命运的孤注一掷! 据他估计,他替这黑衣女子隔体传功,在业告虚脱、只剩一口气的状况下,使她慢慢恢复生机所需的时间,约莫要两个时辰左右! 换句话说,他如今最需要的,是两个时辰的平安! 两个时辰内能绝无外扰,平安度过,则上上大吉,自己虽耗费不少气力,那黑衣女子却可捡回一条小命! 倘若追兵掩至,外敌袭来,自己只要一分神应敌,便告前功尽弃,无法再替这位美得惊人的黑衣年轻女子绾命九幽,追魂地府! 反正他们江湖游侠之人做惯了当为则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不计成败之行,马二凭对这桩明知艰巨且吃力未必讨好的事儿,立即付诸实行。 但他在实施之前,必须作好准备工作,先把火加足,又把枯枝堆在手边,以备随时掷添,不令火堆熄灭! 马二凭把黑衣女子半搂怀内,左掌贴上她脊心穴,便把本身内力真气化为一丝柔和热力,从掌心缓缓传送。 起初,诸事顺利,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感觉出黑衣女子体内气机渐活,再有片刻便可被自己导引得慢慢流转周身、逐渐恢复的重要时刻,马二凭剑眉微蹙,心头一紧! 因为他冥心行功,听觉特灵,发现有三个人,一东二西,正向这茅屋悄悄掩进! 光明正大的行路足声,或许不是追骑,像这等分头悄悄掩来的行径,分明是“双心魔宫”的爪牙无疑,只不知是追蹑这黑衣女子,或是追蹑自己? 黑衣女子曾大闹“双心魔宫”,呼延楚楚必曾对她派出追骑,殆无疑问,自己则曾点倒高洪,万一他被人发现,也会惊动铁心仁、唐大娘等起疑,追寻突然失踪的“瞽目神医”白天朴 如今,救人之举正到紧要关头,对头已掩向茅屋,叫自己难于两全,岂不太煞风景? 马二凭眉头蹙得紧紧,倏然口角浮现冷笑,双眉高高一挑,目中也闪射出炯炯芒彩! 这位武功虽高,平素游侠江湖却极少杀人的“瘦马书生”,竟陡然大起杀心! 他这是被逼,马二凭因自己无法停止隔体传功之举与对方缠战,遂只得以左掌继续传功,为黑衣女子导气归元,右手则凝足“天星罡气”中最高深的“乾元指力”,准备在敌方现身之际,一指一个,在最迅速的时间之内把他们结果打发。 这样作法,在杀人方面他几乎有二十成的把握,但在是否会影响黑衣女子复原之举方面,却连二成把握都拿不准! 足声,越来越近,东面的,约莫距离一丈,西面的,只有八尺! 马二凭的眉头杀气与目内精芒也随着东西两方的悄然步履,越来越浓,越来越亮! 杀气由浓而淡,目光闪亮而渐趋迷惑 目光中的杀气的突然变化,自然是由于环境的变化而起! 所谓环境变化,就是从东面来的一人足声和西面来的两人足声,突然同时停止。通常的情况是他们互相一打招呼,略微停止,跟着便是发起更迅速、更剧烈的行动! 但此刻不然,东西双方来人,虽然略微停止后又有行动,但行动却不是加速扑向这座茅屋,而是互相会合、行往另一所在!所谓“另一所在”,是在这茅屋之北,也就是那条奔流湍急的大河畔! 马二凭心中大奇,暗忖他们不来察看分明火光升起、显然内中有人的茅屋,却去河边则甚? 奇怪?静听 更奇怪的声音发生了!“噗通噗通噗通”,这是三具人体入水之声,也就是这从东西方掩向茅屋的三个人在到了河边后,竟毫未迟疑停留地全都跳下河去! 这奇怪的举措是自动?还是被动? 马二凭很快便有了答案,他认定这是“被动”! 认定的准则在于“声音”,假如那三个人是有事入水,自动穿波,则他们的水性必高,身法灵巧,所听得的不会是奇拙无比的“噗通”声! 这样说来,是有人相助,将这三名来敌一一掷入波中?但这人是谁? 那三人为何毫无反抗?被他处置得这般容易?马二凭想不通了,但他知道谜底就快揭开! 因为,另一个足声极轻微极轻微地从河边响起,向这茅屋走来。 这个人应该是友非敌,只要他一露面,自己不单有了护法之人,所弄不懂、想不通的事儿也必一问即解! 奇怪?马二凭认为即将揭晓、一问即知的问题,大概暂时不会揭晓。 事情有点出于意料,那足声走到茅屋之前,竟不进门,只是“吱吱”微响地不知在门上画些什么! 不管画的是什么,这举措显然是对马二凭来个划字留书!既然划字留书,这人便不愿和马二凭相见,否则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马二凭皱眉头了,因为他此时太孤独了,需要朋友,最低限度他也需要有人在还剩下的一个多时辰的重要时刻中替他担任护法,免得前功尽弃! 故而,他蹩不住了,不能不开口地低低发话,说了声;“朋友留步!” 他必须在对方留书未毕之前开口,否则,等对方划完字后,可能便飘然而去。 但马二凭虽然发话,那藏在茅屋门外未曾现身的神秘人物却不理他。 所划的字儿也转瞬即毕,好似为数不多,一语而已。脚步声起,神秘人物走了,他仍是走向来路河边。但最多走出八尺,便没了声息! 马二凭替黑衣女子传功续命之举,虽然始终在继续,不敢稍停,但心中好不惊诧! 因他自信耳力之聪,至少可在十丈之内分辨出针坠叶飘,甚至于花开花落! 如今这神秘人走出八尺便没声息了,只有两种可能情况:第一种情况是对方在功力修为方面比自己高得太多,他突然施展出什么罕世神功,化为一缕烟,一朵云,或一片浪花,在地上,在空中,或在河水之中,毫无声息地冉冉消失! 假如是这种可能,则此人太以可怕! 第二种情况是这神秘人于走出八尺后便未再动,他冒着寒风屹立在河岸上,眺望四外,为自己救人之举护法!假如是这种可能,则此人太以可敬! 也太以可爱!究竟是可怕?可敬?抑或可爱? 马二凭弄迷惑了?由于心神不定,几乎连隔体传功的救人之举,都有点气机不纯,险些出了岔错! 马二凭不由惊然一惊,赶紧一志凝神,把一切杂念完全摒诸心外! 他是有高深施为之人,这一尽摒百虑,全力施为,竟约莫提早了半个时辰便大功告成,绾魂九幽,救了那黑衣女子的一条性命! 其间,马二凭仿佛又听得茅屋外有过声息。待黑衣女子的气息已被自己导引得可以自行流转后,才向对方耳边轻轻说道:“姑娘,你一身湿衣业已烤干,请自行更换,我到这茅屋之外看看。”话完,轻轻放下那黑衣女子,便一闪身形,飘出茅屋。他目光首先所注之处,是茅屋之北的八尺左右,也就是那神秘人失去声息的所在。 那里正是河岸,岸下便是滔滔东去的湍急河流! 但河岸上没有丝毫人影。 这现象并不代表神秘人的功力太高,可以化为烟云浪花而消失,马二凭仍认为神秘人曾冒着彻骨寒风,立尽终宵,为自己辛苦护法! 因自己曾隐约听得第二度有人落水的声息,但那时自己正专心行功,神秘人若是在自己功成前悄悄溜走,却属太难发觉!人既不见,茅屋门上应该总有留书! 果然,门上划有字迹,极为简单,只有八个字儿,写的是:“不欺暗室,前罪可免!” 马二凭脸上一热,心头一惊,双目中闪现出茫然的神色他知道神秘人不是后来,是先就在此,自己为黑衣女子脱衣喂药等旖旎风光全落在这神秘人的眼内,才会有“不欺暗室”的嘉勉评语! 但第一句“不欺暗室”的嘉勉评语虽好,第二句“前罪可免”的结语却太以令人迷惑!“前罪”?“前”是何时?“罪”是何事? 这“何时”“何事”二者太令马二凭莫名其妙,他由于近两日装扮“瞽目神医”白天朴业已装成习惯,竟自眉头深蹙地翻起白果眼来! 白果眼儿才翻,茅屋门儿忽启,业已换回原服的黑衣女子俏生生地当门而立,目注正翻着白果眼的马二凭,发话问道:“老人家,是你为我萧冷月祛毒疗伤,绾魂续命?” 乖乖!名震江湖的“孤星、冷月、寒霜”中有位“冷月仙娃”,金鼎峡中有个金冷月,如今,又出现了一个萧冷月,武林莽莽,冷月何多? 一时间,马二凭无暇思考这些,他只以点头作为对萧冷月问话的答复。 他才一点头,萧冷月便自盈盈下拜,面含娇笑说道:“老人家活命恩深,无以为报,萧冷月甘愿拜在老人家的膝下作为螟蛉义女!” 这一拜,拜得高!拜得太以恰当! 第五章 双心镜殿 本来武林仗义,游侠江湖,救人性命,或被人所救,乃是常事,不一定非要谈甚报答不可! 但眼前情况不同,萧冷月是玲珑剔透之人,她在换衣之际,知道自己曾全身赤裸,甚或还有合唇度药的情事,若是与这救命老人结为义父女关系,便可消解掉一切难以为情的尴尬事儿! 谁知她虽然想得极好,马二凭却有点不识抬举,不肯受这一拜! 萧冷月刚待折腰,马二凭便伸手把她拦住,含笑向她说道:“萧姑娘千万不可如此,我的年龄并不比你大上多少” 这句原本含意是相当谦礼的话儿,居然竟似蕴有绝大力量,使萧冷月入耳之下,立即全身一震! 她本是面含娇笑,一闻马二凭之语,笑容立收,凝望对方,失声问道: “你你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你你你到底是谁?” 马二凭觉得双方既是同仇敌忾之人,再若虚伪,便成失礼,遂一面伸手卸除脸上的化妆,一面含笑说道:“我比萧姑娘最多只会大上四五岁的光景” 说至此处,其他化妆虽然尚未卸除,但双目亮如点漆,变成了一位英挺绝世、风神潇洒的翩翩美男,再不是翻着两只白果眼的龙钟老叟! 马二凭这张英俊脸庞,在武林红粉、江湖婴宛之中虽曾大出风头,饱受欢迎,享过不少艳福,但今日却大大吃瘪!萧冷月的绝代娇靥瞬息连变! 听得对方比自己只大四五岁时,脸上已是一片惨白再看见马二凭不是盲目老叟,变成了一位睁大两只星眸的俊美少年时,脸上又变成一片红! 白,是惊色,红,是羞颜! 当然,萧冷月在换回衣服时,知晓自己曾被脱得一丝不挂,这种情况若是被位盲目老人所为,还有点说得过去,如今竟是由一位目光灼灼的俊美年轻男子动手替自己袒裼裸裎、接唇度药,却叫她怎的不惊,怎的不羞得难以为情? 常言道:“恼羞成怒。”萧冷月的情况便是如此,而马二凭也像是在对方“恼羞成怒”的情况下吃了苦头! 他的俊脸才露,萧冷月玉掌已挥! 一来,马二凭委实想不到对方刚欲盈盈下拜,如今竟会举手就打! 二来,萧冷月的一身功力修为不下于马二凭,面对面地挥掌奇袭,即令他有意闪避,也未必闪避得开! 故而,“啪”的一声脆响起处,这记耳光可挨得实而又实!不单挨得实,并且挨得重,一张俊脸,立即红肿了半边,甚至于并从嘴角间微沁血渍! 马二凭纵横江湖,何曾受过如此折辱?当然狂烧怒火,立上心头! 火,最怕水,马二凭怒火才冲,偏偏就遇见了天生能克火之物! 克火之物是水,水从何来? 水在萧冷月那两只仿佛能装得下整个世界的、绝美绝美的大眼眶内! 马二凭望着含蕴满眶泪水、将落未落、神态极为楚楚可怜的萧冷月,满腔怒火才冲便息,手抚红肿的左颊,长叹一声,把语音放得特别和蔼地缓缓说道:“萧姑娘,你行功逼毒,遍身冷汗,已然虚脱晕死,更值塞上风高,天寒地冻,非换衣取暖,隔体传功,并喂食独门解药,无法使你复原度劫,万般无奈,只得从权” 说至此处,马二凭略微提高语音,目中神光湛然,又继续说道:“我马二凭堂堂奇男子,巍巍大丈夫,敢夸‘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今夜之事纯系医者襟怀,毫无乘危之念,绝无轻薄之举,磊落此心,可誓天日,尚请萧姑娘委屈见谅,莫加误会才好!” 萧冷月是玲珑剔透、聪明绝顶之人,刚才怒掴马二凭,只是一时羞窘,但出手以后,怒气一泄,心中立即明白,知晓打错了人! 因为马二凭若是好色不端之徒,救人前纵或危机一瞬,不及轻薄,但在自己恢复生机以后,还会肯放过怀中裸女?不来个大逞手足之欲,甚至于 结果对方在一发觉自己恢复神智后,立即避出茅屋,嘱令更衣,其人品之端,委实江湖少见! 如此品格,如此恩情,反而挨了自己羞恼成怒、糊里糊涂的那一重掌,真真真是岂有此理 故而,萧冷月适才的一掌是“恼羞成怒”,如今的满眶泪水,却是“羞愧成悲”! 既然“羞愧成悲”,则她这满眶泪水之中,便属充分含蕴了向马二凭求恕的意味!她向马二凭求恕,马二凭又按捺怒火,反要她委屈见谅,岂非两人都心意相同,太平无事? 不然,天下事奇妙无比,萧冷月虽向马二凭求恕,却受不了他这毫不嗔怪,一切归咎本身的大度宽容之语马二凭若是掴还她一记耳光,甚或加上两记利息,萧冷月心中倒还好受一点 如今,对方只是说明立场,表叙经过,反而请求自己谅解之语,委实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根利针,刺激得萧冷月羞上加羞,愧中添愧,根本无法消受! 她咬牙一叹,纵身飞起,一头往墙上撞去! 屋是茅屋,墙是土墙,纵然撞上,也不至于会把萧冷月撞得脑浆迸裂! 但马二凭人在面前,并留了神,怎肯坐视不救? 刚才,他是不曾留神,以致挨打,如今,他留了神,却未曾挨打,恰好用来救人! 萧冷月娇躯才纵,马二凭猿臂双伸 软玉入怀,温香在抱,这风光十分旖旎,但马二凭却不敢享受,准备把萧冷月立即放下。 当然,对方已为曾遭男子轻薄以致羞愧轻生,如今哪里还能 手还未放,妙事又来,萧冷月一面滴落那满眶泪水,一面紧偎在马二凭的怀中,低声说道:“马大哥,你就这样抱着我吧,刚才那样被你抱过,我们已不算外人,请你再抱我一会,让我心中平定平定,也许会好过一点!” 好!这“我们已不算外人”一语,是直言,是硬扣,但直中有媚,硬中含情,真所谓斯人夸绝代,斯语足销魂!但马二凭似乎对这绝代佳人的销魂腻语竟有点承受不住、消受不起,虽仍抱着萧冷月的娇躯不好意思放下,但那两只力能扛山举鼎、威足斩虎屠龙的壮健手臂却有点微微发抖! 萧冷月一双妙目中仍充满泪光,极为语柔音媚地低低说道:“马大哥,你想想看,武林儿女虽然比较开通,但也不能太越礼教,我全身清白无不入你目中,假如你要我再活下去,我是否除了不把你当作外人以外,业已没有第二条路儿可走?” 这是硬托终身,但话儿说得婉转,既入理,又合情,使马二凭无词可驳,无地可退。 他方长叹一声,萧冷月又在他怀抱之中仰着头儿问道:“马大哥,你除了‘瘦马书生’马二凭以外,是不是还有一个更崇高的身份?你是被当世武林人物目为第一流中第一流的高人侠士‘孤星俊客’?” 人家既然知道,怎能再复隐瞒?马二凭只好微带诧异地点了点头! 萧冷月神态美绝天人,带着盈眸珠泪,嫣然一笑说道:“马大哥,你不必叹气,我不会辱没你,你是‘孤星俊客’,我是‘冷月仙娃’,也许前世慧修,今生缘合,江湖人物‘孤星、冷月、寒霜’之赞,早就把你和我拉得配在一起了呢!” 马二凭虽知萧冷月功力极高,修为极厚,却也万想不到她就是与自己齐名并誉的“冷月仙娃”,不由剑眉微挑,神情惊诧地又对怀抱中的绝代佳人盯了两眼! 萧冷月樱唇一噘,佯嗔道:“马大哥还看什么?是我的容貌配不上你? 功力配不上你?还是声名配不上你?” 马二凭苦笑道:“萧姑娘” 三字才出,萧冷月便变色叱道:“还叫我‘萧姑娘’?赶快改叫‘月妹’,否则,你就不必抱住我了,萧冷月无颜再与世人相见!” 马二凭真叫被硬赶鸭子上架,不得不遵命改口,苦笑说道:“月妹,我不是嫌你配不上我,马二凭青衫落拓,得妻如此,尚复何求?我我绝非假道学,我是另有苦衷!” 萧冷月见他业已改了称呼,遂把满脸冰霜换成了花娇柳媚,说道:“不要紧,马大哥,我了解你的苦衷,也能解决你的苦衷!” 马二凭瞪眼了,一双星眸,几乎瞪圆!但不是因怒而瞪,是因诧而瞪! “解决苦衷”一语,已颇奇怪,更奇怪的是萧冷月居然自称可以了解马二凭的苦衷! 故而他瞪着一双俊目,凝望怀中所抱的萧冷月,诧声问道:“萧月妹,你真能了了解我的苦衷?” 萧冷月嫣然一笑道:“江湖中既有‘孤星、冷月、寒霜’之谚,则三者缺一不可,你是‘孤星’,我是‘冷月’,尚缺一位‘寒霜’,我了解你的苦衷,便是不以有我这‘冷月仙娃’便告满足,你还想找到那位,并拥有那位‘寒霜公主’!” 马二凭连连摇头,皱眉说道:“月妹莫要胡猜,我确实有位青梅竹马的旧时情侣,如今也入江湖,必须寻找,不容辜负,但却不是什么‘寒霜公主’,而是‘寒心仙子’” 话犹未了,萧冷月便失笑接道:“我才没乱猜呢,狄小珊姊姊对你自称‘寒心仙子’,但在江湖人物口中,她却是名震八荒的‘寒霜公主’!” “狄小珊”三字的确听得马二凭大惊欲绝,忙向萧冷月急急问道:“月妹竟认得咬过我一块肩头血肉的狄小珊么,这样说来,‘寒心仙子’就是‘寒霜公主’?” 萧冷月笑道:“当然认识,要不然我怎么能说了解你的苦衷?” 马二凭急道:“月妹知不知你狄小珊姊姊今在何处?” 萧冷月嫣然答道:“我不知道,但有法儿找到她,不然,我又怎么能说可以解决你的苦衷?” 马二凭惊喜交集道:“快说,月妹快说,我们怎样才能找到狄小珊” 一语才毕,不禁俊脸微赧,又向萧冷月愧然苦笑,说道:“月妹,我与狄小珊交情太厚,对她过份情痴,请你不要生气,并不要笑我!” 萧冷月正色道:“我不单不会生气,不会笑你,并对你十分敬爱!假设马二凭怀中抱了萧冷月,心中便忘了狄小珊时,便是位薄幸男儿,萧冷月也不会敬你爱你,要离你远去,让你真正变成一颗寒冷寂寞的‘孤星’了” 说至此处,嫣然一笑又道:“马大哥,放开手儿吧,彼此话已说明,我不会再寻自尽,但在寻着狄小珊姊姊,与你先完夙愿之前,我萧冷月也绝不会和你有逾越礼教的亲热举措!” 人的心理往往妙到极处,刚才萧冷月要他抱时,马二凭手儿发抖,有点不大敢抱,如今萧冷月不要他抱时,马二凭又有点心儿发颤,舍不得放手 说也难怪,萧冷月人比花娇,又是正派侠女、名震天下的“冷月仙娃”,偎在怀中,怎不令马二凭骨蚀魂销,“怦怦”心跳! 由于抱得甚紧,胴体紧偎,萧冷月觉察出马二凭的“怦怦”心跳,也体会出他舍不得放下自己的魂销骨蚀的心情,不禁又从眼角涌现出两粒晶莹的泪珠,幽幽一叹说道:“马大哥,我允许你再抱我一盏热茶时分,以后,除了寻着狄小珊姊姊,由她占先,与你完成夙愿外,不论人前人后,都不许你对我太亲热了!” 经萧冷月这样一说,马二凭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竟胀红着一张俊脸,放下萧冷月软绵绵、香喷喷的玲珑胴体,放弃了再温存片刻的销魂享受! 萧冷月见了他这副前后矛盾、失神落魄的样儿,不禁忍俊不禁地“噗哧” 一笑!这一笑,把马二凭笑得更是惭窘,赶紧改变话头,向萧冷月问道:“月妹,你既不知狄小珊如今何在,却又怎找?”萧冷月道:“我不知道,有人知道。” 马二凭道:“知晓狄小珊踪迹之人是谁?” 萧冷月笑道:“是秦黛黛,‘七杀凶魂’秦盼盼的妹子,也就是你我前来‘双心魔宫’准备援救之人。” 马二凭向萧冷月深深看了一眼,以一种惑然的神色说道:“月妹,请你说得清楚一点好么?狄小珊、秦黛黛和你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冷月笑道:“抽丝剥茧,说来话长!” 马二凭道:“扼要简明,长话短说!” 萧冷月点头道:“好,我从狄小珊怒入江湖说起。你们以前那些竹马青梅,温馨旎旖,以及她年年为你在金风玉露时节痴痴伫望、立尽黄昏等你的情事,大概不必说了。” 马二凭苦笑道:“对,月妹请讲,我最渴望知道的,便是狄小珊怎会也入江湖,并于极短时间之内练成上乘绝学,变成了‘孤星、冷月、寒霜’三者之一?” 萧冷月道:“当年,狄小珊一时情急,咬了你一口,你剜肉酬情,长啸而去以后,猜不猜得出狄小珊当时情况怎样?”马二凭一怔,摇头道:“不容易猜,大概是由爱转恨?”萧冷月白他一眼,忽然说道:“马大哥,你这位‘孤星俊客’虽然风流潇洒,尝惯胭脂,在绮罗丛中打过滚儿,怎的却不太明白女孩儿家的心理?狄小珊根本不曾由爱转恨,她是爱你更深,恨她自己,后悔不该咬你,并深信你去后不久必会回头,遂决心站在原处,苦苦等你” 马二凭感动得俊目中泪光流转,摇了摇头,喟然叹道:“她她 她太痴了” 萧冷月笑道:“狄小珊姊姊对你委实太痴,但却因‘痴’得福,她遇见了‘大痴婆婆!’” 马二凭讶道:“‘大痴婆婆’?这这‘大痴婆婆’是谁?” 萧冷月答道:“是一位武功高绝,长年住在北天山‘大痴谷’的‘大痴宫’内,极少在江湖走动,不为世晓的武林奇人!” 马二凭听得有点不懂地目注萧冷月,皱眉苦笑说道:“当年,狄小珊咬我一口之处是在江南” 萧冷月笑道:“不错,‘大痴婆婆’便是不辞万里,远涉江南,去赴一桩三十前得所订的痴绝约会,才巧遇因痴得福的狄小珊,成就了一桩武林痴缘!” 马二凭嘴唇启动,正欲再问,萧冷月却已嫣然微笑,又复说道:“‘大痴婆婆’遇见狄小珊姊姊时,她正苦苦等你,从黄昏等到黑夜,从黑夜再等到天明,等得整个人都成了花憔柳悴无法支持的状况,‘大痴婆婆’先是怜人,见了狄小珊的绝世风姿,十分投缘喜爱,后是怜情,问明缘由后,深觉狄小珊痴得可怜,痴得可爱,并具有上乘根骨,堪为她一身绝学的衣钵传人! 遂向狄小珊说,要等你从江湖中厌倦归来,不如到江湖之中找你!” 马二凭瞿然道:“这一道理也说得过去。” 萧冷月含笑道:“狄小珊也深觉有理,但却忧虑自己的茕茕弱质,怎入得险恶江湖,并须南北东西,天涯海角,追寻心上人儿的踪迹?‘大痴婆婆’闻言,遂慨然承诺,只要狄小珊拜在‘大痴’门下,自己必用尽方法,于七年之内使她速有大成,最低限度也能与你分庭抗礼,在武林中放一异彩!” 马二凭皱眉道:“她纵获明师,但毫无功夫基础,入门太迟,区区七年光景,要想大成,恐怕办不到呢?” 萧冷月叹道:“以常情而论,确难办到,但‘大痴婆婆’是位绝顶痴人,她把‘大痴宫’中所有的冰参雪莲等罕世灵药,扫数喂给狄小珊服食,并以上乘玄功,不惮耗丧心神,先为狄小珊改造体质,脱胎换骨,然后兵刃、拳、掌、软、硬、轻功,一桩桩的造就她的超凡艺业,七年期满,果卓然有成,独毙‘十三熊’,得号‘寒霜公主’” 马二凭失声道:“这七年之中,不知耗费了‘大痴婆婆’多少心血?狄小珊要善报师恩才” 一语未毕,萧冷月苦笑一声,神色黯然说道:“师恩虽重,却报不成了,因为‘大痴婆婆’急于使狄小珊速成大器,不惜自戕天年,暗对心爱徒儿悄悄转注功力,等到狄小珊七年成材,‘大痴婆婆’却在‘大痴宫’中心愿已偕地含笑坐化” 马二凭呀的一声,略微咨嗟,目注萧冷月,又复问道:“这是狄小珊变成武林人物,并练成上乘动力的经过,她与秦黛黛以及月妹的相互关系又如何呢?” 萧冷月道:“秦家姊妹共有秦盼盼、秦黛黛、秦妙妙等三人,一贤两不肖,其中两不肖的是秦盼盼和秦妙妙” 语音略顿,向马二凭看了一眼又道:“她们是‘大痴婆婆’的外甥女,狄小珊既然难报师恩,遂把全副心神用在秦黛黛的身上,而秦黛黛除了无法挽救陷溺太深、已遭报应的秦妙妙外,总觉大姊秦盼盼原先不是恶人,未知为何渐趋下流,交结损友?弄出了个极难听的‘七杀凶魂’的外号,她遂以援救度化秦盼盼为最大心愿,而狄小珊对于秦黛黛这种深切的心愿也有相当了解!” 马二凭看着萧冷月笑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我已明了,月妹你呢?” 萧冷月嫣然答道:“我师傅与‘大痴婆婆’是知交,是道友,也是邻居! ‘大痴婆婆’住在‘大痴谷’,我师傅则住在‘明月峰’,北天山学剑七年,时相过从,我遂和狄小珊、秦黛黛气味相投,交成好朋友了!” 马二凭恍然道:“怪不得我为‘千手夜叉’唐大娘诊视伤势时,发现她似乎中的是‘天山明月掌力’,这样说来,月妹与那位隐居北天山的前辈奇侠‘明月仙子’定有相当关系的了?” 萧冷月相当惊奇地咦了一声,目注马二凭,讶然道:“‘明月仙子’正是家师,但我师傅为了一桩憾事,立誓永远不离北天山,并因胸怀已冷,才把‘明月仙子’之号改称‘冷月幽人’,各种以‘明月’为名的独门绝艺,也一律改为‘冷月’,绝迹江湖至少已有三数十年之久,马大哥年岁轻轻,是怎么得知她老人家的昔年法号呢?” 马二凭道:“月妹知不知道你师傅是为了什么憾事立誓永隐北天山?” 萧冷月颔首道:“知道一点点” 马二凭道:“那就容易说清楚了,天下因缘,往往巧合,月妹大概万想不到,我会与你师傅‘明月仙子’前辈的憾事有关!” 萧冷月先是大吃一惊,然后目注马二凭,仿佛有悟地哦了一声,缓缓说道:“我明白了,难怪马大哥艺兼文武,学究天人,你是一身综儒释道三绝艺的‘天痴遁客’前辈的门下弟子” 马二凭肃立恭身,正色答道:“月妹猜得不错,‘天痴遁客’正是先师!” “先师”二字,似乎使萧冷月听得一惊,双眉立蹙,急急向马二凭问道: “马大哥,你怎么口称‘先师’?莫莫非‘天痴遁客’前辈业业已功行圆满,去去世了么?” 马二凭点了点头,向萧冷月叹道:“看月妹说话的神情,定已知道你我恩师原是一双情侣,只因发生误会,弄得地北天南,一个隐迹天山,改名‘冷月’,一个佯痴遁世,抱恨而终!” 萧冷月失声道:“我艺成出道,游侠中原,便是想寻找‘天痴’前辈,设法替两位老人家解释误会,弥补憾事,如今’马二凭接口道:“月妹不必懊丧,你在见了令师‘冷月’前辈之时,只消告诉她老人家一件事儿,虽然人间天上,已成永诀,但也必可使‘冷月’前辈吐泄积年怨气,获得一份悲枪中的安慰和喜悦” 萧冷月急道:“马大哥快说,你要我转告我师傅的,是件什么事儿?” 马二凭道:“月妹就说我师傅在江南雁荡山中遇见一位悟非大师,于圆寂前送了我师傅一只木鱼,木鱼上刻有不少字迹,说明了昔年造成你我师尊发生莫大误会的‘塔里木河旧事’,我师傅读后知非,立待远赴天山,寻你师傅谢罪,偏偏世缘已满,生了重病,无法成行,但他老人家在弥留之际,还要我扶到院中,向天边冷月,合掌三拜而逝” 萧冷月一面听,一面流泪,听完,悲声点头说道:“这是个极为动人的好故事,足以表示出‘天痴’前辈对我师傅忏悔的深情,恰如马大哥之说,我师傅听了以后,定会有份悲怆中的安慰和喜悦,但人间天上,误会虽除,再续前情,唯期来世,恐怕悲怆的成份要远过于安慰和喜悦的了!” 马二凭叹道:“但得解开心头,一时悲怆又何妨?先师昔年于对月三拜之后,便是含笑而逝!” 萧冷月连连点头道:“马大哥说得极是,我一定要把‘天痴’前辈临终拜月的故事转告我师傅!” 马二凭道:“我们如今怎样行动?是不是再赴‘双心魔宫’设法救出秦黛黛来,向她探问狄小珊如今何在?” 萧冷月颔首道:“当然,秦黛黛不能不救,而狄小珊的踪迹下落,也只有秦黛黛才会知晓,因为照理说来,狄小珊是绝不会远离秦黛黛身边的呢!” 说至此处,向马二凭望了一眼,又道:“但我们这次是怎样走法?明闯,抑或暗探?是仍用‘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身份?仰或恢复马大哥的本来面目?” 马二凭想了一想说道:“本来是以‘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身份前去,从暗中下手,成功的希望较大,但经过这长时间耽搁,‘白天朴’方面多半已露马脚,不宜画虎不成,弄巧成拙,我们干脆以马二凭、萧冷月等两份名帖闯闯‘双心魔宫’,见识见识‘双心魔姬’呼延楚楚的龙潭虎穴如何?” 萧冷月笑道:“马大哥这已露马脚之虑,是否指你点倒高洪一事?” 马二凭道:“高洪若是被人发现,不论穴道是否已解,白天朴骤失踪迹,其身份必然引起‘双心魔宫’人物的注意!何况,除此以外,我还讨厌‘千手夜叉’唐大娘惯于用毒,助纣为虐,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在她身上作了一些手脚” 萧冷月望他一眼道:“马大哥是作了什么手脚?” 马二凭笑道:“我佯作替这老恶婆疗治‘天山明月掌’的阴柔内伤,暗中已把她全身重要经脉,均震断得只有一丝相连,这老婆子再若为恶,只要一凝聚真力过度,必遭恶报惨死!” 萧冷月抚掌笑道:“妙极,妙极,马大哥此举真是替天行道,你知不知道那老婆子是为了何事被逐出四川唐门?” 马二凭摇了摇头,萧冷月的目中神光一闪,又复正色说道:“这老婆子贪财好货,昔年为了一笔厚礼,曾无故用毒药暗器残害十七条老弱妇孺的无辜人命,才被请了家法,逐出门户,逃到这‘双心魔宫’之内,托庇安身,我便因知她恶行,意欲为江湖除害,下手太重,又未想到她竟贴身穿有‘金丝猬甲’,才大意受了暗算” 马二凭闻言,拉起萧冷月的右手,只见她细白加玉的掌心上还有六七处针扎的伤痕,不禁好生怜惜地加以抚摩。 萧冷月玉颊之上飞起两片红霞,但却未抽回手来,任凭马二凭抚摩,并嫣然笑道:“马大哥放心,内毒既祛,这点小小的外伤不算什么,过几天就会好的” 马二凭不忍遽释地从怀中取出只玉瓶,倾出些白色药粉,敷在萧冷月掌心的伤口之上,扬眉说道:“月妹请想,我既在唐大娘身上作了手脚,又和铁心仁在‘逍遥别馆’楼下朝过相儿,这‘瞽目神医’白天朴的冒牌身份岂非定已败露,不能再用了么?” 萧冷月连连点头,向马二凭问道:“马大哥,你在江湖中阅历较广,有没有听说过铁心仁的来历?这家伙姓名不见经传,但那身功力却着实顶呱呱呢!” 马二凭苦笑道:“我从未听说过‘铁心仁’三字,但他那‘孤星丑客’的外号,却明明冲着我这‘孤星俊客’而来,颇有挑战的意味!” 萧冷月笑道:“好,这一来可就热闹了,我们用本来面目拜会‘双心魔宫’,‘孤星俊客’大战‘孤星丑客’之讯,大概会使四海八荒的整个江湖为之震撼!” 说至此处,忽又想起一事,向马二凭扬眉娇笑道:“马大哥,铁心仁其人极不简单,这次便是他与‘千手夜叉’唐大娘双双暗入金鼎峡,在‘七杀黑牢’中把秦黛黛救出,掳回‘双心魔宫’的呢!” 马二凭想起师姊“烟雨庵主”玉清师太,遂问道:“月妹既参与金鼎峡救人之事,可曾见着我师姊‘烟雨庵主’玉清师太,她应该已来‘双心魔宫’,怎的未见踪迹?” 萧冷月笑道:“玉清师太恐怕要晚来一步,因为她在金鼎峡中凝功掌震幽灵塔时,曾被‘千手夜叉’唐大娘藏于暗处,悄悄打了一记‘透骨阴风掌’,必须先行运功疗伤,才可再有行动!” 马二凭本来以为自己替萧冷月祛毒疗伤时,在茅屋之外的神秘护法人可能是玉清师太,如今这念头既然推翻,不禁诧声自语道:“奇怪,不是玉清师姊,却是哪位神秘人物在这茅屋之外替我护法?” 萧冷月愕然道:“护法?护什么法?” 马二凭遂把经过情形向萧冷月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萧冷月听得双颊之上娇红如醉。 马二凭有点会错了意,他不知萧冷月是因茅屋春光外泄,有第三人知晓其事才如此双颊羞红,还以为她是疑心自己所说,不太十分相信 故而,他拉着萧冷月的手儿,边自走向茅屋之外,边自急急说道:“月妹不要不信,那异常神秘地为我们护法之人,在这茅屋上还留得有字呢” 随着马二凭的指点,萧冷月当然立即看见了那划在茅屋门上的“不欺暗室,前罪可免”八字。 说也奇怪,这八个字儿,对于萧冷月似乎产生了极大震撼!她一见之下,立即目光发直地甩脱马二凭的手儿,走到门边仔细加以察看。 马二凭不解她何以神情如此震撼?剑眉微蹙,在一旁问道:“月妹,你 你为何?” 萧冷月嗔道:“马大哥不要打岔,让我仔细看看,我怎么觉得这八个字儿的笔迹好熟?” 这一来,马二凭自然不敢打岔,只得在一旁皱着眉头,暗自纳闷! 直等萧冷月脸上呈现一片迷惑怅惘的神色,把目光离开茅屋柴门之后,马二凭方低声问道:“月妹,你从笔迹之上看出什么端倪?猜出那神秘人物的身份了么?” 萧冷月不答马二凭的问话,突然仰视云天,目光发直地喃喃自语道:“天啦,会是她么?这世界是否太小?天地是否太窄?竟竟竟会有这等巧巧巧不可言之事?” 一连几个颤声“巧巧巧”字,真把马二凭巧得如坠五里雾中 他静待萧冷月神情稍稍平静,方尽量和缓语声,含笑问道:“月妹这样说法,定是猜出那神秘人物的身份了吧?” 萧冷月嗯了一声,点头答道:“不错,我知道她是谁了,因为相处多年,我认得她的笔迹!” 马二凭道:“这位神秘人物是谁?” 萧冷月一字一字,极为简单,斩钉截铁地断然答道:“狄小 珊” 好,这一回轮到马二凭来禁受极大的震撼!“狄小珊”这三个字儿,真宛如晴空霹雳,震得他目瞪口呆,木立当地! 萧冷月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万分尴尬的神色,白了马二凭一眼道:“怎么样?你不相信?” 马二凭苦笑接道:“我怎会不相信月妹的话儿,只只是想不到会 会有这等巧事?” 萧冷月突然一阵悲伤,珠泪如泉,从眼眶中扑簌簌地不断下落,咽声说道:“马大哥,你想想,我们在茅屋中的那副光景,竟被狄小珊姊妹看在眼中,叫叫我何以为情?日后我我还有何脸面见她?” 这是心腹之语,不是矫情,使马二凭亦听得尴尬已极,不知应该怎样向萧冷月安慰才对! 他这种满面通红、愧惶无地之状,看在萧冷月的眼中,反而使她对马二凭怜惜起来,慢慢收住泪珠,皱眉说道:“我的本意是设法找着狄小珊姊姊,先替她和你促就良缘,然后,自己大大概也就有了着落!如今这样一来,只怕” 马二凭道:“月妹为何语音忽顿,你在怕些什么?” 萧冷月秀眉深蹙,满面忧愁神情,苦笑一声,幽幽说道:“我是怕狄小珊姊姊误会我和马大哥关系密切,早有私情,岂不影响你与她重续前缘之事?” 马二凭叹道:“月妹顾虑得虽有道理,但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炼’,我们问心无愧,应该可以把话儿说得清楚!” 萧冷月苦笑道:“若有机会,当然最好,我只怕狄小珊姊姊伤心之下,从此会躲着我们,事情便不好办了!” 马二凭闻言,心中陡然一惊! 因为他想起狄小珊的性情,她既目睹自己与萧冷月之间裸体换衣、接唇度药的亲昵情状,多半会真如萧冷月之言,从此便躲着自己 但剑眉才蹙之下,忽又想起一件事儿,向萧冷月展颜笑道:“月妹,事情可能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法,因为狄小珊好好像并没生气” 萧冷月问道:“马大哥,你你是怎样晓得狄小珊姊姊不曾” 话犹未了,马二凭已手指茅屋门上所划的字迹,接口笑道:“月妹请看这八个字儿,前面‘不欺暗室’之语,已含嘉许之意,后面的‘前罪可免’,岂非更显出毫未生气,并连我以前对她薄情之罪都一齐豁免,不再追究了么?” 萧冷月一面聆听,一面向门上的字迹注目,却也一面不住地摇头。马二凭见她连连摇头,不禁有些莫名其妙,诧声问道:“月妹,你连连摇头,却是何意?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儿?” 萧冷月对马二凭深深看了两眼,双眉微蹙,摇头笑道:“马大哥,根据江湖传言,你是位文武双全、潇洒倜傥、衣香鬓影、到处留情的风流人物,怎么竟如此不懂得女孩子的心理?” 马二凭苦笑道:“江湖传言,简直害死了人,我为名心所累,必须闯荡江湖,生恐耽误了狄小珊的青春,万不得已,故意对她负盟薄幸之后,纵令遇见过不少倾城红粉,绝代娇娃,此心只如止水,何曾动过半丝绮念?” 话音至此顿住,因马二凭发现语病,深恐再说下去,又会对萧冷月有所得罪! 果然,他的语音虽顿,萧冷月已玉面如霜,向马二凭注目问道:“马大哥,三千弱水,只饮一瓢,除了狄小珊姊姊以外,对于其他女子你都毫无真情,全是应付了事么?” 马二凭拱手陪笑道;“月妹不要误会,你是唯一例外!” 萧冷月其实只是佯嗔,并未生气,见了马二凭的这副尴尬神情,不禁嫣然笑道:“马大哥,多谢你给我这份特殊光荣,要不要我把适才说你不懂女孩儿家心理之语解释一下?” 马二凭拱手道:“月妹明教!” 萧冷月道:“江湖人物讲究千金倾囊,一剑酬恩,对生命、对金钱都可看轻,但一个‘情’字和一个‘义’字,却看得极重。女子方面,对‘情’字尤然,爱情像眼睛,揉不得半点砂子,容不得丝毫异物,我若不是与狄小珊姊姊订交在前,更知道她与你早有青梅竹马、金风玉露的无垢情缘,也不会对她那等自甘退让,而若不是全身清白均已被你目睹无余,摩拿待遍,无法再嫁别人,也也不至于不知耻地,硬硬要赖上你 了” 萧冷月说得委屈,又不禁有点珠泪汪汪,语不成声,泫然欲泣! 马二凭心中好不怜惜,但又无话可说,遂轻伸猿臂,想把萧冷月搂到怀中,用行动表示慰藉! 谁知手儿才伸,心意已被萧冷月料透,娇躯一扭,像条鱼儿般滑了开去,向马二凭摇手说道:“马大哥,我话未说完,女子虽然重情,更应重义,我既立意要使你与狄小珊姊姊旧情复合,则在这桩心愿实现之前,绝不会和你有甚超逾寻常朋友的亲热举措义正词严,语如锋刃,窘得马二凭满面通红,缩回手去,赧然低声说道:“月妹请继续指教” 萧冷月正色道:“事情要反过来看,语儿要掉过来说,站在狄小珊姊姊的立场,目睹你我在茅屋中逾越礼教的亲热情况,心生妒恨,乃是常情,像这等反而对你嘉许,对你免究前罪,委实有点反常,情况不妙” 马二凭道:“月妹,你所说的‘不妙’是指” 萧冷月不等马二凭再往下问,便自秀眉一挑,苦笑又道:“我是怕狄小珊姊姊对你心怀已冷,世情已淡,马大哥请想,倘被我不幸料中,她必然鸿飞冥冥,伊人何处?还会再见你么?” 马二凭越听越对,越听越急,竟一头冲出茅屋,对着四顾无人的大河旷野,“小珊小珊”的狂叫不止 大河只闻呜咽,旷野了无回音 萧冷月从茅屋中赶了出来,向神情有点失常、俊目满含泪水的马二凭微叹一声,低低劝道:“狄小珊姊姊是彩凤,也是神龙,她留字以后,必然早就翩然而逝,哪里还会在此?” 马二凭强忍着满眶情泪,把牙关咬了咬,黯然说道:“月妹之意是否认为我今生今世再难见着狄小珊了?” 萧冷月摇头道:“怎会见不着呢?狄小珊姊姊纵令绝情,不能绝义,她身受‘大痴婆婆’天高地厚之恩,会不理秦黛黛么?” 马二凭被萧冷月一言提醒,面现喜色,连连颔首道:“对,对,我们快去‘双心魔宫’,一定会在营救秦黛黛之役中和狄小珊互相见面,设法向她解释,挽回局势!” 萧冷月叹道:“狄小珊姊姊固然必会参与营救秦黛黛之役,但却恐怕不会以本来面目和我们相见的了!” 马二凭目注萧冷月说道:“月妹猜得出狄小珊会以何种身份在‘双心魔宫’中出现么?” 萧冷月摇头道:“无法猜测,‘大痴婆婆’门下极精易容之术,狄小珊姊姊可以化身千亿,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马二凭剑眉一轩,接口说道:“我相信只要让我见到狄小珊,不论她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扮作任何形相,总会被我认得出一些似曾相识的神韵,或是感觉出一些旧交睽违、把臂顿悟的心灵震撼!” 这回,萧冷月倒有点颇以为然,把摇头改成了点头说道:“辨识神韵,或许为难,但感觉心灵震撼,倒是极有可能之事,因你们毕竟是青梅竹马,曾有旧交,是对老情人呢!” 马二凭苦笑道:“月妹请与我一同留意,若有迹象,千万不可再把她放过,常言道,事不宜迟,寻人固急,救人也急,我们便以‘孤星俊客’、‘冷月仙娃’的本来面目,硬闯‘双心魔宫’,会会呼延楚楚去吧!” 萧冷月点头,两条人影闪处,像轻烟,像流云,像闪电,向六盘山中的“双心魔宫”飘然驰去! “双心魔宫”之中已失去往日的宁静,有点嘈乱,差不多每个人儿的脸上都带着一份惊讶的神情! 惊讶来自二事,均是马二凭的杰作! “双心魔宫”的首席护法、“孤星丑客”铁心仁,在随意散步中,万分凑巧的情况下,发现了头目高洪,但高洪业已全身僵直,气息早绝,失了生机,成为一具尸体! “首席护法”的地位甚高,区区一名头目之死、原来不会对铁心仁构成多大震撼! 但一来“双心魔宫”威名远震,他们自己号称“圣地”,一般武林人物也着实把六盘山当作鬼域,相互戒足,多年以来绝少发生事端 二来,时值萧冷月刚刚黑衣蒙面,硬闯“双心魔宫”之后 三来,铁心仁又在“逍遥别馆”楼下遇见高洪引领着一位名叫白天朴的“瞽目神医”,说是要为“千手夜叉”唐大娘诊治所受内伤有这三点原因,铁心仁自觉高洪之死有点事不寻常,而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立即回转“逍遥别馆”,想对唐大娘、白天朴说明高洪遇人毒手之事。 一回“逍遥别馆”,发话招呼之下,无人答应,铁心仁突生警觉,暗叫“不妙”,立即冲进了唐大娘所居的静室。 静室中哪里还有什么“瞽目神医”白天朴的踪迹?唐大娘虽在室中,却心脉早断,七窍微沁血渍,脸上神情十分狞恶,成了位名副其实的“白发夜叉”! “双心魔宫”中一共只有两名护法,故而唐大娘虽比铁心仁低了一肩,地位也不在下。 故而,高洪之死,唐大娘之死,皆属大事! 铁心仁不敢隐瞒,也不敢稍微迟缓,立从地道中进入“双心魔宫”,惊动了几乎尚在闭关练功状态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报告此事。 呼延楚楚一闻似乎是自己派人所请的“瞽目神医”白天朴身上出了毛病,不禁愕然说道:“怎么会呢?那‘瞽目神医’白天朴不过是个瞎老头子,他有多大能为,敢来我‘双心魔宫’兴风作浪?” 铁心仁道:“魔主” 这“魔主”二字方出,已有“双心魔宫”的宫门守卫传来禀报道:“有人拜宫!” 呼延楚楚把手一伸,从前来报讯的宫门守卫手上,取过一份拜帖,只见帖上并排写着“马二凭”、“萧冷月”二人的姓名。 但马二凭的名下划了一颗星儿,萧冷月的名下却画了一钩新月。 铁心仁见呼延楚楚看了名帖以后顿时双眉深蹙,不禁愕然问道:“魔主,来人是对头么?‘双心魔宫’威名远震,何人吃了熊心豹胆” 话方至此,呼延楚楚已把那份拜帖向铁心仁面前递去。 铁心仁略一注目,皱眉说道:“马二凭不是号称‘瘦马书生’,在冀北一带小有名气的么?加画一颗星儿,是何用意?萧冷月则不见经传” 呼延楚楚冷哼一声,接口说道:“铁首席莫小看他们,‘孤星、冷月、寒霜’三者,身份神秘,名震江湖,今日来人,恐怕便是其中之二!” 铁心仁目中突现神光,听得双眉连轩,满面喜色地说道:“那妙极了! 属下不才,早想一斗这三位人物,今日既有机缘,非要看看‘孤星’是如何‘不孤’?‘冷月’是怎样‘不冷’?” 呼延楚楚点头道:“‘孤星俊客’与‘孤星丑客’之会,必足震撼武林! 铁首席不可过份逞强,你专心应付‘孤星俊客’马二凭,把那‘冷月仙娃’萧冷月交给我好了!” 铁心仁眼珠一转道:“魔主认为马二凭、萧冷月之来,与唐护法、高头目之死有无关连?” 呼延楚楚道:“可能,其间定有某种玄妙,铁首席大概还未闻讯,昨夜本宫中损折之人,不止唐护法与高洪” 铁心仁一震问道:“有这等事?其其他的伤损人物是谁?” 呼延楚楚道:“本宫一级好手六名,流尸大河,其中并有‘双心八侍’中的两个!” 铁心仁双眉连轩,方自哦了一声,呼延楚楚又道:“我‘双心魔宫’寂寞已久,大大热闹一下也好,铁首席代为延宾,就说我有小恙在身,不便出宫迎接,请马二凭与萧冷月到‘双心镜殿’相见。” 铁心仁闻得“双心镜殿”四字,不禁微愕,目注呼延楚楚,问道:“‘双心镜殿’距离‘变心宫’太近,莫非魔主还想劳动西门老供奉么?” 呼延楚楚从她那略显苍白的双颊之上浮现一丝妖媚绝伦的笑容说道: “‘孤星、冷月、寒霜’中任何一人均足威震天下,如今一来两个,虽由我和铁首席分别应付,在份量上已差不多,但常言道得好:‘谨慎才有江山坐,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既有杀手绝招,预先作一准备,总比托大的好!” 铁心仁一抱双拳,表示佩服地向呼延楚楚含笑说道:“镜殿魔影已是百幻,再加上西门老供奉的独门绝学,马二凭和萧冷月可说绝无幸理,必死无疑” 呼延楚楚摇手说道:“到了龙潭虎穴之内,想杀他们不难,但‘孤星、冷月、寒霜’中若能有一二人变心相附,再加上铁首席这等旷代英才,‘双心魔宫’的声势必然冠冕江湖,我呼延楚楚便可以傲视百派,做定武林盟主的了!” 铁心仁会心地一笑,转身出宫,代表呼延楚楚迎宾,把马二凭、萧冷月二人迎往“双心镜殿”。 顾名思义,“双心镜殿”的四周殿壁必然均是些晶莹的明镜! 但如今镜壁之外均覆以落地的玄色厚幕,以致连半面镜儿都看不到。 马二凭一面随着铁心仁从“双心魔宫”之外走来此间,一面心中别扭,暗暗嘀咕! 他不是惧怯这四面黑幕低垂的神秘镜殿,他别扭嘀咕的是为何自己每次见了这“孤星丑客”铁心仁总是心内发毛,从脊缝中暗冒冷气! 蜈蚣见了鸡,会如此;毒蛇见了鹤,也会如此;鬼物见了张天师,更会如此!但自己见了铁心仁为何竟如此呢?难道“孤星丑客”天生克制“孤星俊客”? 铁心仁对马二凭只是淡淡招呼,并未看透他与在“逍遥别馆”中突然失踪的“瞽目神医”白天朴有何关系! 因为马二凭既已决定不用白天朴的身份,便连那根白木明杖也一并弃却,他又和铁心仁只匆匆见过一面,自然不会使对方看出什么蛛丝蚂迹! 但铁心仁见了萧冷月,连盯几眼,却对她含笑说道:“萧姑娘虽然宛若神龙彩凤,使俗人难测踪迹,但铁心仁却似曾于最近得瞻过冷月光辉?” 萧冷月知道他有点看出自己就是于掌震唐大娘后,曾与他对过一掌的蒙面黑衣女子,遂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我辈啸傲江湖,游侠四海,风萍云水,全是因缘,彼此留过什么雪泥鸿爪,并不算希奇之事!” 这一答复,不粘不脱,甚是漂亮得体,使铁心仁听得连连含笑点头,只得奉陪马二凭、萧冷月走往“双心镜殿”,不再提及此事。 一进“双心镜殿”,萧冷月手指四外深垂的玄色厚幕,向马二凭娇笑道: “马大哥,这地方相当玄妙;我们好像是被带进了莫测高深的黑幕之内” 话方至此,有人接口笑道:“萧姑娘不必担心,这四周黑幕并无凶险,只不过遮蔽了一些镜儿,免得不习惯的来客,有些眼花缭乱、目炫五色而已!” 语音够娇够媚,似是从“双心镜殿”的左壁之中响起。 随着语音,一小片黑幕慢慢升起,现出了一片晶莹的明镜,镜中并现出一位坐在轮车之上,由两名年轻美貌侍女推送的美艳的黄衣少妇。 镜中人自属反影,马二凭遂以为这美艳的黄衣少妇,是来自身后。 但他头还未回,心中已暗吃一惊,看见那两名侍女竟推着黄衣少妇所坐的轮车,从晶莹的镜中走了出来! 就这一点小事,使马二凭与萧冷月双双眉头深蹙,互相看了一眼! 因为,他们知道这镜殿之中四周的镜壁既然有真有假,则若是黑幕尽揭,四面成晶,与人在此过手之际,万千镜中形像,必然有虚有真,对方能掌握其中奥妙,自己则必须分心二用,一面出手递招,看招拆式,一面辩认真实的敌人在何方,何处乃是幻影,岂非太费神思,处于相当不利的地位! 思虑之中,黄衣美艳少妇所坐的轮车,已被两名侍女毫无阻滞地从那片镜壁中推了出来,并向马二凭、萧冷月拱手笑道:“马大侠与萧姑娘请恕我呼延楚楚身撄恶疾,不便亲自远迎的怠慢之罪!” 其实,她纵不报名,马二凭与萧冷月也知道这黄衣美艳少妇便是“双心魔宫”的魔主、名列“天外三魔”中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 马二凭抱拳还礼,一面应对呼延楚楚所请,在这殿中落座,一面含笑说道:“呼延姑娘有何贵恙?要不要我这冒牌神医替你诊视诊视?” 呼延楚楚与铁心仁听得均双双一震,把四道眼神一齐注向马二凭的身上! 上下略一打量后,呼延楚楚双眉微轩,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昨日曾在本宫‘逍遥别馆’中出现过的‘瞽目神医’白天朴,竟是马大侠所扮?” 马二凭道:“白老人家因另有要事,不能前来六盘山,特命马某向呼延姑娘代致歉意。” 呼延楚楚道:“白天朴接我‘双心魔令’,竟敢不来?他孙儿白家华所中的‘绝脉搜魂手’” 语音至此忽顿,目中神光一闪,哂然失笑地摇头说道:“我糊涂了,既有马大侠这等高明人物在白老瞎子身旁,我属下那点‘绝脉搜魂’手法,哪里还值一笑?” 马二凭点头道:“请呼延姑娘见谅,马二凭一时多事,确已替白家华老弟度厄消灾,化解了他所中‘绝脉搜魂’的厉害手法!” 这不是逞能,不是炫技 这是马二凭处事周到,把这桩碴儿都揽在自己身上,因为根据武林规矩,马二凭是出手架梁之人,呼延楚楚必须先与他有所交代、才可再去找那白天朴、白家华祖孙二人的晦气。 呼延楚楚双眉微挑,把两道美艳中隐含杀气的目光盯在马二凭的脸上,缓缓说道:“马大侠,不论你‘孤星俊客’的身份也好,‘瘦马书生’的侠誉也好,均为呼延楚楚久所钦佩!不知何时暨何事开罪,竟劳动侠驾,来我‘双心魔宫’” 马二凭接口笑道:“不瞒呼延姑娘说,马某与萧冷月姑娘前来‘双心魔宫’拜会,只是为了一件事儿,想请呼延姑娘能够高抬贵手,给我们一点面子!” 呼延楚楚笑吟吟地说道:“马大侠豪情绝世,侠胆包天,有甚事儿,你就痛痛快快地直接说吧,不必客套,也不必弄甚江湖词令绕圈子了!” 马二凭道:“好,我就直说,‘七杀凶魂’秦盼盼之妹秦黛黛姑娘是否已由呼延姑娘派人从金鼎峡中掳来此处?” 呼延楚楚毫不推托地立即点了点头,伸手指着铁心仁答道:“不错,确有此事,前往金鼎峡接引之人,便是本宫首席护法铁心仁兄以及另一位已于昨夜去世的‘千手夜叉’唐大娘等二位。” 马二凭抱拳道:“在下和萧姑娘均与秦黛黛颇有渊源,呼延姑娘能否赏个金面,把秦黛黛放了,或是交给我们带走?” 呼延楚楚满面含笑,毫不拒绝,连连点头,目注马二凭道:“可以,可以,‘孤星、冷月、寒霜’的威名侠誉震撼江湖,今日竟一来两位,真是‘双心魔宫’之光荣,我呼延楚楚怎好意思拒绝马大侠之请求,且不吃敬酒吃罚酒,那等不识抬举?” 马二凭与萧冷月均想不到“双心魔姬”呼延楚楚竟会这般好讲话,不禁心内微愕,互相对看一眼! 但呼延楚楚忽然脸儿一偏,看着萧冷月,向她含笑说道:“萧姑娘,‘瞽目神医’白天朴既是马大侠所扮,则打了唐大娘一记‘天山明月掌’的蒙面黑衣女子可能就是你了?” 萧冷月不便赖帐,也不肯赖帐,点了点头,承认此事。 呼延楚楚笑了一笑,妙目之中闪射出异样的神光,一扫马二凭、萧冷月,轩眉说道:“马大侠,萧姑娘,你们要我把秦黛黛给你们带走一事,呼延楚楚可以立刻照办!但唐大娘、高洪以及浮尸大河的六名‘双心魔宫’属下,共是八条人命,你们却怎样给我一个交代?” 马二凭暗服这位“双心魔姬”的老练沉稳,言辞犀利,遂含笑说道:“呼延姑娘说得对,大家直言谈相,豪爽点好!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恶虎不下岗。’萧冷月与马二凭既敢闯‘双心魔宫’,便不会怕事,呼延姑娘说吧,你要我们怎样对你交代?” 呼延楚楚双目中闪射出森森厉芒,眉腾杀气地说道:“江湖中本有规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位“双心魔姬”果然有“双心”,喜怒哀乐可以随时变化,说至此处,突又把满脸煞气化成一片春风,嫣然笑道:“但蝼蚁之命不敢亵渎天上神仙予以照样赔偿,呼延楚楚遂想了一个变通的办法,请马大侠与萧姑娘莫吝高明,在这镜殿之中留下几手‘孤星不孤’、‘冷月不冷’的震世绝学如何?” 马二凭正待答话,萧冷月已在一旁接口,嫣然发话说道:“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呼延姑娘要我们怎样献丑,你就划个道儿吧!” 呼延楚楚笑道:“我‘双心魔宫’中虽然人手不少,但呼延楚楚尚知爱惜羽毛,不屑以多凌寡,马大侠与萧姑娘既然只有两位,就由我和铁首席护法一人接应一阵” 话方至此,马二凭指着她所坐的轮车,剑眉双轩,接口道:“闻得呼延姑娘人在病中,你既不屑以多凌寡,我们也不屑” 呼延楚楚不等马二凭说完,便自点头笑接道:“马大侠豪情可佩,但呼延楚楚只是行动略有不便,我不擦拳过掌,闪展腾挪,只坐在轮椅上和马大侠或萧姑娘较较玄功,有何不可?或许还是我以逸待劳地占便宜呢!倘若” 萧冷月见她忽把语音顿住,遂立向呼延楚楚诧然问道:“倘若怎样?呼延姑娘怎不说将下去?” 呼延楚楚笑道:“倘若两阵过后,我和铁首席护法不堪承教,或是马大侠与萧姑娘未能尽兴之时,本宫另有高人,自会出面。” 马二凭道:“哦!‘双心魔宫’竟有比呼延姑娘和铁兄更高明的人么,这位高人是谁?” 呼延楚楚笑道:“常言道,打了孩子,大人自会出来,马大侠但展神功便可,不必问得太仔细了!” 马二凭碰了一个钉子,但心念动处,业已想到昔年名列“西荒八怪”、如今担任“双心魔宫”供奉、精于“换心魔术”的“碧眼侏儒”西门元身上。 他一念至此,便借着举杯饮茶,嘴皮微动,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萧冷月耳边说道:“月妹,我忘了告诉你,在这‘双心魔宫’中住着一位神通绝大的老魔头,被呼延楚楚尊为供奉,就是昔年名列‘西荒八怪’的‘碧眼侏儒’西门元,此人身若侏儒,一双碧眼,形相极易辨认,他除功力高深莫测,并精‘换心魔术’,最擅长的便是能使与他目光相对之人心神惑乱,受其控制,故而稍时若是露面,月妹千万小心” 萧冷月把螓首微微一点,表示会意,向呼延楚楚注目扬眉问道:“呼延姑娘,我们这两阵怎样动手?是以男对男,以女对女,还是来个阴阳互易呢?” 呼延楚楚方一沉吟,铁心仁已向她抱拳恭身,陪笑说道:“启禀魔主,属下在江湖中久仰孤星无敌的盛名,恰好又有个‘孤星丑客’的匪号,遂想在‘孤星俊客’马大侠的掌下领教几招武林绝学!” 呼延楚楚笑道:“孤星遇孤星,丑客斗俊客,倒是一场妙到极点,也巧到极点的武林盛会,马大侠怎么样?你不会自矜身份,对我‘双心魔宫’这位首席护法铁心仁兄吝于赐教吧?” 马二凭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对于这位“孤星丑客”铁心仁有点心底生寒、周身起栗的异常别扭! 如今,见偏偏是他出面向自己挑战,又无法拒绝,只得苦笑一声,抱拳道:“呼延姑娘说哪里话来,马二凭江湖落拓,浪得虚名,说不定还要请铁心仁兄手下收着点儿呢!” 谁知马二凭这番谦逊之词竟招来铁心仁一阵狂笑,他冷冷说道:“铁心仁名如其人,是个辣手无情的铁心之人!我只听说过‘当场不让父,手下不留情’,又道是‘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却未听说什么‘手下收着点儿’?马大侠不必假仁假义,假发慈悲,你有甚震世武功,狠辣手段,尽管对我施展,铁心仁死而无怨!” 这番话儿着实冷辣异常,不识抬举,并隐隐流露出一种自视极高的骄狂的意味! 马二凭被他逗得也自心中有气,俊目闪光,盯着铁心仁道:“好,马二凭请教一声,铁兄在软、硬、轻功、兵刃、拳脚暨暗器之中,最擅长的是哪样功力?” 铁心仁冷然道:“马大侠问此则甚?是不是想‘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马二凭接口道:“对,这是杜工部的名诗,下面两句便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铁心仁挑眉道:“我不是‘马’,也不是‘王’,我是‘能者’!” 马二凭道:“能者无所不能?” 铁心仁点头道:“不错,何必分什么软硬轻功、兵刃拳脚,我们只消过上几招,便可把所有本领都尽量施展!” 马二凭想不到在彼此毫无前仇的情况下,这铁心仁竟似有向自己拼命之意! 他剑眉一挑,抱拳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来场不拘任何手段的综合施为,铁兄请吧!” 铁心仁端起几上一杯茶儿,一口喝完,便自带着满面狂傲之气,起身离座! 马二凭刚也站起身形,耳边突听得有人以“传音密语”悄然说道:“马大哥,我要请你留上一手,在可能的范围内,对这铁心仁尽量宽忍,莫太计较!” 马二凭知道在自己耳边密语之人是萧冷月,却不知萧冷月为何突对铁心仁有了好感? 他人刚离座,走到与铁心仁距约五尺之处,铁心仁竟毫不客气,招式已发! 踏中宫,走洪门,一式“野马分鬃”,向马二凭当胸出手!“野马分鬃” 的招式不奇,但一开始便踏中宫、走洪门,如此进招,显然不单不把马二凭这位“孤星侠客”看在眼内,并显露了相当高傲、轻视的意味! 马二凭不肯躲,剑眉剔处,衣袖轻,一掌飘然拍出。 他一身兼儒道释三家之长,属于儒家的震世绝艺,便是寓文于武,使武功格外妩媚生姿的“诗魄词魂掌法” 这衣袖轻-,一掌飘拍的招术,是诗境,叫做“八方风雨会中州”。 八方风雨,交会中州,威力之强,不言可喻,故而马二凭想掂掂对方到底有多少份量?这一掌上凝聚了十一成左右的功力。但两掌未接,突然想起萧冷月刚才以耳边密语要自己对铁心仁莫太计较,尽量宽忍! 于是,他硬卸却两成功力,使十一成左右的气功陡减两成,变作九成左右! 常言道:“阵前易帅,是兵家大忌。”这临时卸劲之举,又何独不然? 马二凭卸了劲,铁心仁却加了劲,他原来也是以十一成功力发掌,但发现马二凭不闪不躲,欲加硬接,遂双眉剔处,劲加一成,变成了十二成内劲的全力施为! “砰!腾!腾!腾!” “砰”是两掌相接之声,“腾腾腾”是马二凭胸中气血翻腾,足下站桩不住,被铁心仁这招“野马分鬃”震得连退三步!铁心仁一阵仰天狂笑,目注面红耳赤的马二凭,咦了一声笑道:“马大侠,当世武林,八荒四海,齐仰‘孤星’,你怎么会这样不济?不会是在让我吧?” 江湖之中,得理者往往绝不饶人,铁心仁说话声中,掌招又发,根本不愿让马二凭有所喘息! 又踏中宫,又走洪门,仍然又发出一招“野马分鬃”! 马二凭这回不客气了,虽然仍以适才那招“八方风雨会中州”硬接来势,但却把九成内力加到了十二成威力! 两掌未合,人影忽闪! 人影是铁心仁,他在闪动之间,并颇带揶揄意味地怪笑道:“对不起,马大侠,你在盛名遭挫之下,必然怒火冲天,这一招是全力施为,威势极猛! 兵法有云:‘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适才先挫你之威,如今再避你之盛,就是我铁心仁领教高明的自定战略!” 他闪得好,躲得妙,果然轻灵无比,飘身八尺,使马二凭这招凝聚全力的“八方风雨会中州”纵然风狂雨暴,威势罕俦,却属空发无功,不曾伤着铁心仁的半点毫发! 马二凭在第一掌上吃上哑吧暗亏,第二掌上又受了铁心仁的调侃,不由盛气大动,扬眉叫道:“铁朋友不必在口舌上逞能,你身法异常灵妙,敢不敢再躲我四招回环进袭?” 铁心仁在丑脸之上浮起一丝怪笑,目注马二凭,点头答道:“当然可以,但马大侠艺兼文武,掌法号称‘诗魄词魂’,铁心仁附庸风雅,想先问一声,你这四招回环进袭,用的是重光小令?抑或青莲绝句?” 马二凭正色道:“李后主是词中之帝,李太白是诗中之仙,我们才一开始,哪里便用得着二李绝调?马二凭只是借用了香山居士一首登鹳雀楼的小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而已!” 铁心仁笑道:“好,白香山既是名家,也是大家,不单‘长恨歌’、‘琵琶行’等巨制脍炙人口,传诵千古,连这首小诗也言简意赅,寄情深远,几乎是唐诗五绝中的压卷之作!马大侠以此赐教,委实看得起我铁心仁了!” 马二凭道:“铁朋友,请准备,马某这就进手!”铁心仁笑道:“马大侠尽量请吧,我的腹稿业已打好,我们这场切磋,允武、允文,应该力求风雅,铁心仁打算东施效颦,也以自撰微合诗境的身法闪躲,或许能为江州司马这首传世名诗更进一解!” 他们说得有点玄乎其玄,好似全是满腹经纶,能够使文武相融,天人合一! 呼延楚楚早就觉得自己这位首席护法的一身修为不在威名震世的“孤星、冷月、寒霜”之下,如今见铁心仁无论文武双方均能与马二凭分庭抗礼,不禁坐在轮椅之上,面露得意的微笑。萧冷月因看出是自己的耳边密语使马二凭第一掌便失锐气,不禁双眉微蹙,目注当场,但她的目光中相当复杂,有关怀、有歉疚,还有一分难以形容的疑诧的神色! 这时,马二凭四招已发 “白日依山尽”极为亢雄苍莽 “黄河入海流”极为壮阔雄豪 “欲穷千里目”极为高旷深远 “更上一层楼”更极尽变化之能事 这四招,每招有每招的独立意趣,但又互相具有关合契机,端的威势回环,凌厉无匹! 但铁心仁嘻着一张丑脸,大袖双飘,竟在马二凭的掌风掌影之间翩翩起舞! 不过他舞得太妙了!总是使马二凭或掌或指,百变无功,每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呼延楚楚笑了萧冷月怔了马二凭也脸色变了 他四招发后,享势一收,剑眉深蹙,向铁心仁拱手问道:“请教铁朋友,你用的是哪位名家” 一言未毕,铁心仁便自截断马二凭的话头,含笑接道:“不是名家,是我自撰俚句,要为白香山的原诗更进一解,马大侠愿意听一听么?” 马二凭抱拳道:“马某愿闻名句!” 铁心仁双眉一挑,朗声吟道:“迢递白日依山尽,莽荡黄河入海流,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一层楼” 好,前两句是就原诗每句加上两字,“迢递白日”益显苍雄,“莽荡黄河”更为阔大,后两句则每句加两字、改一字,“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一层楼”,居然益发使诗中所含的意趣更深一层! 马二凭听得微怔之后,由衷佩服地目注铁心仁,点头笑道:“好,好,身法是绝妙身法,诗也是绝妙好诗,不单马二凭衷心佩服,连香山居士倘若九泉有知,亦当倾心拜服!” 说至此处,先自略顿语音,再把双眉一轩,目闪神光又道:“马二凭在江湖中纵横甚久,今日才在这六盘山的‘双心魔宫’之内遇着真正的高人,我还有一招手法,请铁朋友或接或躲,不吝赐教!” 铁心仁看去貌相虽丑,却极聪明,立即含笑问道:“是不是马大侠打算施展你那招威震寰宇的闯招牌成名绝学‘孤星不孤’?” 马二凭此时已把一切喜怒哀乐的心绪完全收敛,脸上平静如水,点了点头,缓缓答道:“不错,但在铁朋友如此人物面前,马二凭不敢托大,不敢自诩,大概只可以说是还不至于贻笑大方而已。” 萧冷月一听马二凭要施展“孤星不孤”,便知他动了真火,准备以杀手绝学与铁心仁一决胜负!人的心理异常矛盾,也异常奇妙,有时执着不移,有时却变迁极快! 萧冷月刚才还悄嘱马二凭,要他对铁心仁留点分寸,如今却又不加劝止,并希望他施展这招“孤星不孤”的成名绝学! 这是因为她先前对铁心仁的身份有一种奇妙的推想,才嘱咐马二凭莫为已甚,免得把事情弄僵 但适才见了铁心仁施展那“迢递白日依山尽,莽荡黄河入海河,到此已穷千里日,谁知才上一层楼”的身法时,又觉得对方功力太高,超出自己所推料之人,语音更完全陌生,遂有点动摇原意,反而赞成马二凭不再留情,施展绝学,或者能把对方逼得手忙脚乱之下,看出些来历破绽 谁知马二凭那句“还不至于贻笑大方而已”说完之后,铁心仁却皱眉说道:“马大侠,你要我接你一招‘孤星不孤’么?且让铁某考虑考虑?” 马二凭一愕道:“铁朋友还要考虑” 一语方出,铁心仁已含笑说道:“当然要考虑,我以最快的速度,加以考虑,作了决定,答案是不接受马大侠的这项挑战!” 马二凭更感意外,俊目凝光,盯着这位显然极为高明,不应对自己示怯的铁心仁,诧声问道:“铁朋友能不能说明一下你不接受的理由?” 铁心仁笑道:“当然可以,我有一大原则,两大理由:一大原则是我与马大侠不过一时意气,偶然切磋,既无一天二地之恨,更无三江四海之仇,用不着各走极端,拼个你死我活” 马二凭道:“这项原则,倒还说得过去,武林中,江湖上,本来就应该以尽量祥和为主。” 铁心仁道:“这‘孤星不孤’与适才的什么“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不同,这是马大侠的成名绝学,侠誉招牌,江湖中讲究名在人在,名亡人亡,万一铁心仁有所侥幸,竟气得马大侠掌震天灵,当场自绝,既属大煞风景,恐怕也不是我家呼延魔主欲与马大侠、萧姑娘论交的本意?” 呼延楚楚一阵“格格”娇笑,坐在轮车上点了点头,表示对铁心仁颇为嘉许! 马二凭憋了一肚皮的窝囊气,深蹙双眉,目注铁心仁苦笑说道:“铁朋友,你对我马二凭关切得太周到了”铁心仁微笑道:“第一项理由,的确是关心马大侠,第二项理由,则是关心我自己!铁心仁飘泊半生,好容易才蒙呼延魔主赏识,在这‘双心魔宫’中混了个地位相当不错的首席护法,倘若接不住或躲不过马大侠的‘孤星不孤’,还有何颜面尸位居,必将自己识趣的卷起铺盖滚蛋,仔细想一想,此举于人于己,两无益处,岂不以拒绝接受为妙?” 话儿里含有尖酸,但也占住理由,难加驳斥,只气得马二凭空把炯炯目光盯在他的身上,却苦于无法发作! 铁心仁失笑道:“马大侠这样看我则甚?你仿佛肝火大动,想咬掉我一块肉儿?” 马二凭不愿被他一再调侃,方自怒哼一声,萧冷月突在一旁笑道:“马大哥,这位铁朋友说得对,何须生死判?不是江海仇!你们业已切磋,虽未分胜负,但因铁朋友不接受挑战,你亦可算略居胜面,正好歇息歇息,由我向呼延姑娘讨教一些‘双心魔宫’的镇宫绝学,马大哥不要忘记,还有更高明的对手在后面呢!”马二凭被萧冷月拿话一点,才心内暗骂,灵明顿朗! 他暗骂自己今日怎的灵明蔽障,如此容易大动肝火,岂是上乘高手沉稳从容的态度? 萧冷月一面说话,一面业已举步向前,走到马二凭的身边,柔声笑道: “马大哥,替我把场,让我与呼延姑娘会上一阵!”马二凭点点头,又对铁心仁深深地看了两眼,才慢慢退后几步。 萧冷月目注呼延楚楚问道:“呼延姑娘打算怎样赐教?” 呼延楚楚笑道:“我行动不便,较较玄功如何?” 萧冷月点头道:“好,这正合我意,我也觉得呼延姑娘坐在轮椅中,行动不便,最好是较量玄功,来得公允!” 呼延楚楚笑道:“玄功的表现方式极多,萧姑娘喜欢取哪种途径,有无腹稿?” 萧冷月道:“无所谓,就请呼延姑娘划道,萧冷月学步施为就是,说得谦逊一点这是‘入乡随俗’,说得狂妄一点是‘能者无所不能” 呼延楚楚双眉一扬,娇笑说道:“好个‘能者无所不能’,我们就用这六个字儿来一较胸中所学如何?” 萧冷月知道这位在武林中颇享盛名的“双心魔姬”必会对自己大出难题,遂淡淡一笑道:“生面别开,才有妙趣,呼延姑娘请先施展绝学,示个范吧。” 呼延楚楚侧顾身旁侍女道:“吩咐生火升烟!” 侍女答应一声,立刻在这镜殿中央生起一具火盆,并向盆中添了些不知名的燃料,化作袅袅白烟,升腾而起,并带有一种极为好闻的清雅香昧。 马二凭与萧冷月对看一眼,相当有默契地均自加深戒备! 他们是怕含有香味的白烟中有甚花样,遂各摒鼻息,有所警戒。 呼延楚楚在轮车上举手一挥,对着她的一片殿壁,立即缓缓褪去黑幕,现出晶莹的明镜! 马二凭与萧冷月顾虑得不错,呼延楚楚号称“双心魔姬”,是极富心机之人,她除了欲与萧冷月较较玄功之外,着实还藏有别的花样。但花样不在那带有香味、袅袅飞腾的白烟之中,而是在这一片看来晶莹无翳的镜壁之内! 壁镜之中没有地雷,没有火药,没有毒汁,没有暗器所谓花样,只是一对眼睛! 是人的眼睛,不是狼睛,不是蛇目,却又和一般人的眼睛略有不同! 这一双眼睛微带三角形,形状既凶,目光犹厉,这凶厉的目光,并是碧绿的色泽! 更妙的是这双碧目分明就在镜壁中冷冷注视马二凭、萧冷月的一切动静,但马二凭和萧冷月却看不见这双碧目,他们只觉得当面的镜壁晶莹无翳,镜影清澈,毫无其他异状!镜现烟腾,呼延楚楚看着萧冷月,双眉微轩,娇笑道:“萧姑娘是威震乾坤的当代一流高手,应该知晓以无形真气控制白烟,使它在空中凝成字迹可以办得到吧?” 萧冷月笑道:“这种以气聚烟、凝形成字之举,虽然必须有上乘修为,但萧冷月尚可勉为其难,效颦学步!” 呼延楚楚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要先献丑了,除去凝烟成字以外,并打算把这几个字儿嵌在镜壁之中,为‘双心魔宫’留个永久纪念!” 话完,不再发话,便自庄容端坐,对火盆中所腾的白烟,注目凝视。 说也奇怪,那白烟原本从盆中腾起后,便袅袅散去,不见踪迹。 如今被呼延楚楚这一凝目注视,竟丝毫不再散失,在空中凝聚起来! 片刻过后,空中现出了“能者无所不能”六个大字,每字约有五寸方圆,字形笔划并相当遒劲飘逸,是宋朝风流天子徽宗皇帝所独创的“瘦金体”。 字体成形以后,呼延楚楚的一双妙目突然睁得大了一些,樱口张处,向空中吹出了一口气儿。 那原本凝在空中不动的“能者无所不能”六字,经这一吹,便冉冉向镜壁飞去。 怪事又来,极轻极柔的烟凝字体,到了壁上,居然像含有绝强劲力似的,深深嵌入镜中。 入镜一寸,镜却不裂不碎,烟凝的字迹也不散失,像是已被什么无形之物封死,只在镜中烟霭流转,好像是六个活的字儿一般,端的美观已极! 呼延楚楚嫣然一笑,微带得意神色,向萧冷月扬眉说道:“萧姑娘莫要见笑,呼延楚楚抛砖” “抛砖”两字出口,“引玉”两字尚在喉中之际,呼延楚楚已突地皱眉变色! 原来就在呼延楚楚向萧冷月得意发话时,另外六个烟凝的字迹已在空中渐渐成形! 这些字迹自然仍是“能者无所不能”六字,但在字体与大小之上,却与呼延楚楚适才所表现的略有不同。 方才,呼延楚楚凝烟所聚的字迹每字方圆约莫五寸,如今空中的字迹却稍大一些,约莫六寸光景! 方才,呼延楚楚是字迹呈现“瘦金体”,如今,萧冷月却使字迹呈现为铁线篆字! 用无形真气遥加控制,自然是大字比小字为难! 而这铁线篆字笔笔平均,一丝不苟,自然也要比潇洒遒劲的“瘦金体” 难于表现不少! 故而,呼延楚楚在皱眉变色,连语音也告中断 因为不单在“双心魔宫”之内,便把陕甘一带算上,“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也是足以号令群豪的泰山北斗似的人物,如今居然在萧冷月手下吃瘪,岂不难堪尴尬? 萧冷月也吹气了,那呈现“铁线篆字”形态的“能者无所不能”六字,被她吹得向镜壁飞去! 方才,呼延楚楚是把字迹吹得嵌镜一寸,然后再加封存,如今萧冷月为了胜利到底,自然打算把烟凝的字迹吹得嵌镜一寸二三分,或是索性嵌镜寸半以上! 烟到镜上,突生差错! 部位就在适才呼延楚楚所嵌字迹的右侧,但这片镜壁却似比精钢还硬! 萧冷月的一口无形真气,不单未能使字迹嵌镜寸许,反而似遭受极强抵抗,到壁即被震散! 真气既散,那白烟所凝的字迹自然也就在空中散去,消失形态! 萧冷月从鼻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两道森厉的目光如挟霜带刃地盯在呼延楚楚的脸上。 她认为是呼延楚楚见自己在凝烟成字之上业已胜过于她,遂不愿使人占尽风光,暗暗以无形真气护住镜壁,把自己所吹的烟儿震散 但此念才动,忽又觉得自己所料不对,事实绝非如此因为萧冷月发现呼延楚楚所坐轮车的位置,距离那片镜壁太远,要想默运无形真气护壁,连自己也不易办到。 呼延楚楚既在凝烟成字方面功力微逊自己,则她凝功护壁已难,又怎还能把自己所吹的真气震散? 萧冷月刚想通自己料错,呼延楚楚已发现对方森厉的目光,嫣然一笑问道:“萧姑娘这样看我则甚?难道竟怀疑呼延楚楚在暗中有甚施为”萧冷月道:“呼延姑娘是魔宫之主,名列‘天外三魔’,威震整个西北,当然不会作出不应有的有欠光明的举措!但萧冷月却想顾影自怜,看看你这片似乎比精钢还硬的特殊镜壁!”她把“特殊”二字,说得特别响亮,显然表示出心中的疑念!呼延楚楚笑道:“萧姑娘尽管检查,整座‘双心镜殿’的四周镜壁俱是一样,绝没有不同品质,呼延楚楚愿奉陪你绕殿”她一面发话,一面已命侍女推动轮车,萧冷月遂赶紧摇手叫道:“呼延姑娘,你不必动,且由我自行参观,萧冷月不必绕殿巡查。我只想看看当前这片能使我真气无功的奇异镜壁!”语音才落,身形已飘,纵向当面镜壁。 呼延楚楚听了萧冷月这样说,一笑而止 萧冷月人到壁前,仔细凝目 刚刚呼延楚楚所吹入的“能者无所不能”六字仍在壁中氛氲流转,显得既极美观,又颇生动! 但仔细注目之下,这片镜壁确属一体浑成,品质完全一样,绝无什么厚此薄彼的情状! 萧冷月看得心中又惊又疑,正自满头雾水,猜测不出其中究竟之际,马二凭突然在一旁叫道:“月妹,我们今日来得略嫌鲁莽,双方均未作周密准备,若想比较神功,斗个尽兴,不如与呼延姑娘、铁朋友等订个两日或三日后之约?” 萧冷月一怔,目光转注马二凭,却见他在向自己暗施眼色!她是一点即透、玲珑无比之人,自然知道事有蹊跷,马二凭这突想改期之举,必含某种深意! 故而,萧冷月闻言之下,立向呼延楚楚扬眉发话问道:“呼延姑娘听见了么?你对我马大哥所提的建议意下如何?”呼延楚楚笑道:“嘉宾宠降,呼延楚楚既然忝为地主,自然是一切主随客便!”这位“双心魔姬”刁猾异常,绝不主动应承,把要求改期决战之事完全推到对方身上! 萧冷月偏过脸儿叫道:“马大哥,你决定吧,我们是两日后再来?或是三日后再来?” 这是她聪明之处,既然猜出马二凭有甚袖里乾坤,自然应该由他来决定一切。 马二凭笑道:“呼延姑娘,铁朋友,大家俱非俗手,不妨准备得充分一点,内容才比较丰富,我们三日后正午时分再来领教如何?” 铁心仁则相当有礼貌地向呼延楚楚抱拳恭身,表示请魔主裁决! 呼延楚楚点头笑道:“好,就是这样决定,三日后恭迎二位侠驾,铁首席代我送客!” 马二凭与萧冷月双双告别,但萧冷月忽然星眸凝威,盯着呼延楚楚说道: “呼延姑娘,‘双心魔宫’威震西北,‘双心魔姬’更是当世武林的顶尖人物,我要你千金一诺!” 呼延楚楚道:“萧姑娘,你要我作甚承诺?” 萧冷月沉声道:“马二凭与萧冷月三日后再来之时,呼延姑娘能不能保证秦黛黛安然无恙?” 呼延楚楚毫不加考虑地向萧冷月点头微笑说道:“绝无问题,我以‘双心魔姬’的声誉保证秦黛黛是个活的” 萧冷月虽然听出这“是个活的”一语似乎含有某种机锋,但又不便深问 但她虽未问,呼延楚楚却从她神情之上猜出端倪,嫣然一笑又道:“萧姑娘放心,我不单保证秦黛黛是个活的,也保证她身上绝无一点血丝、分毫伤损如何?” 对方既然这样一说,萧冷月自然无可挑剔,遂由铁心仁代表呼延楚楚,把他们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双心魔宫”之外。 走出一段距离,萧冷月见已四下无人,遂向马二凭问道:“马大哥,你突然提议改日再来则甚,难道不知夜长梦多,把秦黛黛留在凶险无伦的‘双心魔宫’之中,有有点不大妥当?” 马二凭道:“我当然也想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立时把秦黛黛救出龙潭虎穴,才是上策!但有人用‘蚁语传声’的功力向我耳边提出了改期之议” 萧冷月怔了一怔道:“有人对你用密语提议?这人是谁,马大哥竟如此信得过他,立即遵命照办?” 马二凭的双眸之中闪现出一层瞬刻即逝的薄薄迷雾,缓缓答道:“是我的一位故人” 萧冷月冰雪聪明,自然可以闻一而知十,立即失声惊道:“是谁?是不是我们苦苦寻她,却又不知踪迹何处的狄小珊姊姊?” 马二凭脸上的神色有点伤感地长叹一声,点头答道:“一定是她,她虽然不曾报名,但我却听得出她的声音,不会有错!” 萧冷月急道:“狄小珊既然果在‘双心魔宫’,马大哥怎不设法寻她,反而退却了呢?” 马二凭叹道:“月妹请想,狄小珊既对我施展‘蚁语传声’,自然是暂时还不愿出面,否则‘孤星、冷月、寒霜’联手大破‘双心魔宫’,岂不是震撼江湖的一大快事!” 萧冷月停了步儿,抬眼看天,但却把两道秀眉深深地蹙了起来! 马二凭问道:“月妹在想些什么?” 萧冷月答道:“我在想方才那座‘双心镜殿’约莫有多大方圆? 马二凭道:“规模不小,定费了呼延楚楚不少人力物力心力,方圆足有十丈开外,又复地处深山,建造起来委实极不容易呢!” 话方至此,忽又目注萧冷月,诧声问道:“月妹,你你突然追想那座‘双心镜殿’的方圆大小则甚?” 萧冷月应声答道:“‘蚁语传声’是择人专注,使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至高绝学,但功力再高,亦难及远!‘双心镜殿’既然方圆足有十丈,莫非狄小珊姊姊当时人在殿中?” 不错,马二凭回想起来,觉得萧冷月所说的一点不错! 那“双心镜殿”不单有十丈以上方圆,殿外并密布“双心魔宫”的属下,根本不允许有任何外敌潜至左近! 何况“蚁语传声”力难及远,狄小珊既能对自己清清晰晰地加以嘱咐,则她果然必如萧冷月所料,当时人就藏在“双心镜殿”之内 想至此处,这位足智多谋的“孤星俊客”不禁眉头双蹙,自语说道:“奇怪,那‘双心镜殿’的地势虽颇宽大,但无甚陈设,一片空旷,狄小珊是藏在什么所在,竟能逃过‘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和‘孤星丑客’铁心仁的敏锐耳目?” 萧冷月双露梨涡,白了马二凭一眼,嫣然笑道:“马大哥,你大概是对我狄小珊姊姊相思过度,以致有点灵智微蔽!” 马二凭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声,轩眉问道:“月妹莫非已猜出你狄小珊姊姊是藏在何处么?” 萧冷月道:“殿中四壁皆镜,镜外覆以黑幕,狄小珊姊姊大可人贴在镜上,隐于幕后” 马二凭听得太以为然,点头接道:“对,对,这样藏法极妙,即令呼延楚楚命人启幕,现出镜壁,狄小珊也可倚仗她的精妙轻功,悄无声息地随幕隐遁” 萧冷月笑道:“好,狄小珊姊姊人藏何处之谜已算暂时揭开,我想问问狄姊姊为何要马大哥向呼延楚楚约期再战,拖延三日?” 马二凭道:“她有理由” 萧冷月笑道:“当然她有理由,只不知可曾用‘蚁语传声’对你把理由说明白了么?” 马二凭道:“‘蚁语传声’极耗真气,倘若说得太长,也容易被极高明极内行的对方看破端倪,露出马脚!故而,狄小珊在理由方面,只说原则,未说细则” 萧冷月妙目注处,樱唇微启,正待发问,马二凭又复说道:“狄小珊说再让秦黛黛在‘双心魔宫’中多留两日,最好三日,会对降魔卫道大业极有帮助,造福江湖!” 萧冷月静静聆听,两道又氏又黑的秀眉眉尖微蹙,仿佛在凝神深思! 马二凭问道:“月妹,你在想些什么?” 萧冷月暂时没有答理他,又复凝思片刻,方对马二凭缓缓说道:“我是在想秦黛黛不过是‘七杀凶魂’秦盼盼的妹妹,身份并不过份特殊,呼延楚楚何必差遣铁心仁、唐大娘远出,冒险到金鼎峡中把她掳来?” 马二凭深以为然,向萧冷月点头赞许道:“月妹顾虑得有道理” 萧冷月又道:“但再从狄小珊姊姊对马大哥的耳边密语听来,则她暗来‘双心魔宫’之举,并非企图救出秦黛黛,而是将计就计,另有谋略,要使呼延楚楚上甚莫大的恶当?” 马二凭连连点头道:“月妹慧思无差,狄小珊的心意定已被你猜透,但她何不充分说明,现身相见,我们也好帮她一场,岂不事半功倍?” 萧冷月含笑道:“也许是时机匆迫,限于局势,不及细说,而我们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便切忌妄动,以防对狄小珊姊姊帮了倒忙,影响她神出鬼没的通盘计划” 马二凭道:“月妹这样说法是否打算完全遵照狄小珊所嘱咐之语,静待三日以后再来‘双心魔宫’?” 萧冷月颔首道:“当然,我好奇心强,委实想看看秦黛黛以被掳之身,能在‘双心魔宫’中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马二凭道:“那我们在这三日之中,去往何处?又复作些什么事儿呢?” 萧冷月道:“去往何处随你,但作甚事儿却须依我,我要对你严加督促,不许你丝毫懈怠。” 马二凭剑眉微轩问道:“莫非月妹要对我交派什么重大任务?” 萧冷月正色道:“当然重大,我要你在三日之内,尽量刻苦用功,充实自己。第二次相逢之时,‘孤星俊客’不一定要胜过‘孤星丑客’,但是至少也要和他实实在在地平分秋色,不能令‘孤星、冷月、寒霜’的震世英名受了丝毫伤损!” 马二凭出汗了,天气极冷,但汗珠子却仍一颗一颗地从额间冒出! 萧冷月妙目注处,又把神情放得十分柔媚,嫣然笑道:“马大哥不要紧张,铁心仁确非凡俗,他闪避你‘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四招连环进袭时,所用的身法神妙惊人,但你身兼儒、道、释三家之长,只消尽展所能,不胜亦无败理,但却不必施展‘孤星不孤’的杀手绝学与他作孤注一搏!” 马二凭点头道:“我懂得月妹之意,对于铁心仁是既不能丝毫轻敌,又不宜一死相拼,若能把他争取过来,诱入正道,才是造福武林的上上之策!” 萧冷月抚掌娇笑道:“对,对,强敌不足俱,就看我们本身够不够坚强,马大哥快决定吧,我们找个什么地方,利用这三日时光,好好磨练磨练” 马二凭道:“地方不必找了,有现成的。” 这句话儿倒把萧冷月听得一怔!对马二凭诧然注目问道:“马大哥,你不是初来六盘山么?怎的会对‘双心魔宫’附近的地势如此熟悉?” 马二凭笑道:“月妹会错意了,我所谓的‘现成地方’,不是什么幽秘洞府,而是我们的定情之处!” “定情之处”四字说得萧冷月满面娇羞,红霞生脸,眉尖上堆起三分嗔,七分爱,那副神情,委实太惹人怜,娇艳到了极致! 马二凭原是天生情种,见了萧冷月如此娇媚,便有点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 一来萧冷月早已有言,立愿必先促成马二凭、狄小珊重续前缘,自己才作打算,二来方出“双心魔宫”不远,说不定那位神出鬼没的“寒霜公主” 狄小珊就在身后,哪肯让他亲热! 马二凭手儿才伸,萧冷月已身如飘云,闪出了一丈四五。 闪身之际,并娇笑道:“马大哥,你来追追我吧,在当世武林之内,‘孤星’、‘冷月’均负盛名,我们俩较较足下轻功,也是武林韵事!” 语落,人腾,这一回不像云了,轻得像一缕烟,快得像一枝箭! 听到她竟发话挑战,马二凭剑眉轩处,腾踔如龙,果然提足轻功,向萧冷月追去。 萧冷月先走,马二凭后追,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有十一二丈 这点距离虽然不算远,但前驰之人的功力脚程若与后追之人仿佛,则慢说十一二丈,便是一丈一二也难于追上,彼此如隔天涯! 如今的情况便是如此,龙形一式,八步登空,草上飞,登萍渡水,移形换影,凌空虚渡马二凭几乎展尽了各种轻功,也未能追上萧冷月半步,只是保持了原有距离,没有被继续拉远而已。 武林人物,谁不好胜?马二凭追得兴起,发出一声清啸!在这声清啸之后,他尽了全力,施展出轻功中至高无上的“千里庭户,壶公缩地”的身法! 有效了,距离由十一二丈,减到十丈左右,再减到九丈八丈 距离虽然减到八丈,甚至于八丈以内,马二凭却永远都追不上萧冷月了,也算是又栽了一个小小的跟头! 原因在于时不我予,到地头了 三十里路程如飞而逝,眼前有一道大河,河边有一座茅屋。这正是马二凭替萧冷月疗疾祛毒的定情之处 萧冷月在茅屋门外止步,从神情看来,她本欲回头,以胜利者的姿态,对马二凭略微揶揄 但她因目光被茅屋内的情况吸引,竟未能回过头来,脸上神情也在一刹那间突然僵住! 马二凭在七八丈外便发现萧冷月的神情有异,苦笑一声,扬眉叫道:“月妹,我承认输了,‘天山冷月’已胜‘天涯孤星’,你怎么反有点不高兴呢?” 语音未了,人已飞了七八丈的距离,落在萧冷月的身边,可见这种“千里庭户”的身法,实是轻功绝艺! 萧冷月向茅屋中伸手一指,马二凭目光注处,也是一怔!不是屋中有了奇幻的变故,也不是什么血腥局面,只是在那破旧不堪的木桌上放着一只高约六七寸的晶瓶,瓶下并压了一张素纸。 萧冷月秀眉微蹙道:“有人先来过了,并在桌上留下东西,这人是谁? 又又是狄姊姊么?”马二凭摇头道:“未必,她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并能赶在我们前面,有这大神通魔力?” 萧冷月叹道:“话虽不错,但不是狄姊姊又是谁呢?好在留得有字,一看便会明白!” 马二凭满腹惊奇,抢步进入茅屋,萧冷月自然紧随在他的身后。 他们被屋内桌上之物吸引,急于审视,却忘了先行搜索四外就在马二凭、萧冷月双双进屋的刹那之间,河上岸边所隐藏的一只牛皮笺子则松却缆绳,顺流飞驶! 筏子上坐着一个人,戴了具绝大的箬笠,不单看不出是男是女,连衣着都被遮住! 奔流急湍,筏去如飞,转瞬间便失去踪迹! 原来,这留书人是抄捷径,乘皮筏,顺流而下,难怪能赶在马二凭和萧冷月的前面,而使他们毫无所觉! 马二凭与萧冷月一进茅屋,便不禁心中微惊,相互对看了一眼! 因为他们全是识货之人,一看便知那只高约六七寸的晶瓶必非凡物,瓶中尚有寸许朱红泥土,土中植着一株三叶芝草,显然更是希世奇珍! 芝草共只三叶,却分为红紫绿三种色泽,而在这三叶之间,生着一粒寸许大小、椭圆形的果实,但从果皮颜色上,便可看出这果实尚未成熟! 萧冷月万分惊奇之下,忘了矜持,拉着马二凭的手儿,失声说道:“马大哥,这这是练武人和修道人终生渴盼,视为无上珍宝的‘三色灵芝’!” 马二凭颔首道:“不会错,但不知那粒最有价值的芝实还要经过多少年月才可成熟?” 萧冷月道:“这株芝草的价值太大,是谁留在这破损的茅屋之内?会 会是狄小珊么?” 马二凭伸手一指道:“晶瓶之下压有素纸,纸上定有留书,月妹怎不看看?” 萧冷月脸上一红,放开马二凭的手儿,举步向前,抽出瓶下素纸。 谁知她不看还好,这一抽出素纸观看之下,竟看得立时掉下泪来 马二凭诧道:“这素纸之上写些什么话儿,怎的使月妹一看之下,立生伤感?” 萧冷月道:“只是一首七绝,马大哥自己看吧”她语音凄咽,一面发话,一面则把那张素纸向马二凭递了过来。 马二凭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孤星难再侣寒霜,且喜天山月有光,为祝月星永偕好,一株芝草略添妆。”虽然,在这首情意既决绝又缠绵的七绝之后并未署名,但无论是萧冷月或马二凭,均可一看便知这是“寒霜公主” 狄小珊的笔迹语意! 决绝,是对马二凭 缠绵,是对萧冷月 故而,一看之下,使马二凭心中惭愧,默默无语,萧冷月却又惶恐又感动地流下了两行珠泪! 静默片刻以后,还是马二凭先行开口,他颓然一叹道:“照这诗意看来,狄小珊仍恨我昔年负她太甚,她她多半已经走了” 萧冷月摇头道:“不会,狄姊姊一定没走!”马二凭见她语意神情均表现得十分肯定,不禁诧声问道:“月妹是根据何事如此断言?” 萧冷月道:“狄小珊姊姊与秦黛黛的感情极深,她既然追踪来此,则在秦黛黛不曾安然脱险之前,狄姊姊绝不会离开这‘双心魔宫’!” 马二凭道:“倘真如此,我似乎还有见她一面、解释请罪的机会?” 萧冷月接道:“当然有机会,不过” 马二凭见她语意忽顿,略有迟疑,不禁咦了一声,向萧冷月问道:“为什么,月妹为何语音忽顿,有所迟疑地不说下去!”萧冷月妙目中神光电闪,扬眉说道:“我认为昔日的狄小珊是希望马二凭莫入江湖,不求名利,与她作一双极平凡极幸福的无愁情侣” 马二凭点头道:“月妹猜得不错,狄小珊确有此心,只恨我不识好歹,辜负了她的这番情意!” 萧冷月道:“但狄姊姊既然也入江湖,她的观念必然改变,她如今定是希望马二凭成为顶天立地、傲世无双的一颗高朗的‘孤星’,而不希望你成为连对‘孤星丑客’铁心仁都斗不胜、徒负虚名的窝囊的‘孤星俊客’!” 马二凭只听得一张俊脸由白发红,由红转青,渐渐再由青复白! 萧冷月见了他这等神情,有点着慌,也有点后悔,陪笑低声问道:“马大哥,是否我的话儿说得太重一点,请请你不要怪我” 马二凭愧然一笑,摇头答道:“我知道月妹说的乃是金玉良言,怎会怪你?我我只是心中有些惶愧而已!” 说至此处,拂去灰尘,在屋角就地坐下,向萧冷月正色又道:“要胜铁心仁,非恃耐力不可,月妹请为我护法,我要把荒疏已久的师门绝学‘大还真力’好好再凝练一遍。” 话完,立即双目微阖,用起功来,似把一切烦人、恼人的儿女情怀完全撇开,进入了无人无我的内家妙境! 萧冷月哪敢怠慢?先把晶瓶素纸收入囊中,然后便在茅屋的当门之处坐了下来。 她选择这个位置,是一面自己用功,一面为马二凭护法,防范突来惊扰。 马二凭的“大还真力”是极高明、极上乘的内家绝艺,练成固属艰难,要复习凝练一遍,也不是易事 他必须尽摒百欲,神与天合,气调龙虎,通转九宫雷府,十二重楼,先使本人全身奇经八脉,每一处穴道,都舒畅无碍,然后才可产生周循不竭的“大还真力”。 做上一遍功夫,至少也要一个对时,也就是一日一夜以上。在这一日一夜之间,不能有丝毫外扰,否则,对马二凭影响太大,重则能令他走火入魔,轻则也会使马二凭浪费时间,前功尽弃! 萧冷月是内家绝顶高手,自然深明利害,故而选了这当门的位置,准备稍有动静,她便出去应付,不允许任何人侵进这茅屋之内! 黄昏,夜尽,又告天明 几乎有七八个时辰过去了,马二凭垂帘静坐的俊脸之上,现出了一层玄光! 萧冷月看在眼中,知道马二凭的内功施为正入佳境,不由从娇靥上浮现一片宽慰的微笑! 但她脸上虽有宽慰的微笑,心中却仍有点莫名其妙的迷惑!所谓迷惑,是来自一些极轻微的声息 所谓极轻微的声息,是于约莫半个时辰前发生于茅屋左近。这些声息发出时,萧冷月极为震撼,几乎想立即冲出茅屋,看看是何人物。 但她略微镇定,想听清究竟,再付诸行动,而那奇异的声息却静止于茅屋之外! 等等等到如今! 茅屋外仍是一片静寂! 萧冷月起初不解,弄不懂那声息既然前来,为何又潜伏于屋外不动? 渐渐,她从弄不懂之中慢慢终于自以为弄懂地起了一种假设想法。 萧冷月认为或许是狄小珊虽示诀别,仍未断情,如今正在茅屋之外,不辞风露,立尽终宵,悄悄为马二凭护法!既有这种美丽的假设,萧冷月自然想设法加以证实。求证之法无他,只有出去看看! 萧冷月站起来了,她行动万分小心,不带丝毫声息,甚至于连呼吸方面都采用他人无法与闻的“内家龟息之法”。因为,她知道只要这茅屋内响起丝毫有人出室的声息,那位“寒霜公主”狄小珊便会化成一片寒霜,突然消失!故而,萧冷月起立的动作缓慢无声,但起立以后的动作却快得像一枝箭! 速度,像脱弦的劲矢,方向,是这茅屋之外可惜,萧冷月白费心了,黎明微曦虽不十分明亮,但已足够她一眼看清,河上有浪,草上有霜,天边朝阳未现,有未坠的冷月,也有曙后的孤星,却没有半点人影! 萧冷月在失望之中有点不服气了所谓“不服气”,是她不相信她曾经闻得有人接近茅屋的声息会有错误?会是幻觉? 她有自信,绝对不会错误,也绝对不是幻觉,最多那声息不是人,是只猿猴,或是其他灵兽而已。 但是人应该有人踪,兽应该有兽迹,他们绝不会从虚无中出现,在奇幻中消失! 于是,萧冷月就她记忆中的方向,低头看地,仔细搜寻!常言道:“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萧冷月果然看出来了 这是个轻功极俊的人,但地上有露,草上有霜,萧冷月更是行家,具有一双慧眼,遂被她看出,这人是从大河下游的方向走来,到了距离茅屋约莫七八尺外停止,并站立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在他最后凝立之处,留下两只比较清晰的脚印!这是萧冷月看得懂的事儿,但却也有她看不懂、想不通的事儿 萧冷月看不懂想不通的是这人从大河下游悄悄走来,却是如何走去? 她几乎已断定这人是狄小珊,但狄小珊只不过号称“寒霜公主”,不是真正的“寒霜”,她不可能无影无踪地骤然消失!看不懂,只有再看,想不通,只有再想 果然多看有益,萧冷月在苦心注视之下,又看出了两点端倪 第一点是距离那较为清晰的两只脚印的数尺之外,地上有两个淡淡的字迹,写的是“不必”二字,仿佛是狄小珊不辞风露,立尽终宵后,隔空挥手所划,以排遣胸中的寂寞惆怅!第二点是这两只脚印的后跟方面比前脚掌部位来得清晰!看见了,自然要想!关于第一点,萧冷月是虽想得通,却拿不准! “不必”二字,可能是狄小珊自抒胸臆,觉得既已与马二凭断情,“不必”再为他辛苦护法,风露终宵 也可能是料定自己有相寻之举,表示她心意已决,要自己“不必”多事 用意不出这两者,但两者之间的取舍衡量,萧冷月却无法拿捏得准! 关于第二点,萧冷月却似乎想通,颇有自信! 她认为脚印的后跟部位较为清晰之故,多半是狄小珊曾脚跟用力,向后倒纵! 为了求证,她站在那两只脚印中,提足轻功,尽量不带丝毫声息地向后倒纵而出! 这一纵,因欲避免声息,只纵出一丈二三,是落足在一道小小河堤之上。 萧冷月目光四扫,知道自己猜度得不错,但也有点惭愧!因为再远四五尺的堤外河旁岸边有一双脚印,就大小形状看来,正是狄小珊所留。 这说明了狄小珊消失踪迹之故,是早有准备,在堤外藏了皮筏等物,顺流而去,才使自己难于发觉,更无法加以追截!更说明了狄小珊的一身修为强于自己,至少在轻功方面便胜她一到两成火候! 萧冷月摇头了,她自言自语说道:“珊姊,你太高明了,但是否心机太深?事事均预先安排,足见仍对马大哥深情绻绻,却为何又如此刻苦自己,强抑情怀,不肯使‘孤星、冷月、寒霜’并辔江湖,为武林放一异彩?” 话方至此,突有人接口道:“月妹在自言自语则甚?你又提到‘孤星、冷月、寒霜’则甚?江湖险峻,魑魅群出,光那‘双心魔宫’中的‘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和‘孤星丑客’铁心仁,就没把我们这点微名看在眼内” 不用看,仅从称呼和语音之上,便可听出接口发话的人正是静坐虔参“大还真力”的“孤星俊客”马二凭。 萧冷月已从语音内听出马二凭的中气极足,一回头,更看见他正在渐渐收敛的满面宝光,不禁心中大慰,嫣然笑道:“马大哥这快便告功行完满了么?看你气足神定的光景,这一日一夜的静坐,委实收益不小!” 马二凭笑道:“‘大还真力’是我师门的绝艺,曾下过苦功,如今不过是生恐荒疏,略微复习,自然来得容易,月妹不在屋中护法,却在堤上徘徊,莫非有甚警兆?” 萧冷月未曾答话,伸手招来马二凭,把堤下岸边的两只纤纤脚印指给他看。 马二凭自然不会明白究竟,看了一眼,诧然问道:“这是谁的脚印?” 第六章 蛇蝎心肠 萧冷月低低叹了一声,微掠被河风吹乱的鬓边云发,目注马二凭道:“马大哥,除了我萧冷月外,还有哪位红妆侠女肯为你不辞风露,立尽中宵?” 马二凭何等玲珑,当然一点就透,微惊问道:“又是你狄小珊姊姊?” 萧冷月颔首道:“狄姊姊留赠‘三色灵芝’之后,大概只是暂时藏起,未曾去远,等你开始静坐行功时,又不辞寒风冷露,替你护法,直等立尽中宵,安然无事,才于耿耿星河的迷蒙曙色中悄悄离去” 马二凭听得双眉轩动,默然未语,但一双英雄虎目中却已闪动了难以消受深情的惭愧感激的泪光! “莫流惜别伤心泪,且作龙腾虎跃人!马大哥,我们去‘双心魔宫’斗斗” 话尚未毕,马二凭便截断萧冷月的话头,向她摇手说道:“不行,‘双心魔宫’虽是必去,却不能去得这样快法” 萧冷月道:“马大哥,你还有其他功力要练?抑或‘大还真力’仍待加强?” 马二凭道:“我准备已够,此时业已足可放手拼斗任何强敌” 语音略顿,轩眉又道:“但我们既对狄小珊敬爱,便该听从她的话儿,她说需要三日光阴,才可使秦黛黛发挥重大作用,我们又何必难忍一时,操切从事,破坏了她的计划?” 萧冷月方一点头,马二凭剑眉微蹙,又复继续说道:“何况还有两件奇怪之事我未想通” 萧冷月娇笑道:“是什么想不通的事儿?马大哥说将出来,我们研究研究!” 马二凭道:“那‘双心魔宫’规模甚大,当然不会缺少适于龙腾虎跃的演武场,‘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却把我们延接到什么‘双心镜殿’之中彼此比划则甚?” 萧冷月咦了一声道:“这道理不难想啊!呼延楚楚定是倚仗殿中四面皆镜,可以幻化千百人影,使我们心神迷惑,可能以真为幻,以幻为真,发生错误,他们则比较习惯,决无错失,容易于较量拳脚或在兵刃之上获得胜利” 马二凭听至此处,摇头说道:“似是而非” 萧冷月一怔道:“似是而非?马大哥,你你是否有甚更高明的见解?” 马二凭道:“我不是有甚更高明的见解,只是觉得铁心仁与我过掌时既未将四壁黑幕揭起,呼延楚楚又只与月妹较量玄功,岂非根本不是想发挥镜殿的幻影作用?” 萧冷月聆听之后,细一寻思,终于同意马二凭的意见,点头说道:“马大哥说得有理,那镜殿除了幻影幻形之外,可能还有其他神秘的作用,否则,我与呼延楚楚互较玄功之际,怎会碰那么一个钉子?” 马二凭正色道:“镜殿中必蕴凶谋,还算小事,最令我想不通的是呼延楚楚有件威力极强的独门武器,为何对我们特别客气,未曾动用?” 萧冷月会意道:“马大哥所谓的神秘武器,是不是指那昔年名列‘西荒八怪’的‘碧眼侏儒’西门元?” 马二凭点头道:“正是,那老妖魔除了‘换心魔术’独步江湖以外,一身内外功力亦臻绝顶,尤其火候精纯方面,必然远超我们,定比‘孤星丑客’铁心仁还要厉害多多,呼延楚楚只策中驷,不出上驷,必有深刻的原故,她是看不起我们‘孤星、冷月、寒霜’?抑或‘碧眼侏儒’西门元有事外出,不在‘双心魔宫’内?” 萧冷月道:“不会是看不起我们,‘孤星、冷月、寒霜’名传遐迩,威震八荒,呼延楚楚又曾当面试手,更知道我们不是徒负虚誉之辈” 马二凭道:“月妹是认为西门元恰巧出外,不在‘双心魔宫’之内么?” 萧冷月摇头道:“也不是,我是突然有了一种比较奇怪的特别想法。” 马二凭笑道:“月妹请把你的奇妙想法说来听听” 萧冷月点头道:“我当然要说,这种想法还是由于马大哥适才告诉我‘碧眼侏儒’西门元精于‘换心魔术’一事所引起的呢!” 马二凭道:“那‘换心魔术’十分厉害,人若经其施术,辄能变易性情,成为另外一人模样!据闻此术来自西域身毒,已渐失传,除了‘碧眼侏儒’西门元外,再未闻得有别人擅长此道。” 萧冷月道:“好,我根据马大哥告诉我西门元精于此道的事实,作了一项大胆假设,假设西门考怪未曾出面对付我们之故,是他另有要事,正在大施魔术,替人换心”马二凭听了这“替人换心”之语,方自大吃一惊,萧冷月又复说道:“而那被西门元老怪施术换心之人,极可能便是呼延楚楚特遣铁心仁、唐大娘去往商山金鼎峡中暗暗掳劫而回的秦黛黛呢!”马二凭目注萧冷月道:“月妹怎会突发如此奇想?” 萧冷月正色道:“这绝非奇想,其中自有理由,马大哥记不记得我曾经向你说过,我与秦黛黛同在天山习艺,虽然师门不同,彼此的交情不错!” 马二凭笑道:“当然记得,秦黛黛是‘大痴婆婆’的外甥女,月妹则是‘明月仙子’的得意传人!” 萧冷月道:“我与秦黛黛既有深交,自知底细,在天山习艺之际,秦盼盼、秦黛黛、秦妙妙三姊妹全是绝代佳人,光明侠女,直至出道之后,才有一贤两不肖之分” 马二凭听得插口问道:“月妹知不知道秦盼盼与秦妙妙是怎样变坏的呢?” 萧冷月道:“当时只知秦盼盼与秦妙妙作了一次西荒之游,归来后便性情大变,一个变成了人所不齿的‘勾漏淫尼’,一个则变成了异常狠毒的‘七杀凶魂’” 马二凭灵机一动,失声说道:“会不会事有凑巧,秦家姊妹竟在西荒一带遇到了‘碧眼侏儒’西门元,并被他施以‘换心魔术’?” 萧冷月螓首微颔道:“马大哥毕竟是与我同心之人,我便由于这项想法,才猜料西门元老怪如今又在为秦黛黛换心!” 马二凭皱眉道:“秦黛黛” 萧冷月不等他再往下讲,便自秀眉微轩,目闪慧光又道:“我的推想有点特别,我认为秦黛黛可能不是真被铁心仁、唐大娘掳来,而是另有用心,自行投到!” 马二凭一怔道:“自行投到?接受‘碧眼侏儒’西门元的‘换心魔术’,有好处么?”萧冷月笑道:“马大哥是武达文通、胸罗如海之人,总该知道‘虎项金铃,何人解得’?” 马二凭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虎项金铃,自然是只有系者能解!” 萧冷月道:“由于秦妙妙淫行太甚,已在勾漏被玉清师太诛却,身化劫灰,致使秦黛黛的唯一大愿便是使她大姊秦盼盼改变气质,仍归正道!倘若所料不差,秦盼盼果是中了西门元‘换心魔术’所致,则秦黛黛被掳来‘双心魔宫’,可能便是将机就计的一着妙棋,用意在于‘解铃需觅系铃人’了!” 马二凭听后,默然不语。 萧冷月笑道:“马大哥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不同意我的这种奇特见解?” 马二凭剑眉微蹙道:“月妹的见解极高,推想极妙,但恐不太容易!‘双心魔宫’宛如虎穴龙潭,凭秦黛黛一人之力” 萧冷月接口加以修正道:“不是一人之力,还有位神通广大的‘寒霜公主’狄小珊呢!她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马二凭摇头道:“狄小珊虽然神通广大,但与秦黛黛只有二人,力量仍嫌单薄,万一画虎不成,反使秦黛黛也受了换心之害,成为另一魔姬,则偷鸡不成,便不止只蚀把米,而是把整窝鸡蛋都砸掉了呢!” 萧冷月听他说得滑稽,“噗哧”一笑,向马二凭嫣然说道:“这只是我的推想,近不近于事实还不一定!倒是我们目前的行止相当为难,立即去往‘双心魔宫’嘛,怕坏了狄小珊姊姊与秦黛黛的机密大事,若不立即前去,又怕她们势力单薄,孤掌难鸣” 话犹未了,马二凭便已作决定,向萧冷月正色说道:“月妹,我改变主意了,我们立即便去‘双心魔宫’” 萧冷月诧道:”你不遵从狄小珊姊姊对你的耳边密语了么?不怕误了她的大事?” 马二凭道:“以月妹与我的这点功力,虽在‘双心魔宫’好手群伺之下,但隐身自保,总还不难,我们此去倘未发现险象,便静待秦黛黛成功,再对呼延楚楚、铁心仁等加以挞伐,万一她们有险,便立加援助,免得万一相距太远,鞭长莫及,容易铸成大错,追悔勿及!” 萧冷月听得连连点头,娇笑说道:“马大哥这一想法极高,我们是应该立赴‘双心魔宫’,只是务须特别小心,把形迹放得隐秘一点!” 计划既定,这一男一女两位盖代英侠便提气轻身,尽量隐秘行踪,向“双心魔宫”赶去。 三十里的路程不过走了二十里左右,便令马二凭、萧冷月二人诧然止步。 因为十里以外火光烛天,而那火光升起之处,正是“双心魔宫”所在。 萧冷月止住脚步,遥望那烛天而起的熊熊火光,抚掌娇声叫道:“马大哥,狄小珊姊姊果然本领通天,你看这片火光,定然秦黛黛大功已成,制服了西门元老怪,或学会了他的‘换心魔术’,并把呼延楚楚苦心建设、雄视西北一带的‘双心魔宫’都给烧掉了呢!” 马二凭皱眉道:“事情会有那样容易么?我们还是赶去看看,或许她们如今正陷身苦战之中!” 萧冷月微一点头,与马二凭双双同展轻功,腾身而起! 但就在他们身形刚动之际,一条宛如云飘电掣的轻灵人形,从“双心魔宫”方向远远驰来。 马二凭目光一注,陡然喜形于色,高声叫道:“是师姊么?” 果然,来人正是玉清师太,她在丈许以外止步停身,目注马二凭身边的萧冷月,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马二凭赶紧为萧冷月向玉清师太引介,扬眉含笑说道:“这位萧冷月姑娘,就是世传‘孤星、冷月、寒霜’中的‘冷月仙娃’,艺出北天山前辈奇人‘冷月仙子’门下!” 玉清师太目光如电地在萧冷月全身上下略一打量,点头笑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萧姑娘瑶池仙品,果然是与太白诗境一样的绝顶人物” 马二凭对萧冷月笑道:“月妹,这位是我师姊,上玉下清,嘉兴‘烟雨庵主’,乃雁荡“心如神尼’的衣钵传人,江湖谚云:‘吴钩玄拂震江南。’” 他话犹未了,萧冷月已向玉清师太笑道:“师姊‘涤尘玄拂’的神威,小妹虽未曾瞻仰,但却早识佛驾,你知不知道” 玉清师太一见面时便觉马二凭与萧冷月的神情相当亲昵,再听了马二凭叫她“月妹”,她又随着马二凭对自己称呼“师姊”,心中便越发恍然,也有点代马二凭高兴,含笑接道:“在金鼎峡中,向我耳边密语,要我先祛脏腑间所中的‘透骨阴风掌’掌毒,由你追踪救护秦黛黛之人,莫非就是月妹?” 最后的“月妹”二字,听得萧冷月心花怒放,知道玉清师太已对自己与马二凭的儿女情缘站在赞同方面。 她心中高兴,含笑连连点头,那份神情嫣然绝世,委实使玉清师太看得越发心生怜爱! 马二凭自然更旁观者清,看出师姊对萧冷月十分中意,遂喜得心中微跳,陪笑问道:“师姊,你好像来自‘双心魔宫’,那片冲天火光,究是” 玉清师太笑道:“师弟先别问我,你且说说你是否业已去过‘双心魔宫’,以及与萧月妹的结识经过。” 马二凭先是俊脸一红,有点嗫嗫嚅嚅的,不好意思出口。 倒是萧冷月比他来得豪爽,秀眉双轩,目注马二凭道:“马大哥,常言道得好:‘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就一字不遗地把我们的结识经过向师姊细说一遍,他年在狄小珊姊姊面前也好多一个有力的见证!” 玉清师太一怔道:“狄小珊?这狄小珊是谁?马师弟怎么如此风流,与我分别未几日,便交结了这多” 马二凭满面通红,有点发窘,萧冷月已为他解围地嫣然笑道:“师姊错怪马大哥了,狄小珊是他竹马青梅的自幼情侣,彼此金风玉露,曾定深盟! 后来这位姊姊因受马大哥绝情的刺激,也入江湖,获得‘大痴婆婆’的全部真传,本领比我们更大,就是‘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 玉清师太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这桩故事,定然精彩绝伦!‘双心魔宫’已化劫灰,该救的业已得救,该死的已告殒灭,马师弟尽管放心,慢慢讲吧!” 说完话后,这位“烟雨庵主”已先选择一方洁净的青石,坐了下来。 马二凭见玉清师太这份悠闲的神情,知晓秦黛黛定已无恙,心中一定,侃侃然地把装作“瞽目神医”白天朴模样独探“双心魔宫”,与萧冷月结识定情,狄小珊在暗中神出鬼没,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玉清师太静静听完,目中神光电闪,向萧冷月微笑说道:“月妹,你的判断丝毫不错,秦黛黛确实是以身为饵,冲那‘碧眼侏儒’西门元而来!” 马二凭皱眉道:“那西门元老魔名列‘西荒八怪’,厉害非常,火候老到,秦黛黛能得手么?” 玉清师太笑道:“有志者,事竟成,武林中不是常说‘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么?” 马二凭大喜道:“照师姊的语意听来,秦黛黛居然所谋已遂,但我却不懂” 玉清师太仿佛猜透了马二凭的心意,微微笑了一笑,向他注目问道:“马师弟所谓弄不懂之事,是否觉得秦黛黛想以身为饵,刺探西门元的‘换心魔术’,呼延楚楚却偏偏如其所愿,派遣铁心仁、唐大娘二人去往商山金鼎峡中把她劫来,两者之间太过巧合?” 马二凭道:“不错,这事似乎巧得有点过份” 玉清师太摇头笑道:“不过份,不过份,事实上根本没有丝毫巧合成份,因为这是有意栽花,不是无心插柳!” 这几句话儿,使马二凭、萧冷月等两位聪明绝顶之人听得越发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玉清师太话完,马二凭剑眉双蹙,望着萧冷月苦笑说道:“月妹,你弄得懂么?是谁在有意栽花?秦黛黛虽然可能,但她只是一个香饵,属于被动,其余群魔之中,‘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不可能自己拆自己的台,‘碧眼侏儒’西门元更不可能自己泄自己的底” 玉清师太突然笑道:“马师弟,我们今后可能有一段闲暇,我先来说明‘双心魔宫’化作劫灰的几位关系人物的命运,再由你和月妹猜猜其中的端倪如何!” 马二凭点头道:“好,‘双心魔姬’呼延楚楚是‘双心魔宫’的首脑,魔宫既毁,她的命运如何?” 玉清师太道:“呼延楚楚幸脱大劫,被人悄悄救走,而她侥幸之故,却是占了身患重病的便宜,使设计大破魔宫的绝世高人不好意思对她过份辣手追杀” 萧冷月道:“呼延楚楚生的究竟是什么病呢?武功照旧可以施为,但两条腿儿却似行动不便,才坐在轮车之上!” 玉清师太笑道:“她号称‘魔姬’,对色欲之道过份贪求放纵,甚至滥交,得的是极难根治的风流脏病” 萧冷月听得玉颊之上飞现两片红云,玉清师太又复向下说道:“这种脏病发作时十分厉害,冲向脸部,鼻烂容毁,冲向脑部,便成疯废之人,甚至于会丧失性命,尚幸呼延楚楚内功精纯,修为老到,一发现情况有异,立采紧急措置,一面暂时把毒力逼往不致命的下半身两腿之间,一面赶紧派人找寻号称岐黄妙术当世无双的‘瞽目神医’白天朴前来替她悉心调治” 马二凭、萧冷月双双哦了一声,对呼延楚楚人坐轮椅之谜总算有了解答! 萧冷月秀眉一挑,目闪神光问道:“呼延楚楚身旁还有她悉心调教、修为颇高的‘双心八侍’” 话犹未了,玉清师太便接口笑道:“这八人为虎作怅,恶行比呼延楚楚还多,除先后共有七人死在那莫测高深的异人,即可能就是‘寒霜公主’狄小珊的手下外,其余一人也被我的‘涤尘长尾玄拂’加以超度!” 马二凭道:“那修为极深、成名数十年的老怪物‘碧眼侏儒’西门元呢?” 玉清师太笑道:“西门元可惨了,他独门精擅的‘换心魔术’,被有备而来,先服了‘天山冰雪丹’的秦黛黛姑娘摸清巧妙之后” 马二凭插口道:“师姊,‘天山冰雪丹’是什么药物?怎会对西门元老怪” 萧冷月突在一旁娇笑接道:“这是用北天山特产、极为罕睹的‘朱红雪莲’和‘七节冰藕’所炼,秦黛黛既服此药,自然清心,不畏魔扰,可以趁着西门元对她大施‘换心魔术’之际,学会其中奥妙,甚至于可以乘老魔以为功成,志得意满,欣喜欲狂时,给他个出乎意外的致命打击!” 玉清师太颔首道:“月妹猜得一点不错,秦黛黛姑娘是先佯作被‘换心魔术’控制,等静看西门元施为,摸清其中画龙点睛的主要诀窍后,便以北天山人物独擅的‘玄冰真气’对西门元暗加袭击,又用‘大痴婆婆’的‘天痴七指’点了老怪物的七处主要经脉” 萧冷月听得抚掌笑道:“妙极,妙极,‘玄冰真气’与‘天痴七指’全是秦黛黛的得意绝学,西门元老怪物既受暗气,是死定了!” 玉清师太摇头道:“西门元老怪物并没有死,他只是被换了心” 马二凭失声诧道:“师姊,你说什么?西门元老怪物被换了心,他是被谁” 玉清师太未答话,萧冷月却已在一旁接口微笑说道:“当然是被秦黛黛换心的了,‘天痴七指’便具有这种神妙的作用!” 马二凭听了这种情况,不禁大为感慨,长叹一声说道:“西门元最精擅‘换心之术’,居然到头来被人‘换心’!这正所谓‘善射者,死于箭,善泳者,死于溺’,天道好还,循环报应,真是丝毫不爽的了” 玉清师太道:“秦黛黛姑娘慧心巧思,行为妙极!她用‘天痴七指’为西门元换心之后,竟驱使这老怪物破镜而出,震塌镜殿” 萧冷月听至此处,仿佛若有所悟,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西门元这老怪物便藏在‘双心镜殿’的壁上黑幕之后,难怪我和‘双心魔姬’呼延楚楚较量玄功之际,会莫名其妙地碰了钉子” 玉清师太笑道:“西门元骤然倒戈而出,大出呼延楚楚的意外,自然难免手忙脚乱,狄小珊、秦黛黛两位姑娘再一推波助澜,‘双心魔宫’便告瓦解冰消,于烈火中洗涤罪恶,变作废墟,但就在呼延楚楚羽翼全失,性命危殆之际,突有隐形高手救她仓皇避劫,狼狈而逃,已由西门元加以尾跟,追下去了!” 马二凭轩眉道:“师姊,你说呼延楚楚的羽翼尽失?” 玉清师太应声道:“当然,‘双心魔宫’已化劫灰,‘双心八侍’尽成怨鬼,呼延楚楚还有什么羽翼?” 马二凭道:“师姊,你还漏了一人!” 玉清师太愕然道:“谁?” 马二凭道:“此人在功力修为方面比呼延楚楚恐怕只高不弱,他姓铁名心仁,外号则似乎是冲小弟而来,竟叫作‘孤星丑客’!”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马二凭含笑说道:“原来师弟指的是他,‘孤星丑客’之号不若其人,我说句公平话儿,他大概比马师弟长得还俊!” 马二凭不解道:“师姊,你说什么?那铁心仁身材虽颇挺拔,却嫌矮了几寸,面貌更 玉清师太不等马二凭说完,便自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我赶得凑巧,在施展‘涤尘长尾玄拂’超渡‘双心八侍’中最后一名之前,亲眼见铁心仁两度变易容貌” 这“两度变易容貌”之语,使马二凭听得眉头微蹙,仿佛有话想问! 玉清师太继续笑道:“他第一次变易容貌,是由丑变俊,俊美得能令马师弟亦为之略让一筹,相形逊色!并于易容后凝力出手,修为惊人,几乎在第一掌上便把呼延楚楚震得从轮椅上翻落!” 马二凭心中突起狐疑,失声问道:“师姊,这铁心仁会不会是” 他的话犹未了,便被萧冷月连连摇手,截断话头抢先说道:“马大哥,你先别问,这问题由我来向师姊请教” 语音顿处,娇靥微转,目注玉清师太,嫣然含笑问道:“师姊,铁心仁第一次变易形容,既是由丑变俊,则他第二次变易形容时,莫非竟是由男变女?” 玉清师太连连颔首道:“月妹冰心慧质,猜得不错,你定业已知晓铁心仁究竟是何身份!以及她为何号称‘孤星丑客’,和化名叫做‘铁心人’的谐音含意了!” 萧冷月回头向马二凭笑道:“马大哥,你如今应该知道我为何用‘蚁语传声’的功力叫你与铁心仁较技之际莫下绝情,手下要留着点了。” 马二凭颇为沮丧地摇头叹道:“可笑,可笑,可笑我跑遍天涯海角,苦苦追寻狄小珊,谁知竟已与她几度相逢,并还拆过几招,对过几掌!” 说至此处,忽又目注萧冷月道:“月妹,你既早有此疑,为何不” 萧冷月不等他往下质询,便自苦笑一声,柳眉双蹙接道:“我因有两点想不通之处,致未敢把心中所疑对马大哥说明,只要你手下略微收敛,免得万一把事弄僵,或是弄大,变成不可收拾!” 玉清师太道:“月妹有哪两点想不通的?” 萧冷月道:“第一,昔年北天山学艺之际,狄小珊姊姊的修为与我仿佛,如今却似比我高明不少?第二,她昔年不解化装之术,如今怎会突然变成了易容高手?” 马二凭长叹一声道:“月妹想不通之事,我倒想明白了” 萧冷月投过一瞥询问的眼色,马二凭感慨殊深地苦笑说道:“狄小珊人入江湖,便为了与我争气,她必然不单偷偷在武学方面痛下苦功,成就高于我和月妹,连对易容妙技也朝夕精研,只不过深藏不露而已!” 萧冷月也以马二凭之话为然,连连点头,叹了一口气道:“狄小珊姊姊真够高明,但越是如此,越证明了她对马大哥情深,萧冷月若能为力,我绝不许马大哥辜负她,换句话说‘孤星、冷月、寒霜’最好是并耀江湖,有霜无月或许可以,若是有月无霜,则此情难好,此梦难圆,当着玉清师姊我再重复一句肺腑之言,马大哥若不能寻着狄姊姊,以真诚的忏悔融化‘寒霜’,获得她的谅解,重圆啮臂旧盟,萧冷月便独返天山,永为‘冷月’,让你名副其实地成为一颗情无所托的寂寞‘孤星’!” 这番话儿说得合情合理,毫无一般女子的自私妒嫉之念,不由令玉清师太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嘉许! 马二凭苦笑道:“月妹不要这等说法,我自从知晓狄小珊为我赌气,也入江湖之后,何尝有半点辜负之念,还不是在苦苦找她,但她也不应该处处躲我,天涯海角,冥渺难寻,唉!” 萧冷月笑道:“马大哥不必叹气,我们只要行动及时,方向正确,狄小珊姊姊的踪迹,不会过于难找!” 马二凭叹道:“月妹说话虽易,但‘方向’二字,判断不易,正确更难,东海西荒,天南地北” 萧冷月摇了摇手,截断马二凭神情苦闷的沮丧话头,向玉清师太问道: “师姊,‘双心魔宫’成灰,‘双心八侍’被戮,西门元变心,呼延楚楚遇救,狄小珊姊妹和秦黛黛呢,她们是不是一同走了?” 玉清师太点头道:“不错,狄小珊与秦黛黛同行,不曾说明方向,但走得甚是匆促,狄小珊连女装都未恢复,她仍是‘孤星丑客’的那副装束!” 萧冷月嫣然一笑,玉颊微偏,目注马二凭,扬眉得意叫道:“马大哥,这下可从没有方向中有正确方向了吧,解铃既然必寻系铃之人,则功成自然也必归来时之路” 马二凭被萧冷月点透灵机,剑眉双轩,向玉清师太急急说道:“对,师姊,我们快去商山金鼎峡,狄小珊与秦黛黛既悉换心的诀窍,必去为秦盼盼设法施为!” 话犹未了,萧冷月便娇笑接道:“金鼎峡的方向虽可确定,但不必过于性急,我们要谋定而动” 马二凭看她一眼道:“月妹还要定什么谋?” 萧冷月道:“秦盼盼被变心已久,堕落殊深,要想使她完全恢复本来,定非易事,狄小珊与秦黛黛必会寻个理想的安静所在,为秦盼盼慢慢行功,马大哥是聪明人,你替她们想个最恰当的所在好么?” 马二凭听她这样说法,知晓萧冷月心目中理想的安静所在必为自己所知,遂细一寻思,瞿然说道:“月妹意中所指,是不是北天山‘大痴谷’中的‘大痴宫’么?” 萧冷月向马二凭递过一瞥嘉许的眼色,连连点头,娇笑说道:“对,秦家姊妹是‘大痴婆婆’的外甥女,大痴谷的大痴宫等于是她们的生长之地,该处除了绝无尘扰,安静异常,更容易勾起秦盼盼的儿时回忆,使秦黛黛‘反变心’的举措,事半功倍” 说至此处,语音微顿,妙目中神光一扫马二凭暨玉清师太,正色继续说道:“故而,我们赶赴金鼎峡之行出得六盘便须分路,才容易截住狄姊姊与秦家妹妹等人,否则,若一错过,便须赶回北天山,那就太费事了!” 玉清师太道:“月妹之意是我们三人分途,尽量截住由金鼎峡去往北天山的通行道路?” 萧冷月颔首道:“我们赶到商山金鼎峡时,狄姊姊等若是未走,自然最好,若与金冷月等变脸动手,更可及时相助” 马二凭道:“这也颇有可能,金冷月凶悍绝伦,绝不肯听任秦盼盼这等轻松脱身,争斗似乎难免!” 萧冷月笑道:“即令狄姊姊等本领通天,能摆脱纠缠悄然脱身,但由金鼎峡去往北天山的路径不会太多,我们三人分途,多多注意一些,岂非不至于再有什么闪失的了!” 马二凭与玉清师太均同意萧冷月之见,三人立即启程。 马二凭想起一事,边行边向萧冷月问道:“月妹不是说秦家姊妹只有盼盼、黛黛、妙妙等三人,怎么还有一个秦倩倩已被秦盼盼所杀,吃了她的心呢!” 萧冷月道:“秦盼盼、秦黛黛、秦妙妙是同胞,秦倩倩则是远房族妹,其人品行更坏,身遭惨死,也是应得报应!” 马二凭听了这种说法,方告心内恍然,明白了自己几乎喝过她一碗“人心汤”的秦倩倩的身份来历! 出得六盘山,三人立即分道。 因由商山金鼎峡欲赴新疆北天山,陕甘官道算是必经要路之一,遂由马二凭居中,不离官道,注意陕境来人暨车马等属,玉清师太与萧冷月则一左一右,相距数里,稍微辛苦一点,注意山林小径。 这种方法出于萧冷月的献计,用意原属绝佳,谁知竟获得反效果! 他们三人若未分路,半点问题皆无,这一分路之下,居然生出无数事端,几乎使“孤星、冷月、寒霜”之间波澜中又起波澜,星难见霜,霜难见月! 问题出在马二凭的中路。 时间则在已入陕境,距离商山还有百十里路之际。 因为陕甘大道业已走完,马二凭如今所走的,也是较小的山路。 当地地形奇险,两峰峭立,一径通人,是个一夫当关、万夫难越的险阻所在! 马二凭进入隘道不久,便觉得峭壁顶端似有异样的声息!他佯作不觉,蓦然猛一仰首,却瞥见峭壁顶端有窈窕倩影一闪。他如今一心一意全在寻找狄小珊身上,见有女子的身影,其快捷程度又显是武林高手,心想碰得凑巧,怕万一错过,遂不管是与不是,提气高声叫道:“壁上是不是狄小珊,愚兄马二凭在此” 他这贸然呼叫之举,却告无效,壁上毫无回声,连人影也杳不再现。 马二凭略候片刻,见无回应,遂仍旧前行。 隘道既窄,又复颇有转折,使马二凭在举步之间渐渐心生警惕! 因为他知道自己游侠江湖,镇日除暴安良,扶持正义,济救民物虽多,所结的仇家也不在少,适才曾提气通名,万一当地隐居有什么江湖强仇,利用险要的地形暗加算计,岂不难于应付? 鬼魅江湖,步步皆寓危机,寸寸皆是死域,马二凭的提防心理,不能不说是正常反应。 但话要掉过来说,他这一心生警惕,着意提防,在行动上便未免略微迟缓下来,给了对他心生恶意之徒从容布置的机会。 约走了三里左右,除了道路奇险之外,并未发生任何事故。 马二凭转过一处壁角,目光遥注,见再有三五十丈,便可走出这段奇险的隘道。 但就在他警惕之心方弛的这一刹那间,突然有女子凄厉的高呼远远传到。 江湖豪侠讲究的便是管尽人间不平事,不辞肝胆照人间! 既有女子惨呼,必遇强徒,不是逼奸,便是掠劫! 马二凭义肝侠胆,既闻此声,怎肯置之不理?何况业已听出呼声是从前路隘道口外传来,遂足下加劲,如飞赶去。 才出隘道,地势便即开阔,但那女子的呼声却未再作。 这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是适才惨呼的女子业已被杀,第二则是可能被甚恶徒击晕! 马二凭凝立隘道出口,目光四扫! 他刚一扫视,目光便被一种景物吸住,耳边便听得“吓吓”连声! 所谓景物,是左侧二十来丈的峰腰之上有座简陋的茅屋,茅屋门前倒卧一具生有瘰疠、颈项奇粗的老年白发女尸。 这女尸头颅已碎,四周血迹鲜红,显是在不久之前遭人毒手,“吓吓” 的怪声则是从茅屋之中传出。 马二凭见此惨状,不由发指,脑海中并构成一幅更下流的画面! 这画面是综合先闻的女子惨呼及适才所闻的“吓吓”之声加以构想,马二凭认为定是有甚无耻暴徒先行击毙老妇,然后在茅屋中对甚年轻妇女撕衣轻薄! 故而,他侠气一冲,剑眉双剔,向茅屋申叱道:“万恶贼子,休得伤天害理,马某要给你来个眼前报应!” 声发人腾,一纵七丈! 半空中屈腰伸腿,改用“神龙渡海”的身法,不过两个起落,便到了茅屋门外。 这时,茅屋之中已起了“——”穿衣的凌乱仓促的声息! 马二凭闪进茅屋,立扑里间。 他脑海中所构想的画面果然实现,里面竹榻之上半躺着一个全身上下已无寸缕、身上还有不少血痕的年轻妇人,一动不动,似已晕绝,身边还堆了一些被撕烂的中小衣等。 一个衣裳不整的壮汉正击碎后窗,飞纵而遁。 马二凭人刚抢进里间,那壮汉边自逃遁,边自扬手掷来三点粉红色的星光! 马二凭何等江湖经验,一看星光色泽,便知是下三滥绿林人物才用、最遭正派侠士之忌的迷香暗器! 于是,他先摒呼吸,再挥大袖! 在内家罡气的狙击之下,“波、波、波”三声轻爆,使这茅屋里间幂布了一片粉红色的烟光! 马二凭儒衫大袖接连几挥,排散驱去了漫空粉红色的烟光,但那壮汉却已逃之夭夭,失去踪迹。 凭马二凭的绝世脚程,自然不难追到他,但在这种情况下,追人似乎不如救人要紧。 因为屋外老妇显然已死,榻上年轻妇人却不是晕厥,便是被那下流贼子点了穴道。 马二凭只消救醒少妇,问出那下流恶贼的大概来历,何愁不能加以追寻,给他个应得报应! 但马二凭欲待下手解救,又觉有点为难。 因为那年轻的少妇是仰面躺在榻上,全身赤裸,委实不太雅观! 马二凭无可奈何,只得先取过榻上业已撕成碎片的中小衣,胡乱遮盖了少妇的私处,然后再仔细端详她究竟是惊吓晕厥?还是被人点了穴道? 谁知就在马二凭低头向这赤裸少妇仔细端详,并伸手到她双峰之间试探气息之际,茅屋窗外却射进了两道冷峻的目光! 这两道目光是来自一个绝美的白衣少女! 也许是白衣少女的轻功太高,也许是马二凭专心救人,竟未发现窗外忽有人来,而来人又正是他苦苦追寻的“寒霜公主”狄小珊! 狄小珊人在窗外,看不见马二凭试探气息的动作,只看见马二凭是把手儿伸向一个赤裸少妇高耸的双峰! 于是,她脸上现出了鄙薄之容,但未发出什么冷哼,只是嘴角一披,悄然而退。 她来既无声,去亦无迹,马二凭哪里知道竟又背了一个莫大的黑锅,他已认定榻上少妇只是受惊晕厥,遂轻轻一掌,向她当胸拍下! 谁知一掌才落,少妇口中“嘤咛”一声,竟应掌喷出了大片血光! 马二凭心想,这少妇倘系晕厥,一掌应可震醒,然后,再替她诊察脉象,看是被点了什么穴道! 总而言之,马二凭不知已背了莫大的黑锅,他想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对榻上赤裸少妇尽量作肌肤上最少的接触! “晕厥”的情况在他意料之中,被“点穴”的情况,也是加以假设,但一掌才落,竟会将赤裸少妇震得从口中喷出大片血光的特别情况,却完全出于这位“孤星俊客”的意料之外! 这情况倒有点像是赤课的少妇被人点了“五阴绝脉”的模样。 赤裸少妇也必至玉殒香消,毫无挽救的余地。 因凡被点了“五阴绝脉”之人,纵受片羽之加,疼痛也如刀磔,则自己适才当胸的一掌,岂不把这赤裸少妇的肝肠脏腑震得寸寸碎裂! 但那万恶贼子既将这少妇褪去内外衣裳,分明意在淫辱,又怎会用内家极高手法点了她这不能再经任何触碰的“五阴绝脉”? 故而,手掌才落,血光一喷,马二凭心中便布满极复杂的情绪! 他心中有惊,有疑,有想不通,更有对这赤裸少妇的一百万分怜悯和一百万分抱歉!心中情绪如此复杂,使动作上和反应的敏锐程度上难免略受影响! 何况,他与那赤裸少妇几乎是一躺榻上,一站榻前,面面相对,距离太近! 更何况那片血光喷得太以出人意料,又四飞如雨,面积极广! 这么多的因素加在一起,马二凭躲不开了,他被那片血光喷了个一身一脸! 马二凭被惊、疑、怜悯、抱歉等情绪,暂时蒙蔽的灵智,在一被血光喷中之时,便立告完全恢复! 因为这片血光不应是脏腑尽碎之人绝命前所喷,其中竟蕴有“洒雨飞星” 的高明内家真力! 马二凭怒哼一声,身形电闪,退出里间,到了堂屋之内。 这举措有点反常,他既灵智恢复,明白了这是假采花的下流伎俩,应该把那居心恶毒的赤裸少妇立毙掌下才对,为何反而好似心生怯意地向后倒纵而出? 其实,马二凭不是反常,是衡量轻重,觉得在杀人和防身之间应有所选择。 他在血光才一上脸之际便嗅得奇腥,心知必蕴剧毒,双目之中并有一种极不舒服的刺辣的感觉! 故而,他顾不得下手诛敌,赶紧先退到堂屋之中,以最快的速度举袖拭目! “格格格格格格” 这是一阵极娇、极脆、极淫、极荡、极具销魂蚀骨魅力的女子媚笑! 马二凭听得笑声,悚然失声,向里间诧然问道:“咦,是谁?你你是玉娘子么?” 又是一阵“格格”的笑声,那少妇体无寸缕地翻身下榻,得意扬眉说道: “不错,是我,马大侠,你中的是用金线虾蟆、红脚蜈蚣、白壁虎、蓝蝮蛇、双尾黑蝎综合熬炼的特殊的‘五毒血浆’,如今大概已双目中起了一片白翳,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吧?” 马二凭双目之中确实已模糊一片,逐渐失明,皱眉讶声叹道:“玉娘子,我们曾是朋友,你为何竟对我施展这种手段?” 玉娘子面容一板,冷冷答道:“朋友?我就是为了这两个字儿伤透了心! 不错,我们昔日确曾做过朋友,但我玉娘子衷心倾慕,最少有七次以上在你面前解带宽衣,裸裎自献,你马大侠却搂都不肯搂我一搂,抱都不肯抱我一抱,可知道这种过份高傲的举措,多么伤了女孩子的自尊心么?” 话方至此,马二凭双眉剔处,一掌前劈,身形则向茅屋门外倒纵而出! 发难倒是蛮快,却可惜全在那位玉娘子的预料之中! 马二凭掌儿才扬,她已不肯硬碰地向左侧方闪开数尺。 故而,强劲掌风过处,只把茅屋旧颓的墙壁震塌不少! 玉娘子只避不追,听任马二凭纵退的原因,是因为茅屋门外正悄悄然垂落了一面丝网。 马二凭掌往前击,人向后退,恰好撞进了那面银光闪闪、看去相当不俗的丝网之内! 丝网一松,把马二凭整个网住,玉娘子双眉扬处,娇笑说道:“马大侠,不要动了,这是我的‘天丝障’,绝非人力暨刀剑等物能毁,何况网外还有几名原先就静静躺在屋上、用龟息法潜伏的要好姊妹,分立四面,将你监视,她们手中的‘罗汉落魂砂’、‘紫光死雷’和‘天癸化血雨’,你这血肉之躯能吃得消么?” 马二凭因一来自己中了那特殊的“五毒血浆”后,居然双目已盲,二来又身落玉娘子用天蚕丝、金猱发、风磨铜合制的“天丝障”内,知道情势太以险恶,必须镇定应付,妥谋对策,不能躁急乱动,以免死在这荡妇淫娃手下,侠名扫地,遗恨终身!对于“天丝障”他倒不怕,因身有峨嵋仙物“紫星剑”,足可破网而出,最大的问题是双目白茫茫一片,无法见物,不知是暂时失明?抑或永久盲去?一定要设法从玉娘子口中套问端倪,筹谋自救之策! 利害一明,主意一定,马二凭立时放松一切紧张愁急,定下心来,在玉娘子话完之后,哦了一声,轩眉说道:“‘罗汉落魂砂’、‘紫光死雷’和‘天癸化血雨’全是当世武林知名的煞物,莫非马某昔日几位红粉旧交,‘摩伽仙子’等,都到了么?” 在他西面的七八丈外起了阵比玉娘子更甜更嗲的“格格”娇笑,应声答道:“摩伽与‘辣手双花’焦氏姊妹问候马大侠安好!” 马二凭一时无计,必须设法拖延时间,遂佯作愤怒,双眉一挑,恨声说道:“柳摩伽,你这‘安好’二字,用得不妥当吧,马二凭如今双目已盲” 话方至此,站在他西面,一身红衣、娇媚绝世的“摩伽魔女”柳摩伽便接口笑道:“马兄,不要担心,你如今双目虽盲,但只要和我们把交情更进一步,便仍有重见天日之望!”马二凭听柳摩伽已改口称自己“马兄”,又有“重见天日”之语,已知事未绝望,遂装痴作呆地发话问道:“什么叫‘把交情更进一步’?” 柳摩伽笑道:“你方才不是承认我们都是你的红粉旧交么?更进一步之意就是把冷的交情变成热的交情,把干的交情变成湿的交情,你在衣香鬓影里到处留情,不至于听不懂,一定要我画人儿画出肚肠来么!” 马二凭早知必有一番风流罪过要受,双眉一蹙,摇头说道:“这种事要动之以情,不能强之以威,你们认为我马二凭是贪生怕死、甘于屈膝之人?” 玉娘子笑道:“我懂,但我们必须先把你弄到手中,再复以柔情软磨,否则,我们姊妹四人姿色虽然自信不差,江湖名声却不甚好,恐怕斗不过那人又美、名又正的‘冷月仙娃’和‘寒霜公主’呢”马二凭一惊道:“你们对于我的情况竟弄得这般清楚?”玉娘子笑道:“我姊妹慕君久矣,处心积虑,步步暗中追随,自然知道你的风流行动,以及一颗心儿究竟在甚女孩子的身上!”马二凭知晓对方都是一流好手,自己在双目无法见物的情况之下,独力绝难脱身,必须依靠外援!他所期的外援,是“冷月仙娃”萧冷月和师姊玉清师太。因她们一左一右,距离自己不远,若能尽量拖延时间,或许有人赶来,便有望改变局面!期望一起,便故意找话,长叹一声,向玉娘子叫道: “玉娘子,你这次计划虽是周密,但仍然留有破绽,可惜我已然起疑,却因自信太强,不曾十分在意,才”玉娘子不等马二凭话完,便自有点不服地接口问道:“我的破绽何在?”马二凭道:“你面目虽早经高明易容,又不开口,形声均无可辨,但那样一身细皮白肉,像不像个山居农妇?” 玉娘子失笑道:“不错,这是一点破绽,但我们唯恐败露形迹,一直对你遥缀,等待机会,并未过份接近,想不到竟在前途山径狭路相逢,时机太以匆促,才杀了一名老妇,布置这临时陷阱,哪里还有时间把一身肤色再作改变?” 柳摩伽吃吃笑道:“玉姊,这也怪马兄过份以柳下惠、鲁男子自居,昔日曾和你保持距离,不太亲密,否则,你那雪梨一般、特坚特挺的岭上双梅,岂不就是到眼便可辨认身份的最好标志?” 话方至此,左侧方突有步履声息传来。 马二凭心中一喜,因起程之时,萧冷月在他右边,玉清师太在他左边,如今左方既有人来,莫非一支“涤尘玄拂”颇具神妙、江湖阅历也丰的玉清师姊,听得这边有甚动静,及时赶来接应? 虽然,玉娘子、柳摩伽暨“辣手双花”焦氏姊妹全是一流好手,玉清师太一人赶来,不单必然占不了便宜,还会落入险境,但只要争斗一起,声息传出,萧冷月定也寻到,那时,自己定有机会暗拔“紫星神剑”,割破“天丝障”,便可控制局面! 他动念之间,眉间不过微展,并未现甚喜色,却已被极懂得男人心理、眼光犀利的玉娘子看破,向马二凭嫣然笑道:“马兄别动糊涂心思了,你如今业已势穷力蹙,身落人手,应该识点时务!左方来人不是你新交女友萧冷月姑娘或‘烟雨庵主’玉清师太,她们两位因所行位置较高,望见金鼎峡中烽火,以为争斗方殷,双双足下加劲,赶去接应,无法及时来援助你这条釜底之鱼,碗中之肉了!” 马二凭听得方自心中一冷,玉娘子又自“格格”娇笑,得意说道:“来人是我们姊妹派出去探听情况的密使,为了使马兄对你那位红妆密友完全死心,我不妨再告知一桩秘密,这桩秘密大概最使你入耳惊心,也会使你恨我入骨!” 马二凭虽然猜不到自己又在“寒霜公主”狄小珊的眼中背了个大黑锅,但也知晓绝对不是好事,遂钢牙一挫,尽量以平静的心情聆听究竟! 玉娘子披了一件外衣,向由左面高峰驰落的一个灰衣壮健汉子,扬眉问道:“魏老四,狄小珊的情况如何?” “狄小珊”三字入耳,马二凭便不由自主地心底悚然,打了一个寒颤! 那名叫魏老四的灰衣壮健汉子向玉娘子抱拳躬身,陪笑说道:“启禀总当家的,狄小珊是一声不发,转身离开茅屋,但边行边自不住落泪,到了峰后与秦黛黛会合,抱起另外一名女子,飞速驰向西北。” 马二凭惊怒道:“玉娘子,你又对狄小珊用了甚鬼蜮伎俩?” 玉娘子笑道:“没有,没有,我对她一点都没有冒犯,因为我的江湖情报十分正确,知道那位‘寒霜公主’几乎功力通神,比你这‘孤星俊客’或‘冷月仙娃’更是难缠,只是设法把她诱来,让她在茅屋窗外,看看你对一赤裸少妇的胸前双峰之间动手动脚、风流不羁的举措!” 马二凭知道这一来何异于火上添油,更添了一层难以解释的误会,使自己与狄小珊重续前缘之事几乎宛如梦想,绝难实现! 越想越气,在网中连连顿足! 玉娘子向魏老四挥手道:“魏老四,你去布置一下,我们姊妹今夜要宿于‘秦中别馆’,把那间最宽大的‘逍遥暖室’打扫得特别干净一些!并在别馆之外加派双重岗卡,绝不许任何人接近惊扰!” 魏老四躬身领命,匆匆退去,玉娘子又语音尽量放得妖媚柔软,向马二凭笑道:“马兄,你不要生气,不要跳脚,‘寒霜公主’与‘冷月仙娃’虽然完蛋,但玉娘子、‘摩伽仙子’和‘辣手双花’愿意自动补位抵偿,两个换四个,你等于赚了一倍,彩头不算小呢!” 马二凭嘴角方披,一丝哂笑犹未挂唇,玉娘子又已笑道:“马兄,不要披嘴,我们除了名声没她们正大之外,无论身材相貌,绝不逊色分毫!尤其你应该知道,邪派女子要比那种冷冰冰、死板板的正派女子风情好得多呢!” 马二凭闻言之下,觉得自己如今必须要以最大决心作个了断!因为目前形势,自己双目暂盲,身在网中,外援又绝,这场风流劫数,却是如何逃得过?为全侠誉,是否干脆认输,来个嚼舌而死?刹那间,决断便得!马二凭目难见物,身难自由,但功力仍在,他要嚼舌自绝,委实太以容易!但他不肯他不是怕死,是不甘心认输,也不相信自己生平行事上顺天心,下匡国法,中合人情,极度扶持正义,竟会落得如此下场,被四位荡妇妖姬逼迫而死? 他既要奋斗,从最恶劣的环境中谋求自救翻身之道,则暂时便需忍辱! 但忍辱必须有个限度,马二凭认为吃苦不妨,忍受各种侮辱罪罚也都可以,却绝对不能污及清白,自己必须对狄小珊、萧冷月两位红妆知己有个清清白白的交待,否则,便埋恨九幽也在所不惜! 主意方定,柳摩伽已在一旁媚眼如丝地娇笑说道:“马兄,你听见玉姊姊业已命人收拾她‘秦中别馆’的‘逍遥暖室’了么?我们走吧,彼此相违甚久,应该好好聚上一聚了呢!” 马二凭如今虽然看不见柳摩伽的满脸媚笑,却从她的语音之内,听得出得意的神情,遂苦笑答道:“你们这叫‘霸王请客’,我不去也不可能,且命人放松这‘天丝障’吧!” 玉娘子对马二凭委实钟情已久,一听他已肯就范,高兴得扬眉叫道:“备轿,起障” 一语方出,“辣手双花”焦氏姊妹中的大姐焦月英便摇手叫道:“玉姊姊,备轿可以,松障则暂时不可!” 玉娘子一怔,目注焦月英道:“焦大妹,你有什么顾虑?马兄双目业已暂时失明,在我们四姊妹的重围之中,还怕他能跑得掉么?” 焦月英笑道:“玉姊姊,常言道:‘虎死威风在。’何况马二凭兄只是双目暂盲,松开‘天丝障’后,他这‘孤星俊客’若是突然暴怒,发起威风,来上一招威震八荒四海的‘孤星不孤’,我们姊妹四人中恐怕任凭是谁,也未必接得住吧!” 玉娘子略一沉吟道:“未必,他施展‘孤星不孤’的绝学,最多能伤我们一或二人,但自己却立将无可逃生,必然死在其余两三人所发的‘罗汉落魂砂’、‘紫光死雷’和‘天癸化血雨’之下!” “辣手双花”中二妹焦月蛾笑道:“玉姊姊说得虽是不错,但马二凭兄既已鸟落罗内,鱼游釜中,我们何必还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玉娘子向“辣手双花”焦氏姊妹看了一眼,扬眉问道:“依焦大妹和焦二妹的看法,应该把马二凭兄怎么办呢?” 焦月英道:“在松开‘天丝障’之前,似乎应该先制住马二凭兄的穴道,使他无法提聚内力,发不得威,便只好死心塌地和我们四姊妹把干交情变成湿交情,结一场销魂蚀骨、春色无边的欢喜缘了!” 马二凭听得不禁暗咬钢牙,对这焦月英简直有点恨入骨髓! 玉娘子闻言还在沉吟,柳摩伽已在一旁含笑说道:“玉大姊,别犹疑了,焦大妹的话儿说得极有道理。” 四人中已有三人同意如此作法,玉娘子也不便独排众议,只好苦笑道: “马二凭是只可情动、不可威屈之人,但三位妹子既已同意,我也不便独自反对,你们谁来动手?” 柳摩伽自然知晓谁若动手,马二凭便会恨谁,遂目注焦月英笑道:“欲论辣手,自让双花,何况我和马二凭兄总还有点似真似假的昔日旧交,不好意思对他太不客气!” 焦月英既是提出这项意见之人,又被“摩伽魔女”柳摩伽拿话拘住,只得点头笑道:“好,我来动手,马兄不要生气,焦月英要请你尝尝我在当代武林中也还小有盛名的‘辣手兰花指’了!” 说完,走到“天丝障”边,伸指向马二凭身上轻轻拂了两拂! 马二凭身上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默然垂头,神情立刻委顿不少! 这时,暖轿已备,玉娘子便吩咐把马二凭身外的“天丝宝障”撤去。 马二凭果然极识时势,不等四女劝驾,便听风辨位,纵身坐进暖轿。 玉娘子等相顾一笑,纷纷在轿外簇拥相护,一同前往“秦中别馆”。 “孤星俊客”身落脂粉罗网,双目暂盲,又中了“辣手兰花指”,穴道被制,委实灾情惨重,境遇堪虞,那“冷月仙娃”和“寒霜公主”的情况又复怎样? 关于“寒霜公主”狄小珊方面,前文曾经略提她是误中诡计,目睹马二凭对裸女大探禄山之爪的轻狂丑态,气得伤心而去,并发出“从今永远不再见马二凭”之誓言! “孤星俊客”为情魔所困,“寒霜公主”为情绪所伤,“冷月仙娃”却为情势所激! 萧冷月、玉清师太和马二凭是同时出发,但在速度上说,却是萧冷月和玉清师太比马二凭走得略快一些。 因为她们走的是小路,马二凭走的是大路,小路无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风驰,大路不断有行旅经过,马二凭须一一加以察看,自然便比较慢点! 到了马二凭出岔之处,萧冷月与玉清师太均比他约莫超前了十五六里。 该处已离金鼎峡并不太远,萧冷月在翻过一座峰头之际,目光遥注,便发现金鼎峡方面似乎烽火冲天! 她有此发现,立刻略微止步,发出了连络信号。 马二凭一来遭遇困难,二来又落后了十来里,故而接获信号赶来与萧冷月相会之人只有玉清师太。 玉清师太一到,便急急问道:“月妹发现了什么情况?莫非你已获得了狄小珊的踪迹?” 萧冷月伸手指着前面烽烟大起之处,向玉清师太说道:“师姊请看前路,烽烟大起,那方向好像便是金鼎峡呢?” 玉清师太对于中原地势自比萧冷月稍熟,略一打量,点头说道:“大概不会有错!” 萧冷月道:“那金鼎峡内既起烽烟,莫非狄小珊姊姊援救秦盼盼之事有了波折,正与金冷月等恶斗方殷?” 玉清师太道:“这是应该可以想像得出的当然结果,金冷月觊觎秦盼盼辛辛苦苦经营的金鼎峡基业,在已与各派武林雄豪订约争名之际,怎肯听任这极强的帮手秦盼盼脱身事外,双方一言不合,定起争端,甚至形成窝里反,大打出手,也极为可能” 萧冷月听至此处,双眉一皱,神情焦急地接口说道:“师姊既也如此看法,我们便应立即前往金鼎峡,免得狄小珊姊姊过份势孤,但要不要分人通知马大哥一声?” 玉清师太略一沉吟道:“我看不必,狄小珊人在金鼎峡中,马师弟于路上必无所遇,定会赶去,我们还是把握时间,赶紧赴援,免得群魔肆虐,倚众逞凶,使狄小珊等有所伤损!” 计议一定,两人立即往烽烟起处飞驰,哪里想得到功力绝世的马二凭竟会中途遇伏,双目已盲,身陷极端困窘的风流魔障,而狄小珊更已中了诡计,痛恨马二凭太不上进,含恨绝情而去。 虽然望见烽火,但距离金鼎峡仍有三十来里的崎岖山路。 又赶了十来里,距离渐近,看出烽烟冲天,峡中火势极大,玉清师太遂咦了一声,止步诧然说道:“月妹,事情有点不对,照这火势看来,已成一片野火,金鼎峡中恐怕全变了焦土,不能再期望作甚关中霸业之地了!” 一语方毕,萧冷月挑眉说道:“师姊小心,你背后那片崖壁后好像藏得有人?” 几声厉叱随同响起,果然从一片排云峭壁之后转出几个人来! 来人共是六个,四名是侍婢模样,另二人却是金冷月和一位身段婀娜的红衣女子。 萧冷月想不到金冷月竟会在此出现,心中不禁微觉诧异,加上又不认识那位神情冷傲的红衣女子,遂扬眉问道:“尊驾是谁?” 那红衣女子双眉微微一轩,口中吟道:“血印三煞,我得人和,在地有网,在天有罗,与我为友,酒食丝罗,与我为敌,万劫不复” 萧冷月嘴角略微一披,哦了一声,冷冷说道:“直说你是‘血印三煞’之中的‘修罗夫人’郝柔心便了,何必这许多张致?” 她是觉得彼此今日必然大动干戈,言语中遂毫不客气。郝柔心倒并不动怒,只向萧冷月上下略一打量,傻傻地问道:“郝柔心武林末学,原本不值一提,但姑娘环姿玉质,必然是天上神仙,却恕我眼拙,是哪一位呢?”萧冷月还未答话,玉清师太已在一旁念了声佛号说道:“郝施主猜得不错,贫尼这位师妹正是广寒宫阙的天上神仙!”双方都是当世武林中的绝顶人物,自然一点就透,金冷月微吃一惊,目注萧冷月道:“广寒宫阙,天上神仙? 难道姑娘便是‘孤星、冷月、寒霜’中的‘冷月仙娃’?”仍是玉清师太合掌一宣佛号,点了点头,代为答道:“不错,贫尼这位萧师妹不单正是‘冷月仙娃’,并与金姑娘有巧合同名之雅。” 金冷月冷笑道:“久仰芳名,今日幸会,我金鼎峡那点基业被无名劫火付之一炬,定是萧姑娘和玉清庵主的杰作了?” 玉清师太一怔道:“金姑娘何出此言?我们虽欲前往金鼎峡,但尚未到达,便见火光烛天,怎会” 话犹未了,那位“修罗夫人”郝柔心便向金冷月含笑说道:“金二妹,火焚金鼎峡之举,看来似非萧姑娘与这位玉清庵主所为,则彼此今日是否不必结甚过节?” 金冷月道:“随便她们,我虽不一定想多事,但也绝不怕事!” 郝柔心闻言,目注玉清师太道:“庵主,金鼎峡不知被谁纵火所毁,已成一片劫火,元宵之约只得取消,郝柔心陪我金二妹前往西昆仑星宿海” 金冷月接口道:“你们是去投靠冉东明的‘万妙魔宫’?” 郝柔心笑道:“我金二妹与‘万妙魔君’冉东明有特别交情,谈不上‘投靠’二字,倒是有意参与元宵大会的海宇群雄,倘若不怕西昆仑路远,无妨在五五端阳驾临‘万妙魔宫’,举行一场规模更大更热闹的武林胜会!” 玉清师太道:“好,五五端阳,西昆仑见,两位施主请吧!” 玉清师太又道:“郝施主与金施主是否已传告群豪?” 郝柔心道:“我们已尽量派人传讯,但仓促之间,或有不遇,有烦庵主向友好代为致意!” 玉清师太点头道:“可以。” 郝柔心与金冷月方待转身,萧冷月突然想起一事,高声叫道:“且慢!” 郝柔心与金冷月一齐讶然目注萧冷月,由郝柔心发话问道:“萧姑娘有何指教?” 萧冷月道:“武林盛会虽然改于五五端阳在西昆仑星宿海举行,但我如今却想向金姑娘乞讨一件东西” 金冷月略一侧身,指着金鼎峡中的冲天火光,苦笑答道:“金鼎峡已化劫灰,多年心血毁于一旦,金冷月如今两手空空,身无长物,恐怕将使萧姑娘失望了!” 萧冷月摇头道:“不求身外物,但惜广寒名,我想向金姑娘要的只是‘冷月’二字!” 金冷月哦了一声,目内碧色精芒略闪,扬眉说道:“原来萧姑娘是嫌我‘冷月’二字冲犯了你的名号” 话方至此,萧冷月便摇手接道:“‘冲犯’二字不敢当,广寒素影,朗照大千,只要是正人君子、清白娇娃,纵有‘千冷月’、‘万冷月’,又复何害?” 这话儿说得并不十分含蓄,几乎直指金冷月不是清白娇娃,是个淫邪妖女! 但她词色虽已不逊,金冷月却仍不以为意,点了点头,娇笑说道:“这问题不新鲜了,上次‘瘦马书生’马二凭大侠光降金鼎峡时,已对我提过” 萧冷月接口道:“金姑娘肯不肯呢?” 金冷月笑道:“我要求以名易名。” 萧冷月不知当日之事,听得方自一怔,金冷月又加以解释说道:“我要求马大侠替我改个名字,但在‘金’字之上必须冠以‘马’姓!” 萧冷月嘴角微披道:“原来金姑娘是想献身下嫁,向马大侠弹了一曲‘凤求凰’,以你这等绝代姿容,马大侠定是无所推托,好事必成的了!” 金冷月听出对方说的反话,暗含讥讽之意,仍不理会,摇头笑道:“马二凭又穷又臭又硬,他竟摆起一副架子,不识抬举!” 萧冷月看着金冷月道:“上次马大侠既未与金姑娘谈拢,萧冷月今日只好再提旧事,我们均是女儿身,你不会再要我‘以名易名’了吧?” 金冷月道:“改一个字,以艺易名” 萧冷月妙目之中神光电闪,盯在金冷月脸上,轩眉问道:“金姑娘,你这‘以艺易名’之意,是不是要与我见见真章?” 金冷月笑道:“当然,世间万事,不服强权,便服真理,但‘真理’二字太以抽象虚渺,往往需各以言词反复辩论,还不如崇拜强权,大家动动巴掌来得干脆!” 萧冷月道:“好,我们就以艺争名,败的一方不许再用‘冷月’二字!” 金冷月点头道:“我和郝姊姊尚须长途跋涉,去往西昆仑星宿海,向冉东明报告端阳订约之事,请他筹备一场集四海八荒绝顶高手的旷世武林盛会,故而时间不多,我们就暂斗一百招吧,倘若胜负不分,便等端阳大会之后,再” 话犹未了,便被玉清师太以一声清宏佛号打断,她看着萧冷月,含笑问道:“月妹,用得着一百招么?” 萧冷月断然答道:“何必百招,十招不胜,萧冷月江湖除名!” 话儿斩钉截铁,毫无回环余地,而“江湖除名”的份量,又不知比“改名”的份量重了几千百倍! 金冷月有点冒火,怫然说道:“萧姑娘,你未免太狂!” 萧冷月接道:“一点不狂,十招之数,已把你金姑娘目为一流高手,倘若寻常俗流,大概连我的第一招都接不住!” 金冷月肝火上腾,脸色如霜,向郝柔心抱拳说道:“郝姊姊,我们且耽误片刻行程,我要领教萧姑娘十招绝学!” 郝柔心笑道:“金二妹不要冲动,武家过手,最忌气机不纯,‘冷月仙娃’誉满八表,威名绝非虚致” 萧冷月点头道:“郝夫人说得对,但萧冷月绝不乘隙出手,占人便宜,你先调匀气机” 金冷月怒犹未平,悻悻说道:“不必,接你十招之数,我根本就用不着调甚气机” 萧冷月笑道:“好,我要出手了,但保证给你充分准备的机会语音才了,腿未弯、肩未动、腰未拧,人已像长箭穿云般向空中拔起五丈! 就凭这一手轻功,便看得玉清师太点头赞好,郝柔心脸上失色! 金冷月更是知遇罕世劲敌,赶紧收摄心神,静看对方怎样攻来,不敢再令灵明为怒火所蔽! 萧冷月去势将尽,再用“海鹤钻云”,又称“梯云纵”的极上乘轻功,双脚互踹膝盖,继续上升! 一直到了七丈三四高空,才出声清啸,掉头下扑! 人在七丈以上,一扑便到当头,根本看不见她怎样发招,金冷月前后左右数丈方圆,却又布满了如幻如真、绝似中天月照、波心光映的百变掌影! 金冷月茫然了,她不知应向何方闪避? 但她仍属一流高手,闪不开,却认得准,能从千百幻影中认出萧冷月向她当头拍落的一只真正玉掌! 挥掌凝劲,准备硬拼一记! 但分明是真,却告成幻,就在金冷月翻掌上迎的刹那之间,萧冷月迎头飞拍的一只玉手突然消失! 金冷月脸上一热,心头一惊,知道大事不妙,自己变式护身业已不及,恐怕要把一条性命交代在此! 但萧冷月未为已甚,身形落处,只在金冷月背后轻轻按了一掌,含笑说道:“金姑娘,承让,承让,西昆仑星宿海再会之时,请你易换新名,归还我‘冷月’二字!” 第七章 冷月不冷 金冷月觉得背后有点凉,郝柔心却看得清楚,金冷月背后致命的“脊心穴”上,衣服由外至内,一齐毁损,但皮肉却丝毫未伤,现出了一个宛如巧匠雕镌的纤美掌印! 事既如此,还有何言?金冷月只有心中恨煞,脸上羞煞,与郝柔心等疾遁而去。 玉清师太合掌低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向萧冷月笑道:“月妹,你掌招之精,使我敬佩万分,叹为观止!” 萧冷月笑道:“师姊,我有点取巧,虽说十招,其实在第一招上便出了全力!” 玉清师太恍然道:“月妹方才那招精绝掌法,莫非便是威震乾坤的‘冷月不冷’?” 萧冷月点头道:“不错,我故意以十招之数卖狂,但却在第一招上便施展出生平最得意的杀手绝学!金冷月大出意外,狼狈而遁,其实,她若能接得下这招‘冷月不冷’,其他九招小妹也不必发了。” 玉清师太笑道:“依我看来,月妹纵令完全明言,金冷月也未必接得住你这招绝学的沉雄劲力和精微变化。” 萧冷月道:“金冷月不是弱者,我不敢对她过份轻视,尤其事关争名,或成或败的份量太重,小妹遂只得也和对方斗斗心思,但这种小乘神通,自然难人师姊的上乘法眼 玉清师太笑道:“月妹不要这等讲法,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和这般穷凶极恶的魑魅魍魉用点心机,不单未可厚非,并还颇有趣味呢!” 萧冷月苦笑道:“趣味?趣味不太好了,金鼎峡已化劫灰,狄小珊姊姊定然已返回北天山,不知怎的,途中竟未和我们相遇玉清师太咦了一声道: “马师弟呢?照这情形看来,他绝未走在前面,但落后也不应太远,为什么还不到呢?” 萧冷月被玉清师太一言提醒,也颇觉诧异,皱眉说道:“奇怪,马大哥绝对不应迟来,会不会他在途中已与狄小珊姊姊相遇?” 玉清师太道:“他们途中相遇当然极有可能,但马师弟为何不给我们一个讯号?” 萧冷月忧形于色,秀眉深蹙道;“这种情况反常,会会不会是马大哥遭逢险厄,出出了什么问题?” 玉清师太失笑道:“月妹怎么突然胡思乱想起来?马师弟那高功力,人又精明,当世中有几个邪魔妖魅能在他手下占得便宜,何况即令有甚情况发生,我们一左一右,相距不远,总该听得一些争斗声息!” 萧冷月关怀个郎,虽听玉清师太如此宽解,仍把两道眉头蹙得紧紧的,回望来路说道:“师姊,金冷月等逃去西昆仑,金鼎峡化作劫灰,已失价值,根本不必再去,我们且走回头路,顺着当中那条路线迎上马大哥,看看他是因何事延误好么?” 玉清师太知晓萧冷月与马二凭两情新炽,关怀自深,遂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但月妹双眉无须愁结,马师弟若有差池,你唯我是问!” 经玉清师太这样一说,萧冷月愁眉虽解,但却不知怎的,心中仍有些怔忡不安 她们循着当中那条山路,慢慢走回 走到距离马二凭中计出事之处约莫里许远近,突然听得路旁一株参天古木的近顶端处有人发话说道:“下面山道上的两位若是当世武林中威名正隆的‘冷月仙娃’和‘烟雨庵主’,便请略微留步!” 萧冷月与玉清师太因注意力全在马二凭的身上,遂均未发现路旁树顶有人。闻言之下,抬头望去,只见近树顶的枝叶丛中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短衣的瘦削老者。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当胸,向树上说道:“贫尼玉清,正是来自嘉兴烟雨庵,这一位也正是我‘冷月仙娃’萧师妹,树上是哪位施主?” 黑衣老者闻言,一跃而落。 他这纵法有点特别,毫未摆甚姿势,只是直挺挺地、活似一段木桩从空中落了下来。但到地之时,毫无声息,并直挺挺的连腿儿都未弯上一弯,身儿都未晃上一晃! 好家伙!这是轻功绝技“木坠九天”,看去虽毫不花哨,事实上却比萧冷月的奇妙身法不遑多让! 玉清师太江湖见闻极广,一见来人竟具如此身法,貌相又极瘦小枯干,遂猝然想起一人,目注那黑衣老者问道:“湖南岳阳有位江湖大侠,人称‘三手孟尝’” 黑衣老者失笑接道:“庵主太客气了,田不文虽有‘三手孟尝’之号,却只是一名未入流的老偷儿而已,哪里敢当庵主江湖大侠的称呼?” 玉清师太道:“田施主精箧妙技,专偷无义之财,散诸贫苦百姓,积有功德是真,比一般沽名钩誉的所谓侠士,强得多了!” 田不文突然向玉清师太暨萧冷月略一抱拳,正色说道:“田某斗胆拦住庵主及萧姑娘侠驾之故,是要报告一桩噩耗!” “噩耗”二字,使玉清师太与萧冷月听得相顾一惊,玉清师太并向这位三湘间的著名侠盗皱眉问道:“什么噩耗?是有关个人?还是有关卫道降魔的武林大局?” 田不文道:“虽是个人噩耗,却与武林大局相关,因为我要报告之事,是被当代侠义道尊为泰山北斗的‘孤星俊客’马大侠的不幸讯息!” 萧冷月全身一颤,手足冰冷,花容失色,一把拉住田不文的衣袖,急急问道:“田田田老人家快说,我马马大哥怎么样了?他 他如今是伤?是死?” 田不文见萧冷月有点似着急得要晕厥的模样,赶紧加以安慰道:“萧姑娘不必过份着急,马大侠暂时还没有性命之虑,只是身落魔掌,双目暂盲” 萧冷月听到此处,已觉目前金花乱转,双足发软,身躯一摇,似乎即将晕倒! 玉清师太向萧冷月背后,“啪”的击了一掌,微运佛家“狮子吼”神功叫道:“月妹不要激动,常言道:‘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马师弟只要未死,不管身落任何恶魔手中,我们也能设法把他救出,还他绝世风采!” 萧冷月被玉清师太这样一叫,虽未晕厥,但双目中的两行清泪,却仍忍不住,宛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落! 玉清师太低念一声佛号,目注田不文,双眉深蹙问道:“田施主,你这噩耗可确实么?我马师弟一身功力得儒释道三家真传,当世中罕有甚敌,他怎会身落魔手,盲去双目?” 田不文叹道:“这就叫‘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马大侠心地太仁慈了,才在猝不及防之下上人恶当!这件事儿在开始时田不文虽未亲见,但后半段却完全目睹,是完全真实的呢!” 萧冷月毕竟是旷代侠女,不是寻常弱质红妆,此时已能控制情绪,举袖拭去满面泪渍,向田不文说道:“田老人家,请你把所见情况详详细细地说来听听,我们才好谋求怎样援救马大哥脱离险境。” 田不文道:“我经行此处,偶见一名下五门的恶寇魏老四,行动相当鬼祟,遂尾随到此,发现‘孤星俊客’马大侠双目已盲,落入了著名淫妇玉娘子和‘摩伽魔女’的脂粉魔阵” 玉清师太道:“这样说来,田施主并不知晓我马师弟是怎样上人恶当?” 田不文道:“前段的经过田不文虽未眼见,却从玉娘子暨柳摩伽等对话之中听出根由,事情是这样的” 话完,便把马二凭如何误中假采花毒计,被玉娘子以“五毒血浆”喷盲双目等情说了一遍,因这“三手孟尝”是盖世神偷,心思细密,虽未眼见,但竟连细微之处,都被他臆测描述得丝毫不错。 玉清师太静静听完,突然双目一翻,神光如电,看着田不文道:“田施主,武林人物讲究的是凡见人间不平事、胸中辄作不平鸣!我马师弟遭玉娘子、柳摩伽等两名淫毒邪魔的算计,你既亲眼目睹,怎不” 田不文不等玉清师太再复往下斥责,便苦笑一声,接口说道:“庵主见责极是,但田不文除轻功一技尚有专长外,其他方面绝非玉娘子或柳摩伽的半掌之敌,我虽愤于不平,但只要一露面,必当场惨死,庵主与萧姑娘连马大侠的噩耗都得不着了,马大侠哪里还有得脱魔掌、重见天日之望” 语音至此略顿,愧然一叹又道:“但见危不救,有眼也等于无睛,田不文愧于胆小怕事,畏祸偷生,愿自挖双目,向庵主暨萧姑娘谢罪!” 话音一了,立伸双指,回手向他自己的双目挖去 萧冷月玉手一扬,寒风微拂! 田不文顿感肘际一麻,那只挖目的右手立告无力垂下,玉清师太合什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田不文含笑问道:“田施主,你这自抉双目之举,是不是和贫尼赌气?” 田不文欠身道:“田不文不敢,但是田不文见危不救,自知有罪,庵主又铁面冰心,一向替天行道” 玉清师太接口道:“有罪该罚!” 田不文一抱双拳,恭身说道:“田不文放弃辩解,愿领庵主代表江湖正义的任何责罚!” 玉清师太笑道:“田施主相告噩耗的盛情,贫尼和萧师妹都铭刻肺腑,盛恩极重,哪里敢说‘罚’字?我是想商请田施主跑趟距离龙驹寨约莫七八十里的黄家庄!” 田不文道:“当得效劳,但不知去黄家庄则甚,是不是该地隐居了什么绝顶高手?” 玉清师太把当代第一神医白天朴率孙暂隐黄道台府中之事告知田不文,并皱眉说道:“我希望白大神医能有灵药或是妙方,可以疗祛‘五毒血浆’的毒力,使马师弟重见天日,才烦请田施主跑趟远路!” 田不文恍然说道:“好,我去求药,庵主与萧姑娘则去救人” 萧冷月在一旁苦笑道:“可惜玉娘子与柳摩伽的‘秦中别馆’不知是在何处!寻找起来必将大费周章,甚至于延误事机” 田不文道:“那玉娘子‘秦中别馆’的确址虽不知道,但大概所在田不文倒听人说过” 萧冷月迫不及待地问道:“田老人家快说,这这‘秦中别馆’是在何处?” 田不文道:“有次我游侠关中,曾闻黑道人言,玉娘子等在蟠冢山内建有一座胡帝胡天的荒淫享乐之处” 萧冷月推了玉清师太一把,愁眉深蹙,急急说道:“师姊,快,快,我们快点赶去蟠冢山!” 玉清师太摇头道:“月妹不要过份着急,玉娘子与柳摩伽对马师弟痴恋多年,落在她们手中,性命绝无大碍,只不过难免要添点风流罪孽而已!” 萧冷月因关系不同,芳心中对这“风流罪孽”四字本极担扰,听来也分外刺耳,但却有点说不出口,只得玉颊飞红地耐着性儿,静听玉清师太说将下去! 玉清师太目注田不文继续说道:“我马师弟性命既然无虑,则设法使他双目复明、重见天日之事,便属当前第一要务!田施主龙驹寨黄家庄之行关系重大,贫尼和我萧师妹均在蟠冢山翘首苦盼的呢!” 田不文心中原本就有点疑问,如今趁机说出,向玉清师太抱拳笑道:“庵主,那位白大神医本身既是一位瞽目之人,他对马大侠” 玉清师太不等田不文说完,便已知其意,接口笑道:“盲目的原因不同,至少还可分为天生、旧伤旧毒、新伤新毒三种,天生者、不必谈,新伤新毒则定比旧伤旧毒来得容易医治,田施主无须担忧,只消见着白大神医,他定必有所指示!” 田不文道:“这类神医可能性情古怪,或对田某见疑不信,庵主要赐件信物才好。” 玉清师太笑道:“那位白大神医瞽目多年,给你信物又有何用?田施主只消说明我马师弟曾允对他唯一爱孙白家华悉力成全,收为弟子,并已代白大神医赴过‘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之约,把‘双心魔宫’化为劫灰,白天朴便知绝非虚构,可以深信不疑的了!” 田不文作事相当细心,想了又想,又向玉清师太问道:“玉娘子‘秦中别馆’的确处不知,只知道大概是在蟠冢山中,田不文求医转来,彼此却怎样相会?为了把握时间,免得错失,要规定一个联络方法才好!”玉清师太点头道:“田施主老谋深算,虑得极是,我在蟠冢山的显眼之处,多画几柄‘长尾玄拂’,拂尾所指,便是我和萧师妹所去的方向。” 田不文点头道:“好,庵主与萧姑娘万一方向有所转变,便请在转变之处,再照样留个拂尾指标” 玉清师太见他似乎尚有什么话儿欲说又止,遂含笑问道:“田施主好似还有什么高见?” 田不文抱拳笑道:“因田不文听得玉娘子、柳摩伽等已知庵主和萧姑娘是与马大侠关系密切的同路人,故而觉得庵主等此去蟠冢山,最好加以易容,否则玉娘子等是会故意规避,或是设法把庵主等诱入歧途的呢!” 玉清师太听完田不文的话后,念了声“阿弥陀佛”,苦笑皱眉说道:“贫尼行道江湖,从来还不曾变易容貌,最多只不过戴副面罩” 萧冷月也听出端倪,想通利害,向玉清师太摇头道:“师姊,光戴面罩不行,恐怕要脱却缁衣,最好是扮作两个风神潇洒的翩翩少年,才容易混进那春色无边的‘秦中别馆’” 玉清师太苦笑道:“为了援救马师弟,我便破例扮次男人也无不可,只是” 话犹未了,田不文便接口笑道:“田不文对于易容一道,稍有专长,身边并带有假发暨人皮面具等物,正好奉赠庵主与萧姑娘使用。” 说完,便自身旁取出几顶假发,选了两顶年轻人适用的,向玉清师太、萧冷月递去,含笑说道:“庵主与萧姑娘一戴假发,便均风度翩翩,成为潘安卫,连人皮面具都用不着了!” 玉清师太道:“话虽如此,但我们仍得寻处村镇,置办男用服装,因玉娘子等用心甚苦,既尾随我们多日,容貌必已认清,虽易男装,也得略微变化眉目,才免得露出破绽” 萧冷月在一旁见田不文闻言之下正待再取人皮面具,忙摇手示意道:“田老人家,简单的易容之术我还可以胜任,既有假发,并易男装,委实不用再戴什么人皮面具的了!” 话音顿住,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倾些药末,往颊上略一涂抹,她那白玉似的面色立时一片姜黄,连皮肤也显得较前粗糙不少,果是极上乘的易容药物! 田不文拱手道:“庵主与萧姑娘到了蟠冢山,寻得玉娘子的‘秦中别馆’之后,先尽力救出马大侠,或设法在暗中保护他的生命安全,田不文定竭全力,尽速求药赶来,期使马大侠重获光明,得睹天日。” 萧冷月芳心一酸,泪珠又在大眼眶中盈盈欲落,对田不文裣衽道:“田老人家,能否重见天日,不单关系我马大哥的个人一生幸福,也关系整个武林的正邪兴衰!因为五五端阳西昆仑星宿海群雄论剑之时,要斗群魔之首的‘万妙魔君’冉东明,非我马大哥一身综儒道释三家绝艺的‘诗魄词魂掌’、‘天星罡气’、‘天龙无相步’和‘大罗十三剑’不可呢!” 田不文神色郑重地点头说道:“萧姑娘不必叮咛,田不文知道求药之行关系重要,我会尽速尽力而为!” 这位三湘侠盗毫不迟疑犹豫地立即抱拳施礼,一转身形,展开他那身绝世轻功,向龙驹寨方向飞驰而去。 师太与萧冷月自然更分毫都不怠慢,立即赶赴蟠冢山。 花既开两朵,事应分两项。 求药易,救人难,按照先易后难的次序,先说“三手孟尝”田不文前往龙驹寨黄家庄向“瞽目神医”白天朴求药之事。 黄家庄是宁静乐土,白天朴在此隐居,一面为居停黄员外悉心调理极难根治的哮喘宿疾,一面督促爱孙白家华,依照马二凭所传口诀打札内家基本的上乘吐纳功夫,生活得着实相当安闲舒适。 寻常人若是寻来,黄员外的家人自会推拒,但田不文既说明是奉马二凭暨玉清师太所差,黄员外自然不敢怠慢,亲自把田不文引领到白天朴祖孙静居的后园水榭之内。 这位由道台身份致仕归林的老员外,相当懂事识趣,一为双方引见后便立即告退,让他们便于谈话。 身为神医,自然心细如发,白天朴一听田不文是玉清师太遣来,又闻得马二凭已替自己赴了呼延楚楚之约,并使“双心魔宫”化为劫灰,便有点疑心到会不会是马二凭在此役之中受了什么伤损?玉清师太才必须亲身照拂,不能赶来,特请这位三湘侠盗代跑远路,来找自己? 由于白家华对马二凭思慕太深,生恐爱孙闻讯忧虑,影响正自悉心体会学习的基本功夫,白天朴遂向水榭之外曲桥间的石鼓石几一指,对田不文含笑说道:“田兄,小孙白家华练他师父所传的内家妙诀,这两日正在紧要关头,不宜分心,我们且到外面曲桥之间落坐叙话如何?” 田不文当然点头,两人走上曲桥,尚未落坐,白天朴便忧形于色,压低语声问道:“田兄,呼延楚楚不是弱者,属下更多虎狼之辈,‘双心魔宫’既告瓦解冰消,马老弟莫非也受了什么伤损?否则,田兄之来,怎会是受了他师姊玉清庵主所托呢?” 田不文暗佩对方相当心细,陪笑答道:“白兄猜得颇有道理,但‘双心魔宫’之役马大侠毫未受伤,他是在再去商山金鼎峡的归途之中出了纰漏!” 白天朴悚然一惊,但仍尽量压低语音,皱紧双眉问道:“马老弟那样一身绝世功力,人又绝顶聪明,竟会出了纰漏?而且事情若不严重,玉清庵主绝不会有烦田兄长途奔驰,前来找我,马老弟到底是受了什么伤?或生了什么病呢?” 田不文道:“双目失明” 这四个低声而出的字儿,真宛如四声摄人心魂的晴天霹雳,使白天朴听得几乎震骇欲绝! 这也难怪,他是久受盲目痛苦之人,陡然听得像马二凭那等绝世风采的年轻俊客竟也双眼失明,怎不震惊得几乎失了常态? 白天朴牙关暗咬,吸口清气,强静激动的心神,向田不文缓缓说道:“苍天若是有眼,马老弟便绝不应该像我老瞎子一样落个双目失明!田兄,我知你求医心切,但医家不能‘望、切’,也必‘问、闻’,你要把马二凭老弟怎样出了纰漏对我说个明白才好。” 关于马二凭巧遇玉娘子、误中采花计等事,田不文是长话短说,扼要而言,但关于马二凭盲目的原因却讲得仔细,说明他是中了玉娘子以金线虾蟆、红脚蜈蚣、白壁虎、蓝蝮蛇、双尾黑蝎综合熬炼的特殊“五毒血浆” 这些毒物的名称听来都觉慑人,田不文真不敢相信白天朴能有什么有效的疗法方法! 但白天朴那张原已充满震骇紧张的脸庞儿上的神色却越来越松弛,最后竟变成一脸安详的微笑! 田不文不是瞎子,看得分明,心情自然也随之宽松了下来,向白天朴讶然问道:“白兄” “白兄”二字才出,白天朴便已知其意,含笑接口说道:“关于盲目之事,受伤远比中毒来得严重,倘若眼珠一破,眼液流失,纵令华陀再世,扁鹊复生,也将无能为力” 田不文听出白天朴的言外之意,心中大喜,目注这位“瞽目神医”问道: “白兄,听你之言,莫非祛得了那‘五毒血浆’的毒力?” 白天朴笑道:“区区‘五毒血浆’不算什么,慢说我这别无所长、专攻医理之人,就是马二凭老弟也可以轻易祛解” 田不文有点不信,皱眉说道:“马大侠自己?” 白天朴接口笑道:“马老弟对于岐黄医理一样精通,只不过对于辨药、采药、制药、用药之道没有我来得熟练而已,但他身边带有我所炼专解万毒的‘龙涎解毒丹’,岂不” 田不文听至此处,失声道:“倘若早就知马大侠身有妙药,我应该奉陪玉清庵主同去蟠冢山,不必赶来这黄家庄了” 白天朴摇头道:“那倒不然,‘龙涎解毒丹’只能解脏腑之毒,不能复目力之明” 田不文急急问道:“白兄有没有复明圣药?” 一语才出,便心中微悔,因为想起白天朴也是久盲之人,若有甚“复明圣药”,岂不早就自己服用! 谁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田不文心中悔意方生,深觉自己问话不当,白天朴已含笑说道:“有,有” 这位“瞽目神医”一面说“有”,一面从怀中摸出只仅如鼻烟壶大小的绿色玉瓶,向田不文递去。 田不文接在手中摇了一摇,觉得瓶中有水声,故不敢轻易开启,向白天朴问道:“白兄,这只绿色小玉瓶中盛的是甚药汁?” 白天朴摇头道:“不是人炼药汁,是有关视力的天然圣药,人间至宝” 田不文听他形容得如此名贵,不禁微吃一惊,失声说道:“莫非是只听传说、极少有人见过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白天朴颔首答道:“不错,田兄拿去,请马老弟先服‘龙涎解毒丹’,约莫两三盏热茶时分过后,再以‘万载空青’在双目中各滴一滴,便足可夏明,再见天日的了!” 田不文突然双眉一皱,目注白天朴道:“白兄,这‘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既是明目圣药,你你你怎不自用?” 白天朴接口笑道:“我这双目是久伤,虽然尚未绝复明之望,却非仅用‘万载空青’可愈,其他药物更复可遇难求!瓶中的‘空青’约有八滴,田兄请马老弟用去两滴后,便持来还我,以备不时之需便了!” 田不文听白天朴这样说法,遂再三称谢,把那只中贮“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的绿玉小瓶慎重地揣向怀内。 白天朴笑道:“此物不能见风太久,否则便化为玉石,田兄为马老弟用药之际要小心一些。” 田不文唯唯称是,立即站起身形 白天朴笑道:“田兄长途跋涉,辛劳未复,连杯茶水都不曾入口” 田不文苦笑道:“救人之事,急若燃眉,玉清庵主与萧冷月姑娘必然在蟠冢山等得心焦,田不文不辞辛劳,我是赶得越快越好!” 白天朴觉得这位被称为盖代神偷的“三手孟尝”委实是条血性汉子,遂含笑说道:“田兄不必心急,黄员外有匹宝马,名为‘日月追风’,不单有千里脚程,并通灵识途,我请他借你一骑,蟠冢山再远,也必误不了事!” 田不文闻言大喜,连声称谢! 但谁知数有前定,人力往往难与天争,白天朴代田不文向黄庄主借马之举,原意是避免误事,却偏偏因此几乎把整个大局弄得不可收拾! 误事之故,不是马儿不好,而是那匹“日月追风”委实是匹千里龙驹! 美人爱花粉,英雄爱宝剑,像“日月追风”这等通灵解意的千里龙驹,更是凡属江湖豪雄或疆场名将无一不爱之宝! 田不文疾驰如风地赶来龙驹寨黄家庄,本已颇为辛劳! 接得“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后,杯水未饮,又奔长途,他哪得不累? 人累了,尚可支持,马累了,却有点使田不文心生怜惜! 放辔狂驰,晃眼百里,快,虽然够快,但奔驰了三百余里之后,马身却渐渐见汗。 田不文人坐马背,眼见山川飞逝,人却毫无颠簸之苦,只觉平稳如舟,不禁对这千里龙驹好生怜爱,伸手略加抚摸 这一摸,摸了一手湿湿的马汗! 田不文心想自己毫未耽搁,而玉清师太与萧冷月到了蟠冢山后,要先找玉娘子必然十分隐秘的“秦中别馆”,还要设法从严密防卫中营救马二凭脱险,几乎可以肯定推断,自己赶到蟠冢山,她们还必未得手! 既然时间方面尽有余裕,自己又何必毫不休憩,一味飞驰,万一跑坏了这匹千里龙驹,却怎样对那位慨借宝马的黄员外交代?此意一生,田不文便随意寻家山村酒店,略微歇息,也让胯下龙驹收收汗儿,喘一口气! 用意虽在怜马,其实也有点怜人! 因为田不文不是铜浇罗汉,铁铸金刚,他也累,累得要死,尤其是渴和饿,渴得口干喉燥,饿得头晕眼花! 歇歇马,还不等于歇歇人?马固然必须吃点豆类草料,人也可以进点甘美酒食。 这家村店不大,共仅七八副座头,田不文才一下骑,便吩咐店伙好好替自己遛一遛马,在槽中添足上等草料。 店伙唯唯领命,唤来一名小童,牵马去遛,自己则颇为巴结地招呼田不文落座,替他张罗酒食。 田不文刚刚坐定,西墙角落上便响起一阵大笑,有人发话说道:“田大哥,睽违多年,想不到竟在此幸会?真所谓‘世事诸缘多巧合,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田不文循声注目,不觉一怔! 西墙角落之间坐着一位黑衣瘦小的四十来岁之人,正是经常活跃在冀北关外等地,被江湖人物将他与自己合称为“南北两大神偷”的“圣手仙猿” 侯四。 田不文与侯四不单属于同行,昔年也有过一段相当深厚的交谊,如今在这荒僻山村的酒店中相逢,真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感! 无须邀约,两人自然而然地并了座头,侯四眼看田不文一头汗水,满身风尘,不禁诧然问道:“田大哥,你是有何急事,如此奔波?刚才并招呼店家赶紧遛马,似乎还要上路?” 田不文是条血性汉子,又因侯四是昔日知交,遂毫无防范之心,轩眉笑道:“侯四弟足迹惯走幽燕暨塞北关外等地,认不认识‘瘦马书生’马二凭呢?” 侯四一怔,目光微转答道:“瘦马书生威震塞北,声誉何人不知!但他是武林大侠,我是江湖宵小,身份判若云泥,彼此还缘悭一面” 田不文因所谋顺遂,心中高兴,不觉有所疏忽,未曾注意到侯四的言语之内似乎别有含意! 他向侯四举杯笑道:“侯四弟何心如此自卑,常言道‘丈有所短,尺有所长’,马二凭老弟不单是名满塞北的‘瘦马书生’,也是威震八荒的‘孤星俊客’,但空怀盖世绝艺,却被人小所伤,他的一生幸福,如今要全靠我田不文苦苦奔波的两条腿呢!” 侯四诧道:“听田大哥之言,马二凭似乎人在困中,并受到了什么严重伤损?” 田不文道:“不错,马二凭老弟满腔义愤,勇于救人,昧于卫己,以致中了宵小算计” 马匹凡经长途奔驰后,休息时,遛马收汗之举十分重要,也相当需要时间,否则,极易使马儿蒙受到严重伤害! 店家已命小童牵马去遛,田不文自觉有相当宽裕的一段休息时间,加上眼光四扫,见这村野小店中别无什么岔眼的江湖人物,遂乘着酒兴,把自己凑巧路遇,得悉马二凭遭难,并受玉清师太暨萧冷月重托,替他到黄家庄求医等事向侯四说了一遍。 话完,居然不胜酒力,沉沉睡去,直至侯四摇醒他,说道:“田大哥该醒啦!你已睡了两个时辰了。” 田不文虽听侯四这样说法,手儿仍向怀中伸去,直等摸着那只内贮“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的绿色小瓶,心中方告一定! 因为他对自己不胜酒力、醉得伏卧桌上之事有点怀疑! 所谓怀疑,自然是怀疑侯四在那三杯敬酒之中弄了花样! 假如侯四真在酒中弄甚花样,目的不外二者,一是杀人,二是夺宝。 “杀人”之疑,似乎不太可能,因为自己从未与侯四结过梁子,而酒醒之后,也觉全身上下毫发无伤! “夺宝”之疑则大有可能,常言道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侯四即知自己身边带有人间灵气所钟的至宝“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则突然起了贪念,是极有可能之事 他有此疑念,故而酒意才醒,便又惊又愧地伸手入怀。 侯四仿佛猜透他的心意,笑了一笑,把两道眉头略微皱了一皱! 田不文并未取出那只绿玉小瓶,手才触及,心便定了下来,知道是自己多疑,侯四并未在自己身上动甚手脚! 常人未必有此自信,田不文则有,因为他是盖代神偷,心思极细,全身上下藏物均有固定位置,有否经人动过,可以察一知十。 田不文手指一探,发现纽扣依然,衣衫未曾解过,尤其那只绿玉小瓶的放法、位置,均和先前相同,足证原封未动! 他心定、惊息、愧意顿生,缩回手儿,向侯四抱拳陪笑说道:“侯四弟请恕我起了小人之心,并多谢贤弟在这两个时辰对我辛苦守护之德!” 可惜!可惜田不文忘了一件事儿,他忘了侯四也是一位盖代神偷,也和自己一样细心,假如由侯四亲自动手,把绿玉小瓶中所贮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换过,包管仍是原状,使人觉察不出半丝异样! 侯四见田不文向自己陪礼,那两道皱结的眉头便立时解开,笑了一笑,拱手还礼说道:“田大哥说哪里话来,些许微劳,不在话下,倒是经这两个时辰歇息,那匹千里龙驹早已遛好,救人之事急如星火,田大哥应该要赶路了。” 田不文点头道:“是,是,我立刻就走,今日居然一喝就醉,真是惭愧” 他边自说话,边自站起身形,侯四又向他含笑叫道:“田大哥暂停片刻,小弟要奉托一事!” 田不文刚向他投过一瞥询问的目光,侯四已从怀内摸出一封密封的信柬,双手向田不文递过,陪笑说道:“马二凭马大侠于用过灵石仙乳,双目重明之后,请田大哥把小弟这封书信转给马大侠过目。” 田不文接过信柬,见封套上写有“马大侠亲启”的字样,不禁诧道:“侯四弟不是说未曾见过马老弟么?” 侯四笑道:“‘瘦马书生’义薄云天,未必要相识之人才肯援手吧” 田不文讶道:“侯四弟是有事请马老弟拔刀相助么?” 侯四面泛戚容,目中也闪烁泪光,一咬钢牙,缓缓说道:“我是想报杀弟之仇,但仇人名头太大,艺业太高,错开马大侠这段机缘,便含恨终生,报仇无日,田大哥千万请多多担待,并加宽宥才好!” 田不文人再机灵,也未听出侯四这几句话儿之中竟含有弦外之音,遂一面揣起那封信柬,一面点头笑道:“根据江湖传闻以及我本身亲眼目睹,足证马二凭老弟的确是义薄云天的人物,只要侯四弟所求之事不违天理,不悖国法,不逆人理,再怎艰险,马老弟也会慨然应允,为你作到!” 侯四脸上流露一种外人难以觉察的阴郁笑容,向田不文拱手道谢。 田不文因重责在身,不敢耽延过久,遂立即出店,从店家手中接过那匹千里龙驹“日月追风”的缰绳,目注出店送行的候四笑道:“侯四弟欲往何处?倘若你身无急事,侠踪仍在关中,则等马老弟蟠冢山脱困之后,我为你引见引见!” 侯四苦笑一声,摇头答道:“小弟久已厌倦血腥江湖,锋镝武林,如今弟仇有望得报,心愿已了,山林麋鹿,不染红尘,今后倘若有缘与田大哥再遇,定已削去三千烦恼丝,成为三宝弟子的了!” 田不文虽一再觉得侯四似乎有些事儿对自己说得意犹未尽,略含隐秘,但也无暇并不便深问,遂身形一飘,上了马背! 侯四抱拳为礼,深深打了一躬,面含苦笑地向田不文叫道:“手足连心,弟仇太甚,田大哥,你要对小弟一切多包涵,多担待了!” 田不文缰绳松处,裆中微一用劲,胯下的龙驹宝马立即四蹄如飞,绝尘疾驰! 这一路,他在对马二凭的关怀之上,又添了些对侯四的恍惚疑思!弄不清他的杀弟之仇究竟是哪个厉害无比的成名人物! 当然,这疑思不难解开,田不文只消拆开侯四托自己带给马二凭亲启的那封信柬,便立告真相大白。 但田不文怎肯这样作法,有份量或爱惜羽毛的江湖人物,都讲究一诺千金,不欺暗室! 信柬上既有“马大侠亲启”的字样,慢说田不文,便换了马二凭的师姊玉清师太或与他关系更密切的萧冷月,在未获本人授意前也绝不会好奇伸手,代为一拆! 后一段路,田不文马不停蹄,人不离鞍,赶得更快 直到蟠冢山口,田不文才勒缰停蹄,飘身下了坐骑。 由于白天朴曾加说明,这头名叫“日月追风”的千里龙驹业已通灵识路,又由于已到地头,无需再用代步,田不文遂替“日月追风”把缰绳系在鞍上,略抚马背,表示谢意,并对马臀上轻击一掌。 “日月追风”果然通灵,居然伸过马头与田不文亲了一亲,然后便掉过头向来路慢跑而去。田不文好生怜爱地目送“日月追风”的马影杳后,方自回头。 才一回头,便把他吓了一跳。 因为无需苦寻,他已发现了在山石的极高峰壁近顶端处,正画着一柄被玉清师太定为表记的墨黑的长尾玄拂! 发现表记,无需苦寻,田不文应该喜,不应该惊,说他吓了一跳,却是何故? 那是因为在拂尘柄上特别加画了“xxx”三个“x”形符号! 田不文是老江湖了,他当然懂得这种“x”形属于紧急符号! 连用了三个“x”形符号,当然表示情况十分紧急,要自己尽速赶去。 玉清师太与萧冷月是否业已救出马二凭呢?她们人在何处? 事先有过约定,是利用墨拂尾端指示方向。 田不文仔细再看,那柄墨黑玄拂是拂柄在下,拂尾在上,直挺挺地毫无半丝弯曲。 田不文心中明白,拂尾既然朝天,莫非玉清师太与萧冷月等就在这片画有表记的极高的峭壁顶上? 身随念起,人化烟腾! 神偷多半轻功好,小巧之能无不精,峰壁再高再陡,田不文已利用最短的时间翻上壁顶! 才登壁顶,目光扫处,心中便陡的一宽! 因为“烟雨庵主”玉清师太与“冷月仙娃”萧冷月分立两厢,当中盘膝静坐、垂帘合目的正是既号“瘦马书生”、又称“孤星俊客”的马二凭! 田不文心中先宽,跟着便一阵狂喜,向玉清师太抱拳笑道:“庵主真是佛力无边,居然这么快便把马大侠从玉娘子的‘秦中别馆’之中救出!” 玉清师太念声佛号,摇头说道:“贫尼毫无神通,是马师弟智慧超人,加上有奇人相助,根本就不曾被玉娘子、‘摩伽魔女’等人掳入‘秦中别馆’。” 田不文闻言,方自双眉微蹙,怔了一怔,萧冷月已在一旁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我马大哥在‘天丝障’中被焦月英施展‘辣手兰花指’点穴绝脉,业已暗施绝技,催血过宫,暗暗保存了一份功力,途中又调息行动,倚仗练过‘大还真力’、渐渐恢复到十之七八,加上就在进入蟠冢山之际有高人援手,来了个偷龙转凤,使马大哥在壁顶待援,那奇人则冒充马大哥去往‘秦中别馆’,要令玉娘子、‘摩伽魔女’暨‘辣手双花’等荡妇淫娃遭受报应,闹它个天翻地覆!” 说至此处,妙目中神光电闪,以一种企盼的神色看着田不文道:“田老人家,你求药之事如何?白大神医不会离开那距离龙驹寨约有七八十里的黄家庄吧?” 田不文笑道:“我已见着白大神医,白兄还向黄庄主借了匹千里龙驹给我代步,才会来得这般快速!” 萧冷月喜形于色道:“田老人家既飞快赶来,白大神医定对我马大哥” 田不文知她芳心忧急,遂接口笑道:“萧姑娘放心,白兄说,关于中毒方面,马大侠身边带有他所炼‘龙涎解毒丹’,足可绾魂续命” 萧冷月点头道:“田老人家请看,我马大哥已服了‘龙涎解毒丹’,如今正自行运功,催散药效,但不知关于他双目失明方面” 田不文探怀取出那只绿玉小瓶递向萧冷月,含笑说道:“这便是白大神医交给我的罕世圣药,只消两滴入目,包管使马大侠障翳立法,重见光明!” 萧冷月接过来,想开瓶盖,又忍住未开,转手递给了玉清师太。 玉清师太接在手中,摇了一摇,目注田不文诧然问道:“田施主,什么药物对目疾如此有效?难道竟是极难得的人间至宝‘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么?” 田不文笑道:“庵主慧眼佛心,无微弗察,猜得丝毫不错,马大侠人既无恙,又有这眼科圣药‘万载空青’,一场灾厄定必如泡如幻,不会对他构成丝毫伤害的了。” 他们说话至此,静坐中的马二凭突然动了一动,似是用功完毕,刚自入定中醒转。 萧冷月取了绿玉小瓶,缓步走到马二凭的身边,向他低声笑道:“马大哥,恭喜你了,田不文田老人家为你跋涉长途,去寻白大神医,求来圣药,你用药片刻之后便可重见天日,复原如旧的了!” 一面说话,一面便把那只绿色小瓶向马二凭手中塞去。 马二凭接过玉瓶,怪事发生了。 他连瓶盖都未打开,便手儿猛扬,使玉瓶化为一点飞星碧光,射向崖壁! 萧冷月心中大惊,也大为着急地向马二凭失声叫道:“马大哥,你怎么了,这玉瓶之中是‘三手孟尝’田老人家为你远赴龙驹寨黄家庄,不辞辛苦,向白大神医求来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话方至此,已使马二凭听得全身一震! 但慢说是他如今双目已盲,就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萧冷月、玉清师太和田不文等三人也无法挽回局面。 因由于方向、距离,以及马二凭所掷的劲力,业已绝非他们可以施展绝世轻功或极上乘人物才会施展的内家“大接引神功”,能把那只飞向崖壁的绿玉小瓶凌空摄回,或是中途阻接的了! “波唉咦” “波”是绿玉小瓶掷中崖壁的爆裂之声,“唉”是田不文顿足浩叹之声,这两种声息差不多同时发出,而田不文的叹息之声还要发得稍微早一点! 田不文当然浩叹,因绿玉小瓶中共有八滴“灵石仙乳万载空青”,除以两滴供马二凭祛除目翳,重见天日外,其余六滴白天朴还要留给自己使用。 这种罕世难得的人间环宝,见风之后,极易石化,尤其玉瓶一爆,碎飞如雨之下,显已成了废物! 如此一来,不单马二凭复明无望,更叫自己怎样向白天朴交代 由此之故,田不文首先顿足,失声浩叹出半口气 为什么要说田不文只叹出半口气呢?因为他前半声虽是“唉”后半声却转为“咦” 这声“咦”是在绿玉小瓶着壁爆裂以后所发,也是萧冷月、玉清师太和田不文三人共同所发! 使他们共同惊咦之故,是绿玉小瓶爆裂后发出一片火光,而壁上青苔石树之间也起了一片焦黑。 萧冷月、玉清师太与田不文等三人虽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均游侠甚久,全是经历过多少风波、无数大场面的江湖老行家! 他们一见绿玉小瓶爆裂生火,以及崖壁间一片焦黑,便知瓶内所贮不是能使双目复明、重见天日的眼科圣药“灵石仙乳万载空青”,而是足令马二凭永远瞎掉、无法再见天日的绝毒药汁! 萧冷月与玉清师太不单惊咦出声,并同时把四道含有疑问的炯炯目光,盯在田不文的脸上! 但玉清师太知人识事,经验老到,她虽有疑问,疑的却不是送药的田不文,也不是给药的白天朴,她只目注田不文,低声问道:“田施主,你在途中歇息打尖之时,莫非曾醉过?或是睡过? 田不文一头冷汗涔涔滴下,连连顿足道:“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萧冷月惊定心宽,向田不文表示安慰地嫣然一笑说道:“田老人家不要着急,好在吉人天相,我马大哥似有神助,突掷玉瓶,并未受到伤损,你且慢慢说出,是谁想用这种偷龙换凤之计对我马大哥暗下辣手?” 田不文一头汗水,满心惭愧之下,说出了怜马小憩,巧遇北路神偷“圣手仙猿”侯四之事。 这时,马二凭虽然不能目睹,也已听出端倪,双眉微蹙说道:“我游侠塞上、关外以及燕云等地之际,虽知‘圣手仙猿’侯四的‘神偷’之名,却从未与他结过梁子!” 田不文想起一事,又从怀中取出侯四托转的那封信柬说道:“侯四还有一封信呢,托我转呈马大侠,请你仗义代他报杀弟之仇!” 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田不文虽然取出信柬,却既怕柬上有毒,又怕其中藏有什么阴毒险诈,不敢向马二凭递去。 玉清师太知道田不文的心意,遂伸手接过信封,予以拆开。 她举动似甚大方,其实已小心翼翼地加了提防! 接信之际,神功早运,不单十指成钢,不畏奇毒,连柬中若是有甚机栝或是毒蛊等物,也会被震碎,或是震死! 信柬一开,并无花样,雪白的信笺之上,只有二十个狂草字儿,写的是: “昔日杀我弟,今朝瞎尔目,不惜行诡谋,深仇在骨肉!” 玉清师太哦了一声,目注田不文,点了点头,恍然扬眉道:“我明白了,‘圣手仙猿’侯四不是要马师弟代他报杀弟之仇,而是要向马师弟报复杀弟之仇” 语音略顿,回过头儿,向马二凭问道:“马师弟,你想出来么?你是否杀过侯四之弟?” 马二凭苦笑道:“我想不出侯四之弟是哪一个?但小弟却有此自信,生平绝不妄杀无辜,凡死在我手下者,均是十恶不赦、罪有应得之人!” 萧冷月早就有了疑问,如今才有机会向马二凭问道:“马大哥,你适才为何飞掷绿玉小瓶,为何知道瓶中不是疗目圣药,已换了瞎眼毒汁呢?” 马二凭长叹一声,剑眉深蹙,向玉清师太、萧冷月暨田不文等抱拳说道: “师姊、田老人家暨月妹请多加谅解,我哪里知道玉瓶之中会被人换了剧烈毒汁,我只是存心把药物毁去,暂时不令双目复明,可以重见天日!” 这种答案委实是太出人意料,使玉清师太、萧冷月暨田不文三人莫不听得莫名其妙,大吃一惊! 玉清师太首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目注马二凭道:“马师弟,你这暂时不愿复明之意,是蕴有什么禅机玄理?居然巧不可言的逃过了毒汁淋目的大劫!” 马二凭苦笑道:“小弟身落人手,双目暂盲,又加上暗以‘催血过宫’的功力使对方误认我穴道已然被制,真气难聚,内力难提,业已绝无反抗能力,玉娘子等遂毫无顾忌,途中畅谈机密萧冷月皱眉道:“马大哥,玉娘子与柳摩伽等几个荡妇淫娃有什么机密大事,竟能影响得你暂时不愿复明,要作上一阵瞎子?” 马二凭道:“商山金鼎峡之会业已取消,那场集结四海八荒的群雄盛会时间延后到五五端阳,地点也改在西昆仑星宿海了!” 萧冷月道:“这消息我们也已知道,是金冷月亲口告诉我的。” 玉清师太又念了一声佛号道:“马师弟,冉东明的一身功力非同等闲,不能轻视,昔日关公曾经温酒斩华雄,武松曾经单臂擒方腊,难道马师弟竟高傲得要以盲目斗那‘万妙魔君’?” 马二凭摇头道:“师姊会错意了,小弟不是高傲,只是惭愧玉清师太咦了一声,满脸不解的神色,接口问道:“马师弟,你这‘惭愧’二字怎样解释?” 马二凭道:“小弟自知在修为方面最多只与冉东明仿佛,极可能还会比这‘万妙魔君’差上一二成火候,西昆仑一会关系重大,影响整个武林的正邪兴衰” 萧冷月听得有点不以为然,一轩双眉,在一旁高声叫道:“马大哥,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万妙魔君’冉东明虽是群魔之首,厉害无比,但我们‘孤星、冷月、寒霜’也各有绝艺神功” 马二凭略一摇手,截断萧冷月的话头,脸上一片湛然神光,正色说道: “月妹不可意气用事,且听我细说,‘万妙魔君’冉东明已极难斗,加上八方魑魅齐集昆仑,卫道降魔大业将是何等艰巨?我们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和‘寒霜不灭’固然威力极强,但面对无数穷凶极恶的魔头,用来用去,都是只施展这三招震世成名绝学?” 萧冷月听得方自苦笑,马二凭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何况由于玉娘子等歹毒阴恶的安排,狄小珊对我必生重大误会,难于解释,‘孤星、冷月、寒霜’间本身就不和谐” 萧冷月听至此处,忍不住拉着马二凭的衣袖,接口问道:“马大哥,你说了半天,我还听不懂与你宁可毁去灵药、暂时不愿重见光明之意有何关系?” 马二凭道:“我要借此摒弃百务,知耻奋发!我也要借此向狄小珊谢罪,期望能获得她的谅解!” 萧冷月接口道:“其中仍有玄机,马大哥请解释得详尽一点好么?” 马二凭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摒弃百务、知耻奋发之意,是想请玉清师姊带我前往雁荡,参见心如师伯,求教‘大罗十三剑’的最后三式,并趁着目难见物,可以专心一志地把其他师门绝学也好好练上一练,以期更上层楼,应付正邪群豪、昆仑论剑之会语音略微一顿,剑眉凝愁,继续说道:“昔日,我对狄小珊辜负,今朝,又为玉娘子等所惑,马二凭委实等于有眼无珠,倘若不能获得狄小珊的谅解,在昆仑论剑会上使‘孤星、冷月、寒霜’密切携手、共荡群魔,我又何必再见甚天日?” 萧冷月静静听完,点头道:“道理倒还有点道理,但我仍有想不明白之处!” 马二凭道:“月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呢?” 萧冷月以一种极为关切的神情望着马二凭,缓缓说道:“马大哥,假如你随玉清师姊雁荡参师,学全了‘大罗十三剑’,并获得狄小珊姊姊谅解,消除误会,则你这双眼睛,还” 马二凭不等萧冷月话完便已知其意,故大大方方地含笑接道:“我当然还要这双眼睛重睹天日!尤其,狄小珊是我深盟旧友,你是我啮臂新交,马二凭还想与你们手携手儿,看看这美丽世界,并尽所学,把崎岖铲尽,不平斫却,使世界变得更公平、更美丽一些!” 萧冷月听得情不自禁,也不顾忌玉清师太及田不文在侧,便握着马二凭的手儿低声问道:“马大哥,告诉我,假如你刚才所掷的绿玉瓶中所贮的不是奇毒毒汁,而是白大神医所赐、真正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则你练成绝艺,到了西昆仑星宿海,并获得狄小珊姊姊解谅时,却怎样再找可使你重睹天日的复明圣药?” 马二凭知她对自己失明盲目之事太以关切,遂设法安慰地含笑说道:“月妹不必过于担心,白大神医的‘龙涎解毒丹’药效太灵,我服下之后,不单内腑毒力全祛,连目内也只剩一层薄薄的障碍,仿佛可依稀见物,你你的颊边不是还挂着泪珠儿么?其实马二凭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哪里看得见丝毫东西?这不过只是故意对萧冷月安慰的臆测之语。 果然,萧冷月笑了,她颊边虽仍挂着泪珠,但却笑得真甜! 马二凭又道:“故而我雁荡练功之后,可能双目复明,最多我在昆仑论剑时,便道黄家庄,请白大神医随便再开个方儿或动点手术,定可重见天日,看见月妹了!”说至此处,转对田不文一抱双拳,词色谦和地含笑说道: “田老人家,在马二凭雁荡练剑的这段时间之内,有件事儿想奉烦老人家” 田不文慌忙陪笑道:“马大侠说哪里话来,田不文甘供驱策,尽管差遣就是!” 马二凭笑道:“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对白大神医他日的复明关系太大,我想请田老人家在这段时间中尽量设法,找找‘圣手仙猿’侯四,或明或暗,或软或硬,向他取回‘灵石仙乳’,送回龙驹寨黄家庄,或是带去昆仑大会均可” 田不文好不惭愧,面红耳赤地连连点头称是 马二凭猜出他心中歉疚,含笑又道:“凡事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田老人家但须尽力便可,千万不必勉强!照我推料,多半会有巧合因缘,使那瓶对白大神医关系重大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能够珠还合浦!” 萧冷月娇笑道:“马大哥,你这种灵感是从何而得?” 马二凭笑道:“月妹请想,倘若田老人家不在途中遇见侯四这桩岔事,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不就早被我摔破玉瓶,化为乌有了么?对人来说,尚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语,对物来说,岂不极可能是‘大难不毁,珠还合浦’么?” 田不文抱拳道:“马大侠请放心前往雁荡参竭心如神尼,静参大罗绝学就是,田不文以戴罪之身,必尽全力!” 马二凭慰然一笑,剑眉双轩,转面向萧冷月低声叫道:“月妹萧冷月何等玲珑剔透,苦笑一声,截断马二凭的话头说道:“马大哥,说吧,你对我有何分派?我知道你为了静心练剑,甘愿自掷灵药,哪里还会允许我与你同去浙东雁荡山呢?” 马二凭陪笑道:“我倒不是怕月妹随去雁荡会使我分心,延缓练剑进度,而是想劳动月妹,有烦你帮我一个大忙!” 萧冷月笑道:“哦!我明白了,马大哥是要我设法找到狄小珊姊姊,替你说明玉娘子、柳摩伽等所布的风流险恶的陷井,向她解释误会。” 马二凭叹了一口气道:“这种不白之冤,当事人自解极难,只有月妹才是替我辩明是非、还我清白的最佳人选” 语音略顿,拉着萧冷月的手儿,神情苦涩又道:“月妹见着狄小珊时,只把‘含血喷人’的真相向她说明便可,狄小珊也极聪明,她定必可以听出虚实,认清好歹!” 萧冷月自叹道:“但愿如此,我负责寻找狄小珊姊姊,向她说明经过,但她听后信是不信,却不敢十分拿稳!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尤其身在情网之内,往往更容易迷惑,容易冲动,会减却三分灵智!” 马二凭微喟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向玉清师太抱拳正色道:“师姊,此去浙东,相当不近,西昆仑星宿海的论剑赴约,更是万里长途,时间方面不容丝毫耽误,如今便有烦师姊,带小弟去参谒心如师伯,恳求老人家传授‘大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式吧!” 玉清师太应诺一声,却拉着目光紧盯马二凭、满脸都是离情别意的萧冷月的手儿,含笑说道:“月妹不要过份惆怅,佛偈有云‘欲合先离,不离不合’,多一番短暂别离,也许更添他日欢会的情趣?且扬湖海气,好作昆仑游!适才我慧光微动,已替你、马师弟暨狄小珊姑娘的这一段相当曲折的无垢情缘虔心默参休咎萧冷月深知佛家的慧光禅机非同小可,故又惊又喜,急急问道:“师姊,你在慧光禅机中所得如何?” 玉清师太笑道:“既称‘禅机’,意义定相当隐晦,必须慢慢参详,我于慧光中所得,只是两句唐诗:‘青女素娥皆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田不文一惊道:“好个‘月中霜里斗婵娟’,这句诗儿岂不是正指‘冷月仙娃’与‘寒霜公主’双双赴会昆仑、扫荡群魔之事” 马二凭也剑眉双轩,相当高兴,向玉清师太抚掌笑道:“好兆头,好兆头,只要青女素娥两皆耐冷,便偶有风侵云蔽的短暂变化,又复何惧?明月不凋情永好,寒霜不灭水长流,我这颗孤星也该好好保重自己,锻炼自己和充实自己” 萧冷月妙目之中神光如电,连连点头,接口说道:“马大哥说得对,此情久长,不必朝朝暮暮!狄姊姊宛若神龙,踪迹业已难找,还要向她解释,这份任务相当沉重,萧冷月不敢怠慢,先行告辞,马大哥、玉清师姊和田老人家请各自珍重,我们西昆仑星宿海见!” 话完,立即飘身纵往壁下。 田不文笑道:“萧姑娘不愧为旷代女杰,多么拿得起,放得下,竟能说走就走,不留一丝眷恋!” 玉清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目注田不文,摇头笑道:“田施主,你看错萧冷月了,她是性情中人,假扬湖海气,真嚼苦相思,她必须走得快,倘若再与我马师弟缠绵片刻,她那两行情泪便将化作珍珠泉了!” 马二凭深深一揖,苦笑道:“师姊,莫嚼广长舌,牵我浙东游玉清师太点头一笑,向田不文挥手为别 她与马二凭一走,田不文自然也赶紧离开蟠冢山口,浪迹江湖,设法追导“圣手仙猿”侯四的踪迹,以求珠还合浦! 风云虽散,蟠冢山却并不寂寞! 玉清师太、马二凭暨田不文分两路散去以后,蟠冢山口的石壁之后又转出了藏而未去的萧冷月来! 玉清师太真是这“冷月仙娃”的知己,萧冷月名冷,号冷,心不冷,她不是勘透七情六欲的“仙娃”,她是感情丰富而相当脆弱的寻常女娃,她如今一人独处,无须矜持,业已满颊纵横,全是泪渍,果然已将万斛相思泪,化作狂流珍珠泉了! 萧冷月为何隐而不去? 这是人之常情! 马二凭那样一位风神绝世的美男子、俏英雄,居然误中凶谋,双目齐盲,变成瞎子,叫萧冷月芳心怎的不痛?怎的不怜?怎的不恨? 痛的是她自己,怜的自然是意中人马二凭,恨的则是设谋暗算马二凭的玉娘子和柳摩伽! 既然痛恨,便要报复,这也是人之常情! 萧冷月隐身未去的原因业已分析清楚了,她是想要报复,而报复之箭,自然是指向“秦中别馆”! 虽然,萧冷月不知道那“秦中别馆”究在蟠冢山中何处,却认为绝不难找! 因为“秦中别馆”不是清静修为的神仙洞府,而是荡女淫娃的风流巢穴,其中难免有丝竹、有笙歌以及天魔艳舞等等,容易引人耳目! 何况,暗中帮助马二凭脱险的那位神秘奇人业已暗入“秦中别馆”,准备毁去魔巢,自己进入山中,只要静静地听,细细地看,哪怕寻不着蛛丝蚂迹? 想得有理,事实亦然! 玉娘子的“秦中别馆”之中,如今正有着出奇的热闹! 不论是玉娘子也好,柳摩伽也好,都可以说是马二凭的“老相好”! 不,对这“老相好”的名称应该加个注脚,否则便容易引起误会,所谓的注脚就是马二凭与玉娘子、柳摩加,只是“干相好”,不是“湿相好”! 换句话说,马二凭瘦马青衫,游侠冀北,与玉娘子、柳摩伽等均曾结识,有时并因想从她们口中套问关于“寒霜公主”狄小珊的讯息,难免虚情假意,稍涉风流,但这位“孤星俊客”却极有把握的“尽管风流不下流”,绝不和玉娘子等成就露水姻缘,总是在对方情动如狂、甘愿献身之际,一笑抽身,飘然而去! 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这种大杀风景之事委实恼人,故而,玉娘子与柳摩伽对于马二凭都有着七分相思,三分怨恨 相思苦无奈,设计偿相思! 她们悄悄追踪,她们默默布置,她们静静等待 好不容易才在商山之内等着机会,玉娘子含血喷人,猝不及防地先把马二凭弄盲双目,再由“辣手双花”中的老大焦月英下手,以“辣手兰花指” 控制了马二凭的穴道,使他内力难聚,真气难提,毫无反抗的手段! 玉娘子满怀得意之下,一面备了小轿,把马二凭抬回“秦中别馆”,一面向柳摩伽笑道:“柳贤妹,鱼已入网,鸟已入罗,这一回鸭子业已煮熟,不会再飞了吧?” 柳摩伽摇头道:“我们想要的是活鸭子,不是死鸭子,马二凭天生傲骨,异于常人,越是这样强制,恐怕他越要反抗” 玉娘子笑道:“马二凭虽然性格高傲,不肯服于强权,但他双目已盲,穴道受制,还会有丝毫反抗能力么?” 柳摩伽道:“他虽无反抗能力,却有的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美色不能淫的反抗意志!” 玉娘子被柳摩伽说得悚然一惊,连连点头说道:“不错,柳贤妹说的不错,我们若想以‘马肉’充饿,‘星心’裹腹,非要先使这位‘孤星俊客’马大侠的反抗意志完全崩溃不可!” 柳摩伽叹道:“掳人容易掳心难,玉姊姊有什么能使他意志崩溃的锦囊妙计或高明手段?” 玉娘子想了一想,脸上闪烁一种情欲之光,扬眉笑道:“销魂美酒绮罗香,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客人能入口,主人必醉温柔乡” 好好一首唐代诗仙李太白的七绝好诗,却被玉娘子改成了下流妙计。 柳摩伽与玉娘子是一丘之貉,自然听得懂她言中之意,点头一笑说道: “对,在玉娘子的‘绮罗销魂酒’和柳摩伽的‘风流肉碗’之下,罗汉菩萨会变登徒浪子,钢铁意志会变火般欲情,但此事非咄嗟可办,我们久未施为,必须先回‘秦中别馆’准备一下!” 玉娘子笑道:“我们行事极为机密,未被外人知悉,马二凭本身又消除了反抗能力,先行一步又有何妨?何况还有‘辣手双花’两位焦家妹子随行防护” 焦月英业已听见玉娘子与柳摩伽所商量的话儿,遂接口说道:“玉姊姊与柳姊姊尽管先行准备,好以妙物迎宾,彼此尽兴!熟鸭不飞天,咸鱼难下河,如今已近蟠冢山口,路上是不会出甚差错的了!” 玉娘子道:“话虽不错,但两位贤妹仍应特别小心,若是一有情况,便立以我所特制的‘九玉飞花’旗火报讯!” 焦月英、焦月娥双双领命,一左一右,随行在小轿两侧,玉娘子与柳摩伽才先行一步,放心驰去。 她们走后不久,焦月英、焦月娥以及所率的轿夫一行便进入蟠冢山口。 小轿中突然传出马二凭的语音道:“焦月英” 走在小轿左侧的焦月英闻言立即靠近小轿,含笑问道:“马大哥,你叫我么?” 马二凭的语音从轿中传出道:“我双目齐盲,眼前一片漆黑,委实气闷已极!独坐轿内更是无聊,你来陪陪我吧!” 焦月英想不到马二凭竟要自己陪他,不禁如奉纶旨,心花怒放,香肩一晃,立即闪身入轿。 她入轿以后,无甚声息外传,只是轿夫肩上觉出一阵连续的轻微颤动,好似轿中人情欲难禁,正在办甚风流韵事! 焦月娥看在眼中,不禁秀眉微蹙,银牙暗咬 这时马二凭突又在轿中叫道:“焦月娥” 焦月娥对马二凭更是单思已久,一听马二凭叫她,竟比焦月英更急,连问都不问一声,立即一揭轿帘,钻入轿内。 一男二女,共处一乘小轿之中,不管他和她们是怎样一个相处情况,也必春色无边,风流透顶! 他们在乐,有人在苦! 苦的是两个轿夫,肩膀上一个人突然变了三个人,又须窜高走低,登峰渡壑,怎不把这两个原本是江洋巨盗、临时客串的轿夫累得龇牙咧嘴,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还算好,他们路熟,有捷径可抄,不久便到了悬灯结彩、布置得一团喜气的“秦中别馆”。 玉娘子和柳摩伽对马二凭的多年相思一朝即将得偿,怎不高兴万分,全都特别着意打扮,并均换了一身吉服。 说来好笑,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女为悦己者容”,玉娘子和柳摩伽自然是打扮给马二凭看的,但马二凭却双目已盲,成了瞎子,哪里还看得见她们的“簇新吉服巧梳妆”呢? 玉娘子和柳摩伽换衣梳妆一毕,便双双等在“秦中别馆”之前,注意来路情况! 她们未见“辣手双花”焦月英和焦月娥等人放起“九玉飞花”旗火,便知道途中不曾出甚差错! 但小轿才一出现,玉娘子和柳摩伽便不禁对看一眼,心中大诧! 因为小轿仍是原来的小轿,轿夫仍是原来的轿夫,只是原来一左一右,走在小轿两侧的“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姊妹却告不见踪迹。 柳摩伽比较性急,在距离四丈之远、小轿尚未抬到“秦中别馆”门前之际,便即发话问道:“魏老四,两位焦姑娘呢?” 在前面抬轿的正是魏老四,他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闻言之下,苦笑答道:“两位焦姑娘,都都想陪陪伴马大侠,不不令他感觉寂寞,一先一后,进入了小轿之内!” 柳摩伽为之失笑地偏过脸儿,向玉娘子扬眉叫道:“玉姊姊,我说他们怎么来得这慢,又没见‘九玉飞花’旗火放起,原来焦大妹和焦二妹不愧‘辣手双花’之名,业已先拔头筹,心狠手辣地在轿中对马二凭兄加以强暴,把他采了花了!” 这时,小轿距离“秦中别馆”门前约莫还有丈许,魏老四却突然驻足不走。 跟着,他和在后面抬轿的一名壮汉,竟似不约而同地同时双双松了手儿,使轿杠从肩上滑落! “嘭”然一声,小轿落地,飞扬起一片尘土! 玉娘子怒道:“魏老四:你要作死,怎么把轿儿放得这样重法一语未毕,脸上露出惊容!因为她看出魏老四不言不动,呆然木立,似乎轿杠儿不是被他主动放下,而是被动落下! 玉娘子疑念才动,身形闪处,化为一团红云,飞向轿前! 往日她爱穿白,如今却换了一身红,故而才形容她好似一团红云,柳摩伽也不约而同地和玉娘子采取了同样动作! 她们人到轿前,均知果然事有蹊跷! 所谓“蹊跷”,是指人不动,轿也不动。 魏老四和后面那名轿夫均被人隔空弹指,点了穴道,自然宛如泥塑土雕,一动不动! 但轿中还有瞎了的马二凭和武功比玉娘子、柳摩伽差不了太多的“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姊妹三个人呢,他们为何也一动不动? 玉娘子和柳摩伽满腹惊奇,刚待伸手 轿帘儿突然斜数丈,一飞冲天! 帘儿既去,轿内的特别情况自然令人一目了然! 怎么不特别呢?“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两姊妹成了肉垫儿,马二凭双目微合,满面神光湛然,正坐在这软绵绵、香喷喷的“肉垫儿”上! 这是真正的“肉垫儿”,而不是别有含意、相当香艳的“肉蒲团”。 换句话说,就是“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是衣服整齐地双双倒身轿内,被马二凭当作坐垫,不是一丝不挂、香艳无比的作了蒲团。 再换句话说,从这光景看来,焦氏姊妹是一入轿中便被马二凭所制,并未如自己所想的实行什么“倒采花”,拔了头筹,偷了馋嘴! 玉娘子是这样想,柳摩伽也这样想,她们互相一看,眼色中包含了无限诧异! 马二凭盲后仍能制人之事不足惊奇,因为武功修为到了”瘦马书生、孤星俊客”这等火候,根本不需要以目视物,也可以听风辨位,出手点穴,只不过在迅速灵活方面,难免会略微打点折扣而已。 但马二凭人在“天丝障”中之际,已被焦月英以“辣手兰花指”点了穴道,如今应该内力难聚,真气难提,只比常人略强,焦家姊妹却是怎样被制? 这种疑念已无法从忖度中获得解答,只有向马二凭问话方可知晓。 玉娘子又对柳摩伽递过一瞥眼色,示意她暗加戒备,防范突变,然后方注目盘膝静坐在焦氏姊妹身上的马二凭,“格格”娇笑说道:“马二凭兄,你的花样真多,本领不小,但两位焦家妹子也太窝囊了,怎会被个瞎子制住?” 柳摩伽也笑道:“马兄如今既然仍能提内力,聚真气,可见先前并未为‘辣手兰花指’所制,莫非你心机极深,人在‘天丝障’中之际,已以上乘功力催血过宫,预作打算了么?” 马二凭报以一声冷笑,并未多作答理。 玉娘子道:“马兄,你制住‘辣手双花’焦氏姊妹,把她们当作肉垫儿坐在臀下,却又有何打算?” 这一回,马二凭似乎是不得不答,才以一种低哑的嗓音答道:“以人换药!” 玉娘子听得心中一动,双眉深蹙,明知故问,目注马二凭说道:“马兄不妨请说得明白一点,你要用这焦氏姊妹换的是什么药呢?” 马二凭道:“你不是多此一问,除了能使我双目复明的药物之外,我还要其他药物则甚?” 玉娘子深深蹙起的两道柳叶长眉渐渐舒放,旋又蹙起,终于“格格”大笑! 马二凭怒道:“你愿不愿意以人换药,答我一语便可,用不着卖弄风情,如此浪笑!” 玉娘子笑声收处,脸色阴沉,目光紧盯马二凭,缓缓说道:“容貌好易,语音难摹,朋友不必再装蒜了,睁开眼睛来吧,你已经偷龙转凤,掉了包儿,不是‘孤星俊客’!” 假马二凭见自己已在语音之上落了破绽,遂只好如言在玉娘子话完之后,倏然一睁双目! 他不睁双目还好,这一睁目之下,真把玉娘子、柳摩伽双双吓了一跳! 因为无论是玉娘子或柳摩伽,江湖经验均极丰富,她们均从对方极为充足、烂如岩电的双目神光上看出,这假扮马二凭之人太不简单,内功修为似并不在真马二凭之下! 柳摩伽首先失声说道:“神如秋水,目似寒星,阁下的身份不俗,你 你是谁呢?” 假马二凭道:“你们猜一猜看?” 玉娘子人极聪明,心中电转,业已有了谱儿,应声娇笑道:“常言道‘物以类聚’,阁下若非与‘孤星俊客’的关系密切,定然犯不上-这浑水,我猜你是易钗而弁,乃是女流,不为‘寒霜’,亦属‘冷月’!” 假马二凭点头道:“好,猜得好,我是几乎上了你们恶当的狄小珊,既号‘寒心仙子’,又称‘寒霜公主’!” 狄小珊虽已承认了“寒霜公主”的身份,却仍未改“孤星俊客”的装束。 柳摩伽道:“我明明看见你上当碎心,拂袖而去,却为何去而复转?是谁对你揭破了其中奥秘?” 狄小珊妙目之中神光朗澈,微微一笑,目注柳摩伽道:“没有他人加以揭破,我走后不久便悟出是计,急急赶了回来” 玉娘子有点不服地接口说道:“你怎会这么快便有所领悟呢?难道我们的设计之中有甚破绽?” 狄小珊眉梢轩举,笑了一笑,看着玉娘子,缓缓说道:“一来,我与马二凭是青梅竹马,相知极深,昔年虽发生过一点误会,但我因缘凑巧,蒙大痴恩师接引,也入江湖,一直对他暗中察考,知他虽偶尔佯狂玩世,和你们这群淫娃荡女虚与委蛇,却仍大节不亏,清清白白” 玉娘子冷笑道:“人非圣贤,遇美女能不动情?抚黄金能不动心?对名位能不动念?我不相信马二凭不是人,他这清白能够维持多久?” 狄小珊笑了一笑又道:“二来,我在六盘山中无意中看了一场好戏,马二凭为了解救萧冷月所中奇毒,两人裸拥终宵,均仍以礼自持,未及于乱” 柳摩伽听得有点难以置信地哦了一声,狄小珊又复正色道:“我告诉你们这桩故事的用意有二,一是对于玉娘子适才对于马二凭清白能维持多久的答复,答复是‘清者永清’,一是表明我的态度,马二凭与萧冷月对我狄小珊尊重,我遂对他们同情,并竭力设法加以撮合!从今而后,除非马二凭与萧冷月结为夫妇,否则休想再见到我狄小珊” 语音到了此处,略略一顿,双目电闪神光,又复笑道:“由此之故,我虽目睹马二凭杀人劫色,一怒而去,但行未十里,便想出不对,榻上裸女,比萧冷月的天姿国色如何?马二凭现成的蟠桃仙果不吃,却去下流恶毒,采摘什么轻薄夭桃” 玉娘子听得业已听不下去,冷哼一声,红着脸儿叱道:“狄小珊住口,你把我比得太下贱了” 狄小珊笑道:“我是就事论事,事实如此,你何必还再腆颜自抬身份? 如今废话少说!言归正传,你和柳摩伽商议一下,愿不愿意用使马二凭复明的药物换取‘辣手双花’焦家姊妹的性命!” 玉娘子方一沉吟,狄小珊秀眉一挑,目光微扫对方,含笑说道:“来,我先把焦月英、焦月娥姊妹弄醒,让她们亲耳听听好姊妹的答复!” 话完,果然伸手把焦月英、焦月娥姊妹的被制穴道拍开! 玉娘子苦笑道:“你便让两位焦家妹子听我答复也无所谓,因为她们知道,使马二凭成为盲目的特制‘五毒血浆’,根本无药可解!” 狄小珊叫道:“胡说,你们不是硬抱鸭子上架,想四女一夫,嫁给马二凭么?‘五毒血浆’若无解药,难道你们竟打算嫁给一个瞎子?” 柳摩伽在旁叹了一口气儿,目注狄小珊,苦笑说道:“狄小珊你是聪明人,我们也不太笨,我们知道马二凭不是可以色诱威屈之人,用药物使他上当落水或有可能,但事后他必羞惭暴怒,哪有可作长久夫妻的余地?” 狄小珊点头道:“这倒真是马二凭的知己之言,那你们既知如此,何必” 玉娘子不等狄小珊再往下问,便截断她的话头,冷然接道:“没有什么何必,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只想使马二凭落水,出了一口多年怨气后,便把他彻底毁掉,哪里还会为‘五毒血浆’准备解药?” 狄小珊冷笑道:“好,答得干脆,但马二凭的双目是否永久失明还不一定,我便替天行道,现世现报,先把焦月娥的两只眼睛挖掉!” 话音才落,右手已伸,焦月娥一声惨叫,两只眼珠果然血淋淋的被狄小珊从眼眶之中挖出。 玉娘子叫道:“狄小珊,你不必用这种手段对我们加以威胁,我是真正没有解药!” 狄小珊说道:“我不向你们要药物了,焦月英曾对马二凭施展‘辣手兰花指’,如今我即主持报应,便要她两只手儿!” 话毕,正待对焦月英施刑,眼前突已布满了一片腥风和一片血雨。 腥风,是玉娘子所发的“罗汉落魂砂”,血雨是柳摩伽所发的“天癸化血雨”! 她们知道事难善了,决定先发制人,遂于一通暗号后,把这极难炼聚,为数不多,但均威力无穷的独门凶物,悄悄发出! 这种心思,本极毒辣,这种手段和所用暗器的威力数量,也着实叫人难以抗拒闪躲! 但狄小珊是谋定而来,对于玉娘子、柳摩伽等所仗恃的几样凶毒暗器也早有所知,暗暗算准了她们的发动时机和破解方法! 常言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又道是:“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腥风才作,血雨才洒,已有两条人影迅捷无比地向那些沾人即死的血雨腥风扑了上去! 这两条人影,正是“辣手双花”焦月英、焦月娥姊妹! 她们这一扑,自然等于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但“罗汉落魂砂”和“天癸化血雨”却至少被她们姊妹的亡命飞扑,用身躯挡去了十之七八! 还剩下的十之二三自然威力大减,在狄小珊早就凝以护身的“寒霜不灭冰魄神功”的无形防护罩外还原成血水细砂,纷纷落地! 细砂落地后,即与普通砂石混在一起,但血水倒似乎反而多了一些,浓了一些。 因为焦月英、焦月娥姊妹如今除了还剩一些毛发衣履之外,均被她们要好的姊妹玉娘子、柳摩伽的独门毒物所伤,全身骨肉化为血水! 狄小珊冷笑一声,从轿中走出,傲立当地,向玉娘子、柳摩伽说道:“玉娘子,柳摩伽,你们先前对我马二凭兄威胁之物已失大半,只剩下一粒‘紫光死雷’了吧!” 柳摩伽叱道:“狄小珊,你知道‘紫光死雷’就好,这东西是我师门至宝,一击之威,可使天地变色、山峰成粉,纵令再有两个焦家姊妹可以被你作为挡箭牌,也必将叫你碎骨粉身、难逃一死的呢!” 狄小珊笑了,她笑得那么甜,那么美,那么充满自信,并向对方流露出哂薄不屑的意味! 柳摩伽越是见对方美似天人,一颦一笑均具绝代风姿,心中便越妒火高腾,不禁暗咬银牙,向狄小珊恨恨问道:“狄小珊,你笑什么?难道认为我对我师门至宝‘紫雷死光’所具的威力有些言过其实,吹嘘太甚么?” 狄小珊笑道:“不是,我知道那东西太以厉害,绝不能惹,但越是厉害,便使我越是好笑!” 不单柳摩伽莫名其妙,连玉娘子站在一旁都听得惑然问道:“此话怎讲?” 狄小珊秀眉双扬,眼波微转,神情自若地含笑说道:“道理极为简单,由现在开始,我对你们两位业已如影随形,距离绝不会离开一丈以外,‘紫光死雷’的威力越是厉害,你们便越是无法施展,除非你们甘心与我并骨?” 柳摩伽银牙一挫,脸色变得铁青,怒视狄小珊,厉声叫道:“狄小珊,你抢了马二凭,杀了焦家妹妹,柳摩伽已与你结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柳摩伽便和你并骨蟠冢山亦所甘愿!” 狄小珊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是穷凶极恶之辈,作得出这种手段,但我在挨那‘紫光死雷’之前,要先行讲一个故事!” 柳摩伽弄不懂狄小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儿,竟突然悠闲起来,遂向玉娘子递了一瞥询问的眼色! 玉娘子点头道:“好,我们就听上一听,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精彩故事! 狄小珊道:“十六七年,十八九年,或是更多一些,约莫二十来年之前,在青海积石山的森罗谷内,有场武林决斗” 说也奇怪,她的话方至此,柳摩伽的脸色已变,仿佛变得更为苍白一点 狄小珊以眼角余光扫了柳摩伽一瞥,嘴角微披,哂然又道:“决斗的双方,一个是‘峨嵋圣尼’空明师太,另一个就是柳摩伽的令师‘霹雳魔母’” 柳摩伽的脸色更白,一口银牙也咬得不住“格格”作响 狄小珊道:“决斗之数,共为十阵,但赛到第七阵上,空明师太已胜四阵,和两阵,败一阵,占了绝对有利的优势局面” 柳摩伽伸手腰间,隔衣摸了一把,像是察看什么重要东西可曾失去! 狄小珊虽看见柳摩伽的动作,却并未加以理会,仍然继续说道:“第八阵,是‘盲目换掌’,空明师太与霹雳魔母均须先由公证人代为蒙上双眼,然后才开始换掌,但过招十来式后,空明师太仗恃在峨嵋金顶多年虔参的佛家慧觉,业已略微占了上风之际,一桩动地惊天的武林惨祸却突然发生” 柳摩伽脸上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似乎已由激动之中慢慢能控制情绪! 玉娘子则似想问发生了什么动地惊天的武林惨祸!但因看出狄小珊即将说出,遂暂时忍耐,没有问出口来。 果然,狄小珊在目光电扫之后,双眉一轩,缓缓又道:“所谓动地惊天的惨祸,是一场突然发生的威势极强的爆炸,森罗谷内壁倒峰颓,山岳易形,森罗谷外则可远远望见冲起了一团足有百丈以上高下的蕈形烟柱,至于谷中较技的当事人空明师太、霹雳魔母以及两三位公证人,都一齐化作飞灰,归诸劫数!” 柳摩伽静听至此,妙目一翻,向狄小珊深深盯了几眼,冷然问题:“狄小珊,你讲这桩故事之意,只是自诩渊博?还是另有别的含意?” 狄小珊笑道:“事后,有武林高人勘察现场,认为定是‘霹雳魔母’在胜望已绝、盛名即坠之下,突生与敌偕亡之心,引爆了她门户中的传宗至宝、一向仗以威胁武林的‘紫光死雷’” 柳摩伽哦了一声,目注狄小珊,嘴角之间浮起一片阴森森的笑意道:“原来你认为我师门中传宗至宝‘紫光死雷’已在森罗谷中用掉,我先前向马二凭所说以及如今对你所说的,全只是虚声恫吓?” 狄小珊笑道:“你方才不是伸手腰间摸索过么?‘紫光死雷’若在,何不取出让我见识见识?” 柳摩伽厉声道:“你别性急,我妹妹在艺业方面也不肯妄自菲薄,认为足可和你一拼,真若到了百技皆穷之际,才是我们于‘紫光死雷’一爆之下,并骨蟠冢山的最后结局!” 狄小珊哂道:“若论荒淫无耻的下流伎俩,自然让你们出色当行,若论拳掌兵刃,内外功行,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寒霜不灭’的一招之敌!” 玉娘子嘴角一披道:“马不知自己脸长” 一语才出,狄小珊冷然喝道:“玉娘子,取你的得意兵刃‘玉琵琶’,准备接我空手施为的‘寒霜不灭’!由于你是对马二凭兄含血喷人的毒谋主凶,我这招‘寒霜不灭’虽是分攻你和柳摩伽二人,但其中较重的七成威力却将落到你的头上!” 玉娘子与柳摩伽也都是凶邪人物中的一流高手,以二对一,双战狄小珊一人,已觉不太光彩,哪里还好意思拿出什么得意兵刃来欺负对方的赤手空拳! 但“孤星、冷月、寒霜”的英名侠誉已冠冕当今,而“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寒霜不灭”更是这三位傲世之人压箱底的傲世绝学! 尤其,最近的江湖传言有“三光之内,独秀寒霜”之语,也就是说狄小珊的武学修为,功力火候,还要高出于马二凭、萧冷月之上! 如今,狄小珊眉腾杀气,面罩严霜,双目神光炯炯地郑重声明,一出手便以生平绝艺“寒霜不灭”来对付自己与柳摩伽,玉娘子怎不心惊,她把一切声誉、光彩等面子问题都暂时撇开,抱定“光棍不吃眼前亏”的主意,把生平从不离身的得意兵刃“玉琵琶”伸手自肩后摘下。 狄小珊冷笑一声道:“‘瘦马琵琶惊塞北,吴钩玄拂定江南’,你这面‘玉琵琶’曾和我马二凭兄胯下的‘瘦马’齐名,总算还有点光彩,希望你能恃仗它逃得过我一招‘寒霜不灭’,便算名不虚传,真有实学” 语音略顿,目注柳摩伽道:“柳摩伽,你呢?你用什么兵刃?是你师门中也小有威力的‘天魔抓魂手’么?” 柳摩伽有“摩伽魔女”之号,与“万妙魔君”冉东明、“双心魔姬”呼延楚楚合称“天外三魔”,虽然“三魔”之中数她最弱,也养成她自命高明的性情,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故而,狄小珊问到她是否取用“天魔抓魂手”时,柳摩伽便不肯太失身份,摇头答道:“不必了,我也空手接你一招便了!若非江湖之内近有传言,说‘三光以内,独秀寒霜’,而‘寒霜不灭’又是你狄小珊的杀手绝学,柳摩伽定当个别领教,还不屑以二对一的呢?” 狄小珊看了柳摩伽一眼,点头说道:“你还好,还不算十分下流,狄小珊愿意留给你一线生机,看看你能不能悟彻色空,由魔证道!” 柳摩伽脸上微微一红,似想说什么话儿,但又竭力忍住 狄小珊目光微扫手抱“玉琵琶”的玉娘子和空着一双手儿的柳摩伽,沉声说道:“玉娘子、柳摩伽,你们好好准备,我的‘寒霜不灭’即将出手!” 玉娘子有得意兵刃“玉琵琶”在手,胆气已壮了许多,闻言嘴角微披,哂然叱道:“狄小珊,你要动手便动手吧,哪里还有这多张致?” “张致”二字才出,一声凤啸龙吟般的清澈长啸已响当空! 未见狄小珊的身儿动,未见这位“寒霜公主”的手儿扬,丈许方圆以内已密布百变掌影,把玉娘子、柳摩伽二女的身形以及她们上下左右的各处退路,全给罩住封死! 快!快得如石火电光!强!强得像天崩海立! 但快的程度上是完全一致,强的程度上却略有差别! 狄小珊认定玉娘子是“含血喷人”的主凶,对她不稍宽贷,是以全力施为! 她曾允许给柳摩伽一线生机,遂至少收敛了两成以上真力! 柳摩伽因觉前后左右的所有退路全被狄小珊那式“寒霜不灭”的百变掌影封死,根本就避无可避,闪无可闪,遂索性强以魔派“摧心手”的功力挥掌一拼,双掌一接,原本柳摩伽绝难侥幸,必遭惨祸,最少也要受点严重内伤,但因一来狄小珊又在同时以更重的掌力击向玉娘子,自然遂对柳摩伽这边减少了不少压力! 饶是这样,柳摩伽仍觉脏腑巨震,心魂欲飞,右半身全被震麻,双目金花乱转,身不由己地踉跄出七八步外! 玉娘子方面自然感觉这招“寒霜不灭”的威势更强,但她颇为知机,她以“玉琵琶”接掌,准备先以这不畏任何刀剑兵刃的“玉琵琶”卸去狄小珊几成内力,然后再仗恃修为 念犹未毕,脆响当空! 一阵极清极脆极好听的碎玉之声起处,玉娘子的那面得意兵刃,不畏任何宝刀宝剑的“玉琵琶”,硬被狄小珊“寒霜不灭”的掌力击碎! 琵琶既碎,人当然也受了重伤,玉娘子一口鲜血喷处,把她新换的吉服之上染得桃花朵朵! 这口鲜血与先前那口鲜血不同,先前那口是主动的,为了算计马二凭,玉娘子是藏在口内,含血喷人! 如今这口则是被动的,硬被一股奇强的震动之力,从玉娘子的脏腑之间逼出! 这还是隔了一面能禁极强撞击之力的“玉琵琶”,玉娘子若像柳摩伽那样空手接招,不单双臂立折,还将肝肠尽摧、五脏尽裂的尸横就地! 狄小珊目视玉娘子那脸色惨变、摇摇欲倒的身形,点了点头,冷冷说道: “‘玉琵琶’虽碎,但你居然一招未死,也算名不虚传,是号人物!我不愿逼人太甚,且允许你们调息片刻,再接第二掌吧!” 如今,玉娘子心胆已碎,斗志全失,但求饶之语却又不好意思出口,委实尴尬已极! 狄小珊面罩寒霜,右掌又举 就在她第二度即将发掌的刹那之前,柳摩伽却突然发出一阵“嘿嘿”阴笑! 狄小珊目光一瞥,不禁愕然! 原来柳摩伽被震出七八步后,立从腰间取出一枚拳头大小、色呈深紫的球状之物托在掌上! 狄小珊一怔问道:“这是什么?” 柳摩伽狞笑道:“你刚才不是曾称颂它的威力,说它一爆之下,能使青海积石山森罗谷峰颓壁倒,山岳移形么?” 狄小珊嘴角一披,摇头说道:“我的讯息绝不会错,当世江湖以内绝不会再有第二枚‘紫光死雷’!” 柳摩伽银牙一咬,一面走过,与玉娘子同立一处,一面厉声喝道:“狄小珊莫要不信,你敢说三声‘不信’,柳摩伽便发‘紫光死雷’,拼着大家在这蟠冢山中一齐并骨!” 狄小珊是何等性格刚强之人,怎肯接受柳摩伽如此要胁,故而,柳摩伽语音才落,她已接连说了两声“不信”。 柳摩伽把那紫色圆球举得更高一点,紧咬银牙,厉声说道:“狄小珊,你已说了两声‘不信’,你敢再说一声,此间立成修罗地狱!” 她越是这样,狄小珊便越是不信,认定柳摩伽是故意做作! “不信” 狄小珊这第三声“不信”不单立即出口,并还比以前两声说得更高更响! 柳摩伽无法下台,脸色狞厉如鬼,一扬右手,那枚紫色铜球便告凌空飞到 对方一再自诩的“紫光死雷”虽已出手,但狄小珊心中仍是不信。 原因在于自信刚刚向柳摩伽所讲的青海积石山森罗谷的故事必然真确! 告诉她故事之人,就是故事中几位主持人之一,爆炸时,人在死角,只被震晕,未被炸死,苏醒后,足足费了两三日工夫,才全身带伤,从乱石堆中钻出那连空明师太、“霹雳魔母”都一齐埋葬在内的人间地狱! 据对方所说,“紫光死雷”只有一枚,当初已然用掉,如今怎可能又复出现? 但不信之下,狄小珊仍然作了准备! 她把所练的“寒霜真气,充分发挥,在身外三四尺处布成一圈无形气网! 这样,已可防护相当程度的震撼之力 万一气网震破,或者现出什么漏隙,自己人在网中,利用这三四尺的缓冲时地,还可再谋补救,或作死里逃生之计! 计划刚定,气网方布,柳摩伽所发的“紫光死雷”便已爆炸! “砰!” 声音够响,威力却似远不如想像中的那么强烈,只使狄小珊所布的“寒霜真气”气网起了一阵微波! 但一片极浓极浓的紫黑雾气,却把丈许方圆一齐蔽罩,使人伸手不见五指! 狄小珊不敢动!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的动乃是盲动,盲动既易发生错误,也容易受到对方极为暴烈厉害的无情攻击! 何况,狄小珊还弄不清柳摩伽所发这紫色球形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这阵紫黑浓雾之后还藏有什么恶毒花样? 在敌情未明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撤防身气网,暂时静以待变! 那阵紫黑烟雾不单浓,并有极为坚强的凝聚力,足有顿饭光阴仍未见散! 除去当初一爆之外,未见其他花样,而浓雾以外的柳摩伽、玉娘子二人也未闻得有任何动作。 狄小珊等得不耐,试凝“寒霜真气”,催动无形气网,往外一逼!这一逼,浓雾立向四外纷纷涌去,浓度也立刻淡了不少! 但柳摩伽与玉娘子却仍无动静。 狄小珊知道自己大概中了对方缓兵之计和障眼之法,柳摩伽与玉娘子定已趁隙脱逃! 她心中嗔怒之下,吐气开声,加强了气网逼雾之力! 眼前一亮,星月依稀,“辣手双花”焦氏姊妹的未化衣物仍然在地,但柳摩伽与玉娘子两人果然鸿飞冥冥,失去踪迹! 狄小珊怒气难平,冲进玉娘子布置得美轮美奂,富丽温馨,准备与柳摩伽、焦氏姊妹等和马二凭共效于飞的“秦中别馆”。 她知道此举多半成空,玉娘子、柳摩伽绝不会在别馆之中等死! 果然,灯红酒绿,景色一片温馨,却阒无人迹! 狄小珊怒不可遏,放起了一把火儿,烧却“秦中别馆”,毁掉这风流迷人的罪恶渊薮! 关怀,加上歉疚,自然使狄小珊足下片刻不停地飞渡关山,捷逾云飘电掣! 龙驹寨到了,黄家庄也到了! 狄小珊怎会知道“瞽目神医”白天朴、白家华祖孙隐居在黄家庄,并认识黄家庄呢? 当然有道理,因为她一向都隐形暗随马二凭加以仔细考察,故而,帮助马二凭在落魂崖顶从“修罗士”邹亮手中救下白家华的神秘人,便是这位对马二凭似已无情却有情的“寒霜公主”! 但她空自不惮辛苦,日夜飞驰,到了黄家庄,却不单找不到马二凭,连“瞽目神医”白天朴也告不在。 还算好,白天朴虽已外出,白家华却仍在按照马二凭所传的基本内家心法苦苦用功,他见了狄小珊,知道这位风华高绝、美拟天人的狄姑姑,就是昔日在落魂崖顶暗救自己之人,又是“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自然无话不谈,一一从实相告。 原来,田不文把“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求走约莫一二日后,有位白天朴的多年至友突然寻来,两人一席密谈,白天朴便忧形于色,立即收拾药囊,随那老友出外。 告诉白家华,此行仍与他恩师马二凭有关,归期未定,或许会间关万里,远赴昆仑,嘱咐白家华乖乖在黄家庄内扎好根基,等待恩师马二凭接引,并进一步传授各种艺业,独秀乾坤,出人头地! 狄小珊听清经过,只有一声苦笑! 她赠给白家华两粒用北天山千年朱红雪莲所炼、功能脱胎换骨、大益真元的罕世灵丹,命白家华立即服下,并指点了他一些把根基扎实的上乘内家妙诀,便飘然离去。 白家华很乖,知道自己在根基尚未扎好前若是随入江湖,只有给师傅或萧姑姑、狄姑姑等大添累赘,故而毫未见猎心喜,央求随行,只是独居黄家庄中,努力用功,以求上进! 狄小珊未能在黄家庄内找到马二凭,又知白天朴也已外出,心中不禁一片茫然! 她虽暗随马二凭甚久,了解他一切交往,不少动态,却绝未料到马二凭会央求“烟雨庵主”玉清师太带他到雁荡参师,去见心如神尼,利用目盲心静,暂抛情爱纠缠,进参上乘功艺,研练他恩师“天痴遁客”未及传全的“大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式! 但狄小珊虽然不知道马二凭如今人去雁荡,却知道他明年五五端阳,必去昆仑! 西昆仑星宿海的“万妙魔宫”论剑大会最主要的便是“孤星俊客”马二凭对“万妙魔君”冉东明的正邪双方主脑之战! 不论马二凭的双目能否复明,他都不会逃避,他一定会如期赴约! 四海八荒,三山五岳,既然毫无范围,眼前便无法相寻,只有暂忍相思,带着那满腹关怀,向昆仑缓缓行去。 为什么缓缓而行呢?这是因为狄小珊还抱有希望,她希望在途中能获得有关马二凭的讯息,甚至能天缘凑巧,在途中和马二凭或是萧冷月相遇。 行行复行行途中不寂寞 刚过六盘山,未到华家岭,便看见前路的山角之侧约莫距离大路的二三十丈处,有座占地不大的小小茅庵,在庵门之外插着一面黄布长。狄小珊由于重过六盘,虽未再去已化劫火余灰的“双心魔宫”,心头也颇兴感触! 上次,她化身为“孤星丑客”铁心仁,假投“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之意,是要设法使秦黛黛从“碧眼侏儒”西门元的身上学习解除秦盼盼心智迷失的特殊魔教手段! 果然是:“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狄小珊和秦黛黛里应外合,用了深心,不单在西门元身上学会了祛除换心魔术的秘决,并干脆将计就计,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心,利用西门元自大猖狂、毫无防范,替这位“碧眼侏儒”来了个“以道心换魔心”,使得呼延楚楚铁桶似的“双心魔宫”转瞬便告瓦解! 狄小珊不理会西门元追赶呼延楚楚之事,只带着如今已身有奇技的秦黛黛,立返商山金鼎峡。 一回金鼎峡,先救秦盼盼,再斗金冷月! 一个金冷月,当然不是狄小珊的对手,但突然临时添上了个“修罗夫人” 郝柔心,却也颇够狄小珊打发。 好不容易战退郝柔心、金冷月两个魔女,并和她们定了西昆仑星宿海五五端阳的论剑之约,便打发秦黛黛就近觅个清静所在,慢慢替她姊姊秦盼盼祛除魔念,变化气质。 一切安排妥当,她才往回赶,想设法先把马二凭、萧冷月两人撮合成功,然后自己再斟酌各种主观客观情况,或退或进,细作打算。 设想虽然极美妙,无奈造化弄人,玉娘子、柳摩伽等竟对马二凭由爱生妒,由妒生恨,来了一场“含血喷人假采花”的毒辣安排,把马二凭变成了白天朴以外的第二瞎子! 如今,马二凭安在?萧冷月何往?自己虽远赴昆仑,但心中却毫无定见,不知要作些什么? 曾几何时?变幻太大,六盘重过,往事如烟,狄小珊的心头上自然布满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滋味! 她由于心情不好,根本设对那座不大起眼的小小茅庵加以注意。 但目光偶瞬,瞥见庵门外所插黄布长-上所写的字样,不禁秀眉双蹙,立刻止步,对茅庵仔细注目。 黄布长-上的字儿既不-嗦,也不淫邪血腥,只写着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儿: “传授当世三大绝招!” 狄小珊心中暗转,各种拳脚兵刃之内,均有威力或强或弱的各种杀手绝招,但以当世武林而论,四海八荒、群门各派中,声誉最响亮的,大概要数马二凭、萧冷月和自己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寒霜不灭”! 这茅庵中人既欲以“三大绝招”传世,自己何不设法瞻仰瞻仰,是什么动天摇地、泣鬼惊神的精妙武学? 意念动处,脚步轻移,到了茅庵门外,忍不住又对门上所插的黄布长看了两眼。 茅庵之内,突然传出冷冰冰的语音,一时间尚听不出是男是女,发话问道:“来人是否想学三大绝招?” 狄小珊道:“当然想学,但不知可有什么资格或年龄、身份的限制!” 茅庵中人应声答道:“没有什么资格、年龄、身份限制,给钱就教,但所传授的精妙程度,却与所献贽的酬师金数量多寡成为正比!” 狄小珊虽觉得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一个骗子,但仍扬眉问道:“我能不能先问问这三大绝招的名称,才好决定是学一招?学两招?或是三招齐学?” 庵中人冷冷答道:“学一招翻天揭地,学两招泣鬼惊神,学三招则举世无敌,但却也要看看你有无这高的领悟能力,暨如何丰厚的酬师贽礼?” 狄小珊真被对方吹嘘得有点将信将疑,又复问道:“这三招绝学到底叫什么名称?” 庵中人道:“是‘孤星永孤’,‘冷月常冷’,和‘寒霜定灭’!” 这一次的回答听得狄小珊秀眉微挑,心中略兴怒火,脸上也挂了一丝冷笑! 因为显而易见,这庵中人所说的“孤星永孤”、“冷月常冷”和“寒霜定灭”的招式名称,正是针对“孤星、冷月、寒霜”而来,并与震撼武林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暨“寒霜不灭”等三大绝招的意义恰成反比! 如今,庵中人对“孤星、冷月、寒霜”的敌意已完全显露,挑衅意味极浓,只是对方未必能预知自己要路经此地,晓得庵外来人竟是“孤月、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 故而,狄小珊面浮冷笑,向茅庵看了一看,扬声说道:“我既想翻天揭地,也想泣鬼惊神,当然更想举世无敌!但旅囊惭愧,恐怕拿不出太丰厚的酬师贽礼来呢!” 庵中人叹了一口气儿,似乎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说道:“真倒霉,第一次生意上门,来的就是个穷鬼!好吧,你且进来,把囊中旅费统统给我,再让我摸摸骨骼,看看材料如何?能承受我几招绝学?” 狄小珊听得心中一动,暗想难道除了白天朴和马二凭外,武林中又出现了第三个瞎子?否则,这庵中人怎不说是看看骨相,而要说是摸摸骨骼? 心中微生惊异之下,举手向前,准备伸手推那庵门。 但手儿才伸,狄小珊又临时变计,改推为击,暗运极柔和的内家真力,向那庵门之上轻轻击出一掌! 这是她忽于惊异之中生出疑念,弄不懂门上是否有毒?暨门后有无花样?遂给它来个隔空一掌,不加接触,看看情况变化! 庵门原是虚掩,这一受内家掌力的隔空撞击,自然“呀”的一声,缓缓开启。 虽说是庵,却极为简陋,只有一席供桌和一座佛像,供桌前有具蒲团,一位看不出有多大岁数,只仿佛是中年以上的灰衣尼姑,盘膝端坐其上。 这灰衣尼姑相貌虽甚端正,但两只眼睛却紧闭不开,仿佛真如所料,是个瞎子! 庵门才开,灰衣尼姑便向狄小珊所立之处招手说道:“女娃儿,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骨骼,才好决定对你加以几成传授!” 说也奇怪,狄小珊觉得事情太蹊跷,起了戒心,但如今见了那灰衣尼姑,竟觉得对方人极慈祥,语音也不似先前那样冷冰冰的,变得十分温和,遂自然而然地把刚刚提起的戒心又复淡了下去。 灰衣尼姑叫她过来,狄小珊竟十分乖顺,毫不抗拒,应声走了过去。 灰衣尼姑缓缓把右手伸起,作势表示要先摸狄小珊的头顶。 对方人坐蒲团,要摸头顶,狄小珊纵不跪下,也必须蹲了下去。 第八章 佳儿痴儿 无故向陌生人下跪,本是极为委屈之事,但狄小珊竟丝毫不觉委屈,自自然然地含笑跪下。 灰衣尼姑双目虽然未睁,却根据对方的动作声息,把位置弄得十分清楚! 她那只手儿莹白如玉,手形也极为美好,缓缓抬起,向狄小珊头顶的“百会穴”按去! 这是极危险的动作 因为“百会穴”是人身死穴之一,灰衣尼姑若起不良之心,倏然拍下一掌,或是俟掌心与顶心相合之后,蓦然从掌心吐发内力,则狄小珊纵令功力再高也无法抗拒,禁受不起,必将玉殒香消,真正成了“寒霜定灭”! 故而,狄小珊不自觉的,也是出于本能的,于灰衣尼姑的手儿按到头顶之前,已自提聚“寒霜真气”,准备凝向头顶,保护自己。 灰衣尼姑似有所觉,嘴角微掀,笑了一笑! 这一笑,才看得出这位灰衣尼姑的年事已高,但脸上的笑容却极为慈祥和蔼! 狄小珊看见这样祥和的微笑,心头一片清凉,竟把刚刚凝聚的“寒霜真气”又复散去。 如此一来,灰衣尼姑的那只右手便毫无阻碍地落在狄小珊的头顶之上! 没有凶险,没有变化,对方只是在狄小珊的头顶之止微微一按,轻轻一摸。 摸完“百会”,又摸“玉枕”。 “玉枕”更是脑后重穴,稍加重力,一拍即死,武林人无不尽力防卫,不容他人侵犯! 但狄小珊如今已藩篱尽撤,甘心自愿地放弃了任何防范! 灰衣老尼摸完她的“玉枕”,方点了点头,微微一叹说道:“佳儿!佳儿!痴儿!痴儿!你是佳儿,也是痴儿!” 这倒是老实话,以狄小珊的绝世根骨,当然属于“佳儿”,她出身北天山大痴谷,是武林中一代奇人“大痴婆婆”的衣钵传人,自然也可说是“痴儿”。 狄小珊对“佳儿、痴儿”这并非过誉的老实批评,居然感觉太以亲切,听得宛如醍醐灌顶一般跪在地上,向那灰衣老尼合掌膜拜,低声说道;“弟子狄小珊,敬请大师指点痴迷,无任限祷!” 好,刚才她还把对方当作骗子,或与“孤星、冷月、寒霜”对立的凶邪之属,如今却又把对方视为空门前辈、得道神尼,虔诚膜拜,请求指点! 灰衣老尼突然神色一怔,口中“喃喃”,低声作偈道:“神功好学忏情难,无我无人岂易勘,云水风萍缘既合,传灯参我绝招三” 狄小珊听得大喜道:“大师竟肯把那‘孤星永孤’、‘冷月常冷’、‘寒霜定灭’等三大绝招一齐传给弟子么?” 灰衣老尼笑道:“招术名称可以随口命称,并无一定,我是慧光偶动,觉得近日或有有缘人路过此间,并似与‘孤星、冷月、寒霜’颇有闪击,才故意起了那三个隐含敌意之名,以期引起你的兴趣” 狄小珊心中更惊,觉得这灰衣老尼真是位世外高人,就这轻轻一摸,仿佛连自己的来历身份都被摸出! 灰衣老尼语音微顿,伸手入怀,摸出一本薄薄的绢册,递向狄小珊道: “你且看看,这三招称不称得起‘绝学’?值不值得你下点工夫参究参究?” 狄小珊接过绢册,略一展视,不禁心头“怦怦”然,又惊又喜! 原来,这绢册上果然只画了三种招式暨其有关变化,但在行家眼中,一看便知极具精微,威力远在马二凭的“孤星不孤”,萧冷月的“冷月不冷”,以及自己的“寒霜不灭”之上! 狄小珊手捧绢册,失声说道:“这三招绝学太精微,太奥妙了,但不知是掌法?是剑法?抑或” 灰衣老尼微微一笑,接口说道:“只要精微奥妙便可,分甚掌剑,判甚刀枪,练熟以后,大可随心运用,不必像必欲‘定名’那等着相!” 狄小珊连连点头,灰衣老尼又伸手轻抚她的如云秀发,含笑说道:“去,照这绢册所画,研练研练,万一有不易参悟体会的碍难之处,我再细为口传,我们似有一日夜的缘法,你要好好把握,莫加错过。” 狄小珊一来也看出这三招绝学绝不寻常,太以精奥,不是轻易所能参悟,二来对这灰衣老尼仿佛由心敬畏,不敢稍违她任何指示,遂如言先把那三式绝招看熟,然后再付诸实习,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 才练两遍,她便咦了一声,向那灰衣老尼躬身问道:“请教大师,怎么这三大绝学仿佛不完全是佛门绝艺,其中尚蕴有道家精微?” 灰衣老尼脸色竟越来越惊地点了点头,向狄小珊表示嘉许说道:“你有此悟力,不愧我适才的‘佳儿’之称,若能尽快参研,更是”话方至此,身上似乎微微一震,赶紧合掌低眉,口中连念佛号 狄小珊并未注意到灰衣老尼的神情,她因乍见绝艺,一心学习,遂不曾注意到其他方面。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演练得一遍比一遍纯熟,灰衣老尼的脸色笑容也一遍比一遍添了安慰,但口中的佛号之声,却一遍比一遍来得低微!直等狄小珊忘却了任何事儿,专心练艺,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总算把这三大绝招暨所蕴变化有了初度了解,并演练得相当纯熟之后,方颇为得意地扬眉笑道:“大师,这三招绝艺的基本变化我已练熟,深微之处,尚待参详,大师还有什么特殊口诀需要传授的么?”灰衣老尼不曾应声,如今口中也停了喃喃不绝的佛号声息! 狄小珊又复笑道:“大师,绝艺已蒙传授,但大师分明是位世外高人,这献师贽礼,绝不能用金银俗物,狄小珊倒有点为难了呢!”灰衣老尼仍然不答。 狄小珊心中微诧,转过面来,目光才注,便大吃一惊,再度跪倒,拜了下去。 原来,那位灰衣老尼在狄小珊专心练艺的这段时间之中,身体情况大有变化,脸色竟红润得宛如初生婴儿一般。但脸色虽红,双睛却闭,鼻间更垂下了两条柱般玉筋!这位空门奇人仿佛绝艺得传,心愿已了,竟告含笑坐化!狄小珊这才想起,自己受人传艺深恩,却连这位大师的法号都尚未请教,委实有点失札! 她极为虔诚地的拜了三拜,站起身形,仔细打量庵内。 这才发现,角落上有口大缸,缸外并镌有“此心如愿,万缘皆空”八个苍劲的隶字。 狄小珊知道这口大缸便是灰衣老尼准备收容她法体之用,可见得这位空门奇人早知功德已满,只运用慧觉神通,等待自己,了结尘世中的最后一段缘法! 神尼已逝,问号无由,狄小珊只得抱起她的遗体,纳入缸中,就供在佛像右侧。 先把灰衣老尼的后事处理完毕,然后再在庵中细看一遍。 狄小珊不是又起贪心,想捡什么便宜,她只是想看看灰衣老尼有无什么遗物!或许可以从遗物之上发现这位前辈的法号及身份,明白她是甚来历! 谁知除了那口大缸是有心预为布置之外,那灰衣老尼竟似暂时来此,并未居留,以致毫无遗物。 狄小珊无可奈何,只得望缸再拜,虔诚致谢之后,便倒锁庵门,继续上路。 如今,她是行走在西北诸省中民生相当凋苦的甘肃境内。 离开茅庵,时正黄昏,行了三十来里以后,已是夜晚。 当地的地形太险! 右面是参天峭壁,一削如砥,无可攀登。 左面是万丈深渊,烟云迷茫,不知下面有何景况! 常人到此,难免惊心,但狄小珊艺高胆大,却哪里会对这点路途艰险有何惧怯! 蓦然间 “飕!飕飕!飕!” 七道红光,从右面峭壁的十来丈高处,宛如血虹掠空,飞射而落,但却只是射向狄小珊周围,并未对她作甚人身攻击! 狄小珊微微一怔,止步不动。 红光敛处,是七面上绘交叉白骨的小小红旗,前后左右,布置参差地分插狄小珊身外数尺,等于是把她包围在这白骨红旗的阵内! 狄小珊连对红旗来处的峭壁之上看都不看一眼,只发出一声冷笑,扬眉说道:“‘青磷三血手,白骨七红旗’,在中原武林道上极为罕见,难道‘西域双圣’也想问鼎江湖了么?” “飕飕飕飕飕飕飕” 这回不是红旗射落,是飞降下七条身法相当轻灵、显然具有上乘武功的红衣人影! 这七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却均身穿一件红色长衫,长衫胸前用银线绣出了两根交叉的白骨! 七个红衣人分七面卓立,把狄小珊围在当中,由一个仿佛年纪最轻、只有二十二三的美俏少女,向狄小珊含笑发话,抱拳说道:“姑娘是否姓狄,也就是威震武林的‘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 狄小珊目光微注,向这貌相娇美,但两道眼神却相当凌厉冷辣的红衣少女略一打量,扬眉说道:“狄小珊江湖游侠,虽有微名,却不敢当‘威震武林’四字,姑娘是‘白骨红颜’慕容珍么?” 红衣少女微一敛衽,对狄小珊相当恭敬,双现梨涡,陪笑说道:“狄姑娘既知慕容珍贱号,则对敝上的身份,定更” 狄小珊不等这慕容珍话完,便截断她的话头,颔首说道:“我知道你两位主人号称‘西域双圣’,一个叫‘青磷圣母’钟离翠,一个叫‘血手西施’乐圣瑶,但她们潜修西域,一向不入中原” 话方至此,慕容珍已接口躬身说道:“敝上乐仙子便是为了狄姑娘特地驾莅中原” 狄小珊咦了一声,目注慕容珍道:“‘血手西施’乐圣瑶会为我特来中原,我和她结过什么梁子?” 慕容珍陪笑道:“没有什么梁子,但敝上所练的‘白雪玄功’似与狄姑娘的‘寒霜绝学’有点相映成趣,遂想一晤狄姑娘,彼此切磋切磋” 狄小珊闻言,淡笑一声道:“想不到以‘西域双圣’那等精深的修为,仍然免不了争名俗念” 慕容珍仍然执礼甚恭,抱拳躬身,向狄小珊陪着笑脸说道:“古往今来,除了极少数的圣贤外,多少大英雄、大豪杰还不是一样跳不出名利立场,姑娘又何必独责于我家主人?” 狄小珊哼了一声道:“既然‘青磷圣母’钟离翠和‘血手西施’乐圣瑶,号圣,名圣,其心不圣,慕容姑娘与令主人便五五端阳去赴西昆仑论剑之约,我到时必去,当着天下群豪,以我的‘寒霜’之学,一斗令上的‘白雪玄功’!” 慕容珍应诺一声,人却不曾退后。 狄小珊恍然有悟,目内闪射神光,一扫围绕在自己身外的七名身穿白骨红袍之人,冷冷问道:“你们是不是想替令主人打个前站,试试我狄小珊的功力?” 慕容珍恭恭敬敬地陪笑答道:“敝上并无此意,是慕容珍等自进中原,未遇高人,好容易才瞻仰到‘孤星、冷月、寒霜’中狄姑娘的天人风采,遂想” 话犹未了,狄小珊便含笑接道:“好,你们‘白骨七红旗’在西域一带也久著威力,就干脆一齐上吧!” 慕容珍摇头道:“敝上向不许倚众欺人,慕容珍想单独请狄姑娘略加教迪!” 狄小珊看她一眼道:“莫非慕容珍姑娘在‘白骨七红旗’中功力最高,足称翘楚?”慕容珍道:“不敢当狄姑娘如此谬赞,慕容珍只是年龄最轻,承蒙各位兄姊宠爱,各以绝艺相传,以致稍有自诩,不知天高地厚,镇日都想遇上位绝代高人再加指点!狄姑娘,你就”最后一语,尚未说完,狄小珊已如凤啸龙吟,失声长笑!她这一笑,把慕容珍笑得好不莫名其妙! 面带惶恐神色,抱拳问道:“狄姑娘为何如此发笑?”狄小珊不等慕容珍再往下问,便手指四外,冷然说道:“你们分站七星方位,分明有群殴之心,又何必这等故意自傲?你主人‘血手西施’乐圣瑶既向我挑战,狄小珊纵无降龙手段,也有伏虎修为,你们若不合手齐上,我就不奉陪了!” 慕容珍听得狄小珊如此说法,遂向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向其余六名身穿白骨红袍之人高声喝道:“恭敬不如从命,各位兄姊拔旗!” 话完,伸手一招,在她面前深插入地的那面白骨红旗便自凌空飞入手内! 其余六人也与慕容珍同一动作! 就这一手“摄引神功”,就显示出“白骨七红旗”的盛名绝非虚致,各有一身上乘内家功力。 狄小珊却似不甚在意地双眉微轩,向慕容珍晒然说道:“狄小珊素闻西域一带有‘红旗齐卷,万劫追魂’之谚,今日机缘恰巧,正好见识见识,你们尽量施为,快进手吧!” 慕容珍微一躬身,红旗直举! 其余六人也是与她一样动作,七面红旗,布成了举火烧天的阵势! 狄珊仍然负手傲立,白衣飘飘,那副神情,委实闲适、潇洒无比! 慕容珍的一双妙目之内似嫌狄小珊过份托大傲慢,闪射出不甚服贴的冷厉精芒,玉手疾挥,红影若电! 她一动,其余六人齐动,七面红旗从七个不同方位和七个不同角度同时攻来,汇成了一片红云旗海! 狄小珊仍是不动,直等全身均被上下左右的红旗旗风包围住时才动! 她轻轻地动,缓缓地动 动得不像一道电,只像一朵云,但是一任红旗狂卷,厉啸生风,却奈何不了这朵云,它悠悠然,飘飘然,毫不惊险也毫不费力地便飘出了狂卷狂啸的血红旗海之外! 慕容珍这一惊岂同小可,赶紧一收红旗,向狄小珊躬身问道:“请教狄姑娘,这是什么身法?” 狄小珊道:“寒霜无影”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儿,又显示了绝顶功力! “寒”字高,“霜”字脆,“无”字沉,“影”字渺,听完“寒霜无影” 四个字,这位“寒霜公主”狄小珊的人影已经到了四五十丈以外! 她这才是自矜身份,不屑与“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手下的“白骨七红旗”对手,一任慕容珍等以七面白骨红旗狂卷施威,却并不还击,只施展了她绝世无双的“寒霜无影”身法,飘飘然轻妙无伦地脱出重围,哂然不屑而去。 慕容珍身为“白骨七红旗”之首,是“血手西施”乐圣瑶最得意最宠爱的弟子侍女,先前蔑视中原武林人物,确颇恃技自傲,有点看不起什么“孤星、冷月、寒霜”,以为也没有什么大了不起! 如今,七面白骨红旗,分从七个不同方位,凝劲狂卷,竟未沾得狄小珊飘飘白衣的半点衣角,怎不叫这位在西域一带颇负盛名的“白骨红颜”慕容珍震惊得目瞪口呆,才知中原武林中虽多酒囊饭袋,也有绝世高人,“孤星、冷月、寒霜”的震世盛名实非虚致! 尤其是,最后的“寒霜无影”四字入耳,人已远出四五十丈之外,这份功力太以惊人,连两位主人中轻功较强的“血手西施”乐圣瑶也未必准能够达到这种境界! 慕容珍在心惊,狄小珊在皱眉! 她皱眉的是,群魔共聚西昆仑星宿海,五五端阳的论剑大会上,正派群侠实力本已稍嫌孤弱,竟又有“西域双圣”出现,乐圣瑶既来中原,钟离翠怎甘寂寞?西昆仑论剑大会上,岂不又添两名强敌? 似此情况,正派群侠不单必须精锐尽出,“孤星、冷月、寒霜”更必须精诚合作,协力同心,方足卫道降魔,共扶正气! 偏偏马二凭在这要紧关头出了纰漏,性命虽保,双目已盲,踪迹更不知何往! 自己不惮奔波,苦苦追寻,仍无半点头绪,难道天心愦愦,真要令魔长道消,把莽莽江湖变得更为血腥,更为丑恶? 有相思,有情愁,还有担忧道浅魔高的正义之虑,却叫这位“寒霜公主” 怎不皱蹙双眉? 在弱女来说,是忧郁于中,泪盈于睫! 在酒徒来说,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狄小珊不是弱女,她虽满腹相思,但绝不流泪,她也不是酒徒,虽双眉愁皱,但也不酗酒! 她有她特别的解忧方法 她这特别方法就是练功! 旧功,已然精熟,要练的自属新功,也就是刚刚从灰衣无名老尼处所得来的三招绝学! 狄小珊越练越有味,越练越觉得这三招绝学委实高明已绝。 唯一的缺憾是名称方面,狄小珊知道所谓“孤星永孤”、“冷月常冷” 和“寒霜定灭”必非原名,只是那位灰衣老尼对自己故意试探的编造之语! 既然不知原名,狄小珊遂想不妨暂时自行编上三个,等到将来知道这三招绝学的来历后,再复还名归宗。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适当的名儿,狄小珊只好废然放弃 招名虽未想出,招术倒越练越觉精纯,越体味出其中所蕴的仿佛深邃无穷的不少精微变化。 这种特别方法果是消愁妙策,狄小珊如今已变得眉飞色舞,哪里还复皱眉! 眉飞色舞之下,最需要的是如雷的掌声,与喝彩之语! 有,有声音,但不是掌声,不是彩声,而似是哼声! 狄小珊入耳之下,凝神细听! 不错,是哼声,哼得好不凄惨! 好奇,加上怜悯,以及欲加拯救的恻隐之心,狄小珊遂循着哼声,急急寻去。 路并不远,狄小珊不过寻出二十来丈左右,便发现了那发出凄惨哼声之人。 但不发现那人还好,这一有所发现之下,狄小珊心中一阵难过,差点儿为之呕吐。 因为那发哼者已不像人,只像是一段奇形的树桩。 把他形容成树桩之故,是因这人的双手双足均已被人剁去! 加上他身穿黑衣,则这具上有头颅的躯干,岂不像是一段极奇形的、会惨哼的、血淋淋的树桩? 狄小珊一看便知,这人受伤太重,失血太多,纵有华陀扁鹊复生,也无法为其绾魂九幽,最多不过是让他多活片刻,也就是多受一点活罪而已!如此情况之下,自己若生恻隐之心,便该赶紧问出他的姓名来历,暨被何人斩去手足?是好人,设法替他报仇,是坏人,也该设法帮助他早点解脱! 主意一定,立刻目注那业已不成人形的黑衣人,发话问道:“尊驾何人?” 手足均无的黑衣人从喉中吐出六字,虽然声甚低微,但仍可听出是:“圣手仙猿”侯四。 狄小珊困暗中追踪马二凭,察看他的所行所为,常走冀北,故而知道侯四是北路神偷,不禁皱眉问道:“侯朋友虽精-箧,却少恶行,你是与谁结下深仇?才被残害成这等模样?” 侯四双目中似乎泪光已涸,所剩下的只是熊熊仇火,神情狞厉地提气答道:“是是个手持光作赤红、隐有风雷声息的极好短剑之陌生人” 这种答案,自然使狄小珊无法听出究竟!她遂向侯四正色说道:“候朋友,你最好先行略微养神,然后提气尽力,把经过说得清楚一点,只要曲在对方,我必为你报仇雪恨!” 侯四之所以苟延残喘,便因仇火难消,闻言之下,眼中对狄小珊流射出感激的光芒,然后便眼皮渐阖,似在养神提气! 片刻过后,这位北路神偷“圣手仙猿”侯四的双目一睁,以回光返照之力,颇为清晰地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他这身遭惨祸之故,仍然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所谓“怀璧”的“璧”,就是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首先,侯四说明自己曾与马二凭结有杀弟之仇,其次,又说明“南北双偷”在山店巧遇,他从“三手孟尝”田不文怀中偷龙转凤,用剧毒药汁掉换了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之事。狄小珊大出意外,听得好不震惊! 她当然想不到马二凭会巧掷药瓶,未遭毒手,还以为侯四心思太以巧妙恶毒,使萧冷月等无法代为防范,马二凭纵然幸逃不死,两只俊目也必因伤上加伤、毒上加毒而永无复明之望! 她和马二凭乃是青梅竹马的爱侣,闻得此讯,怎不怒满心头,想把侯四来个一掌立毙! 但手儿才举,面对侯四那副已遭恶报、无手无足、周身血污狼藉、形如人彘的惨状,又哪里下得了手? 侯四身属盖代神偷,反应自极敏捷! 他虽然发现狄小珊神色不对,但因自己已是只剩一口残余气息的垂死之身,遂也毫无畏惧顾忌地继续说将下去 原来侯四得手之后潜逃至此,正取出内贮“灵石仙乳”的玉瓶在手中得意把玩,便与那手持光作赤红、声挟风雷的极好短剑之人相遇。 对方见宝起意,恃强逼索! 侯四不允,双方动起手来,因那红光短剑锋利难敌,遂不单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被夺,人也被对方尽情肆虐,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狄小珊听清经过,苦笑叫道:“侯四,天下事真所谓‘冤家路狭’,你知不知我和‘孤星俊客’马二凭是什么关系?” 侯四不答 狄小珊有点诧异地再一注目,方知侯四适才是拼竭余力,勉强发话,话一说完,人便气绝! 适才闻讯动怒,想杀侯四都杀不下手,如今狄小珊怎会还对一个死人有甚过份动作! 她完全按照江湖中的一项不成文法则人死仇消,不理会这位北路神偷“圣手仙猿”曾以阴险歹毒心肠给与马二凭多大伤害,仍不忍使他暴骨荒野,不惮费力地挖了个坑儿,把侯四埋葬起来。 狄小珊不单埋人,还要追敌! 她按照侯四所说那手持红光短剑、抢去“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之人的去向,于埋完侯四之后,便急急追了下去。 平心而论,适才狄小珊埋葬侯四,是一片大公无私的悯然恻隐之心,如今这追寻夺宝之事,却不免略存私念。 所谓“私念”,就是狄小珊这追敌之意,一半虽是欲为侯四报仇,惩罚那夺宝人把侯四砍去双手双足的过份狠辣的罪行,另一半,则想把“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夺回手内! 但狄不珊想夺回“仙乳”之举,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马二凭。 因狄小珊深知那“万载空青”是目科圣药,仍希望马二凭双目只要有一丝可救之道,则手边有了这瓶“灵石仙乳”,便可以大派用场,使“孤星” 不变“盲星”,得能重见天日。 照理说来,那人既已得手,必然远-,中途再若略微转变方向,委实难于追上。 但也许那人以为“圣手仙猿”侯四的双手双足均被砍去,已无行动能力,遂得意已极地徜徉前行,根本未作任何防范。 狄小珊追出约四五十里以后,路形又险,她遂倚靠着一片十来丈高的峭壁略事休息,并盘算追了这么久,根本未见对方的踪迹,是否那厮转变了途程方向?应不应该继续再向前追寻? “呼呼轰轰” 一阵风雷声息,从那片峭壁之后隐隐传入狄小珊的耳内。 狄小珊抬头一看天光,立时心中大喜! 因丽日当空,万里无云,根本不可能有风雷作响! 侯四曾说那夺宝人所持的短剑,除锋利无匹外,光色赤红,掣动时并隐隐有风雷之声,莫非冤家狭路,被自己误打误撞,业已追上对方,人就在这片十来丈高的峭壁之后? 狄小珊疑念大动,喜心翻倒之下,自然要上达壁顶,看个明白! 十来丈高的距离难不倒她,她只要尽力一纵,最多再在壁间两度点足借力,便可登上壁顶。 但狄小珊不曾采取这种作法,她不怕弄脏衣服,以背贴壁,用“壁虎功” “游龙术”,一尺一寸的慢慢猱升! 这样作法,当然是为了谨慎,避免一纵数丈那样大展轻功,发出声息。 狄小珊如此谨慎之故,不单为了避免惊动对方,并为了想查明既未闻得壁后有甚江湖人物的相争打斗声息,怎会发出了风云剑啸? 这一疑问,立刻便获得解答,因为狄小珊悄然猱升,已登壁顶! 她摒息静气地悄悄伸头往下一看,果然只有一人,是在独自练剑! 这人身材中等,年约四十二三,相貌则高颧阔腮,看去相当阴险! 他手中持着一柄二尺五六的短剑,掣动之际,闪烁赤红色的精芒,隐隐有风雷声息! 狄小珊心中更喜,暗想大概不会错了,剁去侯四手足的必然就是此人 喜念方起,又有点转惊! 惊是惊于对方所练习的剑法招术! 壁下人翻来覆去所练的剑法并不太多,共只四招! 但狄小珊是大大行家,她看出这四招剑法非同小可,竟是自己生平罕见,其奥妙精奇之处,仿佛比无名灰衣老尼传授自己的三招绝学甚或尤有过之! 咦?不对! 狄小珊初看之下,只觉对方这四招剑法的威力太强,但细看之下,却看出其中有怪异的现象 前两招委实凌厉已极,变化万方!后两招却呆板多多,凌厉虽仍凌厉,却缺少了前两招中那种极高深的精微变化! 狄小珊有此发现后,首先直觉地认为对方也是新获绝学,对于前两招业已练得精熟,后两招则尚生疏,才会有这等现象 但再看一会儿,这种感觉便被推翻,因看出壁下人练习前两招,委实精妙万分,无懈可击,一到后两招,立即笨拙,似乎是这四招绝学本有图解,壁下人似缘福不够,只获得前面一半,才会有这种情况。 狄小珊灵机动处,见壁下人练剑业已入迷,遂索性一面仔细暗记前两招剑法以及其中的精微变化,一面暗自研究,在后两招剑法中还应该蕴藏些什么奥妙! 她是几乎秀绝当今的武林第一人,自然除了灵心慧质之外,对各种武学均曾苦心参研,札有极好的根底! 这一有心偷学,哪消多久,不仅记住前两招,连对后两招中的变化也告略有心得! 壁下人练剑确实练得入了迷境! 他入迷之故,一半是惊喜,一半是不服! 惊喜之故,是前两招的威力太强,自己发现后,稍加研练,便小露锋芒,把北路神偷“圣手仙猿”侯四剁去双手双足! 不服之故,是后两招的基本图解也有,只不过短缺了变化解释,怎的施展起来,总有些笨拙凝滞,难道自己就不能触类旁通,参悟出一些端倪? 他认为“熟能生巧”,自己只要能把这四招绝学悉心苦练,参透精微,再服下从“圣手仙猿”侯四手中所夺得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以增长真气内力,更加上红光风雷短剑的锋芒之利,何愁不能在当世武林中异军突起,占据重要席位? 想得出神,练得入迷。 就在这壁下人练剑练得似乎略有心得,而这心得又有点迷迷糊糊、尚未十分明朗之际,耳中突然听得一丝似有似无的飘渺语音说道:“凌空转身,抛剑换手!” 一来,这语音太以飘渺,似是神授,不似人为 二来,这“凌空转身,抛剑换手”的指点太高,恰好是壁下人练剑练到第三招时,悟而未透的一种妙境! 于是乎,他毫不考虑,毫不起疑,也毫不防范地完全接受指导! 他此时业已纵身凌空,遂先行向左一扑一翻,转过身躯,然后抛起短剑! 照这指导之意,本是以右手抛剑,身随剑风,改以左手抄住剑柄,天河倒泻,洒落漫空剑花,委实可令对手防不胜防,具有无穷威力! 如意成空 如意是狄小珊如意,对方完全服从她“六合传声”的密语指导,她怎不心中如意! 成空是壁下人成空,他身随剑进,伸出左手,去抄剑柄之际,那柄短剑却突然升空数尺,岂不手中成空! 剑往上升,人往下扑! 这次的“人”不是指壁下人,是指壁上人也就是潜身壁顶、发话使对方上恶当的狄小珊了 人似风,剑似龙,风电掣,剑光红! 风雷才作,龙凤已合,那柄光作赤红的锋利短剑,已到了宛如凤降九天的狄小珊手内! 壁下人好似作了一场梦,此刻方从梦中惊醒。 这场梦是恶梦,不是美梦,恶得使他适才争霸武林的美好幻想突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空虚,那么 狄小珊身形落地,屈指轻弹短剑,发出一阵极为清脆的龙吟之声,不禁点头赞道:“真是好剑,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留传的降魔神物!” 壁下人忙道:“剑是我的” 四字才出,狄小珊已以更简单的语言,向他冷冷问道:“你是谁?” 壁下人道:“牛化南!” 狄小珊哂然道:“你,你不配,你不配持有这柄锋芒绝世的神物利器!” 牛化南急道:“怎么不配?中原武林或许对我陌生,但我在岭南一带却享有盛名,号称‘黑心剑客’!” 狄小珊摇头道:“据有神物利器,不论身份,只论心胸,你既有‘黑心’之号,又有狠辣之行,怎把神物利器当作了济恶之器?” 牛化南一怔问道:“你我风萍未识,怎怎知我有甚狠辣之行?” 狄小珊沉声道:“说,说老实话,你是否杀了一个北路神偷,名叫‘圣手仙猿’侯四?” 牛化南因见狄小珊已把“圣手仙猿”侯四的名号说出,知晓抵赖不掉,遂狞笑儿声,目中闪烁厉芒,扬眉答道:“人在江湖,谁能免刀头舔血,剑底飞魂,诛戮一名下五门的老偷儿,太以稀松平常,姑娘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狄小珊冷然说道:“你不是用的寻常手段,一剑穿心或一刀断首都无所谓,但是砍掉对方的双手双脚,使侯四形若人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荒林之中哀号惨厉,委实手段狠辣得太无人性!何况” 语音至此略顿,先看看手中短剑,再把冷电似的目光盯在牛化南的脸上,沉声说道:“你残害侯四的动机只在一个‘贪’字,不是寻仇,不是泄恨,下手竟如此毒辣,你你还配持有这柄宝剑么?” 牛化南看透狄小珊不单无还剑之意,并似还有替“圣手仙猿”侯四报仇之心,遂一面心中盘算,准备以杀手相搏,一面故意延缓时间,皱紧双眉问道:“姑娘怎样称谓?” 狄小珊本来懒得与牛化南多话,但对方既然问及,却不便不答,冷冷说道:“狄小珊!” 牛化南好似并不知道狄小珊就是威震八荒的“寒霜公主”,但仍抱了抱拳,以示恭敬地陪着笑脸说道:“狄姑娘与那‘圣手仙猿’侯四是至亲还是好友?” 狄小珊哼了一声道:“非亲非友,但此身既入江湖任侠,眼中遂见不得不平之事,耳中也听不得不平之鸣” 牛化南不等狄小珊再往下说,便连连摇头,苦笑两声说道:“狄姑娘,你你错怪我了,我给你看件东西,你定会观感大变!” 狄小珊以为牛化南是要取出那只内盛“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的玉质小瓶,遂向对方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好,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能使我观感大变,觉得你竟有可恕之道?” 牛化南回手入怀,取出一只赤红色的玉瓶,向狄小珊递过。 事有凑巧,狄小珊只听说“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是盛在一只小玉瓶中,却不曾细问气若游丝、勉强叙述的侯四,这只玉瓶是什么形状和什么色泽? 故而,盛放“灵石仙乳”的玉瓶是色呈碧绿,牛化南所取出的玉瓶色呈赤红,形状也由略扁变成椭圆,狄小珊却仍未起丝毫疑念,反而以为自己业已料中。 她接过赤红玉瓶,晃了一晃,觉得瓶中有水响,遂越发认定,目注牛化南道:“牛化南,这玉瓶中是否盛贮了一种人间灵气所钟的罕世奇宝,名叫‘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牛化南先是一怔,然后便耸肩苦笑,向狄小珊点了点头! 狄小珊脸色一寒,妙目中神光炯然,沉声冷然说道:“你就是为了这瓶‘灵石仙乳’才起了觊觎之念,夺宝杀人,而杀人的手段又那等残忍狠毒,令人发指!我怎” 牛化南不等狄小珊再往下讲,便自连声苦笑,接口说道:“狄姑娘莫发雷霆,你只要打开瓶塞,细看一看,便不会对我牛化南再作任何怪责!” 狄小珊既认定瓶中所贮乃是“灵石仙乳万载空青”,遂自然毫未起甚疑心加以防范。 她用手启开赤红玉瓶瓶塞,便有股极好闻极好闻的奇异香气进入鼻内。 一来这香气似兰似麝,委实太以好闻,二来狄小珊也想亲眼目睹,看看那闻名已久的“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究竟是何形状。 由于这两种原因,狄小珊遂把赤红玉瓶凑近眼鼻之间,准备再尽情领略! 谁知就这见风以后的一刹那间,瓶中香气陡然浓烈百倍! 淡淡的,是清香,极为好闻,令人嗅之神爽! 这一过份浓烈,幽香竟变为恶臭,令人一嗅之下,为之神眩心悸! 狄小珊呀了一声,娇躯微晃,脑中一阵晕眩,足下也踉跄两步! 牛化南狞笑慑人,带着满面淫厉的神色,横张双臂,向狄小珊飞身扑过! 他不知对方乃是“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加上自诩新得剑招,威力无伦,根本就对狄小珊不太惧怯! 他忍气吞声,听任狄小珊斥责之故,是惧怯被对方夺在手中、声挟风雷、光作赤红、锋芒无匹的那柄短剑! 赤红玉瓶中的香气名叫“神仙倒”,是牛化南秘炼之物,只消嗅得那奇浓的香气,任何人都立即晕倒,可称屡试不爽! 故而,牛化南一见狄小珊娇躯微晃,步下踉跄,便立张双臂扑过! 他要在狄小珊尚未倒地之前,先来个软玉温香抱满怀,恣情轻薄一番,以报适才被骂得鼻青脸肿的屈辱之恨! 可惜 可惜这位“黑心剑客”以前在岭南一带未曾遇过绝世高人,以致高估了他所秘炼的毒香“神仙倒”之力! 不错,神仙既倒,狄小珊也要倒,但她是盖代高手,内功太以精纯,遂倒得比一般人慢了那么一刹那 牛化南若耐着性儿,等狄小珊倒后再扑,他要想怎样轻薄都可如愿! 但如今他这样猴急,结果遂顿告逆转,与他的如意算盘全不相同! 狄小珊还有一丝模模糊糊的知觉,发现魔影扑来,遂自然而然地发挥本能,防卫自己! 她此时真气难提,内力难聚,所谓发挥本能,防卫自己,并不是施展什么震惊四海八荒的“寒霜真气”,只是把手中所横的锋利短剑,拼竭余力,往扑来的魔影一挥! “闪闪呼呼轰轰扑通咕咚啪叉” 这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需要一桩一桩的逐项加以解释! “闪闪”最简单,这是狄小珊奋力挥剑的赤红剑光! “呼呼”和“轰轰”应该合并解释,这是短剑挥动时所带的风雷声息 “扑通”要稍加修改为“扑通”才对,这是牛化南应剑分尸,被腰斩成两段的先后坠地之声! 狄小珊奋勇挥剑,力尽人晕,“咕咚”之声,乃是她的娇躯栽倒! “啪叉”比较奇怪,这是什么声音呢?这是那只内贮浓烈毒香的赤红玉瓶坠地碎裂之声! 一连串的奇异声光过后,是一段相当时间的奇异空白 所谓“空白”,是指狄小珊人晕未醒,毫无知觉而言,其实这段使她头脑空白的时间之中,却奇险横空,绝不空白! 从茫然到惑然,狄小珊有知觉了。 她定了定神,觉得除脑间仍然有点眩晕外,全身上下无甚异状,遂缓缓睁开双目。 才一睁眼,狄小珊便觉恶心,险些儿把胃中一些剩余之物吐了出来。 牛化南似乎死得意外,不肯瞑目,只剩上半截的身躯,仍瞪着两只牛眼,倒在三尺以外,对狄小珊狠狠注视。 这种死人瞪眼的情况,只能说有点恐怖,并不见得有多么恶心! 使狄小珊恶心得想吐的是牛化南的下半截尸身,因为狄小珊晕绝之前的一剑横扫,是扫中牛化南的胸部,把上下尸身分得不甚平均,肝肠脏腑等大半全留在多一点的下半截尸身之内! 如今,这些东西差不多都从腹腔中流了出来,狼藉满地,其中还有不少奇毒的蛇虫在吮吸嚼食,这种情状,叫人看得怎不恶心? 狄小珊作了两个干呕以后,身上突然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不是余毒犹存,身体有甚不适,而是想起这些奇毒蛇虫,显然均非善类,它们为什么只在大尝牛化南的心肝异味,却不来滋扰侵袭晕绝中的自己,享受一番比死人心肝脏腑更新鲜的生人血肉 狄小珊越想越觉心寒,额间沁出冷汗,再向周围仔细注目! 这次看清楚后,才知那些奇毒蛇虫为何对自己特别客气,不曾先尝。 就在她晕绝仆地之处的尺许之外,便有三条躯体不算太大,但一看便知均具奇毒的四五尺长的蛇儿 一条是全身血红的“火赤练”,一条是全身黑黄相间的“金脚带”,另一条便是极为罕见、头形如铲的身躯扁平的怪蛇! 不过,这三条蛇儿如今已全身直挺挺的僵在地上,毫无生意! 在蛇尸之旁还有一些朱红碎片! 狄小珊细看几眼,才看出那是赤红玉瓶的碎片,这才明白由于血腥气息引来不少奇毒蛇虫,但向自己侵袭的三条蛇儿却特别倒霉,竟被自己无意中落地毁碎的瓶中毒香毒死! 狄小珊惊定之后,赶紧跃起身形,但她人才跃起,二三十丈以外厉嗥连声,有三四头恶狼好似吓得心胆欲裂地奔窜四散。 狄小珊又迷惑了,心想这些恶狼是最凶残的野兽,它们绝不认识碎瓶中藏有毒香,怎会只作远观,不作近袭,对自己这等客气? 蓦然间,她明白了! 狄小珊觉得手中握有东西,那就是夺自牛化南、自己晕而未弃、把牛化南分尸后仍然紧紧握在掌中的那柄红光风雷短剑!她认为那些狼群比蛇儿聪明,它们定是畏惧剑光,才不敢侵袭自己。 一切都成过去,一切都已明了,但狄小珊仍不肯离开这血腥满地之处—— 她还有事情要作。 首先,剑光微掣,声幻风雷,仍在牛南心肝肠肺间大快朵颐的那些奇毒蛇虫便告纷纷了帐! 然后,她削断一段细长树枝,持在手中,对牛化南的遗尸加以拨弄。 她在身遭奇险之下,仍极关怀马二凭,想在牛化南遗尸身上找寻那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留备马二凭复明之用。 可惜,这桩心愿成空! 狄小珊找遍牛化南的遗尸,也未见着第二只玉瓶的丝毫踪影! 她不明白牛化南为何把侯四剁去手足,那样残忍,仍未夺得“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抑或在自己追上他之前,业已被别人捡了现成便宜? 一面揣测,一面动手挖坑,替牛化南料理身后,埋葬他两截残尸。 狄小珊掘地之际,试出那柄短剑削石如粉,锋芒之利,实为生平罕见,剑柄并镌有“赤阳”两个古篆,却不知是何来历? 埋完残尸,狄小珊又复练剑。 她不单一遍又一遍,把偷学自牛化南那四招剑法练得精熟,并索性烧枝代笔,把精微处细细画出,留个图解。 狄小珊认为这四招剑法旷古绝今,太以奥妙,只可惜后两招似有残缺,未窥全豹,才绘留精微,避免万一遗忘,他日若有机缘,或可苦心研补,必为剑术一道大放异彩 狄小珊不改原意,她因如今距离五五端阳,在时间方面尚有余裕,遂缓缓前往西昆仑星宿海。 途中,除了尽力打听有关马二凭与萧冷月的讯息之外,便是练剑! 练灰衣老尼所传三招,以及偷学自牛化南的四式剑术绝学。 机缘凑巧之下,狄小珊并倚仗红光风雷的“赤阳”短剑的锋芒斩了一条危害民生的孽蛟,得了两粒辟水蛟珠,并剥了蛟皮,请了巧匠,为“赤阳” 短剑配制了一具适当的剑鞘。 果然,熟能生巧,她闲中无事,朝夕苦练之下,不单尽得偷学自牛化南那两招剑法的精微,并渐渐能与灰衣老尼所传的三式剑招配合,益发加强威力! 只可惜对于后两招虽也略有心得,总觉未窥堂奥,变化难入神境,有点怏怏若失之感! 且让她去慢慢领略,细细参详吧,故事暂时脱离沿途练剑的“寒霜公主” 和天山寻人的“冷月仙娃”,回到央请玉清师太带他雁荡参师、想求心如神尼教他“大罗十三剑”中最后三式的“孤星俊客”身上。 雁荡远在浙东,马二凭在学完“大罗十三剑”后,再赴西昆仑,简直等于是横穿整个中国版图,路程实在太远! 还算好,马二凭虽然不怯数万里长途,却不需要跑那么远的路儿。 东行未出陕西境内,便机会极为凑巧地遇到一位须发俱白、精神极为矍烁、背部微驼的葛衣老人。 相逢之处是在一座小峰之下,玉清师太人在峰腰,偶然瞥见峰下驰过葛衣老人的微驼背影,便试探性的提气传声叫道:“是尹师叔么?” 葛衣老人闻声止步,才一扬头,玉清师太已拉着马二凭从十来丈高处点壁飞纵而落。 马二凭虽然双目不能见物,但一听玉清师太高呼“尹师叔”,遂在随同玉清师太向峰下纵落之际,低声问道:“师姊遇见谁了?是天台大侠‘双绝神驼’尹一超么?” 玉清师太道:“不错,此老与我恩师交情极厚,又以酒量、医道被称‘双绝’,既然途中巧遇,我想请他试为其难,能不能对你双目失明之事有点帮助?” 马二凭苦笑道:“师姊,小弟掷碎玉瓶之际,便已表示暂时尚不愿” 玉清师太不等马二凭再往下说,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接口说道:“马师弟不要胡闹。此心能静与否,只在灵台净澈,不在双目明或不明!如今‘寒霜、冷月’均已不在眼前,你这‘孤星’大可暂遏情愁,力图上进” 说话至此,人已双双飞落崖下,使那位“双绝神驼”尹一超听得诧然笑道:“玉清师侄,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处相逢!你说甚‘孤星、冷月、寒霜’,这三位当世武林的后起秀彦都是我老驼子十分景仰,而均缘悭一面,尚未识荆的呢!” 玉清师太礼貌十分周到,先问了尹师叔金安,然后便指着马二凭,向尹一超含笑说道:“眼前便有荆州在,此是武林第一星” 语音顿处,又向马二凭道:“马师弟,眼前这位尹一超尹老人家,便是你所景仰已久的‘双绝神驼’天台大侠!” 马二凭肃立恭身,一抱双拳道:“武林末学马二凭拜见尹老前辈” 尹一超一面含笑还礼,一面向玉清师太发话,微带诧色问道:“幸会! 幸会!‘孤星俊客’果然标致出尘!但玉清贤侄怎会对马老弟称为师弟的呢?” 玉清师太恭身答道:“启禀尹师叔,马师弟是一身综儒、释、道三家绝艺的‘天痴遁客’门下,而天痴前辈又与家师乃是莫逆” 话方至此,尹一超已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接口说道:“既然如此,马老弟莫怪我托大点了,因为我与令师昔年曾经在天台山中共倾佳酿,大醉三日!” 马二凭闻言,遂立即改口,叫了一声“师伯”,却被尹一超立刻截断话头说道:“老驼子虽然两鬓如霜,但令师若未成道,仍比我大了两岁,故而‘师伯’之称不敢当,马老弟也和玉清贤侄一样,叫我‘尹师叔’吧!” 马二凭刚在唯唯,尹一超又复笑道:“根据江湖传言,‘孤星俊客’不单绝艺无双,连风神品貌也高华罕匹,怎的马贤侄与我答话之间始终双目紧闭,连适才下峰的行动也似需玉清贤侄指引带领” 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已微喟一声,目注尹一超,苦笑接道:“魑魅恶毒,含血喷人,我马师弟双目受了重伤,暂难视物!但天不绝人,竟在此巧遇尹师叔,你老人家的‘双绝’之中有一绝便是医道,定可大施妙手,令马师弟重见光明的了!” 尹一超皱眉道:“来来,马贤侄,我先为你诊诊脉象,看看伤处,玉清贤侄再把当时情况细说我听,方知能否为力?” 马二凭一路行来,也觉双目失明,多有不便,遂应声走过,让尹一超为他细看伤势,并诊察脉象! 玉清师太则把此事发生的经过,不厌其详地向尹一超细说一遍。 尹一超听得不胜感慨,一面为马二凭诊脉,一面点头说道:“这就是祸淫福善,冥冥中天道仍存,马贤侄在蟠冢山口把那只玉瓶掷碎得好,你双目之伤已极严重,倘若不慎将瓶中毒汁当作‘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再来个伤上加伤,则复明之望就太以渺茫了!” 玉清师太喜道:“听尹师叔这样说法,我马师弟双目复明、重见天日之事,有希望了” 尹一超笑道:“有望虽然有望,但非我独力可为,我还要找个比我更高明的岐黄妙手一同为力。” 玉清师太说道:“尹师叔医道之精业已称绝,居然还有比你更高明的” 一语未毕,尹一超便接口笑道:“怎么没有?此人的名号,玉清贤侄适才业已提过了呢!” 玉清师太恍然道:“莫非就是‘瞽目神医白杖翁’白天朴白老人家?” 尹一超道:“不错,就是老瞎子,虽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业已失去,但在我与白老瞎子联手尽力之下,至少也可使马贤侄恢复一半视力,慢慢再徐图完全如旧!” 玉清师太心中狂喜,向马二凭笑道:“马师弟,尹师叔这样说法,我们只好暂缓雁荡之行,先走趟龙驹寨的黄家庄了。” 尹一超说道:“两位贤侄为何要远赴雁荡?” 玉清师太遂把马二凭凛于西昆仑论剑大会上群魔之势太强,请自己带他雁荡参师,求教“大罗十三剑”中最后三招之意,向尹一超说了一遍。 尹一超此时已为马二凭诊完脉象,听得为之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这又是一桩巧事,我们若不相逢,你们数千里长途的浙东之行就跑得太冤枉了!” 玉清师太惊诧道:“尹师叔此话怎讲?莫非我恩师业已不再坐关,离开雁荡” 尹一超点头接口道:“你师傅似乎功行已满,在红尘浊世中不会有勾留太久,遂行走江湖,修积最后的外功,并到处找你,有事交代。” 玉清师太“哎呀”一声道:“糟糕,红尘莽莽,四海茫茫” 尹一超笑道:“你们佛家弟子最讲究一个‘缘’字,缘至天涯相见,缘去对面难逢,玉清贤侄又何必如此急相” 玉清师太合掌当胸,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尹一超又复笑道:“即以白天朴老瞎子而论,你们可知他如今业已不在龙驹寨的黄家庄了么?” 马二凭哦了一声,抱拳问道:“请教尹师叔,白老人家如今何在?难道黄家庄上又生祸变不成?” 尹一超道:“马贤侄放心,不是黄家庄有甚祸变,只是白老瞎子对你太以关心,并认为自己虽是业已残废之身,在这江湖大劫即届之际,也不应独善其身,隐居避世,而应该以他一身所学,不辞艰险,行医江湖,甚至于参与西昆仑论剑大会,期为正派群侠稍挽劫数!” 马二凭点头道:“白老人家此意当然是极可敬佩的医家恻隐之心,但尹师叔却是如何知晓,莫非你们两位盖代神医业已见过面了?” 尹一超摇头道:“我们有多年未见,是闻得有位与双方相识的友好传言,才约定在三数十里外的一座古塔之中相会。” 玉清师太道:“这样说来,白老人家尚未行医江湖,离开陕西地面” 尹一超接口道:“任凭白老瞎子的岐黄之术再高,也无法赤手行医,他久隐之后再入江湖,必须先采药炼药,方可应用,前途古塔中生长有一种罕世灵药,白老瞎子遂于守候灵药成熟期间,索性就在古塔之中设置炉鼎,等候我一同炼药!” 马二凭因确实喜爱白家华的资质,曾悉心传授,期以大成,闻言遂微叹一声,向玉清师太皱眉说道:“白老人重入江湖,期灭世劫,自是仁心善举,但华儿的内功基础未固” 刚刚说至此处,便被玉清师太截断话头,念声佛号,笑道:“马师弟不要多虑,白老人家何等老谋深算,我料他必是单独行动,仍嘱他孙儿白家华老弟留在黄家庄中,不会同涉江湖风险!” 话完,又把马二凭已允把白家华收为弟子,传以绝艺之事,向尹一超讲了一遍。 尹一超静静听完,点头笑道:“玉清贤侄猜得不错,据我那老友相告,白老瞎子独入江湖,身旁无人,行动不便,故而央求他同居于古塔之中,照料炼药炉火。” 经过这一劝说,尤其知晓了心如神尼已离雁荡之讯,马二凭自然不会再奔浙东,遂与玉清师太随着这位在途中巧遇的“双绝神驼天台大侠”向他与“瞽目神医”白天朴约定相见的古塔行去。 到了古塔,白天朴所守候的一株灵药恰好成熟,刚刚被他采下。 两位神医昔日本是好友,睽违多年,一旦重逢,自然欣慰已极。 在他们各尽所能的悉心调治之下,加上马二凭修为太厚,于中毒的一刹那间又曾尽力护目,遂和白天朴的重伤盲目不同,渐渐恢复,渐渐好转,渐渐可以从眼前一片茫然之中,现出了模糊光影。 另一位与白天朴、尹一超都属知交的武林奇侠,则是位法号“祥云”的三宝弟子。 故而,他和玉清师太可以谈禅,可以论艺,丝毫不觉寂寞。 晃眼月余,果如尹一超之言,使马二凭恢复了一半视力。 由于西昆仑星宿海的路途太远,他们若想参与论剑大会,应该早点动身。 玉清师太蹙眉道:“以我马师弟的一身绝学,斗那‘万妙魔君’冉东明,本是秋色平分、铢两悉称的局面,但如今既然目力未能全复,便大大吃了暗亏” 白天朴苦笑一声,也是双眉深蹙,向玉清太接口叹道:“我与尹老驼子的能力止此,但由此前往西昆仑,迢迢数千里长途之中,万一若有机缘找回那瓶‘灵石仙乳’,或凑巧另外获得一滴半滴的‘万载空青’,则情况又将大为改观” 马二凭倒是神色泰然,双轩剑眉,接口含笑说道:“西昆仑论剑大会必须参与,我目力是否能完全康复倒不必过份担心,因降魔卫道不是一两\之事,应该众志成城!何况‘万妙魔君’冉东明虽称‘魔中之魔’,厉害绝伦,但白道中也有高人,以狄小珊妹子而言,一身功力足令我惭愧的了!” 玉清师太念声佛号说道:“狄小珊当然高明,萧冷月也相当不错,只可惜你们‘孤星、冷月、寒霜’三人阴错阳差,西昆仑论剑大会若能互相携手,合作无间,则不论什么‘天外三魔’、‘血印三煞’、‘地狱三魂’等,均将凶焰大杀,事情便好办得多了!” 马二凭闪动他神光尚萎的一双俊目,连连苦笑地扬眉说道:“莫谈儿女恨,且作昆仑游!关于卫道降魔大业,我们不能坐而空谈,应当起而拔剑!” 拔剑,宝剑出鞘时隐隐挟带风雷声息,剑光则作绛紫色的深浅幻变! 既有风雷剑啸,可是狄小珊么? 不,不是狄小珊,是马二凭在拔剑,因为他们先后获得前辈“峨嵋剑仙” 齐金蝉所留的“鸳鸯霹雳双剑”之一,虽然同具风雷声息,但狄小珊的“赤阳剑”光色血红,马二凭的“紫星剑”光作绛紫。 以马二凭这等身手,用得着轻易拨剑么?何况与他同行的还有“双绝神驼”尹一超、“烟雨庵主”玉清师太等两位武林高手,和白天朴那位盖代神医。 不,马二凭身边无人,他是独自端坐在一座原本规模不小、如今却不知何故荒颓已久的无人古庙之中。 尹一超不在,玉清师太不在,连那行动不方便的白天朴也不在。 他们的离开不是没有原因,一来马二凭已恢复了约莫一半视力,绝艺惊人,足可自卫,无需留人照拂,二来,地属穷边,已近昆仑,此处多洪荒未辟之境,灵奇怪石极众,尹一超想凭自己暨白天朴的知识经验,找找能使马二凭视力全复的“万载空青”,遂约了玉清师太,一同去探当地一座据说藏有奇珍异宝,但也蕴有奇险,满洞都是人兽所留狰狞白骨的“百灵洞天”。 马二凭为何单独不去呢?他有他的理由 他认为与其寄望于虚无飘缈的灵药奇珍,不如寄望于十分实际的自己苦练! 自从启程动身、西赴昆仑以来,他风雨无阻,他朝夕不懈,镇日不问别事,苦苦用功,练“诗魄词魂掌法”,练“天星罡气”,练“天龙无相步”,练“大还真力”! 有他那等资质,那等根底,再下苦功,自然进境极速! 妙的是不单功力日深,技艺猛晋,而且连视力方面也超越五成,恢复了十之六七。 马二凭知道这样下去,或许无需灵药外力,自己也可在西昆仑论剑大会之上完全自力更生,与举世群魔一争长短! 他为了使极度关心自己的玉清师姊和尹一超、白天朴两位老人家喜出望外,并不曾宣布这目力渐进之讯,故而对他们去“百灵洞天”企图寻找“万载空青”之举也不加以阻止。 马二凭除了苦练上述四种绝艺,当然还要练剑。 他恩师“天痴遁客”成道稍早,“大罗十三剑”只传十式,还有最后三招未窥全豹,自然威力方面必将大大减色! 如今,心如神尼离开雁荡,四海云游,求教之途已绝,但马二凭却绝不灰心,他仍要苦心练剑。 因为他觉得失之东隅,得之桑榆,自己巧获“紫星剑”,锋芒绝世,剑挟风雷,分明是前辈仙侠的炼魔神物,此剑在手,威力业已大增,只要把前十招“大罗剑法”好好练得精上加精,熟中添熟,也就应该足可与“万妙魔君”冉东明的那柄“万妙魔伞”互作一搏! 故而,马二凭拔剑之举,是要练剑,不是遇着强敌,准备互相动手。 但“紫星剑”剑方出鞘,紫芒电闪、风雷微鸣之下,马二凭便微觉一怔! 前些日他双目齐盲,不能见物之后,自然而然的,耳力之聪却增进不少! 目力渐复,耳力未退,他听见了极微弱的风雷回响。 这是荒颓的古庙大殿,不是空山深谷,则另一种极低微、极低微,令人莫辨所来的风雷声息,绝非自己拔出“紫星剑”的风雷回响,则这是何声? 来自何处? 马二凭惊疑了,他虽已拔剑在手,却并未起舞,只仗着剑上的紫电寒芒,扫视四外。 为什么要仗恃剑光视物呢?因为时属月尾,又是深夜,蟾光既然匿影,殿中唯一一盏仅剩少许灯油的佛前灯火又已被一阵狂风吹灭,眼前便成了沉沉黑暗。 不单风大,雨也随来,夜空中并闪动电光,起了隐隐雷响。 马二凭释然了,他认为适才所闻极低微的风雷声息,定是远空传来 大殿之中毫无变故。 马二凭在与尹一超、白天朴、玉清师太等选择这座荒颓古庙作为暂时落脚处时早就看过,大殿中除了三座佛像、一张供桌,以及西屋门口陈放着一口寄厝棺木之外,根本就空荡荡地别无他物。 风雷声息的来源既已有了答案,马二凭便义尽摒百虑,专心练剑。 紫光连掣,风雷隐隐,他就在地势不广的大殿之中,一招一式地苦练“大罗十剑”。 一遍一遍练到第三遍时,马二凭收剑大诧 因为他练剑练到极得意时,自然紫光如雷,风雷狂啸,但马二凭却在风雷狂啸之中,听见一个“咦”字!这个“咦”字,与前闻风雷回响不同 “风雪回响”可以认作是风雨夜空的自然声息,但这个“咦”字却必系人为! 马二凭再度闪目,他要找出人在何处! 目光才扫,陡然听得一声能令人毛骨生寒、周身起栗的幽凄长叹道:“马大侠,不要找了,你青衫瘦马,走遍塞北,也游遍江南,定然斗过无数江湖好手、绝代豪客,但不知可曾斗过鬼怪?” 乖乖!这语音虚无飘渺,既似由天外飞来,又似由地下透出,居然用的是内家极上乘的“六合传声”。 虽然这语音莫知其所自来,但由于末后有“可曾斗过鬼怪”之语,遂使马二凭目注西房,把眼光盯在那具黑漆漆的暂厝棺木之上。 虚幻的语音又道:“马大侠,你有兴趣没有?在与‘万妙魔君’冉东明西昆仑论剑之前,先和我这棺中枯骨来场‘阴阳论剑’?” 对方虽已直承身在棺中,但马二凭却认定对方是人非鬼,一轩双眉,朗声答道:“尊驾何人?不必装神弄鬼!” 语方至此,身上一寒,这大殿之中陡然间平添不少冰凉的鬼意,那虚幻的语声,又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幽幽说道:“我过去是人,未来也或许是人,如今却身卧棺中,名登鬼录,脱离了人的世界!马大侠头顶的三光如电,阳气太重,我不敢见你,你又何必非要见我则甚?你难道不认为这‘阴阳论剑’之举,生面别开,十分有趣么?” 马二凭委实颇觉这“阴阳论剑”的花样十分有趣,遂苦笑一声说道:“尊驾不肯出棺,难道竟要我入棺?否则,我们怎样比斗?” 虚幻的语音急道:“马大侠,你弄错了,我不是要和你比剑、斗剑,只是想和你论剑。” 马二凭哦了一声,目注西屋门口厝棺之处的沉沉暗影,悦然说道:“原来所谓‘阴阳论剑’,只是尊驾想和我用言语相谈,马二凭雨夜无聊,当然不妨敬如尊命。” 虚幻的语音好似颇为宽慰地笑了一声,旋即缓缓问道:“马大侠认为当世武林诸大用剑之家中,以哪家剑术最为精妙?” 马二凭摇头笑道:“‘最为精妙’四字,只是比较上的名词,端视各剑士本身条件,暨修为火候而定,也因此才有西昆仑论剑之举,但若专以剑法本体的精微奥妙而言,则武当太极剑,少林达摩剑,峨嵋乱披风、伏魔四式,点苍回风舞柳,邛崃五鬼搜魂,天魔派‘万妙魔君’冉东明所创的‘迷踪无影伞中藏剑’九九八十一招,以及佛门绝艺‘大罗十三剑’等” 那虚幻的语音听至此处,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接口问道:“请教马大侠,你所精的是哪一艺呢?” 马二凭毫不隐讳地应声答道:“除了邛崃派‘五鬼搜魂剑法’暨冉东明的‘迷踪无影伞中藏剑’因练法诡异,属于左道旁门以外,马二凭对其余诸艺博学兼修,但师门本授则是‘大罗十三剑’!” 虚幻的语音问道:“就是马大侠适才在殿中一再演练的那种精妙剑法么?” 马二凭道:“正是” 虚幻的语音笑道:“也许我是泉下朽骨,眼力太差,怎么看来看去,总觉得马大侠只练了十招剑式?” 马二凭笑道:“尊驾眼力不差,先师成道稍早,我的‘大罗十三剑’并未学全,尚差最后三招,难参奥秘!” 虚幻的语音叹道:“可惜,可惜,我看出这种佛门绝学互为因果,先一招与后一招间均有奥妙关联,必须完全参透才能充分发挥威力” 马二凭不等对方说完,便即截断他的话头,笑着问道:“听尊驾的议论,显然也是剑术名家,但不知参的是哪派绝学?” 虚幻的语音说道:“我所学和马大侠的师门剑法侥幸有同名之雅” 马二凭惊道:“尊驾也学的是‘大罗十三剑’么?” 虚幻的语音答道:“一字之差,我练的是‘修罗十三剑’” 马二凭听得默然不语,但他口中未言,心中却暗自嗟叹,因‘修罗’‘大罗’虽仅一字之差,天上宫阙与邪恶门户便有霄壤之别! 虚幻的语音似乎十分聪明,竟猜透了马二凭心中所想,笑着问道:“马大侠莫非嫌这‘修罗十三剑’的名称不正,竟不屑与我交谈了么?” 如今,对方已不再避忌,放弃施展相当耗力的“六合传声”,语音是直接从那具黑漆漆的暂厝棺木之中传出。 马二凭见对方如此相问,遂不得不答地双轩剑眉,朗声回答道:“尊驾会错意了,武功之道,除极少数练法过份恶毒,致招天忌的‘子母阴魂手’、‘五毒剑’、‘血灵刀’等以外,本无正邪之分,只在运用人的灵台方寸、品德修持而已,譬如,我用‘大罗十三剑’争名夺利、残害生灵,岂非江湖败类?你用‘修罗十三剑’济民救物、助弱扶倾,岂非武林大侠?” 暂厝棺木中透出一阵慰然的笑声,又响起那略嫌平淡死板、令人分不出男女老少的虚幻语音道:“好,多谢马大侠不以旁门异物见弃,你既然有此心胸,我要向你讨教切磋三剑!” 马二凭一时间未明其意,不禁微吃一惊,目注暂厝棺木,愕然问道:“讨教切磋三剑?莫非尊驾竟有意幽明一会,出棺与我过手?” 棺中虚幻的语音幽幽一叹道:“马大侠,我已说过惧怕你头顶的三光,太强太烈,怎敢出棺相见,自招殒灭?我乃是着重在‘修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招,请你研参指教,看是否尚可称得上精微奥妙,颇具威力!” 马大侠一怔道:“最后三招” 棺中虚幻的语音笑道:“马大侠的师门绝学‘大罗十三剑’的最后三招失传,我这‘修罗十三剑’的最后三招也是整套剑法的精中之精,粹中之粹,常言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又道是‘泰山不辞细壤,大海善纳百川’,或许能对马大侠补全大罗绝学之事小有贡献,也说不定!” 马二凭心中怦然一动,有点福至心灵地向那暂厝棺木抱拳说道:“尊驾请抒高论,马二凭敬闻明教!” 棺中虚幻的语音立时一招一式细细描述,手眼、身法、步法,暨详细变化,说出了三招剑法。 马二凭静静听完,失声道:“这” “这”字才出,棺中虚幻的语音叫道:“马大侠拔剑!” 马二凭如奉纶旨,丝毫不敢怠慢,紫芒电闪,风雷微啸,已把那柄“紫星剑”掣在手内! 棺中虚幻的语音笑道:“根据江湖传言,马大侠天悟神聪,有走马观碑、过目不忘之能!如今我再细说一遍,请你持剑演练,看你能记得多少!” 马二凭知道机缘难得,一面“喏喏”连声,一面尽摒百虑,一招一式,随着棺中语音的指点,仔细演练! 三招练毕,棺中虚幻的语音一声安慰中兼有赞许意味的长叹道:“马大侠真是天赋仙才,看来我的心愿可以了却的了!” 马二凭突改称呼,收剑抱拳,恭身叫道:“前辈!” 棺中语音急急叫道:“不要叫我前辈,也不要谢我什么传剑之德,我只承认是你的鬼朋友,并有一桩心愿盼你代为了结,更想向你索讨一件东西!” 马二凭为了尊重对方,只得顺其心意,不再称呼前辈,抱拳问道:“尊驾有何心愿?” 棺中语音又恢复凄惨地叹了一口气儿,幽幽发话说道:“我是死在‘万妙魔君’冉东明之手,我盼望你勤练适才那三招剑法,配合你师门大罗绝学,在西昆仑论剑大会之上诛除冉东明,替你扬名,替世除害,替我报仇雪恨!” 马二凭虽然根本就不相信棺中真是鬼物,却也不便揭发,只得点头说道: “马二凭必竭所能!尊驾适才曾说还需一物,但不知是何” 棺中语音接道:“就是你腰间的剑鞘!” “紫星剑”锋芒绝世,寻常剑鞘一插便裂,但马二凭为了酬答对方的传剑盛情,也就毫不吝惜地从腰间解下。 语音又道:“请马大侠放在我棺材头之上,并立即转身,向前走上十步。” 马二凭方一皱眉,棺中虚幻的语音又加以解释,笑着说道:“不是我故弄狡狯,只因马大侠头顶的三光太强烈厉害,你若不离棺十步之外,我便根本不敢出棺取鞘。” 马二凭心想自己索性听话到底,倒看对方装模作样能到几时! 他如言把手中剑鞘放置在棺材头上,然后转身举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到第九步上,殿外忽起急遽的步履之声! 马二凭不理,再向前行,凑满了十步之数,方始转身注目。 这时,门被人撞开,在“紫星剑”光芒的照射之下,看出是“双绝神驼” 尹一超,手中横捧着玉清师太,难怪步履之声会相当急遽沉重! 马二凭大惊问道:“尹师叔,我玉清师姊怎么样了?” 尹一超道:“她是在‘百灵洞天’中遇见罕世毒物,被喷了一口毒气才告晕厥,大概还不至于有什么重大危险!” 马二凭闻言,方自心中稍安,但因不见白天朴同回,遂又皱眉问道:“白老人家呢?” 尹一超先把玉清师太放在供桌之上,再向她口中喂了两粒丹丸,然后方走向马二凭道:“毒物已诛,白老瞎子留在‘百灵洞天’取它身上丹元解救玉清贤侄,如今也就快回来了” 说至此处,突然递过一只白玉小瓶,向马二凭正色说道:“马贤侄赶快饮下这瓶中药汁,并心神宁静地作遍吐纳功夫,定然对你目力会有极大帮助!” 这一回,马二凭毫不多疑地接过玉瓶,便自如言饮用瓶中药汁。 但才一入口,他便身形微颤,失声叫道:“哎呀,好苦” 尹一超笑道:“这是‘灵石琼浆’加上‘五色飞蛇胆汁’,怎会不苦? 常言道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马贤侄赶快闭目凝神、运功催药,才好加倍发挥我们这辛苦获得的天材地宝的灵药!” 马二凭一见情况,便知尹一超、白天朴等为自己经历奇险,玉清师太并因而身中奇毒,遂哪敢再不识抬举,忙自凝神一志,静下心来,把刚才入口极苦、如今已在回甘的那股清凉液汁所化的药力,慢慢随着真气运行流转周身,以发挥最大效用! 药力所过,全体舒畅,尤其是双目之中,有种极难形容的阴凉舒适的感觉! 渐渐,神与天会,物我两忘,马二凭进入了极上乘的内家妙境! 这时,“瞽目神医”白天朴也已回转,取来一粒比鸡卵略大、形状椭圆、色呈土黄的“灵物丹元”,在玉清师太的口鼻之间不住滚转。 玉清师太并未受伤,她所中毒力一被丹元吸去,人便悠悠醒转,略运玄功,立告复原如常。 一番折腾,长夜将曙。 玉清师太首先发现马二凭脸上突然神光大盛,不禁慰然笑道:“马师弟大功将成,这次受益不小!” 两道烂如岩电的神光一闪,马二凭双目已睁,他对玉清师太、尹一超、白天朴等只送过一瞥感激的眼色,却不曾发话,只是站起身形,向西屋门外的那具棺木走去。 玉清师太、尹一超、白天朴等自然不知殿中变故,一齐莫名其妙、好生诧异地互相对看一眼。 马二凭走到棺木之前,一伸手,从那棺材头上取下了一具剑鞘。 但这具剑鞘已非原物,是用蛟蟒之皮加以精制而成。 马二凭口中低低咦了一声,双手搭向棺盖边缘,似欲掀开棺木! 玉清师太皱眉叫道:“马师弟,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开人棺木?” 马二凭怔了一怔,钢牙咬处,仍然用力把棺盖一掀! 其实他无须凝劲用力,那具棺盖竟是单摆虚搁,根本就未曾钉死。 棺盖一启,棺中情况遂告一目了然。 这不是空棺,棺中盛有尸首,但因死去已久,骨肉全化,成了一具白骨骷髅! 马二凭起初还想翻寻棺内,看看是否可以找着自己那具原有的剑鞘? 但手儿才动,似乎知道此举多余,遂叹口气儿,仍把棺盖盖好。 马二凭目注玉清师太,满面感激神色地抱拳问道:“师姊为了小弟,寻药‘百灵洞天’,致中奇毒,如今” 玉清师太截断马二凭的话头,摇了摇手,含笑说道:“我已完全康愈,不妨事了,马师弟快说出你的情况,好像你在这废庙大殿之中,遭逢了什么怪异?” 马二凭点头道:“这大概是小弟游侠江湖以来所遭遇的最怪的怪事,居然在西昆仑论剑之前,先在这废颓的庙宇大殿之中来了场阴阳论剑!” “阴阳论剑”四字,着实使尹一超等三位武林奇侠均都听得大感惊愕! 玉清师太首先叫道:“什么叫‘阴阳论剑’?难道马师弟竟和那棺中白骨斗了几招?” 马二凭苦笑道:“不是互相斗剑,只是以口论招,承蒙那棺中白骨教了我三招剑法绝学!” 玉清师太听得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马二凭又向她发话问道:“师姊虽未学全‘大罗十三剑’,昔年随侍心如师伯驾前,可曾见过她老人家演练最后三招剑法?” 玉清师太点头道:“见过,见过,见过还不止一次,只不过我当时初入师门,尚不能领受那等精微高奥的变化,恩师遂未加传授” 说至此处,语音微顿,把两道目光凝注马二凭,诧声问道:“马师弟,你你问此事则甚?难道你在阴阳论剑时所新学会的三招剑法,竟” 马二凭接道:“小弟心有存疑,如今且把这三招剑法演练给师姊过目,看是否与‘大罗剑’最后三招有否异曲同功之妙?” 话完,一挺手中短剑,立即光摇紫电,响起了隐隐的风雷声息! 玉清师太合掌当胸,闪身后掠到大殿东壁,尹一超拉着白天朴也退到东面壁下,让出殿中空地,使马二凭容易腾挪闪展! 马二凭不是仅练新学三式,他是把师门秘传绝学“大罗十三剑”从头施展,海雨天风,雷鸣电闪,那份沉稳轻灵,那份变化神妙,以及那份凌厉威势,慢说看得尹一超和玉清师太叹为观止,连目无所见,仅能倚仗耳力听风辨位的白天朴都失声惊赞,誉为剑术中的无上绝艺! 马二凭停剑收势,先谢过白天朴的赞美,再向尹一超、玉清师太含笑问道:“尹师叔、玉清师姊,你们两位的观感如何?” 尹一超道:“我对‘大罗剑’虽钦慕甚久,今日尚系初见,故而完全外行,但是马贤侄演练起来,精熟流畅,毫无凝滞及斧凿痕迹,尤其前十剑的威力扫荡,好似全为后三招铺路,把一切凌厉杀机和精微变化全聚齐在最后三招之中,以我这大外行的眼力看来,这三招剑法,不单与‘大罗剑’异曲同功” 话方自此,一直脸色沉重、默默不语的玉清师太,突然插口说道:“不是,不是,绝不是异曲同功!” 她这一表异议,着实令马二凭与尹一超、白天朴都为之太感意外! 在尹一超、马二凭四道目光诧异的注视之下,玉清师太又复合什当胸,缓缓说道:“因为这就是我昔年见而未练的佛门绝艺‘大罗剑’最后三式。” 尹一超闻言,心中一片惊讶,马二凭则稍有不同,他对大罗绝学侥幸得窥全豹,心中是又惊又喜! 玉清师太在他们惊喜交集的暂时沉默声中,目中微转泪光,向马二凭说道:“马师弟,我我想再度开棺” 马二凭闻言之下,初颇惊愕,但从玉清师太目中所蕴泪光上猜出端倪,遂加以安慰地摇头笑道:“师姊放心,棺中尸首虽朽,却留下朝衣和一顶七品乌纱,可见得棺中人是个男子,并作过什么官宦!不过再行开棺看看也好,我总觉得我那具剑鞘被掉换得太以奇怪!” 话完,重开棺木,看见朝衣,看见乌纱,却看不见“紫星剑”原有剑鞘的踪影。 玉清师太去除心中忧虑,证明了棺内并非恩师心如神尼的遗骨,遂泪光一收,向满面迷惑神色的马二凭问道:“马师弟还找什么剑鞘,你腰间所系难道已非原物?” 马二凭这才长叹一声,把尹一超、白天朴、玉清师太等人去后,自己独处大殿,夜逢怪异的那段“阴阳论剑”的情况,向群侠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尹一超听完,皱眉说道:“传剑之人要马贤侄勤练绝艺,在西昆仑论剑大会上奋勇搏杀‘万妙魔君’冉东明,为你成名,为他报仇,为天下武林除害之请,十分合理,但交换一具剑鞘之举,却太以微妙,白老瞎子的心灵沉静,最善分析推论,你对此有何高见?” 白天朴苦笑道:“尹老驼子,你又来找我麻烦,‘阴阳论剑,白骨传招’,委实太以神奇,我们在试加分析之前,必须先弄明白两件事儿” 尹一超取出酒瓶来饮了几口,向白天朴轩眉狂笑说道:“我早知道你这老瞎子的鬼心机花样最多,说吧,要先弄明白那两件事儿,我和马贤侄、玉清贤侄尽量给你解答!” 白天朴道:“第一件事是人,第二件事是物,我们必须先行确定传授马老弟‘大罗十三剑’最后三招的究竟是人是鬼?” 马二凭、尹一超、玉清师太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一齐答道:“一定是人!” 白天朴又道:“既然是人,他能施展‘六合传声’,借棺传话,又能使我们不知不觉地在棺材头上悄然取换剑鞘,则必是位武功旷代的绝世高人!” 又是同样的同声答复:“不错!” 白天朴道:“好,‘人’的范围已可确定,如今再对‘物’来试加分析,马老弟原有剑鞘的品质如何?” 马二凭应声答道:“非金非革,不知为何物所制!除了插剑不裂,以及可容双剑同匣以外,看不出有何奇处!” 白天朴想了一想,忽然双眉一轩,向马二凭急急问道:“马老弟,你那具剑鞘之上有没有镌镂什么奇异花纹?” 马二凭道:“剑鞘上确曾镌镂花纹,但不太复杂,似是一些无甚意义的简单图案,故而我并未加以细看。” 白天朴叹道:“马老弟,你疏忽了,你所认为的‘无甚意义’可能是‘大有意义’!” 马二凭笑道:“白老人家如此分析判断,莫非以为那具原有剑鞘的镌镂图形之内藏有什么奇珍异宝?” 白天朴点头道:“不是以为,而是确定,我甚至可以指出那剑鞘上所镂图形是属于那类宝物!” 尹一超独自又饮了几口酒儿,在一旁听得怪笑连声,插口叫道:“白老瞎子,说你是神,你居然就想进庙享受香火” 白天朴失笑道:“我不是故示神奇,是由分析、推理而得出结论。尹兄试想,一位武功旷代、能独居古庙、与世隔绝的绝世高人,他是不是具有薄珠宝如粪土、视富贵若浮云的旷达性格?” 玉清师太念了声佛号道:“武功高明的人物,也分入世和出世两类,以此时此地而论,白老人家的推断应该不会有错。” 白天朴道:“精擅武功的出世高人唯一的爱好只有更高明的神奇功力,故而,我推断那剑鞘上所镌的图案,更以对方传授马老弟‘大罗十三剑’中最后三式作为交换看来,说不定便是一种比‘大罗十三剑’威力更强、更为精奥的神奇剑法!” 马二凭此时已知白天朴分析允当,推理得不会有错,不禁听得心头有种怏怏若失之感! 白天朴看不见马二凭的神情变化,但玉清师太和尹一超却看得见,玉清师太突然慧觉一动,扬眉笑道:“马师弟不必懊丧,我认为你在前途必然还有奇遇!” 马二凭苦笑道:“师姊何来这前知慧觉?小弟近些时日以来,或好或坏的奇遇太多,已把我弄得大为头昏脑胀,有点闻而生畏了呢!” 玉清师太摆手笑道:“不必,不必,马师弟大可不必闻而生畏,我所说的一定属于好的奇遇!倘若再假设得大胆一点,我认为马师弟在近两日间还会获得另一种剑法绝艺!” 马二凭苦笑道:“师姊是否认为还有第二次‘阴阳论剑’?” 玉清师太道:“一定有,但第二次是否仍叫‘阴阳论剑’却说不定,假如马师弟的运气稍好,流年已转,则下一次的奇逢。我或可大胆假设为‘鸳鸯论剑’!” 马二凭一惊道:“‘鸳鸯论剑’?师姊此话何来?” 玉清师太笑道:“马师弟回想一下,在陕西灵官庙内获得这柄‘紫星剑’时,前辈仙侠曾在一方白绢上留有偈语,马师弟还记得么?” 马二凭稍一回想,应声说道:“得之者马,窃之者牛,星阳合运,福慧齐修!” 玉清师太点头笑道:“对,是这几句偈语,尹师叔与白老人家总该听得出‘福慧齐修’乃指夫妻和美,则我认为下一次或许是‘鸳鸯论剑’的假设,就不算太大胆了!” 尹一超笑道:“玉清师太认为是谁?是萧冷月?还是狄小珊?” 玉清师太根本不加什么思索,便自应声答道:“假如真是她们二人之一,则必系狄小珊,一来她爱弄狡狯,二来她为了暗地追随、考验马师弟的人品心性,曾在易容暨变幻语音等方面下过苦功,换了萧冷月时,马师弟必可立即听得出她的语音,她也没有必要行踪诡秘地和马师弟避而不见!” 马二凭好生感慨地长叹一声道:“师姊,你好像分析得颇有道理,但狄小珊对小弟暗加考察已久,她应该知道我对她的真挚感情丝毫未变,仍与当初金风玉露、互结深盟时完全一样,不必再和我这样躲躲藏藏的吊胃口,开玩笑了!” 玉清师太看了马二凭一眼,念声佛号,正色摇头说道:“马师弟,你不要冤枉狄小珊,她对你虽然躲躲藏藏,但却用意甚佳,绝非吊甚胃口,开甚玩笑!” 马二凭诧道:“用意甚佳?师姊认为她这些故作神秘的举措有什么甚佳用意?” 玉清师太笑道:“这就叫当局者心迷意乱,袖手者才是高棋,狄小珊之所以暂时躲躲藏藏、不肯和你正式相见之意,全是为了萧冷月,马师弟试想,狄小珊若与你再修旧好,重续前欢,则萧冷月绝不会再作搅局之人,她便会独自隐遁,去往北天山深处,凄清对冷月,含泪嚼相思的了!” 马二凭听得方自双眉深锁,心中一惊,玉清师太又复含笑说道:“故而,我揣度狄小珊的心意,是先等你与萧冷月正了名份,或有了什么既成事实,然后她才正式出面,使‘孤星、冷月、寒霜’成为一副爱的连锁,三位一体,齐修福慧!” 马二凭笑了,是苦笑,笑得有点凄清,星目中神光虽复,却凝望夜空,缓缓说道:“师姊的幻想真美” 玉清师太道:“幻想,难道马师弟听了半天,仍认为我的推论不合情理?” 马二凭道:“合情,却不合理!” 玉清师太心中有点奇怪,念了声佛号,目注马二凭,正色问道:“马师弟,你认为哪一点不合理呢?” 马二凭不答,却向玉清师太反问道:“请教师姊,狄小珊是北天山大痴宫的传人,一身功力可能比我还高明,但她练的是‘寒霜’神功,怎会传授我佛门绝艺‘大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式?” 这一反问,不单把玉清师太问得傻了眼,连尹一超、白天朴两位江湖前辈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尹一超见大家默默无语,相对皱眉,遂打破僵局地向马二凭笑道:“这些问题大概在西昆仑论剑会上全可明白,如今又何必挖空心思,拼命苦想。 来来来,白老瞎子,我们且为马贤侄仔细诊诊脉象,看看他内外五行方面已否完全复原,还要不要什么医药补助?‘万妙魔君’冉东明那身功夫以及那柄能挡各种兵刃的‘万妙魔伞’岂同等闲,绝不是容易应付的呢!” 马二凭抱拳道:“尹师叔不必费心,小侄如今不单目力尽复,比先前似还增强几分,内力真气方面也相当充裕弥沛!” 话虽如此,怎肯由他,仍由尹一超、白天朴这两位旷代神医替马二凭细诊脉象! 脉象刚刚诊毕,尹一超突然一惊 他不是发现马二凭体内的气血流行有何滞异,而是发现白天朴脸上的神色起了变化 尹一超莫名其妙,诧声问道:“老瞎子,马贤侄气顺神充,血脉通畅,体能极佳,业已毫无病象,你你为何反而有点脸上变色?” 白天朴冷冷答道:“大概有什么麻烦来了,我听见有种极奇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齐来,正向这大殿慢慢围拢。” 此言一发,马二凭、尹一超、玉清师太等均立即默默无语,各自凝神! 因为这四人中论功行修为数马二凭最为精深,但若论耳力,却是目力残缺的白天朴首屈一指! 白天朴既然首先听出异声,马二凭等自然也要各自凝神听它一个究竟! 不注意便罢,这一注意倾听之下,都听出大殿周围四外都起了一种极轻微的“沙沙”微响! 玉清师太首先念声佛号,目光一扫群侠,皱眉发话说道:“是蛇” 马二凭摇头道:“不止是蛇,还有其他爬虫毒物,为数甚多,恐怕在千条以上!” 尹一超先是皱眉不语,忽然好似恍然有悟地狂笑两声,提气叫道:“我明白了,这是冲我老驼子来的!‘天驼蛇婆’,不要弄玄虚了,是你入殿见我?还是我出殿见你?” 殿外的院宇中,果然起了一阵枭鸣似的“”怪笑,有个苍老的女子语音答道:“尹老驼子,别再端甚臭架子,连同你那几个狐群狗党,都替我滚出来吧。” 尹一超回头向白天朴、马二凭、玉清师太等人苦笑说道:“这是我结怨二三十年的老对头,号称‘天驼蛇婆’,名叫” 白天朴年龄较长,对于早年江湖事情自然比较熟悉,闻言之下,接口笑道:“原来竟是‘天驼蛇婆’苗秀秀,听说这老婆子行迹虽颇怪异,恶孽并不太多,昔年还和你有点香火情呢!” 尹一超赧然道:“昔年我对苗秀秀略有愧对,故而马贤侄与玉清贤侄少时若加惩戒,还请手下稍留分寸” 马二凭笑道:“尹师叔放心,我们都会以尹师叔马首是瞻,听你号令行事。” 话方至此,院宇中的“天驼蛇婆”苗秀秀业已等得不耐,厉声叫道:“尹老驼子” 一语才发,殿中四人业已由尹一超领先,鱼贯走出。 这时,风雨虽停,院宇中的积水落叶却呈一片狼藉。 就在这些狼藉零乱的积水落叶之中,聚满了无数奇形怪状的大小蛇虫,这四周颓檐残柱上也盘绕了各形各色的不少蛇类。 其中,最硕大的是条头如栳栳、长约在三丈左右的青花大蟒,蟒头之上坐着一个年龄虽大、面貌却仍清秀端庄、长发披肩的白衣老妇。 名号既然提过,则这白衣老妇自然就是在西北边疆一带颇著威名、有驾驭蛇虫专长的“天驼蛇婆”苗秀秀了。 苗秀秀的眼力颇佳,两道目光才一扫马二凭、玉清师太暨白天朴等,便自失声说道:“尹老驼子,我倒未曾想到,与你同行的居然都是些气宇不凡的出色人物!” 尹一超道:“苗大妹子,我来替你引介引介,这位白天朴兄号称‘瞽目神医白杖翁’,我老驼子虽然平素以医道自诩,且与‘酒量’并称‘双绝’,但在孔圣之前不敢弄文,关圣之前不敢舞刀,白老瞎子的岐黄妙技,委实比我还要‘绝’上一些!” 苗秀秀刚才语音虽厉,如今倒丝毫不凶、丝毫不狂地端坐在蟒头之上,向白天朴拱手说道:“久仰,久仰,我老驼子有多年痼疾在身,两腿难于行动,但却不愿求医于那无情无义、极讨人厌的尹老驼子,白大神医既然侠驾宠降西北边荒,少时能否不吝回春妙手,赐给苗秀秀几服药么?” 一来,尹一超适才已然打过招呼,是他昔年愧对此女,不妨稍留香火情份;二来白天朴又知苗秀秀只是惯养蛇虫,生平无甚恶迹,三来医家本有—— 在抱的济世之心,故而闻言之下,毫不迟疑,立即含笑答道:“苗神婆放心,不单白天朴必为效劳,连尹老驼子也自悔昔年薄情,对你有所惭愧,亟思设法补过,不过就罚他作我助手,伺侯炉火,收拾刀圭便了!” 尹一超深喜白天朴答语得当,才几句话儿便使苗秀秀消失了满面悻悻愤怒之色,遂手指马二凭、玉清师太继续笑道:“这是我马二凭贤侄,他既号‘瘦马书生’,又称‘孤星俊客’,是当代后起俊彦,名列‘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绝顶高手!这位则是我方外至交心如神尼的传灯高足玉清师太,住持嘉兴烟雨庵,掌中一柄‘涤尘玄拂’威震江南,也是侠誉极高的白道一流人物!” 苗秀秀对于“孤星俊客”暨“烟雨庵主”的侠誉并不陌生,闻言之下,因身是前辈,遂一面颔首为礼,一面含笑说道:“我老婆子一见之下,便知来人不俗,想不到竟都是名震一时的当代大侠!面对如此高人,我老婆子再摆出这种阵仗,委实太俗气了!” 说完,举手一挥,口中微作吹竹之声,除了坐下的青花大蟒外,其他的大小蛇虫便全部都倏然遁去,隐迹不见。 尹一超把手一拱,以相当诚恳的神色,向苗秀秀陪笑问道:“苗大妹子,你琵琶骨上所穿附的那条‘青铜链’呢,如今还在不在?” 苗秀秀脸色微变,一声苦笑,伸手从左肩的白衣之下取出一条比小指略细的青色锁链。 尹一超叹了一声,蓦然回头对马二凭道:“马贤侄,我看你那柄‘紫星’短剑似挟绝世锋芒,不知能否在毫不震动的情况下设法断去此链?” 马二凭对那青色细锁链看了两眼,知道不是凡物,遂含笑答道:“‘紫星’短剑的锋芒虽利,但是否能轻易断去此链,却无十分把握,最好先行试上一试!” 说至此处,风雷轻啸起处,紫光微闪,已把“紫星”短剑掣在手内。 尹一超慌忙走过,把那条青色锁链执在手中,空出两个环节给马二凭试剑。 马二凭把“紫星剑”的剑尖点向两环交接之处,稍微用力一挑,那青色细链果然坚硬异常,动都不动。 苗秀秀与尹一超见状,脸上不禁立时现出一种失望神色! 马二凭收手细看,见青色细链虽未断却,但已被“紫星剑”剑尖挑出一二分剑痕,遂向尹一超笑道:“尹师叔,你把这青色细链交给我!” 尹一超知道这位师侄几乎业已尽得乃师“天痴遁客”心传,一身功力泣鬼惊神,遂赶紧把锁链递过道:“马贤侄小心些,这锁链是穿过苗大妹子的琵琶骨,受不得太大震动!” 马二凭点头示意,接过锁链,便合执在双掌之中,并无任何动作。 玉清师太见了他这种举措,微一寻思,向马二凭扬眉笑道:“马师弟,你是否想施展‘天星罡气’,先把这青色细链略微震酥,然后再加以‘紫星’神剑的锋芒?” 马二凭点头道:“师姊猜得不错!” 一语才出,紫芒电闪,这回只听见不太清脆的一声微响,那条青色细链已被挑出一个缺口,断成两截! 尹一超首先狂喜,满面笑容地向马二凭连道:“多谢!” 苗秀秀则右手一抖,从肩上抽出这条使她痛苦了一二十年的青色断链,目中也充满了伤感喜悦交集的神色! 尹一超双拳一抱,陪着笑脸,向苗秀秀叫道:“苗大妹,恭喜你青链之劫已脱,我和白老瞎子再替你” 苗秀秀哂然一笑,对尹一超不加理会,只向马二凭称谢道:“马大侠,多谢你以仙剑神功为我老婆子代除多年苦痛,如今,我先回居处小——谷等你们移驾一叙,苗秀秀不单要小作东道,使马大侠稍憩风尘,或许对你们的西昆仑星宿海论剑之行也会小有帮助!” 话完,轻拍所坐的青花大蟒,那条通灵巨蟒便掣尾掉身,化为一道青虹,飞过废庙院墙,隐迹不见。 苗秀秀已走,尹一超却仍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之处,面带喜色,悠然出神。 白天朴多年瞽目,虽看不见老友的神情,却已猜想得到,含笑说道:“尹老驼子,你不必再发痴了,青铜锁链已断,我们再替她把那两条老寒脚全力治愈,你这老驼子大概便可了却多年的心愿,成为一对驼人” 马二凭与玉清师太早就看出尹一超与苗秀秀二人似是一对因事反目多年的老情侣,如今听了白天朴“一对驼人”之语,便越发知道所料不错! 倒是那江湖经验十分老辣的“双绝神驼”尹一超反而有点忸怩,截断白天朴的话头说道:“白老瞎子不要信口嚼蛆,我适才出神之故,是忘了询问苗大妹子,她所居的小——是在何处?若是像‘百灵洞天’那等环境,找起来还相当难呢。” 白天朴笑道:“老驼子,人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反倒是‘人逢喜事心神迷’,苗秀秀所居住的小——谷容易找得很呢!” 尹一超诧道:“白老瞎子,你不也是初来这西北边疆么?为什么对地势相当熟悉?” 白天朴笑道:“我不是熟知地理,只是想当然耳,在这边疆之地,民智未开,十分迷信,苗秀秀既善调驯灵物,又豢有那多蛇虫,必被目为‘仙婆’,接受土著人民的供奉崇拜,我们随意寻人问上一问,便知道那小——谷是在何处的了。” 玉清师太接口笑道:“对,我认为白老人家的推断之语绝无差错,并还可以加上个大胆假设,小——谷可能就离‘百灵洞天’不远!” 尹一超被玉清师太这一提醒,也恍然有悟,含笑说道:“玉清贤侄是说我们因去‘百灵洞天’寻药,才被苗大妹子所豢灵物发觉,向她转报,跟踪寻来的么?” 玉清师太笑道:“不敢准说,大概如此” 语音微顿,转顾马二凭,含笑说道:“恭喜马师弟,不单目力尽复,连‘大罗十三剑’也在希奇万分、不可思议的情况之下得窥全豹,如今我们应该先去趟小——谷,帮尹师叔了却心愿,并看看那位苗老人家对我们的西昆仑论剑大会有些什么助益?” 马二凭点头笑道:“我们提早赶来,日期尽有余裕,绝不致误了西昆仑论剑之约,只希望天缘凑巧,能在期前与萧冷月或狄小珊两位贤妹中会见一个,故而应该到处多走动走动。” 计议既定,这几位武林奇侠便离开古庙,再奔“百灵洞天”,探询苗秀秀所居小——谷所在。 果然,小——谷就离尹一超、白天朴、玉清师太等为马二凭寻药的“百灵洞天”不远。 不仅当地居民一问到能役使蛇虫的苗秀秀都肃然起敬,目为“仙婆”,并自愿为马二凭等引路,去向小——谷。 马二凭于行进之间,剑眉双轩,向尹一超含笑说道:“尹师叔,小侄对苗老人家虽不熟悉,却已知道她心机颇深,是位极聪明的人物!” 尹一超哦了一声,以一种惊诧的目光看着马二凭道:“我这位苗大妹子确实是位绝顶聪明之人,但马贤侄又是怎样看将出来的呢?” 马二凭笑道:“苗老人家走时,口说小——谷地名,却不说地点,分明故意要我们觅人探询,才好在当地人民口中听出她的行为品行” 尹一超接口笑道:“马贤侄猜得对极了,苗大妹子定是故意如此,一来,你‘孤星俊客’的侠名太大,玉清贤侄的那柄‘涤尘玄拂’又嫉恶如仇,属于江湖奸宄的克星!二来,她盛怒而来时所率的蛇虫太多,又均属凶毒异种,遂特意想出这种方法,借作无言解释!” 玉清师太合掌当胸,念了声“阿弥陀佛”,微笑说道:“其实苗老人家也太多心了,所擅奇术,何分邪正?只在其行为系救世,或害世为论!苗老人家能把那么多奇毒蛇虫豢聚一谷,不令到处行凶,伤害生灵,岂不等于是照样积下无量功德!” 谈笑至此,业已走到一座山谷入口,谷口外的百仞峭壁上凿有“小——” 三个擘窠大字,字已满布苔藓,成为绿色。 谷口之内并响起苗秀秀气恼已除的含笑语声说道:“这倒并非我洗刷身份,故弄狡狯,因为有当地人民引路,诸位必系从前谷大路通行,这样一来,不仅易辨途径,再来时好认,二来又会先经前谷的百草坳,让尹老驼子和白天朴兄看看这地方是不是你们嗜医如命之人江湖事了、归憩天年的理想所在?” 人随声现,苗秀秀业已出谷,这回不是炫人眼目地把那条青花大蟒当作坐骑,而是乘坐在一只极为矫健的青驴背上,引路之人一见苗秀秀便恭谨下拜,被苗秀秀赠以灵丹,千恩万谢辞去。 尹一超笑道:“苗大妹子,你既有我们由前谷通行,会先经百草坳之语,莫非小——谷之内还种了不少药材?” 苗秀秀笑道:“这小——谷地势极佳,天生成长了无数灵药,我于居此的二十年间更遣所豢猿猱等灵物设法寻觅上品,移来种植,所缺已是无几,堪称‘百药之库’,如今,地近百草坳,白天朴兄已在以鼻代目,不住嗅闻,大概还不会说我老婆子是胡吹乱擂吧?” 此时,众人业已走进一条峡谷,两壁喷珠溅雪,到处都是灵泉,而在石根松隙的土气肥厚之处,长满了各种罕见药草。 白天朴不住地用鼻连嗅那些清新的药香,口中“啧啧”道:“太妙,太妙,这小——谷真是人间福地!若容我老瞎子在此多住些时日,由于百药俱备,不单可使苗道友的双腿不便之疾痊愈,连我老瞎子的这对积年盲眼,也都有几分复明的希望呢!” 尹一超笑道:“白老瞎子,你难道忘了我苗大妹子业已说过,欢迎你江湖事了,来此颐养天年” 苗秀秀笑骂道:“白天朴兄若来颐养天年,自是万分欢迎,但你这无情义的驼子却休想有此清福,非被我赶将出去不可!” 就在尹一超自我解嘲的一阵“哈哈”大笑声中,苗秀秀已把群侠引入一座相当洁净清雅的青竹小楼之内。 主客寒暄一毕,用过香茗,白天朴便邀同尹一超,为苗秀秀诊视双腿不利于行的风瘫痼疾。 诊察结果,这两位盖代名医的意见几乎一样,均认为虽是积年痼疾,因药物顺手,再加刀圭针灸,可望在三四个月之内慢慢复原,能够行走。 马二凭目注白天朴笑道:“既然如此,好在我目力已复,白老人家与尹师叔便留此为苗老人家诊治腿疾,无须再奔西昆仑星宿海,由我和玉清师姊去与诸魔论剑便可!” 白天朴与尹一超俱知,若论医道,自己等虽然独步当今,但若论武术修为,战阵斗殴,却比马二凭、玉清师太等后起俊彦差得甚远,遂并不客气地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们这两个老累赘不去西昆仑星宿海,马老弟等反可放手施为,免得有所掣肘,不过‘万妙魔君’冉东明党羽众多,各类凶邪包容兼纳,恶毒手段也必层出不穷,为防万一起见,马老弟和玉清庵主还是把我所炼的‘龙涎解毒丹’和尹老驼子一向视如性命、不肯轻易送人的‘绾魂散’多带一些” 话方至此,苗秀秀接口笑道:“我虽因双腿不便,难于参与这场西昆仑论剑大会,但却也要略尽心意,稍祛魔氛,我想送给马大侠暨玉清庵主一人一件不太正派的东西。” 马二凭知晓苗秀秀既能出手,必非凡物,遂含笑说道:“苗老人家有何厚赠?若是太贵重的,马二凭却有点不敢拜受!” 苗秀秀道:“希罕倒颇希罕,贵重却不贵重,我想送给马大侠的只是一只小虫!” 第九章 铁甲奇虫 边自说话,边自身边几上取了一只约莫四寸见方、用竹丝织成、手工极为精美的小小笼儿递过。 马二凭接过一看,只见笼内豢养着一只才比核桃略大的黑色尖头甲虫,知非凡物,遂向苗秀秀笑道:“请教苗老人家,此虫何名,怎样豢养,以及有何用处?” 苗秀秀笑道:“马大侠名冠八荒,是正派英侠中的斗望人物,我自然不会让你以恶毒之物害人,但也不愿使你遭受什么恶毒之物暗算” 马二凭听出苗秀秀话外有话,遂取过香茗呷了一口,静等她说将下去。 苗秀秀道:“据我风闻,‘万妙魔君’冉东明想在这次西昆仑论剑大会之上尽败群豪,慑服百派,成为武林霸主,除了网罗高手作为羽翼以外,连一些苗蛊毒物、域外怪异也均已搜豢了不少!” 马二凭苦笑道:“冉东明本身的功行修为已超流俗,这场大会必难应付,不知道要有多少武林雄豪遭受劫数!” 苗秀秀含笑说道:“既然是武林人物,何惧刀头舔血,剑底惊魂?但败在艺业不如,毫无所憾,若是败在一些邪门外道之下,却太以冤枉,故而老婆子要把这只‘铁甲奇虫’暂时借赠马大侠,此虫可以经月不食,本身无毒,但却专克各种恶毒异物,一有感应,自会发挥威力,马大侠若发觉它触笼甚急时,把笼口打开便可。”马二凭知晓自己对于这种秉性特殊的罕世异物,无法长期豢养,遂向苗秀秀称谢道:“多谢苗老人家见借宠物,等西昆仑论剑会了”苗秀秀摇手道:“西昆仑论剑会了之后,马大侠也无需来此送还,只消把这‘铁甲奇虫’连笼三举,再复打开笼口,它便会自动飞返小■■谷。”马二凭连声称谢,对笼内“铁甲奇虫”注目细看,才看出这只虫儿虽然体躯甚小,但是周身宛如铁铸,头尖如针,隐泛紫黑奇光,果然极为威猛!苗秀秀又复目注玉清师太,含笑问道:“庵主以一柄‘涤尘玄拂’威震江南,可否把这件成名兵刃借我见识见识?” 玉清师太当然知晓苗秀秀另有用意,赶紧把自己的“长尾涤尘玄拂”双手捧过。 苗秀秀略一把玩,点头赞道:“好一件佛门降魔法物!但庵主若不介意,我想替你在这‘长尾玄丝’之中再加上七根较短的银丝” 玉清师太本就有点担心西昆仑论剑大会上群邪声势太盛,闻言之下,赶紧合什当胸,陪笑答道:“苗老人家有所宠赐,必对卫道降魔大业攸关极巨,玉清不敢过矜小节,任凭苗老人家安排就是。” 苗秀秀遂亲自动手,替玉清师太在千百根墨黑的拂尾之内加上了七根较短的银色细丝! 马二凭在一旁注目静看之下,忽然剑眉微轩,向苗秀秀询问道:“苗老人家,这七根银色细丝好像不不尽相同?” 苗秀秀点头道:“马大侠的眼力真高,这七根银色细丝品质果略有不同,其中六根是死的,一根活的!” 玉清师太失惊道:“其中还有活的?” 白天朴闭目静坐一旁,突然微微一笑,接口扬眉叫道:“庵主,苗道友大概对你所赐非轻,那六根死的银色细丝大概是‘雄晶天蚕丝’呢!” 苗秀秀侧顾白天朴笑道:“白兄不愧为盖代神医,不单耳力极灵,连嗅觉也精辨百草之味,我替玉清庵主在‘涤尘玄拂’中加上六根‘雄晶天蚕丝’,便可辟一切迷香暗器暨奇毒蛇虫,于西昆仑星宿海恶斗群魔时,可减却不少顾虑!” 白天朴脸色突然一变,向苗秀秀问道:“苗道友一再强调须在西昆仑大会之上防毒防邪,必非无因之诫,莫非苗岭‘天蚕女’和红河血谷的‘五毒凶人’都已成为‘万妙魔君’冉东明的魔宫党羽了么?” 苗秀秀道:“白兄反应好快,我确实听说冉东明派人到苗岭天蚕洞和红河血谷有所邀约!” 尹一超笑道:“苗大妹子,六根‘雄晶天蚕丝’藏在长尾玄拂之内,果然妙用无穷,但另外那根活的又是什么东西?有何作用?” 苗秀秀道:“我是旁门人物,但既欲有助正道,也只有玩弄一些旁门神通,希望出其不意,以邪制邪,多少积点功德” 话音至此略顿,喝了一口茶儿,正色发话,继续说道:“那根活的银色细丝是条奇虫,一名叫‘水晶-’,业已通灵,任何刀剑难伤,庵主把它藏在云拂之中,万一在败中求胜之时,必会有大用,我如今再把这‘水晶-’的收发方法传授给你!” 玉清师太合掌念声佛号,也就毫不推辞地恭谨受教! 学完对于这条看似银丝、其实却是条活跃奇虫“水晶-”的收发用法以后,自然免不了接受苗秀秀的盛筵款待。 一宵易过,次日,白天朴与尹一超留在小——谷为苗秀秀悉心调治双腿疯瘫,马二凭与玉清师太则带着这几位前辈人物所慨赠慨借的灵药异物赶赴西昆仑,参与星宿海的那场论剑大会。 途中,玉清师太灵机微动,向马二凭脸上看了一眼,含笑说道:“马师弟,在玉娘子、柳摩伽以及‘万妙魔君’冉东明等的意料之中,你定然双目已盲,不如” 她的话尚未了,马二凭已知其意,扬眉一笑,接口说道:“师姊言外之意,是不是要我佯作目力未复,再冒充一阵瞎子?” 玉清师太笑道:“暗中观物易,明眼看人难,马师弟若肯多委屈一段时间,或许反而能看到许多意外事物和人情变化!” 马二凭道:“好,师姊说得有理,小弟敬遵台命,但在古庙之中与我‘阴阳论剑’、传授最后‘大罗三式’、并换去剑匣之人面前,却不必再装,因为他已知道我目能视物!” 话音甫落,双目一翻,已成了一副白果眼儿,比起原来白天朴的那两只白果眼来,更是维妙维肖! 玉清师太见了马二凭翻着两只白果眼的那副神态,不禁失笑说道:“马师弟真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但这副双目已盲的失明状态,若是看在萧冷月贤妹的眼中,却将使她怜惜伤心已极!” 马二凭问道:“师姊不以为古庙‘阴阳论剑’一事可能是萧冷” 萧冷月的“月”字尚未出口,玉清师太便摇头接口说道:“我已说过,只怀疑是狄小珊,不怀疑是萧冷月,因为萧冷月不必那么故作神秘,避你不见。但直到如今我仍未想通,狄小珊是怎会懂得‘大罗剑’的最后三式?” 马二凭苦笑道:“我们来到西北边疆,赴这西昆仑论剑大会,已经过不少时日和不少途程,不知怎未闻得萧冷月与狄小珊的任何讯息?” 玉清师太道:“狄小珊的行迹比较诡秘难猜,但萧冷月必是一心一意地在为你复明之事努力!” 马二凭道:“使我复明之路只有两条,一是追上‘圣手仙猿’侯四,一是另外寻得一瓶‘灵石仙乳,万载空青’” 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忽恍然有悟地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我明白为何在这一路之间都不曾闻得萧冷月的讯息了。” 马二凭对玉清师太投过询问性的一瞥,玉清师太又复笑道:“因为在茫茫海角、渺渺天涯中追寻一个‘圣手仙猿’侯四,未免太以艰难,北天山山中洪荒未辟,有不少前古奇石,或可碰机缘觅得‘仙乳空青’,何况,月妹还负有为你向狄小珊解释误会的另一使命,她料定狄小珊在伤心忏情之下,极可能回转北天山大痴谷,故而,这一分析之下,几乎已可断定月妹踪讯杳然之故,是去独踏‘天山冷月’!” 马二凭想起这位红粉知己的万斛深情,不忍让她独自凄清,遂苦笑一声叹道:“师姊,我们要不要转道北天山” 玉清师太摇手道:“不必,一来时间业已不够,二来月妹还不是面对‘冷月’、心怀‘孤星’,一颗芳心全在你的身上,不论她是否获得‘仙乳空青’,如今也该奔向西昆仑了!” 玉清师太猜得对不对呢? 对,当然对,萧冷月是回了北天山。 既归北天山,先搜大痴谷。 大痴谷山川依然,但大痴谷却因谷主“大痴婆婆”已逝,公主狄小珊已走,徒众星散,完全颓废。 萧冷月白白奔跑了万里长途,找不着狄小珊,心中自然忧郁不快,遂畅游北天山,穷探奥秘洞穴。 这北天山本是她自幼随师练功之地,岩壑山川均极熟悉,何来如此游兴? 原来,萧冷月心思完全被玉清师太猜中,她记得北天山深处有几个洞穴,满布光怪陆离的各种钟乳,泉水风味也特别甘香,遂想仔细勘查一番,看看能否找到什么“仙乳空青”等物,留备马二凭赴会西昆仑时的复明之用! 一来事关重要,二来地形熟悉,三来时间充裕,萧冷月的查勘工作遂作得十分周到确实! 常言道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绣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萧冷月居然发现一根巨大的钟乳竟属中空,她钻进这中空钟乳,试探爬行,进入了一座极隐秘的石室之内! 室中有粮、有水,并有不少灵奥精奇的武学典籍! 萧冷月虽未寻着甚“灵石仙乳万载空青”,却寻着这多武学奇书,当然也极为高兴,仗着灵心慧质,天悟神聪,遂就在这秘室中披读奇书,尽量地吸收领会。 如此一来,江湖之中哪里还会有这“冷月仙娃”的丝毫音讯! 时光飞逝,五月初四。 明日,便是五五端阳佳节,也就是“天外三魔”之首、“万妙魔君”冉东明飞传“万妙魔笺”,邀约当世武林中各门各派顶尖高人,齐集他西昆仑星宿海的“万妙魔宫”之中论剑争雄的正日。 冉东明富甲西荒,为了排场,他特在“万妙魔宫”中景色绝妙之处,沿着一片百丈清潭,搭建了富丽堂皇的环形宾馆。 面对这环形宾馆的潭水中央,又搭建了一座方圆十数丈的结实高台,作为较技之用。 宾馆一律为两层,房舍全在楼上,楼下则完全架空,连成一片,以备论剑大会正日摆设端阳盛宴。 但眼看明日便是会期,各门各派的顶尖人物多已住进宾馆,而冉东明引为大敌、视为主要较技对手的“孤星俊客”、“冷月仙娃”和“寒霜公主” 却一个未到。 主要把商山金鼎峡大会改为西昆仑论剑大会的金冷月与冉东明早就有过枕席之亲,如今更是以女主人自居,忙前忙后地招待宾客,显得兴高采烈。 冉东明双眉微蹙,望着刚又换了一身新衣的金冷月,苦笑问道:“月妹,你和马二凭、萧冷月等是怎样定的约会?明日倘若少了‘孤星、冷月、寒霜’,这场西昆仑论剑胜会岂不大为减色?” 金冷月笑道:“冉大哥不必着急,‘孤星、冷月、寒霜’中哪一个也心似天高,比你更傲,他们怎会不来?只不过你心目中的主要对手‘孤星俊客’马二凭听说双目已盲,变成瞎子,明日难免使你胜之不武,斗得难以尽兴而已。” 冉东明道:“江湖中所传玉娘子含血喷人、使马二凭盲去双目之语,当真可信?” 金冷月道:“一个玉娘子已极刁钻古怪,何况再加上位促狭阴损的柳摩伽,还会有什么花样想不出来?好在这两位女魔头今晚定到,冉大哥一问她们,便知真假的了!” 冉东明有件最得意的兵刃名叫“万妙魔伞”,一向寸步不离,如今便一面转动伞柄,一面扬眉说道:“假如马二凭当真双目已盲,我明日便独斗‘孤星、冷月、寒霜’” 金冷月摇手道:“冉大哥不要过傲,你的‘万妙魔伞’虽然妙用无方,但马二凭等人的‘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和‘寒霜不灭’,也都的确绝非徒负虚名,具有无穷威力” 冉东明狂笑道:“月妹,休长他人志气,‘孤星、冷月、寒霜’三招何足为奇?慢说单凭我一柄‘万妙魔伞’已足应付,另外我还 话犹未了,魔宫侍者匆匆走来,向冉东明恭身禀报道;“启禀魔君,柳摩伽姑娘驾到!” 柳摩伽号称“摩伽魔女”,功力方面虽然不如“万妙魔君”冉东明和“双心魔姬”呼延楚楚,但却也算“天外三魔”之一,是邪派人物中的一流身份! 故而,冉东明闻报柳摩伽已到“万妙魔宫”,不能不站起身来亲自出迎,并侧顾金冷月道:“月妹与我一同迎接柳摩伽吧,她怎么一人前来,一向和她搭档、形影不离的玉娘子呢?” 金冷月嫣然笑道:“这事的确有点蹊跷,柳摩伽与玉娘子几乎是同穿一条裤子之人,如今居然单独行动,可能是出了什么重大纰漏!” 笑语之间,迎出“万妙魔宫”,只见柳摩伽虽仅单独一人,但眉宇间却春风洋溢,并无什么憔悴的神色! 双方原是素识,用不着什么寒暄,金冷月咦了一声,娇笑说道:“奇怪,柳姊姊今天怎么挂了单了?你那位一向焦不离孟、盂不离焦的玉娘子呢?” 柳摩伽笑道:“她在为冉大哥代邀贵客,大概不是今夜便是明晨定会赶到!” 冉东明诧问道:“替我代邀贵客?各门各派首脑差不多业已到齐,如今所缺的只是‘孤星、冷月、寒霜’三人,难道” 柳摩伽接口道:“这两位贵客的身份不在‘孤星、冷月、寒霜’之下,说来冉大哥应该有过耳闻,她们是‘西域双圣’” 冉东明一惊道:“西域双圣?‘青磷圣母’钟离翠和‘血手西施’乐圣瑶?” 柳摩伽笑道:“正是,这两位从来不大入世的西域奇人能来参与盛会,总给冉大哥添了份天大面子!” 冉东明口中虽然低低应了一声,但眉头双蹙,神情方面竟似并不十分愉悦! 柳摩伽是玲珑剔透、极为识趣之人,见了冉东明如此神色,不禁愕然问道:“冉大哥,你怎么神色不豫,莫非我和玉娘子为你邀请‘西域双圣’参与论剑大会之事,作得不太对么?” 冉东明双眉微开,但神色缓和下来,向柳摩伽摇头笑道:“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柳贤妹等玉娘子来时,要暗暗向她关照一声,不要把‘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等当作朋友。” 柳摩伽诧道:“此话怎讲?” 冉东明笑道:“钟离翠、乐圣瑶等一向自大,以为她们的‘青磷三血手’、‘白骨七红旗’是举世无敌的绝艺,此番既入江湖,来参与昆仑论剑大会,必与我争西域之长!柳贤妹请想,若把她们当作朋友,结以心腹,岂不是引狼入室?” 柳摩伽听完冉东明的话之后,呆了一呆,忽然展颜微笑! 冉东明发现这位“摩伽魔女”的笑容之中充满狡黠的意味,遂注目问道: “柳贤妹,你目中似现智慧的光芒,莫非触动灵机,想出了什么妙计?” 柳摩伽笑道:“我是在想,冉大哥既然不愿把‘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当作朋友,便把她们当作‘凶狠恶狼’或是‘漫天黑雾’如何?” 冉东明一时之间尚未明白“凶狠恶狼”和“漫天黑雾”之意,那狡猾伶俐的金冷月已在一旁笑道:“好,柳姊姊的想法高明,‘凶狠恶狼’可以恶斗‘蛟龙猛虎’,‘漫天黑雾’则可遮蔽‘孤星、冷月、寒霜’” 一提到“孤星、冷月、寒霜”,冉东明便目注柳摩伽问道:“柳贤妹,‘孤星俊客’马二凭的一双眸子,是否已被你和玉娘子设计弄瞎?” 柳摩伽又有点高兴,又有点嗟叹地双眉微轩,缓缓答道:“马二凭那双眼睛其亮如星,其深似海,不知迷死过多少美女娇娃?但如今却已永远看不见任何美景和任何美色了!” 冉东明从鼻中低低哼了一声,双拳也重重一握。 柳摩伽咦了一声,用相当诧异的眼色看看冉东明问道:“冉大哥,你怎么了?你好像听见我和玉娘子设计把马二凭的眼睛弄瞎之讯,有点不大高兴?” 冉东明颇出柳摩伽与金冷月意外地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不错,我有点不太高兴,你们可以驱使‘凶狠恶狼’去惹‘寒霜’,可以利用‘漫天黑雾’去遮‘冷月’,但最好莫动‘孤星’,让他去散发他孤独、高傲的奕世光彩!” 柳摩伽微吃一惊道:“冉大哥,你与‘孤星俊客’马二凭之间有极深厚的友情?” 冉东明摇头道:“毫无交情,但西昆仑论剑大会必会产生艺压群雄的武林盟主,柳贤妹和金大妹不妨想想,八荒四海、五岳三山的英雄豪杰之中,谁有资格最后和我争夺此一宝座?” 柳摩伽恍然道:“原来冉大哥是把‘孤星俊客’马二凭当作假想大敌?” 冉东明颔首道:“从极强硬极厉害的对手手中夺来的‘武林第一人’的宝座,才有光荣,才有味道,如今若叫我去和一个瞎子争锋,还有何光彩可言,这场论剑大会几乎不办也罢!” 金冷月眼珠一转,诡笑说道:“冉大哥不必懊丧,我有补救的办法!” 冉东明虽是邪派人物,但身为“万魔之尊”,也自然有他的气派,闻言向金冷月看了一眼,苦笑说道:“能有什么补救办法?我打算若和马二凭互相过手之际,取方厚实的黑巾,也把我的双眼蒙上!” 金冷月摇头道:“不行,不行,那样冉大哥就吃大亏了,因为久盲之人一切均已习惯,初用黑巾蒙目之人则在在都不自然,岂非仍然不是什么公正平衡的局面?” 冉东明认为金冷月说得有理,这才向她注目问道:“金大妹有何能使双方平衡的补救办法?” 金冷月道:“第一,你和马二凭争胜的重点可以放在玄功上,玄功和其他的软、硬、轻功、兵刃、暗器不同,盲目与否,照样施为,不受什么影响” 冉东明笑道:“对,这是好意见,但杜工部说得对:‘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马二凭一向以什么‘诗魄词魂掌法’、‘大罗十三剑’,以及‘孤星不孤’等绝招名世,我要胜他,必须胜得彻底,不能光靠玄功,总得使对方所擅长的这几桩武林绝学也有上手的机会!” 柳摩伽打从心中暗暗佩服,觉得“万妙魔君”冉东明不愧为群魔之首! 金冷月向冉东明抛过一瞥谄媚的眼风,双挑拇指笑道:“好,冉大哥真是汉子,但关于此点我也有了妙计,你若必须与马二凭动手过招之时,可以先对举世群豪说明,由于对方双目皆盲,为求公正平衡起见,你右手不用,仅用一只左手!” 冉东明听得心中大为赞赏,认定金冷月这项建议是着高棋! 因为自己的“万妙魔伞”,以及“天魔摄魂爪”等厉害功夫全是练在左手,当众声明右手不用,颜面已可保存,又与实力无损,岂非面面皆到 他们一面谈笑,一面相偕走回“万妙魔宫”,立即吩咐设宴,为柳摩伽洗尘接风。 冉东明号称“西疆霸王”,富可敌国,这几日间,为了向举世群豪炫示,简直席如流水,不单山野珍馐,连西北一带最难得的名贵海味,也命人早以重资搜购,不辞万里地运来待客。 柳摩伽这位“摩伽魔女”是“天外三魔”之一,在邪派人物中身份颇高,又与冉东明平素有些不清不白,既然赶到,自必礼若上宾。 酒,是喝的“万妙魔宫”自酿、陈达三十年以上的“琥珀葡萄”,菜,当然更是猩唇驼峰,珍味罗列! 金冷月在侍者捧上一碗有盖的细磁巨碗后,向柳摩伽含笑叫道:“柳姊姊,请干一杯,请尝尝这盅‘江瑶桂清炖鱼翅’,每根翅丝均粗如牙箸,是连在东南沿海一带都极难觅得,必须于数日之前便加工泡制的‘天狗翅’呢!” 柳摩伽是声色之女,自然也极贪口腹,入席以来一直都在夸赞菜好,加上素嗜鱼翅,听得金冷月这样一说,自然食指大动! 就在金冷月与柳摩伽对干了一杯“琥珀葡萄酒”,正待揭盖享用那“江瑶桂清炖天狗翅”时,冉东明突然目闪奇光,摆手叫道:“且慢!” 金冷月先是一怔,又发现冉东明的两道目光盯在内盛“江瑶桂清炖天狗翅”的细磁巨碗之上,越发诧然问道:“冉大哥,你阻止我们享用这‘天狗翅’则甚?莫非想要行个什么酒令之属?” 冉东明摇头道:“我们不是骚人墨客,行甚酒令,岂不多余?我是觉得这碗鱼翅有点蹊跷!” 柳摩伽闻言注目,因为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遂向冉东明笑道:“冉大哥,蹊跷之处何在?” 冉东明道:“往日,这炖翅上席之际,必然热气蒸腾,这次怎么不见丝毫热气?难道厨下掌勺的师傅竟疏忽到把这‘清炖天狗翅’出锅太久,变成冷菜” 话方至此,金冷月已伸手揭盖,但手儿刚一触及那只细瓷巨碗,便倏又缩回。 冉东明笑道:“我道如何?有蹊跷罢?” 金冷月蹙眉道:“冉大哥好眼力,这碗‘清炖天狗翅’不单毫无热气,并且奇冷如冰!” 冉东明双眉微轩,隔座伸手,凌空一抓,那本来用棉纸糊紧不令透气的海碗碗盖,便告倏然飞起! 碗内菜肴未变,仍是“江瑶桂清炖天狗翅”,只在那些如牙箸般的排翅中央,多了一粒色如冰雪的灿烂明珠。 冉东明鼻中冷哼一声,侧过头儿,目注柳摩伽,问道:“柳贤妹,你在江湖间走动甚勤,认不认得此珠?我料它绝不会没有来历!”柳摩伽向碗中那粒色如冰雪、大如龙眼的罕世明珠看了两眼,皱眉答道:“这东西我没见过,但从它的大小光泽看来,有点像是江湖中传说纷纷、有如神话的‘天山明月珠’呢!” 语音方发,寒光遽腾,那粒“天山明月珠”忽自巨碗中凌空飞起! 冉东明本来想抓,忽又临时缩手。 金冷月却没有他那么多的顾虑,暗凝内家“大接引神功”,向空中飞珠招手遥吸! “天山明月珠”虽然去势略滞,但却未被金冷月凌空抓回,仍然冉冉飞出窗外。 冉东明这时一抱双拳,目注所坐厅堂的北面窗外,含笑发话叫道:“‘天山明月珠’既然出现,‘冷月仙娃’萧女侠的芳驾必已光降,要不要冉东明亲自接待?” 话方至此,香风微拂,白影一飘,筵前已多了位容光绝代的白衣娇娃! 这位白衣娇娃自然便是在北天山秘室苦参神功,以致失去音讯己久的“冷月仙娃”萧冷月。 萧冷月把那粒“天山明月珠”略一拭净,揣向怀内,不理冉东明,目光凝注金冷月道:“金姑娘,我们久违了,这次我应该对你怎样称谓?” 金冷月知晓萧冷月是要逼迫自己改名,不禁脸上一热,但倚仗身边有冉东明撑腰,遂强作潇洒笑道:“暂时我还叫‘金冷月’吧,因为明日的论剑大会之上,我正要单挑萧姑娘,再斗斗你的‘冷月不冷’,那时当着举世群豪,便以胜负二字赌这‘冷月’之名属谁!” 萧冷月相当鄙薄地哂然一笑,转面向冉东明抱拳说道:“冉魔君,你怪不怪我萧冷月来得有点鲁莽失礼?” 冉东明不等萧冷月话完,便连连摇手,接口大笑道:“不怪,不怪,冉东明正缅想‘孤星、冷月、寒霜’的风采光仪,萧姑娘首先宠降,西昆仑山川增辉,请来入席” 萧冷月也不等冉东明话完,便自截断他的话头,轩眉笑道:“冉魔君,你说错了,在‘孤星、冷月、寒霜’之内,萧冷月不是先到西昆仑星宿海之人” 冉东明方自一哼,萧冷月妙目中神光微闪,又复笑道:“冉魔君,借我一杯‘琥珀葡萄’如何?我代你飞杯迎客!” 冉东明心中一惊,脸上一热! 因为从萧冷月语意之中听出,“孤星、冷月、寒霜”以内的“孤星”或是“寒霜”,不单早来了西昆仑星宿海,并如今就在饮宴大厅左近,以四外所派或明或暗岗哨的警戒之严,以及自己的耳目之锐,怎会毫无觉察? 再回想到萧冷月的那粒“天山明月珠”竟会无知无觉地进入密封未拆的“江瑶桂清炖天狗翅”中,冉东明不禁满脸通红,一面斟满一杯“琥珀葡萄”,向萧冷月递过,一面赧然发话,向身旁伫立的魔宫弟子说道:“替我传谕,高人已到,莫再以庸俗施为,贻笑大方,‘万妙魔宫’内外除宫门迎客专使外,统统撤去,任由来客通行,不许稍加滋扰!” 魔宫弟子自然恭谨应诺,退出这饮宴大厅,传达魔君令谕! 萧冷月静待冉东明传令完毕,大厅内恢复平静后,方取过那杯斟得满满的“琥珀葡萄”,向厅外微一扬手。 她这一扬手,又把冉东明看得心中怙-,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因为萧冷月这扬手飞杯一举中,竟有三点惊人之处。 第一是杯中美酒十分斟满,离手飞起后居然点滴不曾外溢! 这一点,是等闲人看得吃惊,冉东明、柳摩伽、金冷月等绝世一流高手并不吃惊,原因在于这种发力平衡以及及于外物的无形劲气玄功,他们也能办到。 第二是那杯“琥珀葡萄”竟在空中平稳前飞了十一二丈! 能掷出这远距离已难,仍要保持平衡,更难,在座三魔中,柳摩伽、金冷月业已心惊脸红,只有冉东明还自信可以办到。 第三,虽这饮宴大厅的六七丈外便是大片清潭,杯儿掷出十一二丈,无疑飞向潭心,难道“孤星俊客”马二凭或是“寒霜公主”狄小珊竟藏在潭水之下? 冉东明等的怀疑之念未了,空中盛满“琥珀葡萄”的飞杯去势已停! 去势虽住,酒杯未坠,亦未倾倒,只见杯中的“琥珀葡萄”美酒化为一线酒泉,从杯中飞泻,注向潭水之内 距离这远,萧冷月纵有再高明的玄功也无法加以控制,显而易见,潭水之下果然藏得有人! 转眼间,酒泉已然飞尽,那只空杯并未向潭中坠落,反而仍向冉东明等的饮宴大厅飞来。 冉东明赧然站起身形,走到大厅门口,遥向清潭之中暗提真气发话问道: “哪位高人宠降?冉东明惭愧失迎,是‘孤星俊客’马大侠?还是‘寒霜公主’狄姑娘呢?” 潭水中平平静静,无人应声,空中折返的酒杯却业已飞到。 冉东明伸手接住飞杯,立觉周身发颤 他周身暗颤之故,不是惊,是冷,那只已空的酒杯,居然会变得奇冷如冰! 冉东明有点明白了,潭水中不理自己之人,多半是那位精擅各种寒冰绝技的“寒霜公主”! 果然,就在他刚刚接住飞杯之际,在“万妙魔宫”宫门前负责迎宾的执事弟子匆匆赶来,向冉东明深施一礼,垂手禀道:“启禀魔君,‘孤星俊客’马大侠和江南侠尼玉清师太已来星宿海,再有片刻便到宫门。” 金冷月在一旁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马大侠行走之间是完全正常?抑是有甚异状?” 执事弟子躬身答道:“玉清师太一切正常,马大侠却似双目有甚不便,手中有根探路的白色木杖!” 这几句话儿起了三种反应 柳摩伽与金冷月扬眉一笑,冉东明皱眉一叹,萧冷月则双眉深蹙,心中一酸! 她怎不蹙眉?怎不心酸?她独隐北天山,苦练新获的绝艺,当然不知道马二凭所遭所遇。 她只以为马二凭是与玉清师太去浙东雁荡参谒心如神尼,一面学全“大罗十三剑”,一面设法疗治目疾。 “大罗十三剑”学会与否,萧冷月不太关心,她所关心的是马二凭那双朗如明星的炯炯俊目! 如今听得马二凭手携探路的明杖,显然盲目未愈,则万水千山,艰难渡越,其中必然吃了无数苦头,叫萧冷月怎不怜惜?怎不关切?怎不心酸?几乎为之失声落泪! 冉东明侧顾萧冷月道:“萧姑娘,马大侠到了,你们是齐名深交,随不随我往宫门迎客?” 萧冷月对于马二凭是满腹相思,当然渴欲把晤,听得冉东明这样一问,正待点头,耳边突然听得一丝第三人无法与闻的极细的“蚁语传声”悄然说道:“暂息相思泪,且听心腹言,莫迎孤星客,先去三光轩” 耳畔传音,难辨声调,萧冷月却认定这是自己对她比对马二凭更渴切相思、亟欲一倾肺腑的狄小珊所发。 她是有心人,潜入“万妙魔宫”之举,便在探听敌情,明了地势。 她知道,冉东明这场论剑争雄大会,是把“孤星、冷月、寒霜”列为设想大敌,也对其礼若上宾! 所有宾馆之中,有三间连在一起、最华丽最宽敞的楼阁,冉东明卖弄才情,亲自以“张旭草书”题了个龙飞凤舞的“三光轩”的扁额。 “三光”者,日月星也,换句话说,也就是以此作为“孤星、冷月、寒霜”的专用招待之处,只不过“日”“霜”二者有点不切,但冉东明心中是把自己的“东明”二字比作“旭日”,暗地自傲光亮的程度远在“星、月” 之上! 如今,萧冷月既认定耳边“传音密语”是狄小珊所发,又听得是要自己先去“三光轩”听取心腹之言,便知定有机密大事。 因而,她只得暂忍对于马二凭的酷烈相思,对冉东明摇头笑道:“客不迎客,我不必去接马二凭兄了,请冉大魔君命人引我先去宾馆。” 末后一语其实多余,萧冷月如今已把“万妙魔宫”的各处形势,摸得相当熟悉。 冉东明听萧冷月不愿去接马二凭,当然不便勉强,遂侧顾侍立身边的一名年轻待女道:“你带路,引领萧姑娘去往‘三光轩’中的西轩歇息。” 不用说,冉东明把萧冷月安顿在西轩,则狄小珊必住东轩,而让马二凭住在当中,有东西伴驾、左右逢源的帝王艳福! 萧冷月心中有点好笑,也有点感慨,她是希望如此,但不知那位性情比较怪癖的“寒霜公主”狄小珊肯不肯三人同心 冉东明适才饮宴之处距离“三光轩”路并不远,略微两个转折,便告到达。 但是才到轩前,尚未登楼,那名为客引路的侍女便已双眼发直! 因为一方横匾虽仍高悬楼头,但已不是冉东明所作的张旭草书。 字体由草变行,改成了较为秀劲的“卫夫人”体,字数也由三个变成四个。 原来匾额上是横书“三光轩”三个大字,如今却变成了“星月双辉”四字! 那名侍女虽然惊异得双眼发直,萧冷月却也自皱眉! 她皱眉之故,是因原来的“三光轩”与如今的“星月双辉”都没有“寒霜”在内,而这“星月双辉”四字,显然又是“寒霜公主”狄小珊的笔迹! 冉东明所书的“三光轩”独缺“寒霜”之举似是无心,他不过以“日” 自居,表示光彩要超越“星、月”而已。 但狄小珊所书的“星月双辉”中也缺“寒霜”,却似有意,难道这位狄姊姊仍不肯对马二凭昔日金风玉露的负情之事曲谅,而仍独往独来,拒人于千里之外? 就在她秀眉深蹙,心中颇觉凄惶之际,冉东明派驻“三光轩”的年轻美艳侍婢,见有客来,业已下楼迎接。 引路使者知道匾额换名必是高人所为,故也不向侍婢责问,只吩咐她们好好伺候萧冷月,说这是当世武林中一流身份的顶尖贵宾,魔君嘱咐安住西轩之内。 她自己则向萧冷月行礼告退,赶着想把“三光轩”匾额之事归报冉东明。 冉东明如今已不在适才饮宴大厅之中,他已去往“万妙魔宫”的宫门之外,迎接视为论剑大会上最主要的对手、足与他争夺当世第一高手的“孤星俊客”马二凭。 随同冉东明一同迎客的只有金冷月,柳摩伽不肯参加。 因柳摩伽有点作贼心虚。她昔年既苦苦追求、暗恋马二凭,后来又因爱成恨,与玉娘子合用“含血喷人”的毒计,把马二凭害得万分凄惨,双目成盲,如今冤家路狭,在西昆仑垦宿海的“万妙魔宫”相遇,岂非太以尴尬? 冉东明与金冷月才出宫门,已见有位手拄白色木杖的青袍书生,和一位手执玄色长尾云拂的缁衣女尼,从山下缓缓走来,遂抢前两步,抱拳含笑说道:“来人可是马大侠与‘烟雨庵主’?两位侠驾宠降,西昆仑星宿海草木增辉,冉东明因各方江湖友好到得太多,必须一一服待,未能远迎,尚请马大侠与庵主曲谅!” 马二凭故意不睁双目,微抱双拳答了一礼,向冉东明问道:“请问冉魔君,明日便是论剑大会正期,马二凭有四位红粉旧交,不知均已赶到了么?” 冉东明“哈哈”一笑,扬眉说道:“马大侠风神弈世,文武兼资,倾心于你的武林红粉应该不计其数,你问的是哪四位呢?” 马二凭俊目微阖,缓缓说道:“是‘寒霜公主’狄小珊,‘冷月仙娃’萧冷月,玉娘子以及柳摩伽。” 他口中虽说是四位红粉旧交,其实却大有区分,前两位是相思刻骨的梦里情人,后两位却是虽曾略有香火因缘,如今已有深仇大恨的仇人 冉东明闻言笑道:“萧女侠与柳摩伽贤妹已到,玉娘子即将抵达,只有那‘寒霜公主’似乎侠驾已到,却仍不肯正式现迹,不知是否冉东明有甚接待不周或开罪之处?” 一面叙话,一面走进宫门,冉东明便邀请马二凭与玉清师太一同饮宴。 玉清师太知晓马二凭渴欲与萧冷月畅叙离情,遂念了一声佛号,含笑说道:“贫尼与马师弟万里远来,冉施主还是先赐个安顿之处吧!” 冉东明因“孤星、冷月、寒霜”已有马二凭、萧冷月二人明面赶来参与大会,适才飞杯迎客之举,分明“寒霜公主”狄小珊也已到达西昆仑星宿海,并进入“万妙魔宫”,惟不知何故,不肯干脆现身相见,可能有甚重大图谋打算! 故而,他也亟需与一干党朋密筹因应之计,有点无暇寒暄。 玉清师太既然这样一说,冉东明遂正中下怀,立命侍者引领马二凭、玉清师太二人去往预定的款待上宾之处。 不过,他此时因出宫迎客,尚未接获报告,不知他所手题的“三光轩” 业已被人改成了“星月齐耀”的字样。 这些宾馆在装修设备上虽然略有宽敞、狭窄、华丽、朴实之别,但却一律沿着潭边,是一列环形建筑。 侍者引路,到达“星月齐耀”的三间精舍之前,便行礼离去。由该处专设的聪慧年轻美婢负责接待侍应。 由于“寒霜公主”狄小珊未肯现身,“万妙魔宫”的知宾使者,遂请玉清师太暂时住在东轩,马二凭则居留于“星月双辉”横匾以下的当中精舍。 马二凭才一登楼,因知萧冷月已来,忍不住酷烈相思,遂向西面精舍高声叫道:“月妹早来了么?” 西轩珠帘一启,萧冷月俏生生的娇躯闪处,香风微拂,人到中轩,先向玉清师太躬身问好以后,便把两道秋波盯在马二凭身上脸上,上下滚动,不住打量,但神情方面似乎略有怪异! 马二凭为了想使萧冷月来个意外的惊喜,遂仍把白果眼儿一翻,含笑说道:“月妹” 谁知“月妹”两字才出,萧冷月已把嘴角一披,佯嗔说道:“马大哥别翻白果眼了,我知道你如今的目力可能比被玉娘子含血喷人之前还要强上三分!” 马二凭一惊道:“月妹,这一阵子你在江湖中音讯毫无,是到哪里去了? 难道竟竟暗随在我和师姊身后?” 萧冷月摇头道:“我以为你们去雁荡学剑,不敢扰你心神,却是怎样相随?我以为狄小珊姊姊可能因伤心遁世,回转大痴宫,遂去北天山寻她,今日才赶来‘万妙魔宫’,自然在江湖中失去音讯” 马二凭接口道:“月妹在北天山大痴宫中找着你狄小珊姊姊了么?” 萧冷月道:“大痴宫中只有灰心世事、业已落发出家的秦盼盼姊妹,却无狄小珊姊姊的踪迹,我在北天山久作勾留之故,是想为你找寻‘万载空青’,以致有了别的奇遇!” 马二凭正想问她有甚其他奇遇,玉清师太已在一旁笑问道:“月妹,你的奇遇总不会是突然学得‘诸葛马前神数’、‘鬼谷归卦’等前知妙术吧? 却怎会知晓马师弟的目力已复呢?” 萧冷月笑道:“我的奇遇只是误入‘太古钟乳穴’中,寻获一瓶‘万载空青’,学了一种‘古月神功’,和得了一粒极为难得的‘雪魂珠’而已,并未学会什么前知异术。关于知晓马大哥目力已复,并比以前更好之事,是由于‘阴阳论剑’” 这“阴阳论剑”四字,听得马二凭神情一震,双目立睁! 他知道玉清师太因深知与萧冷月见面时必有机密谈话,早已遣去侍婢,故而毫不顾忌地把那两道养精蓄锐已久、比电还亮的炯炯神光,盯在了萧冷月的绝代娇靥之上,失声问道:“月妹,你你怎会知道‘阴阳论剑’之事?难道你你就是棺中人?” 可怜萧冷月对于马二凭双目中的清朗神光睽违已久,更复极为关怀个郎,如今一见他果然双目之中白翳尽去,神光益朗,不禁高兴与安慰得流下了两行泪珠,一时间忘了答应。 玉清师太则心中始终关切恩师心如神尼的行踪,见萧冷月未曾否认,遂以为她真是棺中人,念声佛号,急急问道:“月妹,你你是往何处学得‘大罗十三剑’中的最后三式?” 萧冷月微举罗袖,拭去流得满颊的高兴安慰的泪珠,向玉清师太嫣然笑道:“师姊,你和马大哥都猜错了,我又不是什么棺中人,哪曾得过什么‘大罗十三剑’呢?” 马二凭闻言大感意外,目光盯着萧冷月,皱眉问道:“月妹怎又如此推托?你刚才不是业已说出‘阴阳论剑’之事?” 萧冷月嫣然笑道:“我只是说知道‘阴阳论剑’之事而已,并不是人在古庙大殿梁上、用‘六合传声’功力佯装人在棺中和你‘阴阳论剑’之人!” 马二凭道:“和我论剑之人是谁?” 萧冷月娇笑道:“就是你昔日负她,如今又时时怀玉露、夜夜念金风、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的狄小珊姊姊。” 马二凭更觉不解地皱眉问道:“月妹今日说话怎么前后矛盾,你个是在北天山的大痴宫中不曾找着你狄小珊姊姊么?” 萧冷月白他一眼道:“一点都不矛盾,我只说狄姊姊不在北天山的大痴宫中、却没有说她不在西昆仑的‘万妙魔宫’之内。” 马二凭一听狄小珊在此,不禁精神一振,双眉立扬,目闪神光,也跟着到处探视。 萧冷月叹道:“马大哥不必看了,将来不知如何?至少狄姊姊如今不会与你见面,我在这‘星月双辉’的宾馆之内虽与狄姊妹交谈甚久,却仍然不曾见着她呢!” 马二凭惊道:“月妹也未曾见她” 萧冷月笑道:“她用‘传音密话’和我对谈,但就在马大哥和玉清师姊如今所坐之处,却留了一件东西给我。” 话完,回转西轩,取来一柄短剑。 马二凭当然一看剑鞘便知是自己在古庙大殿中与人“阴阳论剑”时,被对方索去之物。 但所失只是空鞘,如今却鞘中有剑。 马二凭伸手接过,轻轧剑柄,霹雳隐隐,满室红光 剑,与自己尚在腰下的“紫星剑”尺寸式样分毫不差,但光作赤红,剑柄上的古篆则镌的是“赤阳”二字。 马二凭有点愧然,目注萧冷月道:“月妹,这柄峨嵋前辈剑仙的炼魔神物‘赤阳’剑,是你狄姊姊送给你的?” 萧冷月颔首道:“不错,除了‘赤阳剑’外,还有一本小小的绢册,上面绘了四招剑式,狄姊姊一再叮嘱,要我们务须尽一夕之力,把‘鸯鸳霹雳’四式融合贯通,明日群雄会上,要对付‘青磷圣母’钟离翠和‘血手西施’乐圣瑶的‘青磷血手阴阳双绝’,大概非这四式绝学不可!” 马二凭性格高傲,换了旁人,定必不服,但如今说话人是狄小珊,传话人是萧冷月,他只得连连点头,不敢不服! 萧冷月跟着回手入怀,取出一本小小绢册递过。 凭细一翻阅,见前面是解说极为精细的四式剑法,最后还附了一首五言小诗,小诗写的是:‘时时怀玉露,夜夜念金风,感赠鸯鸳剑,春满镜台中。” 马二凭看了这四句小诗,心中感触颇甚,真所谓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喜的是前两句,“时时怀玉露,夜夜念金风”,萧冷月刚才便已说过,想不到自己这种对狄小珊的苦苦相思之情,业已被她知晓。 惧的是后两句,仅从字面看来,“感赠鸯鸳剑,春满镜台中”是两句吉祥好话,但有个“赠”字,则隐有诀别之意,因为“鸯鸳霹雳”只是双剑,不是三剑,加上狄小珊把这“三光轩”改为“星月双辉”,岂非更暗示辉星耀月,不见“寒霜”,则如何“春满镜台”?岂不仍有缺陷? 马二凭并不是个得陇望蜀的贪心儿,不单要“春满镜台之中”,还要“春满镜台之外”。 在他认为,狄小珊是旧友,萧冷月是新交,比喻起来,“旧友”是“陇”,“新交”是“蜀”,“陇”犹未得,“蜀”已先取,总是件问心有愧,并不十分愉快的事! 就在他手捧小小绢册,剑眉深蹙,目光中有三分喜悦、三分痛苦和四分迷惘之际,楼梯上突起步履之声。 这点声息惊动了马二凭,双目一翻,又变成了白果形状。 楼下上来的,是轩中侍婢,一见马二凭等便恭身行礼说道:“启禀马大侠等,我家魔君来拜” 玉清师太在一旁笑道:“请!” 侍婢恭诺,转身下楼,玉清师太便向马二凭、萧冷月挥手笑道:“马师弟、月妹,你们且去西轩之中闭门练剑,万事不管,外间一切事儿,都由我代为应付。” 马二凭一来知道狄小珊既如此嘱咐,则这四招“鸯鸳霹雳剑法”定必关系大局,又只有一夜光阴可供研习,哪里还敢怠慢?二来也委实渴想与萧冷月一叙离情,遂乖乖听话的向玉清师太微一躬身,便与萧冷月携手闪入西轩,并把门户紧闭。 他们离开中轩片刻以后,冉东明才上楼,有丝悻悻不悦的形色,刚从眉目之间隐去。 这位“万妙魔君”上楼甚慢,以及眉目间有悻悻不悦的神色之故,是为了他走到楼下才发现自己手书的“三光轩”竟在不知不觉下,变成了更适合马二凭与萧冷月居停的“星月双辉”的字样。 他自以为宛如铜墙铁壁、龙潭虎穴般的“万妙魔宫”,居然被人视若无人之境,冉东明怎不心中难堪,怎不脸上带怒? 但由于时间关系暨词意关系,他又知道此事绝非马二凭、萧冷月,或玉清师太所为,故而心中虽十分震怒,上楼后又不得不立把怒色隐去。 玉清师太原本静坐于椅上,一见冉东明上楼,便站起身形,念声佛号问道:“冉施主何事屈驾降临?” 冉东明把手一拱,陪笑说道:“庵主与马大侠等均是本次西昆仑论剑大会的特别上宾,冉东明忝为地主,本当立即过来探视居处是否合适?侍应人等的伺侯是否周到?但忽然又有几位难得的嘉宾光降,不得不再去亲迎,因此拜候稍迟,还请庵主曲谅!” 玉清师太合什当胸,还了一礼笑道:“贫尼与马师弟、萧冷月贤妹等多谢厚待,冉施主不必多礼过谦,施主适才迎接的难得嘉宾,可是‘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等‘西域双圣’?” 这句话儿,把这位“万妙魔君”冉东明问得心内一惊! 他当然不知道“血手西施”乐圣瑶手下的“白骨七红旗”已在狄小珊“寒霜无影”的身法下碰过钉子,心中不免暗惊玉清师太等这几位侠义道中人物分明刚从中原远来,怎的对西域的讯息如此灵快? 但对方既如此说,冉东明遂淡淡答道:“不是,不过玉娘子和‘西域双圣’明日定必前来,想不到庵主侠驾常驻江南,居然也晓得‘西域双圣’?” 说至此处,语音略顿,目光四外一扫,咦了一声,问道:“马大侠和萧女侠呢?” 玉清师太丝毫不作谎言,完全按照实际情况,应声答道:“冉施主召开盛会,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顶尖好手云集西昆仑,马师弟爱惜羽毛,深恐他‘孤星俊客’的盛名有亏,遂与萧贤妹在西轩之中闭门练剑,不到明日会期,绝不再理琐事,冉施主认为他们的此举可当?” 冉东明连连点头,含笑答道:“应该,应该,冉东明若非忝为地主,不能对各路嘉宾欠礼失迎,我也会往静室之中作点准备!” 话完,回头又对轩中侍婢说道:“凡属本宫人物,一概不准妄入西轩,骚扰马大侠与萧女侠,你们只听传唤,侍奉饮食便可。” 两名侍婢恭敬应声,冉东明便向玉清师太作礼告别。 玉清师太送走冉东明,正欲也自静坐调息,耳边突然听得一丝飘飘渺渺,但又清晰可闻的语音说道:“庵主请注意‘红河血谷’中向不轻易出世的‘五毒凶人’,他们这次也被冉东明加以笼络,并到了‘万妙魔宫’,其中‘白衣毒樵’柴斌心肠狠辣,最爱生事,可能会来滋扰,庵主在初更以后请特别注意一些,小心柴斌用看不上眼但具有奇毒的小小蛇虫惊扰了西轩之中孤星冷月的练剑大事!” 玉清师太自然知道这向自己耳边作“蚁语传声”之人定是“寒霜公主” 狄小珊。 她想答话,邀约狄小珊好好谈上一谈,却苦于无从邀约。 玉清师太不是不能运用玄功施展“蚁语传声”,但因不知狄小珊人在何处,便告无法专注施为,她总不能把机密言语改用“千里传音”或“狮子吼” 等神功,来个大声喊叫! 玉清师太移步往前,瞩目四望,似乎望见有条极曼妙的背影在西南方闪了一闪,但距离已远在二三十丈以外。 她知道狄小珊传话完毕,人已隐去,这种举措,不是另有要事待办,就是暂时还不愿与自己暨马二凭、萧冷月等明面相见。 就在玉清师太独倚楼栏,心中微兴惆怅之际,那门户紧闭的西轩之中,已起了极低微极低微的风雷声息! 玉清师太是大大行家,一听这隐隐的风雷声息,便知马二凭与萧冷月并未卿卿我我,畅叙离情,业已开始锻炼那峨嵋前辈仙侠留传的“鸯鸳霹雳四式”! 她一看天光,为时尚早,遂闭了轩窗,回到中轩客室,打起坐来。 玉清师太一来明白身入魔巢,必须谨慎,二来更深知“红河血谷”中的“渔樵耕读”再加上一位“黑衣毒丐”这“五毒凶人”的盛名,不敢丝毫怠慢,在打坐之前,便自取出“长尾涤尘玄拂”,放在面前! 这柄拂尘是她威震江南的心爱的防身兵刃,原本已具相当威力,何况如今在“玄拂长丝”之中又添了七根银线! 这七根银线六死一活,是“天驼蛇婆”苗秀秀所赠,说是至少能助马二凭等在“万妙魔宫”中度过一些凶险! 六根死的银丝是“雄晶天蚕丝”,专克各种迷香暗器和恶毒蛇虫,活的一根则是条奇虫,周身刀剑难伤,名叫“水晶-”,具有出人不意的奇妙的克敌作用! 如今,既已获得狄小珊的耳边传音密报,知道可能有“五毒凶人”中的“白衣毒樵”柴斌前来滋扰,料他不敢明面向“孤星俊客”或“冷月仙娃” 叫阵,定是以所豢毒物悄然暗袭,玉清师太遂想用新获赠的六根“雄晶天蚕丝”或那条“水晶-”发发利市 转眼间,天光入夜,四外静了下来,一盏盏特制的红灯高高挂起,使“万妙魔宫”中的这片清潭四周又添了一种安谧神秘的美妙景色! 玉清师太把一口内家真气转遍九宫雷府,度过十二重楼,作完一遍功行之后,双目微开,心中暗自思忖。她知道狄小珊绝不会虚言假报,今夜这“星月双辉”三间相连的宾馆之中,定必有 时光已近初更,花样已将开始,但不知这种意外奇袭,是自潭中浮起? 是从地面发动?还是从天外飞来? 想至此处,玉清师太不敢再在室中静坐,仍自走到栏前,开窗闲眺! 因为她有了顾虑,怕“白衣毒樵”柴斌不是由中轩开始,而是向西轩直接袭击! 万一马二凭与萧冷月想不到竟有此变,稍微疏于防范,被甚恶毒之物侵入西轩,纵不受甚严重伤害,也是天大笑话! 故而,她决定倚栏而立,看看四外情况,若是发现敌踪,便先发制人,不必坐以待敌。 这时,西轩之内仍有风雷之声,但那声息业已细弱到非用内家玄功倾耳凝神细听,否则根本无法听见! 玉清师太明白声息越低,越是表示马二凭与萧冷月练这“鸯鸳霹雳四式” 的火候精进,只等毫无声息,便是大功告成。 五月初四,碧空嫦娥只不过微露一丝微光,蟾光不朗,夜色却幽,玉清师太在那些四外悬挂的红灯照耀之下,忽然瞥见西轩的楼窗之前有两三条白影晃动。 她定睛细看之下,不禁心中一惊! 因为那两三条白影不单是活物,而且是玉清师太久闻其名、从未见过的极为厉害的活物! 是蛇,是宽三尺、长约近丈、身躯扁平、色泽灰中带有七点淡青的蛇! 远看,不过蛇身扁平,形状特异,倘若近前细看,才可看出蛇身上有无数逆鳞倒刺,随着皮鳞颤动,不住起伏,神态狞恶绝伦! 这是西南一带深山大泽中的特产奇蛇,想不到在这西昆仑星宿海的“万妙魔宫”之中也会出现!这是“七星钩子”,小型的“七星钩子”! “七星钩子”可分大小两种,大者长逾数丈,但小的却更为罕见,更为厉害! 这东西全身坚逾精钢,不畏斧劈刀砍,除却具有奇毒以外,勒束之力犹强,慢说是人,就是蛮牛猛虎,被它那扁平的长身拦腰缠住,倒刺立即入肉,一束一勒,便断成两截,分尸惨死! 故而,玉清师太一见这种小型的“七星钩子”竟在西轩窗外出现,不禁心中一惊,立欲飞身赶去,或对马二凭、萧冷月等传声警告! 但意念才动即止,身形隐隐纵起,连语音也未发出。 原因在于玉清师太目力极锐,看出那三条“七星钩子”,业已碰了钉子! 三条“七星钩子”,本来是从“星月双辉”的宾馆屋顶倒挂而下,用尖头向窗户拱去! 这种怪蛇力大无穷,慢说木质窗户,便是一片铁板,也会被它们拱破! 但蛇头尚未触及窗棂,便如受电殛般急速退了回去,立即卷回屋顶,连蛇身皮鳞都看得出有点剧烈抖颤! 三条蛇儿全是同一动作,同一情况。 玉清师太见了这种情况,心中不禁又惊又慰! 因为这一代侠尼反应极为敏捷,她知晓这些“七星钩子”未触窗棂、全告惊退之故不外两桩:一是萧冷月用她“北天山”派独擅的“冷月玄功”未雨绸缪,早在室外布防,蛇类多半怕冷,自然见寒即避。 二是马二凭与萧冷月习练的“鸯鸳霹雳”四招绝学所幻的隐隐风雷具有无上威力,连“七星钩子”那等凶残毒物都不敢接近,反被吓得皮鳞抖颤,那等心惊胆慑! 倘系第一种情况,足证萧冷月心细如发,处事周到,使玉清师太十分安慰! 倘系第二种情况,更足证“鸯鸳霹雳”四大绝招的威力无边,使玉清师太惊中带喜! 就在玉清师太又惊又慰之际,她忽然退身八尺,不再凭栏。 因玉情师太听出,中轩屋上也有了轻微响动。玉清师太认为那三条“七星钩子”可能转来中轩,攻击自己,她为了想试验“天驼蛇婆”苗秀秀所赠的“雄晶天蚕丝”究有多大威力,遂不单退身八尺,并把其中添了六根“雄晶天蚕丝”暨一条“水晶-”的长尾涤尘玄拂,隐向身后。 “刷”的一声轻响,窗口有物飞进。 不是“七星钩子”,“七星钩子”是长蛇,这东西是短蛇,长度最多不过只有一尺二三。 但蛇身虽短,其粗却如儿臂,色呈暗灰,腹下有四只短足,趾间生蹼,似可飞行,一颗蛇头则扁平如铲,形态丑怪已极! 玉清师太虽然久走江湖,但足迹多在中原江南一带,边疆只是偶然经过,故而她虽认得“七星钩子”,却不认得这种粗而又短的四足飞蛇是何名称来历! 那只四足飞蛇入窗以后,本想直扑玉清师太,但突似有甚顾虑,竟在距离玉清师太的五尺之前落地。 玉清师太认为可能是这条怪蛇业已因“雄晶天蚕丝”的气味而有所畏怯! 谁知那条四足怪蛇才一落地,扁平如铲的怪头阔腮立张,喷出一片灰色烟雾,向玉清师太迎面飞罩! 玉清师太当然知道这是极毒之物,哪敢怠慢,一面默运玄功、在身前作起一面无形气网,一面翻手以“长尾涤尘玄拂”向空中飞罩而来的灰色烟雾拂去。 苗秀秀所赠的“雄晶天蚕丝”果非凡物,玄拂才挥,便立见奇效! 那片灰色烟雾原本散布了不少面积,经这“涤尘玄拂”一拂,便告形影皆无! 它不是被“涤尘玄拂”所挟的内家罡气拂散,而是一齐似被奇强的力量吸引,从四外向玄拂飞聚。 转瞬之间,灰雾己消,“嗒”的一响,却有粒色呈灰白、大如蚕豆的似珠非珠之物从“涤尘玄拂”的拂尾之中坠落地上。 玉清师太何等江湖经验,知道这粒灰白色似珠非珠之物,定是那条四足飞蛇的丹元所化! 再看那条形态凶厉怪异的四足飞蛇,如今竟已凶威尽毁,趴伏在地毫不动弹,闪动两只三角凶睛,偷觑玉清师太,似有乞怜之色! 玉清师太毕竟是佛门弟子,明知这是罕世凶物,但见了它那副乞怜的神色,居然动了慈悲之念! 她以为四足飞蛇的乞怜神色是想索还丹元,因疑有奇毒,不愿伸手,遂又把“长尾涤尘玄拂”微微向地上一拂! 灰白色似珠非珠之物被拂尾卷起,向那四足飞蛇送去。 “呱!” 这是一声极强烈、极惨厉的儿啼,发自那四足飞蛇的阔腮之内。 跟着,便见那条四足飞蛇的周身皮鳞一阵剧烈颤动! 先是那四只与一般蛇类迥异的肥肥的带蹼短足突然断了下来,离开身躯。 然后,从断足伤口处流出一些绿色汁液,粗粗的蛇身也告减细许多,并僵直不动。玉清师太知道这条四足飞蛇已死,想不到自己动了怜悯之心,反而伤它一命。 因为,自己为了小心,是用“长尾玄拂”卷还丹元,那四足飞蛇定是受不了“长尾玄拂”中所杂的“雄晶天蚕丝”的威力,或是接近时的较烈气味,才胫足萎缩死去。 由此可见“天驼蛇婆”苗秀秀所赠的“雄晶天蚕丝”委实妙用无方,足以克制各种罕见毒物,另外一条不是“雄晶天蚕丝”,也杂在“长尾玄拂” 中的“水晶-”,定也威力绝伦,自己在明日论剑会上,若遇罪不可恕的万恶凶邪,大可不妨试上一试! 玉清师太一面感慨,一面仍功凝双耳,细听有无其他异动! 可能那暗中派遣毒物前来偷袭的凶人已知厉害,趁机而退,宾馆屋顶暨四外等处未再有奇异声息! 玉清师太存心臊臊“万妙魔宫”冉东明的脸皮,遂把楼下侍婢唤来,指着四足飞蛇遗尸,含笑说道:“你把这条罕见毒蛇的遗尸移去,我闻得你家魔君好友,‘五毒凶人’中的‘白衣毒樵’柴斌平素善豢各种蛇虫,不妨送去请他鉴定鉴定,或许能找出这条四足飞蛇来历,加以追究!” 侍女唯唯领命,正要收拾蛇尸,玉清师太又加告诫道:“小心一些,这种罕见的怪蛇必具奇毒,不可用手触碰。” 等侍女万分小心地寻来铁匣,移走蛇尸,玉清师太遂再复功聚双耳,凝听西轩之中如今是何情况! 适才,她还听得出常人无法与闻的风雷微响,如今却静寂得根本毫无声息。 玉清师太脑中自构幅图 由于风雷停响,极可能是那四式最好由双人合运的奇绝剑法,业已被马二凭、萧冷月练成。 大功告成,定必互贺,再加上马二凭与萧冷月是啮臂深盟之友,彼此怀有酷烈的相思,会不会一个高兴得投怀送抱,一个则不承情也不得不享尽温柔? 对于这一幅构图,玉清师太不敢求证,也不愿可能惊散好事地出声惊动西轩,她只是合什低眉,一声声的不住默念“阿弥陀佛”。 她念佛号有双重用意 用意之一,是为马二凭、萧冷月二人祈福。 用意之二,是祈祷狄小珊方面千万不要再起波折,自己这位镇日风流不下流的马师弟,在感情方面已受了太多折磨,玉清师太是祈求佛力,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愿花长好,愿月长圆,愿他们“孤星,冷月、寒霜”之间,化却“寒霜”、热却“冷月”,“孤星”便不再孤单,可以来个羡煞齐人的左右逢源。 这是玉清师太的幻想,也是她的愿望,幻想极美,愿望极好,但与事实有别。 因为她那喃喃自语的“南无阿弥陀佛”还未念到十声,西轩紧闭的轩门业已“呀”然开启。 马二凭与萧冷月并肩而立,向玉清师太含笑点头,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芙蓉映水,那份精神焕发的美好容光,简直使外人看得嫉妒,使玉清师太看得为之担心 她担心的是,揆诸常理,事物最好略有瑕疵,或是残缺,太完善、太美好的东西,往往易遭天忌。 马二凭与萧冷月的郎才女貌,以及一身精奇的武学造诣,都配合得太美好,太相当了,在善颂美祷方面,这正是天作之合,但在真正关心他们的人来说,却担心从来好事总多磨,这一双业已受过不少磨折的侠女英雄,会不会业已否极泰来?抑或仍有其他魔劫? 玉清师太能如何呢?她礼佛,但不是佛,她只有再为马二凭、萧冷月多念几遍“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天罗神,地罗神,一切灾殃化灰尘!” 马二凭见玉清师太对自己看一眼后,竟又合掌低眉,口中喃喃,不禁与萧冷月携手走到中轩,向玉清师太问道:“师姊,你在作甚?好好像是在默念什么经文? 玉清师太极为虔诚地念完了一遍“大悲咒”,才向马二凭和萧冷月点头笑道:“白衣神咒佛力无边,我是在为马师弟和月妹祝福,希望你们从此尘翳尽退,永远是星明月好!” 马二凭何等聪明,立即听出了玉清师太的言外之意,遂加以澄清笑道: “师姊,我和月妹怕你太以关心,刚把四招‘鸯鸳霹雳剑法’练会,便立即开启轩门,没有作丝毫耽搁。” 玉清师太笑道:“马师弟这又何必?你与月妹久别重逢,应该叙叙旧嘛” 萧冷月先是两片红霞飞满玉颊,但立即妙目中神光一朗,接口说道:“师姊,小妹业已立誓,马大哥也有此同心,在他未与狄小珊姊姊旧情重好之前,马二凭与萧冷月只是彼此关怀,绝不会作出丝毫有越礼教,对不起我狄姊姊之事。” 玉清师太听得心中暗自叹道:“狄小珊执意要使萧冷月与马二凭先定名份,萧冷月又执意等到狄小珊与马二凭金风玉露的旧情重叙,否则不肯丝毫逾越,这两位绝代娇娃均极可敬可佩,但这样坚持下去,岂不使马二凭把左右逢源的局面变成了左右落空,却是怎样了结?” 这种嗟叹只是在心中,表面上却向萧冷月含笑赞道:“月妹真是心细如发,在和马师弟悉心练剑之际,还另运玄功,作了防范话方至此,萧冷月便诧然接道:“师姊怎会有这种说法,我和马大哥因知有师姊在中轩护法,十分放心,根本就没有作什么其他防范准备。” 玉清师太哦了一声,有点颇出意外地把双眉微微一蹙! 马二凭道:“师姊,在我们练剑入神、专心变化之际,西轩屋顶似有极轻微的异样声息,但以后却又再无动静,照师姊如今的神色看来,莫非竟有什么无耻凶邪,敢在明日会期之前来对我们侵袭不成?” 玉清师太摇头道:“来的不是人” 萧冷月一惊道:“是什么呢?是毒虫?怪物” 玉清师太摇头道:“是蛇,是毒蛇,是通体宛若精钢,不畏任何刀剑砍劈,极为罕见,更极为厉害的‘七星钩子’毒蛇!” 跟着便把西轩顶上以及中轩室中所发生的事儿,向马二凭、萧冷月说了一遍。 马二凭静听玉清师太叙说完毕,咦了一声,诧然说道:“这就怪了,来的倘若是人,或许会怯于师姊、月妹以及小弟这点微名,知难而退?但来的既是三条‘七星钩子’,难道这种罕见的毒蛇,也知晓‘孤星、冷月、寒霜’以及威镇江南的‘烟雨庵主’么?” 玉清师太向马二凭、萧冷月二人略一打量,扬眉笑道:“刚才,我还以为是月妹施展了什么北天山一派独得之秘‘冷月玄功’,如今我业已想透了其中究竟” 萧冷月笑道:“师姊有何高见?” 玉清师太指着如今已共入一鞘,悬在萧冷月腰间的“紫星”、“赤阳” 双剑笑道:“这‘鸯鸳霹雳双剑’是峨嵋前辈剑仙的炼魔至宝,单独施为,已可水斩蛟龙、陆屠狮象,一经合璧,定必威力更增!何况月妹又与马师弟正演练绝顶的剑法,风雷隐隐,杀气无边,那三条虽是毒蛇却未成气候的‘七星钩子’又怎敢轻撄其锋,冲进你们的风雷剑影之内?” 马二凭颔首笑道:“师姊大概猜得不错,我在练熟这‘鸯鸳霹雳四式’之后,业已觉得似乎比整套‘大罗十三剑’的威力更强,变化更妙!” 萧冷月喜道:“四海群魔如今已毕集昆仑,且等午正的论剑大会开始,便拿他们好好的试试手,发发剑吧!” 玉清师太合什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萧冷月正色说道:“月妹不可有这等想法,杀十恶人,不如度一恶人,江湖中最大的缺点便是恶孽太多,血腥太重,我们以正人侠士自居,匡扶正义自任,应该善体上天好生之德,除非对十恶不赦之徒,不必过下绝情辣手!佛家有云:‘欲知前生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生果,今生做者是,仁厚宽宏,自多福禄。’西昆仑论剑大会虽属彼此总决,关系正邪兴衰,但我希望月妹、马师弟以及狄小珊妹子等,还是以度化为重,尽量用教化代替杀戮,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吧!” 马二凭与萧冷月听得一头冷汗,也听得遍体清凉,双双向玉清师太合掌顶礼 就在此时,一丝极清晰、极娇脆的“传音密语”送入玉清师太耳底,说的是:“慈悲意念,菩萨心肠,小妹恭遵佛旨!” 玉清师太一听之下,不问便知这耳畔传声是“寒霜公主”狄小珊所发。 她立下判断,认为人就在窗外,遂施展了一式极上乘的轻功“青莲渡佛”,身不弓,肩不晃,腰不拧,腿不屈,也就是立在当地,原式丝毫不动,突告飘然凌空,飞向窗外! 这种动作,把不知其所以然的马二凭和萧冷月吓了一跳! 他们只以为玉清师太是又发现敌踪,遂赶紧跟踪而出。 等他们纵出窗外,玉清师太业已上了这“星月双辉”的宾馆屋顶。 钩月当空,万籁俱寂,但俯视那泓清潭水面之上,却有一圈水纹越来越大,以至渐渐消失。 玉清师太目注这圈水纹,又复合什当胸,口中喃喃不绝 她口中不语,听不真切,只仿佛有“何苦何必阿弥陀佛” 的声息 萧冷月秀眉深蹙,走到玉清师太身旁,向她低声问道:“师姊,你发现了什么?难道那‘白衣毒樵’柴斌还不死心,又派来什么厉害毒物?” 玉清师太摇了摇头,一面飘身下屋,回到房中,一面心内暗叹,再厉害的毒物,大概也奈何不了“冷月仙娃”和“孤星俊客”,但这件东西却大大不然,只消一根目不能见、手不能触的细细“情丝”,便足以把任何侠女英雄绑得死死! 马二凭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俊脸微微一红,向玉清师太问道:“师姊,刚才是不是狄小珊贤妹在对对你传甚讯息?” 玉清师太觉得不必向他多说,遂也摇了摇头,指着窗外月影笑道:“月影已斜,转瞬即曙,正午开始的这场盛会,关系太大,我们应该充实本身能力,马师弟还是与月妹回到西轩,再去用用功吧!” 马二凭虽然知晓必有蹊跷,但见玉清师太不肯明言,却也未便深问。 等他们行礼告退,回了西轩,玉清师太当然也就再度打坐用功。 但是经过连番滋扰,这位禅修甚深、灵台间业已无甚渣滓的“烟雨庵主”,居然也心神不宁。 几度刚刚垂下眼帘,意识中便生出了马二凭、萧冷月、狄小珊等幻影,或是什么“孤星、冷月、寒霜”字样 这是“魔”,意识之魔,也就是情魔 拈花微笑,佛亦有情,何况玉清师太只是佛门高徒,她断绝了男女之情,却断不了朋友之情 她如今已深切了解,狄小珊不是不爱马二凭,而是也爱萧冷月,希望能“霜月伴星”,使“孤星、冷月、寒霜”作一永久结合。 但是她又深知萧冷月有相当推人及己,并重人轻己的侠女襟怀,自己若先与马二凭旧梦重温,则萧冷月极可能避免搅局,会来个猛挥慧剑,悄然隐遁。 萧冷月与马二凭为了在六盘疗毒,曾互相裸拥终宵,虽然磊落光明,未及于乱,但她除了马二凭外,已绝不能再嫁别人。 而马二凭方面,虽对自己情意殷挚,但和萧冷月之间也同样情根深种,牢不可拔! 倘若先顾自己,则马二凭与萧冷月间必起风波,挥泪让情,天涯独活,落花明月,万古相思,这份苦涩不是马二凭和萧冷月所愿尝,也不是狄小珊所愿见。 故而,狄小珊权衡利害之下,她决定强忍相思,先顾别人,她借着不与马二凭相见之举作为压力,想强迫马二凭先与萧冷月结合,然后自己才含笑参加,由星月双辉,变成一床三好! 狄小珊的这种想法已深为玉清师太所了解,马二凭当然也乐享齐人之福,来个左臂拥冷月,右臂抱寒霜,但萧冷月肯不肯占狄小珊的先,后来居上,玉清师太却尚不敢断定 尤其,狄小珊既有这等想法,则在论剑会上必然不会露面,最多只在暗中相助,众邪声势极为浩大,正派群侠则好手寥寥可数,整个局面恐怕都要落在自己和马二凭、萧冷月的肩上,虽然自己等三人卫道降魔,不辞艰苦,但是这副沉重的担子,却也够挑,不容丝毫疏忽,出不得半点差错。 玉清师太为朋友关心,为大局担忱,她自然思潮起伏,禅心难静。 三番两次,杂念难平,一睹气,玉清师太不静坐了,她站起身形,挥舞自己的“长尾涤尘玄拂”。 这柄“涤尘玄拂”,威名镇慑江南,是玉清师太随身降魔的法物,一切招术均已纯熟,何必还临阵磨枪,加以舞练则甚? 原因有二,第一、是玉清师太在马二凭“阴阳论剑”,获得“大罗十三剑”最后三招,朝夕苦练之际,也已把这套师门绝学学全,并化入”涤尘玄拂”中施展。 如此一来,她“涤尘玄拂”的威力当然大增,但手法方面却必需一有空闲便加演练,以期趋于精熟之境。 原因之二,则是为了这全黑色的玄拂之内,如今增加了七根银丝。 那是“天驼蛇婆”苗秀秀所赠的六根“雄晶天蚕丝”和一条“水晶-”。 “雄晶天蚕丝”的威力,先前除那四足飞蛇之际已然试过,果然特具成效! “水晶-”则虽然经苗秀秀说明,只消用指力轻轻点它缠在拂尘柄上的尾梢部位,便知主人心意,可以自动攻敌,但玉清师太却迄今尚未试过。 如今,她一面熟练新近完成的“大罗十三拂”,一面便也试验这条“水晶-”的通灵程度。 “水晶-”通体如晶,只在尾端有一比绿豆还小、半红半黑、形如太极图的圆点。 这条奇虫久经苗秀秀调教,果已通灵,每次玉清师太只消用指力轻点那拂尘柄上的小小太极图形,拂尘玄丝所散化的大片乌幕之中,便有一线银丝突出数寸,甚至于尺许长短! 玉清师太并经试过,“水晶-”的头部尖锐足以洞石穿金,则在对手过招之下的这数寸至尺许的意外飞袭,便告威势无穷,足可在绝处逢生,败中取胜! 尤其灵妙的是,若以指力向“水晶-”尾端的太极图形接连三点,整条“水晶-”更可脱离拂尘飞去,向对方作更厉害的致命打击 玉清师太在中轩禅心不静,苦练“长尾涤尘玄拂”之际,马二凭与萧冷月在西轩之中倒均能静坐摒息,神与天会。 马二凭是自知责任太重,早就立意把一切儿女情怀暂时撇开,要以最充实最坚强的身体状况,苦战极多对手和最强劲之敌。 萧冷月则因也看透狄小珊的心思,心中有了成算! 一个由摄心而静,一个由安心而静,本质上略有不同,成就上也自略异,比较起来,倒还是萧冷月来得宝相庄严,神光满面!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到了已牌时分。 那座水上擂台正对面可容数十席的宽广大厅之上,业已摆满盛宴,坐满群豪,论剑大会即将开始。 当然,身为大会主人的“万妙魔君”冉东明要先讲几句话儿,他在向所有与会群豪举杯敬酒之后,便说明为了使天下第一的武林盟主实至名归起见,采取绝对优胜主义,也就是必须等到所有人完全服贴,不再有人上台挑战,才由公众承认其盟主地位。 但为了公平,为了避免友好众多之人可以向对方采取车轮战术起见,凡属在台上获胜者,场场都可以要求休息,等身体情况毫无疲累后,再复出阵,当然,自愿对敌多人,不需休息,亦可从其心意。 常言道:“刀枪无眼,拳脚无情。”比试时若有死伤,各听天命。 此外更因此会毕聚海岳群英,来客中若是有甚粱子,不妨由主人排解,若是排解不成,亦可当众邀仇,上台一决! “万妙魔君”冉东明的这番话儿说得入情入理,获得与会正邪群豪的一致掌声。 冉东明谢过群雄掌声,宣称立即开筵,等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以后,较技大会便可开始。 马二凭、萧冷月、玉清师太三人,本想坐在角落,但经不起几位名门正派长老的一再坚邀,遂坐到中央一席之上。 这时,马二凭仍是双目垂阖,不肯睁开,同席诸人心中虽觉有异,但也不便动问,不过“孤星俊客”是正派群侠期望其能与冉东明角逐武林盟主的主要人选,如今见他双目似有伤病,不禁均有点面面相觑,忧形于色! 他们的同席诸人均是一时上选各派的首脑,或是资深长老,计有:少林掌门了悟大师,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峨嵋掌教因有病不克与会,由其师叔九玄道长代为出席;昆仑派掌门人也有同样情形,由其派中首席护法“云龙三现”公孙泰到场;点苍掌门一清道长,太极门长老、几乎比当代掌门高了两辈的名武师杨逢春,连同马二凭等。在这正中一席上,坐了九人,但正派群侠中的所有精英也都全在此处。 玉清师太看出诸正派长老对马二凭双目不睁之举有点嫌疑,遂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低声说道:“各位前辈不必隐忧,我马师弟前些时受阴人暗害,双目几盲,如今因经白天朴、尹一超两位盖代神医调治得宜,又服了‘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业已渐渐复明,不碍事了!” 这些少林、武当等各门各派首脑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谁都知道“灵石仙乳万载空青”是眼科圣药,闻言之下,果然心中立即宽慰! 马二凭目开一线,闪射出比电还亮的炯炯神光,抱拳环座一揖。 他这环揖之举含有双重意义,除了道谢诸位长老爱护关怀以外,并由那一线目光中,使诸位长老了解他的目力不单恢复,更比常人强了不少。 果然,目光一扫,群忧尽去,武当掌教弘法真人首先一打稽首,念声“无量佛”笑道:“常言道得丝毫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马老弟如此英发,萧姑娘亦属人中仙品,但不知你们‘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另一位‘寒霜公主’狄小珊姑娘,怎么未见到场?” 马二凭在桌下用脚轻轻一碰萧冷月,萧冷月知晓是要她答话,遂压低语音,含笑说道:“启禀真人,我狄小珊姊姊已到会场,并比任何人来得都早,她因深恐冉东明等有甚恶毒布置,遂隐身暗中,悄然监视,大概要到必要时才会正式现身呢!” “云龙三现”公孙泰一轩两道长长寿眉,哼了一声,怒道:“在这种群雄毕集、正式较艺的场合,冉东明敢用奸谋?” 话犹未了,峨嵋九玄道长便向公孙泰接口微笑说道:“公孙兄不可过份信任对方,‘万妙魔君’冉东明技艺是第一流,人品却未必是第一流,马老弟、萧姑娘与玉清庵主昨晚在宾馆之中便曾受暗袭,几乎遭遇毒手!” 原来由于“紫星”“赤阳”双剑之故,马二凭、萧冷月自觉与峨眉嵋一派结有渊源,遂在见了九玄道长后,便告以昨夜之事。 公孙泰性情较为刚正,闻得九玄道长转告马二凭等昨夜遭遇以后,不禁愤然说道:“那‘白衣毒樵’柴斌怎么如此狠毒下流,少时我要点名找他,单挑一阵!” 马二凭抱拳笑道:“公孙老人家不必震怒,‘白衣毒樵’柴斌乃是下流恶寇,专靠所养毒物暗中伤人,真正的武学修为能有多少玉清师太不等马二凭再往下说,便自微微一笑,接口说道:“马师弟有所不知,‘白衣毒樵’柴斌若在公孙老人家面前卖弄他那些豢养的毒物伎俩,就越是自取灭亡,死得快了!” 马二凭方对公孙泰诧然注目,公孙泰已抱拳逊谢,向玉清师太问道:“玉清庵主,你好像对于公孙泰这点浅薄修为颇有了解?” 玉清师太合什当胸答道:“晚辈久仰公孙老人家盛名,并与昆仑派的‘凌波仙子’君小秋交好甚厚。” 公孙泰哦了一声,恍然笑道:“这就难怪了,我能够克制邪毒的那件东西便是君小秋送给我的。” 群侠闲谈至此,那座相当宽阔、并且极为结实的水面擂台之上,业已有人动手。 先上擂台之人,是一位独来独往的“烟霞遁士”鲍无为。 他因看见冉东明等主席坐有“红河血谷”的“五毒凶人”,遂想起多年弟仇,出面向“黄衣毒渔”郭翼叫阵。 所谓“五毒凶人”是“黄衣毒渔”郭翼,“白衣毒樵”柴斌,“红衣毒农”项璞,“蓝衣毒儒”冷均,和“黑衣毒丐”左君豪,这五人结为兄弟,同居于阿尔金山的红河血谷之中,中年以后,便少在江湖走动。 鲍无为之弟鲍有为,修为甚厚,功力颇高,约在十三四年以前游侠西北,偶然垂钓红河,竟无巧不巧地与“黄衣毒渔”郭翼共同钓得一尾极为罕见的“金线白鳝”,两人为白鳝归属起了争执! 既是武林人物,因事争执,彼此不让,当然只有动手过招,以胜负之数作为解决。 谁知两人功力相若,棋逢敌手,整整斗了一日一夜,仍未有高下之判。 鲍有为正待施展最后杀手,郭翼突然表示放弃,不战而退。 “金线白鳝”的价值在血,据说若能生饮其血,对于练武人之真气内力,可大为增强,几具脱胎换骨之效。 可惜,由于鲍有为与郭翼斗争的时间太长,这条生命力极强的“金线白鳝”只剩奄奄一息。 鲍有为得来非易,怎肯暴殄天物,立即杀鳝取血,生饮入腹。 等到把鳝血饮完,鲍有为突觉脏腑奇胀,方知不妙! “黄衣毒渔”郭翼哪里是甘心退让,他竟不知利用什么手段,在鳝血中加了剧毒。 鲍有为觉出毒力太以凌厉,已知必死无疑,遂回手自点“三元大穴”,希望延命须臾,把遇害经过留书告知胞兄鲍无为,寻找“黄衣毒渔”郭翼,替自己报仇雪恨! 刚刚勉强把遗书写完,自点“三元大穴”的效用,已阻不住极为强劲的攻心毒力! 可怜鲍有为惨哼一声,脏腑已裂,鲜血从七窍中狂泻而出,把那封遗书上染满了令人不忍卒睹的斑斓血渍。 还好鲍有为临死前曾以重金托人,这封遗书才经过万水千山,送到仙霞岭上,使鲍无为得睹,并知道胞弟死前的惨状! 鲍无为手足情深,立即天涯索敌,但“黄衣毒渔”郭翼恰在此时与其他毒樵、毒农、毒儒、毒丐等人结伴归隐,不再在江湖走动,遂令鲍无为踏破铁鞋,仇踪难觅。 如今,冉东明抱着独霸武林之心,普发英雄帖,鲍无为虽然不属任何门派,也算有头有脸的一流高手,自然接得一份。 等到了“万妙魔宫”,获知“黄衣毒渔”郭翼也在座中,鲍无为那杀弟之仇立炽。 勉强略进饮食,鲍无为便一跃登台,向大会主人冉东明抱拳说道:“在下自知浅薄,无意争雄,但却有桩旧日过节,想借冉魔君大会擂台作一了断。” 冉东明当然不能拒绝,含笑点头,向鲍无为发话说道:“鲍大侠无需客套谦允,请尽管觅人交代,冉东明等也好瞻仰瞻仰绝艺” 鲍无为获得主人许可后,两道森于利刃似的锐利眼神遂遥注“黄衣毒渔” 郭翼朗声叫道:“在下鲍无为,人称‘仙霞遁士’,敬请‘黄衣毒渔’郭翼登台一会。” 郭翼因觉对“仙霞遁士”鲍无为完全陌生,真还不知道是在何处结过什么梁子? 但人家既已指名相邀,怎能示弱?遂站起身形,黄衣微飘,到了擂台之上。 他在鲍无为的五尺之前身形落地,双眉微蹙,拱手问道:“鲍大侠有没有弄错?郭翼归隐多年,这次应冉魔君专函相约,才来看场热闹,我与鲍大侠似乎素昧生平” 鲍无为冷然接口道:“不错,我们虽是初会,但舍弟鲍有为昔年却曾与郭朋友见过一面。” 郭翼失笑道:“郭某未归隐前,江湖流转,阅人太多,对一面之识者,哪里还记得清楚?” 鲍无为脸色沉了下来,冷冷一哼,目中厉芒如电,又接口说道:“有记不得,事情总不会忘记,那条‘金线白鳝’应该是罕有之物” 话犹未了,郭翼已“呵呵”笑道:“哎呀,郭某真是健忘,当日为了那条‘金线白鳝’,郭某与令弟虽略起意气之争,但后来郭某心领令弟的功力风神,也就甘心退让,令弟生饮鳝血,必然功力大增” 鲍无为沉声喝道:“住口” 回手入怀,取出十余年前其弟的那封血书,递向郭翼,恨恨说道:“舍弟惨遭毒手,早化异物,遗书在此,请你自己看来。” 郭翼接过血书看了一遍,佯作惊奇地苦笑摇头说道:“这是莫须有的天大冤枉,令弟不知被何奸人所害,他他是错怪我了!” 鲍无为目注郭翼,哂然问道:“‘红河五毒’专以各种毒技伤人,郭朋友难道竟否认此事?” 郭翼也一阵狂笑,厉声答道:“不瞒鲍大侠说,我郭翼两手血腥,委实杀人如麻,但常言道‘捉奸要双,捉贼要赃’” 话方至此,鲍无为摇手接道:“郭朋友既然不肯认帐,无须再往下说,鲍无为向你请教几手神功绝艺,可使得么?” 郭翼点头道:”既是武林同源,切磋原无不可” 鲍无为冷声道:“不是切磋,鲍无为得说明白一点,这是生死之斗,我希望你能施展毒技,把鲍无为像我兄弟一般,再来个活活毒死!” 郭翼阴笑道:“鲍大侠小心一些,也许我会敬遵所命,勉为其难” 鲍无为叱道:“别说得太好听了,郭朋友莫把我当作我兄弟一样,鲍无为十多年来专研毒学,我知道就在这彼此对话的片刻,你至少已向我用过了三种无形极毒之物!” 这几句话儿,使在场无数正邪群雄听得都为之略感意外。 冉东明等是惊于“黄衣毒渔”郭翼能在毫无形踪之下,业已三度用毒,为之纷纷赞佩。 群侠方面,则叱责郭翼太以卑鄙,萧冷月更怒形于色,向马二凭说道: “马大哥,这等手段毒辣、心计阴恶之辈,不能留他在世上害人,那位鲍无为大侠若不能把郭翼收拾下来,我便去把他除掉。” 马二凭向萧冷月微微笑了一笑,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一般常言就是循环天理,也就是江湖定数!常言道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我认为月妹虽有除凶意念,可能却没有出手的机会!” 萧冷月听出马二凭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声,扬眉问道:“马大哥是认为那‘黄衣毒渔’郭翼恶贯满盈,时辰已到?” 马二凭点了点头,笑道:”我有点特别的看法,认为鲍大侠所说十多年来专研毒学之语,不是虚言” 少林掌门了悟大师念声“阿弥陀佛”,在一旁接口道:“应该不是虚言,因为鲍施主已从他发觉对方三度暗中施毒的举措之上有了表现!” 马二凭拱手道:“请教掌门人,鲍大侠以十余年苦功专心研毒之举,是不是急于弟仇?” 了悟大师道:“当然,虽然冤家宜解不宜结,但兄弟手足,毕竟连心,何况对方又心肠太狭,手段太狠,我们也不便对鲍施主过于苛责” 马二凭笑道:“既然鲍大侠精研毒学的主旨在于报复弟仇,则他应该重于攻击,不可能一味防范。” 武当掌门弘法真人听得呀了一声,目注马二凭道:“马老弟言外有意,看法甚高,你是不是认为鲍大侠在遭受‘黄衣毒渔’郭翼的毒力暗袭之后,也展开了同样反击?” 马二凭目开一线,闪射出极具智慧的光芒,颔首说道:“在下确实有这种想法,并认为鲍大侠令弟鲍有为所遗留的那份血书,便是最理想的传毒工具” 了悟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连连点头,向马二凭双挑拇指赞道:“马老弟的看法真高,这种攻击之法若能得手,无异是鲍有为亲自报仇,更可使他在九泉之下,含笑瞑目” 弘法大师念声“无量佛”道:“善射者,死于箭,善火者,死于焚,善毒者,当然应该死于毒,这是千古不灭之理,看来‘黄衣毒渔’郭翼可能报应已到,劫数难逃,这‘万妙魔宫’的水上擂台就是他归源结果之地!” 群侠议论至此,擂台之上业已熊蹲虎踞,打得如火如荼! 粗看上去,竟还是郭翼攻势凌厉,占了上风,鲍无为则展闪腾挪,一味防守! 但若照马二凭的看法,却认为鲍无为是故意避免硬拼,他是静等昔年以毒害人的“黄衣毒渔”郭翼今日自食恶果。 群邪中也不乏一流高人,他们怎无所觉?他们难道没有这份眼力,没有这份心思? 有,都有,但大部份的邪派高手都没有往这一方面着想。 原因在于他们以为正派侠士鄙于用毒,用毒只是邪派人物的一惯伎俩。 虽然大部份未作此想,但仍有一小部份邪派高手有此心思。 战至五六十回合,突然有人凝气传声,向那水上擂台发话叫道:“二哥,且慢!” “黄衣毒渔”郭翼在“红河五毒”之中排行第二,他听出这是三弟“白衣毒樵”柴斌的语音,遂连发三掌,把鲍无为略略逼开,回头问道:“三弟为何要我停手?这鲍无为徒负虚名,无甚实学,最多再有一二十个照面” “白衣毒樵”柴斌不等郭翼再往下讲,便自眉头双蹙,接口说道:“二哥请先提口真气运行周身,看看脏腑之间可有异状?” 郭翼虽觉诧异,但知“白衣毒樵”柴斌一向心细,不会无故发话,遂如言退了几步,暗察体内情况。 鲍无为向郭翼看了一眼,也不去骚扰他行功暗察之举,却走向台口,遥对“白衣毒樵”柴斌点头说道:“柴斌!你这项建议甚是高明,只可惜说得晚了一点!” 其余“红河四毒”闻言,知道不妙,刚一站起身来,台上“噗”的一声,郭翼已和当年鲍有为完全一样,突告爆腹惨死! 这一来,“红河四毒”纷纷厉啸,均欲扑向台上 “万妙魔君”冉东明脸色微变,双眉一蹙,发话叫道:“红河弟兄请暂时忍耐,你们不要在大会才开之际,便乱了我的章法!” 他不愧是群魔之首,这几句话儿说得颇有份量,使“红河四毒”均面红耳赤,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了下去。 这时,鲍无为突从怀中掣出一柄精芒夺目的雪亮匕首 群侠、群邪均都一惊,弄不懂鲍无为在郭翼已死之下,还要取出匕首,是何用意? 少林掌门了悟大师念了一声佛号,合掌当胸,皱眉说道:“凡事不可过份,鲍大侠若还想毁损郭翼的遗尸,老衲可要加以阻止” 他的话方至此,鲍无为已把匕首交在左手,卓立台口,目光一扫群侠群邪,朗声说道:“鲍无为遁迹仙霞,自问一生无甚重大过失,此番虽重手足之情,为舍弟鲍有为设计报仇,但是用毒伤人,终嫌龊龌,为全清白起见,我当着天下群豪,把这只龌龊的右手剁去。” 话完刀落,“喀嚓”一声,果然把只有手齐腕剁掉!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带着一条缁衣人影,飞上这水面擂台 来人是以一柄“长尾涤尘玄拂”威镇江南的“烟雨庵主”玉清师太。 鲍无为一面自点右腕,行功止血,一面向玉清师太恭身陪笑说道:“庵主一向领袖江南武林,莫非认为鲍某有甚失当之处,特来问罪?” 玉清师太摇头笑道:“一掌既落,万劫皆消,贫尼懂得鲍大侠的心理,你从此已不是江湖中人,贫尼怎敢有任何责难,鲍大侠请回座休息。” 鲍无为恭恭敬敬地向玉清师太行了一礼,退下擂台,回归本座。 这时,已有“万妙魔官”弟子在为“黄衣毒渔”郭翼盛殓遗体,打扫台上血渍。 玉清师太转身走到台口,向“万妙魔君”冉东明一打问讯,发话说道: “贫尼玉清有请大会主人冉魔君在台下答话。” 由于玉清师太一向名满江南,侠誉极高,冉东明赶紧站起身形,抱拳笑道:“想不到庵主也有意争雄” 一语才出,便被玉清师太截断话头,连连摇头,接口说道:“天外三魔、血印三煞、孤星、冷月、寒霜等各路高人云集‘万妙魔宫’,贫尼怎会不揣鄙陋,有意争雄?再说贫尼若有此念,应该请冉魔君台上答话,而不是要你在台下答话的了!” 冉东明笑道:“庵主有何指教?” 玉清师太把语音提高,朗声说道:“论剑大会定在五五端阳,凡属接柬与会之人,看在冉魔君的面子,纵有天大怨仇,也应暂时撇开,等到大会开始,在这论剑台上,当众了断” 冉东明一时间尚弄不懂玉清师太问话的用意,只好陪笑说道:“当然应该如此,刚才鲍大侠等一阵,便是极好例子” 玉清师太又念一声“阿弥陀佛”,目注冉东明,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为何有人于昨日深夜暗纵毒物,去往宾馆之中,向贫尼暨‘孤星侠客’马大侠、‘冷月仙娃’萧女侠等侵袭,冉魔君身为大会主人,应不应该给我一个公道答复?” 冉东明委实不知昨夜会发生此事,闻言之下,皱眉问道:“庵主等有没有着清,到宾馆之中对你和马大侠等侵袭的是什么样的毒物?” 玉清师太道:“是三条极其罕见的‘七星钩子’和一条更为罕见的‘四足飞蛇’。” 冉东明闻言,觉得脸上一红,有点左右为难,十分尴尬! 因为“红河五毒”是自己特别邀来助威之人,适才已曾当众呵斥,如今怎好意思再对“白衣毒樵”柴斌来个厉声指责” 玉清师太看出此事果非冉东明主使,遂不再为难他,朗声又道:“好在贫尼已知昨夜主使之人,冉魔君不必为难,我自行寻他” 话犹未了,白影如电,那水面擂台之上业已多了一人。 来人正是“红河五毒”中的“白衣毒樵”柴斌,因为他已听到玉清师太将指名相邀,不如干脆一些,先行上台,比较来得光棍! 其次,他对昨夜之事有点不服,那样一条厉害无比的“四足飞蛇”竟告丧命,三条“七星钩子”虽然无恙退回,但看了它们那副觳觫的神情,也知道定见了什么能加克制的希罕之物! 尤其“烟雨庵主”玉清师太乃位正派侠尼,行迹向来多在江南一带,她怎么对克制“四足飞蛇”、“七星钧子”等罕见毒物,有甚几乎接近神奇的不可思议的手段?” 何况,“白衣毒樵”柴斌仍有仗恃,他的“七星钩子”虽已胆怯逃回,“四足飞蛇”更复遭受惨死,身旁却还有一种爱如性命、威力更强的生平宠物! 那是一条虫,一条经柴斌在“红河血谷”中以数十年心血培养、业已通灵的“雪魂丝”! 柴斌对“雪魂丝”并不隐藏,就放在颈下胸前,但任何人看来都不似活物,只是柴斌胸前衣上的一粒白色钮扣。 只消柴斌一声令下,那“雪魂丝”立化十丈长丝,电疾卷绕对方,片刻之间便能把任何人兽勒束得血管尽爆,窒息惨死! 而“雪魂丝”本身却毫无损伤,它不畏刀伤,不怕斧砍,甚至不惧火烧! 即令遇上什么罕世厉害之物,把它弄断一尺、二尺,甚至于一丈、两丈,也不过只使“雪魂丝”的长度略减,对它的生命仍告毫无妨害!因为“雪魂丝”的要害是在头部,而它化线攻人时只用腹、尾,头部始终蜷伏在“白衣毒樵”柴斌身前,受到他的严密保护! 故而,柴斌不单对于这条“雪魂丝”爱若性命,并还颇有仗恃这条罕世奇虫在论剑大会最后的盟主决战之上伺机问鼎的勃勃野心! 此人心机深沉,准备以逸待劳,最后再动,但常言道得好:“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居然由于昨夜一时高兴所作的阴毒举止,而在第二阵上便被玉清师太逼得自动登上这水面擂台。 玉清师太慧眼识人,一看便知这“白衣毒樵”柴斌双目凶光阴沉,是个极恶之人,遂微打问讯,冷冷说道:“柴施主既上擂台,我们是只较功力? 还是要把甚闲言闲语,一并交代交代!” 柴斌扬眉答道:“冉魔君设下这西昆仑论剑大会,本在以武会友,谁是四海无敌客,谁享武林盟主荣,我们应该在手底下分分高低,其余什么佛语禅机,庵主便自行参悟,不必再教训我这冥顽不灵的化外愚盲的了!” 玉清师太暗觉这“白衣毒樵”柴斌擅于移转话题,避重就轻,显得十分刁滑,遂哂然笑道:“好,开门见山,快人快语,我们不必再多说废话,柴施主打算对贫尼怎样领教?” 柴斌从鼻孔中冷哼了半声,阴森森的咧咧嘴儿,怪笑说道:“常言道得好,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们江湖之人在这群雄毕集的‘万妙魔宫’,也就等于在帝王的金銮宝殿,当然是把压箱底的功夫拿将出来,才免辜负了多载潜修,毕生苦练!” 玉清师太的一双慈悲妙目中微闪神光,念了一声佛号说道:“这是杜工部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之意,柴施主莫非要斗贫尼这柄‘长尾涤尘玄拂’?” 柴斌轩眉大笑:“‘涤尘玄拂’威震江南,可惜柴某久居边荒,没有这种佛缘能够瞻仰” 说至此处,这位“白衣毒樵”顿住语音,伸手入怀,取出一柄奇形小斧。 这小斧长才尺二,色呈金黄,但斧柄却有二三尺长的金链扣在柴斌的右腕之上。 玉清师太见闻颇广,并不因对方的金斧颇小稍加轻视,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这就是柴施主仗以威震边荒、号称杀人无数的‘三变如意斧’么?” 柴斌干笑一声,接口说道:“杀人无数,那是江湖谰言,柴某记得清清楚楚,在我这‘三变如意斧’下丧失生命的江湖豪雄,到如今为止,共是三百六十一个!” 玉清师太在心中暗念一声“阿弥陀佛”,心想:如此凶人,留之徒足害世,还是莫再慈悲,加以超度 就在玉清师太动念暗想之际,空中“哗啷”一声,金光电掣! “白衣毒樵”柴斌在挽了两个斧花后,把手中金斧突然向前抛出。 果然,斧后缀有三尺来长的金链,腕间微顿,斧又飞回。 但去时斧柄与斧头各一,回来后却已告分开,被柴斌分手接住。 如今,柴斌右手中所执是柄链子斧,左手中的斧柄因去了斧头,却变成一根奇形金笔。 柴斌右手挽了一个斧花,左手挽了一个笔花,又把二者归一,向玉清师太微笑说道:“旁门小技,贻笑神通法眼,所谓‘三变如意斧’者,仅此而已。” 他似乎坦白大方,但玉清师太心中反而更充满戒意! 她知道“白衣毒樵”不是这等光棍人物,越是如此,越是必蓄有凶谋! 至少,他那根去了斧头的斧柄金笔,除了点、打、划、拿,当作兵刃以外,定必还有什么不肯公开的恶毒花样。 玉清师太心念动处,加以试探地目注柴斌,含笑说道:“柴施主,你要我手中这柄‘长尾涤尘玄拂’,贫尼当然奉陪,但” 她说至此处,故意眉头略皱,拖长语音,柴斌果然立即接口道:“庵主不必有何碍难,有话尽管直讲。” 玉清师太道:“贫尼觉得今日既系以艺会人,何必定以兵刃为限?柴施主倘若还精擅什么暗器、玄功或其他神奇功力,不妨都杂在这‘三变如意斧’中一齐施展!” 这几句话儿果似正中柴斌下怀,在脸上闪现一瞥即隐、难以掩饰的笑容说道:“庵主此意正合我心,但那样一来,手下难以收敛,凶杀意味定浓” 玉清师太一摆手儿,接口说道:“柴施主不必太慈悲了,大会主人冉魔君已然说过,较艺当场,生死由命,你们‘红河五毒’中的老二‘黄衣毒渔’郭施主不是业已撒手万缘,置身坟内了么?” 一提起“黄衣毒渔”郭翼丧命之事,柴斌不禁怒火大盛,手执“三变如意金斧”,向玉清师太厉声说道:“好,庵主既欲以慈悲手段超度柴斌,便请你大展佛法!” 语音落处,撤步盘旋,目光觑定玉清师太,仿佛魑魅攫人,作势欲扑! 玉清师太懒得和他作张作致,也不活开步眼,一甩手中“长尾涤尘玄拂”,来了一招“金针度世”,千百条细长的拂尾聚而不散,凝成一点玄光,向“白衣毒樵”柴斌的当胸点去。 柴斌深知拂尘出手时是聚为一点,但快达胸前之际必散为无数飞丝,遂一扬手中“三变如意金斧”,佯作虚挡,等玉清师太此势变化,由聚而散的一刹那间,设法加以反击! 谁知玉清师太的“大罗十三拂”随心所欲,妙用无方,可随对方意念由实化虚,由虚化实! 柴斌以为“长尾涤尘玄拂”必然由聚而散之想,完全料错,遂被玉清师太的长尾玄拂,点中在“三变如意金斧”的斧身之上! 拂丝虽是软物,但一为内家气功所贯,力量却岂止千斤! 柴斌只觉腕间一震,虎口奇酸,那柄适才还当众炫耀的“三变如意斧”,几乎在第一招上便告脱手落地! 他这才知道正派成名英侠果然修为深厚,确非等闲,自己必须全神应付,丝毫懈怠不得,倘若接连再败一阵,“红河五毒”还有何颜再在武林中叫甚字号? 念动、神凝、抱元、静气,果然大不寻常,把手中一柄变化殊多的“三变如意斧”,忽长忽短,展尽精致,招招都带有凶悍无比的威风杀气! 玉清师太则沉稳异常,以一柄“长尾涤尘玄拂”见招拆招,见式化式,应付得当相当潇洒! 转眼间已是三四十个照面,外行人看来,“白衣毒樵”柴斌攻势凌厉,似乎占了上风,但内行人却均看出玉清师太智珠在握,未展全力,已是不败之局! 论剑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冉东明便看得双眉暗蹙,向身边坐的金冷月悄悄说道:“这位玉清庵主施展的是什么拂法?相当沉稳精奥,并似留有杀手,隐藏未发!柴老三若步他二哥郭翼后尘,红河弟兄岂不威名扫地?” 金冷月伸手提壶,替冉东明斟了一杯酒儿,娇笑说道:“大哥放心,柴老三的‘三变如意斧’虽似难以克制对方,但他还有特长未曾施展,‘红河五毒’之中可能数他最毒,我们安心细看,好戏在后面呢!” 冉东明摇了摇头,似乎不以金冷月所说为然,皱着眉头,把手中酒儿徐徐饮尽。 群侠方面,也正为场中之事有所议论。 少林掌门方丈了悟大师首先咦了一声,低低说道:“玉清庵主显有精招未发,她何必隐藏实力,与柴斌这等缠斗?” 马二凭微笑道:“大师有所不知,我玉清师姊这套拂法是由‘大罗十三剑’中化出,她深恐若是过展精微,被群邪有所观察,会影响到在下与冉东明决战之事 了悟大师闻言了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向马二凭问道:“原来玉清庵主竟具有如此深心,但她这样缠战下去” 萧冷月听出了悟大师话中之意,遂在一旁接口笑道:“玉清师姊是在等柴斌活得不耐烦时,自彰阴恶,再加超度” 峨嵋九玄道长笑道:“萧姑娘此话怎讲?” 萧冷月道:“红河五毒之中,数这‘白衣毒樵’柴斌心性最为阴狠,并豢有各种凶毒之物,他在发现仅凭武学修为无法占得上风时,必然另起凶心,那样一来,岂不恶迹昭彰?玉清师姊便可心安理得地下手超度他了!” “云龙三现”公孙泰闻言,不禁双眉微蹙,目注萧冷月道:“萧姑娘,武林较艺,首重公平,有些阴毒蛇虫着实厉害,防不胜防,似乎不是仅凭真实武功足以应付,要不要我” 公孙泰话犹未了,萧冷月已截断了他的话头,含笑说道:“老人家望安,我等来此之时,曾遇‘天驼蛇婆’苗秀秀前辈,蒙她老人家告知,这场论剑大会中难免有凶毒之物出现,故而曾略加传授,并送了一两样灵异之物,大概还可以防身,或更反加克制!” 公孙泰是昆仑耆宿,对于这一带的边荒高人自然熟悉,所以萧冷月说出曾得“天驼蛇婆”苗秀秀的传授馈赠,便知自己不必再为此担忧,向萧冷月看了一眼,诧声笑道:“哦,苗老婆子居然会管闲事,她的那根铁链” 萧冷月笑道:“那根青色细链已被我马大哥‘天星罡气’暨掌中神剑弄断除掉,使苗老人家相当高兴!” 公孙泰以一种几乎难以相信的惊诧眼神,略向马二凭望了一眼,口中低声自语道:“难怪,难怪,那平常冷得像毒蛇般的苗老怪婆,居然会” 这位昆仑耆宿“云龙三现”公孙泰的自语未毕,水面擂台上的情况业已起了变化! 正邪双方均未料错,在柴斌把“三变如意金斧”的所有凌厉变化一齐用尽,而仍未如意之时,他便耐力不够,有点心浮气躁! 蓦然间,一式“吴刚伐桂”,一式“五丁开山”,两招连续劈出,把玉清师太逼得微退半步。 柴斌不再追逼,反而一收“三变如意金斧”,向玉清师太轩眉叫道:“玉清庵主,我柴斌当着举世豪雄,要向你发句狂言!” 玉清师太把“长尾涤尘玄拂”拂尾甩向上臂,合什当胸笑道: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柴施主既已自知是句狂言,又何必再发?” 柴斌目露凶光,方自一声狂笑,玉清师太又向他看了两眼,念声佛号叹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又道是在劫难逃!柴施主,我不必阻拦你了,有甚狂言,你不妨快对天下英雄交代交代!” 柴斌当然听得出玉清师太的言外之意,狞笑一声,恶狠狼地说道:“玉清庵主,你信是不信,我如今要施展生平绝艺,在一招之中超度你西归极乐!” 玉清师太笑道:“多谢,多谢,佛家涅-西归,原是最上乘的功果,但不知柴施主打算如何超度?” 柴斌狞笑道:“庵主敢不敢不施小巧身法,划地为界,接我一招?” 玉清师太哂然一笑,足下微运玄功,把擂台上踩出两个浅浅的脚印,冷冷说道:“何必划地为界?柴施主以一招之威,若能把贫尼移动出这两只脚印,我便当众引火自焚!你若办不到呢?” 柴斌听得玉清师太如此说法,认为已经胜定,纵声狂笑道;“好,阎王指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恭喜庵主多年苦修,今日才成涅-正果!” 话完,把“三变如意金斧”原已拆下的斧头重又接上斧柄,高高举起,进步欺身,向玉清师太当头劈落。 玉清师太嘴角隐含哂笑,一扬“涤尘玄拂”,以长长的拂尾向柴斌的金斧斧身缠去。 柴斌虽然扬斧劈落,但却来势不快,又未闪避,以致“三变如意斧”的斧头斧柄,全被“涤尘玄拂”的拂尾缠住。 就在这两股兵刃业已相缠,一线极细极细、非上好目力极难以看出的似烟似气的白光,突从柴斌的颈上胸前电射而出。 这是“雪魂丝”!这是柴斌最得意最罕见的独门心爱毒物! 柴斌号“白衣毒樵”,自然一身白衣,这条“雪魂丝”盘成一粒白色钮扣般悬在胸前,委实使人不会注意。 如今兵器相缠,他与玉清师太几乎是对面而立,左手又毫无动作,突从头下胸前的钮扣上发动袭击,真是匪夷所思,叫人无从预防,来不及加以招架。 故而,“雪魂丝”才一飞出,“红河五毒”中的“黑衣毒丐”等,便均相顾狞笑,认为柴斌定然成功,玉清师太也必遭惨死,可以替群邪方面胜回一仗,为适才“黄衣毒渔”郭翼惨死之事捞回一点面子! 谁知大谬不然,奇事出现! “雪魂丝”刚化为一线极细白气,从柴斌颈下胸前飞出之际,玉清师太原本全呈黑色的“涤尘玄佛”之中也飞射出几线极细的白气! 那是七根业已除过“四足飞蛇”,显对克制毒物特具灵效的“雄晶天蚕丝”和一条自承“天驼蛇婆”苗秀秀赠送以来、尚未用过的“水晶-”。 “雪魂丝”慢说刀兵,连火都不怕,但一遇“雄晶天蚕丝”却全身发抖,电掣般缩了回去。 “雄晶天蚕丝”也退回“涤尘玄佛”之中,但那根“水晶-”却因气机吸引,不肯放松那条“雪魂丝”,而与它采取同一步骤,也就是随同“雪魂丝”一齐向柴斌飞去。 这种情况,外人看来丝毫看不出奥妙,当然更不知内中伏有追魂夺命的莫大危机! 包括“黑衣毒丐”等其余“红河三毒”在内,均只觉双方白气一触即分,似是“白衣毒樵”柴斌所豢的“雪魂丝”第一次碰了钉子而已! 但当事人的感觉可就大大不然 柴斌喉间突紧,似是上了一道铁箍,连哼都不曾哼出一声,一双眼珠先爆出眶外,身躯也“咕咚”倒地! 玉清师太见柴斌颈中紧缠的那条由“水晶-”与另一条白气所合成的白色细线,便知道这一代凶人连同他自己所豢的一件毒物,以及苗秀秀所赠的一条奇虫,均告同归于尽! “黑衣毒丐”左君豪身为“红河五毒”老大,眼见二弟“黄衣毒渔”郭翼已归劫数,三弟“白衣毒樵“柴斌又似不妙,不禁气得猛一顿足,钢牙紧咬,飞身上台加以察看。 柴斌比较干脆,用不着别人替他收尸,就这一刹那间,尸体已化脓血! “黑衣毒丐”左君豪无从察看柴斌死因,气得向玉清师太厉声喝道:“玉清贼尼” 四字方出,“万妙魔君”冉东明突从后座上站起身形,发话叫道:“适才双方言定可以施展任何手段,死伤不究,左兄莫对玉清庵主怪责,且请回座饮酒,不许乱了章法!” “黑衣毒丐”左君豪不敢不听,只得咬牙归座,冉东明恐他不悦,又向左君豪低声说道:“左兄,对方显然已有克制毒物之能,或克制毒物之物,再想倚仗此类伎俩,必告无功,不如倚仗真实修为,较量武学,反而得胜机率稍高,也来得光彩!” 左君豪听得脸上一热,但自知在功力修为方面,未必能在那位名满江南的一代侠尼玉清师太手下占甚便宜,只得强忍恶气,灌下了两杯闷酒。 冉东明双眉一挑,目光遍扫座中群邪,含笑发话问道:“哪位” 一语未毕,远处突然传来鼓乐之声,有名“万妙魔宫”弟子向冉东明躬身禀道:“启禀魔君,‘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率同九名手下,以及玉娘子等,已到宫门。” 冉东明虽然不太喜欢这与自己有地域冲突的“西域双圣”再出江湖,但认为金冷月驱狼吞虎、引雾障星之策,也有相当道理,遂站起身形,向四外略一拱手道:“请诸位稍候片刻,冉东明去迎接两位嘉宾,她们及时光降西昆仑,必为这场论剑大会添了不少价值与无限光彩。”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眼见冉东明话完举步,离开这宴客会场之后,首先低低念了一声“无量佛”,双眉微皱,忧形于色地说道:“这‘青磷圣母’钟离翠和‘血手西施’乐圣瑶,早年也曾称雄于西域边荒,一身武学相当邪僻高明,似乎不在‘万妙魔君’冉东明之下,唯风闻曾遭受挫败,遂隐迹江湖,想不到如今竟然又复出世” 马二凭接口笑道:“真人不必担忧,这等邪魔外道,来得越多越好,风云搏斗,一举扫除,也好使武林中清平上一段岁月。” 弘法真人目注马二凭应道:“马老弟莫非有甚挫败‘西域双圣’的特殊把握’ 马二凭摇头道:“武功之事,永无止境,常言道:‘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谁能说有甚把握?只不过我们各尽其力,上体天心,卫道降魔,共昌正义,凡事只问其当与不当,莫问能当不能当,也就是先圣赞成的所谓‘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话方至此,冉东明业已把“西域双圣”暨玉娘子等迎进。 马二凭目开一线,注向主座,只见“青磷圣母”锺离翠是个手拄奇形铁拐的瘦削白发老妪,“血手西施”乐圣瑶则看去似乎只有四十上下,丰容威-,容光还相当美绝,只略嫌顾盼之间显露出一股骄傲神色。 玉娘子则入座之后便目光四扫,找寻马二凭的踪迹。 马二凭故意呕她,双目微阖,装出一副尚未复明的盲者神态! 果然,玉娘子瞥见他后,立即面露得意狞笑,向“血手西施”乐圣瑶的耳边低语几句。 乐圣瑶闻言之下,立即偏头注目,但她所注视的却不是马二凭,而是马二凭身边的萧冷月。 萧冷月心中明白,乐圣瑶不单在注视自己,并还目光连扫,脸上微现诧色,又对玉娘子低声探询,似是询问为何只见“孤星、冷月”,不见“寒霜”,那位“寒霜公主”狄小珊的踪迹何在? 玉娘子自然也答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招手叫过柳摩伽来,向她探问。 等到问出狄小珊虽未明面参与,但“万妙魔宫”之中业已现过这位“寒霜公主”侠踪,乐圣瑶遂嘴角微披,冷笑一声,向冉东明索借纸笔。 侍应人员立刻送上文房四宝,乐圣瑶当即取张白纸,挥笔写了“血手西施邀斗寒霜公主”十个字,字迹居然挺劲秀丽,写得颇有气派! 乐圣瑶手儿微扬,字条便告缓缓飞起当空,到了擂台的台柱所在,轻轻巧巧地贴在柱上。 不过,在场群雄差不多都是一流高手,遂都看得怦然心惊,知道这位“血手西施”乐圣瑶果然不愧有“西施双圣”之名,这份功力委实太以惊世骇俗! 因为,就那轻轻巧巧的一贴之下,“血手西施邀斗寒霜公主”的字条便已入柱数分,嵌在了柱内。 尤其,相隔那远,字条又是缓缓飞来,毫无剑拔弩张的迹象,更可见这位“血手西施”的内功修为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萧冷月一见之下,便向刚刚归座的玉清师太低声娇笑说道:“师姊,这样倒好,我正愁狄小珊姊姊不肯明面现身,这样一来,则可由‘血手西施’乐圣瑶的狂妄举措把狄姊姊逼出来了!” 玉清师太道:“月妹,我的看法与你略有不同,我认为‘寒霜公主’狄小珊未必就这样被逼出场,她心胸超人,可能不与乐圣瑶一般见识!” “一般见识”之语,尚有一个“识”字不曾说完,已有一位绝代娇娃飞身上了那水面擂台。 不,不是一位娇娃,是两位是两位身着苗装的绝美女子,一位着黄衣的年龄大些,约在三十四五,一位着白衣的更娇更美,只约莫二十二三光景。 更妙的是在场群豪,包括了天南地北、四海八荒的正邪两道各路人物,竟全对这两名娇娃陌生,不识得她们的来历。 只有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冉东明双眉微蹙,向身边坐的金冷月低声问道:“月妹,这是谁?是不是在大会开始前一刻才到,尚未与我相见的‘苗岭天蚕女’?” 金冷月苦笑道:“根据她们这一身苗装,大概不会有错。她们来时,不知怎的侍者并未通报,连我也未曾出迎” 冉东明接口道:“不会有错,因除了‘苗岭天蚕女’外,我不曾邀请其他苗族人物。” 金冷月道:“这位姑娘在苗岭中虽极负盛名,但足迹从来不出江湖,武功修为到了什么程度几乎无人知晓,只听说她的弄蛊之术已入化境” 冉东明颔首道:“我属下对于‘苗岭天蚕女’的资料报告,也是这样,她突然上台则甚?而在上台之前怎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金冷月笑道:“既然‘天蚕女’从来不出江湖,则对武林规矩定亦陌生,加上苗汉异族,有许多风俗习惯难免不同,既是我们所邀的贵客,冉大哥便莫对她计较” 冉东明目光凝视台上,伸手取过酒杯,欲饮未饮,摇头接口笑道:“我身为大会主人,怎会计较这种些微过节?但与‘天蚕女’一同登台的白衣苗装少女又是谁呢?” 金冷月方一摇头,却见那位娇美无伦的白衣苗装少女,已在倾听身着黄衣的“天蚕女”钩钩磔磔说了一阵苗语之后,走到台口向四外抱拳为礼,用一口极脆利的汉语朗声说道:“我姊姊‘天蚕女’初出苗岭,幸会天下人物,敬请天下对养蛊之术有兴趣及有研究者,上台彼此切磋” 冉东明恍然道:“原来‘天蚕女’不通汉语,把她妹子带来权充传译。” 这时,水面擂台四外座中群豪起了“嗡嗡”的声息,却无人上台应约。 “天蚕女”又用苗语说了几句,白衣少女便含笑传译说道:“既然天下英雄不屑切磋养蛊小技,我姊姊便请她仰慕已久的金冷月姑娘上台一会!” 金冷月大感意外,苦笑一声,向冉东明皱眉诧声问道:“冉大哥,是不是我听错了?‘天蚕女’竟在对我叫阵?” 冉东明也颇惊奇说道:“事情有点奇怪,‘天蚕女’确实命人传译,当众指名” 话犹未了,白衣少女再度提高语音,在台上朗声发话叫道:“我姊姊‘天蚕女’对金冷月姑娘仰慕已久,敬请上台一会。” 这一回,金冷月不能再不答理,只得带着满脸苦笑飘身纵上擂台,向白衣少女抱拳道:“姑娘怎样称谓?” 白衣少女笑道:“我叫尤霜。” 金冷月又道:“烦尤姑娘向令姊传译请教一声,我与她素昧生平,毫无过节,却指名找我则甚?” 尤霜向“天蚕女”略一问答,转过脸来,对金冷月含笑说道:“我姊姊说是苗人有拜月的习俗,一向对月特别尊敬,二来她久仰‘孤星、冷月、寒霜’的英名侠誉” 金冷月这才知晓对方是把冬瓜缠到茄子上去了,赶紧摇手说道:“错了,‘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冷月’二字不是指我金冷月,而是指另一位萧冷月!” 尤霜对金冷月愕然凝视片刻,回身向“天蚕女”比手划脚,细加解释。 蚕女”说了一大串钩磔的苗语,尤霜连连点头,转身向金冷月笑道: “既然弄错,金姑娘请回座吧,不过我姊姊说最好请金姑娘从此改名,免得鱼目混珠,容易发生纠纷误会!” 金冷月想不到又有人要自己改名,更是当着天下群雄公然出口,简直气得全身微抖,几乎发昏! 但站在冉东明的密友方面,身为主人,又不便不加容忍,遂气得猛一顿足,飞身回座,并在路过马二凭等客座首席之际,高声叫道:“萧姑娘,你上台吧,‘天蚕女’久慕‘孤星、冷月、寒霜’之名,是找你的!” 这是金冷月阴毒之处,她认为萧冷月固不好惹,“天蚕女”定也难缠,不如就势促成她们,在台上来一场武功对蛊术的特别恶斗! 马二凭闻言笑道:“月妹,金冷月嫁祸东墙,你是否愿意登台一显身手?” 萧冷月摇头道:“何必呢?这位‘天蚕女’姑娘既从来不在江湖走动,又无甚劣行恶迹” 她的话方至此,那位娇美绝伦的尤霜姑娘又走到台口,抱拳朗声说道: “我姊姊‘天蚕女’久慕‘孤星、冷月、寒霜’之中萧冷月姑娘的侠名,敬请上台一会。” 马二凭笑道:“人家指名相邀,月妹这回可推不过了,但对方既无恶行劣迹,你手下留点分寸就是。” 说至此处,忽又想起一事,向萧冷月注目问道:“月妹,对方除了武功不知深浅外,养蛊之能向称当世第一高手,你要不要把苗秀秀老人家所赠的那只‘铁甲奇虫’带去?” 萧冷月一面站起身形,一面向马二凭嫣然微笑,摇头说道:“不必带那‘铁甲奇虫’,双方既无仇怨,我不会下甚杀手,苗岭蛊毒纵然厉害,大概我总不至于失去自保之力。” 她边说边行,走出那环潭而筑的宽敞的设筵大厅,略一飘身,横飞丈许,便到了水面擂台之上。 刚才一登台,耳边便听得细如蚊哼但却清晰无比的“蚁语传声”说道: “月妹满面宝光,双目中迸射奇异神彩,是不是北天山之行获有奇遇,练成了天山一派中极上乘的‘冰魄神功’?” 这语音虽清,却嫌太细,听不出是何人所发,但语意称呼方面,却似是她急欲相寻的“寒霜公主”狄小珊的口吻。 萧冷月直喜得连连点头,表示她猜得不错,自己业已更上层楼,练成了“冰魄神功”,并闪动目光,扫视四外。 但台上除了几名侍应人员外,便只有“天蚕女”、尤霜和自己三人,哪里有什么狄小珊的踪迹? 这时,“天蚕女”已向萧冷月深揖一礼,偏头向尤霜低低说了几句。 尤霜向萧冷月恭身陪笑道:“萧姑娘,我姊姊在武功方面自知秋萤爝火难比中天皓月,遂想以蛊术向萧姑娘领教!” 萧冷月颔首道:“好,但我对此道完全外行,不懂得应该怎样比较?” 尤霜笑道:“双方相距六尺,席地而坐,我姊姊以蛊术进攻,萧姑娘不妨运用各种功力护身,或对来蛊加以击杀,只要我姊姊自认百技皆穷或是熬得过一炷香时分,我姊姊便甘拜下风,从此回转苗岭,永不出世。” 第十章 天涯携手觅寒霜 萧冷月笑道:“好,我接受这种挑战,但请尤姑娘转告令姊,只要灵台净朗,一心向善,出世入世,根本无妨,细说起来,入世反能比出世更积功德!” 尤霜躬身受教,去向“天蚕女”陈述,萧冷月则在台上选了个洁净所在,盘膝坐了下来。 才一坐下,身边那细若蚊哼的密语又起,这回说的是:“‘天蚕女’早有弃邪归正之心,苦于所炼元神无法自行解脱,月妹对于其他恶蛊,可悉数诛戮,但其中有条青色巨蚕却不可杀死,请用‘冰魄神功’将巨蚕冻僵,非等身呈紫色,不可停止,至于‘天蚕女’所受苦痛,则不必加以理会!” 萧冷月因上次初来“万妙魔宫”时,狄小珊是藏身潭水之中,遂以为她又是故技重施! 她因弄不清狄小珊确实藏处,无法传音回话,只得向尤霜高声说道:“尤姑娘请转告令姊,叫她全力施为,萧冷月一切遵命,领教苗疆绝艺!” 这是一语双关,也等于是对不知究竟人藏何处的狄小珊作了答复! 经尤霜传译以后,“天蚕女”脸上带着凄切的微笑,目光中却流露出感激,向萧冷月盯了两眼,与她面对面地在六尺以外席地坐下。 尤霜向萧冷月躬身抱拳,行了一礼,陪着笑脸说道:“萧姑娘请作准备,我姊姊一梳头发,便开始了。” 萧冷月笑道:“不妨,请令姊随时施展,并尽力施展,但万一对她所炼神蛊有甚伤损,却莫加怪罪才好!” 这场“神蛊斗玄功”不是轻易能见之事,吸引得不分正邪的座上群豪无不停杯止箸,凝神注目。 这时,“天蚕女”已取了一只长柄木梳在手,先向萧冷月微微一笑,便反手在披肩长发之上轻轻梳了一下。 梳得虽轻,却已起了不少火星,“天蚕女”反手一甩,便有十来点火星向萧冷月凌空飞去。 双方相距仅有六尺,萧冷月哪敢怠慢!一口真气,迎着那些火星喷出。 这不是寻常的真气,萧冷月凝聚神功,所喷之气奇热如焚,虽然不见火光,却等于是“三昧真火”。 她知道蛊毒一类幺魔小丑最怕的便是纯阳真火,故而凝功提气,对那十来点火星试上一试! 一试之下,果然生效,那十来点火星竟是十来只小小蜈蚣,被纯阳真火烧得复了原形,全身焦黑生烟,从空而落。 “天蚕女”向萧冷月望了一眼,眼光中未含敌意,却流露出钦佩的神色,似在赞誉这位“冷月仙娃”名不虚传。 萧冷月也向“天蚕女”笑了笑,她笑得充满善意,十分谦和,暗示对方不妨尽量施展! “天蚕女”又用长柄木梳微梳长发! 梳才触发,火星便迸,但上次是暗红色的火星,这次则是惨绿色的火星。 “天蚕女”举梳一甩,这次来势凌厉,竟有三四十点惨绿的火星带着“吱吱”怪声向萧冷月飞罩而至! 说来颇妙,对方攻势转厉,萧冷月却似反而放弃防守,既未闪避,也未再度喷出纯阳真气抵御。 群邪座中的“血手西施”乐圣瑶看得低低哼了一声,向“青磷圣母”钟离翠冷笑说道:“难怪‘孤星、冷月、寒霜’会名满江湖,也难怪这些后生丫头们心性高傲,大姊请看这萧冷月小小年纪,好似业已练成了佛家的‘无相神功’,或是道家的‘无形罡气’?” 因为距离极近,“血手西施”乐圣瑶说话之际,那三四十点惨绿色的火星已把萧冷月全身罩住。 萧冷月却仍然满面含笑,目光凝注坐在距离自己六尺以外的“天蚕女”,并无任何动作。 但眼看那些惨绿的火星业已上身,这水面擂台之上,却不知从何而来地,突然布满了一片森森寒意。 寒、极寒!连站在数丈以外的台上值役人员,都被这片突来的奇寒冻得有点发抖! 那些惨绿的火星则星火先灭,跟着便见一只一只极小型的蛇、壁虎、虾蟆、蝎子等,纷纷凌空而落。 刚才的那些小蜈蚣是全身烧焦,这些蛇、蝎等物却是全身冻僵,僵得几乎完全成了硬块,一落台面,便告碎裂! “天蚕女”突然手抚酥胸,“哇”的一声,呛出了一口鲜血! 萧冷月心中虽然有点怜惜,但因受过高明的指点,遂视若未睹,不加理会。 “天蚕女”弃去长柄木梳,举袖拭去唇边血渍,双手把披肩长发左右一分。 这回,没有什么暗红或惨绿的火星迸现,却从天蚕女的眉心部位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青痕。 青痕由淡而浓,并仿佛在“天蚕女”的眉心之内蠕蠕而动。尤霜站在一旁,突向萧冷月一咬银牙,厉声发话叫道:“萧姑娘,你小心了,我姊姊要用本命元神和你作生死一搏!”这句话儿震惊了四座群豪!因为久走江湖之人,都知道炼蛊人的本命元神非同小可,不单威力绝伦,也关系道行性命,倘若元神被灭,多半立刻便身遭惨死! “天蚕女”之名久震苗疆,虽然足迹从来不出江湖,但已为世所知,是养蛊的绝顶高手,如今在两度受挫之下,居然要现元神与萧冷月生死相拼,不论谁胜谁负,都会是极为精彩的局面。 就在四座群豪停杯注目之际,极为罕见的奇事便告发生。 “天蚕女”眉心部位的那道青痕不再动了,并又由浓而淡,由淡而无,但从她左右披分的长发顶心部分,却钻出一条虫来。此蚕体色纯青,粗如拇指,长约六七寸光景,虽然看去不大,但以蚕类而言,已是庞然巨物! “青磷圣母”钟离翠也懂得一些蛊术,看得悚然动容,向“血手西施” 乐圣瑶低声说道:“‘天蚕女’道行不弱,这条青色巨蚕果然是蛊术中最难炼也最厉害的‘天蚕元神’,此物一现,不能伤敌,便将伤己,她们之间已难两全,倒看萧冷月怎样招架?若用寻常的‘三昧真火’或‘护身罡气’,恐怕均无济于事!” 乐圣瑶冷笑道:“既然‘孤星、冷月、寒霜’为当世武林中秀出群伦的绝顶高手,则这萧冷月定有奇能,我们且拭目以待。” 这时,那条六七寸长的青色巨蚕已从“天蚕女”发心飞起,迎风之下,似又身躯暴胀,成了尺许长短,儿臂粗细。 飞到萧冷月头顶上空,青色巨蚕的蚕口一张,便喷出无数淡青色的丝光,往下罩去! 萧冷月仍席地盘膝而坐,连动都不动,只在身外浮现出一层月白色的光华,约莫离身半尺,把上下左右一齐包没。 但空中青色巨蚕口中的丝光越喷越多,色泽也越来越浓,终于结成一面青色光网,把萧冷月的身形连同身外那层月白色光华一齐网住。 乐圣瑶见巨蚕不单以口中所喷的丝光把萧冷月紧紧网住,并在慢慢收缩绞紧,不禁冷笑一声,轩眉说道:“萧冷月大概恃技而骄,这回却已深陷重围,除非她能把那水火刀兵所不能伤的极韧蚕丝震断,否则便将大大不妙,出乖露丑了!” 话方至此,水面擂台之上又出现了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景! 所谓又出现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景,就是又添了一种绚丽的光彩。 原本是萧冷月身外包着一层月白色的光网,在这月白色的光网之外又笼罩着一层青色蚕丝。 如今竟另有一种淡淡的五彩光华呈现在月白色光网之内,似是从萧冷月的身上发出! 彩光才现,那位原本神情极为高傲的“血手西施”乐圣瑶便悚然一惊,失声自语说道:“这片光彩有点像是‘冰魄神光’,难道萧冷月如此妙龄竟有这深修为?” 就在乐圣瑶失声自语之间,水面擂台上的情况突然又发生变化。 那五彩光华的渗透之力似乎极强,它本在最内层,但是才一出现,便渗透了月白色光网、青色蚕丝,到了最外层的部位。 尤其,一到外层,便电掣散布,扩大数倍,倒卷而落。 本来是青色巨蚕凌空吐丝,网住萧冷月,如今反而变成了萧冷月所发的五彩光华反而把青色巨蚕网住。 跟着,萧冷月身形微闪,竟毫无困难地穿透青色蚕丝,到了五彩光华之外,并把那层护身的月白色光网收去。 如今的情况,成了擂台的当空悬着一只五彩光球,光球中则裹着那只青色巨蚕,不住飞舞挣扎。 蚕在彩色光网中飞舞挣扎,人则在擂台之上滚动颤抖。 所谓的“人”,当然是指那位号称第一养蛊名家、用元神脱体和萧冷月拼斗的苗岭“天蚕女”。 “天蚕女”似乎处于一种极度的寒冷之中,她只滚了两滚,便无法再动,身上则起了一阵一阵难耐奇寒的剧烈颤抖! 萧冷月看在眼中,怜生心底,但因早得高明指教,遂根本不理会“天蚕女”身受如何,只一味凝功加强“冰魄神功”所化五彩光球之中的奇寒压力! 青色巨蚕起初仍颇凶恶,但过了片刻也就难耐奇寒,全身急抖,渐渐僵直起来。 再过片刻,巨蚕已不能动,身体色泽也由青转白,最后成为紫色。 “天蚕女”更是直挺挺地躺在台上,七窍中微沁血渍,似是业已死去! 尤霜叹息一声,走到“天蚕女”身边,从“天蚕女”头顶长发之中起下一层紫色蚕蜕,双手一搓,化作灰飞,并对萧冷月抱拳躬身,陪笑说道:“萧姑娘,我姊姊多年所炼元神已告殒灭,道行完全丧失,几乎无异常人,萧姑娘能否手下施仁,留她一条命么?” 萧冷月见光网中的巨蚕已然完全僵直,色呈深紫,知晓时间已到,遂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令姊虽未为恶江湖,但养蛊之术终属邪道,且一经陷溺,自拔极难,如今,我替她除去所炼邪毒元神,从此好好修为,或许反得正果!” 话完,目光一亮,暗中催动神功,那“冰魄神功”所化的五彩光球突然光华大盛,往中一收,再复旋紧一绞,便把已僵的巨蚕绞成粉碎坠落,光球也收去不见。尤霜向萧冷月恭身一礼,弯腰抱起那仿佛业已死去的“天蚕女”,纵下水面擂台,走向“万妙魔宫”之外。 冉东明双眉紧皱,欲语又止,用目光示意手下,任由尤霜自去。 萧冷月正待下台,“血手西施”乐圣瑶却站起身形,向台上叫道:“萧姑娘暂留贵步!” 她有意炫弄,不纵不离,竟在潭水水面之上虚空举步,用了轻功中最上乘的,“凌波微步”身法,宛如走康庄大道般,身躯不沉,足底不淫地走上擂台。 萧冷月一看便知这位“血手西施”修为深厚,太以扎手,遂含笑问道: “乐前辈有何赐教?” 乐圣瑶摇头道:“门户不同,怎敢当‘前辈’之称?我虽痴长几年,萧姑娘也只称我一声乐道友吧。” 萧冷月方笑了一笑,略一点头,乐圣瑶又秀眉双轩,缓缓说道:“我本因所炼‘白雪玄功’与狄小珊姑娘的‘寒霜绝学’颇有相似之处,才向她指名求会,不想狄姑娘居然吝教” 萧冷月接口笑道:‘我狄姊姊或许是另有要事,此刻尚未能到会,等她来时” 乐圣瑶嘴角一撇,摇手截断萧冷月的话头,向她扬眉说道:“何必再等狄姑娘呢,‘孤星、冷月、寒霜’本就是震撼四海八荒的齐名人物,何况适才我发现萧姑娘也精于与‘白雪玄功’、‘寒霜绝学’有异曲同功之妙的‘冰魄神功’,则我向萧姑娘先行领教也是一样!” 萧冷月笑道:“好,乐道友既然早已指名挑战,萧冷月纵然明知是秋萤爝火,也只好勉尽所能,敬领高明教益!” 乐圣瑶本觉对方“早已指名挑战”之话说得有点奇怪,又见萧冷月说话之时目注擂台台柱,遂也随同看去。 这一看,不禁把这位趾高气扬,目无余子的“西施双圣”之一、“血手西施”乐圣瑶看得呆呆发怔! 原来台柱上所贴的那张白纸上现在写的是“血手西施邀斗寒霜冷月”的字样。 这字条乃乐圣瑶所书,写的本是“血手西施邀斗寒霜公主”,何时竟被人把“公主”二字削去,改为“冷月”,众目睽睽,竟无所觉,岂非天下怪事?但乐圣瑶毕竟一代宗匠身份,虽然心中极诧,面上却丝毫不露惊容,反而向萧冷月伸手笑道:“萧姑娘请归原座!” 这回,倒使萧冷月为之惊奇地目注乐圣瑶,诧声问道:“乐道友,你怎又突然改变主意,不斗我了?” 乐圣瑶笑道:“较量功力之道,首先必须公平,萧姑娘刚用‘冰魄神光’绞灭了那条显然极为厉害的‘天蚕神蛊’,真力必有耗损,应该略微休息一阵!” 萧冷月刚一摇头,乐圣瑶又微笑道:“萧姑娘不必逞强,也不必客气,且请归座休息,我也还有一点东西要麻烦大会主人冉魔君,派人在台上先行布置一下!” 萧冷月既然听得乐圣瑶还要略加布置,也就不再固执,飘身下台。 但她一归原座,便满面疑诧神色,向玉清师太和马二凭叫道:“师姊、马大哥,你们有没有看见乐圣瑶所书字条上的‘公主’二字怎样改成‘冷月’?” 玉清师太摇头笑道:“改字之人着实高明,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未露丝毫痕迹,若非月妹向乐圣瑶提起,我还根本未曾觉察呢!” 萧冷月目光方一移注马二凭,马二凭便含笑说道:“我也没有发觉什么迹象,只是觉得那位尤霜姑娘仿佛在贴有字条的台柱之前站过片刻而已。” 萧冷月被马二凭一语提醒,突有所悟,连连顿足道:“哎呀,该死,真正该死!尤霜者,犹霜也。我我怎么这样笨法,当场竟未想起,失之交臂” 玉清师太也从萧冷月的语气之间听出端倪,注目问道:“月妹是否认为那‘天蚕女’的妹子尤霜,便是你狄小珊姊姊所扮?” 萧冷月又把自己上台以后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越发确定,点头说道: “大概不会有错,只怪我当时好似脂油蒙心,没想到此事之上。” 说完,遂把上台以后几度在耳边闻得狄小珊的“蚁语传声”,叮嘱自己以“冰魄神光”帮助“天蚕女”得脱邪恶元神,归入正道等事,向马二凭、玉清师太暨其余群侠细说一遍。 峨嵋九玄道长笑道:“萧姑娘的想法极有道理,诸位请想,适才‘天蚕女’的元神为‘冰魄神光’所制,情况何等危殆,那位尤霜姑娘却毫不情急,只在一旁静观,嘴角间且似还有喜色浮露!” 马二凭微微一喟,未作表示,萧冷月却向玉清师太说道:“师姊,我仍有件事儿想不明白” 玉清师太方欲动问,萧冷月业已面带苦笑地皱眉说道:“我狄小珊姊姊的‘寒霜绝学’与‘冰魄神光’异曲同功,以她的修为,一样可以替‘天蚕女’解决困难,何必定要假手于我?” 玉清师太笑道:“这问题我已想过,认为狄小珊妹子可能有三种用意!” 萧冷月骇然道:“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连狄姊姊的一种用意都参详不出,师姊却已洞晓了三种之多” 玉清师太笑道:“我也只是试作猜测,怎能说是洞晓?第一,养盅之人最重应誓,‘天蚕女’必曾立过什么血誓,非如此当众施为,不算消灾度劫!”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首先表示赞佩地念声“无量佛”,向玉清师太笑道: “庵主慧眼高明,这第一种猜测,便猜得合情合理之至,多半近于事实!” 玉清师太略微逊谢,继续说道:“第二点理由是,‘天蚕女’的元神既已与那条青色巨蚕结合,要再分解可能极难,必须有一人以玄功制蚕,一人则以极高功力隔体维护‘天蚕女’心神,使她虽受重创,一息不绝!否则,青蚕变紫之际,‘天蚕女’早遭惨死,这类极难为的大事,多半绝非独立能支,狄小珊妹子才会要烦动月妹,协助她成此功德!”萧冷月又被说服,连连点头,目注玉清师太,以一种钦佩的神色问道:“师姊的看法太高,小妹佩服无以,但这件事儿的可能性似已被你说完,第三点理由却又会是什么呢?” 玉清师太叹道:“第三点理由,可能是她借机表明态度,狄小珊妹子设法改动乐圣瑶所书字条,并已抱‘天蚕女’远去,她多半是不会再参加这场论剑大会的了!” 少林掌门方丈了悟大师听至此处,念了一声佛号,向玉清师太合什问道: “请教庵主,狄小珊姑娘何以不肯明面现身,参与这场大会?” 玉清师太叹道:“这事与我这位马师弟有关,乃是一个‘情’字作崇” 说至此处,向马二凭看了一眼,马二凭相当大方,含笑说道“师姊但讲不妨,当着诸位前靠,侃侃直言,也正好表明我对珊妹的心迹。”玉清师太既获马二凭的允许,遂把“孤星、冷月、寒霜”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当众说了一遍。弘法真人听清经过,含笑说道:“这事好办,既然狄姑娘仍对马老弟情深万斛,只不过要逼马老弟先与萧姑娘正名,你们何不从其所愿,莫再彼此固执,免得好事多磨” 九玄道长接口笑道:“对,对,马老弟与萧姑娘大可就在这论剑会上,当着举世群豪缔造鸳盟,正了名份,然后天涯携手,共觅寒霜,等到孤星不孤,霜月并耀之际,再正式合卺,我们岂不是可以多讨一杯喜酒喝了。” 群侠齐觉九玄道长说得合情合理,不禁一齐欣然抚掌。 就在此时,“血手西施”乐圣瑶业已从席间起身,第二度走上擂台。 萧冷月笑道:“这位‘血手西施’似乎对她的‘白雪玄功’极有自信,并极为自诩,不必等她再指名相邀,我自行上台,与她会上一会便了。” 马二凭道:“‘西施双圣’成名多年,绝非徒负虚誉,月妹要特别小心!” 萧冷月点头笑道:“马大哥放心,我尽力而为,恪守本份,不会对乐圣瑶有甚狂傲轻视的举措。” 话完,便飘身到了台上,向“血手西施”乐圣瑶含笑问道:“乐道友打算怎样赐教!” 乐圣瑶道:“我先要冒昧动问一声,萧姑娘的‘冰魄神功’有没有练到十成左右?” 萧冷月虽不明白乐圣瑶为何有此一问,但仍照实答道:“‘冰魄神功’为本门镇派绝学,萧冷月先前并未有多深造诣,最近才幸有小成,约莫练到了十一成左右。” 乐圣瑶闻得萧冷月对于“冰魄神功”竟有十一成左右的造诣,不禁微带惊容,看了萧冷月一眼说道:“既然萧姑娘有这高造诣,则我们这项生面别开的比赛大概可以进行的了” 说至此处,伸手向擂台上刚刚陈列好的两件特殊道具指了一指。 原来“血手西施”乐圣瑶请冉东明命人准备了两座宽约三尺、长约七尺、厚约四尺的木槽,也就像是两具无盖木棺,一左一右,摆在这较技擂台之上。 萧冷月一时之间未能理会乐圣瑶用意所在,愕然问道:“这这是棺材?” 乐圣瑶笑道:“这两具木槽乃我临时需索,本来就是用棺材改装而成,但我们不妨把它叫得好听一点,称作‘冰椁’!” 萧冷月这才听出端倪,有点明白,故悚然一惊,目注乐圣瑶道:“乐道友,你要求大会主人冉魔君准备这‘冰椁’之意,莫非要与我赌斗长时间的耐力,来个‘卧椁封冰’?” 所谓“卧椁封冰”,就是人卧椁中,注满凉水,使之成冰,就等于把人冻在冰内,谁先无法忍耐,破冰而出,谁就算是落于败局! 乐圣瑶点头笑道:“萧姑娘是否认为这样比较玄功来得别致一点?你若不加反对,我们于注水之际,索性改用烧滚的沸水,或许更会加强趣味?” 群雄听得一齐骇然,因为“沸水淋身”已是一场惊人的玄功考验,然后还要暗用玄功,使沸水成冰,再比赛谁能在冰中冻得较久,委实难上加难,换个功力较差的人,岂不至少要死上两次? 但常言道得好,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萧冷月听完乐圣瑶所说,居然毫无难色地点头说道:“好” 一个“好”字才出,她忽然双眉微蹙,略顿语音又道:“好便好,但萧冷月却有一件事儿想先跟乐道友商量一下” 这不是萧冷月玩甚滑头,而是她又得高明指教! 就在她“好”字才吐出,耳旁突闻又有人以“蚁语传声”说道:“乐圣瑶心存阴毒,怀有凶谋,只消先斗‘血手’,后比‘玄功’,便可使其出乖露丑!” 虽然狄小珊所扮的“尤霜”已走,但萧冷月却以为是狄姊姊又复折回,自然言听计从,立即向乐圣瑶发话。 乐圣瑶闻言之下,自然立即问道:“萧姑娘有何事商量?” 萧冷月道:“请问乐道友,你‘血手西施’外号之中的‘血手’二字,是作何解?” 乐圣瑶哦了一声,脸上带着一种自傲的微笑,缓缓说道:“那是由于我练过一种掌力,名为‘血手印’,出招手法也叫‘血手十三抓’,更与‘青磷圣母’钟离翠大姊共同参研了一种‘血手青磷大阵’,故而得享‘血手’之号,至于‘西施’二字,则是江湖奉承之语,大概无须解释的了。” 萧冷月笑道:“乐道友丽质天生,仪态高华,‘西子’之称,并非过誉” 天下女人无不不爱赞美,尤其是获得萧冷月这等绝代娇娃的赞美,乐圣瑶自然更分外高兴,含笑问道:“萧姑娘突然问起我这一外号之举,似非无因,不知用意何在?” 萧冷月道:“我懂得‘卧椁封冰’的玄功比赛蕴有相当危险,万一造诣不够,极可能便作长眠” 乐圣瑶插口点头道:“当然极具危险,因此我才先问萧姑娘的‘冰魄神功’有没有练到十成以上?” 萧冷月笑道:“纵令功力尚够,也可能冰椁长封,一眠不起,故而,我想在彼此‘卧椁封冰’之前,先向乐道友领教领教你‘血手十三抓’的震世绝学!” 乐圣瑶听了对方如此说法,似乎颇感意外,向萧冷月看了一眼,扬眉说道:“萧姑娘有此雄心,使乐圣瑶尽展所长,自属壮举,也是妙事,但不知萧姑娘用何兵刃” 她的话犹自未了,便被萧冷月截断话头,目闪神光,含笑说道:“不用兵刃,彼此以手对手如何?” 乐圣瑶双眉一蹙道:“不大好吧,我的‘血手印’功力一聚,双臂自肘以下,宛若精钢,萧姑娘若无此等修为,岂不太以吃亏?你分明身佩短剑,怎不用呢?” 萧冷月一摸肩后的“赤阳”短剑剑柄,秀眉双扬,含笑说道:“这柄短剑锋芒不俗,我并与我‘孤星俊客’马二凭大哥合练有一套剑法,准备少时请教乐道友与钟离道友的‘血手青磷大阵’,暨大会主人冉魔君的‘万妙修罗伞’时再用,如今便以‘天山明月手’向乐道友请教几招西域绝学便了!” 乐圣瑶身为绝顶高手,一派宗匠,当然知道“天山明月手”是一种极高武学,不由暗惊萧冷月如此妙龄,何来这高成就,同时也明白了对方适才所说的以手对手之意。 这位“血手西施”平素逞雄西域,根本就没遇过对手,如今突然豪兴勃发,轩眉一啸! 啸声中,举手双揭,两道白光向她原坐之处电疾飞去。 原来她所着的长衣乃是特制,这举袖一挥,双袖自肘以下便告脱离,露出两只皓如霜雪的玉腕! 刚才那两道白光便是断袖,自有乐圣瑶的随侍人员替她接去收好。 萧冷月知道乐圣瑶有心炫技,便微微一笑,静看她双手肤色有无变化! 在一般人想来,乐圣瑶所练功力既称“血手”,又故意断袖,把双腕露出,则不消片刻,她那一双皓如霜雪的玉手,定会变成令人为之瞩目生怖的血红色泽! 哪知大谬不然,只有血影血丝在乐圣瑶雪白的玉腕间闪动,肤色却丝毫未变! 所谓“闪动”,就是有成缕的血丝暨一片血影在腕间略闪即隐,乐圣瑶的双手皮肤则一成未变,仍然如霜如雪如玉般光润洁白! 萧冷月目光如电,看得分明她看出乐圣瑶腕间所闪动的血丝血影,虽呈龙形,其实只能称蛟! 因为龙应双角,而在乐圣瑶双腕皮下闪动隐去的龙形之物,却仅有独角。 于是,这位“冷月仙娃”的心中释然,从原来略有几分紧张神色的娇靥之上,现出了嫣然的笑意! 乐圣瑶不明白她为何突向自己微笑,不禁咦了一声,问道:“萧姑娘为何发笑?我‘血手十三抓’即将施展,你该凝聚你的‘天山明月手’了!” 萧冷月道:“我在奇怪” 乐圣瑶不解其意道:“奇怪什么?” 萧冷月不愿刺激对方,尽量把语音放得和缓些,向乐圣瑶嫣然笑道:“我以为‘西域双圣’是一方霸王,乐道友又盛名多年,专攻一技,应该‘血’已成‘龙’” 她的话儿方至此处,乐圣瑶业已目闪厉芒,脸色一变! 萧冷月继续笑道:“谁知道适才只见独角蛟影,莫非乐道友还有点深藏不露?或以为萧冷月年幼技浅,不堪承教么?” 乐圣瑶冷然道:“萧姑娘的见识方面确实甚广,但‘血龙手’在当世中业已无人能擅,‘血蛟手’或可冠冕八荒!萧姑娘谓伸出手来,我不相信你的‘天山明月手’业已练到‘天山敛色,明月藏光’的程度?” 萧冷月缓缓伸出一双欺霜赛雪、毫无任何异状的纤纤玉手,向乐圣瑶嫣然笑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本门的‘天山明月手’,讲究的是如何巨象渡河、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哪里还用得着着意隐藏,来什么‘明月藏光,天山敛色’?” 乐圣瑶一声狂笑,轩眉说道:“好,如今我才晓得‘孤星、冷月、寒霜’果然名不虚传,乐圣瑶幸遇高人,希望能以我‘血手十三抓’,换出你一招‘冷月不冷’!”萧冷月笑道:“巧得很,‘冷月不冷’恰好有十三种不同变化,乐道友的‘血手十三抓’,每发一抓,萧冷月便以一种变化领教便了。” 乐圣瑶双腕之中好似独角蚊形血丝血影隐约又现,向萧冷月缓缓说道: “萧姑娘请准备接我第一抓,我并先行相告,这一招叫做‘不抓却抓,非血有血’!” 萧冷月知晓乐圣瑶说话慢慢,腕上肤中的血丝血影又现之故,是在暗聚功力,遂丝毫不敢怠慢,也把本身功力凝聚到了极致!果然,乐圣瑶在话完之后,便缓缓抬起双手,向萧冷月作势欲抓,但仅仅作势,并未抓出,便又把双手放下! 但就在乐圣瑶抬手放手之间,擂台上有片宛如月色的淡淡光彩闪了一闪! 四座群豪中功力稍差的,根本毫无所见,修为到了一二流之间的高明人物,也不过只见光影微闪而已。 只有冉东明、马二凭以及各派掌门长老,血印三煞、天外三魔这等正邪双方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才看出乐圣瑶虽未发招,却已吐劲,而萧冷月却在对方暗劲一吐的刹那之间,向右闪出八尺,但已于一瞬间归还原位。快,太快!去得快,回得也快,快得使人看不见她的身形移动,只觉得光影微微一闪而已!但擂台上的情况有没有变化呢? 有!答案不单是有,并且变化得相当厉害! 就在萧冷月适才所立之处、身后数尺远近、极厚极坚的地板上,现出了深达六七分的两只手印! 这两只手印的形状大小,与乐圣瑶宛如西施浣纱的纤纤玉手完全一样,但却是血红色泽! 原来这就是“不抓却抓,非血有血”,乐圣瑶双手抬起,虽未发招,但她能够令人摧心裂肺的“血手神功”却业已无形抓出! 本来,承受这“血手神功”的对象是萧冷月丰满的胸膛,但萧冷月闪得快、闪得妙,她闪开了,遂使她身后数尺的擂台地板成了承受标的! 这是第一种变化,还有第二种变化,和第三种变化。 第二种变化是天上并未下雨,但乐圣瑶的鬓边、发上,却出现了宛如雨滴的不少水珠! 第三种变化是原本站在台角观战,并准备伺候的两名“万妙魔宫”的值役弟子,如今竟双双倒地,牙关捉对厮拼,面无人色,全身似均僵直! 看这光景,是萧冷月微一闪身之间,不单避过了乐圣瑶的无形暗袭,并还使这擂台之上布满了一片能使人骨血成冰的彻骨奇寒! 乐圣瑶离得近,但因修为功深,一觉不对,纯阳真气立布周身,抗拒奇冷,故而只在发上鬓间出现了一些水滴! 那两名“万妙魔宫”的值役弟子离得虽远,却因功力不够,吃了大苦,倘若他们站得再近一些,真难免变成两具冰人。 乐圣瑶伸手弹去发际水珠,看了萧冷月两限,皱眉问道:“萧姑娘好身法,这就是‘冷月不冷’的十三种变化之一?” 萧冷月笑道:“不错!这名称恰好与乐道友的‘不抓却抓,非血有血’略有对称之趣,叫做‘冷月无形,寒能彻骨’” 说至此处,瞥见台角那两名“万妙魔宫”弟子全身抖颤之状,心有不忍地抛过两粒丹药,含笑说道:“少时我与‘血手西施’乐道友较量‘卧椁封冰’玄功之际,台上可能更冷,你们修为不够,但把各种用物准备齐全之后,便赶紧下台,免得受了池鱼之殃!” 那两名魔宫弟子勉强挣扎着,拾起丹药服下,才渐渐恢复原状。 乐圣瑶嘴角微撇,冷然说道:“萧姑娘的心性好像倒颇为仁慈!” 萧冷月虽听对方语含讥刺,但不加理会,秀眉微扬,嫣然笑道:“练武之道,本在强身,并非以欺凌弱小为荣,尤其是乱伤无辜,更有干天和” 乐圣瑶冷然一笑,妙目中寒芒如电,接口朗声说道:“什么叫‘有干天和’?又什么叫‘乱伤无辜’?那全是你们中原礼教的假仁假义之道,我们西域武士被你们视为化外野人,根本不懂这些!我们只认为不是朋友,便是敌人,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一上战阵便不择手段,只求胜利而已!” 萧冷月听了乐圣瑶的这番论调,业已心鄙其人,故意扬眉笑道:“乐道友今日上台,是以武会友?还是把我当敌人呢?” 乐圣瑶冷笑道:“化外野人不敢高攀中原大侠,我们大概无法站在什么友情线上。” 萧冷月哦了一声,故意装出一副惊容,轩眉说道:“这样说来,乐道友是准备对我不择手段的了,那我可得事事小心一点才”乐圣瑶点头道: “对,小心些好,‘血手十三抓’的第二招叫‘说抓就抓’,萧姑娘要比刚才更闪躲得快捷一些才好!” 她在说到“说抓就抓”之际,右手一伸,左手不动,但整只右手却似突然胀大了一倍有余,色泽血红,带着一股灼人的热风,向萧冷月劈门抓到! 萧冷月刚才是闪得太快,这次却根本连闪都不闪,并娇笑说道:“妙极,妙极,你的招术叫‘说抓就抓’,我的招术却叫‘说冷就冷’” 乐圣瑶“血手”的来势何等快捷!萧冷月话犹未了,她所抬起的一只右手,已与对方的“血手”相接! 对方手掌倍胀,色泽变异,萧冷月却毫无剑拔弩张之态,一切如常! “砰!” 这是双掌相接的“砰”然巨响,也是硬拼硬的内力较量! 又是一阵奇寒散发的气流于瞬间电布全身,但那两名业已吃过苦头的“万妙魔宫”弟子,却早已知机,避往台下。 其实,他们便算不避,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这次的冷度比上次要差得多! 不是萧冷月的功力突然减弱,而是她必须以全部功力来抵敌乐圣瑶的凌厉一掌,这些满台溢散的彻骨寒风,只不过是余威而已! “血手西施”和“冷月仙娃”双方的胜负究竟如何? 从外表上看,是不分胜负,因为两个人都是身形微微一晃,足下全未移动。 在萧冷月与乐圣瑶的内心之中,也不知道是谁败谁胜! 因为她们在这“说抓就抓”和“说冷就冷”上,全都凝聚了十一成的真力。 自己的十一成力,自己知道,对方用的是多少力量,却无从探悉。 对方若是已用十二成全力,自己便属胜面,对方倘若只用了十成力,或九成力,自己岂不便是败局? 故而,十一成力对十一成力,事实上虽然仍是秋色平分,但萧冷月与乐圣瑶却成了“麻杆打狼”,都有点两头害怕! 她们互相对望一眼,略退两步,正待左右盘旋,再作接触,却已有人发话。 语音来自冉东明等群邪首脑所坐的主席之上,发话人却是“西域双圣” 中的“青磷圣母”钟离翠。 钟离翠的语音和她的笑声仿佛,像枭鸟一般的十分刺耳难听,她目光遥注台上,发话说道:“乐大妹子,你偌大年纪,不必再像小女娃儿一样在台上跳跳蹦蹦的了,你‘血手十三抓’后面的几式威力太强,纵或不能伤人,也会把这座搭建不易的水上擂台给拆掉大半,后面群雄还怎样继续较技?岂不是给大会主人冉大魔君出难题么?还是文雅一些,和名震天下的‘冷月仙娃’萧姑娘举行那生面别开的‘卧椁封冰’的玄功比赛,一决胜负,并让我们开开眼吧!” 这“青磷圣母”钟离翠是只狡猾透了的老狐狸! 她深知“血手西施”乐圣瑶“血手十三抓”中威力最凌厉的便是这两招“欲抓不抓”和“说抓就抓”,连发不胜之下,再想讨好已难,才故意掉对说法,替乐圣瑶找回场面,进行另一场蕴有凶谋的玄功比赛! 乐圣瑶自然心中明白,一点就透,目注萧冷月含笑说道:“萧姑娘听见我钟离大姊的话么?你的意下如何?是继续和我动手,还是互较玄功?” 萧冷月微微一笑,双目中神光湛然,报以最简单的答复道:“悉听尊便!” 乐圣瑶阴恻恻地笑了一笑,目注那两具由棺材改制的木槽,向萧冷月伸手说道:“萧姑娘,你任选其一。” 萧冷月因曾闻有人在耳边密告,得悉其中必有蹊跷,但两具木槽看去完全一模一样,究竟蹊跷何在,却不得而知,遂随口说道:“不必选了,以乐道友如此身份,难道还会玩甚不公平的花样不成?” 乐圣瑶虽然矜持着脸上不曾发红,但也有点耳根暗暗发热,赶紧高声叫道:“台上执事人员,请把两具木槽之中用沸水注满!” 沸水早就烧滚,但因萧冷月适才“天山冷月手”所散寒威把炉火压灭,经乐圣瑶这一嘱咐,值役的弟子遂赶紧又把炉火生着。 哪消片刻,巨锅中便热气蒸腾而起,水也滚滚沸响。 这时,萧冷月突然有点出神出神之故无他,自然是她耳边突又响起第三人无法与闻的蚊哼密语! 这些蚊哼密语说的是些什么话儿,由于第三人无法与闻,萧冷月又不曾说明,自然无从知悉。 既然萧冷月不想选择,乐圣瑶便自己占了左边那具木槽,而把右边的木槽,留给萧冷月使用。 由于水已滚沸,乐圣瑶使命值台侍者,将沸水注满木槽。 “且慢” 乐圣瑶道:“萧姑娘阻止他们注水则甚?难道你不愿举行这场‘卧椁封冰’?想要变卦?” 萧冷月笑道:“我生平言出必行,怎会想要变卦?只是觉得这场‘卧椁封冰’比赛关系你我一世英名,我们人在冰中,外面有什么事儿无法知晓,万一有变,难免失却公平,遂想每人约请两位友好登台作证!” 这种提议乐圣瑶无法拒绝,只得笑了一笑,转身返回去,向“青磷圣母” 钟离翠高声叫道:“钟离大姊,请为我登台作证,并请大会主人冉魔君替我们再约一位。” 冉东明因作证之人须有一流身份,遂向与自己一并列名“天外三魔”的“摩伽魔女”柳摩伽笑道:“柳贤妹辛苦一趟,你与‘青磷圣母’钟离道友,一齐去替‘血手西施’乐道友作证,并于‘封冰’之际在外护法。” 柳摩伽自然应命起身,与“青磷圣母”钟离翠一同走往台上。 群侠方面被推登台作证的,却是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与“孤星俊客”马二凭。 柳摩伽见马二凭上台,立即冷笑一声,以一种极具讥讽意味的语气说道: “作证之人不一定要‘手快’,却须‘眼明’,武当掌教的道家法眼自属高明,但马大侠” 柳摩伽刚刚说到“马大侠”三字,便即悚然一惊,周身毛发直竖,以致在那“却”字之下便语音抖颤,吱吱嚅嚅地说不下去。 原来马二凭觉得既已登台,面对举世群雄,不宜再复做作,遂面含微笑地向柳摩伽睁开双眼,含笑说道:“多谢柳道友关切,马二凭尚称侥幸,叨天之佑,双目未盲!” “孤星俊客”这一睁眼,喜了群侠,却也惊了群邪 群侠之中尚有不少不知底细之人,正为马二凭似已失明之事纷纷惋惜嗟叹,如今见他睁开眼睛,从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之内闪射出炯炯神光,自然释忧大喜!群邪之中则无不失惊,其中最惊奇的当然是玉娘子,她呀了一声,满面飞红地向冉东明皱眉说道:“马二凭这厮,神通委实不小,他双目分明已被我弄盲,怎会复明无事?此人功力太高,冉大哥少时若与他交手,千万要多加小心!” “万妙魔君”冉东明是群邪中唯一未带惊容之人,他脸上反而呈现喜色地扬眉笑道:“马二凭双目未盲,对我来说,反而值得高兴,因为我若与一个瞎子争夺武林第一人的至尊名位,纵然到手,也失了不少光彩!” 金冷月得意娇笑道:“冉大哥放心放手地与马二凭拼斗便了,我有把握让这般所谓正派群侠的首脑人物,一个也无法全手全足的退出‘万妙魔宫’之外。” 冉东明听得双眉一蹙,目注金冷月,把脸色微沉,发话问道:“月妹,今日一会,只应以光明手段互争本身技艺高低,不宜用甚阴谋手段,以致贻为武林笑柄,我毕生大愿便是公公平平地以‘万妙修罗伞’一会‘孤星、冷月、寒霜’,你你千万不要让我坏了名头才好” 金冷月露齿一笑,犹未及答,座中正邪群聚的目光已凝注擂台之上。 马二凭睁开双目以后,最难堪的人便是“摩伽魔女”柳摩伽! 因为别人都是从侧面发觉马二凭双目未盲,柳摩伽却正面与马二凭的炯炯目光相对! 昔日之事,玉娘子虽属直接下手之人,柳摩伽却也是主谋之一!如今,面面相对,马二凭向她凝注的炯炯目光之中射出的是不是炯炯仇火? 不是,黑白分明的星眸俊目之内,神光虽更胜往日,却并不森然逼人,其中仿佛并不含有丝毫仇恨,只是淡漠已极! 加上那一声“柳道友”的称呼,更是陌生到了极点! 他们之间,昔日也曾有一段有限度、不逾越的慰藉缠绵,换句话说,乃是由爱生恨! 马二凭若是向她目射仇火,反会激起柳摩伽的对抗意念,并不觉得过份难堪! 但对方目光如此平淡,称呼如此陌生,反而使柳摩伽难堪得受不住了 “难堪”,是包括了羞辱、惭愧以及后悔在内,尤其是目注姿容绝世、风华无比的萧冷月与马二凭并肩而立,那份相配,那份互相关怀 难堪、自卑、悔恨,加上嫉忌,竟使名列“天外三魔”的“摩伽魔女” 柳摩伽受不住了,她在木然片刻以后,便满脸飞红、泪如泉落地掩面逃下台去! 萧冷月身是女儿家,懂得女孩儿家的心事,她望着柳摩伽双肩耸动的背影,向马二凭悄声说道:“马大哥,你好狠啊!一声‘柳道友’,便叫碎了这位‘摩伽魔女’的芳心,她她哭得有多可怜?恐怕要恨你一辈子” 马二凭听得简直啼笑皆非,心想这些女人们实在难缠,想不到萧冷月居然有点同情柳摩伽起来?但自己若是把那声“柳道友”改成“柳姊姊”,则“冷月寒霜”之间,不知又要起多大风波? 念犹未了,一条人影又从群邪座中冲天而起,飞上台来。 因为柳摩伽狂流痛泪,掩面逃情,她居然不回原座,一直出了“万妙魔宫”,独自离去。 证人少了一个,自须补充,“血印三煞”中的“修罗方士”邹亮遂接受冉东明的指派,飞身纵上擂台。 “血手西施”乐圣瑶见两正两邪,证人已齐,遂微笑说道:“钟离大姊、邹道友,请与武当掌教、马大侠等,把左右两具木槽仔细检查一遍,看看大小、木质有无差异,以及椁中是否另有恶毒设置?” 两正两邪,四位绝代高手,会同勘察之后,一致摇头,表示无甚私弊! 乐圣瑶目光略瞥萧冷月,嘴皮微撇,有点得意地扬眉问道:“萧姑娘,如今可以注水入椁了吧?” 萧冷月佯作不知乐圣瑶揶揄的意味,点了点头,同意注水。 注水一毕,两具木槽之内,全告热气蒸腾,乐圣瑶又向钟离翠笑道:“钟离大姊,请你与武当掌教同时发声号令,我与萧姑娘便一齐纵身入水。” 萧冷月突又摇手叫道:“且慢!” 乐圣瑶诧道:“萧姑娘,你还要迟延什么?” 萧冷月目注乐圣瑶含笑说道:“乐道友请莫见怪,诡谲江湖中险诈太多,充满鬼蜮,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乐圣瑶眉头微皱,略带不悦神色,向萧冷月冷冷说道:“当着马大侠、武当掌教、邹兄,以及我钟离大姊,萧姑娘尽管直说,两具木槽已被他们四位证人查过,并无私弊,你还要防些什么?” 萧冷月手指那两具热气蒸腾的木槽,面含微笑,缓缓说道:“我想请四位证人对这两具木槽,再行复查一遍。” 乐圣瑶怫然道:“萧姑娘这就有点太过份了,武当掌教等全是一流法眼,他们看过,还会有错么?何况如今沸水已注” 萧冷月不等乐圣瑶的话完,便自接口一笑,扬眉说道:“就是因为沸水已注,我才想请四位证人,再复检查” 武当掌教弘法真人知晓萧冷月如此说法,必有深意,遂在一旁笑道:“既作证人,何惮烦劳,我们就再看一遍也无所谓” 他边自说话,边自走向台左,也就是向乐圣瑶所用的左面木槽走去。 弘法真人一动,马二凭、钟离翠、邹兄等其余三位证人,当然也就一齐行动。 萧冷月乘机暗用“蚁语传声”神功,向弘法真人、马二凭耳边先后悄然说道:“注意水质!” 弘法真人与马二凭虽获萧冷月传音密告,仍佯作先行复查木槽质料,然后似乎不经意地略微审视水质。 诚如乐圣瑶所言,这四人全是一流高明法眼,在他们目光之下,有何异样情形,都会被立即发现! 尤其弘法真人、马二凭看得更是仔细,却仍未发觉木质或水质之上有任何异状! 乐圣瑶两正两邪四位证人未曾在左面木槽中复查出什么弊病,遂双眉微挑,向萧冷月问道:“萧姑娘,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我能不能向你请教一声,你为何有这种复查的想法?” 萧冷月笑道:“我是突然有了一种大胆假设,才想请四位证人来个小心求证。” 乐圣瑶道:“什么大胆假设?” 萧冷月手指着那两具木槽,目闪慧光,扬眉笑道:“我觉得像这样‘卧椁封冰’的玄功比赛,假如有第三者参与其间,似乎可以暗中帮你,也可以暗中帮我!” 乐圣瑶那副美得像西施一样的娇容之上,起了一刹那的轻微变化,哦了一声,向萧冷月佯作惊奇问道:“第三者?怎样帮呢?萧姑娘的这种大胆假设,似乎想得极妙!” 萧冷月道:“假设的起源,是因台在水上,又系木质,假如有第三者藏在水中,趁四位证人第一次检查过后,用甚细小尖锐之物从台下透木入槽,注入可使水质变化的恶毒之物” 乐圣瑶听至此处,业已无法矜持,全身微微一震! 弘法真人与马二凭何等脚色,早以眼角余光瞥见了乐圣瑶的神情变化,已双双知晓,台下水中伏得有人,萧冷月所使用的右面那具木槽之中,水质定变,含有相当恶毒的作用! 假如不加复查,萧冷月人一入水,大错便铸,可能把“冷月仙娃”的一世英名,断送在“卧椁封冰”之上,可能还会以冰为棺,长眠不醒! 弘法真人与马二凭心中明白,钟离翠与邹亮自也恍然! 这种阴毒权谋,若被当众揭穿,乐圣瑶何地自容,弄不好会使她羞愤自绝! 故而,“青磷圣母”钟离翠轻轻碰了邹亮一下,并从目光中向这“修罗方士”流露出乞援的神色! “修罗方士”邹亮也是玲珑剔透之人、穷凶极恶之辈,他自然会意,见弘法真人与马二凭业已走向右面木槽,遂“哈哈”一笑,扬眉说道:“对人之道,讲究疑则勿用,用则勿疑,较量玄功也是如此,萧姑娘既然疑心有甚不太公平之处,这场‘卧椁封冰’再比下去已无意义,你们还是各凭胸中所学,拿出压箱底功夫,大家见真章吧!” 一面发话,一面突向右面那具木槽凌空扬掌,按了一按! 弘法真人与马二凭没想到“修罗方士”邹亮会厚颜无耻地来上这么一手,以求毁灭证据,再想拦阻已来不及! 邹亮的功力也颇惊人,相隔尚有一段距离,既无掌风,又无声息,那样厚重的一具木槽,居然被他用阴柔暗劲按得爆裂! 木槽一爆,自然满地是水,使弘法真人、马二凭查察水质之举,无从实施,只得作罢,掩盖了“血手西施”乐圣瑶的阴毒行径!弘法真人勃然震怒,念了一声“无量寿佛”,目注邹亮,冷然说道:“邹道友练得好毒辣的‘百步阴风掌’,贫道不才” 话犹未了,萧冷月业已微微一笑,向弘法真人摇头说道:“真人不必震怒,大家在手底见见真章也好,萧冷月如今便与我马二凭兄双剑联手,会会‘西域双圣’乐道友与钟离道友威震一方的‘血手青磷大阵’!” 乐圣瑶心中有愧,不曾开口,钟离翠却冷笑一声,发话说道:“萧姑娘莫出狂言,我这‘血手青磷大阵’威力极强,共有九个人呢” 萧冷月道:“我知道,就是你们‘西域双圣’加上所谓‘白骨七红旗’” 话方至此,马二凭突然剑眉双扬,在旁接口朗声说道:“慢说区区九位,便算有千军万马,萧冷月与马二凭照样只以双剑当之!” 这话着实说得太傲,使那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冉东明听得重重哼了一声! 金冷月娇笑道:“冉大哥何必生气?你且静看好戏,‘孤星冷月’若是败在‘西域双圣’的‘血手青磷大阵’之下自不必谈,否则,看清他们的剑法路数,对你施展‘万妙魔伞’时岂不有了便宜?” 冉东明微叹一声,目注金冷月,摇头说道:“月妹不要老是想偷占便宜,这种面对举世一流高手的名位之争,全凭修为功力,不能专走偏锋,败要败得光光明明,胜要胜得堂堂正正,不然便难免贻骂千秋、落人笑柄的了。” 金冷月嘴角微撇,方对冉东明白了一眼,台上已另有发展! “青磷圣母”钟离翠听了马二凭之言,怒火中烧,转身走到台边,嘱咐“白骨七红旗”上台,并携自己的“青磷追魂拐”来,布置“血手青磷大阵”! 那位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却向“修罗方士”邹亮打问讯说道:“邹道友,钟离施主等布置‘血手青磷大阵’,尚略需时间,贫道先以‘武当百步神拳’领教领教邹道友的‘百步阴风掌’如何?” 此语一出,台下的少林掌寺、峨嵋长老等正派群侠,首先鼓起掌来! 一来,群侠觉得这场大会关系卫道降魔,责任甚大,不能让“孤星、冷月、寒霜”独任艰巨,便算弘法真人不向“修罗方士”邹亮叫阵,他们也必设法出战,生死利钝,在所不计! 二来,他们深知弘法真人不仅对“百步神拳”造诣极精,所练“玄门护身罡气”更深具火候,应该不会在“修罗方士”邹亮的“百步阴风掌”下相形见拙! 弘法真人这一明面叫阵,台下又响起了热烈掌声,邹亮纵然怯战,也无法推托! 何况,他并不怯阵,他对自己的“百步阴风掌”极具信心,颇以能当众一挫群侠景仰的武当掌教为荣。 于是,他闻言之下,也念了声“无量寿佛”,含笑答道:邹亮敬遵武当掌教台命,但不知真人打算怎样指教?是把‘百步神拳’和‘百步阴风掌’揉杂在拳掌招术中施展,还是另设标的,隔空吐劲比较玄功” 弘法真人不等“修罗方士”话完,便截断他的话头,扬眉笑道:“‘冷月孤星’双剑合璧,大战‘西域双圣’与“白骨七红旗’的‘血手青磷大阵’的旷世精彩好战就要登场,常言道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我们都是该被淘汰的老古董了,不必占用太多时间,还是直接了当的好!” 这武当掌教居然颇为风趣,擅于词令,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冷月孤星”与“西域双圣”的胜负判定,只是还稍存忠厚,没有把“大战血手青磷大阵”说成了“大破血手青磷大阵”而已! 邹亮听得有气,但又无法驳斥,只得暗咬牙齿,苦笑问道:“真人打算怎样直接了当地快速比斗,尽管施展,邹亮无不从命!” 弘法真人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向地上凌空一划。 擂台地板之上出现了径约二尺的一圈淡淡刻痕,恰好把弘法真人的身形圈住。 邹亮哦了一声,目光中闪射厉芒,狞笑说道:“原来真人是要划地对掌,邹亮乐于奉陪,但不知距离多远?” 弘法真人笑道:“近一点才利于速战速决,免得拖泥带水,距离四尺如何?” 邹亮点了点头,走到距离弘法真人四尺之外,也照样用指力凌空运劲,划了个小小圆圈。 弘法真人笑道:“邹道友请注意,不是‘划地对掌’,而是‘划地挨击’,我们一掌一拳,互相挨受,那一个先禁受不起,被震出圈外,就算是对方获得胜利!” 邹亮听得竟要硬挨硬受,不是以拳掌对抗,不禁微蹙双眉,目注那位站在自己四尺以外、神态悠然出尘的武当掌教问道:“这样比法,先挨打者难免吃亏,我们怎样决定先后之序才公平呢?” 萧冷月在一旁笑道:“这事简单,你与弘法真人可以拈阄决定先后” 弘法真人笑道:“不必由拈阄决定先后,贫道适才业已说明是‘一掌一拳,互相挨受’” 邹亮听出便宜,赶紧接着弘法真人的话头,急急插口问道:“真人这‘一掌一拳,互相挨受’之语,莫非竟甘于先挨我的‘百步阴风掌’么?” 弘法真人突把脸色一整,目光中闪射炯炯神光,朗声说道:“不是贫道托大,发句狂言,弘法虽然不才,武当总属名门正派,任凭邹道友‘修罗方士’的声威再大,‘百步阴风掌’的阴毒再厉,要想攻破我的‘玄门护身罡气’,还相当不容易呢!” 好,堂堂无私,正大光明,连自己练有“玄门护身罡气”之事,也坦然明告对方知晓! 邹亮似乎有点恼羞成怒,一挑双眉,狂笑厉声说道:“好,我这旁门左道的‘修罗方士’就占点便宜,名门正派的武当掌教受掌!” 他既占便宜,索性阴毒,说到“占点便宜”之际,右手一扬,暗劲已吐,弘法真人在听见“名门正派的武当掌教受掌”时,胸前已经挨了足以碎腑摧心的“百步阴风掌力”! 好个“修罗方士”,果然功力不俗,武当掌教弘法真人虽有“玄门罡气” 护身,仍被他的“百步阴风掌力”打得晃了一晃! 萧冷月笑道:“真人莫再客气,该你用‘百步神拳’还击对方的了!” 弘法真人笑了一笑,并未举拳,只向“修罗方士”合掌一拜! 钟离翠、乐圣瑶等“西域双圣”,以及马二凭、萧冷月等“孤星冷月”,均在各为自己的友好提心吊胆地掠阵旁观。 他们以为邹亮一记“百步阴风掌”既把弘法真人打得全身一晃,弘法真人这合掌一拜所发的“百步神拳”,定也会使邹亮受到相当震撼! 谁知他们虽料想得均差不了许多,却与事实毫不符合。 弘法真人拜罢,邹亮竟连动都未动一下,只把嘴角微撇,哂然说道:“武当名门正派,领袖武林多年,你们的镇派绝学‘百步神拳’却怎名不副实,只有这点威力?” “威力”两字才一出口,右手已扬,这次邹亮是把“百步阴风掌”的阴损伤人暗劲化为明朗,“呼”的一声,以大片彻骨寒飚,向弘法真人猛烈涌去! 这等打法,自比暗施煞手威势强盛多多,加上距离近仅四尺,又复划地为限,不许闪躲,自然观战的正派群雄均暗替弘法真人捏了一把冷汗! 但说也奇怪,第一掌暗袭曾使弘法真人身形微晃,这第二次的明攻看来威势更强,却似并未使弘法真人感受到意料中的沉重压力! 弘法真人只念了一声“无量佛”,目注邹亮,扬眉叫道:“邹道友,你真富心机,居然在‘百步阴风掌’以外加用了其他功力,假如贫道的感受不错,莫非是悬为武林大忌、不许轻易锻炼、相当残忍也极为厉害的‘子母阴魂手’吧?” 邹亮想不到自己暗用了“子母阴魂手”反而不见功效,并被弘法真人一口叫破,未免有点脸上讪讪的,不好意思! 这时,弘法真人仍向他合掌一拜,丝毫不见什么加劲还击、剑拔弩张之态! 两位当事人的表现非常有趣,恰好成为相反的状态! 第一次邹亮神情泰然,似乎毫无感觉,并发话讥笑对方的“百步神拳” 徒负虚誉,但这次他却如受重击,不单身躯晃了一晃,连足下都往后撤了半步! 不过,他们所划地为限的圈儿,直径约有二尺,这半步之撤,并未出界,不算分了胜负! 就这样,平素颇为自负的“修罗方士”邹亮,脸上已赧然生惭,似乎挂不大住! 他厉啸一声,缓缓并举双掌,脸上色泽也胀成了猪肝一样! 这种情况,看来是“修罗方士”邹亮正提聚全力,要作破釜沉舟的一击,以求略挽颜面! “无量寿佛” 这声清宏的佛号,是出自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口内! 佛号之后,弘法真人继之以一声充满悲天悯人意味的长长叹息,并举步走出所划圆圈,下台回归本位。 钟离翠愕然叫道:“武当掌教,你们这场‘百步神拳’硬拼‘百步阴风掌’之战,胜负尚未分判,却为何” 话方至此,马二凭便接口笑道:“谁说胜负未分?钟离老婆婆请细看‘修罗方士’邹道长,他如今还能动么?” 钟离翠吃了一惊,注目细看,这才看出邹亮双手虚提,满脸血红,虽十足一副恶狠狠的意欲攫人的模样,但目光发直,眼珠不转,全身显已僵住! 她羞于自己失眼之下,转化盛怒地冷笑一声,-目叫道:“堂堂武当掌教居然也暗算伤人,你们事先说好一人一掌” 马二凭不等钟离翠再往下说,便摇头一笑,接口叹道:“常言道‘怒令智昏’,钟离老婆婆名居‘西域双圣’,应具高明法眼,你怎么又看错了? 邹道长修为较弱,连挨两记‘百步神拳’,脏腑间已受重伤,他不甘心认败,反而强提真力,以致岔气走火,他性命纵或不死,也必成残废,无法再在武林争雄,武当掌教才悲天悯人、一叹而退!” 钟离翠脸上哄的一热,暗愧自己今日怎的事事粗心,好个兆头不妙! 乐圣瑶知道自己这位钟离大姊脸上难堪,遂命“万妙魔宫”的值台弟子,把走火入魔、全身僵硬的“修罗方士”邹亮抬下台去,目注马二凭道:“马大侠,我们的这一阵可以开始了么?” 马二凭笑道:“当然可以,我和萧冷月贤妹,两人双剑随时均可应战,钟离老婆婆与乐道友请列阵吧!” 钟离翠向业已上台待命的手下最得力的“白骨七红旗”厉声喝道:“列血手青磷大阵!” “白骨七红旗”躬身领命,电疾闪身,退出丈许,占了“北斗七星”方位,每人手上均执有一面相当惹人注目的“白骨红旗”。 所谓“白骨红旗”,就是在红旗之上绘有骷髅白骨,这倒并无甚特殊,但那前端极锐、宛若枪尖、黄澄澄的旗杆,却显系连宝刀宝剑均难削伤的“风磨铜”所铸。 钟离翠与乐圣瑶则一个手横“青磷追魂拐”,一个戴了两只血红色的连袖手套,五指前端均有锐钩,一左一右,立在这“血手青磷大阵”的门户之前,由乐圣瑶发话,向马二凭、萧冷月冷冷冷说道:“孤星冷月,请入小阵!” 此时,萧冷月的耳边,又起了内家绝顶高手的“蚁语传声”。 这一次的密语极为简单,说的只是“小心第三血手”六字。 萧冷月心中明白,对方既然只对自己,自然不愿使马二凭知晓人在近处,遂向马二凭含笑低声悄道:“马大哥,西域一带盛传‘青磷三血手,白骨七红旗’之誉,如今‘白骨七红旗’已列阵势,钟离翠的‘青磷追魂拐’与乐圣瑶的两只淬毒‘血手’也已准备停当,但另一只‘血手’却在何处?” 马二凭是何等玲珑人物,自然一点就透,目中微闪神光,颔道说道:“月妹问得有理,对方颇负盛名,我们虽新获神物,并得绝学,仍不能丝毫大意,要特别提防那第三只‘无形血手’!” 乐圣瑶见马二凭与萧冷月不住低声悄语,有点不耐地扬眉叫道:“马大侠,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这小小西域野人的‘血手青磷大阵’,哪里难得住名震乾坤的中原大侠” 话犹未了,马二凭与萧冷月已神态悠闲地向前缓步走来。 乐圣瑶一声怒喝:“站住!” 马二凭倒被她吓了一跳,止步卓立,剑眉微蹙问道:“乐道友为何相拦? 你不是催促我们入阵,一瞻西域绝艺么?” 乐圣瑶道:“两位怎不拔剑?” 马二凭哦了一声,回手摸了摸“紫星”剑柄,含笑答道:“我们的剑非凡物,只怕” 钟离翠听得勃然大怒,白发微飘,截断马二凭的话头答道:“慢说钟离翠的‘青磷追魂拐’是寒铁所铸,乐圣瑶妹子的两只‘天蚕血龙袖’任何刀剑难伤,连弟子们的‘白骨红旗’旗杆也是‘风磨铜’所制,马大侠莫再慈悲,请拔剑吧!” 马二凭与萧冷月闻言对看一眼。转身向峨嵋方向躬身一礼,然后便“紫星”“赤阳”,双双拔剑! 一片炫人眼目的红紫光华,以及撼人心弦的风雷声息起处,“孤星俊客” 马二凭,与“冷月仙娃”萧冷月的手中便各自横着一泓秋水。 大行家谁不识货?尤其是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冉东明,立即眉头紧蹙!金冷月犹不识相,卖弄风情地偎向冉东明,娇笑叫道:“冉大哥” 冉东明哪有心情和她打情骂俏,微一缩身,冷然说道:“你别起腻,我要专心一志细看马二凭的剑法,他手中的紫光短剑,不是前古奇宝,也是前辈高人的炼魔法物,威力绝难轻视!” 金冷月碰了一个钉子,半声不响,只是微咬银牙,从目中闪射出一种极具阴毒意味的冷厉光芒! 马二凭与萧冷月“鸳鸯霹雳”的双剑一拔,不单使“万妙魔君”冉东明为之紧张,连那位代表峨嵋掌教赴会的九玄道长都有些吃惊震骇,向台上注目。 玉清师太发现了这种情况,微微一笑,向九玄道长低声问道:“道长是否觉得我马师弟与萧冷月贤妹手中这两柄剑儿有点眼熟?” 九玄道长摇头道:“贫道哪有什么眼熟的福缘,只不过根据传闻,本派中前辈曾道:” 话方至此,玉清师太已截断他的话头,颔首微笑,低声道:“道长,你所说的不是传闻,正是事实!这两柄短剑,紫名‘紫星’,红名‘赤阳’,正是贵派中前辈仙侠齐金蝉昔年的炼魔法物‘鸳鸯霹雳双剑’!” 九玄道长听后方自一惊,却见玉清师太又向自己递过一卷纸儿,不禁越发惊奇问道:“庵主,这是何物,为何要交与贫道?” 玉清师太展开纸卷,原来是马二凭精心细绘的四招绝学,她向九玄道氏笑道:“紫星、赤阳‘鸳鸯霹雳双剑’,除隐挟风雷、锋芒无匹之外,并在剑鞘上留传了四式精妙绝招,我马师弟与萧贤妹习练精熟以后,不敢自秘,特意精绘图解,请道长带返峨嵋” 武林人物对于精招绝学之类,几乎无不拼命争夺,务求据为独有,像马二凭、萧冷月如此胸襟,肯毫不藏私地慨然还技峨嵋,委实绝世罕见! 故而,玉清师太此语一出,不仅使九玄道长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并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去接那四式剑法图解,连在座的各派武林长老,也无不面露赞叹钦佩的神色! 玉清师太卷好图解,摆在九玄道长面前,一面又含笑说道:“‘青磷血手大阵’威震西域,必非寻常,我马师弟与萧贤妹若见他们突然停手,重以‘阴阳开阖’之式亮出门户时,可能会施展出这四招绝学,道长便请特别注意观察,回转峨嵋后,配合图解,转传贵派优异门下,当会省事得多!” 人家的作法如此诚恳,再若推托,便成虚伪,九玄道长遂收起那卷图解,长叹一声,正色说道:“齐前辈不以神物绝学传示峨嵋,而留待武林有缘之意,已是公然无私的恢宏襟怀,想不到马大侠、萧女侠更有进之,难怪他们会有如此旷代仙缘,借以匡扶正义,荡涤腥膻,为这西昆仑大会放一异彩的了!” 群侠闲谈赞誉至此,擂台上的马二凭、萧冷月业已进入“青磷血手大阵” 的门户之内! 对手才一进入门户,“白骨七红旗”手中的七面“白骨红旗”便首先展动! 红旗一展,人往外飘,七人布成了一圈圆周,把“青磷圣母”钟离翠、“血手西施”乐圣瑶留在中心阵眼部位。 换句话说,就是由原来的“七星阵”变成了“太极图”的模样! 尤其是外圈的七人,并非呆立,而是在以绝快的速度,有时反绕地不停奔走! 人凝电掣,旗化红云,再换句话说,他们是布起了一圈“血幕”,使得观战的群豪,根本着不清圈内“西域双圣”与“冷月孤星”动手的情况! 玉清师太知道“白骨七红旗”的风磨铜旗柄太粗,其中可能藏有“青磷火珠”等绝毒之物,外围内攻,暗向马二凭、萧冷月下甚辣手,确实相当可虑! 她蹙眉微作寻思,突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真气提处,用全场无不与闻的高宏语音,向台上发话道:“四海八荒的武林同道均期盼目睹‘西域双圣’暨‘孤星冷月’的高招,马师弟请先破‘血幕’!” 一语甫毕,便听得马二凭朗脆的语音在红云血幕之中答道:“好,小弟敬遵师姊佛命,月妹独对‘西域双圣’乐道友和钟离道友,‘白骨七红旗’请接我一招‘孤星不孤’!” 一道紫色精芒,从红云血幕中直拔起六七丈高下,然后便如殒星飞降,落了下来! “孤星不孤”,委实是孤星不孤! 因为升起时只是一道紫光,落下时却变成了芒彩闪烁的万点紫色飞星! 换了常人,着实会慌了手脚,不知应对这罩空飞坠的万点紫星怎样招架? 或是如何闪躲? 但“白骨七红旗”却是不弱,他们知道凭己之力,绝非“孤星俊客”这招成名绝学“孤星不孤”之敌,遂七人联手,化成一道血虹,对漫空飞降的紫色光星,飞迎而上! 好看!端的好看煞人! 那万点紫色光星,化成漫空花雨,从空中洒落之际,本就带着一片隐隐风雷声息! 而“白骨七红旗”汇聚成的一道血虹,飞迎而上时,也带有破空的锐啸! 有紫色,有红色,有疾降的飞星,有倏升的血虹,岂不是极为好看? 再加上有隐隐风雷,有破空锐啸,岂不更震人心弦,十分好听? 可惜,这好看的缤纷景色和热闹的慑人声息,却嫌太以短暂,短得令人感觉得仿佛只存在了那么一刹那! 本来嘛!昔贤天哲早就说过:“好声好色不多时,彩云易散琉璃脆” 不,为了适合擂台上的景色,应该把“彩云易散琉璃脆”略微改动四个字,即“紫星易散红旗脆”。 “红旗”怎会脆呢?那七根旗柄,不是万金难得、不畏宝刀宝剑、其中并藏有不少恶毒花样的“风磨铜”么? 或许“西域双圣”会上过什么金光党的恶当?这七根风磨铜旗杆,不太像是真货! “紫星”“血虹”才一接触,紫星便先收散不见,只剩下风神绝世的“孤星俊客”马二凭,手横短剑,笑吟吟的站在台上。 七面“白骨红旗”成了一十四截! 七根前半截带着“骷髅白骨”的旗头,统统落在台上。 后半截五六寸长的一截,尚握在“白骨七红旗”的手中! 但“风磨铜”既然成了脆琉璃,则原形便难不毕露,铜管中所藏的毒针、毒粉、尤其是“青磷毒砂”,遂从碎口处流了一地! “白骨七红旗”混蛋!既已如此,何不索性按动掌中崩簧,尽发铜管中的毒针、毒粉、毒砂,给马二凭来记重重杀手? 这有男有女,武功也均达到一流水准的“白骨七红旗”,其实既绝不浑,也绝不笨! 他们不曾按动筒尾机栝之举,是有两大原因! 第一,他们不敢,只剩五六寸长的杆尾,又已被仙剑劈断,倘若再按机簧,可能未等将毒针、毒粉、毒砂等从断口喷出,便在手中爆裂! 倘若如此,则害人不成,反先害己,倒霉的是他们“白骨七红旗”!何况,就算多借胆子给他们,让他们敢拼,让他们不怕,“白骨七红旗”也不能!原因在于他们已成泥塑木雕! “孤星俊客”马二凭好快的手,他一剑削断七根“风磨铜”旗杆之际,并还就势隔空打穴,把所谓“白骨七红旗”一齐制住!这边,“孤星”出足风头,那边“冷月”如何? 萧冷月不太好受 因论起修为,萧冷月足抵西域一圣,但若双圣联手,却比“冷月仙娃” 高了不少火候! 萧冷月何尝不明白敌我形势,故而在一听马二凭要她独斗乐圣瑶、钟离翠,让他腾出手来先破“血幕”之语,遂毫不迟疑地立施绝学! “冷月仙娃”的绝学,自然是“冷月不冷”! 仗着手中“赤阳仙剑”红光如电的绝世锋芒,仗着这招“冷月不冷”的精奥变化,使得联起手来、功力比她深厚的乐圣瑶、钟离翠等“西域双圣” 照样不败轻撄其锋,双双身形微撤! 就这微微一撤,已足够使马二凭拔空、倒扑、断旗、制人 但“西域双圣”久享盛名,身有实学,哪里会是省油的灯! 她们一退便进,“血手西施”乐圣瑶举着两只血手,猛扑萧冷月,“青磷圣母”钟离翠却手横“青磷追魂拐”,向“白骨七红旗”方面纵去。 刚才,萧冷月能把“西域双圣”双双逼退,如今,单独对这双眼血红、向自己张手猛扑的“血手西施”乐圣瑶,却觉得神情过于狞厉,其锐当避! 她虽也照样闪身避锐,但因马二凭动作太快,钟离翠对“白骨七红旗” 的援救仍迟,也就是差了那么半步! 钟离翠一见“白骨七红旗”身如泥塑木雕,旗杆全被削断的那副脓包样儿,不禁气得白发倒竖,额现青筋,举起“青磷追魂拐”来,便是横空一扫! 这一拐不是扫向马二凭,却是扫向“血幕”已破,折了她们锐气,臊了她们面皮,显得太以窝囊废的“白骨七红旗”! “青磷追魂拐”并未扫实,却从拐身之上,飞起七点惨绿的磷光,把“白骨七红旗”每人打中一点! 轰又好看了 那么小一点惨绿的磷光,打中“白骨七红旗”后,却使他们全身都起了绿火,变成了或男或女的七具绿色火人! 马二凭和萧冷月都知道这是引发了“白骨七红旗”手中暨身上所藏的其他磷火所致 磷火,水浇不灭,在他们全身是火的情况下,这七人的悲惨命运已定,根本无法加以解救。 伤人,不足为奇,但一死就是七条人命,又复均死在自己人的手内,不禁使台下群豪,看得摇头叹息 别人在叹息,那位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冉东明却在挺眉! 因为七具火人的火势太大,倘若把那木造擂台烧去,这场论剑大会岂不是将腰斩中断,无法再继续下去? 但冉东明眉头才挺,问题便告解决! 解决的方法,在于钟离翠举起她的“青磷追魂拐”来,又作了第二次的横空一扫! 这一次,不是弄甚玄虚,而是实胚胚地扫中那七具绿色火人的腰背部分! 七道火光熊熊的绿色人影,被“青磷追魂拐”扫击后一齐凌空而起,飞出擂台,落在台外的潭水之中。 果然,磷火厉害,入水不灭,那七具人尸居然浮在潭面上继续燃烧,但不会再对擂台构成威胁! 马二凭直至这时,方对“青磷圣母”钟离翠含笑问道:“钟离老婆婆,你怎么如此处置手下爱将,莫非不再施展什么‘青磷血手大阵’了么?” 钟离翠虽觉那“手下爱将”之语颇具刺耳的讽讥意味,但也只好忍着一腔恶气,钢牙暗咬地厉声答道:“大阵虽然不复,青磷血手仍在,马大侠俏皮得似乎太早一点!这七名饭桶玷我威誉,挫我锐气,必须加以严重处置,还保留他们何用?” “冷月仙娃”萧冷月与“血手西施”乐圣瑶此时也暂且住手,走了过来。 马二凭笑道:“两位如今还打算怎样赐教?” 钟离翠一顿手中“青磷追魂拐”再指着乐圣瑶,轩眉厉声答道:“我的青磷,她的血手!” 萧冷月在一旁面含娇笑,点了点头,接口扬眉说道:“钟离老婆婆拐中青磷的威力,业已略见端倪,我们就再见识乐道友的‘第三血手’的精微奥妙也好” 这句话儿,着实使“血手西施”乐圣瑶听在耳内大吃一惊! 因为“第三血手”是自己秘练的绝学,除钟离翠外,连门下弟子都绝少人知,怎会从萧冷月的口中出现这四个字儿? 但惊只惊在心内,奇只奇在腹中,乐圣瑶表面却毫不惊奇,只望着萧冷月,嘴角微撇,冷冷说道:“萧姑娘何必张狂?你的‘冷月不冷’我们也见识过了,威力也不过如此” 萧冷月笑道:“‘冷月不冷’与‘孤星不孤’只是我与马大哥昔日的自创招术?” 乐圣瑶反应相当敏捷,哦了一声,接着萧冷月的话头问道:“听萧姑娘言中之意,你们莫非新近又研创出什么更凌厉的招术?” 萧冷月笑道:“不是研创,而是学习参悟,我和马大哥新近学全了‘大罗十三剑’,以及这两柄短剑的原主,峨嵋前辈剑仙齐金蝉的‘鸳鸯霹雳四式’!” “鸳鸯霹雳四式”倒不怎么惊人,但“大罗十三剑”却听得“西域双圣” 暨“万妙魔君”冉东明均为之心神一震! 但箭到弦上,不得不发,乐圣瑶向钟离翠狞笑一声说道:“钟离大姊,我们久蛰思动、再入江湖,参与这西昆仑论剑大会,总算没白来,可以领教‘冷月孤星’新得的道释两家绝学!” 钟离翠嗯了一声,目中凶光如电,向马二凭、萧冷月恶狠狠地瞪了两眼,冷然说道:“好,‘白骨七红旗’等丢人现眼的脓包货色业已被我处置,如今,我和乐大妹子便各凭修为,尽量施展,和对方见个真章,哪怕把‘西域双圣’四字完全搁在这座较艺台上,也在所不惜!” 乐圣瑶冷冷一笑,目光中闪现一种阴森森的凶厉神色,嘴角微撇说道: “哼,要把‘西域双圣’完全搁在台上,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钟离大姊,我们且合手施为,领教领教对方那听来相当唬人的‘大罗十三剑’吧!” 马二凭目光凝注尚在潭水中由磷火焚烧的“白骨七红旗”的七具凄渗的尸体上,剑眉深蹙,似乎一直在想心事 直到如今,听得乐圣瑶要与钟离翠联手合斗自己的师门绝学“大罗十三剑”,方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对不起,马二凭与萧冷月向来不敢小觑天下武林同道,但今日却要在这大会上发句狂妄之言!” 钟离翠冷笑道:“你们也狂得够了,在这互相各自施展压箱底的绝学见见真章之前,还有什么狂妄言语,尽管说出来就是。” 马二凭道:“‘大罗十三剑’虽是我与萧贤妹的师传绝艺,但却奉命不准对一般武林人物轻易施展” 乐圣瑶听出马二凭的语意,不等他再往下讲,便接口说道:“乐圣瑶与我钟离大姊可不是一般武林人物,我们在西域一带” 马二凭也不等乐圣瑶语毕,便截断她的话头,挑眉接道:“我知道两位在西域一带有‘双圣’之称,但在马二凭与萧冷月的眼中,仍觉与一般江湖同道并无二致,换句话说,就是马二凭等不辞狂妄,除了向大会主人冉魔君领教时外,不打算对二位用出‘大罗十三剑’” 这番话儿,对“万妙魔君”冉东明相当揄扬尊重,却对钟离翠、乐圣瑶等“西域双圣”显得相当轻蔑! 故而,冉东明听得双眉连轩,点了点头,向身边的金冷月低声说道:“‘孤星俊客’名不虚传,傲得好,狂得高,马二凭果然有相当的胸襟气派!” 这位大会主人“万妙魔君”在相当过瘾,并对马二凭起了英雄爱英雄的惺惺相惜之心,但钟离翠与乐圣瑶却已气得全身发抖! 尤其钟离翠那满头白发已“呼”然齐飘,神情极端狞厉,业已暴怒欲动 但多年修养,毕竟功深,她居然又慢慢地把那满脸盛怒再一度平抑下来,飘发渐落,目注马二凭冷冷问道:“你们不打算施展‘大罗十三剑’,却打算用什么” 话犹未毕,马二凭已满面神光地朗声含笑,接口说道:“我们打算施展刚才说过的峨嵋前辈剑仙所留传的‘鸳鸯霹雳四式’!” 乐圣瑶道:“既是剑仙留传,当然威力不俗,我们也亟愿瞻仰,可惜的是只有区区四式” 马二凭目光凝注乐圣瑶,嘴角略微一撇,淡淡说道:“两位千万不要轻视这区区四招,只要乐道友与钟离老婆婆能躲过‘鸳鸯霹雳’,‘孤星、冷月’从此江湖除名!” 狂!够狂!马二凭这末后一语,充满信心,狂得使偌大的会场之上鸦雀无声,把所有正邪群豪一齐镇住! 但所谓鸦雀无声,只是一刹那间,跟着便语声、笑声,哄然而起! 首先说话的是玉清师太,她向峨嵋九玄道长低声说道:“道长请注意了,我马师弟当众明言这四招绝学的来历,便是打算还技峨嵋,他们即将施展,大会一完,风云便散,道长要仔细观察,与图解配合参悟,以便光大门户,留为峨嵋镇派绝学才好!” 九玄道长深知责任重大,惶感交迸,念了一声“无量寿佛”,目光远注台上,流露出对玉清师太暨“孤星冷月”的深挚谢意! 正邪群豪则嗡嗡私语,议论纷纷,大部分都是不太相信所谓“鸳鸯霹雳四式”能有这大威力,使堂堂“西域双圣”连四招之数都支持招架不住! 笑声,则是发自钟离翠与乐圣瑶之口,显然,这是怒笑、冷笑、气极而笑 笑声才发,马二凭便摇手说道:“钟离老婆婆与乐道友请不要笑,更不必生气,马二凭在施展‘鸳鸯霹雳四式’之前还要略加说明” 乐圣瑶暗咬银牙,不曾答话,只向马二凭和萧冷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马二凭不管对方的冷厉神情,巍立台上,目光略扫群豪,朗声说道:“所谓‘鸳鸯霹雳四式’,就是‘鸳鸯和合’、‘鸳鸯同命’、‘霹雳震顶’和‘霹雳摧心’,这四招剑法,虽综阴阳五行之妙,但萧冷月、马二凭深体‘止戈为武’之旨,不敢仗以伤人,这一阵的攻击目标,只在钟离老婆婆中藏毒火、造孽不少的‘青磷追魂拐’,和乐道友相当阴辣狠毒的‘第三血手’!” 乐圣瑶委实忍耐不住地呸了一口,厉声叫道:“马二凭,你狂得离了谱了,这两样都是我们性命交修之物,只要你们当真能毁了‘青磷追魂拐’和‘第三血手’,我和钟离大姊便当场掌震天灵,以殉‘西域双圣’的威誉!” 马二凭道:“好,两位注意,月妹,我们开始动手,让举世武林同道看看我峨嵋绝艺,究竟有多大威力!” 萧冷月早就准备停当,闻言之下,红紫光腾、风雷声作,与马二凭采取一致配合行动! “青磷圣母”钟离翠与“血手西施”乐圣瑶等“西域双圣”,真被马二凭所发的狂言镇住! 她们不是怕,只是不肯操切,务求稳当,这种心理是发生于乐圣瑶、钟离翠充满自信地自觉居于有利地位! 所谓“有利地位”,就是只须应付四招! 慢说“西域双圣”联手,就是由乐圣瑶或钟离翠独斗“孤星冷月”,她们也认为纵落败局,也得在数百招后! 如今,联手应敌,只需接下四招,“孤星冷月”便永在江湖除名,那还不是绝对有利? 因此之故,乐圣瑶与钟离翠怎肯躁动操切?她们均抱元守一,气稳神凝,一定要看清对方怎样出手,再复随机应变! 马二凭与萧冷月出手了,出手招式平凡得很,只是两人一左一右,萧冷月在左面,用左手,马二凭在右面,用右手,平举“紫星”“赤阳”双剑,徐徐点出,丝毫看不出有甚诡异凌厉之处! 这种莫测高深的情况,反而使乐圣瑶与钟离翠好生为难,拿不定主意是应该静待对方剑招变化后再行接架?抑或在对方剑招未变化前便先行后退,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照理而言,以“西域双圣”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会示弱后退,应该以不变应万变,静待马二凭、萧冷月的剑招变化,或是退后以后,再用“青磷追魂拐”和“血龙手”来招架抵御。 但这一战的胜负,赌注下得太重,这一面落败,要永绝江湖,那一面落败,要当众自尽,故而乐圣瑶与钟离翠有点反常了,她们竟然决定宁可示人以怯,也要保持距离,先让“孤星、冷月”这令人莫测高深的第一招落空再说。 既然如此决定,她们便默契相当良好地互以极上乘的“缩地身法”,一退便是两丈四五! 这种决定,好像是种错误的决定! 因为“西域双圣”身形未退之际,一左一右的两柄短剑来势原极徐缓。 乐圣瑶、钟离翠身形一退,“孤星冷月”的双剑立合! 她们退得固快,双剑合得更速! 一个宛若石火,一个宛若电光,换句话说,乐圣瑶和钟离翠虽以极上乘的轻功“缩地身法”,于一刹那间退后了两丈四五,仍未能保持安全距离,反而双双被一片风雷狂啸的红紫精光密密罩住! 这一来,逼得“西域双圣”不得不赶紧硬拼,钟离翠“青磷追魂拐”舞成一片玄色旋光,硬接漫空飞罩的红紫风雷剑气! 俗语有云:“运去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光。”如今的“西域双圣”便似乎大运已去! “青磷追魂拐”原是海底寒铁所铸,如今在“鸳鸯霹雳”双剑合璧的锋芒之下,好似突然变成顽铁! 红紫交辉的风雷剑影一落,玄色旋光一迎,“呛啷啷”的便起了一阵清脆龙吟! 龙吟的结果,“紫星”“赤阳”双剑宛如两泓秋水,丝毫无伤,芒彩夺人! 海底寒铁所铸的“青磷追魂拐”却已断成两截,一截在手,一截在地! 马二凭突然收起手中短剑,双眉一轩,向萧冷月含笑说道:“月妹,峨嵋绝艺名不虚传,我们才由‘鸳鸯和合’转变成‘鸯鸳同命’,钟离翠老婆婆的‘青磷追魂拐’便告毁去,如今只剩下乐道友的一只‘第三血手’,我不便再复参与,由月妹独任其难吧!” 萧冷月点头笑道:“四招绝学,只剩两招,但其中‘霹雳震顶’的威势太强!出必伤人,我不打算施展,只以一招‘霹雳摧心’来斩断乐道友抓过不少英雄豪杰的‘第三血手’,乐道友务必多加小心的了!” 乐圣瑶突然狂笑 不,不能说是狂笑,应该说是凄笑,或是厉笑 这种笑声,简直凄厉得令人一闻之下便告周身起栗,毛骨悚然! 凄厉!凄厉太凄厉了,这种画面,简直凄厉得令人不忍卒睹! “血手西施”乐圣瑶两只“血龙手”中的右手,原来是只巧制的假手,真手却以“缩骨神功”藏在怀中,准备于近身搏击时,可以出敌意料地随时掌握有利机会,猝然抓出! 这就是她的极高机密,外人几乎极少知道的“第三血手”! 如今,在乐圣瑶凄厉绝伦的笑声之中,这只“第三血手”业已抓出! 但她不是抓向“冷月仙娃”萧冷月的面前,竟是抓向“青磷圣母”钟离翠的心窝! “血手”一抓,心肝立碎! 但钟离翠一手中还有半截“青磷追魂拐”呢,她在心肝惨被抓碎的刹那之前,也举起这半截“青磷追魂拐”,敲在“血手西施”乐圣瑶的天灵盖上! “断拐”一落,脑袋开花! 一个心肝尽碎,一个脑袋开花,这幅画面是否惨厉绝伦,到了不忍卒睹的地步? 乐圣瑶与钟离翠何必如此呢? 她们是对的,“西域双圣”虽然功力不如“孤星冷月”,但自知之明总还够有! 乐圣瑶目睹神威之下,知道自己的“第三血手”绝对禁不起萧冷月手中“赤阳神剑”的那一招“霹雳摧心”,与其等到被对方断手之后,再复与钟离翠双双掌震天灵,还不如干脆放弃拼斗,这样来个一爪换一拐,比较像个英雄人物,略微留点脸面” 马二凭与萧冷月有点傻了眼,他们委实想不到“西域双圣”当真会当场自绝,不禁把四道眉头皱得紧紧,互相对看一眼,向乐圣瑶、钟离翠的遗体,双双抱剑躬身! 果然,乐圣瑶与钟离翠死得漂亮,在死后挣回了一点脸面! 擂台上的胜利者,“孤星俊客”和“冷月仙娃”向她们表现了惋惜佩服的诚挚敬意! 乐圣瑶与钟离翠等“西域双圣”刚化“幽灵”而逝,擂台上又现“幽灵”! 用“幽灵”二字来形容这个人绝不为过,因为他来得太快、太轻,几乎像现自虚无,突然巍立在马二凭、萧冷月等身后八尺的擂台之上! 但任凭他来得再轻,“孤星俊客”和“冷月仙娃”仿佛背后有眼,在对方脚尖尚未沾上台面的一刹间,双双电掣回身! 来人是谁?是西昆仑大会的主人,也是群魔之首“万妙魔君”冉东明。 好,“孤星俊客”对“万妙魔君”,一个是侠中之秀,一个是魔中之尊,换句话说,这是西昆仑论剑大会的问鼎之战,主角既已登台,这场万众瞩目,争夺武林盟主的精彩好戏,业已上演! 马二凭发现来人竟是“万妙魔君”冉东明,遂微抱双拳,含笑说道:“冉魔君也来赐教?” 冉东明把手中一柄可以伸缩的七彩“万妙魔伞”微一把弄,扬眉说道: “虽然‘寒霜公主’未肯现身,但‘冷月、孤星’业已神威慑人,双剑无故,大概除了冉东明之外,已无人敢上擂台” 说至此处,语音微微一顿,目光俨如岩电地看着马二凭,轩眉又道:“照说冉东明修为浅陋,亦应藏拙,但我久仰‘大罗十三剑’乃无上绝艺,忝为武林人物,若不瞻仰,怎肯甘心?敬烦马大侠再拿我这不识天高地厚的化外邪魔试试手吧!” 马二凭听得冉东明向自己发话叫阵,遂把语音放得十分平和地含笑说道:“冉魔君无须过谦,但马二凭在献丑之前,想先向冉魔君请教一件事儿。” 冉东明意识到必有难题,却又不便加以拒绝,只得颔首道:“马大侠有甚话儿尽管请讲,但‘请教’二字,却不敢当。” 马二凭已获隐身高人暗中指点,遂取出苗秀秀所赠的小小竹笼,向冉东明笑道:“冉魔君,你可认识笼中这只小小虫儿?” 冉东明向那只不甚起眼的“铁甲奇虫”仔细端详几眼,摇头说道:“冉东明见闻浅陋,不识此物,但从此虫的奇特外形暨所蕴威势看来,必是通灵异品” 话方至此,竹笼已开,那只“铁甲奇虫”动作奇快如电地一闪而出。 冉东明起初以为马二凭是放虫袭击自己,不禁一横“万妙魔伞”,准备应敌。 但转念一想,觉得以对方的人品修为,何屑如此?自己莫要小心过度,贻笑大方,遂赶紧又放松了警戒的神色。 果然,那“铁甲奇虫”不是对冉东明发动什么人身攻击,只是向擂台之外飞出。 马二凭对冉东明镇定的神色颇表钦佩地笑了一笑,突向观战群雄抱拳朗声说道:“马二凭、萧冷月等参与西昆仑论剑大会,本意并不在争夺什么武功最高荣誉,更不愿多所残杀,构成暴戾,故对适才‘西域双圣’及其手下‘白骨七红旗’之死,极为遗憾,并绝不希望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群侠座上纷纷点头,群邪座上则一片缄默,有点迸发出嗤声冷笑! 马二凭继续说道:“欲求祥和,先灭仇火,马二凭敬告玉娘子暨柳摩伽姑娘,使我盲目之仇,马二凭当众宣布一笔勾销,只要不加嫌弃,马二凭与萧冷月仍视两位姑娘为生平挚友!” 刚才的嗤笑之声,是有人认为马二凭在卖膏药,假慈悲,但如今这不念盲目深仇之举,显然语出至诚,连群邪座中也一片肃穆,对这胸襟宽宏的“孤星俊客”暗暗敬佩! 柳摩伽业已先走,如今尚在座中的玉娘子,却又感又惭,“嘤咛”一声,自腮边垂落两行珠泪。 马二凭神色一怔,俊目中电闪精芒,特意提高语音又道:“我萧冷月贤妹来时,曾有要金冷月姑娘改名之意,如今想起,殊为小气可笑,遂嘱马二凭当众声明,取消此意,慢说金冷月、银冷月,就算有人中意我们‘孤星、冷月、寒霜’的整个外号,马二凭、萧冷月与狄小珊也均甘于奉让!” 马二凭说得如此豪放、诚恳、大方,遂博得在座正邪群豪,及台上的“万妙魔君”冉东明,均一致为之鼓掌! 也有人不鼓掌,这唯一不鼓掌之人,便是金冷月。 金冷月不鼓掌,也未发话,她只是目注台上的冉东明、马二凭、萧冷月三人,嘴角微噙冷笑! 刚才,玉娘子流泪,是流得诚恳! 如今,金冷月冷笑,却笑得阴毒! 这时,那只“铁甲奇虫”突然飞向台上,并衔来小小一截黄铜细管。 金冷月眼力极锐,一瞥之下,脸色大变,双眉深蹙,从座上悄悄起立。 冉东明向马二凭笑道:“马大侠仁义过人,冉东明十分钦佩,你若业已交代完毕,我们就开始” 马二凭不等冉东明话完,便向他摇了摇手,含笑问道:“冉魔君暂莫心急,我们这场恶斗,必然激烈无比,一开始后便告无了无休,马二凭幸遇如此盖代名家,遂想在彼此尚未过手前,先向你请教一事。” 冉东明缓缓转动手中那柄“万妙魔伞”,点头说道:“马大侠有话请讲,用不着礼节周到,如此谦允。” 马二凭笑道:“我师门所传各艺之中,有套剑法始终难以参悟得圆通无碍,但又不明其错失所在!如今想先演练一遍,请冉魔君予以指教。” 冉东明明知对方此举必有深意,但一时间却又猜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把双眉微轩,淡淡说道:“马大侠请自施为,冉东明敬观绝艺,先行开开眼界也好!” 马二凭遂右手紧持“紫星剑”,左手捏着剑诀,气稳神凝,一招、一招,缓缓演出了十三个剑式。 在座诸人谁不是大大行家,谁都看得出这十三招剑式的含蕴之奥,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冉东明更是悚然失惊,目注马二凭方待开口,马二凭已先笑道:”这是基本剑式,下面才是其变化演绎,冉魔君要细看我显得生疏、未致圆通之处,然后再加指点!” 话完,紫芒电闪,剑势突然变快 刚才一招一式,缓缓演练,直如挟山超海,沉稳绝伦,如今这一发动变化,快速施为,又似披雪逐电! 刹那间,剑气如海,剑光如山,几乎使十来丈方圆一座偌大的擂台,完全布满了紫芒电掣、风雷狂啸的百变精光剑气! 冉东明的两道眉头越看越皱,最后不单紧紧皱结一处,连足下也深深踏出了两个脚印,显见这位“万妙魔君”太以震骇,在心神方面似已失去控制! 直等风雷停啸,漫天紫芒剑影齐收,马二凭向他含笑抱拳之际,冉东明方从双目之中透射出两道异样的神光,盯在马二凭的脸上,缓缓问道:“马大侠,假如我所料不差,这套剑法、可能就是你师门绝艺、武林中向所罕睹的‘大罗十三剑’!” 马二凭抱剑肃立,以一种极正经、也极平和的神情,含笑答道:“冉魔君猜得不错,但师门艺绝,弟子才愚,马二凭始终觉得难获其中神髓,施展不够圆通,不敢遽以对抗冉魔君这等绝世名家,辱没师门威誉!” 在马二凭答话之际,冉东明两道深沉凶厉的目光,便紧紧盯在马二凭侃然发话、满面祥和的带笑俊脸之上! 但随着马二凭的语声,他目光中的深沉凶厉,却在逐渐消失减少! 直等马二凭把话说完,冉东明目中竟凶厉全无,两道紧皱的眉头,也完全开展,微微一笑! 笑容才现,双手忽然分握“万妙魔伞”两端,往中用力一屈,把他这柄蕴有无穷杀机的七彩成名兵刃,生生折成两段! 马二凭赶紧回剑入鞘,向冉东明恭恭敬敬地抱拳一礼笑道:“武林中万流众妙,各具门户,本来就不应有什么第一流第二流的虚名之争,冉兄这折伞之举,显示了恢宏的襟抱,无限的祥和,大概业已由魔证道,以后,我要改称你‘冉神君’,去掉那个‘魔’字的了!” 冉东明摇了摇头,脸上一片湛然神光,微笑答道:“‘魔’字既去,‘神’字何来?江湖中人人平等,‘君’字更属不必!如今该我向马兄请教一事,这是什么东西?” 他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指着由“铁甲奇虫”衔来、如今正托在萧冷月掌上的那截小小的黄铜细管。 马二凭笑道:“冉冉兄大概还不知道这座擂台之上,被人用防水油布贴了大量炸药,这截东西便是引信雷管!” 冉东明恍然有悟,转头高声叫道:“金冷月” 但原坐之处早已空空,哪里还有金冷月的丝毫踪迹? 尤其就在“金冷月”三字刚刚出口之际,一片“砰訇”巨响,不断传来,他那座金碧辉煌的“万妙魔宫”,到处都起了爆炸,纷纷倒塌! 冉东明双眉方剔,马二凭已握着他的手儿,含笑说道:“‘魔’字既去,‘君’字既蠲,‘宫殿’也属虚无,冉兄不必为这些身外物再烦恼了,也不必向金冷月追究,小弟有事相求!” 冉东明果然灵光已朗,闻言盛气立平,目注马二凭笑道:“马兄何事? 如今你不必再施展什么罕世绝艺,对我点化了吧?” 马二凭突然与萧冷月并肩而立,并握着她的纤纤玉手,扬眉笑道:“小弟向萧冷月贤妹求婚,敢烦冉兄作个福证如何?” 冉东明抚掌笑道:“妙事,妙事,‘冷月’高明,‘孤星’朗洁,这是天定良缘” 一语未毕,马二凭又面对群雄,星目中电闪神光,朗声说道:“但马二凭与‘寒霜公主’狄小珊青梅竹马,早定深盟,必须与萧贤妹天涯携手,寻得狄贤妹后,始行三人合卺,耿耿此心,愿誓天日!” 冉东明与在座群雄均报之以深含祝贺之意的一片掌声! 正是:“孤星冷月与寒霜,月朗星高霜有光!留得孤星伴冷月,天涯携手觅寒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