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鼎游龙》 第一章 骷髅之塔 月夜深山之中,堆叠着七颗骷髅头骨,已经令人在目睹之下,有点毛发悚然!何况这些骷髅头骨的堆叠方法,更复极为奇特。它们的堆叠方法不是下四上三,也不是在三二一之上,再加一颗,而是一个一个的堆叠起七层之高! 这些头骨,是堆叠在一株参天古木之旁,这株古木之上,并深探钉入了半截青钢断剑! 七颗骷髅头骨的最上面一颗,距离深钉树中的半截断剑,约莫还差有三尺上下! 参天古木后方,是片陡峭山壁,山壁上陷有一只足有七八分深浅的纤美掌印! 掌印的掌心部位,有两个黑点,右面一个黑点,是颗深陷入石,几乎与壁齐平的罕见暗器“天狼钉”!左面一个黑点,却是一个石内“天狼钉”业已被人取走的小小石穴! 这地点是“天台山翠云峰”下的一条幽壑以内。 时间则正是江南好风景,杂花生树莺乱飞的暮春三月。 骷髅、断剑、掌印、天狼钉,这些事物,业已构成一幅足以令人惊奇的画面,但更令人惊奇的事物,却仍将发现! 假如你目光正凝视石壁上的掌印,则请往右下方移,便可看出石壁的另一片上,还有四五只纤纤掌印! 这些掌印,深浅不一,有的三四分深,有的深约五分,最深的一只左手掌印,则深约六分光景! 一切事物,都是静态,但动态亦已发生。 一条身段窈窕的白色人影,出现在幽壑上空的“翠云峰”脚,向壑下飘然飞降! 来人是位风姿绝世,美秀无比的白衣年轻女郎,她柳眉笼怨,玉面凝霜,神情仿佛极为悲愤,手中并挽着一具黑色圆形包裹! 这位白衣美女到了壑底,先向钉在参天古木上的那柄半截断剑跪倒,珠泪泉流地合掌膜拜! 她一面流泪膜拜,一面却口中喃喃,不知在祝祷些什么言语? 拜祝过后,霍地一转娇躯,两道朗如秋水的冷锐眼神,便自炯然凝注在那七具只只重叠的骷髅头骨以上! 她数了一数,见骷髅头骨共是七具,遂好似颇为感慨地“呀”了一声,自语说道:“我姊姊早来过了,我怎么总是遇不着她,她不知道长得多高,是个什么模样?” 这白衣少女,一面感慨自语,一面把所携黑色圆形包裹缓缓解开,包裹之中,竟是一颗用石灰腌制的中年尼姑人头! 她提起这颗中年尼姑人头,蘸了些早就备好的胶汁,把它堆叠在那座“骷髅之塔”顶端,也就是最高一颗骷髅头骨的天灵盏上! 在白衣少女用胶汁粘叠这八具人头之际,方看出那第七具骷髅头骨以上,还略略存有未曾腐尽的少许皮肉!换句话说,也就是这具头骨比较新鲜,被堆叠在此的时日,并不太久! 沾好人头,白衣少女见这骷髅之塔的顶端与参天古木上,所插断剑之间的距离,业已缩短得仅约二尺,不禁凄然一叹,两只大眼眶中,泪光浮动地,凝视那半截断剑,又复悲声自语叫道:“娘啊!骷髅如剑高,方许觅双妖!如今这骷髅之塔,业已堆到八层,再有两颗人头,便可功德圆满!女儿要再去试试掌指功力的造诣方面,能不能达到你老人家所订的寻找那两名武林巨恶,杀以复仇的必需火候?” 说完,便姗姗走到那片印有四五只掌印的石壁之前,意欲凌空吐劲,举掌击壁! 但纤掌虽举,却未吐劲发力,只是目射奇光,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摸着壁上最深的那只六分掌印,颇为安慰地,面含娇笑说道:“姊姊,你的掌印居然有六分深了?小妹旦夕不懈,苦苦修为,尚不知能否达到这等境界?” 语音一落,后退数步,扬起右掌,凝足功力地向石壁之上,虚空略按! 罡风微啸,应掌生痕,石壁上又现出一只掌印,约莫也有六分深浅,与先前那只掌印的大小形状,几乎完全相同。其分别之处,只是一系左掌,一系右掌而已! 白衣少女发现自己的掌力造诣,也能印至六分以后,玉颊上笑意频添,娇躯微闪,便自纵到印有另一只七八分深纤美掌印的山壁之前,注视着这只掌印,在神色上表现出无限孺慕之思地,茫然叫道:“娘啊,你知不知道素儿和我姊姊,都已能够凌空吐掌,印石六分?只等再把昔年‘双妖十大寇’中,所残余两大寇的人头弄来,使骷髅塔堆得与剑齐高,大概掌指功力方面,也就可以达到你老人家所订标准,去寻那两名血海深仇的仇人了!” 这自称“素儿”的白衣少女,自语之间,勾起伤感,两行珠泪又复泉流而落,湿透了胸前罗衣,竟把娇美脸颊,偎向壁间掌印,想从虚无飘渺,略慰心灵地与遗留掌印的生身亲娘,天上人间,互相慰藉! 但面颊方与冷冰冰的石壁相偎,便使这白衣少女惊得失声瞠目! 是山壁太凉了么?自然不是,这失惊之故是她目光注处,发现钉在自己母亲所留掌印的掌心部位上的两颗“天狼钉”中,已有一颗被人拔走,现出了个空空石穴! 白衣少女有此发现以后,立即秀眉微剔,功力一凝,把内家真劲,贯注右手拇食中三指,捏住另一颗微微露在石壁以外的“天狼钉”钉尾,想把这颗罕见暗器,也自壁中拔出! 这“天狼钉”不仅是寒铁所铸,无坚不摧,近钉尖处,并有三枚小小倒刺,故而一中人身,至少要带出大片血肉,端的狠辣无比! 如今钉陷石内,除了仅露些钉尾,使人不易着力以外,并因那钉尖倒刺,挂住山石,除非指力练到炉火纯青境界之人,根本无法将其拔出! 白衣少女用尽功力,未能拔出“天狼钉”,起初是废然一叹,但旋即反到面露喜色地,微伏香肩,一纵五丈,扑向峭壁半腰的一片满布苔藓之处! 到了这片满布苔藓山壁壁前,白衣少女足点壁间的横卧古松,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短柄木槌,向壁上“笃笃笃”地敲了三记! 片刻过后,山壁中突然起了苍老人声问道:“壁外是谁?是狄素云么?” 白衣少女微凝“传音入密”神功,应声答道:“老伯伯,我是狄素云,要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 语音方落,石响隆隆,竟在这片山壁之间,现出了一个方圆盈尺的小小石穴! 石穴以内,探出一颗乱发蓬松,虬髯密结,几乎使人看不清面目的老头颅,从纷垂长发之中,射出两线炯炯精芒,向自称狄素云的白衣少女,冷然发话说道:“你们姊妹不好好用功,要到哪一年才能够达到你母亲所订功力标准,去寻化外双妖报仇雪恨?” 狄素云玉颊飞红地,抿着小嘴说道:“老伯伯,你不要骂我,素儿为了我娘的血海深仇,昼夜不懈地跟随我师傅好用功呢!” 壁内老人问道;“九尾仙姑的人头,弄来没有?” 狄素云点头答道:“弄来了!我姊也不知把‘十大寇’其余三寇之中的哪个恶寇人头弄来,如今‘骷髅之塔’,业已堆到八层,再有两颗头颅,就可使我娘在九泉之下,了却一半心愿!” 壁内老人冷冷说道:“十寇易诛,双妖难斗,你姊姊是什么时候来过这‘翠云深壑’?” 狄素云摇头答道:“我不知道,但我姊姊弄来的那颗骷髅头骨之上,还有少许血肉,未曾腐尽!” 壁内老人目光一闪,缓缓说道:“我猜她所弄来的人头,定是洞庭老怪所有!因为‘十大寇’中,所残余的‘铁心书生’孙幻影,‘万毒仙翁’朱一飞等二人,武功高强,心性狡猾,又最善隐秘行踪,迹幻形相,不是轻易可以擒获诛却的呢!” 语音至此略顿,向狄素云看了一眼,又复问道:“你试过功力没有?凌空吐掌,可以印石多深?” 狄索云柳眉微扬,得意笑道:“老伯伯,你应当替我们高兴,素儿和我姊姊,都能够印石六分了呢!” 壁内老人闻言,慰然一笑说道:“这就快了,等你能印石八分,我就告诉你‘化外双妖’名号!” 狄素云面带苦笑地,央求说道:“老伯伯,你现在就告诉我好么?免得素儿心中着急!” 老人摇了摇头,断然笑道:“不行,在你功力未曾达到相当火候之前,倘若知道‘化外双妖’名号,有所妄动,无非自己找死。故而我要你浪迹江湖,搜寻‘十大寇’之际,务须改着男装,以避免万一被‘化外双妖’手下,认出你与你母亲昔年形貌完全相同,定然招致祸事!” 狄素云苦笑说道:“老伯伯,你不要再瞒我了,素儿虽然资质较差,进境迟缓,但我姊姊却已将‘一元指’力,练到炉青境界,把那根‘天狼钉’,从壁中拔走了呢!” 老人听得一惊,讶声问道:“这是真事?” 狄索云笑道:“素儿怎敢哄骗老伯伯?我刚才不是业已说过,要向你报告一桩好消息么?” 老人听完狄素云所说,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我不是不告诉你,你若想知道‘化外双妖’名号,便非把‘乾罡手’练到印壁八分,一元指练到拔钉离石不可!” 狄素云妙目之中,泪光微转地,幽幽说道:“老伯伯,我们商量一下,你既不肯告知我‘化外双妖’名号,却可不可以把我姊姊究竟落身何处?以及是那位武林高人弟子,告诉我呢?” 老人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已有近二十年,未离山腹,对于当今武林门派,渐觉茫然,故面无法断言,你姊姊究竟是谁的弟子!” 狄索云皱眉说道:“老伯伯,你不是见过我姊姊么?” 老人叹道:“这话说来,已有多年,当时骷髅塔尚未开始堆集,你姊姊曾来向我探询‘双妖十大寇’的名号,我们之间就是见过这样一面而已!” 狄素云问道:“老伯伯,你对我姊姊说了‘化外双妖’名号没有?” 老人微笑说道:“我对你姊姊,一视同仁,也是只对她说,‘十大寇’是谁。不曾说出‘化外双妖’名号!” 狄素云听到此处,两眶热泪,又自忍不住地纷纷垂落,悲声叫道:“老伯伯,素儿太可怜了,我除了知道我姊姊叫做狄墨云外,连她长得是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老人闻听,须发微飘,似是想说什么话儿?但却欲言又止! 狄素云冰雪聪明,见状之下,立即问道:“老伯伯,你想说什么?怎的有些吞吞吐吐地,好象很为难呢?” 老人苦笑答道:“我觉得你姊姊所投门户,似乎不甚正大,你在功力未成之前,无须苦苦找她,以免多添烦恼!” 这几句话儿,颇出狄素云意料,惊得颤声问道:“老伯伯,你……你……是根据什……什么迹象,而作这……这……这等判……断?” 老人双眉一轩,应声答道:“我是根据你姊姊双目之中的异样厉芒,以及她那种过份冷酷娇傲的神情语气,看透她好像业已误投旁门,决非正派高人所收弟子!” 狄素云银牙紧咬,拼命忍泪不令垂落,使得一双大眼眶中,仿佛盛不下晶莹泪水似地,神情悲切,顿足叫道:“老伯伯,素儿的命太苦了,你叫我怎么办呢?” 老人见了狄素云这种神情,不禁好生怜惜地,含笑说道:“素姑娘,莫要伤心,且忍着一些眼泪,等他日报完深仇,我把你带到你娘坟前,再让你好好痛哭!” 狄素云听完话后,果然举袖拭泪,把胸中激动心情,强加抑制! 老人见状,慰然笑道:“素姑娘,你到真肯听从我的话呢!” 狄素云银牙微咬下唇,话音略颤地,目注老人说道:“老伯伯,素儿最乖,也最肯听你的话!我不仅在江湖游侠之际,一向男装,连在我师傅面前,也从未透露过悲凉身世,及这‘翠云壑’中的一切秘密!” 老人点头笑道:“这样才对!你既听我的话,便应该暂时不要想见你的姊姊,只是跟随你师傅苦练神功,将来机缘一到,姊妹们自有相逢之日!” 狄素云忍着满腹伤心,唯唯受教,静等老人话完以后,方微抬起首,扬眉说道:“老伯伯,这两年之内,我不能随我师傅苦练神功,因为武林中出了大事,我师傅使我担负了相当任务!” 老人目光一闪,向狄素云发话问道:“素姑娘,武林中出了什么大事?” 狄素云朗声答道:“四海八荒之间,纷纷传言,说是‘罗公金鼎’,业已重现江湖!” 老人“呀”了一声,失惊说道:“这只‘罗公金鼎’的鼎腹之内,铸有九种穷极造化的神奇功力,文字玄秘奇奥,除非依照鼎耳鼎足上的‘玄玄图解’,无法参研!昔年魔道僧尼以及五方高手等九位武林巨擘,为了争夺这只‘罗公金鼎’,留在‘峨嵋金顶’,苦斗百日,结果均把真元耗尽,同归劫数!但这九位高人,在即将委化之前,竟一齐觉悟,不愿再留下这只引人觊觎争斗的‘罗公金鼎’,贻祸江湖,遂各运神功,折断了三只鼎足,两只鼎耳,并把整只‘罗公金鼎’,击得裂成四块!九人每人分持一件碎鼎,在‘峨嵋金顶’之上对着九个不同方向,掷下千丈山谷!” 狄素云点头说道:“老伯伯说得丝毫不错,素儿也曾听见江湖人物,讲述过这桩武林珍闻!” 老人皱眉问道:“这桩往事,既然传说确凿,不致有误,则‘罗公金鼎’业已彻底毁去,怎能再现江湖?” 狄章云含笑答道:“如今三只鼎脚,两只鼎耳,及四块鼎腹等九件‘罗公残鼎’,业已均为武林人物寻得,却告零落分散,故而有人发起重开‘峨嵋金顶争金鼎’的罕世盛会,期使‘九残合一,宝鼎还原’,则谁能囊括这九件残鼎,谁就可以成为傲视天下的武林霸主!” 老人双目之中,精芒闪动地,继续问道:“这场‘峨嵋金顶争金鼎’的罕世盛会,定在何时举行?” 狄素云微微一笑,反问这位山壁中的老人问道:“老伯伯,你记不记得上一次魔道僧尼及五方高手‘九绝会蛾嵋’之举,是自何年何日开始?” 老人想了一想,缓缓答道:“日期记得,年数恐怕记不对了,可能是九十九年以前的八月中秋之夜!” 狄素云嫣然一笑,点头说道:“老伯伯一点都没记错,这场‘峨嵋金顶争金鼎’的罕世盛会,是在上次九绝会峨媚,神功裂金鼎的整整一百年后!” 老人恍然笑道:“这样说来,日期是在明年中秋!但发起这场盛会之人,又是谁呢?” 狄素云含笑答道:“是久隐边陲的‘血手香妃’龙妙妙!” 老人听得蓦然一震,目内精芒连闪,急急问道:“素姑娘,你知不知道‘血手香妃’龙妙妙为何要发起这场峨嵋盛会?” 狄素云笑道:“据说这位‘血手香妃’龙妙妙业已获得九件‘罗公残鼎’之中的一只鼎足,一只鼎耳,及一块鼎腹!” 老人静静听完,默然无话! 狄素云娇笑道:“老伯伯,你怎么不说话了?” 老人长笑一声,向狄素云看了两眼,又自问道:“素姑娘,你师傅命你在此事之中,担负了什么任务?” 狄素云秀眉微扬,嫣然笑道:“因为我‘南海醉仙’萧师伯座下弟子‘游龙侠少’夏侯平师兄也得了‘罗公残鼎’中的一块鼎腹,必需参与明岁中秋的‘峨嵋盛会’!我师傅派我分访她老人家的几位武林旧友,请其暗中用拂,并命素儿到时与夏侯平师兄,一齐赴会,期前还要设法打探其余两块鼎腹,两只鼎足,及一只鼎耳,是落在何人手内?务必尽力阻止九件‘罗公残鼎’全数落入‘血手香妃’龙妙妙那等凶人物中,以免使龙妙妙凶上添凶,无人能制,酿成无边浩劫!” 老人静静听完,讶声问道:“你师傅自己怎不出山,凭她‘玉剑观音’空明师太的盖世侠名,也可把那‘血手香妃’震住!” 狄素云听老人提起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时,遂肃立恭身,含笑答道:“我师傅正修上乘功果,静坐禅关,故而来不及在明年中秋,赶赴‘峨嵋盛会’,但素儿业已奉命请得‘风尘双异’,替我夏侯平师兄作接应了!” 老人问道:“这‘游龙侠少’夏侯平的功力如何?” 狄素云摇头笑道:“素儿尚未见过这位夏侯师兄,但听说他已得了我‘南海醉仙’萧师伯的八成传授!” 老人闻言叹道:“南海醉仙客,与北岳玉观音的声誉之隆,及武学之高,被誉为当世武林正派人物以内,冠冕群伦的泰山北斗!‘游龙侠少’夏侯平既得萧九先生的八成真传,恐怕已是少年英俊中的第一人了!” 狄素云含笑说道:“老伯伯,据素儿目力看来,你的一身绝学,定也与我师傅,及萧师伯等,相差不远!但你为什么直到如今,还不肯告诉我姓名,并不许我向任何人道露你住在这‘翠云壑’内呢?” 老人长叹一声,目光中仿佛回忆起无穷往事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有见不得人的伤心恨事故而不愿再以姓名示人,素姑娘倘认为不好称呼,无妨指这山石为号,叫我一声‘石老人’便了!” 狄素云嫣然笑道:“这‘石老人’的称呼,显得生分,素儿还是叫你‘老伯伯’吧!” 石老人笑道:“姓名本是一个便于彼此认识交往的符号而已,叫我什么,完全随你高兴!但我们这一次分别以后,恐怕最快要到明年秋尽冬初,才可再复相见!” 狄素云娇笑说道:“老伯伯不要想我,只等明年中秋,‘峨嵋金顶争金鼎’的那场大会一完,素儿便立即赶来看你,把这桩热闹故事,详详细细地讲给你听,并趁川行之便,弄些道地沪州大曲,真正贵州茅台,带给你喝!” 石老人哈哈笑道:“酒不必带,素姑娘下次无妨带些盐来,因为我这山腹秘洞中的存盐,快吃完了!” 狄素云“咦”了一声,讶然问道:“老伯伯为何不要带酒?难道你所住洞中,藏酒太多,还是你根本就不爱喝?” 石老人失笑说道:“一代枭雄曹魏武说得极好,‘慨尔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天下英雄人物,谁不爱喝酒?只不过我所喝的酒儿,比那道地沪州大曲,真正贵州茅台,都好得太多,故而才请素姑娘不必带了!” 狄素云秀眉微挑,诧声问道:“老伯伯,比地道沪州大曲,真正贵州茅台,好得太多的是什么酒儿?是山西汾阳杏花村的‘竹叶青’?还是百年陈绍‘女儿红’呢?” 石老人微笑说道:“素姑娘对于饮酒之道,虽不外行,但却未曾猜对!我镇日所喝之物,是世人难得一尝的‘猴儿美酒’!” 狄素云闻言之下,失声叫道:“这‘猴儿美酒’,委实太难得了!老伯伯怎会藏有那多,足供你经年累月的镇日饮用?” 石老人先是哈哈一笑,但旋即有感于中地微叹说道:“我自从自禁山腹以来,虽然几与人类绝缘,但却交了一群豪无机心,极为可爱的猴子朋友!” 狄素云恍然笑道:“我明白了,老伯伯所喝的‘猴儿美酒’,是你那群猴子朋友,送给你的!” 石老人点头笑说道:“我这群猴子朋友之中,有一只通灵猴王,它每隔十天,必定统率群猴,送给我大批鲜果,及足够饮用的‘猴儿美酒’!” 狄素云听得颇觉有趣,石老人并转身进洞,取出一只小小葫芦,递给狄素云,含笑说道:“素姑娘,这葫芦中,便是‘猴儿美酒’,我借花献佛转送给你,你且留着慢慢喝吧!” 狄素云恭身称谢,接过这只小小葫芦,略一掂量,不禁失声笑道:“老伯伯,素儿对于饮酒一事,虽非沧海之量,也不是升斗能醉……” 石老人听出她的话意,遂接口摇头说道:“素姑娘,你嫌这葫芦小么?可晓得其中所盛并非寻常‘猴儿美酒’,而是‘猴儿酒精’,换句话说,就是‘百花之精’!只消滴上一两滴,能使十斤浊糟,全具琼浆绝味!” 狄素云闻言狂喜,揣好酒葫芦后,便向石老人恭身告别! 石老人笑道:“素姑娘,你应该听我话儿,只要离开这‘翠云壑’,便即改着男装,你母亲所遣留的那方‘双心玉佩’更必要带在身边,不可遗失!” 狄素云听石老人提起母亲,不禁又觉伤心,眼圈微红,盈盈欲泣…… 石老人见状,发出一阵纵声狂笑说道:“素姑娘,你赶快走吧!仗剑江湖,降魔卫道,才可以龙腾虎跃,奋发有为!不必在这‘翠云壑’内,多作停留,消磨了少年人应有的英风豪气!” 狄素云垂头受教,举袖拭去泪痕,破涕为笑地,向石老人扬眉叫道:“老伯伯,素儿听你的话,我要走了!明年来时,希望能带来‘铁心书生’孙幻影,‘万毒仙翁’朱一飞等两颗人头,以及一些你需要的盐来送你!” 石老人微笑点头,狄素云便恭身一礼,自那横生古松之上,又复斜斜纵落壑底! 她人到壑底,先把玉颊偎在她母亲所留的那只掌印以上,亲了一亲,并对参天古木上所插断剑,拜了三拜,然后才以一种依依不舍心情,无可奈何地,转身上壑而去! 狄素云果然极为听从石老人所叮嘱的话儿,一面上壑,一面改装易容,等到她在“翠云峰”脚现身时,业已变成一位英挺秀美,潇洒风流的白衣秀士! “天台山”景色绝佳,传说中又多仙迹,狄肃云每次取得仇人头颅,送来堆积“髓髅塔”时,总要趁便略加游赏! 谁知这次却在无心之下,遇上一桩有关“罗公金鼎”之事! 如今是三月中旬,蟾光正朗,狄素云随意走上一座山峰半腰,负手临风,眺鉴天台夜色。 “天台”本以“幽”胜,月下“天台”,自然幽趣更添,狄素云自幼追随当世武林中的盖代神尼“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文武并重,内外兼修,除了一身上乘武学以外,无论是对书画琴棋,诗词歌赋,抑或阴阳五行,医卜星相等等,都有了相当造诣! 春宵月好,诗兴自来,狄素云寓目四周,随口吟道: “白玉三千界,红楼廿四桥,清辉悬一镜,万彩彻中宵……” 衅声至此忽住,瞥见两三方各有一条人影,向峰脚电驰而来!致素云一望即知来人均具高明身手,决非庸俗,而来自南方的那条人影,在轻功身法方面,似乎更要快捷一些。 她观察得丝毫不错,南方来人先现身形,是位相貌狞恶,金箍束额的披发头陀! 这披发头陀身形一现,见峰脚无人,立即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厉笑说道:“想不到威震东南的‘天台跛叟’闵老三,竟是徒具虚名,只是一个胆小如鼠的背信匹夫……” 话犹未了,峰脚东面的小松林中,有入接口冷笑说道:“黑煞大师,你怎不抬头看看月色?天时未到三更,岂能责人‘背信’?我闵老三倒要请你解释一下!” 随着话音,自林中一跛一跛地,走出一位手拄竹杖的瘦削灰衣老叟! 双方这一通名,狄素云心头雪亮,知道“天台跛叟”闵家骝,曾任东南七省绿林道的副总瓢把子,那“黑煞大师”,则是扬威云贵一带的有名煞神,列名于当世武林中“七大凶憎”的最末一位! 狄素云知道双方身份以后,好奇之心更浓,立意暗中窥听,察看察看这东南道上,及西南道上的两位恶煞凶神,是为了何事约会?并似有火并之意! 黑煞头陀被“天台跛叟”闵家骝用话问住,只好冷笑一声,扬眉说道:“闵老三,我们天南地北,难得相逢,自然是越早见面越好!你何必还要挑剔什么过节?” “天台跛叟”闵家骝静静听完,怪笑问谨:“黑煞大师,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彼此既然是武林同源,我闵老三希望你别绕圈子,干干脆脆说明,远来‘天台’,找我何事?” 黑煞头陀应声答道;“一来向你贺喜,二来也想向你化点善缘!” “天台跛叟”闵家骝眉头微盛,不悦说道:“你怎么还是要绕圈子?到底向我贺的是什么喜?化的什么缘呢? 黑煞头陀怪笑说道:“闽老三,你真会裴糊涂!半月之前,你跑到‘贵州娄山’,获得三件武林异宝,难道还不值得我数千里远来,向你贺贺喜么?” “天台跛叟”闵家骝闻言之下,似乎微觉失惊地,身躯一震,皱眉问道:“黑煞大师,你从那里听来的这种无稽传言?” 黑煞头陀仰首云天,一阵狂笑说道:“俗话道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闵老三既然还想饰词赖帐,我却不得不再替你抖露抖露箱底!你在‘灵山’秘洞之中,所获得的三件武林异宝,是一匣‘雷火飞龙管’,一柄‘赛鱼肠’,以及一块‘罗公金鼎’鼎腹!” 躲在峰腰暗中的狄素云听这两位黑道凶人,竟与“罗公金鼎”有关,不禁越发兴趣加深地,凝神倾听! “天台跛叟”闵家骝见对方知道得如此清楚,遂只好点头承认地,含笑说道:“黑煞大师,闵老三接受你这份贺喜之意,但还要请教一下,你想向我化些什么善缘?” 黑煞头陀怪笑说道:“按照江湖规矩,对于无主之物,是应该见者有份,闵老三总该明白贫憎来意,不必再作痴呆了吧!” “天台跛叟”闵家骝凝思片刻,牙关一咬,目注黑煞头陀,冷然说道:“好一个‘见者有份’!但我老三得宝之时,大师不在当场,恐怕你未必能够亲眼目睹吧?” 黑煞头陀狂笑说道:“我虽未亲眼目睹,却是亲耳所闻!故而把那‘见者有份’的‘见’字,改成‘知’字,也不见得便不合江湖规矩!” “天台跛叟”闵家骝目光一闪,点头说道:“大师既然一再提起江湖规矩,闵家骝不便峻拒,我就把所得三件宝物之中的‘赛鱼肠’,送给你吧!” 黑煞头陀摇手含笑说道:“闵老三,我是‘七大名僧’之一,又不是沿门托钵的要饭花儿!数千里跋涉东来,岂会是区区一柄‘赛鱼肠’,便可打发?” 闵家骝气得双眉高挑,愤然叫道:“大师莫把‘区区’二字,加在‘赛鱼肠’上,你应该知道这是一柄可以洞重甲,切金玉,无坚不摧的罕世宝刃!” 黑煞头陀闻言,毫未动容地,冷笑说道;“寻常人物,确实重视这种斩金洞石的罕世宝刃!但武功到了我们这等火候,一根柳条在手,也就无异于‘干将莫邪’,对那像柄裁纸刀似的‘赛鱼肠’,又有何不可加上‘区区’二字呢?” 闽家骝双目之中,厉芒电闪地,沉声问道:“一柄‘赛鱼肠’,居然还填不了你心中食壑,莫非你想叫我所得三宝,完全送给你么?” 黑煞头陀纵声狂笑说道:“我也不至于贪妄到如此不合情理程度,常言道:‘光棍打算盘,只打九九,不打加一’,我有两个方法,可以由你选择!” 闵家骝此时目内凶芒微转,心中暗加盘算,自己是不是斗得过这名列“七大凶憎”中的黑煞头陀?口中却应声问道:“这是两个什么方法?你无妨快说,才好让我考虑愿不愿意在其中加以选择?” 黑煞头陀笑道:“这两个办法,既极公平,又极简单!就是你或是在‘赛鱼肠’之外,再送我一匣‘雷火飞龙管’?或是你留下这两样东西,而把那块“罗公金鼎”的鼎腹送我!” 闵家骝听到此处,深知无法善罢,遂立意斗一斗这位黑煞头陀,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说道:“假如闵家骝对于大师这两种条件,全不同意,便又如何?” 黑煞头陀厉声狂笑说道:“闵老三,倘若真是这般不识抬举,便成‘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天台跛叟”闵家骝谲笑几声,缓缓说道:“敬酒也是酒,罚酒也是酒,我闵老三自从卸任东南七省绿林道的副总瓢把子以来,清闲太久,真有些髀肉复生之感,倒觉得于其钦敬酒,不如钦罚酒,因为后者要比前者更来得刺激够劲一些!” 黑煞头陀怪笑说道:“闵老三,你这‘东南七省绿林道副总瓢把子’头衔的威风,唬得了一般江湖俗客,却唬不住我,我们是怎样动手?” 闽家骝眼珠微转,冷笑答道:“大师既为闵家骝所得三宝,不远千里而来,闽家骝便在‘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情况之下,把‘赛鱼肠’,‘雷火飞龙管’,及那块‘罗公金鼎’的残余鼎腹,作为酒令如何?” 黑煞头陀点头笑道:“妙极妙极,闵老三快说,这酒令是如何行法?” 闵家骝探手入怀,取出一柄长约一尺二寸左右,精芒映肌的小小匕首托在掌中,向黑煞头陀笑道:“大师请看,这柄匕首,便是闵家骝所得三宝中的‘赛鱼肠’,我且把它安顿一下,再规定彼此行令之法!” 话完,右手疾翻,“赛鱼肠”化作一道森森寒芒,向狄素云所藏的身腰之处,电射而至! 狄素云起初以为是自己败露形迹,招来暗算,但旋即发现这线由“赛鱼肠”所化的森森寒芒,虽系对着自己藏身之处飞来,但却略略偏左,并非想打自己! 她既已看清来势,自然沉稳不动,静观其变! 果然寒芒电闪,“夺”的一声,是深深入木地,钉在狄素云身旁三尺左右,一株参天古树的树干之内! 黑煞头陀目光微注,讶然问道:“闵老三,你这是何意?” 闵家骝哈哈大笑道:“今夜天台月色颇佳,我又久未活动,遂想与大师较量较量‘蟾宫三折蕊’的轻功身法!” 语音一了,便又自身边取出一只横宽八寸,长约三寸有余,四寸不到,高则仅约寸许的皮制黑色扁匣,并打开匣盖,把匣中六枝并列的金色圆管,向“黑煞头陀”微一展示,继续笑道:“这就是我在‘娄山’所得三宝中的第二件,曾为武林人物公推为‘十大奇绝暗器’之一的‘雷火飞龙管’!一匣两排,上六下六,共是一十二枚!” 说完,随手把这皮制扁匣,又自甩向峰腰,落在狄素云身右一丈五六的丛草内! 黑煞头陀眉头略蹙,向那皮匣落处,盯了两眼,闵家骝则又从怀中取出一具锦袱包裹。 打开包裹,其中是块古色斑烂,满镌铁线篆字的铜质碎鼎! 黑煞头陀虽知“赛鱼肠”,及“雷火飞龙管”,均是武林至宝,但因全副精神仍在这块“罗公金鼎”的残余鼎腹之上,遂目不转睛地,注视“天台跛叟”闵家骝,有何动作? 闵家骝自锦袱之中,拿起这块“罗公残鼎”,反覆略加观视,摇头微叹说道:“这只‘罗公金鼎’,在四百年之前,便为武林中引肇起无限风波,终于弄得魔道僧尼及五方高手等‘九老会峨嵋’,鼎毁人亡的那等凄惨结果!如今两耳三足,四块鼎腹等‘九残金鼎’,居然重现江湖,又不知要引起多大一场武林浩劫,搅得地北天南,满布腥风血雨!” 说到此处,一面用锦袱,重把这块“罗公金鼎”的鼎腹包好,一面向黑煞头陀苦笑说道:“大师,常言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故而这块‘罗公鼎腹’,可能是件不祥之物!闵家骝是无心得之,不忍弃之,大师却何必节外生枝地多寻烦恼?” 狄素云听出那匣“雷火飞龙管”,是件极厉害的暗器,遂施展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所传禅宗绝艺“浊火青莲凌波步”法,悄无声息地,闪向皮匣坠落的丛草之中,心内并暗自忖度这“天台跛叟”闵家骝,仿佛老奸巨滑,极富心机,那位黑煞头陀,纵或真实武功稍高,仍必斗不过这曾经煊赫东南的绿林魁首! 狄素云忖度之间,黑煞头陀已向闵家骝冷笑说道:“闵老三,你不必多费唇舌,我们今夜要较量的是一身所学的内外功行,不是卖舌张牙的花言巧语。” 闵家骝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大师既然执意,闵家骝只好不再藏拙,勉力周旋的了!” 跟在末句语音之后,是一声龙吟长啸,“天台跛叟”闵家骝竹杖点地,蓦然施展绝顶轻功“白鹤冲天”身法,凌空纵起四丈! 他纵身凌空之举,并非要用“七禽身法”之属,向黑煞大师发动攻击,而是选择一株极高大的参天古木,把内包“罗公鼎腹”的那具锦袱,放在离地四丈的古木叉桠之处! 放好锦袱,闵家骝飘落身形,向黑煞头陀含笑说道:“黑煞大师,如今闵家骝已将‘赛鱼肠’、‘雷火飞龙管’,及‘罗公鼎腹’等三件武林异宝,全都安挂在公开之处,可以把它看成无主之物!你我各凭身法依序争取,谁先到手,便算谁的,不知大师认为如何?” 黑煞头陀面带奇色地,点头笑道:“我同意这种‘月下斗轻功,蟾宫三折蕊’的公平办法,但闵老三还应该把夺宝次序,及开始讯号,再复规定一下!” 闵家骝俯身拾起一块拳大山石,含笑说道:“次序可照我适才抛物经过,就是先夺‘赛鱼肠’,再夺‘雷火飞龙管’,最后再夺‘罗公鼎腹’!讯号则只等这块拳大山石,自空中落地之时,便即开始!” 黑煞头陀闻言点头,闵家骝遂把手中拳大山石,高高抛起五丈有余,使彼此均有从容准备机会! 转瞬之间,叭哒一声,山石业已落地,黑煞头陀与闵家骝,身形齐闪,宛如急箭离弦般的,向峰腰钉有‘赛鱼肠’的树扑去! 这时,狄素云已在丛草以内,把盛有“雷火飞龙管”的皮制扁匣,悄悄寻到揣起,并也变换了藏身处所,躲于一大堆嵯峨怪石之中,静看双豪较技! 两人身形一闪,狄素云便感愕然! 因为适才居高临下,遥见两人来时,分明是黑煞头陀的身法,快于闵家骝!但如今闵家骝竹杖只一点地,便飞纵出六七丈远,用的竟是“户庭千里”身法,竟反比黑煞头陀,快了不少! 闵家骝扑到钉有“赛鱼肠”的古树之上,黑煞头陀落在他身后五尺! 这位“天台跛叟”,见自己虽已施展“户庭千里”的拿手轻功,仍未使对方落后多远?遂丝毫不敢怠慢,疾伸三指,摸索出深钉木中的“赛鱼肠”,一式“因风飞絮”,倏然折转身形,扑往丛草! 谁知黑煞头陀见自己轻功微逊闵家骝一筹,已被对方夺走“赛鱼肠”后,竟不想再行争到那匣“雷火飞龙管”,居然哈哈大笑,憎袍一飘,转身驰身原处! 这种举措,显然是乘着“天台跛叟”闽家骝夺赛鱼肠剑,取“雷火飞龙管”的大好机会,把那放在参天古木桠树间的“罗公鼎腹”,抢了便走! 狄素云窥看至此,心中不禁古怪丛生,暗想自己还以为这黑煞头陀比较老实,不如“天台跛叟”闵家骝刁猾,却未料到他也有恶毒心机。可见“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语,丝毫不差,这险恶江湖之内,委实步步皆伏危机,必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般,时刻谨慎戒惧,决非仅恃武功,便可大意闯荡! 闵家骝发现黑煞头陀如此行为之时,因双方相距已远,无法迫及,气得一面伸手入怀,一面厉声骂道:“黑煞头陀,亏你还是‘七大凶僧’之一,却怎的如此无耻?” 黑煞头陀身形高拔,扑向桠树间放有“罗公鼎腹”的参天古木,根本不答理阅家骝叫骂之语,只是发出一阵充满得意意味的纵声狂笑! 狂笑未毕,闵家骝右手已自怀中缩出,向空一挥! 两条金线,电闪夜空,但不是向黑煞头陀直接打去,而是向他身旁,一左一右地,各虚三尺出手!换句话说,也就是用这两条金线,把黑煞头陀的身形夹在中央,留出了八尺空隙! 黑煞头陀素以硬功自诩,尤其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火候已达十一成之上,足御宝刀宝剑等前古神器以外的一切兵刃暗器!故而虽觉“天台跛叟”闵家骝所发这两条金线的“打空不打人”手法,有些离奇,却仍无所怯惧,未加理会,只顾伸手桠树,攫取锦袱! 两条金线,一左一右飞到黑煞头陀身外,突然光芒大盛,当空爆散! 晴空霹雳,连震当头,雷火横飞之下,居然把位身怀极高明“十三太保横练”功力的黑煞头陀,炸碎头颅,尸身落地! “天台跛叟”闵家骝哈哈大笑,目注黑煞头陀尸身,扬眉得意地,自语说道:“无知蠢贼,你大概想不到十二枝‘雷火飞龙管’中的下排六枝,已被我事先取走,才劫数难逃地,尝受了炸碎头颅滋味!闵家骝除了‘天台跛叟’四字以外,又有‘狼心鬼谷’之称,你在我面前,想施诡计,岂非虎口拔牙,自取其祸?” 自语了后,便又走向草丛,找寻适才抛落其中,尚盛有六枝“雷火飞龙管”的皮制扁匣! 狄素云因所选择的藏身之处,地势太好,遂静待“天台跛叟”闽家骝走入那片长得过人的丛草中时,蓦一式“天龙取水”便自飞降七丈地,向那放置包裹“罗公鼎腹”锦袱的古木叉桠掠去! 闵家骝听得衣襟带风声息,赶出丛草看时,只见自己放在古木叉桠上的那具锦袱,已被一位不知所来的白衣书生,取在手内! 狄素云师门绝学,罕世无俦,慢说使闵家骝不及取发“雷火飞龙管”,连使他开口喝问都来不及地,白衣扬处,凌虚飞身,像电掣,像云飘,隐入茫茫夜色! 她已身形消失,闵家骝才叫出一声:“鼠辈留名”,并欲随后追去! 谁知身形才动,一丝森冷笑声,突自夜空之中传来,有个娇脆女子口音,语音哂薄地,冷冷说道:“不必问人名姓,更不必追,凭你这点功夫,追上也无非是平白送死而已!” 闵家骝愕然抬头,只见小峰顶上站着一位长发垂腰的黄衣少女! 他因对方语气中太以轻视自己,正想喝问,谁知眼前黄光一闪,香风微飘,峰顶黄衣少女已然俏生生地立在三尺之外! 峰顶至峰腰丛草,少说也有十一二丈高下,黄衣少女随意飘降,轻如无物,妙若飞仙,就这一手功夫,便把老奸巨猾的“天台跛叟”闽家骝,愕然镇住! 这黄衣少女,容貌绝美,年龄约在二十一二光景,双目精芒亮如电闪般的看下闵家骝一眼,嘴角微披,哂然说道:“我所说的话儿,你不要不服!常言道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那白衣书生的一身功力,虽可能还不如我,但却比你这种徒负虚名的东南七省绿林副魁,强得多了!” 这几句话,说得异常有趣,是既骂下天台跛叟闵家骝,又夸了狄素云,更复捧了自己! 若在平时,闵家骝怎肯容人如此讥诮,早就勃然反脸,但如今却因深为对方前所未睹的出奇功力所惊,只好强忍盛怒,抱掌问道:“闵家骝请教姑娘上姓芳名!” 黄衣少女摇手说道:“我姓名从不告人,但却有个‘冷面仙姬’外号!” 闵家骝觉得这“冷面仙姬”四字,依旧不便称呼,遂仍用“姑娘”之称,微剔双眉,发话问道:“姑娘认为今夜之事,是屈在黑煞头陀?抑或屈在我闵家骝呢?” 冷面仙姬冷然答道:“谁也不屈!‘娄山三宝’本是无主之物,人人可取,个个可夺!黑煞头陀闻讯寻你,企图分润,并不在情理之外,你为了保护既得利益,设法杀他,亦在情理之中,故而我虽高坐峰顶,眼见那武学颇高白衣书生,取走你抛在丛草中的六枝‘雷火飞龙管’,亦未加以拦阻!” 闵家骝闻言方知草中皮制扁匣,也被白衣书生取走,不禁好生痛惜地,钢牙暗挫! 冷面仙姬见了他这等神情,冷“哼”一声说道:“闵老三,你不要痛惜,‘娄山三宝’件件非凡,你能留下一柄‘赛鱼肠’,及四枝‘雷火飞龙管’,难道还不满足?” 闵家骝毕竟刁猾,目光一闪,竟神色缓和,从谏如流地,向这冷面仙姬,长揖笑道:“多承姑娘明教,闵家骝就此告别!” 冷面仙姬伸手一拦,摇头说道:“你不能走!” 闵家骝愕然瞠目,冷面仙姬继续缓缓说道:“黑煞头陀死了不谈,你与那白衣书生,均有所获,难道就单单把我这看了半夜把戏的冷面仙姬空下?” 闵家骝深沉老练,恨在心头,笑在脸上地,“哦”了一声,扬眉说道:“姑娘既不愿落空,闵家骝便把所剩四枝‘雷火飞龙管’,分你一半,彼此留段香火因缘也好!” 说完,刚欲伸手入怀,那冷面仙姬却连连摇头说道:“不必,不必,那‘雷火飞龙管’,虽然列名‘十大奇绝暗器’之中.但我对它却毫无兴趣!” 闵家骝暗中咬牙,腔上却仍笑容更甚地,接口问道:“这样说来,姑娘是想要我的‘赛鱼肠’了?” 冷面仙姬哂然冷笑答道:“慢说这区区一柄‘赛鱼肠’,就算是专诸刺王僚的那柄‘真鱼肠’也看不在我‘冷面仙姬’眼内!” 闵家骝听得莫明其妙地,苦笑问道:“姑娘既对‘雷火飞龙管’不感兴趣,又未把‘赛鱼肠’看在眼内,更不愿落空,则是……” 冷面仙姬忽然微现笑容,接口说道:“你分析得对,我就是想要‘娄山三宝’之中,除了‘雷火飞龙管’,及‘赛鱼肠’以外的那块‘罗公鼎腹’!” 闵家骝苦笑说道:“姑娘既想要‘罗公鼎腹’,就应该赶紧追那白衣书生!倘能夺回……” 冷面仙姬摇手截断他的话头,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闵老三,真人面前,何必再说假话?那白衣书生所取走的‘罗公鼎腹’,只是废铜,我冷面仙姬是何等眼光?怎会为了一块腐鼎,而中了你的借刀杀人毒计?” “天台跛叟”闵家骝静静听完,蓦地一扬双眉,纵声狂笑! 冷面仙姬神色一冷,沉声问道:“你笑些什么?难道我会猜得不对?” 闵家骝拇指双翘,含笑答道:“姑娘好厉害的眼力,但闵家骝纵然技薄力微,总也曾经身为东南七省的绿林副魁,我似乎不甘心把费尽苦心所得来的一块‘罗公鼎腹’,平平白白地,双手奉上!” 冷面仙姬似笑非笑地,扬眉问道:“闵老三,听你这样说法,莫非是想和我比划比划?” 闵家骝摇头答道:“闵家骗武学浅薄,但眼皮子却绝不浅薄!我自知不是姑娘敌手,只要你能替我找个台阶使闵家骝不致于无颜面对东南七省的道上同源,则我便甘心把‘罗公鼎腹’,转送姑娘的了!” 冷面仙姬听得点了点头说道:“你这种说法,颇有理由,但既不和我动手,又要我设法替你找个台阶,却不是容易事呢!” 说到此处,忽然柳眉微挑,目光阴谲地,低声笑道:“闵老三,我有办法了,我给你看点东西,你大概就会服服贴贴地听我所命!” 闵家骝闻言问道:“姑娘是不是打算施展一桩绝世神功?” 冷面仙姬摇手笑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给你看一件武林信物!” 闵家骝诧道:“武林信物?我倒真想不出有什么武林信物,会具有使人见即服从,不敢抗拒的神奇威力!” 冷面仙姬失笑说道:“你且等看过以后再说,我想你既曾号令东南七省绿林中人,总不至于认不得我这件随身佩戴之物!” 她一面说话,一面在颈间解下一条极细金链! “天台跛叟”闵家骝起初尚未看出这根极细金链,有什么大了不得来历。但等目光触及这根极细金链上的一个小小链坠,却不禁“呀”丁一声,惊愕得连退两步! 原来冷面仙姬这条极细金链之上,系有一枚小小链坠,是个玲珑剧透的黑色骷髅! 冷面仙姬见“天台跛叟”闵家骝那等失惊后退,遂手持金链,把黑色骷髅,向他晃了一晃,冷笑说道:“闵老三,我利用这件足有十余年未现江湖的武林信物,能不能使你俯首甘心的听从号令?” “天台跛叟”闵家骝目光茫然,喉音微颤地,自言自语,低声吟道:“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江湖鬼……鬼见愁!” 冷面仙姬点头说道:“闵老三不愧是绿林豪雄,居然还记得这四句业已冷淡了十多年的武林谚语!我手中之物,正是‘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等‘勾魂双令’中的‘金链黑骷髅’!只不知是否仍具昔日声威,‘但看令到如人到,能使江湖鬼见愁’而已!” 闵家骝恭身肃立,一抱双拳,朗声发话说道:“勾魂令睥睨四海,黑骷髅震慑八荒,闵家骝见令如同见人,愿意恭听持令使者的任何差遣!” 冷面仙姬面寒似冰地,点了点头,从齿缝之中,阴森森,冷冰冰地,吐出了六个字儿,说的是:“呈上‘罗公鼎腹’!” 闵家骝丝毫未敢迟延,闻言之下,立自怀中,又复取出了一只锦袱包裹,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 冷面仙姬先把那串“金链黑骷髅”,挂回颈项,然后接过锦袱,略加察看,便即扬眉狂笑,身形闪处,化作一缕黄烟,倏忽不见! 闵家骝目送对方身形杳后,废然一叹,摇头自语说道:“这是从那里说起?真成了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并更想不到竟是一只项桂‘金链黑骷髅’的‘窈窕黄雀’!” 他一面神情痛惜,蹙眉自语,一面拄杖回身,也自意兴萧条地,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下! 冷面仙姬得意而去,“天台跛叟”闵家骝失意而隐。 狄素云对于那六根“雷火飞龙管”,看得并不太重,但因深知一块“罗公鼎腹”,关系极大,竟为自己无意之中取得,遂颇为高兴地,展足身法,电掣狂驰,避免被那“天台跛叟”闵家骝追及,又复多生枝节! 一连翻越过两座峰头,既见无人追来,狄素云自然要对新得的两件异宝,略加检视! 首先检视的是那六根“雷火飞龙管”,狄素云适才眼见黑煞头陀在这霸道暗器之下丧生,知道厉害无比,暗想有这旁门左道的利器在怀,万一遇上什么力所难敌的穷恶魔头,给它来个以邪制邪,以毒攻毒,可能大有妙用? 揣起“雷火飞龙管”,再复打开锦袱,检视那块“罗公鼎腹”! 狄素云决想不到这块“罗公鼎腹”,会是膺品?加上“天台跛叟”闵家骝又复曾费苦心,把这块膺鼎,仿照得古意盎然,除了鼎腹所镌古篆以外,根本就与真鼎一般无二,自使她更难发觉有甚可疑之处。 狄素云正在辨认鼎腹所镌古篆,桃林之内,忽起歌声!这作歌人的歌声高亢,其中隐隐流露出桀鹫不驯气慨,唱的是:初入天台恰是春,胡麻谁肯饭刘晨?……” 歌方至此,人已走出林外,是位英挺俊美无比,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衫少年! 这青衫少年,一见狄素云,歌声便止。 狄素云见有人来,自然便立把“罗公鼎腹”包好,揣入怀内! 青衫少年目光微注,嘴角一哂,含笑缓步走来,向狄素云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仁兄尊姓上名?人生到处知何似,难得天台月下逢!我们交个风萍之友如何?” 狄素云见对方一来风神脱俗,二来谈吐高雅,自然不加拒绝地,点头笑道:“仁兄不嫌折节,小弟狄素云自愿高攀,并请教仁兄台甫?” 青衫少年说道:“我姓龙,排行第三,因生平不愿留名,故则凡属识我之人,都叫我龙三公子。” 狄素云觉得此人颇为有趣,但目光中似嫌英气太重,有些咄咄逼人!遂在闻言以下,微笑说道:“龙三公子之称,既颇顺口,又颇风流……” 她刚刚说到“风流”二宇,那位龙三公子便自接口笑道:“怪不得小弟一见狄兄,便极为仰慕地,渴想订交。原来狄兄果是小弟知音,彼此可算缘份不浅!” “缘份不浅”一语,听得狄素云玉颊微红,双眉略扬,含笑问道:“龙兄方与狄素云订交,怎的便以知音见许?” 龙三公于笑道:“小弟认为狄兄是我知音之故,便由于那‘风流’二字!” 狄素云双颊之上,红云更添,但却不得不“哦”了一声,接口问道:“龙兄莫非向以‘风流’自许?” 龙三公子目光电闪地,哈哈大笑说道:“真个风流非自许,自许风流即下流!我有一位红妆密友,曾经送给我一阙‘浣溪纱’小词,认为我还可以当得起‘风流’二字!” 狄素云听得颇感趣地,含笑说道:“龙兄,你那位红妆密友送你的‘浣溪纱’小词,是怎样做法?” 龙三公子剑眉双轩,朗声吟道:“拥妓时登白玉楼,寻诗爱向楚江头,杀人弹剑少年游……” 狄素云兼通文武,雅擅词章,听到此处,不禁连连点头地,插口赞叹说道:“好个‘杀人弹剑少年游’!龙兄这位红妆密友,填得好词,任这上半阕‘浣溪纱’的区区三句,业已写尽龙兄倜傥风流的凌云豪气!狄素云倒要欣赏欣赏这位女词人在下半阙上,是如何收笔?” 龙三公子微微一笑,眉宇间充满得意神色的,继续扬眉声吟道:“对酒人夸今杜牧,挑灯自拂古吴钩,龙三公子最风流!” 狄素云静静听完,失声叹道:“可惜空山无酒,否则狄素云定要奉敬龙兄三巨觥,像你这样一位风流公子,又获如此绝妙好词,真正令人羹煞!” 龙三公子目光一转,指着面前一潭山泉,微笑说道:“狄兄既然有意嘉勉小弟,何不以泉代酒?藉领隆情!” 狄素云看他两眼,含笑点头,两人竟不约而同地,暗运神功,向潭中凝气一吸! 两线水光,被内家真气凌空吸起,映着朗朗月华,宛如银箭般地,自潭中飞投龙三公子及狄索云的口内! 两人略为沾唇,真气一收,水线便落,并因彼此心意,不约而同地这等凑巧。遂又不约而同地,相视抚掌狂笑! 狄素云除了随侍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杀却母仇,及来到“天台山翠云壑”下,堆积骷髅头骨之际,是用本来面目以外,江湖游侠,一向男装,故而她在举措话音方面,均不至泄露破绽,桩对方看出是易钗而弁的冒牌侠少! 她因极爱那位“浣溪纱”词,遂在笑声收后,向龙三公子问道:“龙兄,狄素云冒昧动问你那填得一手好词的红妆密友是谁?” 龙三公子笑道:“她姓杜,名飞绵,外号人称‘神针玉指赛韦娘’,是位风尘奇女,江湖侠妓!” 狄素云微笑说道:“可惜狄素云才貌两拙,不似龙兄这等风流俊逸,否则我也真想请这位号称‘神针玉指赛韦娘’的杜飞绵女史,送我一阕‘浣溪纱’了!” 龙三公子笑道:“这个还不容易?狄兄文采武功,胜我百倍,那杜飞绵必然一见倾折,可能会为你填上十阕八阕‘浣溪纱’呢!” 狄素云因那“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所作这首“浣溪纱”词的词意之中,分明对这龙三公子,垂爱极深!但龙三公子怎的却似对那杜飞绵,无甚真切情意? 想到此处,遂故意试探地,连摇双手,蹙眉说道:“龙兄切莫这样说法,那位杜飞绵女吏,是你的红妆密友,小弟如何……” 龙三公子不等狄素云话完,便即接口笑道:“杜飞绵虽是我的红妆密友,但彼此之间,却清清白白,止于一个‘友’字,狄兄倘若对她颇有好感,根本不必因我顾虑!” 狄素云摇头笑道:“龙兄简直是违心之论,杜飞绵在那阕‘龙三公子最风流’的‘浣溪纱’中,分明对你流露了极深爱意!” 龙三公子叹息一声说道:“这就叫‘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狄兄不曾细察那句‘浣溪纱’词意,杜飞绵在‘对酒人夸今杜牧’,以及‘龙三公子最风流’二语之中,业已怪我薄情,流露出无穷幽怨!” 狄素云恍然说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原来杜飞绵女吏是借用杜牧这首绝句的典故,来怪责龙兄风流薄幸?但狄素云却猜不透龙兄为何对杜姑娘不肯专情,难道这位‘神针玉指赛韦娘’,竟是丰于才而啬于貌么?” 龙三公子摇头道:“狄兄猜得错了,杜飞绵不仅丰于才并美于貌!不仅美于貌,并精于艺!她那一手‘玄女指’,及‘织女穿梭’的神奇针技,几乎绝不辅于当世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狄素云讶然同道:“杜飞绵既是这样一位才貌艺三皆称绝的盖代红妆,龙兄却为何还要薄幸无情,不接受她的美意?” 龙三公子笑道:“问题就出在‘风流’二字之上,杜飞绵认为无主飞花,可以随风上下,无根浮木,可以逐浪东西!但若一旦名花有主,名树有根以后,却须有主名花不飘苗,有报名树莫风流地,彼此专情厮守!” 狄素云点头说道:“杜姑娘的这种想法,极为正确,毫无错误!” 龙三公子摇头叹道:“错虽不错,但我风流成性,绝对无法专爱一人,故而只好辜负了杜飞绵对我所宏示颇为真挚的柔情密意! 狄素云因身是女子,自然对于那位丰于才,美于貌,并精于艺的风尘奇女,“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的一片痴心,颇为同情,暗想自己若能设法将杜飞绵与这龙三公子,促成眷属,倒也算得是段武林佳话! 龙三公子见狄素云听完自己话后,眉峰微蹙,默搞无语,不禁含笑问道:“狄兄大概是不以我这种风流性格为然……” 狄素云目光微注这龙三公干,慢声吟道:“乱掷黄金买阿娇,风流能得几多朝?试问龙三霜鬓后,与谁风露立中宵?” 龙三公子听得双眉一轩,仰天狂笑说道:“狄兄,休想得未免太远一点。说到玄鬓成霜,须历数十春秋,在这剑底飞魂,刀头舔血的险恶江湖以内,谁敢保证自己能活得那么长久?故而我是曹孟搏的信徒,认为他那‘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之语,半点不差,莫等垂垂生白发,为欢须趁少年时呢!” 话音一了,也依着狄素云适才所吟原韵,含笑吟道:“乱掷黄金买阿娇,明朝莫问醉今宵!英雄自古如名将,未许头颅白发萧!” 狄素云听下龙三公子的这种论调,知道一时劝他不醒,遂移转话头说道:“龙兄适才出林之际,曾有‘初入天台’一语,莫非……” 龙三公子不等狄素云话完,便即笑道:“小弟行踪,向在西南一带,此次尚是初到浙东,一切生疏,彼此既已订交,还望狄兄多加指教!” 狄素云含笑问道:“那位‘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姑娘呢?大概也是一位游侠西南的风尘奇女!” 龙三公子笑道:“杜飞绵是湘人,踪迹常在川黔云挂一带出现!” 狄素云点头笑道:“湘山山骨秀,湘水水容清,湘男最多艺,湘女最多情!狄素云一听龙兄所描绘的杜飞绵姑娘,就猜想她定是一位多情湘女!” 龙三公子大笑说道:“狄兄既对杜飞绵如此神往,且等我浙东事了,愿意奉陪畅游三湘,引介这位‘神针玉指赛韦娘’与你相见,并请狄兄欣赏她一曲琵琶,听听是否有些乌丝马上,白傅江头的丝悲紫塞,珠走玉盘韵致?” 狄素云对他邀游三湘之语,未置可否地,“哦”了一声说道:“龙兄在这浙东有事?” 龙三公子点头微笑说道:“我一来久慕‘天台’,‘雁荡’之胜,欲作壮游,二来因听说有两件武林异宝,落在浙东,故而略启觊觎地,想试试有无机缘。” 狄素云想起那位已在“天台跛叟”闵家骝所发“雷火飞龙管”下,惨遭劫数的黑煞头陀,也是来自西南,遂触动灵机地,扬眉问道:“龙兄所说的两件武林异宝,是不是一柄‘赛鱼肠’,及十二根‘雷火飞龙管’?” 龙三公子摇了摇头,哂然答道:“这两件东西,虽非俗物,但还不配被我们目为‘武林异宝’。” 狄素云秀眉微挑,目注龙三公子说道:“小弟从龙兄语气之中,听你大概是想找‘罗公残鼎’?” 龙三公子并不讳言的,点头笑道:“罗公金鼎的九块残骸之中,听说有两块鼎腹,落在渐东地面!” 狄素云讶然问道:“小小浙东,竟有两块‘罗公鼎腹’之多么?龙兄是仅闻落在浙东地面,还是已知落在何人手内呢?” 龙三公子笑道:“我已经知道这两块‘罗公鼎腹’,是落在‘天台跛叟’闵家骝,及‘游龙侠少’夏侯平等二人手内!” 狄素云双眉一蹙,播头说道:“龙兄,你来的太不凑巧!” 龙三公子不解问道:“狄兄此语何意?” 狄素云笑道:“游龙侠少夏侯平,如今不在浙东,听说正远去昆仑瀚海之间,处理要事!” 龙三公子听得满脸失望神色地,顿足叫道:“可惜,可惜!” 狄素云看他一眼,含笑问道:“龙兄何必可惜,那只‘罗公鼎腹’上所镌的神功妙谛,非等把两耳、三足、四腹等九块残骸,完全凑合起来,才能加以参研!但要想使‘九残合一’,并弄到自己手中,却不仅难于登天,并不知要把本来业已充满险恶的江湖之中,又复搅起了多少腥风血雨?” 龙三公子摇头说道:“我不是可惜不能夺取那块‘罗公鼎腹’,而是可惜我万水千山地,赶到浙东,竟无法实现与‘游龙侠少’夏侯平的互相决斗之愿!” 狄素云吃下一惊问道:“龙兄,你要与那‘游龙侠少’夏侯平决斗则甚?” 龙三公子冷笑一声,双目中闪射出森锐光茫,扬眉说道:“我若赢了他?便不许他再叫‘游龙侠少’!” 狄素云“咦”了一声,讶然问道:“夏侯平这‘游龙侠少’四字,有什么不妥之处?” 第二章 龙三公子 龙三公子厉声狂笑说道:“因为我姓龙,又复生性风流,故而西南一带的武林中人,对有既‘风流游龙’之称,也有‘游龙侠少’之号!” 狄素云恍然笑道:“原来龙兄与夏侯平,是在‘游龙侠少’外号之上,巧合无阶地起了冲突!” 龙三公子点头说道:“虽然事属巧合,但我总觉得不必双龙并列,最好是由我或是夏侯平独擅风流!” 狄索云微笑说道:“小弟觉得龙兄可以独擅风流,而不必为了此事,与夏侯平互相起争斗!” 龙三公子闻盲,怔了一怔说道:“这样说来,我岂不是占尽上风?但狄兄又怎会知道那夏侯平甘心退让!” 狄素云摇头笑道:“我不是说要夏侯平甘心退让,是要你们设法在矛盾之中,觅取和谐途径!龙兄请想,倘由夏侯平称他的‘游龙侠少’,由龙兄作你的‘风流游龙’,不是便两全其美,可以从矛盾中求得和谐了么?” 龙三公子冷笑说道:“狄兄所说的这条和谐途径,不太彻底!” 狄素云笑道:“我知道龙兄所谓‘不太彻底’涵意,是嫌‘风流游龙’与‘游龙侠少’之间,仍然重复了‘游龙’二字!” 龙三公子双目之中,厉芒电闪地,轩眉狂笑说道:“狄兄说得不错,夏侯平可以称‘侠少’不能叫‘游龙’,我不仅要独擅‘风流’,并要独占这‘游龙’二字!” 狄素云苦笑道:“龙兄既这等说法,则小弟只有坐观成败,无法为你和夏侯平之间,排难解纷,化乖戾为祥和了!” 龙三公子双眉一挑,看着狄素云,含笑问道:“狄兄,你莫非与那夏侯平交情颇厚?” 狄素云因不愿透露自己师门来历,遂摇头微笑说道:“龙兄,猜错了,狄素云与夏侯平,尚无一面之识!” 龙三公子听狄素云不识夏侯平,神色更为缓和地,微笑说道:“狄兄既与我龙三业已订交,与那夏侯平则尚一面未识,为何却有‘坐观成败’之语?” 狄素云“哦”了一声,扬眉笑道:“龙兄,你是要我帮你斗那夏侯干么?” 龙三公子目中厉芒又闪,双手连摇,断然说道:“不!我们既已订交,本应互相为助,但这件事儿,却必须列为例外,由我单独决斗夏侯平,不要狄兄帮助!” 狄素云微叹一声说道:“龙兄虽然身负惊世绝学,但夏侯平也是当世武林中旷代高手‘南海醉仙’萧九先生的衣钵传人!你们两雄并立,二虎相争……” 狄素云话犹未了,龙三公子便一阵纵声狂笑说道:“杜工部说得好:‘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夏侯平倘若不是‘南海醉仙’的衣钵传人,我也不屑于万里东来,想和他作一场‘游龙之斗’的了!” 狄素云拊掌笑道:“好一个‘游龙之斗’!只可惜事不凑巧,‘风流龙三来南海,夏侯侠少去昆仑’,使狄素云无法大饱眼福。” 龙三公子叹道:“夏侯平既去‘昆仑’,则我和他之间的‘游龙之斗’,只好暂作罢论,期诸异日,目前无妨换个鹄的!” 狄素云含笑问道;“龙兄又想拿谁来作鹄的?这浙东一带,除了夏侯平外,小弟尚未曾听说过还有何人也以‘游龙’为号!” 龙三公子哈哈大笑说道:“茫茫尘海,莽莽江湖,纵日乾坤之内,人事之间,均离不开‘名利’二字!方才我想斗夏侯平,是为了争名,如今更换鹄的,却是为了夺利!” 狄素云听出龙三公子的弦外之音,扬眉笑道:“龙兄莫非想找那获得另一块‘罗公鼎腹’的‘天台跛叟’闵家骝么?” 龙三公子点头答道:“我想把‘游龙之斗’,暂改为‘鼎腹之争’!那闵家骝既有‘天台跛叟’之称,踪迹总应该在这‘天台山’内!” 狄素云点头笑道:“龙兄,那闵家骝不仅踪迹正在这‘天台山’内,并还刚刚与我见面,彼此分别不久!” 龙三公子听得眼中一亮,目注狄素云,急急问道:“狄兄是在哪里见着闵家骝,他……” 狄素云摇头一笑,接口说道;“龙兄不必探问,你已经用不着去见那闵家骝了!” 龙三公子失惊问道:“狄兄怎的这等说法?莫非闵家骝竟被人杀死了么?” 狄素云神情沉稳地,应声笑道:“闵家骝未曾被人杀死,但他得自娄山的那块‘罗公鼎腹’,却已到了别人手内!” 龙三公子闻言之下,愕然问道:“狄兄,你知不知道这位抢在我前面,从闵家骝手中,夺走‘罗公鼎腹’之人是谁?” 狄素云秀眉双轩,指着自己的鼻子,含笑答道:“是我!” 这“是我”二字,把这位龙三公子听得好不愕然?俊目凝光,看着新交好友狄素云,不知道应该怎么答话? 狄素云微笑说道:“龙兄不相信么?请看这棉袱之内,就是‘天台跛叟’闵家骝所得‘娄山三宝’中的‘罗公鼎腹’!” 她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入怀,取出锦袱,向龙三公子含笑递去。 狄素云如此作法,含有三种用意! 第一种用意是自己适才观看“罗公鼎腹”之际,已被龙三公子出林瞥见,不如索性公开,还显得大方一些! 第二种用意自己既不愿将师门来历告人,自也不便向人加以探询!但从各方默察业已约略看出这龙三公子,情性极傲,功力不俗,来历颇为可疑,彼此倘能印证上几手功力,或可识得对方的家法路数? 第三种用意是这龙三公于既蓄意想斗夏侯平师兄,自己无妨先设法摸摸对方的功力深浅底细.将来双雄相逢,游龙互斗时,才好把所知机密,对夏侯平师兄,暗加透露! 当然,狄素云除了这三种用意之外,还有一种坚定信心! 这就是狄素云深信以自己所获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传授的一身武学,决不会弱于龙三公子,致使那块“罗公鼎腹”,得而复失! 故而,在她缓缓伸手,向龙三公子递过内有“罗公鼎腹”的锦袱之时,目内闪动着炯炯精芒,脸上浮现着朗朗神采! 龙三公子“呀”了一声,轩眉笑道:“原来适才龙三走出林中之际,狄兄就是在察看这块‘罗公鼎腹’?” 狄素云点头微笑,仍把手中锦袱,递向龙三公子! 谁知龙三公子居然出人意料地,不肯接取锦袱,只微退半步,向狄素云抱拳一揖,含笑说道:“恭喜狄兄,获得了这件武林异宝!” 狄素云听他语意以内,丝毫不含觊觎之念,不禁讶然问道:“龙兄,你万里远来,不就是想夺这块‘罗公鼎腹’的么?”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我来意虽为此宝,但既已为狄兄捷足登先了,则龙三也只好‘如入宝山空手回’了!” 狄素云想不到他会这样客气?遂又含笑说道:“龙兄,武林出异宝,四海起纷争!这块‘罗公鼎腹’,我既可以从‘天台跛叟’闵家骝手中夺来,你也不妨从我手中夺去!”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我不想夺!” 狄素云诧声问道:“龙兄适才说道,放眼乾坤之内,人事之间,离不开‘名利’二字!这块‘罗公鼎腹’,应该称得起是‘厚利’的呢!” 龙三公子忽然叹息一声,苦笑说道:“我刚才所说略有疏漏,就是还有一个‘情’字,力量又远出‘名利’二字以上!龙三若在与狄兄订交之前,得知你身藏‘罗公鼎腹’,必然立起‘利心’,竭尽所能,企图夺取!但如今既与狄兄订交在前,风萍一聚,已是知音,慢说一块‘罗公鼎腹’,就是‘四腹三足两耳’等所有‘九残金鼎’,都在狄兄身傍,龙三也不会再起丝毫贪念!” 这番话儿,听在狄素云耳中,自使她深为感动,“呀”了一声,把目中炯炯精芒,换成柔和眼色,看着龙三公子,低低叹道:“狄素云真想不到龙兄会把你我之间的萍水交情,看得比这块‘罗公鼎腹’还重?” 龙三公子也是深深一叹,好像感触颇深地,摇头说道:“龙三风流成性,狂傲天生,自从浪迹江湖以来,处处招人嫉恨!除了那位‘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外,便只有狄兄,似乎还对我独垂青眼?好友难求,知音无价,怎教龙三不重视你我之间的萍水交情?而把那块‘罗公鼎腹’,视如草芥!” 龙三公子在说到“好友难求,知音无价”之时,语气居然转为凄楚,加一双俊目之内,也微现泪光,潜然欲落! 狄素云也突觉有种奇异情绪,幂满心头,竟仍把手中锦袱,递向龙三公子,并低声说道:“龙兄既然这样珍重我们之间的彼此情谊,则狄素云愿将至宝酬知己,我把这块‘罗公鼎腹’,送给你了!” 龙三公子飘身闪退三尺,连连摇手,正色说道:“狄兄‘情’之一字,圣洁无比!但若一沾‘名利’?则又龌龊无伦!故而狄兄如将这块‘罗公鼎腹’,给我略加瞻仰,龙三颇为感激,倘再提‘赠送’二字?我便不敢攀附,彼此划地绝交!” 狄素云知道这位狂傲风流的龙三公子,实是性情中人,遂只好照他所说地,摇头叹道:“龙兄这等说法,狄素云不再相强,且敬如尊命,请龙兄赏鉴这块‘罗公鼎腹’便了!” 龙三公子这才含笑接过锦袱,打开观看。 锦袱初开,尚无异状,但龙三公子对鼎腹古篆,略加审视之后,脸色忽变,用一种奇异眼光,注视着狄素云,向她扬眉问道:“狄兄,你这块‘罗公鼎腹’,到手多久?可曾细加察看?” 狄素云心知有异,皱眉答道:“我是刚刚弄到手内,尚未能加以细看,便与龙兄相遇!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龙三公子闻言这下,遂把那块“罗公鼎腹”,交还狄素云,指着鼎腹所镌古篆,含笑说道:“狄兄,你上了那‘天台跛叟’闵家骝的当了!且请细辨鼎腹篆文,便知这是一件伪制膺品!” 狄素云接过鼎腹,对所镌古篆,略一辨认,便气得玉颊飞红地,把这块膺品废铜,抛落面前深潭,使它沉下水底! 原来那只“罗公鼎腹”所以被武林人物视为至宝之故,便因鼎腹镌有九种穷极造化的神奇功力,但文字错杂古奥,非依照镌在鼎耳鼎足上的“玄玄图解”无法参研!才引得举世豪雄,纷纷竭尽所能地,想把九件“罗公残鼎”,九残合一,据为已有! 依照这种传说,鼎腹所镌古篆,应该是有关武功的难解字句,但狄素云仔细辨认之下,却见自己所得这块鼎腹之上,镌的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的唐人“陋室铭”,不是与武功有关的晦深艰涩字句,自然而易见地,是上了“天台跋叟”闵家骝的当儿,夺来一块废铜膺鼎而已! 龙三公子见狄素云这副气恼懊丧神情,不禁微笑说道:“狄兄不必生气,你且把夺鼎经过说给小弟一听!” 狄素云遂将自己遇见“天台跛叟”闵家骝,与黑煞头陀相斗,在旁捡了便宜之事,向龙三公子,细说一遍。 龙三公子静静听完,剑眉双扬,目中闪射精芒地,对狄素云微笑说道:“照狄兄所说经过,那块真的‘罗公鼎腹’,定然还在‘天台跛叟’闵家骝身边,我们且再去向他夺来便了!” 狄素云因“天台跛叟”闵家骝并非善类,遂含笑点头,两人展动身手,重又扑奔原处! 但他们哪里知道其中又曾出现过一位“冷面仙姬”,真的“罗公鼎腹”,业已被她取走,闵家骝也立即潜踪,以致几乎搜遍了整座“天台山”,也未寻见“天台跛叟”的半丝踪迹! 狄素云被“天台跛叟”闵家骝用赝品鼎腹愚弄,如今又寻他不着,不禁心中怒意更添,双眉再蹙! 龙三公子看出狄素云心头不悦之意,遂想了一想,含笑问道:“狄兄此时有无要事?” 狄素云摇头笑道:“小弟游侠八荒,行无定所,龙兄问此则甚?”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只要狄兄身无要事,我却包你可以寻见那“天台跛叟”闵家骝呢!” 狄素云大喜说道:“龙兄快讲,是怎样找法?难道你知道闵家骝的巢穴何在么?” 龙三公子双目之中精芒电射地,微笑说道:“我虽不知道闵家骝巢穴何在?但却知道有个人儿,定会知他踪迹!” 狄素云向龙三公子看了两眼,颇为佩服地,含笑说道:“龙兄初到江湖,怎对浙东人物,如此熟悉?” 龙三公子笑道:“我这只是一种料想而已,其实对于浙东人物,毫不热悉!就拿我打算去找这人来说,连他的姓名外号,我都不知道呢!” 狄素云讶然问道:“龙兄既不知道他的姓名外号,还能找得着这个人么?”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一定能找得着,因为我要找寻之人,便是东南七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 狄素云闻言一愕,龙三公子又复笑道:“据我所知,‘天台跛叟’闵家骝曾经身任东南七省绿林道的副总瓢把子,故而我们只要能找到那位总瓢把子,加以探询,或是逼他发出一根‘绿林箭’去,哪里还怕得不到闵家骝的下落踪迹?” 狄素云听得点头笑道:“龙兄真是绝顶聪明,这个法儿,想得极妙!” 龙三公子失笑说道:“我虽想出这个法儿,但却不知道东南七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是谁?以及他的绿林总寨何在?倘若距离太远……” 狄素云摇头笑道:“不远,不远,东南七省绿林道的‘绿林总寨’,便设在‘括苍山鹰愁峰’的峰腰之上!” 龙三公子含笑问道:“总瓢把子是谁?” 狄素云笑道:“据江湖传闻,这一任东南七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是历任之中的最强好手,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泰’字,外号人称‘生死翻云手,金爪铁神鹰’!” 龙三公子皱眉说道:“这外号多么噜嗦?” 狄素云点头笑道:“这外号虽嫌噜嗦?却系写实!因为公孙泰便仗着七十二式‘生死翻云手’及一个‘金鹰爪’,一身绝妙轻功‘神鹰身法’,才在‘七省绿林会’上,尽败群豪,争取得总瓢把子荣誉!” 龙三公子一面静静玲听,一面屈指计道:“这位公孙泰的十字外号之中,已有‘生死翻云手’‘金瓜’及‘神鹰’等九个字儿,有了注解!还有一个‘铁’字呢?莫非是为了凑数,而随便加上去的?” 狄素云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不是凑数,只是我忘了说出而已,公孙泰练有‘铁布衫’功力,火候并到了十一成左右!” 龙三公子双眉一挑,颇为高兴地,含笑说道:“公孙泰既有如此一身能为,才值得我们去会会他!‘括苍山’闻名已久,‘鹰愁峰’却是陌生,还请狄兄为龙三指点途径才好!” 两人计议既定,遂离开“天台”,南奔“括苍”,闯闯东南七省的“绿林总寨”。 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东南七省的“绿林总寨”,虽然设在“括苍山鹰愁峰”腰,但“鹰愁峰”的左近周围,反而显不出什么威风杀气。 进入“括苍山”山林深处,狄素云手指左前方矗立于云的一座高峰,向龙三公子微笑说道:“龙兄,前面那座高峰,就是东南七省绿林道总寨所在地‘鹰愁峰’了!” 龙三公子伸手入怀,取出一张大红名帖,向狄素云含笑问道:“狄兄有无名帖?我们不妨先礼后兵,向这位雄视东南绿林道的公孙总瓢把子,递帖求见!” 狄素云微笑说道:“小弟身畔,从来不备名帖。” 龙三公子笑道:“狄兄既然未备名帖,就把大名加写在小弟贱名之前便了!” 狄素云见他这张名帖正中,鸿飞风舞地,写着“西域龙三”四个大字,显得气派非凡,遂摇手笑道:“不必,不必,龙兄这张名帖,气派极好,用不着再把狄素云的未为世晓贱名,画蛇添足地,加在其上!” 龙三公子闻言,方自哈哈一笑,蓦然听得有阵泼刺刺的急骤蹄声,自身后疾驰而至! 两人均是身怀绝顶武学的内家好手,根本不用回答,便已听出身后驰来的,是两骑脚程极速的神骏名驹! 但这阵马蹄之声,却太以猖狂,似乎毫不避人,颇含挑衅意味地,自身后猛冲而至! 狄素云也柳眉微蹙地,回头注目! 这时,一匹全黑,一匹全白两头矫捷神驹,业已冲到龙三公子与狄素云的身前一丈三四! 马上壮汉仍不勒缰住马,或是侧行绕路,竟相顾狂笑地,手中一领丝缰,双足一夹马腹,使那匹健马,双双凌空跳起,要往龙三公子及狄素云的头顶跃过! 这种举措,严重违反了江湖礼节,太以目中无人,藐视对方! 自然激怒了两位年轻豪侠,难于容忍地,欲加惩戒! 狄素云毕竟是女孩儿家,心肠较软,又复出身正派名门,手下不愿过辣,只是一声清叱,柳眉微挑,举起右掌,向空中轻轻推出! 龙三公子却不似狄素云这等仁慈宽厚,他在盛怒之下,眼看那骑黑马的壮汉,人马齐腾,凌空跃起,直等对方带着一阵得意的狂笑,飞跃到自己头顶上空,龙三公子方冷冷一哼,身形平拔数尺,动作快捷得宛若石火电光般地,伸手抓住了那匹全黑神驹的一只后腿!右手才一抓住马腿,左手立以“力划鸿沟”,骈掌削落! 一声极惨烈的马嘶,一声巨震,一片漫空血光,及一片漫空尘土! 马背壮汉,全黑神驹,在一片血光之下,滚跌入一片尘土之中。龙三公子则仍自巍立原地,面罩严霜,只是手内多了一条血淋淋的黑色马腿! 狄素云看得心中一惨,柳眉深蹙,暗想这龙三公子下手,怎的如此狠辣? 龙三公子意犹未了,缓步走到那摔得眦牙咧嘴,爬不起身的骑黑马的壮汉之前,冷然问道;“你方才是不是用右手领缰?” 那骑黑马的壮汉,慑于龙三公子的绝世神威,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面色如土地,点头示意! 龙三公子剑眉双轩,一声不响地,便自抬起有脚,住下恶狠狠地跺去! “咯喳”一响,又是一声凄厉得不堪入耳的惨嚎起处,那骑黑马壮汉的右臂臂骨,已被龙三公子一脚生生跺碎! 这时,那骑白马的壮汉,业已牵着马儿,自深草之中爬起来! 一来狄素云用的柔劲,二来又是跌入深草之中,故而他极为侥幸地,人马无伤!但如今看了龙三公子处置黑马,及处置骑黑马壮汉的残忍手段,也不禁吓得脸色惨白,全身发抖! 龙三公子见他这副脓包样儿,嘴角微撇,晒然问道:“你如此横行无礼,必有所恃!是不是东南七省绿林道总瓢把子‘生死翻云手,金爪铁神鹰’公孙泰的手下?” 那壮汉几乎连目光都不敢与龙三公子相碰,只是低着头儿,颤声答道:“是……是……” 龙三公子冷笑说道:“暂且寄下你一颗狗头,赶快归报你家总瓢把子,就说‘西域龙三’,偕同好友狄素云,有事拜会!” 说完,取出名帖,凌空甩过! 那壮汉胆战心惊地,喏喏连声,揣起名帖,并把另外那折臂晕死壮汉,抱上白马,立即匆匆逸去! 狄素云见那断腿黑马,仍在血泊之中,微微颤声,知道它生望已绝,不忍令其多受痛苦,遂银牙暗咬,屈指一弹,向那黑马心窝部位,弹出一缕无形劲气! 黑马惨嘶一声,应指立毖! 龙三公子却看了狄素云两眼,蓦然发出了一阵纵声大笑! 狄京云微觉不悦地,向龙三公子问道:“龙兄,休为何发笑?莫非小弟这杀马之举,作错了么?” 龙三公子含笑说道:“龙三是笑狄兄怎的心肠软得像位女孩儿家?竟对一匹马儿还这般顾惜怜悯?” 狄素云闻言,脸色一正,向龙三公子沉声说道:“龙兄,你既然这样说法,狄素云倒要与你研究杜飞绵送你那句‘龙三公子最风流’中的‘风流’二字!” 龙三公子见狄素云似有不悦神色?遂赶紧陪笑问道:“狄兄有何‘风流’高见?” 狄素云边自缓步前行,边自闪神光地,看着龙三公子问道:“小弟要向龙兄请教一声,你认为‘风流’与‘下流’之间,有何区别?” 龙三公子想不到狄素云竟会有此一问?遂眉峰双聚,做作沉吟,未能立即答覆! 狄素云扬眉笑道:“小弟认为‘风流’二字,应该有个界限,倘若越过这条界限,便将转化‘风流’为‘下流’了!若依狄素云拙见,所谓风流界限,应该是‘恰到好处’四字!换句话说,也就是凡事苦不过份即属‘风流’!过份太多,便只好沦落到‘下流’地位!” 龙三公子听得剑眉连轩,点头笑道:“狄兄的这番话儿,是极为奇妙之论,也是极为允当之论!” 狄素云微微一笑说道:“龙兄既然不反对我这种浅薄拙见,则狄素云还想与你讨论讨论那上半阕‘浣溪纱’的最后一句‘杀人弹剑少年游’之句。” 龙三公子笑道:“狄兄认为‘杀人弹剑少年游’是‘风流’?还是‘下流’?” 狄素云应声答道:“这要看杀什么人?弹什么剑?才能论断!譬如杀的是十恶不赦之徒,弹的是庶人剑,自属风流侠少!倘杀的是平白无辜之人,弹的是暴君剑,只可称为一名下流恶棍而已!” 龙三公子俊脸飞红地,苦笑说道:“狄兄,你这‘下流恶棍’四字,可把我骂得惨了!你大概是认为那适才被我跺折右臂之人,太以无辜了么?” 狄素云虽然有意规劝龙三公子,但亦不便对他责备过甚,遂摇了摇头,面含微笑说道:“适才那两名恶寇,举措太以狂妄独獗,又是‘生死翻云手,金爪钦神鹰’公孙泰的手下贼党,平素行为,必然满身恶孽!故而人不会无辜,但马儿听人鞭策,却绝对无辜,小弟不忍令一匹无辜骏马,惨受折磨,才出手使它解脱痛苦,想不到引来龙兄的一阵不屑狂笑,及妇人女子之谈,狄素云怎能不略舒胸臆,以就正于高明呢?” 龙三公子哈哈大笑说道:“我真想不到偶然戏谑一笑,竟被狄兄把我讥嘲得几乎体无完肤。但却句句金言,使龙三置辩无从,只有向狄兄认错谢罪的了!” 话完便向狄素云深深一揖! 狄素云恭身答礼,含笑说道:“君子之过,宛如日月之蚀!狄素云既已叨附交末,还望龙兄不仅从善如流,并须择善固本才好!” 龙三公子体会出狄素云语意之内,对自己关切颇深,不禁目光中满含感激地,向她看了一眼,抱拳笑道:“狄兄……” “狄兄”二字才出,泼刺刺的蹄声又起! 这次的蹄声,也是两匹健马!但却非从龙三公子,狄素云的身后响起,而是由前中传来! 龙三公子闻得蹄声,向狄素云轩眉笑道:“狄兄请听,这阵蹄声,是从‘鹰愁峰’方面驰来,莫非那位‘生死翻云手,金爪铁神鹰’公孙泰,亲身迎接你我?” 狄索云含笑摇头说道:“龙兄猜的不对,来人不是公孙泰!” 龙三公子讶然问道:“狄兄怎会判断得如此肯定?” 狄素云扬眉笑道:“一来如今‘鹰愁峰’尚有半里之遥,公孙泰不会迎出这远!二来对方向为东南七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必然有些排场,纵令闻得人报,怵于龙兄神威,亲自出寨迎客,也不会只有两人两骑!” 龙三公子听得满心佩服地,点头笑道:“狄兄析理入微,真令龙三心折……” 话方至此,那阵疾骤蹄声,业已转过前路石壁,如飞卷到! 马上坐的是两名劲装壮汉,左面那名壮汉手中,并捧着一具绝大木匣! 龙三公子与狄素云,恍若未见,依然神色安详地,缓步前行,但那两匹健马,却来势骤如风雨! 等到双方接近约距仅丈许之际,人步未停,马蹄却住! 马上壮汉双双飘身落地,并由左面那人,颇为恭敬地,把手中木匣,献与龙三公子,一抱双拳,朗声说道:“龙三公子,宠降‘括苍’,我家公孙总瓢把子已在‘鹰愁峰’下迎客,特命属下,先呈薄礼!” 说完,又复恭身一礼,根本不等龙三公子答话,便即双双跃上马背,驰向来路! 狄素云微笑说道:“龙三公子,毕竟不凡,连这位向极强悍凶傲的东南七省绿林道总瓢把子,都如此客气地,在彼此未相会前,先送你一件礼物!” 龙三公子苦笑一声,摇头笑道:“狄兄,这木匣之内,未必会是什么好东西呢!” 一面说话,一面便把匣盖揭开,立觉血腥气息,冲入鼻观! 本匣之中,赫然盛的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也就是适才分骑黑白双驹,与龙三公子,狄素云遭遇的那两名壮汉的六阳魁首! 狄素云看得秀眉一蹙,冷笑说道:“公孙泰太猖狂了!这杀人献头之举,算是向我们示威?还是显示他严律手下?” 龙三公子把那两颗人头,连同木匣,抛向路边草内,并对狄素云扬眉一笑,目闪厉芒说道:“狄兄,公孙泰会杀人,龙三公子也会杀人!少时我也在‘鹰愁峰大寨’之内,逼问‘天台跛叟’闵家骝踪迹之际,难免手下稍狠,还望狄兄不要嫌我过份,不要骂我过了界限,沦入‘下流’才好!” 狄素云想了一想,说道:“鹰愁大寨内的一干牛鬼蛇神,虽然多系两手血腥,满身孽债,杀之无亏的穷凶极恶这辈!但天德好生,我们不妨略存几分仁恕慈悲之念!” 龙三公子闻言,双眉一皱,脸色微变说道:“闯虎穴,搅龙潭之下。倘若还要对那些猛虎毒龙,加以慈悲,岂非忒无味?狄兄既不许龙三杀人,我们这‘鹰愁大寨’之行,便不去也罢!” 狄素云失笑说道:“龙兄莫要误会,我不是不许你杀人,只是希望你杀得有些分寸而已!” 龙三公子苦笑说道:“我对绿林道人物的平素善恶行径不太热悉,这‘分寸’二字,却是如何斟酌?” 狄素云含笑说道:“我虽在‘北岳’,足迹却常到东南,故而对于这几省的十恶不赦之辈,总还略有知闻,只要龙兄肯留分寸,则少时杀人之际,便请看狄素云的眼色行事如何?” 龙三公子大笑说道:“妙极,妙极,龙三极愿遵命!但这样一来,狄兄岂不成了一位杀人司命者么?” 狄素云也自失笑说道:“少时到了‘鹰愁大寨’,龙兄与人过手之际,请先看小弟脸色,此人倘若可杀,狄素云必扬双眉!” 龙三公子抚掌狂笑说道:“我希望狄兄能多扬几次眉头,则今日这‘鹰愁峰上扬眉劫’之举,到也足可留传为一桩武林韵事!” 两人一番谈笑,信步转过前路石壁,便看见“鹰愁峰”下,已有十几名绿林豪雄鹄立相待。 站在这十几名绿林豪雄之前的一位鹰眼虎视,顾盼呈威的瘦削玄衣老叟,便是“鹰愁大寨”主人,被东南七省绿林道公推为总瓢把子的“生死翻云手,金爪铁神鹰”公孙泰! 公孙泰身为绿林巨魁,自具超人见识,他一听手下报称对方能够赤手空拳地硬把自己极心爱一匹猛烈绝伦的“乌风驹”在急纵之间,凌空抓住,斩断马足!便知这龙三公子的一身武学,罕世精奇,千万不可轻视! 何况寨中恰有西南道上的老友来访,说起有关龙三公子的一桩惊人事迹,更使公孙泰深存戒心! 如今,彼此对面,公孙泰越发心惊,因为不仅从龙三公子的眼神气宇之上,看出对方果如所料,身怀绝世武学!连与龙三公子同来的狄素云,分明也是神仪内莹,英气深藏的内家高手,仿佛并不比龙三逊色? 公孙泰因猜不透这两位年轻奇客来意,遂一面心中怙惴,一面抢前几步,抱拳含笑说道:“龙三公子与狄公子宠降‘括苍’,草木生色!请恕公孙泰因另有远客来访,以致未能远迎之罪!” 龙三公子哈哈一笑,也自抱拳笑道:“龙三与好友狄素云兄,冒昧造访宝寨,那里还敢当公孙总瓢把子的大驾远迎?” 公孙泰目光一扫二人,轩眉笑道:“我寨中不肖之徒,曾在前途无礼得罪,公孙泰业已按律处置,斩头送呈两位公子过目!如今且请屈驾敝寨,容我把酒敬三杯,以谢公孙泰驭下不严之罪!” 龙三公子与狄素云自然不会推谢,遂由公孙泰陪同登峰,进入“鹰愁大寨”之内。 寨内盛筵已设,设筵之处,景色颇佳,是在一片背倚危峰,面临绝壑宽大石坪之上!公孙泰除了亲自奉陪龙三公子及狄素云入席以外,并向身边侍应党徒含笑,说道:“你们去请胡副总瓢把子,以及两位西川远客,一同来此饮酒!” 狄素云对于公孙泰的这两句话儿,未怎在章。但他语内的“西川远客”四字,却使龙三公子听得眼中一亮,脸上也略现奇异神色! 片刻过后,又有三人入席!这三人是一僧一道一懦! 公孙泰首先指着那位面容枯瘦的憎人,及那位手执拂尘的青袍老道,向龙三公子,狄素云等,含笑说道:“这位法本禅师与这位九指真人,是公孙泰多年至友,也是西川远客,特为两位公子引介!” 龙三公子目光一闪,剑眉双挑地,淡然点头,狄素云则面含微笑,抱拳示意。 九指真人特别盯了龙三公子两眼,单掌当胸念了一声“无量佛号”便与那低眉含掌,脸色死沉,毫无喜怒表情的法本禅师,一同入座。 公孙泰又复指着另一位儒生打扮,神情阴谲的中年黄衣秀士。向龙三公子及狄素云含笑说道:“这一位就是本寨副总瓢把子,‘铁手铁心’胡铁雨!” 胡铁雨双拳一抱,满面笑容,但笑容中却微含阴森意味! 公孙泰引介已毕,六人一齐入座,盛筵也就开始! 酒过三巡,“铁手铁心”胡铁雨向公孙泰含笑说道:“公孙大哥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龙狄两位公子,是为了何事?光降我们的‘鹰愁’小寨!” 公孙泰尚未答话,龙三公子便已笑吟吟地说道:“我弟兄是欲寻一人,不知下落,才特地来此拜访,尚请公孙总瓢把子,及胡副总瓢把子,赐予指教为感!” 公孙泰想不到对方是要寻人,遂“哦”了一声问道:“两位公子,欲寻何人?” 龙三公子看了“铁手铁心”胡铁雨一眼,含笑答道:“我们要找之人,是曾任东南七省绿林道的副总瓢把子……” 话犹未了,胡铁雨便神色微变地,接口问道:“原来两位公子是想找我!但胡铁雨与两位似乎素昧平生?一无恩怨……” 龙三公子也连连摇手,截断对方话头,含笑说道:“胡当家的请注意我所说的‘曾’字,你是现任东南七省绿林道的副总瓢把子,我们不是找你,是找你的前任!” 胡铁雨恍然笑道:“两位是想找那位“天台跛叟”闵家骝么?” 龙三公子与狄素云同时点头,胡铁雨微笑说道:“要找闵家骝还不容易?他……” 话方至此,忽见公孙泰向自己暗施眼色,遂立即改口笑遭:“……他既号‘天台跛叟’闵家骝,自然是住在‘天台山’内!” 狄素云微笑说道:“我们去过‘天台’,但却未曾寻着闵家骝的踪迹!” 公孙泰闻言笑道:“两位既在‘天台山’中,找不着闵家骝,却来我‘鹰愁寨’则甚?” 龙三公子目闪神光,含笑答道:“因为公孙总瓢把子是东南七省的绿林人物魁首,我们遂想请你发出一根‘绿林箭’把那‘天台跛叟’闵家骝,召到‘括苍山鹰愁寨’来,与我弟兄相会!” 公孙泰闻言之下,不禁眉头双扬,发出一阵好似含有气恼、又似含有讥讽的纵声狂笑! 龙三公子不甚高兴地,沉着脸儿问道:“公孙总瓢把子,你为何如此发笑?是龙三有甚话儿说错了么?” 公孙泰冷笑一声点头答道:“龙三公子,你把传发绿林箭之事,看得太轻易了!” 龙三公子双眉一挑,目光如电地看着这位东南七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冷然问道:“公孙总瓢把子,传发绿林箭,召唤闵家骝来此只是举手之劳,有何不易?” 公孙泰也自冷然答道:“此事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但不知龙三公子凭什么要叫公孙泰俯首听命!” 龙三公子把深沉脸色,化成满面笑容,“哦”了一声轩眉问道:“莫非公孙总瓢把子,要想考量考量我弟兄的一身薄技?” 公孙泰双目之内,方射厉芒,那位脸色深沉,向未开口的法本禅师,忽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对公孙泰合掌说道:“公孙兄,你便传发一根绿林箭,又待何妨?这位龙三公子,名满西南,手下狠辣无比!公孙兄既听得贫僧说过洞庭之事,应该……” 话方至此,龙三公子便目注法本禅师,插口讶声问道:“法本禅师,你知道龙三在洞庭湖中,独闯‘阎罗水寨’之事么?” 法本禅师又念了一声佛号,冷冷说道:“洞庭湖‘阎罗水寨’之中的十三名绿林汉子,在你龙三公子手下,一命不留!贫僧曾经特地出往,为那般水底冤魂,念了一整夜的‘往生经咒’!” 狄素云听得龙三公子如此手辣?不禁秀眉深蹙! 龙三公子却轩眉狂笑说道:“老禅师所说‘洞庭湖阎罗水寨’中,十三恶寇,全死龙三手下,一命未留之事,确是实情!但‘冤魂’二字,却用得不当,因为‘水殿阎罗’吴琅,以及他一般党羽,有其万恶不赦的可死之道……”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森如冷电地,凝注在法本禅师的枯瘦面容之上,沉声问道:“老禅师,你与‘阎罗水寨’的一般凶徒,定有深厚关系!不然决不会放下贝叶金经,由川入湖地,跑到‘洞庭湖’上,去替他们念一夜‘往生经咒’?” 法本禅师脸色如霜地,正待答话,那位九指真人,却已向龙三公子说道:“龙三公子,你方才所说的‘水殿阎罗’吴琅,便是法本禅师的俗家胞弟!” 龙三公子听得目闪精芒,向法本禅师,厉声狂笑说道:“老禅师,你既是‘水殿阎罗’吴琅胞兄,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正好在公孙总瓢把子的‘鹰愁寨’之内,向龙三索讨这笔‘阎罗血债’!” 法本禅师冷然说道:“龙三公子,你既然如此慷慨,贫僧也只好为了那十三条绿林汉子,开开慈悲杀戒!” 狄素云静听至此,微笑说道;“今日之事,大可分作两本帐儿,龙兄与法本禅师,了断私仇!狄素云则向公孙瓢把子,及胡副瓢把子,讨教几招,万一有所侥幸,则请传发绿林箭,召唤‘天台跛叟’闵家骝,与我弟兄一会!” 公孙泰与胡铁雨听了狄素云这种说法,正待点头赞同,龙三公子却忽向狄素云摇手笑道:“狄兄,今日之事,是龙三出的花样,应该由我独自承担,狄兄只请费神替我掠阵便了!” 狄素云目光一扫席上公孙泰、胡铁雨、法本禅师、九指真人等四位绿林豪雄,向龙三公子含笑问道:“龙兄委实豪气如云,莫非你要单人独力地,与公孙总瓢把于等四位高手,一分强弱?”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小弟向来不知天高,不识地厚,最爱单人闯虎穴,独自捣龙潭!今日有了狄兄在旁,已壮声势不小,何况……” 他说到“何况”两字,语音又顿,目光冷傲无匹地,在同席群雄脸上,来回一扫,方自继续说道:“……何况席上只有四位之数,比起‘洞庭湖阎罗水寨’的十三条掌下游魂,还不到三分之一!” 语音一了,便向狄素云轩眉举杯,并发出一阵简直骄狂得目无余子的纵声狂笑! 公孙泰得号“生死翻云手,金爪铁神鹰”,又身为东南七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之尊,可说威权显赫,杀人如麻!但如今居然也被龙三公子的万丈豪情,震慑得心底生寒,暗自怙惴! “铁手铁心”胡铁雨目光一转,神色平和地,向龙三公子含笑问道:“龙三公子,你既愿单独赐教,我们应该先决定一个动手方法才对!” 龙三公子点头微笑说道:“胡当家的,除了法本禅师之外,这‘鹰愁寨’中,是不是要数公孙总瓢把子,胡当家的,以及这位九指真人,是三位绝顶高手?” 胡铁雨微笑说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鹰愁寨’内,也只有我们这几块废料,还略具劳动龙三公子贵手的加以打发资格!” 龙三公子根本不理会胡铁雨话中所含的讥讽之意,剑眉双轩,朗声说道:“龙三今日以一对四,但四阵之中,却要分成两种性质!” 公孙泰一旁说道:“怎样分法?” 龙三公子笑道:“江湖人物,多半都是睹徒,我今日打算参与两项豪赌!第一项是和法本禅师赌命,第二项是和你们三位赌钱!” 公孙泰等,闻言愕然,龙三公子又复扬眉一笑,先向法本禅师说道:“老禅师,你想要替你兄弟‘水殿闽罗’吴琅,及‘阎罗水寨’中的另外十二位游魂恶鬼报仇!我则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故而我们应该先行交手,来一场‘睹命之战’!” 法本禅师念了一声佛号,目闪凶光地,咬牙答道:“龙朋友之言,正合贫僧之意,我们不妨先备棺木,后较神功!” 龙三公子点头一笑,转过面来,向公孙泰注目笑道:“法本禅师已经和我赌命,你这位东南七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敢不敢和我赌钱?” 话完,伸手入怀,取出三粒光华灿烂,大如核桃的径寸明珠,放在桌上,纵声狂笑道:“绿林魁首,应该识货!这三粒明珠的价值之高,敢夸罕世无匹,你们这般强盗头儿,谁能认得来历?” 这几句话儿,问得公孙泰等一干绿林巨寇,个个脸上羞红,但却谁也说不出这大得略乎寻常,并蕴有特殊宝光的三粒明殊来历! 狄素云闻言,忽地想起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曾向自己偶然说过的一桩武林轶事,不禁“呀”了一声,向龙三公子扬眉问道:“龙兄,你这三粒明珠粗略看去,虽然光华,形状完全相同!但若用内家慧眼,注目细看,似乎左边一粒,珠光中微含淡红,右边一粒,珠光中微含淡银,当中一粒,珠光中微含淡碧……” 公孙泰一面倾听狄素云发话,一面注目细看桌上的三粒明珠!听到此处,脸色忽变地,失声叫道:“这是‘魏武三珠’!” 龙三看了他一眼,点头笑道:“难怪你能当得上东南七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知道‘魏武三珠’名称之人,当世中不会超过十个!” 说到此处,向狄素云微笑说道:“狄兄,对方只有一位总瓢把子,还说得出‘魏武三珠’之名,其余都在横眉竖目地,莫明其妙!狄兄不妨把这三粒宝珠来历妙用,略加阐释,也好使他们添点见识,以及知道我龙三公子的这笔赌住,下得多大?够不够得上自诩为‘豪赌’二字?” 狄素云知道龙三公子的这番话儿,虽是讥讽席上几位绿林豪强,但也暗含有考较自己之意,遂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全座,面含微笑地,缓缓说道:“魏武帝曹阿瞒自知神奸巨恶,为世不容,深恐死后尸骨难安,遂生前预为安排,放下七十二座疑冢,每一疑冢之内,均埋有假尸,并设下厉害埋伏!但昔年有位武林豪侠,青灯读史,最恨曹瞒,遂立愿不惜费尽毕生之力,遍搜山川,务期寻得真冢,痛鞭奸雄遗骨……” 龙三公子听得连连点头,向狄素云举杯笑道:“狄兄博学多闻,确令龙三佩服,我先敬你三杯!” 狄素云含笑饮了三杯美酒,继续说道:“结果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位武林豪侠,整整费了三十年苦心,终于寻得‘阿瞒真冢’,并破去埋伏,见到了这‘宁使我负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负我’的一代奸雄遗骨!” 狄素云侃侃而谈,不仅龙三公子含笑倾听,连“生死翻云手,金爪铁神鹰”公孙泰,“铁手铁心”胡铁雨,法本禅师,九指真人等四位绿林豪强,也听得颇为神往! 狄素云饮了半杯酒儿,继续笑道:“曹阿瞒死后,到那武林豪侠掘冢见骨之时,已近于五百年,但尸体未腐,面目如生,嘴角眉梢间的一股奸雄气息,依然宛在!” “铁手铁心”胡铁雨扬眉插口说道:“冢必有异宝!” 狄素云看他一眼,微笑点头说道:“冢中除了异香浓郁以外,那位武林豪侠并发现曹阿瞒的两手之中,各握一粒明珠,口内也微有珠光闪烁!” 群友听到此处,不禁均向桌上这三粒希世明珠,看了几眼! 狄素云目光微转,一扫群雄,又复往下说道:“这位武林豪侠,本为鞭尸泄愤而来,哪里还会客气?遂立即把曹阿瞒遗尸,捏碎双手,敲碎牙床,将三粒明珠取出!” 龙三公子倾听至此,忽然皱眉说道:“曹阿瞒既然曾筑七十二疑冢,必会在这真冢之内,设有保护他遗体的极为厉害埋伏……” 狄素云不等龙三公子话完,便自点头笑道:“龙兄猜得不错,一代奸雄曹阿瞒除了另筑七十二座疑冢以外,并在真冢之中,设有七十二种厉害无比的狠辣埋伏!” 公孙泰听得叹息一声说道:“这位武林豪侠,不知是谁?竟能独破七十二种埋伏……” 狄素云连连摇手,向他含笑说道:“公孙寨主有所不知,千五百年,历时太久,以致原设七十二种厉害埋伏之中,已有六十种丧失效用,所余二十余种埋伏,被破去十种,但那位武林豪侠终仍中了一代奸雄的最后两种埋伏!”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目闪精光说道:“狄兄慢说,我来猜猜那位武林豪侠中的是两种什么埋伏好么?” 狄素云含笑说道:“龙兄既有雅兴,便不妨与公孙寨主等人,各抒卓见,看是谁能猜出?” 龙三公子闻盲,遂冷冷看了公孙泰等人一眼,似是让他们先加猜测。公孙泰等,虽均皱眉思忖,终告相顾摇头! 龙三公子轩眉一笑,向狄素云缓缓说道:“狄兄,我猜那位武林豪侠所中的两种埋伏,一种定是满布冢中的浓郁异香!另一种则可能是在捏碎尸手,敲碎尸牙之际,中了一代奸雄的护尸剧毒!” 狄素云“呀”了一声,好生佩服地,向龙三公子双翘拇指,含笑赞道:“龙兄真是绝顶聪明,猜得丝毫不错!曹阿瞒遗尸曾用奇毒药汁练过,再加上宝珠之力千年不朽!那满布冢中的浓郁异香,也是发自一座万年不竭的毒鼎之内!” 龙三公子摇头叹道:“这样一来,那位武林豪侠,手上沾下毒汁,鼻中臭入毒香,岂非性命难保?” 狄素云点头说道:“这位武林豪侠,刚在赏鉴那三粒明珠,便已发觉异状,知道身中奇毒,遂赶紧逃出‘阿瞒真冢’,但出冢不远,即告毒发,只得把明珠交给一位恰巧路过的陌生人,并说明掘冢经过,全身立腐,化作一滩脓血!” 公孙泰惊叹说道:“曹瞒死后千余年,尚有如此厉害,难怪当时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独霸中原,傲视吴蜀的了!” 狄素云笑道:“这一代奸雄智计,着实高明深远!就在那位武林豪侠,全身尽化脓血之时,‘阿瞒真冢’以内,‘轰’地一声,突起熊熊烈火,火光中并闪现‘烈火起,三珠出,孟德不留人间骨’等字样!等到烈火减后,冢傍山壁,也告颓塌,尘沙如雾,碎石如山,灾变使人从此无法再寻见曹瞒遗骨!” 包括龙三公子在内的席上五位武林豪雄,听完这段故事,不禁均自摇头微叹,心中对那一代奸雄曹孟德,说不出来是格外痛恨?还是在痛恨之中,略添钦服? 龙三公子提壶斟了一杯美酒,双手捧向狄素云,含笑说道:“狄兄且请润喉,然后再释示这‘魏武三珠’,所含妙用!适才谠论精博,使龙三闻所未闻,受益不少!” 狄素云接杯饮尽,向龙三公子失笑说道:“龙兄怎的竟对小弟客套起来?如今我要解释‘魏武三珠’妙用,让公孙寨主等人,知道你这笔赌注的价值之高,确足倾城倾国!” 公孙泰虽然听说这“魏武三珠”是罕世武林重宝,但对所含妙用,却不深知,遂与胡铁雨、法本禅师、九华真人一齐全神贯注地,静听狄素云加以叙述。 狄素云指着桌上三粒光华夺目的奇巨明珠,扬眉微笑说道:“我方才业已说过,这‘魏武三珠’粗看光华形状,完全相同,但用慧目细察,珠光中却微有淡红、淡银、淡碧之别!如今请公孙寨主等,仔细看看,是否如我所说?” 公孙泰等凝目细看以后,一齐点头示意! 狄素云目光一转,向公孙泰笑道:“公孙寨主,请你命人准备一炉烈火,一盆清水,以及一杯能够点滴断肠的剧烈毒酒!” “鹰愁大寨”之中,可说万物具备!公孙泰如言传令,展眼间,筵席边便添了一盆清水,一炉烈火,桌子上也多了一杯毒酒! 狄素云见自己需用之物备齐,又复微笑说道:“这‘魏武三珠’,只是总名,倘若分而言之,则是‘避水珠’、‘避火珠’,及‘解毒防腐珠’等三粒罕世异宝!银珠避水,红珠避火,碧珠则功能解毒防腐,也就是狄素云适才所说那位武林豪侠,敲碎尸牙,从一代奸雄曹阿瞒口中取出之物!” 话完,转面向龙三公子笑道:“龙兄,小弟口说无凭,可否一试这‘魏武三珠’妙用,使公孙寨主等人过目?” 龙三公子点头微笑,狄素云遂首先拈起那粒光色略含淡银“避水珠”,抛向清水盆内! 说也奇怪,珠光一落,盆水立升,分别向四外疾飞,化作漫天细雨! 狄素云亲手取回这“避水宝珠”,又向公孙泰等笑道:“盆水如此,倘若身怀此珠即令丝毫不谙水性,亦可潜入大海,游戏波涛,足使身外三尺,空无滴水!” 公孙泰等相顾骇然,均自暗羡宝珠妙用! 狄素云面带微笑,取起那粒光色略含淡红的“避火珠”来,揣入怀中向席前一炉熊熊烈火,缓步走去! 比避水宝珠更令人惊奇之事,果又发生,狄素云人刚走到炉边,并未取出宝珠,那一炉烈火,竟告自行熄灭! 狄素云一笑归座,取出“避火珠”,放在原处,目光微扫公孙泰等一干惊愕失色的绿林枭雄,缓缓说道:“诸位由此可见,倘有一粒‘避火宝珠’在身,便通行百里火海,也不会损及半丝衣履,及半根毫发!” 说到此处,龙三公子站起身形,向狄素云抱拳笑道:“多劳狄兄,关于这粒‘解毒防腐宝珠’功效,由龙三自行……” 狄素云听出龙三公子语意,遂截断他话头,摇手微笑说道:“龙兄请养精蓄锐,准备与法本禅师、公孙寨主等,睹命赌钱,作一个豪华赌徒!狄素云今日既不需动手,这种口舌之劳,便由我承担到底了吧!” 龙三公子闻言,只得蹙眉一笑,仍自坐下,但却嘴皮略动,仿佛是既想说话,语音又不曾出口! 公孙泰等,均是凶悍绝伦精明无比的绿林渠魁,但今日自从闻报龙三公子手擒奔马开始,便为对方先声所夺,弄得糊里糊涂,莫测高深?桩这两位心灵舌巧的少年豪侠,戏耍于股掌之上! 原来,龙三公子这嘴皮微动之举,并非有话不曾出口,而是运用第三人不得与闻的“蚁语传音”神功,向狄素云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儿! 他说的是:“狄兄放心,那‘辟水宝珠’,与‘避火宝珠’虽是膺品,但这粒‘解毒防腐宝珠’,却半丝不假地,真是一代奸雄曹阿瞒的遗体口中之物!” 狄素云耳内闻声,目光微瞥,先与龙三公子用互相心领神会的眼色,略打招呼,然后取起桌上那点滴断肠的剧毒酒,泼了半杯在地! 酒才沽地,一片火光,显然毒性极烈! 狄素云伸手拈起那粒光色淡碧的“解毒防腐宝珠”,缓缓放入毒酒中,再复缓缓拈起! 宝珠一起,狄素云便知确是罕世难求的真正宝物,自己无须再暗施师门绝学,替龙三公子圆谎撑持场面! 因为宝珠未入杯前,珠光中所含淡碧之色,仅是几难辨出的若有若无程度! 如今,珠一离杯,所含淡碧之光,业已加深成了显然可见的湖绿颜色! 这种现象,也就表示酒中剧毒,已被宝珠吸尽! 狄素云逐放心大胆地,把那半杯由剧毒无比,变成毫无毒质的美酒一倾而尽! 这“魏武三珠”,虽是一真两假,但狄素云掩饰巧妙,使公孙泰等,心头毫无所疑,四双凶睛之中,均都喷射出艳羡万分的贪得欲焰! 狄素云放下酒杯,扬眉笑道:“有了这‘魏武三珠’在身,入水不溺,入火不焚,更可把穿肠毒药,当作玉液琼浆般,放怀畅饮,其价值之高,狄素云誉为倾城难购,倾国难求,是否还未过当?” 公孙泰等人,一齐点头,均无异议! 狄素云又向龙三公子笑道:“龙兄,你今日大发豪情,独当四阵!除了第一阵是和法本禅师抬棺赌命一阵,极为简单,是谁死谁进棺材。但赌钱之战,却须先约定赌法,你是否把这‘魏武三珠’一粒一粒地,分作三阵来赌?” 龙三公子指着公孙泰,胡铁雨及九指真人,豪气无伦地,狂笑说道:“他们三人,每人一阵!无论玄功兵刃暗器拳脚,可以各选所长之技,和我动手!龙三狂妄自诩,必获全胜,只要我在三阵之中,败了任何一阵,便把‘魏武三珠’,拱手奉送!” 狄素云失笑说道:“龙兄真是个亡命赌徒,你这种赌法,叫做‘押孤丁’,万一被你押中,庄家应该一倍赌三倍呢!” 龙三公子双眉一挑,指着桌上的“魏武三珠”,向那位‘生死翻云手,金爪铁神鹰’公孙泰,冷笑问道:“公孙寨主,你身为东南七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敢不敢当此庄家?接我这‘魏武三珠’赌注!” 公孙泰双眉一蹙,正待答话,龙三公子又复狂笑说道:“公孙寨主放心,我虽然是押孤丁,但却不要你一倍赔三倍,只要你能以一倍赔一倍便可!” 公孙泰浓眉双挑,厉声说道:“纵然以三博一,公孙泰也愿接受这场赌约!但‘魏武三珠’,罕世难觅,却叫我到那里去找第二份呢?” 龙三公子轩眉狂笑说道:“公孙寨主,听你言中之意,是否拿不出相当赌注?” 公孙泰愧然答道:“我这‘鹰愁大寨’以内,金银珠宝,虽然堆积如山,但却真还拿不出能与这‘魏武三珠’价值相若之物!” 龙三公子连连摇手笑道:“不妨,不妨,我并未想赢你的论担金银,成萝珠宝!公孙寨主只要用一桩不值半文钱的虚无飘渺之物,赌你的‘东南七省绿林道总瓢把子’十二个字儿如何?” 公孙泰听得大感意外,方与“铁手铁心”胡铁雨交换了一瞥眼色,龙三公子忽又哈哈大笑说道:“公孙寨主,我龙三公子对于‘东南七省绿林道总瓢把子’之位,并无兴趣,根本不会长期作什么强盗头儿。万一我三阵全胜,你只稍把‘总瓢把子’大权,让我执掌数日,传出‘绿林箭’,召唤‘天台跛叟’闵家骝,来此一会!龙三见着闵家骝后,立即告辞,我仍杀人弹剑,浪迹天涯,做我的‘风流游龙’,你也仍然官复原职,作你的威权显赫的‘总瓢把子’!” 公孙泰听完,目闪厉芒地,点头说道:“好!我们就这样一言为定!” 龙三公子放下手中酒杯,一阵纵声狂笑,豪情勃发,旁若无人地,向公孙泰扬眉问道:“公孙寨主,你是否业已命人备好棺木?我才好恭送法本禅师,离开这龌龊红尘,去和他兄弟‘水殿阎罗’吴琅相会!” 法本禅师“哼”了一声说道:“龙朋友,光凭牙尖舌利,不能杀人,我们两人之间,究竟谁进棺材?要在手底下见分晓呢!” 龙三公子狂笑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无论是何样的帝王将相,豪侠英雄,到头来总不免六尺桐棺,一杯黄土。龙三只不过自知定比老禅师活得长些,可以眼看你躺进棺材而已!” 说到此处,“鹰愁大寨”中的绿林壮汉,业已抬来一具油漆成紫红色的上好棺木,打开棺盖,放在石坪之上! 法本禅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公孙泰合掌当胸,冷然说道:“公孙兄,贫僧先与这骄狂自大的龙三小儿,会上一阵!” 公孙泰点头说道:“大师小心一些,若依公孙泰之见,你们可以徒手相搏,不必动兵刃了!” 法本禅师点头一笑,便自首先走向石坪中央,气静神闲地,巍然卓立! 龙三公子也自站起身形,狄素云暗用“蚁语传音”功力,向他耳边说道:“龙兄请恕小弟直言,武林侠士豪迈无妨,但‘粗疏’二字,却须切戒!这法本和尚的一只左掌,似乎微有异状?龙兄要多加注意才好!” 龙三公子颇为感激地,看了狄素云一眼,微笑点头,也就缓步离席,向巍立石坪中央的法本禅师身前走去! 相距五尺,止步对峙,法本禅师双眉微剔地,以一种森厉语音,向龙三公子冷冷问道:“龙朋友是打算用兵刃互拚生死?还是赤手搏命?” 这位龙三公子,委实妙极!对方和颜悦色之际.他神情骄妄,狂态逗人!但如今法本禅师业已声色惧厉,他却反到半丝火气皆无,笑吟吟地答道:“这要看老禅师是想兵解?还是想肉身成佛?” 龙三公子在神情上虽然满面笑容,毫无火气!但语意之中,却仍傲狂自恃,目内无人,仿佛法本禅师已向那具紫红棺木,预先缴了订款! 法本禅师冷然说道:“龙朋友既然这等说法,贫僧就请你以一双肉掌,超度我早登极乐!” 龙三公子闻盲,轩眉微笑说道:“龙三遵命!” 语音才消,身形业已欺进三尺,举起右掌,向法本禅师当胸拍去! 法本禅师想不到对方说打就打,出手如此快捷?故而才一起手便落险境,无法避开龙三公子这招当胸拍来的“金豹翻爪”! 先机被占,时避既难。法本禅师遂索性放弃防守,右手屈指成钩地,抓向龙三公子的“天灵百会”要穴! 攻敌之必救,以解己之难救,法本禅师所采策略,居然颇合兵法! 龙三公子果然不肯硬拚,足下微一换步,身形闪开数尺,口中却仍丝毫不肯饶人地,冷笑说道:“老祥师真有一套,你这是名副其实的拼命打法!” 法本禅师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冷潮热讽,趁着龙三公子闪身避势之间,追踪发掌,“钟馗抓鬼”、“上苑探花”、“寒潭银网”三式奇诡无俦的罕见招术,又复回环攻出! 龙三公子不知是存心诱敌?还是闪避为难?竟被法本禅师的漫天掌影,硬把身形圈住! 法本禅师见对方已然无法走脱,遂狞笑几声,宛若狂风暴雨似的接连攻出了二十七招! 这二十七招之中,每一招均凌厉无匹,使龙三公子招架为难,身法渐乱! 但龙三公子虽已身法渐乱,但每次均能在千均一发之中,似有神助地,把危机恰巧度过! 狄素云看出法本禅师的功力极强,故而起初有点担心,但如今已知龙三公子练有一种极为神妙防身绝技,定是想倚仗这种类似“维摩身法”“五行迷踪步”等罕见绝技,与对方略作盘桓,等看清敌势以后,再猝然反击地,一举歼敌! 她看透这种形势,公孙泰、胡铁雨、及九指真人,自然也看透了这种形势! 但公孙泰等脸上,却丝毫无替法本禅师担忧神色,反而在每人的嘴角之间,浮现一丝阴险之意! 狄素云冷眼旁观,知道法奉禅师除了武功不弱以外,定还藏有什么特殊杀手? 这时,龙三公子也已心间雪亮地,有了警觉! 因为他倚仗家传绝学“大泽潜龙”身法,接连闪避了法本禅师三十来招的凌厉进袭,却发现对方始终仅以一只右掌施为,左掌深缩袖内,从不现出! 这种现象,证明了狄素云向自己警告之语不差,法本禅师定在左掌之上,藏有什么厉害杀着。 第三章 初结金兰 这时龙三公子既已看出端倪,就该仔细防范才是!谁知他竟艺高胆大地,一面暗把独门“天龙弹穴神功”,暗聚左手中指,一面却在腾挪闪展之间,向狄素云狂笑说道:“狄兄注意,小弟就要施展一招独门手法,请你欣赏!” 狄素云懂得凑趣地,也自笑问道:“龙兄这招得意手法,是何名称?有何妙用?不妨先行告知小弟,狄素云才好聚精会神地,仔细瞻仰!” 法本禅师见龙三公子一面在自己拳风掌影之中,飘飘闪闪,一面却与场外的狄素云,笑语相谈,神情之傲,太以气人,遂厉啸一声,又复攻出一招威势无伦的“风云排闸”! 龙三公子的“大泽潜龙身法”,委实妙用无方,青衫闪处,足下暗踩星缠,一旋一飘,便又飘出法本禅师这招“风云排闸”的威力圈外,向狄素云轩眉狂笑说道:“狄兄,我这一招,名叫‘请君入棺’!只要法本老禅师胆敢接掌,定会一步步地,自行走入那具紫红棺木以内!” 话音方了,突然改变身法,不守而攻,抢步直踏中宫,右手箕张,向法本禅师右肋,捷如石火电光般地,发出一掌! 法本禅师一来被龙三公子狂言所激,二来对方攻的是自己左肋部位,遂不加闪避地,冷笑说道:“龙朋友既发狂言,贫僧便硬接你一掌,倒看是你请我入棺?还是贫僧我把你超度出这浊世之外?” 一面发话,一面微扬左手僧袍大袖,向龙三公子的疾攻右掌迎击! 法本禅师虽已翻掌接势,但左掌却仍藏在袖内,直等双方手掌将合之际,方看见他自袖中伸出五指! 狄素云看得眉头一皱,暗想这法本禅师不知到底在左掌之上,藏有什么厉害花样?龙三公子也为何偏要如此明知故犯? 展眼间,龙三公子的右掌,与法本禅师的左掌,便自合在一起! 他们两人的手段虽然不同,但做法却有巧合之处! 这一掌不是互震,而是互扣,法本禅师想把龙三公子的手掌扣住,龙三公子也想把法本禅师的手掌扣住! 法本禅师想扣住龙三公子手掌之意,是他在左掌掌心,暗藏一块小型钉板! 这钉板长一寸有余,宽也一寸不到,板上铸有十三根半寸锐刺,是用无坚不摧的寒铁所制,并淬有剧烈毒质! 法本祥师早把这钉板夹在掌心,只消扣住龙三公子手掌,把自己掌心,往外一登,则把对方手掌以上,必然添了十三个半寸探浅小洞,身中奇毒而死! 龙三公子想扣住法本禅师之意,是要施展凝聚在左手中指尖端的“天龙弹穴神功”,弹中对方“三元大穴”,则不怕这黑道凶憎,不听从自己命令,乖乖地服从,自行走入那紫红棺木之内! 两人想法既同,则双掌一合,便即十指互握地,紧紧扣在一起! 龙三公子首先低低“哼”了一声,掌心果然被法本禅师的淬毒钉板,刺穿了十三个半寸深浅小洞,满掌都在迸流鲜血! 法本禅师随后也惨“哼”一声,被龙三公子暗用独门“天龙弹穴神功”,隔空弹中“三元大穴”,顿时觉得全身宛若万蚁齐钻,万刀齐割,万蜂齐刺股,痛楚得无法忍受,宁愿立即死去! 尤三公子厉笑一声,指着那具紫红棺木向法本禅师冷然说道:“令弟‘水殿阎罗’吴琅,在黄泉路上相候已久,老祥师请入此棺,好下地狱!” 说也奇怪,那位法本禅师,居然乖顺异常,一面全身颤抖所着僧袍,抖得宛如起了阵阵水彼,一面默然举步,跨入铜棺,自行仰卧在这具紫红棺木以内! 龙三公子见法本掸师,业已自行入棺,遂冷笑一声,面罩严霜地,缓步归座! 狄素云见龙三公子右掌有血外流,不禁颇为关怀地,皱眉问道: “龙兄,你受了什么暗算?” 龙三公子“当”的一声,把那块小小钉板,放在桌上,目光先行冷漠异常地,一扫公孙泰等,然后方对狄素云,哂然笑道:“好无耻秃驴,把这样一块东西,藏在掌内!” 他这一翻掌,狄素云方看清龙三公子的右掌掌心,业已血肉模糊,被刺了不少小洞,遂双眉深蹙说道:“龙兄小心,这具钉板之上.可能淬有剧毒?” 龙三公子好似毫不在意,只从桌上拿起那粒“魏武三珠”以内唯一真品,功能防腐祛毒的光色微碧宝球,握在血淋淋的右掌之中,扬眉含笑答道:“狄兄请莫挂虑,龙三早存戒心,先闭右臂通心血脉,更有‘魏武宝珠’在手,我那里还会惧怕什么‘钉板之毒’?” 这时,“铁手铁心”胡铁雨走到棺边一看,只见那法本禅师,早已七窍流血,面容狞厉地,死在棺中,遂把手一挥,向侍立喽罗示意,抬去入土埋葬! 龙三公子目光冷瞥胡铁雨,扬眉叫道:“胡副寨主,赌命之战已毕,如今应该开始赌钱!你既下场,第一阵我就斗斗你了!” 胡铁雨冷笑说道:“龙朋友右掌已伤,这赌斗‘魏武三珠’之战,不如移到明日?或是等你休息休息,止血疗伤以后,再复动手!” 龙三公子摇了摇头,冷冷说道:“今日事,今日毕!我既不愿等到明日,更不愿为了曾受小小暗算,便自藉故要休息……” 话犹未了,狄素云接口含笑说道:“龙兄,你若信任小弟,可否把以后三阵,交我代劳!” 龙三公子颇含感激地,向狄素云看了一眼,摇头微笑说道:“狄兄功力,远在龙三之上,我怎会不信任你?但今日之战,不是江湖打斗,而是一场豪睹!小弟既以赌徒自居,只好保持赌徒风格,无论输赢,不能中途换手!否则,便算赌得不够漂亮,不是风流是下流了!” 狄素云听他这样说法,不禁失笑说道:“龙兄,你真是一条名符其实,无事不风流的‘风流游龙’!但你右掌伤势不轻,失血不少……” 龙三公子连连摇手,截断狄素云的话头,轩眉狂笑说道:“狄兄不要为我的右掌伤势担忧,龙三今日索性卖句狂言,我要以一只左掌,独斗公孙寨主等三位绿林豪雄!” 公孙泰听到此处,不禁站起身来,亲自提壶,替龙三公子斟了一杯美酒,含笑说道:“龙朋友胜慨豪情,确令公孙泰为之心折!撇开恩仇敌友,我先敬你一杯,饮完以后,彼此便立即开始赌斗!” 龙三公子闻言,举杯立尽,并对公孙泰点头笑道:“公孙寨主,就冲你敬我这杯美酒,今日便留下了一条性命!” 公孙泰听得蹙眉苦笑,正待答话,龙三公子业已放下酒杯,再度入场,向那“铁手铁心”胡铁雨,冷然问道:“胡副寨主,你在拳脚,兵刃,暗器,玄功之中,任意选上一样,我们开始这场章赌!” 胡铁雨一来因目睹法本禅师惨死之状,有些心寒,二来又复对龙三公子的咄咄气势,颇感胆怯,故而闻言之下,竟口中呐呐地,未能立即答话! 公孙泰看得脸上一红,扬眉叫道:“胡二弟,你……” 龙三公子摇手止住公孙泰,并把脸微偏,向他含笑说道:“公孙寨主,你不要催他,且让胡副寨主考虑得慎重一些!因为武林人物过手,极为凶险,一个收招不住,动辄性命交关……” 胡铁雨也是一位绿林中的杰出枭雄,那里还好意思听任对方把自己尽情嘲讽?遂浓眉双挑,耳根发烧地,向龙三公子叫道;“龙朋友不必如此卖舌张牙,胡铁雨用一柄‘笔砚挝’,来请教你几招绝学!” 龙三公子静静听完,忽然仰首云天,纵声狂笑! 胡铁雨皱眉问道:“你笑些什么!是不愿意和我斗兵刃么?” 龙三公子仍不答话,只是笑吟吟地,伸出左手,竖起了一个指头! 胡铁雨目射凶光,愤然说道:“龙朋友怎不答话,你这竖起一指之举,却是何意?” 龙三公子这才嘴角微挑,冷冰冰而慢吞吞地说道:“我笑你‘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却来投’,彼此若动兵刃,你只有一招之力,决逃不出第二招去!” 九指真人因深知胡铁雨所用“笔砚挝”,威力颇强,曾以一套“存孝十三挝法”的精奇解数,会尽东南七省绿林豪雄,夺得副魁之位!遂在闻言以下,向公孙泰冷笑说道:“公孙兄,这龙三公子,怎的狂妄到如此地步?” 不仅九指真人批评龙三公子狂妄,连狄素云心中也略微有同感,暗想桩此以兵刃互对,要想一招胜敌,未免是太以艰难,而近乎夸大之事。 胡铁雨因自信纵或不敌,但在看家绝学“存孝十三挝法”未曾使毕之前,也必决无败理!故而听了龙三公子的一招胜败狂言,心中反到稳起来,伸手腰间,把一柄三尺来长,威震东南绿林道的“短柄笔砚挝”,取在手内! 龙三公子见胡铁雨业已取出兵刃,遂转过身来,向狄素云含笑问道:“狄兄,小弟这就要与胡副寨主过招,狄兄有何指示?” 狄素云起初弄不懂龙三公子为何要向自己请示?但一转念间,便想起彼此在未入“鹰愁大寨”之前的约定暗号,知道龙三公子此举,是向自己探询这“铁手铁心”胡铁雨的罪孽深浅如何?是否到了可杀程度? 想通究竟,因久闻胡铁雨心机恶毒,手下血债如山,平素行为比公孙泰还要凶狠!遂依照所约暗号,一扬双眉,徽笑说道:“龙兄好自为之,小弟静看你这位豪华赌徒,一招歼敌的神奇手段!” 龙三公子见狄素云对自己扬眉,并有“歼敌”之语,知道这胡铁雨是个穷凶极恶的可杀之徒,遂一笑回身,狂傲无伦地,用目光斜睨对方,冷然说道:“胡副寨主,你既已取出这柄得意兵刃‘笔砚挝’.却怎的还不进招动手?” 胡铁雨知遇劲敌,丝毫不敢因被激怒而致气燥心浮,遂任凭对方如何狂傲,仍自心平气和,抱元守一地,含笑答道:“胡铁雨不是不敢进招,而是在等侯龙朋友取出兵刃!” 龙三公子闻言,一扬左掌,哈哈大笑说道:“我所用兵刃,已在手掌之中,你尽管进招便了!” 胡铁雨不禁眉峰深蹙,阴森森地面含狞笑,挥动“笔砚挝”,向龙三公子攻出一招“灭巢保唐”! 这招“灭巢保唐”,是胡铁雨“存孝十三挝”中一式攻守兼备的精妙绝招!进攻时威力凌厉,变化万方,但万一发觉不妙,又可立即收势防身,足以抗拒对方的任何攻击! 他一开始便发出这撒手绝学之意,就在针对龙三公子的“一招歼敌”狂言,准备在对方逃过攻势,或是真能有所逆袭,而被自己化解,彼此交手一个回合以后,再好好把这龙三公子痛加刻薄一顿! 胡铁雨设想虽妥,事实不然! 因为“笔砚挝”刚刚带着慑魂厉啸,砸到龙三公子当头,一根长约一丈七八的极细红丝,忽自龙三公子的左掌之中,凌空飞起! 这根红丝,飞得太快,连座中目力最强的狄素云及公孙泰,均未能看清究是何物?只见红影疾闪,先在“笔砚挝”上,电绕一周,然后便向胡铁雨头项之间飞去! 胡铁雨好不愕然?便欲利用自己这招“灭巢保唐”绝学的攻守兼备之妙,赶紧收势回身! 谁知经过红丝一绕,那柄“笔砚挝”竟拟定在空中,无法收转! 就在胡铁雨收挝不动的刹那之间,那根电闪红丝,已在这位东南七省绿林道总副瓢把子的颈项之上,盘旋两匝! 龙三公子纵声狂笑,左掌微扬,往向轻轻一带,收转了那根极细红丝,便自缓步归席! 他人还未曾走到席前,已有两件东西,抢先凌空飞至! 狄素云与公孙泰双双伸手,每人接得了一件东西! 狄素云接在手中的,是业已为锋利之物切断的半截‘笔砚挝’头! 公孙秦接在手中的,则是“铁手铁心”胡铁雨的一颗六阳魁首! 人头与“铁砚挝”头,双双飞落,龙三公子也恰好走到席前,取了一杯美酒,再复笑吟吟地,转身注目! 这时,胡铁雨那具无头尸身,方自光秃秃的颈项之中,“卟”地一声,喷起了一天血雨! 血雨既飞,无头尸身也就颓然仆倒! 公孙泰脸色如冰地,放下人头,挥手命寨中喽罗,赶紧为胡铁雨备棺安葬! 龙三公子举杯就唇,缓缓饮完美酒。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斜睨在九指真人身上。 他不仅连杀法本禅师,及胡铁雨等两人,其杀人手段,更均到了使人难信的神奇无匹地步.故而业已震慑得所有在场人物,个个心惊肉跳,惊然无声! 九指真人也是杀人从不眨眼的川中钜寇,但如今看见龙三公子把那两道威严极厉的森冷目光,注向自己,不禁赶紧低头,暗觉寒生心底,肌肤起栗! 龙三公子见他这副脓包形相,遂哂然一笑,缓缓收回目光,向狄素云轩眉问道:“狄兄,我方才似乎听得有人在席中骂我狂妄?” 狄素云早就暗中观察,觉得这位九指真人,目光阴毒无伦,神情阴险恶毒,分明又是一名穷凶极恶的绿林凶邪,遂不肯替他隐瞒,闻言之下,点头笑道: “龙兄在专心对敌之下,居然还能有这好耳力?狄素云委实钦佩呢!” 龙三公子狂笑说道: “狄兄莫对小弟作甚客套,且请你告诉我适才是自何人口中,吐出这‘狂妄’二字?” 狄素云微微一笑,目光凝注在九指真人身上,嘴角略掀,似要发话。 九指真人知道无法抵赖,只好凶心一横,不等被狄素云举发,便自浓眉双挑,冷笑说道:“这‘狂妄’二字,是我说的,有什么大了不起?” 狄素云以为照龙三公子那等性情,在九指真人话了之时,定会勃然大怒,甚至于立即出手! 谁知她完全料错,龙三公子静静听完,脸上居然未现丝毫怒色,反到笑吟吟地,向那九指真人问道:“道长是否与法本禅师自蜀中同来?” 九指真人色厉内荏地,目射凶芒答道:“不错,你盘问此事则甚?” 龙三公子因自觉右掌毒力已解,遂放下掌中那粒“祛毒防腐宝珠”,双眉微扬,仍向九指真人带笑说道:“道长既与法本禅师蜀中同来,难道忍心让他单独魂归?此行不易,蜀道多艰,便论起江湖义气,你也应该陪他一同走吧?” 九指真人气得脸色铁青!厉色叱道:“龙朋友,你我且在手底下见见功夫,何必徒自卖弄些口舌之利?” 龙三公子哈哈大笑说道:“我早就猜出道长不会没有这点江湖义气,你既愿与法本禅师同自魂归,龙三不敢推辞,只好再尽一次送行之责!” 九指真人钢牙紧咬,站起身形,便向场中急急走去! 龙三公子安然缓步,微笑叫道:“道长,你纵然故友情深,也不必如此性急地,便想和法本禅师见面!龙三负责送行,总得先问问你打算怎样走法?” 九指真人凶谋早定,厉声答道:“龙朋友,我们这一阵,虽是赌钱,也是赌命!何必再限定什么玄功、兵刃、暗器、拳脚?干脆无所拘束,各尽所能!倒看看谁能把谁先倒在石坪之上?” 龙三公于点头笑道:“妙极!妙极……” 话犹未了,九指真人身形疾转,竟已发出杀手。 他起身下场之际,已暗在左掌中扣了七根“燕尾淬毒针”,右掌中扣了一把“落魂砂”,并将足下“双梁道履”履尖上的一对钢钩踢松,便于一抬足间,即可发出伤敌! 如今身形疾转,双手齐扬,七根“蒸尾淬毒针”,一把“落魂砂”,全打向龙三公子的面门要害!脚下双足一踢,两枚纯钢尖钩,飞射龙三公子胸前的左右“期门”重穴! 不仅三般恶毒暗器齐发,九指真人并凝足自己看家绝学“金砂毒掌”,随在大批暗器之后,一式“虎扑群羊”,双掌齐伸,猛向龙三公子的心窝击到! 如此变生仓卒,猝然发难,加上龙三公子又曾声称不用右手,慢说九指真人怀着必胜信心!公孙泰暗自得意扬眉,举杯含笑!连狄素云也有点花容失色,认为龙三公子恐怕难逃此劫? 果然,龙三公子也未想到九指真人竟会这等卑鄙?趁着自己语音未了,杀手便发,显得有些应付为难,张皇失措! 他不及闪避,只得强提一口内家真气,向空中猛然喷出! 龙三公子功力惊人,这一口真气喷处,居然把迎面飞来的一片“落魂砂”及七根“燕尾淬毒针”,完全激飞挡退! 但九指真人的三般暗器,几乎是同时出手,打向面门的毒砂毒针,虽被对方用内家真气喷落,但从他足下飞来,最令人难防的那两枚锐利钢钩,业已挟着慑魂厉啸,打到了龙三公子胸前! 龙三公子牙关一咬,左掌徽挥,又把一枚锐利钢钩击落! 但他因早就声明不用右手,故而对于另一枚锐利钢钩,委实无法避开,被它在右乳下“期门穴”的部位,穿衣而入地,打个正着! 狄素云“哎呀”一声,站起身形,只见九指真人凝聚十二成力“金砂毒掌”的一双手掌,在稍后的一瞬之间,实实击中了龙三公子的心窝要害! 但九指真人双掌刚沾龙三公子所着青杉,忽见他右胸“期门穴”上,被钢钩打穿的破孔之中,现出一点毛茸茸的绀紫颜色! 这点毛茸茸的绀紫颜色,看在九指真人眼内,几乎使他吓掉灵魂儿地,慌忙缩手叫道:“龙朋友,你是血……” 刚刚说到“血”字,便被龙三公子轻轻扬起左手,按在九指真人的面门之上! 说也奇怪,龙三公子的“期门”重穴禁得起九指真人的钢钩飞袭,胸前要害禁得起九指真人的“金砂毒掌”猛击,但九指真人的面门之上,却禁不起龙三公子这轻轻一按! 九指真人应手立倒,龙三公子则自胸前青衫之中,伸指拈出一根小小钢钩,一面冷笑端样,一面走回席上! 狄素云见他毫未受伤,这才宽心大放地,含笑叫道:“龙兄,你真是位铁铸金刚!谁能想得到那位九指真人,竟在鞋尖之上,也复装有暗器?” 这时,九指真人业已命赴黄泉,但远远望去,似乎他的那只鹰钩鼻子,却陡然涨大了一倍左右。 狄素云徽觉惊奇地定睛仔细看清,方自略皱双眉,向龙三公子摇头失笑! 原来,九指真人并不是鼻子忽大,而是被龙三公子用法本禅师藏在掌心对他暗算的那块“淬毒钉板”,把鼻梁按扁,陷入面门之内! 龙三公子甩却手中钢钩,举杯就口,饮了半杯酒儿,向狄素云轩眉笑道:“狄兄笑我刚甚?我用他好朋友法本禅师的特制‘淬毒钉板’,恭送九指道长升天,岂不更使这两位高僧高道,在极乐世界相逢之时,显得格外亲热一些?” 说到此处,饮完杯中余酒,放下酒杯,目光电闪地,向公孙泰冷然笑道:“公孙寨主,我龙三在你这‘鹰愁大寨’之内,虽然连杀三人,但却个个平庸,毫无足傲!大概只有你这身为东南七省绿林道总瓢把子的‘生死翻云手,金爪铁神鹰’,才可以使我打一场够过瘾的硬仗!” 公孙泰神情肃立,寓座起立,向龙三公子微抱双拳,冷冷说道:“龙朋友一身绝学,着实惊人!公孙泰多半亦非敌手。但我却仍不甘低头认败,还请龙朋友指教几招!” 龙三公子附掌狂笑,连连点头,道:“公孙寨主,你毕竟与那三个酒囊饭袋不同,多少总算有点绿林渠魁的英雄气概!” 公孙泰脸上一红,苦笑说道:“龙朋友何必再对我嘲讽?我们下场一战,不论谁胜谁负,也好把今日这场过节,暂作交待!” 龙三公子微笑起身,一面偕同公孙泰缓步走向坪中,一面场眉问道:“公孙寨主,你打算怎样和我较量?是施展你‘七十二式生死翻云手’?是施展你那只‘金鹰爪’?还是施展你独擅胜场的‘神鹰身法’?” 公孙泰见对方把自己的三桩绝技,如数家珍。不禁苦笑几声,暂未置答,反向龙三公子问道:“龙朋友方才杀我胡铁雨二弟之时,用的是什么兵刃?”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顾盼生姿地,朗笑答道:“那是一根其细如线,其韧于钢,任何宝刀宝剑均难损毁,并刚柔兼济,不畏火烧的‘百炼毒龙筋’!” 公孙泰“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公孙泰不揣鄙陋,想以一只‘金鹰爪’,领教领教龙朋友这根‘百炼毒龙筋’上的特殊造诣!” 龙三公子大笑说道:“公孙寨主选得好,龙三这条‘百炼毒龙筋’,可以随时取用,请先亮公孙寨主威镇东南的‘金鹰爪’吧!” 公孙泰冷然点头,探手襟底,撤出了一件奇形兵刃! 龙三公子闪目一看,只见对方这件兵刃,是只长不盈尺的金色鹰爪,末端有一短柄,柄上并系有一根长度约在三尺左右的金色细链! 龙三公子何等行家?一看便知公孙泰这只“金鹰爪”上,必有异常妙用!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公孙寨主这只‘金鹰爪’,确实不俗,就请立即进招,我们把今日之事,了断一下!” 公孙泰怫然不悦问道:“龙朋友不要欺人过甚,公孙泰的‘金鹰瓜’,业已在手,你的那根百炼毒龙筋呢?” 龙三公子一舒左掌,狂笑说道:“公孙寨主请看,龙三何曾欺你?” 公孙泰见龙三的左掌之中,托着一枚血红色的寸许圆球,不禁微觉不信,皱眉问道:“这枚小小红球,就是适才勒断‘笔砚挝’,及我胡二弟项上人头的‘百炼毒龙筋’么?” 龙三公子要公孙泰意惟不信,遂略凝功,双眉一挑,那枚血红圆珠之上,忽然翘起一根线头,好似有人牵引般地,向空中笔直升起了四尺左右! 这一来不仅显示出这枚看来毫不起眼的血红圆球,真是什么‘百炼毒龙筋’,并就便也显示了龙三公子火候惊人的力达四梢,转注外物的内家真气! 公孙泰看得方自心底生寒.微觉气馁,狄素云忽然高声叫道:“龙兄,你怎么接连违约?不看我的眉毛了呢?” 龙三公子含笑答道:“狄兄,小弟并非违约,只因方才那阵,不必看你眉毛!九指道人既敢骂我狂妄,你纵不扬眉,我也非杀他不可!” 狄素云又自笑道:“这一阵呢?” 龙三公子笑道:“这一阵也不必看你眉毛,你纵扬眉,我也不会杀死公孙寨主!因为倘若我杀了他?却让谁来替我们传绿林箭,找那天台跛叟闵家骝呢?” 公孙泰听到此处,因觉对方太以看轻自己,不禁面色如铁地,厉吼一声,发话叫道:“龙朋友和狄朋友……” 话方至此,这宴客石坪之上,突然“波”的一声,满空都为黑色浓烟所幂! 龙三公子以为是公孙泰自知不敌,发动暗算,遂冷然一笑,飘身退一丈! 谁知飘身之际,竟瞥见有位手拄竹杖的跛足老叟,自烟雾中抢了桌上的“魏武三珠”,仓皇遁走! 这时,公孙泰也发现此事,不禁勃然震怒地,高声喝道:“闵家骝,你怎么如此大胆无耻?还不放下‘魏武三珠’,静等我与龙朋友互相决斗,分了胜负之后,再作适当处置!” 话完,人起,便自冲入烟雾,向那手柱竹杖的跛足老叟,凌空扑去! 龙三公子见有人抢夺自己的“魏武三珠”,本已怒火高腾,再听说这手柱竹杖老叟,就是自己苦欲相寻的“天台跛叟”闵家骝,自更冷笑扬眉地,与公孙泰同时纵起,准备加以袭击! 就在公孙泰与龙三公子双双身形凌空之际,那“天台跛叟”闵家骝,却一面电疾奔逃,一面甩出两条金线,向他们当头射到! 慢说龙三公子目空四海,傲性天成,就连“生死翻云手,金爪铁神鹰”公孙泰,又何曾把这区区两条金线似的寒光暗器,看在眼中?均自毫无法惧,而毫无闪避地,依旧向前猛扑! 但狄素云却突然失声叫道:“龙兄与公孙泰寨主请赶快闪躲,这东西沾它不得,正是威力奇大的‘雷火飞龙管’呢!” 龙三公子一听“雷火飞龙管”之名,双眉立皱,一式“飞鸿展翼”右手横推,用“无形罡气”所化柔韧暗劲,把公孙泰向右方震出七八尺远,自己也藉这一震之力,施展“巧度天河”身法,向左方飘出了丈许远近! 两人身形才分,两声晴空霹雳,业已暴响当场,顿时在欲散未散的烟雾之中,布满了纷飞金雨! 龙三公子与公孙泰均具绝世身手,既已被狄素云发话警告,避开当场,自会不再有伤损,只是几名侍宴喽罗,极其冤枉地,死在了纷飞金雨之下! 等到金雨射尽,烟雾收却,这石坪之上,哪里还有“天台跛叟”闵家骝的丝亳踪迹?早已被他逃出了“鹰愁大寨”! 公孙泰满面愧色地,向龙三公子抱拳陪笑说道:“龙朋友,今日之战,公孙泰三位友好,均死你手,此仇无可解消,誓所必复!但这桩过节,能不能略为延期,等我拿住‘天台跛叟’闵家骝,夺回‘魏武三珠’,交还龙朋友后,互相再作交待!” 龙三公子闻言,正在蹙眉沉吟,狄素云却一舒右掌,递还他一粒宝珠,并自含笑说道:“龙兄,‘魏武三珠’之中,只被‘天台跛叟’闵家骝,抢走‘避水珠’及‘避火珠’,这粒‘祛毒防腐宝珠’,却被我替你抢回来了!” 龙三公子一面接取宝珠,一面向公孙泰点头说道:“公孙寨主,我答应你的要求,但不知你想把彼此决斗日期,改到何时?以及地点是否仍在此处?” 公孙泰想了一想,扬眉说道:“闵家骝隐迹难寻,关于时间方面,最好订得稍为宽裕一些!地点则不拘何处,全由龙朋友指定,公孙泰准会如命赴约!” 龙三公子目光如电地,盯在公孙泰脸上,缓缓问道:“公孙寨主,你参不参与明秋的‘峨嵋金顶’盛会?” 公孙泰毫不犹疑地,点头答道:“峨嵋金顶盛会,必然广聚举世群英,公孙泰纵无夺取‘罗公金鼎’之心,到时也必赶去瞻仰瞻仰,以开眼界!” 龙三公子闻言,双眉微扬,含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把决斗之处,改在‘峨嵋金顶’之地,时间也与‘争夺罗公金鼎大会’相同,算来还有五百日的光景,应该足够你搜寻那‘天台跛叟’闵家骝了!” 公孙泰钢牙一挫,点头说道:“足够!足够!假若在‘峨嵋金顶争金鼎大会’之上,我仍不能向龙朋友献出‘天台跛叟’闵家骝的六阳魁首,及‘避水’‘避火’等‘魏武双珠’,则请你把我一双眼珠,双双挖去,作为赔偿!公孙泰倘若皱皱眉头,便不算是管领东南七省绿林道的‘鹰愁寨主’!” 龙三公子听得轩眉狂笑说道:“好!好!公孙寨主有如此豪语,龙三与我狄素云兄,便当告别,且等明岁秋来,‘峨嵋金顶’一会!” 公孙泰一面把手中“金鹰爪”,悬向腰间,一面也自纵声狂笑说道: “公孙秦今日幸会高人,我既迎接二位上山,仍应该恭送二位出寨!” 龙三公子也不谦逊,便与狄素云,笑语从容,并肩缓步地,由公孙泰亲自送出了‘鹰愁大寨’以外! 等与公孙泰作别,并离开“鹰愁峰”后,龙三公子便向狄素云深深一揖! 狄素云慌忙还礼,含笑问道:“龙兄为何如此多礼?” 龙三公子笑道:“我是佩服狄兄见识之广,眼力之强,及功力之高!你居然一看便知我那‘魏武三珠’以内,是一真两假,并暗运神功,为我帮场,使那冒货的‘避水’‘避火’双珠,好似真具有罕世灵效!” 狄素云失笑说道:“这点小事,那里值得一提?小弟只是见了龙兄谈笑戏群凶,胜慨豪情,举世无匹,才也凑凑趣儿,把他们耍弄耍弄!谁知居然使‘天台跛叟’闵家骝暗中瞥见,起下觊觎之心,竟把那两粒假珠抢得去了!” 龙三公子叹道:“闵家骝抢去两粒假珠无妨,却使我不能以‘百炼毒龙筋’会会公孙泰那柄显然不俗的‘金鹰爪’,真是憾事!” 狄素云含笑问道:“龙兄,那根‘百炼毒龙筋’,委实妙用无方,令人叹为观止!你是否还炼有‘无相神功不坏身法’?”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狄兄为何突有此问?小弟既非佛门弟子,也无那高火候,怎会炼成号称‘武林三绝艺’的‘无相神功不坏身法’?” 狄素云点头微笑,缓缓问道:“龙兄倘若不曾炼有‘无相神功不坏身法’,‘期门穴’上,怎会禁得起飞袭钢钩?心窝要害,又怎会禁得起九指真人的‘金砂毒掌’?纵把‘十三太保横练’,练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也难以在如此要害,受了如此重袭之下,安然无恙的呢?” 龙三公子听完狄素云话后,不禁失声狂笑! 狄素云讶然同道:“龙兄如此狂笑则甚?狄素云有甚话儿说错了么?” 龙三公子摇头含笑说道:“狄兄怎会说错?小弟失笑之故,只是因为我并未炼有‘无相神功’,却藏有‘有相神物’!” 狄素云微觉意外地,“呀”丁一声.惊笑说道:“龙兄身边哪来的这多神物?” 龙三公子笑道:“我一生与‘三’字有缘,不仅排行第三,身边并有三件武林异宝!” 狄素云点了点头,屈指数道:“一件是‘百炼毒龙筋’;一件是‘祛毒防腐宝珠’,……” 龙三公子一面解开所着青衫,一面接口笑道:“另外一件便是小弟身上所着的这件紫貘衫!” 狄素云见龙三公子在青衫以内,穿有一件长到丹田小腹,毛茸茸的紫色薄衣,不禁愧然笑道:“龙兄适才还夸小弟见识甚广,如今我便不知道这件‘紫貘衫’的来历!” 龙三公子笑道:“狄兄不必惭愧,这‘紫貘衫’是只前些年在西藏发现的洪荒怪兽,被我和我二姊,合力除去,剥皮制成两件‘紫貘衫’,每人各得一件,功能抗拒任何刀剑掌力,江湖中极少有人知晓的呢!” 狄素云见他这样说法,方自释然笑道:“龙兄身怀罕世绝学,令姊定然也是一位名震八方的旷代高人!” 龙三公子笑道:“我姊姊素来不愿我提地名号,我也不愿倚仗她的声望骄人,故而尚请狄兄见恕我未能明告之罪!” 狄素云不以为意,点头笑道:“满瓶不动半瓶摇,由此可见令姊确是高人,而龙兄的傲骨侠怀,也就格外使小弟钦佩!” 龙三公子目光一亮,凝注在狄素云脸上,庄容说道:“狄兄,我认为我们‘天台’一会之后,彼此极其投契!” 狄素云点头笑道:“龙兄错爱小弟,小弟极为敬慕龙兄!”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既然如此,龙三既想与狄兄义结金兰,但不知狄兄是否不弃?愿与我撮土为香,对空一拜!” 狄素云虽然有点嫌这龙三公子的手下太狠,但又何尝不对他的豪气英风,暗暗心折?闻言之下,遂毫未推托地,两人互叙年庚,一盟在地! 结盟既罢,狄素云便向龙三公子笑道:“龙兄,你比我大了八岁,从今后我要叫你三哥的了!”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你应该叫我三哥,我也叫你贤弟!贤弟绝顶聪明,是否猜得出我们互订金兰以后,便将如何?” 狄素云失笑摇头说道:“三哥这个题目,出得太嫌笼统,使我根本摸不着丝毫边际,却是怎样猜呢?” 龙三公子神色黠然地,摇头一叹说道:“贤弟不必猜了,世间事本来就是悲悲喜喜,合合离离……” 狄素云听到此处,便自微微吃了一惊,接口问道:“三哥这样说法,敢是耍与小弟分别了么?”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贤弟真是心窍玲珑,一点就进!我因尚有要事,必须与你暂时分别,但订交伊始,便欲分离,心头着实有些怅怅然呢!” 狄素云倒比较洒脱地,微笑说道:“人有悲欢寓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三哥既有要事,不必过份惜别伤离,我们且订个后会之约便了!” 龙三公子问道:“贤弟的行动如何?是否可以完全自由支配?” 狄素云含笑答道;“小弟野鹤闲云,身无拘羁,三哥便把彼此后约,定在天边,狄素云也必准时赶去!” 龙三公子闻言,颇为安慰地,扬眉笑道:“如今春色方阑,贤弟能不能在盛夏荷开之际,与我同览洞庭之胜?” 狄素云因自己从如今开始,直到明年八月中秋去往“峨嵋金顶”,参与“金鼎大会”的这个期间,本欲海角天涯地,寻访杀母深仇“十大寇”中最后残余两寇,“铁心书生”孙幻影,“万毒仙翁”朱一飞等踪迹,故而闻言之下,立即点头笑道:“小弟对于八百里洞庭的湖光山色,向往已久,三哥提携同游,自然再妙不过,只请三哥指定一个彼此相聚的时间地点便了!” 龙三公子想了一想,微笑说道:“我们于五月十七日,在‘岳阳楼’头相聚!” 狄素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地含笑说道:“陈与义诗说得好:‘晚木声酣洞庭野,晴天影抱岳阳楼’,这座宇内名楼,也是小弟神驰胜地,我们在‘岳阳楼’头相聚,委实极妙!” 龙三公子见双方后约已定,遂目光中流露深情地,凝注在狄素云的脸上,轩眉微笑说道:“贤弟,后约已定,我们即将暂时分袂,你三哥要在分袂之前,送你一件东西!” 狄素云摇手笑道:“小弟与三哥萍水相逢,承蒙青眼垂爱,互订兰盟,心中已极感激!那里还敢当三好厚赐?” 龙三公子纵声狂笑说道:“你是我兄弟,我这做哥哥的,怎能不拿出一些见面礼呢?” 狄素云因不曾想到龙三公子赠送自己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遂也不再推托地,便自微笑说道:“三哥既然这等说法,小弟也只好本诸‘长者赐,不敢辞’之意,敬谨接受,终身永宝的了!”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我的好兄弟呢!” 一面含笑说话,一面伸手入怀,取出那粒功能防腐祛毒的“魏武宝珠”,向狄素云递过! 狄素云“哎呀”一声,微退半步! 龙三公子笑道:“贤弟,你这是怎么样了?应该记得你方才所说过的‘长者赐,不敢辞’呢!” 狄素云连摇双手,嗫嚅说道:“我……我……我想不到三哥要送我这……这等罕世异宝。” 龙三公子失笑说道:“对于贤弟这等人物,寻常见面礼品,我那里拿得出手?贤弟倘若不爱这‘魏武三珠’,我便把身上所穿的‘紫貘衫’,脱下相赠如何?” 狄素云感激得目中泪光浮动地,摇手颤声说道:“三哥的似海深情,狄素云太以感激,但如此珍奇厚赐,却……却……委实教我怎敢……” 龙三公子怫然不悦地,接口说道:“贤弟,你我虽是兰盟初定,但却气味相投,情逾骨肉!慢说区区一粒‘魏武三珠’,便是百粒宝珠,百件‘紫貘衫’,又那里抵得过彼此情份?” 狄素云倾听至此,忍不住地自眼眶中,垂落了两行泪珠! 龙三公子见状,也自含笑道:“贤弟,宝物有价,情份无价!你认为这粒‘魏武三珠’,价值大高,我却认为你这两行垂颊泪珠之中,任何一粒的价值,也高出于‘魏武宝珠’以上!你若再不接受,便是看不起你三哥,我便先和你割袍断义,划地绝交,然后捶碎‘魏武宝珠’,撕碎‘紫貘衫’,再用那根‘百炼毒龙筋’,寻株参天古木,悬颈自尽而死!” 狄素云听得心中充满着一种说不出来是悲是喜的微妙情绪,益发地将首低垂,泪如雨落! 龙三公子脸上,也是泪迹模糊,缓步近前,轻拍狄素云香肩说道:“贤弟,你三哥的一双眸子,尚称识人!你身怀绝学,若论文采武功方面,定然和我差不许多。但论起应付鬼怪江湖方面,却总比我这杀人弹剑,到处风流的龙三公子,来得逊色一些!有了这粒功能祛毒防腐的‘魏武宝珠’在身,倘遇不测,或可仗以度厄消灾,也好使你三哥在彼此分别之后,对你减去几分惦念!” 龙三公子神情诚恳,话音温柔,一面缓缓说话,一面又把那粒“魏武宝珠”,递向狄素云的手内! 此情此景之下,狄素云那能再不收受?遵接过“魏武宝珠”,目光微抬,与龙三公子泪眼相对! 说也奇怪龙三公子在“鹰愁大寨”以内,谈笑之间,连诛巨寇,何等胜慨豪情?但如今竟似禁不起这点别离滋味!剑眉双蹙,钢牙一咬,低低说下声:“贤弟珍重,我们五月十七,在‘岳阳楼头’相聚!”便即青衣微扬,飘身别去! 他是一面发话,一面飘身,故而说至‘岳阳楼’头相聚之时,身形便已到了数丈以外! 狄素云忽然叫道:“三哥慢走!” 龙三公子闻声,先行举袖拭去满面泪痕,然后缓缓回身,含笑问道:“贤弟还有事么?” 狄素云飘身近前,含泪笑道:“小弟也有一件礼物,奉赠三哥!” 龙三公子微叹一声,伸手笑道:“贤弟也要送我什么东西?尽管拿来,你三哥无不接受,并也终身永保!” 狄素云玉颊一红,摇头笑道:“三哥,我不是送你什么珍重宝物?只是想送你一阕仓卒立成,词意双拙的‘浣溪纱’小词!” 龙三公子剑眉双扬,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龙三生平仅仅结交了一男一女两位知己,‘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送过我一阕‘浣溪纱’小词,如今贤弟又要送我一阕‘浣溪纱’小词,真是无独有偶,先后映辉的了!” 狄素云微笑说道:“三哥,你把杜飞绵送给你的那阕‘浣溪纱’,再吟上一遍,给我听听!” 龙三公子看了狄素云一眼,朗声吟道:“拥妓时登白玉楼,寻诗爱向楚江头。杀人弹剑少年游,对酒人夸今杜牧。挑灯自拂古吴钩,龙三公于最风流!” 狄素云等龙三公子吟毕,向他含笑说道:“三哥,杜飞绵的这阕‘浣溪纱’,会使你听得高兴,但小弟的这阕‘浣溪纱’,却会使你听得不高兴呢!” 龙三公子似在意中地,点头笑道:“我早就猜到贤弟临别所赠,必是箴言!但你尽管吟给我听,或许因金兰情重,龙三能从善如流,也说不定?” 狄素云目注龙三公子,含笑吟道:“弹剑无妨作壮游,杀人须杀恶人头。最风流处少风流!结义从兹情永好,赠珠赢得泪盈眸,相逢且在岳阳楼!” 龙三公子静静听完,向狄素云点头笑道:“贤弟,就凭你‘结义从兹情永好’一语,龙三必当谨记‘杀人须杀恶人头’,及‘最风流处少风流’之箴,我们就此别过,‘相逢且在岳阳楼’了!” 话完,含笑挥手,身形一转,青衫连飘,展眼间便自隐去踪迹! 狄素云怅然目送,直等龙三公子身形不见以后,方自略为把玩他赠送自己的那粒‘魏武宝珠’,异常珍惜地,贴身藏好,仰视云天,扬眉一笑,口中低声吟道:“结义从兹情永好,为君且作三湘行!” 由浙入湘,自必横越“江西”,狄素云因与龙三公子所约五月十七之期,颇为宽裕,遂一面到处登临,尽揽湖山胜景,一面暗中察探昔年驰名巨寇“铁心书生”孙幻影,“万毒仙翁”朱一飞的踪迹下落。 走到“鄱阳”,狄素云见湖光极美,游兴甚浓,便雇了一只宽大舟船,命舟子多备精致酒莱,准备畅游全湖以后,再复由东岸下船,赶往“湖南”赴约。 舟于因客人出手大方,赏赐颇丰,又看出狄素云是位武林会家,遂有心讨好地,向她含笑说道:“相公倘若胆大?这‘鄱阳湖’上,明夜倒有一桩热闹可看!” 狄索云正觉自从与龙三公子大闹‘鹰愁寨’后,有点闲得无聊,闻言之下,颇感兴趣地,扬眉问道:“船家请讲,明夜‘鄱阳湖’,有桩什么热闹?并为何要胆量够大,才能看呢?” 舟子遥指水云深处,陪笑说道:“湖心有座小岛,岛上有座小洞,传说洞中藏有鬼怪,故而游人裹足,连岛上也不敢前去!” 狄素云笑道:“照你这等说法,只要胆大之人,都可以上岛游览,却为何要到明夜,才有热闹看呢?” 舟子笑道:“明天是四月十五!” 狄素云“哦”了一声,扬眉笑道:“我明白了,莫非那洞中鬼怪,是每逢朔望,才会出现?” 舟子摇头笑道:“洞中哪里有鬼?据闻住有两位武林怪人,每月十五,都要举行一次‘群鬼大会’!” 狄素云听得好生惊奇问道:“什么叫‘群鬼大会’?” 舟子笑道:“就是凡属上岛与会之人,一律先身着黑袍,并戴上一副挣狞恶鬼面具!” 狄素云目光一闪,凝注在舟子身上,冷然问道:“船家,你是良善平民,怎会知道这种江湖秘事?” 舟子闻盲,心知客人起疑,遂含笑说道:“上月十五,有一位和尚,及一位道士,曾雇小人船只,去到湖心鬼岛,参与这‘群鬼大会’,因来往均是小人接送,遂从这一僧二道口中,听得此事!” 狄素云问明那一僧一道形貌,便知就是在“括苍山鹰愁寨”中,死于龙三公子手下的法本禅师,及九指真人! 法本凶僧与九指恶道,均是川中剧寇,居然都远来参与这湖心鬼岛的“群鬼大会”,则隐居岛上小洞以内之人,必是什么潜踪匿迹,不敢见人的绿林巨擘。 狄素云想到此处,不禁便想到自己久寻未获的杀母深仇,“铁心书生”孙幻影,“万毒仙翁”朱一飞身上,柳眉微蹙,叹息一声说道:“这‘群鬼大会’确实有趣,我胆量并也够大,但仓卒之间,却那里去寻什么黑色长袍,及恶鬼面具?” 舟子闻言,便自笑吟吟地揭开舱板,取出两件黑色长袍,及两只恶鬼面具,向狄素云说道:“相公,这就是上月那一僧一道,寄存之物,他们要我好好收藏,曾说再过两三月后,还要前来与会的呢!” 狄素云大喜,取出十两纹银,递向舟子笑道:“船家,这十两银子赏你,你能不能把那黑袍面具,借我一用?” 舟子摇手笑道:“相公赏赐已够,对这黑袍面具尽管取用,但十两银子重赏,小人却不敢再受的了!” 狄素云面含微笑,把纹银掷入舟子怀中,便自选择黑袍,及恶鬼面具! 这两付恶鬼面具,一副是个青面獠牙的“夜叉鬼”,一副是个笑嘻嘻的“大头鬼”! 狄索云嫌那“夜叉鬼”面具,形具太以难看,遂取了一件黑袍,及“大头鬼”面具,命舟子把其余各物,依旧藏好! 第一日畅游“鄱阳”湖光,等到第二日定更时分,狄素云便命舟子把船只驰往“湖心鬼岛”。 狄素云穿好黑色长袍,戴上“大头鬼”面具,离船上岸,往那排参天古木之中,缓步走进。 入林不远,地势顿开,面前一片峭壁,壁下有个不小洞穴,并可听到潺潺水声,自洞中传出。 洞外嵯峨林立的怪石之间,业已东一个西一个地,坐着五位身着黑袍的面目挣狞恶鬼! 狄素云目光微扫,见是一位“小头鬼”,一位“吊死鬼”一位“白无常”一位“判官”,及一位“阎罗天子”! 那“阎罗天子”,似是主人。见狄素云所扮“大头鬼”,自林中走出,遂把手一伸,示意请他随地坐下! 狄素云生怕露出马脚,便在“白无常”及“小头鬼”之间,选择了一块青石,单独坐下。 “判官”抬头一看天时,向“阎罗天子”说道:“大哥,时光已到,不会再有人来,我们可以……” 话犹未了,湖面上突然侍来了一声凄厉鬼啸! “阎罗天子”闻得啸声,向“判官”笑道:“贤弟听见没有?居然还有江湖旧友赶来,我们再等片刻开会便了!” “判官”点了点头,这时,又自林中慢慢走出了一位狰狞恶鬼! 这次来的是一位“黑无常鬼”! 这位“黑无常”的打扮是身穿黑袍,头戴高帽,面目狰狞可怖,右手举着一面“拘魂铁牌”,左手持着一根粗巨铁链! “阎罗天子”伸手示意,请“黑无常鬼”坐下以后,便指着那位“判官”,向“小头鬼”,“吊死鬼”,“白无常鬼”,“黑无常鬼”,及狄索云所扮的“大头鬼”,笑声说道:“诸位江湖旧友,既是接我“森罗请帖”而来,总该知道我与我姜三弟的本来面目,究是谁了?” 狄素云闻言,真想接口发问,但因深知一问之下,必露马脚,只好暂时忍耐地,静听究竟。 “阎罗天子”的语音刚了,那位“小头鬼”立即抱拳笑道:“孙大哥,自从你归隐以来,几乎想煞一干友好!小弟一接‘森罗帖’立即赶来,尚望孙大哥与姜三兄,莫再隐居,出面领导旧属,轰轰烈烈地,闯番事业!如今‘罗公九残鼎’,业已纷纷重现江湖,武林中热闹得紧呢!” 这“小头鬼”口中的“孙大哥”三字,听在狄素云耳中,使她好不心动!暗道难道天下事竟会如此凄巧,这“阎罗天子”打扮之人,就是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杀母深仇,“铁心书生”孙幻影么? 狄素云正在暗自忖度,那被称为“孙大哥”的“阎罗天子”打扮之人,已向“判官”笑道:“姜三弟,你且查上一查,我们发出‘森罗帖’,邀请于四月十五,来此与会的武林旧友,是那几位?” 狄素云闻言一惊,方知对方是每月分请友好,前来相见,则少时一与自己谈话,便将无法掩饰地,露出破绽! “判官”听完“阎罗天子”之盲,便翻开手中那本“生死薄”朗声念道:“发出‘森罗帖’邀请于四月十五来此相会之江湖旧友,计有:勾漏山‘阴风寨主’常元庆,太湖水寨‘毒爪虬龙’鲍大刚,莫干山‘开济寺’方丈法明大师,雁荡山‘追魂吊客’林小冲等四位!” “阎罗天子”静静听完,目注适才首先发话的“小头鬼”,含笑说道:“彼此一别多年,但旧友音容,时在我与姜三弟的念中,老弟定是太湖水寨的‘毒爪虬龙’鲍寨主了!” “小头鬼”起立抱拳,恭身答道:“孙大哥法眼无差,小弟鲍大刚,如今虽然忝掌‘太湖水寨’,但孙大哥只一再出江湖,小弟仍愿充任你的马前小卒!” 阎罗天子听得哈哈大笑说道:“倘若一般武林旧友,都能像鲍老弟这等义气,则重出江湖之事,我倒真可以考虑考虑!”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目光注向狄素云,含笑说道:“莫干山‘开济寺’方丈法明大师,名列‘七大凶僧’又称‘大头罗汉’,如今扮作‘大头鬼’,倒也有趣!” 狄素云闻言方知自己选择这“大头鬼”面具之举,居然误打误撞,有了巧合!因不便答言,遂急中生智地,双掌当胸合十,向“阎罗天子”,微打问讯! 最后来的那位“黑无常鬼”,听了“阎罗天子”所说,并见了狄素云双掌合十之状,似乎微觉诧异地,着实向她盯了几眼! “阎罗天子”倒是毫无所疑,转面又对“白无常鬼”笑道:“小头鬼是‘毒爪虬龙’鲍大刚老弟,大头鬼是‘开济寺’方丈法明大师,则尊驾定是勾漏山‘阴风寨主’常元庆兄了?” “白无常鬼”徽欠身形,抱拳笑道:“孙大哥虎踪虽隐,虎威犹存,小弟一接‘森罗帖’,便自‘勾漏山阴风寨’,兼程赶来,一叙阔别之情,并恭听孙大哥的任何差遣。” “阎罗天子”听他如此说法,异常安慰地,纵声大笑说道:“想不到,想不到,鲍大刚老弟与常元庆兄,均未忘了与我孙幻影的昔日交情,倒叫我真有点老骥伏枥,雄心不死!” “孙幻影”三字,送进耳中,不禁使狄素云心头一震,也使她心头狂喜!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位“阎罗天子”打扮之人,果然便是自己苦寻不见的杀母深仇“十大寇”中最后残余的两寇之一! 狄素云惊喜万分,但却不动声色!因为“铁心书生”孙幻影既然出现,“万毒仙翁”朱一飞可能也有讯息!自己已被对方认成什么“七大凶僧”中的“大头罗汉”法明大师,则正好静坐旁观,从这群江湖巨寇口内,探听有关秘密! 那扮作“阎罗天子”的“铁心书生”孙幻影,目光移注到“吊死鬼”身上,手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判官”,微笑说道:“昔日绿林豪杰以内,有两位生相畸形之人!一位便是这与我有生死深盟的‘活判’姜熙姜三弟,另一位则是‘追魂吊客’林小冲兄,你们二位参与这‘鄱阳鬼会’,简直无需另备化装面具的了!” “吊死鬼”阴森森地怪笑说道:“自从孙大哥突隐江湖,小弟几乎走遍了八荒四海,五岳三山,但均无法获知你隐居何处的丝毫踪连。故而我一接‘森罗帖’,得知旧友无恙,委实惊喜若狂,特地赶来相晤!” 狄素云听到此处,心中业已记下“阎罗天子”即是自己杀母仇人之一的“铁心书生”孙幻影,“判官”是孙幻影的结盟死党“活判”姜熙,“小头鬼”叫“毒瓜虬龙”鲍大刚,“白无常鬼”叫“阴风寨主”常元庆,“吊死鬼”则是天生凶脸,未带面具的“追魂吊客”林小冲! 如今,跟前这群凶神恶鬼姓名,均已为自己所知,只有那位后来到的“黑无常鬼”,尚不知是什幺来历? 狄素云正在目注“黑无常鬼”,心中盘算之际,“铁心书生”孙幻影忽然先行发出一阵慑人心魂的“嘿嘿”冷笑,然后指着“小头鬼”,“大头鬼”,“白无常鬼”,及“吊死鬼”,向“黑无常鬼”冷然笑道:“孙幻影适才命我‘活判’姜熙姜三弟,察阅‘生死薄’,查出于今夜之会,共发四分‘森罗帖’!如今‘毒瓜虬龙’鲍大剐老弟,‘大头罗汉’法明大师,‘阴风寨主’常元庆兄,及‘追魂吊客’林小冲,等四位江湖旧友,均已到齐,但却多出了尊驾一人,孙幻影似乎不能不请教一声,尊驾的上姓大名,及参与我这‘鄱阳鬼会’,是何用意?” 这阵话音一了,包括狄素云在内,整个“湖心鬼岛”上的凶神恶鬼,一齐默然无声,二十道炯炯目光,均自凝注在那位“黑无常鬼”身上,静看他怎样答话。 “黑无常鬼”听完“铁心书生”孙幻影所问,居然毫未慌张,也未答话,只是阴笑几声,把手中“拘魂铁牌”,及“勾魂铁链”,举了一举! 孙幻影微怒问道:“尊驾再不报名,休怪孙幻影要无礼慢客!” “黑无常鬼”又是几声阴笑,声冷如冰地,缓缓说道:“你们何必问我姓名?我姓名早就写在那‘大头鬼’身后的山壁之上!” 孙幻影等闻盲,遵均一齐目注狄素云所捞“大头鬼”的身后石壁! 狄素云自然更是立即回头看去! 谁知她才一回头,“黑无常鬼”竟放下右手“拘魂铁牌”,屈指连弹,凌空使劲,点了狄素云的“哑麻”二穴! 一来狄素云毫无防备,二来这“黑无常鬼”出手太快,武力太高,以致被他点得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地,斜倚在石壁之上! 孙幻影勃然震怒,厉声叱道:“尊驾为何谎言愚众,并出手袭击法明大师?若不还我弟兄一点公道,休想全须全尾地,离开这‘湖心鬼岛’!” “黑无常鬼”看了狄素云一眼,冷笑说道:“我出手袭击这‘大头鬼’之故,是为了此人来历不明,太以可疑!” “活判”姜熙叱道:“有甚可疑?他是‘莫干山开济寺’的方丈,‘大头罗汉’法明大师!” “黑无常鬼”发出一种异常古怪的语音,狂笑说道:“他会是‘七大凶僧’中的‘大头罗汉’么?那法明和尚,昨夜在民宅采花,强奸妇女,业已被我点了‘五阴绝脉’而死!” 坐在狄素云身边不远,扮作“小头鬼”的“毒爪虬龙”鲍大刚,因闻言之下,大为惊诧,遂伸手把狄素云脸上所戴的“大头鬼”面具除掉! 面具一除,群凶大惊,因为面具以内,果然不是法明和尚的那颗特巨光头,而是一位秀逸无沦的俊美少年面目! 这时狄素云的心中,好不难过,暗想自己空怀绝学,如此身落人手,委实太以冤枉!万一被这群恶贼,识破身是女儿,惨遭污辱,岂非连恩师“玉剑观音”盛誉,都一齐付诸流水? 目前情况几乎绝无侥幸之理。故而狄素云业已动了设法求死,以全清白之念! 但死念虽萌,却无法实现,因为“哑麻”二穴被点,除了目中能视耳中能听,心中能想以外,根本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铁心书生”孙幻影失惊之下,又向这位弄不清是友是敌的“黑无常鬼”,厉声发话问道:“尊驾莫要再弄玄虚,快请见告来历,或是除掉脸上所戴的‘黑无常鬼’面具!” “黑无常鬼”怪笑几声,先举起右手中的那面“拘魂铁牌”,阴恻恻而慢吞吞地说道:“这就是我的来意!” 孙幻影“哼”了一声问道:“你是来拘我‘铁心书生’孙幻影之魂?” “黑无常鬼”目光一扫群凶,点头怪笑说道:“难怪他们把你尊为大哥,你的头脑毕竟要比他们聪明敏捷一些!” 孙幻影厉声狞笑说道:“孙幻影绿林称霸,杀人如麻,两手血腥,遍身罪孽,便真个被人勾魂摄魄,也是早在意内之事!但尊驾身手不俗,为何连个来历姓名,都不敢报呢?” “黑无常鬼”听这“铁心书生”孙幻影一再逼问自己的姓名来历,遂又缓缓举起右手中的“勾魂铁索”,怪笑答道:“这就是我的来历! 在场群凶,全是见多识广的江洋巨寇,但闻言之下,却均面面相觑,弄不懂这“黑无常鬼”手中所举的一根“勾魂铁索”,是代表什么来历?” “黑无常鬼”见他们相顾无言,不禁冷笑说道:“你们若是嫌这铁索无甚价值,才不屑加以猜测,我便无妨换付金的,但金的却难免要比铁的细一些呢!” 话完,把手中“拘魂铁牌”,及“勾魂铁索”,一齐放下,解开所着黑袍衣领,从颈项间雪白肌肤之上,解下了一条金色细链! “黑无常鬼”把这条金色细链,持在手中,并举起链上所系的一个小小墨黑骷髅链坠,目光冷扫群凶,沉声问道:“你们如今知道我的来历了么?” 在场诸人,除了狄素云以外,见了这条细细金链,及黑骷髅链坠之后,全都惊怖欲绝,心神震悸! “太湖水寨”寨主“毒爪虬龙”鲍大刚全身发抖地,目注“黑无常鬼”的手中金链,颤声说道:“纸……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黑……黑骷髅!” “黑无常鬼”狂笑慑人地,厉声叫道:“鲍大刚!” 鲍大刚在“太湖水寨”中,号令群雄,亦颇威风凛凛!但如今听见“黑无常鬼”一叫,竟立即颤声答“有”,战抖抖地站起身形! “黑无常鬼”看他一眼,哂然说道:“上前三步!” 鲍大刚乖得不能再乖地,不多不少,往前走了三步! “黑无常鬼”持着金链,把链上黑骷髅在空中悠来悠去地,冷冷问道:“鲍大刚,你认得我这‘金链黑骷髅’么?” 鲍大刚恭恭敬敬地,肃立抱拳答道:“认得!” “黑无常鬼”声冷如冰地,点头说道:“认得就好!我有两件事情,交给你做,你愿意做么?” 鲍大刚毫不考虑,就声答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黑无常鬼”见他乖顺异常,点头说道:“第一件事儿是命你高声朗诵,把有关这‘金链黑骷髅’的四句江湖歌谣,念给在场之人听听!” 鲍大刚朗声念道:“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憨!” “黑无常鬼”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儿是命你去把‘铁心书生’孙幻影的人头,替我砍下!” 鲍大刚想不到“黑无常鬼”竟会命令自己去砍“铁心书生”孙幻影的项上人头?不禁既不敢拒绝,又不便遵从地,失神呆立! “黑无常鬼”“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但看令到如人到,能令江湖鬼见愁!鲍大刚你这‘小头鬼’,竟敢违抗鬼见愁的‘勾魂令’么?” 语音方落,黑袍大袖忽挥,向“毒爪虬龙”鲍大刚的胸前,轻轻拂了一下! 鲍大刚的一身功力,并非等闲,但却禁不起这“黑无常鬼”的袍袖轻轻一拂! 他不仅应袖而倒,并惨哼不绝,在地上四肢狂抽,全身痉挛!刹那之间,整个身躯竟似均缩小了三分之一。 说也奇怪,“铁心书生”孙幻影的第一部属,“活判”姜熙,“阴风寨主”常元庆,及“追魂吊客”林小冲等,明明眼见“毒爪虬龙”鲍大刚惨遭毒手,但谁也不敢援手,谁也不敢发话,并谁也不敢逃走! 狄素云更惊奇欲绝,猜不透这“黑无常鬼”,究竟是何身份? 因为他若是凶邪一流,便不应对“铁心书生”孙幻影等如此处置! 若是正人侠士,又不应施展武林中忌用的“缩骨抽筋手法”,使“毒爪虬龙”鲍大刚,死得那等凄惨! 第四章 楼头卖酒 狄素云正在猜疑,“黑无常鬼”又向“活判”姜熙厉声叫道:“姜熙,你也上前三步!” 既有鲍大刚前车之鉴,“活判”姜熙那敢丝毫违拗?赶紧如言起立,向前举步! “黑无常鬼”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活判”姜熙,打量几眼,冷然问道:“孙幻影避仇隐迹,不告任何友好,却单单把你带在身边,可见得他与你的交情不错!” “活判”姜熙不敢推托,只得据实点头答道:“我与我孙大哥,是誓同生死的刎颈之交!” “黑无常鬼”狂笑说道:“答得好!我如今索性成全你们,让你们名符其实地,成为刎颈之交!” “活判”姜熙闻言,不禁也是失神呆立! 但“黑无常鬼”这次对他到算略为客气,并未立下毒手,只是冷笑问道:“你听不懂么?所谓名符其实的‘刎颈之交’,就是我要派你去替你孙大哥刎颈,把他人头割掉!愿去,便赶紧执行!不愿去,便像‘毒爪虬龙’鲍大刚那般,死在我‘缩骨抽筋手法’之下!” “黑无常鬼”的语音刚落,“铁心书生”孙幻影便接口向“活判”姜熙叫道:“姜三弟,‘勾魂令’向不容人违抗!你不要为难,赶紧取出神刀,把我这六阳魁首,割去便了!” “活判”姜熙闻言,听出“铁心书生”孙幻影话中有话,隐蕴凶谋!因为自己练有一种极厉害的独门暗器,名为“柳叶七飞化血刀”! 这种“柳叶七飞化血刀”是由七片极薄极薄的“柳叶飞刀”,合在一片,成为一柄寻常飞刀,发时必须贯注巧妙功劲,使刀出手之际,合而不散,但到了对方身前三四尺光景,巧劲便失,飞刀蓦然由一化七,对方仓皇之下,再想闪避,自然措手不及!刀上并淬有特殊剧毒,人被打中之后,最多半盏茶时,全身骨肉,便将化作一滩脓血! 如今,“铁心书生”孙幻影叫自己取出神刀,割他首级之话,显然是暗示自己施展“柳叶七飞化血刀”,对这持有“金链骷髅”的“黑无常鬼”,蓦加袭击! 即令这“黑无常鬼”,来历可怕,功力太高,能够躲得过自己“柳叶七飞化血刀”,但“铁心书生”孙幻影也可越此机会,取出他新近练成,威力无比,仗以雄心大振,才分传“森罗帖”,准备重出江湖的“九煞尸剑”,及“菩提度厄珠”等两种奇绝暗器,随后发动,还怕这“黑无常鬼”不会去往真正的“阎罗天子”之前报到? “活判”姜熙想到此处,心胆立壮,遂探手入怀,取出这柄看来宛若匕首的“柳叶七飞化血刀”,转身向“铁心书生”孙幻影厉声叫道:“孙大哥,你既然这等说法,‘勾魂令’又从不许人违拗,小弟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多有得罪的了!” 他是一面发话,一面缓步向“铁心书生”孙幻影,并从孙幻影的眼神之内,发现森厉凶芒,遂越发知道他的心中打算,已被自己猜对! 这种对人暗击举措,必须声色不动,发难于无法预料之中!“活判”姜熙早把“黑无常鬼”的所立位置记准,故连身都不回,只在话音刚了之际,反臂一甩,“柳叶七飞化血刀”,便化成一线寒芒,向“黑无常鬼”的胸前,电疾飞去! “铁心书生”孙幻影果然趁着“活判”姜熙这发刀袭击对方机会,动作捷如石火电光般,右手取出一粒比核桃略大的紫色弹丸,左手取出一具莲蓬头似的黄色圆筒! 但他们心机虽深,“黑无常鬼”却心机更深!他们的动作虽快,“黑无常鬼”却动作更快! 他的动作是左手屈指一弹,右手凌空一甩! 左手屈指一弹,是弹出一股锐啸劲风,向“活判”姜熙所发“梆叶七飞化血刀”上撞去! 右手凌空一甩,是把“金链黑骷髅”甩出,化成一线金光,向“铁心书生”孙幻影的胸前飞去! “柳叶七飞化血刀”因尚未飞到散劲分刀距离,故而被“黑无常鬼”弹指劲气击中之时,仍是一线寒芒! 但这股劲气太强,居然把七柄合在一起的薄薄飞刀,完全击碎! “柳叶七飞化血刀”既碎,自然寒星乱飞,使静坐一旁.不敢妄动的“阴风寨主”常元庆,“追魂吊客”林小冲,异常倒霉的挨了不少,各自发出一声惨哼,便即倒地! 狄索云则真是吉人天相,有惊无险!虽然飞来不少寒星,但竟未使她受伤,最接近的一点寒星,也只把狄素云所着黑袍袍角,打穿了一个小孔! 这时,“活判”姜熙不禁呆若木鸡,并全身渐起抖颤! “黑无常鬼”冷笑一声说道: “脓包货,你不要怕,我今天总要留上一个活口,故而不会杀你!你且回过头去,看看你那孙大哥吧!” “活判”姜熙听对方要留活口,答应不杀自己,这才心胆稍壮,慢慢回过头去,向“铁心书生”孙幻影注目! 孙幻影右手仍然握着紫色弹丸,左手仍然握着莲蓬形圆筒,但却坐在原地,动都不动,好像是尊庙宇之中泥塑木雕的“阎罗天子”! 但仔细注目之下,却看出孙幻影的心窝部位的衣衫之外,多了一具黑色骷髅! 换句话说,就是“黑无常鬼”适才脱手甩出的“金链黑骷髅”,恰好打中孙幻影的心窝,金链穿过胸腹,透出后背,却把“链坠黑骷髅”,留在他胸前衣衫以外! “黑无常鬼”从所着黑袍以内取出一柄匕首,及一具软软革囊,递向“活判”姜熙,沉声说道:“姜熙,你去替我把‘铁心书生’孙幻影的人头割下,装在革囊以内,并把‘勾魂令’取回!” “活判”姜熙虽然是一身颇为威风的“判官”打扮,但如今却比个小鬼还要可怜!战战兢兢地,接过匕首革囊,便如命割下孙幻影的人头,装在囊内,并把那条金链黑骷髅取回,拭去穿胸而过的链上血污,向“黑无常鬼”,双手捧上! “黑无常鬼”收起“金链骷髅”,把革囊挂在腰间,手中持着那柄寒光闪闪匕首,向“阴风寨主”常元庆,及“追魂吊客”林小冲看去! 这两名绿林巨寇,不但早死,竟连全身骨肉,也均化尽,只胜下两堆黑袍,及两滩脓血! “黑无常鬼”冷笑一声,目注“活判”姜熙问道:“姜熙,你那飞刀之上,是否淬有剧毒?” 姜熙不敢隐瞒,颤声答道:“那……那……是‘柳叶七飞化……化血刀’!” “黑无常鬼”闻言哼了一声,缓缓说道:“你把双手伸出,不许闪躲,否则我便点你的‘五阴绝脉’!” 姜熙虽知不妙,但那敢丝毫违抗?只好紧咬钢牙,抖抖颤颤地,伸出了一双手掌! “黑无常鬼”匕苜一挥,寒芒电落,那“活判”姜熙却发出一声凄厉绝伦的惨哼声! 姜熙的一双手掌,生生被齐腕剁落! 狄素云几乎不忍再看,暗想这“黑无常鬼”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眼前一般绿林巨寇,虽均被他杀光,但手段却赚过份残忍,还不知少时还要怎样对付自己? “黑无常鬼”就在“活判”姜熙的肩头之上,拭去匕首血迹,收入怀中,向他沉声说道:“你这脓包货色,快替我滚,浓得远些!下次再若撞在我的手中,纵不杀你,还要挖掉你两只眼睛!” 姜熙闻言,自然赶紧闪动身形,电疾遁去! “黑无常鬼”见姜熙遁去,遂走到“铁心书生”孙幻影的无头尸身之前,取起那莲蓬形圆筒,及紫色弹丸观看! 略一注视之下,“黑无常鬼”忽然失声自语叫道:“哎呀,我真想不到这是极厉害的‘九煞分尸剑’,和‘菩提度厄珠’呢!” “黑无常鬼”的这几句话儿,不是用怪异话音说出,而是一种妙龄少女玉润珠圆的啼莺声。 这几句啼莺声,听在狄素云耳中,若非她“麻穴”被点,身不能动,几乎要吃惊得跳将起来! 因为对方杀人取头与“铁心书生”孙幻影定有深仇,会不会是自己朝夕想念,而苦于不知下落,无法找寻的同胞姊姊狄墨云呢? 狄素云正在疑思,那位“黑无常鬼”却把“九煞分尸剑”,“菩提度厄珠”收起,一面脱去身着黑袍头戴面具,一面格格娇笑说道:“我扮了半夜鬼物,如今也该做做人了!” 话音方了,狄素云眼前一亮,只见适才那“黑无常鬼”,业已变成一位长发垂腰的绝美黄衣少女! 狄素云见了这黄衣少女的绝代容光,越发认定她就是与自己从襁褓中便相离散的同胞姊妹! 但她因“哑穴”被点,这“姊姊”二字,只能在心头盘旋,却无法叫得出口! 黄衣少女姗姗莲步,走到狄素云面前,向她微笑说道:“这位仁兄,请恕我出手冒犯,使你受委屈了!” 狄素云听得心中一喜,以为对方既向自己陪话,必会替自己解开穴道,便可把所疑之事,问个清清楚楚! 谁知黄衣少女却未如她所想,只是满面春风地,继续含笑说道:“像你这等人物,性情定然高傲绝伦,今夜平白被制甚久,倘若穴道一开.必对我怒加斥责!而我脾气更坏,受不得气,可能因此成仇,应该力加避免!还请这位仁兄体谅我是对你印象不坏,才不替你解开穴道!” 狄素云听了她这番话儿,不禁心中叫苦! 黄衣少女又复笑道:“仁兄多受委屈,今夜只听我说,倘若我们真有缘份,他日再能相逢我定然闭口不言,只听你说便是!” 说到此处,坐在狄素云身畔,扬眉笑道:“仁兄大慨想不到我们并非初次相逢,我认得你就是在‘天台山’中抢走‘天台跛叟’闵家骝六根‘雷火飞龙管’,及一块‘罗公膺鼎’的身怀绝学的白衣儒生!” 狄素云好生惊讶?暗忖这黄衣少女对“天台”之事,说得丝毫不错足证确曾目睹,但自己当时怎会毫未发现他的踪迹? 这时,黄衣少女又自娇笑说道:“为了证实我的眼力,请仁兄恕我再度唐突,让我撕破你这件业已无用的装鬼袍,细看一下,到底是不是‘天台’所见的白衣俊容?” 话完,果然毫不客气地,“哧哧”几声,便把狄素云所着的黑袍撕掉! 狄素云因天性爱白,在这宽大黑袍之内,仍然穿的是一件白色儒衫! 黄衣少女目光一注,便自微笑说道:“我所料果然不差,但请仁兄不要动怒,因为你虽不能开口说话,我却猜到你必有三项问题,如今先由我代你发问,再由我自己答复!” 狄素云听得不禁暗自失笑,心忖不论这位长发垂腰的绝美黄衣少女,究竟是不是自己姊妹,她这等处处别开生面的奇特行为,也着实有趣透顶,极富吸引之力! 黄衣少女秀眉双扬,微笑说道:“我猜猜你第一项问题,必是想问我为何要对‘铁心书生’孙幻影如此处置?” 狄素云虽然无法出声,也无法点头,但却竭力从两道眼神之中,向黄衣少女表示她这种猜想,完全正确! 黄衣少女与她目光一对,便自笑道:“关于这项问题,我只能答覆一半!就是我与‘铁心书生’孙幻影之间,结有血海深仇!至于究是何等血海深仇?则请恕我固关系太大,未便相告!” 狄素云从这“血海深仇”及“关系太大”八个字儿之上,越发认定眼前的黄衣少女,就是自己的胞姊狄墨云! 黄衣少女眨眨眼皮,再向狄素云娇笑说道:“你第二项问题大概是要问我为何连杀四名江洋巨寇,手段那等狠辣,并把‘活判”姜熙,剁去双掌?” 这项问题,确实又被黄衣少女猜对,正是狄素云心中想问,而无法出口之语! 黄衣少女颇含情意地,看了狄素云两眼,继续笑道:“这个问题,根容易答覆,因为他们都是坏事做得太多的大大坏蛋!故而我才处置得那等狠辣,不单是为我自己报仇,也等于是替天行道,给他们一些报应!” 狄素云心中虽对她这论调,有些不以为然,但无法出口,加以辩斥! 黄衣少女笑道:“你第三项问题,必然是想问我的姓名来历?” 狄素云听她这样说法,遂以一种迫切心情,向黄衣少女凝视,看她怎样答覆? 黄衣少女双眉微扬,娇笑说道:“我的姓名与师门来历,向不告人,但却可以把我‘冷面仙姬’的外号告你,下次再若相逢,我叫你‘白衣俊客’,你叫我‘冷面仙姬’便了!” 说到此处,这位“冷面仙姬”的眉宇之间,突然浮现了一种淡淡幽怨,微叹一声,目光盯在狄素云的脸上,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一身武功不俗,人品又生得这等可爱,但可惜你火候还差,仍然打不过我!唉,可惜,可惜……” 这黄衣长发的“冷面仙姬”,一面连呼“可惜”,一面站起身形,向狄素云微微挥手,宛若月下幽灵似地,冉冉飘飘,隐没在林木之内! 狄素云怅然瞩目,眼看着这位八九成是自己渴欲相寻的胞姊狄墨云,飘飘走去,隐入深林,心头在茫茫之中,又加了一层疑惑! 这层疑惑就是那黄衣长发的“冷面仙姬”,在临别去前,口中喃喃连呼的可惜,可惜…… 因为无论何人,只有可惜自己的武功火候,难胜别人!但这“冷面仙姬”,却为何一反常态,认为自己武功火候尚差,打不过她,而神色幽怨地,连呼“可惜”? 但沉思未了,她的心头疑惑,却已转变成莫大惊急! 狄素云惊急的是“冷面仙姬”业已走去,这“湖心鬼岛”之上,只胜下自己一个“哑麻”两穴被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之人,岂非要活活渴饿而死? 她越想越怕,越想越急,不禁急得叫了一声“哎呀”! 狄素云口不能言,这声“哎呀”,本是心中暗叹,但谁料不知不觉间,喉音已复,“哎呀”两字,“自冲”而出! 狄素云适才由疑转惊,如今再复由惊转喜,暗想自己既能言,便应该身也能动才对! 她一面转念,一面拭探着站起身形! 果然,“哑麻”二穴早解,能够霍然起立! 狄素云真气提处,运用“传音及远”神功,接连高声叫道:“姊姊……姊姊……” 夜寂寂,月茫茫,听不见丝毫回答! 狄素云含着满眼眶的泪珠,纵身赶出深林,到了岛边,只见水云如雾,密罩“鄱阳”,除了自己来时所乘舟船以外,哪里还看得见半点人影船影? 好容易骨肉相聚,偏偏又未交片语,又是姊妹分离,狄素云不禁心头一酸,泪落如雨! 但伊人早杳,伤心何益,狄素云默然流泪片刻以后,便仍上了来时所乘船只,厚赏舟子,续游“鄱阳”,期望能再与那“冷面仙姬”相遇,探她到底是不是与自己自幼分离的同胞姊姊。 数日烟波,一无所获,狄素云只好于“鄱阳”西岸下船,仍按原计划,入湘以赴龙三公子之约! 时间犹宽裕,狄素云从容流览,到处登临,并在遇上江湖人物之际,有所探听! 她一来是听“十大寇”中仅余的一名杀母深仇“万毒仙翁”朱一飞的踪迹下落,二来是探听自己在“鄱阳鬼岛”所闻“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等四句歌谣之内的“勾魂双令”,到底代表了什么人物。 她问起“万毒仙翁”朱一飞踪迹,那般江湖人物,尚只摇头笑说不知,但一提“勾魂双令”,对方均是悚然变色地,半语不答,匆匆别去! 不仅一处如此,居然处处如此,故而狄素云走了不少路儿,也整了不少闷气! 但她在气闷之中,却也颇为惊心,惊心那“但看令到如人到,能令江湖鬼见愁”的“勾魂双令”,真蕴有震慑江湖的威风杀气! 时光到了五月初三,地点也到了江西湖南交界的“幕阜山”境。 眼前是“幕阜山”脚的一个尚称热闹镇市。 狄素云心中微闷,不愿再赶夜路,遂在这镇市之上,寻下一家干净旅店投宿,并命店家准备几色酒菜,自斟自饮。 她方自举杯,店小二忽然走来,垂手陪笑说道:“相公,小店恰好住有一位弹唱双绝的年轻貌美姑娘,要不要叫她过来,唱上一曲,替相公侑酒!” 狄素云想起龙三公子“拥妓时登白玉楼”之语,不禁豪情顿发,赏了店小二一两白银,命他把那歌妓,带到自己房中。 片刻过后,帘栊一起,走进了一位绝色佳人! 这位姑娘,年华约有双十,青衣一袭,怀抱琵琶,容貌如仙,肌肤如玉,确是一位人见人怜的美人胎子! 狄素云暗吃一惊,心忖想不到在这小小市镇之上,还有身具如此姿色气质的风尘人物? 因这青衣美女,是独自走进房门,并无他人陪来,狄素云遂指着桌边的一张空椅,含笑说道:“姑娘请坐!” 青衣美女放下琵琶,敛衽称谢,并伸出纤纤玉手,替狄素云斟了一杯酒儿,轻启珠唇,慢吐驾声地,流波含笑问道:“相公尊姓上名,怎样称谓?” 狄素云微笑答道:“我叫狄素云,姑娘你呢?” 青衣美女幽幽一叹说道:“风尘卖笑,玷辱祖先,贱妾已不愿再提姓名,狄相公便叫我‘十三娘’吧!” 狄素云闻言笑道:“这‘十三娘’三字何来?难道姑娘会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十三么?” 青衣美女眼眶微红,摇头答道:“贱妾幼失怙恃,独孤一身,那里来的兄弟姊妹?这‘十三娘’三字,只是取意于白香山‘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的两句诗儿而已!” 狄素云一来因同是女儿,惺惺相惜,二来见这“十三娘”不仅仙姿玉质,连吐属亦极为高尚!如今既被自己勾动愁肠,暗伤身世,遂想对她略为安慰地,秀眉双扬,含笑说道:“十三娘大概要比我大上两岁,你莫要自伤孤独,我把你认作姊姊如何?” “十三娘”想不到狄素云竟有此话?“哟”了一声,又惊又喜,连连摇手地娇笑说道:“狄相公,你这句玩笑话儿,可要折煞我了!” 狄素云微笑说道:“姊姊不要以为我是巧言相悦,向你取笑,白香山说得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何况姊姊绝代仙姿定非风尘俗女,尚不知道你肯否订交,看不看得起我狄素云呢?” “十三娘”静静听完,秋波微注,看了狄素云几眼,满面感激神色地,点了点头,嫣然笑道:“既蒙狄相公,如此垂爱不弃,我杜……” 狄素云因这位“十三娘”,气质迥异俗女,心中早有所疑,故在闻盲之下,赶紧接口笑道:“姊姊是姓杜么?” “十三娘”讶然一笑,扬眉问道:“狄相公,你怎么了?这个‘杜’字,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奇之处!” 狄素云此时已对这十三娘的来历,猜出八九分,遂饮了半杯酒儿,看着她那如花娇靥,含笑说道:“小弟惊奇的是我在一见姊姊之下,就觉得你应该姓杜,结果是果然姓杜!” 杜十三娘越发惊奇笑道:“狄相公,你越说越奇,怎会觉得我应该姓杜呢?杜少陵,杜牧之是诗人,杜如晦,杜君卿是名相,都与我这风尘贱妓,毫不相干,算来只有啼血杜鹃,或许会略似我的凄景身世?” 狄素云笑道:“杜少陵,杜牧之,杜如晦,杜君卿,以及催归‘杜宇鸟’,似血‘杜鹃花’等,都与姊姊无甚太大关系。但姊姊却忘了一个与你关系极重的人了!” 说到此处,目光如电地,凝注在杜十三娘脸上,曼声吟道:“高髻云髫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杜十三娘听他吟完这一首唐人刘禹锡小诗,方自“哦”了一声,向狄素云流波微笑说道:“原来狄相公是把我与唐代名妓杜韦娘,发生联想!” 狄素云索性单刀直入地,秀眉双轩,朗声笑道:“杜韦娘那里会比得上姊姊这等仙露风华,明珠光采?故用小弟看来,姊姊不是杜韦娘,而应该是赛韦娘呢!” “赛韦娘”三字,听得杜十三娘从一双妙目之内,闪射出隐饰已久的异样精芒,脸上神情也似笑非笑地,朱唇微启,意欲发话。 狄素云不等她开言,便即离席而起,向这杜十三娘深深一揖,含笑说道:“玉指神针,三湘名满,琵琶一曲,到处飞绵!倘若小弟眼力不差,姊姊应该是誉重江湖的‘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杜女侠了!” 杜飞绵见来历已被狄素云看破,只好直认不讳地,点头笑道:“我是杜飞绵,但不知狄兄是从何处得知我这庸俗名号?” 狄素云因早就有意促成这位“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与盟兄龙三公子间的一段良缘!如今既遇其人,遂想略为试探她贞淫情性,一面移座靠近杜飞绵,一面含笑说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小弟从武林友好口中,久仰姊姊芳名,今日在此相逢,委实是三生缘订!” 杜飞绵见狄素云话意分外温柔,举动也渐对自己亲热,目光中更仿佛喷射出如火情思!不禁娇躯一颤,柳眉微蹙,伸手取了桌上琵琶,笑声说道:“狄兄,你是否要听我一曲琵琶?杜飞绵愿将薄技酬知已!” 狄素云摇头笑道:“杜姊姊,眼前既不是当阳江头,小弟又不是香山司马,何必听甚琶琶?姊姊适才有‘名属教坊第一部’之语,则如此良宵,岂容辜负?狄素云要学‘五陵年少争缠头’了!” 这句“要学五陵年少争缠头”之语,听得杜飞绵双颊生红,见狄素云的一张俊脸,几乎要偎到自己腮边,遂把座椅移后半步,嗫嚅说道:“狄兄,请庄重一些,我……我……” 狄素云闻言,故作不悦地,脸色微沉,接口说道:“杜姊姊,你隐迹风尘,阅人定多,难道单单看不起小弟狄素云么?” 杜飞绵听了“阅人定多”四字,不禁颊上红得发烧地,螓首微垂,用一种低得不能再低的羞涩语音答道:“狄兄,请莫见怪!我不是看不起你,只因杜飞绵虽然混迹风尘,但却洁玉自守,只卖艺而不卖身!” 狄素云装作大为失望地,“呀”了一声,跌坐椅中,满面颓然神色! 她是易钗而弁,女扮男装,看来比龙三公子还要风流俊逸几分。自使杜飞绵对她影响极佳!在见了狄素云如此失望神情,遂闭觉过意不去地,欲加安慰笑道:“狄兄……” 一声“狄兄”才出,狄素云便神色一正,抱掌说道:“杜姊姊,你虽然藏蕤自守,白壁无瑕,不容狄素云随意亲近!但总应该许我百辆迎门,明媒正娶!” 杜飞绵心神微定,向狄素云投过两道充满感激,而略含歉意的眼光,嫣然一笑说道:“多谢狄兄对我不加嫌弃,这等垂爱留情。但可否等杜飞绵唱完一曲以后,再复商量此事?” 狄素云猜出杜飞绵不便正面作答,要想因歌示意,遂点头笑道:“杜姊姊请作清歌,狄素云愿闻雅奏!” 杜飞绵手抱琵琶,“丁冬”“丁冬”地,先自略为调音,然后便拨动四弦,轻启珠喉唱道:“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歌声一了,四弦亦默,杜飞绵含笑目注狄素云,玉颊上羞喜尽祛,换虞了满面湛湛神色! 狄素云故意木然有顷,举杯饮尽美酒,向杜飞绵默然一笑,缓缓问道:“杜姊姊,你已经有了意中人么?” 杜飞绵毫不羞涩地,点头笑道:“狄兄猜得不错,我们颇为投缘,只是相逢恨晚!” 狄素云双眉一挑,摇头说道:“杜姊姊,你不要骗我,你若真有意中人,应该并驰江湖,相偕啸傲!为何还要琵琶卖笑,独涠风尘?” 杜飞绵娇笑说道:“狄兄问得有理,但我决非骗你!只因我先师精于风鉴,相出我天生命薄,注定身为人妾,否则定遭横死,并会克夫!故而我虽有意中情郎,却要等他先娶了元配夫人以后,才能够委身相就!如今只好独嚼相思,游戏风尘,但必须严守分寸,为他保持清白!” 狄素云听得失笑说道:“杜姊姊,你真相信这种虚无飘渺星卜风鉴之言么?” 杜飞绵点头正色说道:“这不是寻常星卜风鉴之言,我先师有‘紫微神数’,向来毫无差错!” 狄素云叹了一口气道:“杜姊姊既然这样说法,我只好相信你了!但可不可以请你把你那意中人儿的姓名外号,告诉我呢?” 杜飞绵微笑答道:“他有姓,有外号,却没有名儿,向来是以排行为称,叫做‘风流游龙’龙三公子!” 狄素云长叹一声,目注杜飞绵,装出若不胜情地,摇头苦笑! 杜飞绵想对她略加劝慰,刚唤了一声“狄兄”,狄素云便已向她摇手叹道:“杜姊姊,你不必对我再加安慰!使君虽无妇,罗敷已有夫,相逢恨太晚,还我双明珠,这是多么令人肠断之事!不是江州白司马,凄然我亦湿青衫,狄素云只有自怨缘悭,妒煞那位‘风流游龙’龙三公子的了!” 杜飞绵无话可说,只好脸色一正,手抱琵琶,盈盈起立,向狄素云敛衽为礼,转身退出室外。 狄素云装做呆在椅中,也不相送,但等杜飞绵人影消失以后,却秀眉双挑地,微笑自语说道:“可人儿,这位‘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真是一位出于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可人儿,我定要玉成此事,不让我三哥错过下这段大好姻缘!” 一面自语,一面寻出龙三公子赠送自己的那粒“魏武宝珠”,藏在袖中,缓步向杜飞绵所居的一间小室走去。 但杜飞绵似乎猜到狄素云不肯死心,必会来相缠,竟毫未停留地,业已离开旅店。 杜飞绵既走,狄素云遂觉意兴阑珊,唤来店家,付了酒饭费用,想乘夜入山独自踏月! 她是顺着一条山径,漫无目的地,西向缓步而行,但约莫走出三四里路,突然遇上岔事! 山径之中,有人用白色粉末,洒出了四个大字,写的是“请君止步”! 这“请君止步”四字,自然不一定是为了狄素云而书,但狄素云因山径上别无他人,遂也就恰如所讲地愕然止步! 地方一止步,半空中怪笑连声,由排云峭壁之间,纵落了两条异常娇捷人影! 狄素云目光微注,不禁喜上心头! 因为所纵落的两人之中,竟有一人是自己与龙三公子苦寻未获的“天台跛叟”闵家骝! 另外一人,则是一位须发如银,身材高大的微驼老叟! 狄素云目注闵家骝,冷然问道:“闵家骝,你居然还敢见我?” 闵家骝狂笑说道:“我为什么不敢见你?” 狄素云“哼”了一声,伸手说道:“你在‘鹰愁寨’中,所抢走的两粒珠儿何在?赶快拿来还我!” 闵家骝苦笑答道:“终朝打雁之人,有时真会被雁儿啄了眼去!我刚把那两粒宝珠弄到手中,展眼间却又被人偷走!” 狄素云怒道:“谁信你这种鬼话?” 闵家骝扬眉一笑,也向狄素云伸手说道:“信不信由你,但你不能光向我要东西,也应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狄素云惑然问道:“我有什么东西,应该还你?” 闵家骝狞笑说道:“你在‘天台山’中,趁我与黑煞头陀,相斗之际,偷走我六根‘雷火飞龙管’,及一块‘罗公鼎腹’,难道就不应该还我?” 狄素云“哦”了一声,冷笑说道:“雷火飞龙管是极为霸道之物,我怎肯还给你这等绝世凶人,助纣为虐!” 闵家骝叹了一口气道:“那六根‘雷火飞龙管’便算我送你之物,也无所谓,但‘罗公鼎腹’,却是非还不可!” 狄素云笑道:“你这跛足老头,何必这等装腔作势?你难道以为我还不知道那‘罗公鼎腹’只是一块假货么?” 闵家骝冷然答道:“你怎么知道是块假货?” 狄素云微笑答道:“鼎腹所镌古篆,只是一篇短短古文,并非武学真言,自然那是假货,我早已把它抛落深潭之下!” 闵家骝听得神色一震,周身微颤,但却竭力保持镇静,仿佛不甚关心似地,向狄素云随口问道:“你记不记得那鼎腹所镌古篆,是篇什么古文?及把它摔在何处?” 狄素云冷眼旁观,心如意镜,竟从‘天台跛叟’闵家骝口中,听出了两点事儿。 第一点是闵家骝本人定然不识古篆,又不敢将“罗公鼎腹”这等希世奇宝示入,故而尚不知道鼎腹所镌,是些什么文字! 第二点是从闵家骝的神情语气看来,那块已被自己抛去,镌有唐人“陋室铭”的“罗公鼎腹”可能仍有价值,不是假货! 狄素云有见于此,遂不肯对“天台跛叟”闵家骝告以实言,故意胡扯说道:“你久居‘天台’有‘天台跛叟’之号,总该知道‘天台山’中,有一片鹅毛沉底的百丈寒潭!” 闵家骝听得脸色铁青地,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所说鹅毛沉底的百丈寒潭,是水色如墨,漩涡无数的‘墨龙潭’!” 狄素云轩眉笑道:“我因识得古篆,知道鼎腹是假,遂一怒之下,把它掉落在‘天台山墨龙潭’内!” 闵家骝“哼”了一声,竭力保持神色平静,缓缓问道:“你记不记得鼎腹所镌,是篇什么短短古文?” 狄素云这时已知自己所抛鼎腹,多半是真,遂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那是唐人李白所作的‘春夜宴桃李园序’,你一再迫问此事,是何用意?” 闵家骝微微一笑,目光侧顾须发如银的驼背老人,驼背老人遂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金匣,向狄素云双手递过。 犹素云讶然问道:“这是何意?” 闵家骝笑道:“你只要打开这只金匣,便知道我为何向你追问鼎腹所镌,是什么文字之故?” 狄素云好奇心切,遂接过金匣,打开观看! 谁知匣中竟空无一物?但匣盏才开,便觉有片淡淡香味,刺入鼻内! 狄素云知道不妙,要想屏止气息,却已不及!只觉头脑昏昏,颓然晕倒。 闵家骝骈指点了狄素云穴道,才请驼背老人用解药把她救醒! 狄素云神智一复,知道自己空有一身绝学,竟在“鄱阳鬼岛”以后,再度遭人暗算,不觉羞愤万状! 闵家骝向她冷笑说道:“你这小贼,简直瞎了狗眼!我闽家骝做事,向来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被你偷走的‘罗公鼎腹’,是真正武林异宝!被那‘冷面仙姬’倚仗‘金链黑骷髅’信物,恃强逼索而去的‘罗公鼎腹’,才是膺品假货!” 狄素云闻言,这才知道难怪自己把她认成同胞姊姊的那位“冷面仙姬”,说是曾于“天台山”中,见过自己,原来她在自己取走似假实真的“罗公鼎腹”之后,也曾向“天台跛叟”闵家骝,逼取了一块似真实假的“罗公鼎腹”! 闵家骝向他看了几眼,又自扬眉狂笑说道:“如今那块武林异宝‘罗公鼎腹’虽然被你这无知小贼,摔下鹅毛沉底的百丈寒潭,但我偏偏在‘鹰愁寨’内,弄到‘避水’‘避火’两粒宝珠,依然可以直下‘墨龙潭’,取回失宝!” 说完,遂自怀中取出那两粒曾令“鹰愁”群寇,为之艳羡的“魏武双珠”,托在掌上! 狄素云因深知“魏武双珠”之内,只有“祛毒宝珠”是真,闵家骝掌中的“避水宝珠”及“避火宝珠”全是假货!故而闻言之下,不禁心头窃笑,晴忖倘若仗恃宝珠,胆敢潜入“墨龙潭”,则非死在那鹅毛沉底的无数漩涡之内不可! 这时,那位一直未曾开过口的须发如银驼背老人,忽向“天台跛叟”闵家骝冷冷问道:“贤弟,你真相信他会把那‘罗公鼎腹’摔下‘墨龙潭’么?” 闵家骝点头笑道:“那块鼎腹不小,他分明未曾带在身边,大概不是说谎话。但大哥既然起疑,我就仔细搜他一搜也好!” 话完,便自走向狄素云,意欲在她身边,仔细搜索! 但闵家骝才一举步,忽然惨哼半声,便自身躯乱颤,摇摇欲倒。 须发如银的驼背老人见状,竟不顾闵家骝的死活,只在他手中抢了“魏武双珠”以一种极为灵奇迅疾的轻功身法,如飞遁走! 狄素云大为惊奇,暗忖这是何人,竟会在极端危急之间,教了自己? 她正在惊奇之际,突自大堆嵯峨怪石之后,缓步走出了一位怀抱琵琶的绝色佳人! 狄素云见来人竟是“神针玉指”杜飞绵,遂恍然悟出“天台跛叟”闵家骝,定是被杜飞绵的神针所制! 杜飞绵婷婷袅袅地,走到狄素云面前,向他微笑说道:“狄兄,你大概想不到你心目中的‘三湘侠妓,杜飞绵,却是一名独行女盗!我在旅店中,本想向你下手,却因你垂爱甚深,才不好意思翻脸为敌!如今你是被人所制,我临危相救,向你取些报酬,总不能算是起火打劫吧?” 狄素云听了她这番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杜飞绵妙目流波,又自笑道:“我方才听得对方怀疑狄兄身上藏有一块‘罗公鼎腹’,这种武林异宝,人人艳羡垂涎,杜飞绵也有问鼎之心,只好略为得罪狄兄的了!” 话完,便动手在狄素云身上,细加搜索! 不搜还好,杜飞绵才一动手搜索,便发现这位俊逸无俦的白衣秀士身上,竟有与自己相似之处! 她惊奇得缩手不迭,对狄素云凝视有顷,然后再度伸手,把她头上所戴儒巾揭去! 儒巾一揭,青丝满头,现出了狄素云女孩儿家的本来面目! 杜飞绵柳盾微枕,看着狄素云微笑说道:“狄姑娘,原来你与我一样都是红妆女子,杜飞绵到有点后悔才未曾灭烛留髡,与你卿卿我我,否则,倒看你这银样蜡枪头的西贝相公,对我怎生打发?” 狄素云听得好不赧然,慢说穴道被制,无法开口,就算能够说话.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是好? 杜飞绵微叹一声,含笑又道:“狄姑娘,你男装时的那等英挺俊拔,蕴藉风流几乎使我为之意乱情迷,忘了龙三公子!如今恢复了女孩儿家面目的这等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又使我自惭形秽,更添敬爱之感!我们之间的相识,既颇微妙,便不妨在妙上添妙,我要去找龙三,叫他向你求婚,然后杜飞绵甘居侧室,彼此岂非成了永世相偕的一床三好?” 狄素云想不到杜飞绵竟会有这种想法?不禁羞起心头!晕生双颊! 杜飞绵神色一正,继续说道:“狄姑娘,我久走江湖,尚称识人,看出你身怀武林罕见的绝世神功,但如今身受人制,却是有所疏忽,戒心不够!若非我感你垂爱盛意,暗中相随,用‘飞芒神针’,加以援手,试想在闵家骝等发现你是女儿身后,会成为一种什么样的不堪想像局面?故而杜飞绵奉劝姑娘,在这寸寸布满危机的险恶江湖之中,任凭你武学再高,也要随时随地,提高警觉,方免有所陨越!龙三公子仗剑江湖,啸傲八荒,找他并不容易,我们如今一别,恐怕要到‘峨嵋金顶争金鼎’的明年八月中秋,再复在群雄会上,相见的了!” 话完,伸手替狄素云戴好儒巾,并略按穴道,便自含笑挥手,飘然而去! 狄素云略一运行真气,发觉流畅无碍以后,杜飞绵业已走得无踪无影! 再看“天台跛叟”闵家骝时,却见他是被三根极小极细的“飞芒神针”,打中眉心要害,早就气绝死去! 狄素云动手掘坑,草草掩埋了闵家骝,便自继续西行,往“湖南”境内走去! 但心头情绪,却甚为复杂! 她思绪如云之中,最主要的三种情绪,是极为羞愧,万分惊奇,与异常尴尬! 极为羞愧的是自己虽为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的心爱传人,却在“鄱阳鬼岛”,及这“幕阜山”中,两度遭人暗算!尤其是适才更为惊险,若非杜飞绵施展“飞芒神针”,杀死闵家骝,吓走驼背白发老叟,则自己真可能被这两名江洋巨寇,辱及女儿清白,丧尽师门盛誉! 万分惊奇的是那块上镌唐人刘禹锡“陋室铭”的“罗公鼎腹”,竟属真货?既被自己抛落“天台山”中,与龙三公子初次相逢处的那潭清泉之内,则大可索性不去理它,且等明年中秋,参与“峨嵋金顶大会”看其余三块鼎腹,三只鼎足,及两只鼎耳,究竟落在谁的手中以后,再作适当处置!免得带在身边,会为它到处生事,添了许多无谓烦恼! 异常尴尬的是“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在发现自己女孩儿家本相以后,竟有与自己同事一夫之念?但愿找不着龙三公子,否则岂不尴尬异常,使自己与龙三公子间的金兰盟约,都不便再复继续! 狄素云心事既然如此复杂,遂无兴再到处登临,竟于五月初九,便赶到了“洞庭湖”畔! 到了“洞庭湖”,自然免不了去往号称为天下第一名楼的“岳阳楼”上小酌,眺览四周风物! 但约期是五月十七,如今才五月初九,早了八天之多,“岳阳楼”上,哪里会有龙三公子踪迹? 狄素云独自擎杯,一面凭栏展眺,一面也欣赏古住今来墨客骚人等在这“岳阳楼”上,所留题的诗词联语之属! 最引得她注目欣赏的,是一副长联,上下楹分书着: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盲绝句,范希文两字关心,腾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泪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严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狄素云仔细看完,失声赞道:“史实风光,文情两美,硬语盘空,起结尤绝!这副长联,的属联中杰作!” 她语音方了,忽然听得身边有一个苍老口音,笑声叫道:“相公,我老花子虽然流落在乞讨之中,但因早年喝过一些墨水,遂也颇为喜爱这名山胜地的联对涛词!并因性爱对联,每到一处便择佳诵记,直到如今,业已记下了一千三百六十四副之多。 狄素云闻声侧顾见向自己发话之人,是个衣衫虽褴褛,但并不肮脏,神情更高朗绝俗的老年乞丐! 她看出对方是位风尘异人,遂一面伸手让坐,一面含笑说道:“老人家这能记普天之下的胜景名联,竟达一千三百六十四副之语,有些夸大了吧?” 老花子摇头笑道:“绝不夸大,相公倘若不信,无妨考我,但为了提高兴趣,必须先订个赏罚条件!我答得出时,相公赏我三杯,答不出时……” 狄素云对这老花子有意结交,知他天生海量,意在饮酒,遂不等对方话完,便自接笑道:“老人家若是答不出时,我要罚你三杯!” 话完,并吩咐酒保,添上两色酒菜,及十斤美酒! 老花子大喜说道:“相公真是一位知情识趣的妙人儿,这样一来,我无论获赏获罚,都有酒喝,大可背诵名联三百副,开怀醉倒岳阳楼了。” 狄素云不信他真有如此博闻,遂有意略加试探,斟了三杯美酒,摆在老花子面前,含笑说道:“武昌黄鹤楼头,联语颇多,其中有位李联芳所作,老人家能记得么?” 老花子毫未思索地,应声吟道:“数千年胜迹,旷世传来,看凤凰孤岫,鹦鹉芳州,黄鹄渔矶,晴川杰阁,好个春花秋月,只落得胜水残山,极目古今愁,是何时崔灏题诗,青莲搁笔? 一万里长江,几人淘尽?望汉口斜阳,庭湖远浦,潇湘夜雨,云梦朝霞,许多酒兴诗情,仅留下苍烟晚照,放怀天地窄,都付与笛声缥缈,鹤影翩跹!” 吟完,饮尽三杯,向狄素云含笑说道:“相公,我大概背得不错,这三杯算是赏酒!” 狄素云见他应答如流,不禁好生仰佩,立意再试一次,扬眉问道:“老人家记不记得‘采石矶太白楼’上,有副黄琴士所作名联?” 老花子依然应声笑道:“侍金銮,谪夜郎,他心中有何得失穷通?但随遇而安,说什么仙?说什么狂?说什么文章声价?上下数千年,只有楚屈平,汉曼倩,晋陶渊明,能仿佛一人胸次! 踞危矶,俯长江,这眼前更觉天空海阔!试凭栏远望,不可无诗!不可无酒!不可无奇谈快论!流连四五日,岂惟牛渚月,白云,青山烟雨,都收来百尺楼头!” 吟完,大笑说道:“相公,你不要再考我了!因为这‘岳阳楼’头,景色虽佳,酒却并非上上之质,倘若喝得太多,会头痛呢!” 狄素云闻言,猛然想起石老人曾经送给自己一小葫芦称为“百花之精”的“猴儿药酒”,遂自怀中取出,向老花子微笑说道:“老人家,我考不倒你,不太服气,还想再考你最后一次!你若嫌这‘岳阳楼’头的酒质欠佳,我倒有法儿化腐朽为神奇呢!” 一面说话,一面打开葫芦,向那十斤酒中,滴了几滴! 老花子嗅得酒香,几乎惊喜得从座中跳了起来,瞠目扬眉问道:“相公,你这小葫芦中,是什么仙家妙药?怎么滴了两三滴后,便使这十斤俗酒,变成具有罕世难得‘猴儿酒’的芳香气味了呢?” 狄素云笑道:“老人家不必多问,且再让我考上一次!反正无论是赏是罚,总会有这奇香美酒可饮!” 老花子点头笑道:“请考,请考!” 狄素云目光一闪,缓缓问道:“北岳恒山‘紫盖峰’腰,有座‘宝相庵’庵中‘观音殿’上,悬着一副对联,老人家知不知道所书何语?” 老花子目中忽现奇光,向狄素云仔细盯了两眼,未答所问地,扬眉笑道:“相公尊姓上名?” 狄素云笑道: “我叫狄素云,老人家怎么不答我所问了呢?” 老花子摇头叹道:“狄相公委实厉害,‘恒山紫盖峰’腰的‘宝相庵’,是被当世武林白道人物,尊为圣尼的‘玉剑观音’空明师太的修真养性之处!任何男子,均不许妄进庵门,却叫我老花子怎能知道那‘观音殿’上所悬联语,是写些什么?” 狄素云斟了三杯酒儿递过,向老花子含笑说道:“老人家总算是饮了我三杯罚酒!” 老花子举杯饮尽,咂咂嘴唇,失声赞叹说道:“难得,难得,这十斤俗酒,真变成我生平仅仅尝过一次的绝世美味‘猴儿酒’了!” 狄素云扬眉笑道:“老人家既爱此酒,尽管畅饮,倘若舍不得一次饮尽,狄素云吩咐酒家,准备一只大葫芦,让老人家把余酒带走!” 老花子大喜说道:“狄相公,你既然如此慷慨,我老花子也要送你一件东西,以为答报!” 狄素云刚想推谢,但目光注处,脸上忽现奇诧神色! 原来,这老花子竟从怀中取出两只不圆不扁连环相扣,并满镌古篆的黝黑奇形钢圈,递向自己! 狄素云接过钢圈,略一把玩,也未细看圈上所镌古篆,便自揣入怀中,向老花子笑道:“老人家所赐之物,狄素云自当拜受珍藏,但不知道这两只连环钢圈,是一种奇妙兵刃?还是……” 老花子摇手笑道:“这东西没有名称,狄相公把它当作古董珍藏?把它当作辟邪之物,随身佩带?抑或当作‘鸳鸯扣’,‘两相环’等兵刃使用?均无不可!” 狄素云抱拳笑道:“老人家风尘奇侠,江湖异人,狄素云既然有幸拜识尊颜,理应请示名号,老人家愿否见告?” 老花子微笑答道:“我叫上官智,大约在数十年前,江湖人物曾经送了我一个外号,叫做‘游仙酒丐’!” 狄素云“哎呀”一声,正待站起身形,却被这“游仙酒丐”上官智伸手相拦,含笑问道:“狄相公,你忽然又对我客套则甚?” 狄素云笑道:“老人家是‘风尘双异’,号称‘乾坤一丐’罗九公罗老前辈的师兄,侠踪难现江湖,狄素云钦慕已久,师门中又有渊源,怎不应执后辈之礼?” “游仙酒丐”上官智向“岳阳楼”下,远远看了一眼,双眉连轩,向狄素云含笑说道:“狄相公,我的对头来了,必须躲他一躲,只好向你告辞!你对我所送的那两只‘连环钢圈’,无妨时常把玩,但不可令旁人细看!” 狄素云闻言,遂又自怀中取出那对连环钢圈,仔细注目,方看出其中一只钢圈上所携古篆,并非字迹,而是六十四个手舞足蹈人形! 但另外一只钢圈下所镌古篆,不仅是字,并是一篇古文,更很奇巧无伦地,恰是自己向那业已死去的“天台跛叟”闵家骝,曾经信口捏造,说是镌在抛落“天台山墨龙潭”那块“罗公鼎腹”之上的“春夜宴桃李园序”! 狄素云虽然不知这只镌着“春夜宴桃李园序”古文的钢圈,有何妙用?但却看出另一只钢圈上所镌的六十四个手舞足蹈人形,是种神奇武学! 她在万分高兴之下,正待吐露师门来历,及真实身份,以后辈之礼,向这宛若神龙隐现,踪迹久绝江湖的“游仙酒丐”上官智,深深致谢!却未料到上官智已在自己对连环钢圈注视之际,悄然离去! 狄素云见这位与自己师门中颇有渊源的前辈奇侠已走,不禁秀眉微蹙! 酒家恰在此时,取了一只大酒葫芦走来,向狄素云陪笑说道:“相公是不是要把这十斤美酒,用葫芦装起,送给那位老爷子么?” 狄素云闻言一喜,赶紧点头笑道:“正是如此,那位老人家今在何处?” 酒家笑道:“那位老爷子说是不愿和什么老对头见面,业已走去,吩咐用葫芦把酒装好,存放楼上,他会随时来取!” 狄素云微微一笑,付了酒资,欲再坐看斜阳西坠以后,便即离去,买舟游湖,饱览洞庭夜色! 这时“岳阳楼”下忽然走上一位枯瘦得异乎常人,神情更又冷傲到了极处的灰衣老叟! 狄素云一眼便即看出这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异人,并想起“游仙酒丐”上官智所说“老对头”之语,遂颇为机警地,又复把那两只连环钢圈,揣进怀内! 今日“岳阳楼”上,不知为何竟无甚游人酒客,只有狄素云,刚来的灰衣老叟,以及另外一位坐得距离狄素云颇远,独自举杯,四五十岁的蓝衫儒士! 灰衣老叟才一上楼,用鼻微嗅,便向酒家说道:“酒家,你们这‘岳阳楼’上的酒儿香味,着实不错,替我来上十斤,并准备几包可口酒莱!” 酒家“喏喏”连声,立即送上这灰衣老叟所需酒菜! 灰衣老叟就在狄素云邻桌坐下,也自远眺“洞庭湖”上,变幻极美的黄昏景色! 但他举杯就唇,刚刚饮了一口酒儿,便勃然变色地,叫过酒家,沉声问道:“我上楼之际,分明嗅得有绝世酒香,你们却为何给我饮此俗酒?难道怕我付不起酒资么?” 酒家莫明其妙,方自惶然,狄素云却已猜出其中缘故,一抱双拳,向这灰衣老皇,含笑叫道:“这位老人家莫要动怒,方才那异常酒香,是在下私人之物,不是这‘岳阳楼’上的酒家所有!” 灰衣老叟“哦”了一声,冷冷说道:“那奇香美酒,既是你私人之物,能不能卖我几杯,我给你十两银子!” 他虽在说话,但目光却仍远注洞庭烟波,对于狄素云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狄素云嫌这灰衣老叟,过于冷傲,遂“哼”了一声,扬眉说道:“老人家的十两纹银,为数不少,大可以之周济贫民,积些慈功善德,何必用来买酒?’灰衣老叟听出狄素云语含讥刺,这才缓缓回头,向她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双方都自吃了一惊! 狄素云吃惊的是这灰衣老叟的两道目光中,所含森冷狠毒的程度之深,乃是自己游侠江湖以来,初次见到! 灰衣老叟吃惊的是这向自己出语讥刺的白衣少年,竟是一位如此英挺秀美的潇洒出尘人物! 双方目光一对,灰衣老叟居然收敛了冷傲神情,从那张枯瘦得异乎常人的脸庞以上,现出一丝笑容,向狄素云缓缓说道:“小哥儿,我老头儿走遍天下名山大川,所积慈功善德,不可胜数,那里还用得着以银钱周济贫民?故而还是请你卖给我几杯美酒,倘若嫌少?我便再加上一些!” 狄素云微笑说道:“坐对名湖,宜有美厝,老人家既具刘伶之好,在下便奉赠一些……” 灰衣老叟不等狄素云话完,便自摇手说道:“萍水相逢,谁要你送?我一定要买,因为我老头子生平决不愿接受旁人的半丝小惠!” 狄素云被这怪老头儿,勾起了少年傲气,双眉一挑,摇手笑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老人家既然不愿受人点滴之惠,在下也鄙视金银之气!” 灰衣老叟闻言,不仅未曾动怒,脸上反到笑容更添地,目注狄素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不信世间有人能不重黄金?我出你十两金子一杯!” 狄素云轩眉笑道:“自古英雄多爱酒,由来豪杰薄黄金!” 灰衣老叟看她几眼,怪笑说道:“你是英豪,我出重价!愿以百两黄金,买你一杯酒儿如何?” 狄素云道:“不卖!” 灰衣老叟笑道:“百两黄金犹不动心,你倒真是一位倔犟哥儿!我索性出个破天荒的高价,万两黄金如何?够你再盖上一座‘岳阳楼’了!” 狄素云被他勾起兴趣,向这灰衣老叟,扬眉笑道:“自古酒狂,当推大白!但青莲居士也不过只在他那处‘将进酒’诗儿之中,说是‘五花马,干金裘,呼僮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般愁’而已!如今,老人家竟出万两黄金,确实算得上是破天荒的高价钱了!” 灰衣老叟哈哈笑道:“李白一生蹭蹬,是个穷酸,怎比我啸傲江湖,富有四海?何况茫茫天地如逆旅,百代光阴如过客,在蜉游人生之中,能做上一件破天荒的事儿,总值得自傲!万两黄金一杯酒,供君另造岳阳楼,你再无不卖之理了吧?” 狄素云故意刁难,微笑说道:“老人家身边倘若拿得出万两黄金,在下便勉强遵命,否则却请恕找还是只赠不卖!” 灰衣老叟一面伸手入怀,一面向狄素云现出神秘笑容,杨眉说道:“小哥儿,你若是认为我身边拿不出万两黄金?则你就大大的走了眼了!” 话音了处,自怀中取出一枚大才寸许的黄色金钱,向狄素云凌空抛过! 狄素云伸手接钱,并扬眉笑道:“老人家这小小一枚钱儿,便算是前古异物,恐怕也值不上万两黄金……” 语音至此忽顿,脸上并现出大大惊疑神色! 因为狄素云把这枚金钱,接到手中以后,觉得轻飘飘地,毫不沉重,显非金属所制! 她柳眉双蹙,注目细看,原来掌中只是一枚金黄色的纸钱,但钱上也宛如什么“正德通宝”一般,写着“权代万金”四字! 这枚极为奇异的纸制金钱入目,狄素云立时想起自己在“鄱阳湖湖心鬼岛”之上,所听到的“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讧湖鬼见愁”等四句歌谣,遂向那坐在邻桌的灰衣老叟偷眼看去! 这一看,分外吃惊,只见老叟正自拈弄短须,手指上的指甲色泽,果非肉红,而与他所着长衫一般.都是灰色! 灰衣老叟扬眉一笑,缓缓问道:“小哥儿,你气宇骨格,确实不同流俗,但江湖见识方面,却尚不知如何?你认为我这枚钱儿,值不值得上黄金万两?” 狄素云绝顶聪明,心灵性巧,猜透像灰衣老叟这等绝世异人,均具怪癖,对方如不知其来历,百般顶撞,均自无妨!但若知其来历,再不服从,则立将勃然震怒地,变颜相向! 想到此处,便关照酒家,再送十斤酒来,并向灰衣老叟,含笑说道:“老人家既爱在下所饮的酒儿香味,便请移座共醉如何?” 灰衣老叟站起身形,缓步走过,目注狄素云,以一种诧然神色,微笑问道:“小哥儿,想不到像你这等年轻之人,也知道我的纸钱价值!” 狄素云一面仍在玩弄那枚上书“权代万金”字样的金色纸钱,一面仿佛不甚在意地,应声笑道:“老人家请坐,但你这话儿,却说错了!在下又非三岁孩童,那里会相信这枚小小纸钱竟具有万金重值?” 灰衣老人脸上笑容一收,冷然问道:“你既不相信我这纸钱价值,却为何请我过来,同桌饮酒?” 狄素云笑道:“我虽不相信老人家有钱,却觉得老人家有趣,才愿意请你放怀一醉!” 灰衣老叟拂袖而起,满面不悚地神色,向狄素云伸出手来,沉声说道:“这种酒儿,我不愿饮,你赶快把那枚纸钱还我!” 狄素云索性逗他把那金色纸钱,揣进怀中,摇头笑道:“老人家你自诩为老江湖,走南闯北,遍历东西,难道连这点江湖规矩,都不懂么?” 灰衣老叟啸傲武林,从无敌手,把一般江湖豪杰,简直役如奴婢,使他们望影心惊,生平何曾受过人半点斥责?半丝讥刺? 如今狄素云灵心妙舌,左嘲右讽,真把他听得连连摇头,怒极而笑,目闪奇光,扬眉问道:“小哥儿,你说说看我老头子有什么不懂江湖规矩之处?” 狄素云微笑答道:“银钱过手不退,货物出门不换,这总是江湖常规!如今我的货物虽未出门,但老人家的银钱却已过手,这桩买卖,算是做定了呢!” 灰衣老叟皱眉说道:“我那枚钱儿,倘若不值万金,便是一片废纸,你这买卖不蚀本么?” 狄素云点头笑道:“老人家且请坐下,不要这样站着,我这个买卖人,与众不同,情愿以十斤美酒,换你一枚纸钱,做成这桩大亏血本生意!” 灰衣老叟听完,又复坐下,但两道奇亮如电,森冷如刀的异样眼神,却紧盯在狄素云脸上,不住扫来扫去! 狄素云被他看得心中好生怙惴,但仍强自镇定地,含笑问道:“老人家,你这样看我则甚?” 灰衣老叟怪笑说道:“你觉得我有趣,我也觉得你颇为有趣!” 狄素云哈哈笑道:“大家都觉有趣,岂不绝妙?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我们业已讲了许多话儿,显然颇为投机,应该千杯恨少地,彼此纵怀畅饮的了!” 这时,酒家已把十斤酒儿送来,灰衣老叟目光微注,皱眉说道:“这还是岳阳俗酒!” 狄素云轩眉笑道:“俗酒与俗人一般,俗人倘若添点灵心,细细开导,便能变成雅人!俗酒倘若添点妙药,慢慢调和,便能变成美酒!” 灰衣老叟笑道:“这样说来,你怀中带有能把俗酒变成美酒的罕世妙药?” 狄素云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否则我又怎敢收受老人家所付给我的万金重价?” 话完,取出石老人所赠的小葫芦来,向那十斤酒儿,滴了两滴,略一调动立即奇香四溢! 灰衣者叟连嗅几嗅,“呀”了一声,点头微笑说道:“小哥儿,难怪你那等夸口,我老头子今日受惠已多,居然尝到多年未饮的‘猴儿酒’了!” 狄素云因未辨灰衣老叟语意,遂斟了两杯儿,举杯微笑说道:“老人家请,常言道‘货卖识家’,你既能认出这是‘猴儿酒’来,买卖纵然蚀本,我也心甘情愿的了!” 灰衣老叟擎杯微笑,却未就唇饮用! 狄素云则酒才沾唇,便自惊魂欲绝! 原来杯中之酒,仍是岳阳俗酿,那里具有什么“猴儿酒”的奇香绝味? 狄素云人既聪明,大惊以后,便即恍然悟出灰衣老叟适才所说“受惠已多,居然尝到多年未饮的‘猴儿酒’了”之语,含有深意,分明对方业已施展旷代神功,在连嗅几嗅之下,即把酒中精华,吸收罄尽! 灰衣老叟施展旷代神功,连嗅几嗅,吸尽酒中精华后,缓缓站起身形,向狄素云微笑说道:“小哥儿,酒中精华已尽,糟粕无须再饮,我谢谢你了!” 第五章 四死红钱 狄素云觉得这位灰衣老叟的功力之高,竟不在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之下,遂也起身陪笑说道:“洞庭夜色,尚堪流连,老人家怎的这快便走?倘若酒兴未足……” 她话犹未了,灰衣老叟便自摇手笑道:“饮酒之道,原宜缓晶,最忌鲸吞!方才把十斤美酒精华,一吸而尽,酒力之强,足与徐徐饮用三五十斤仿佛。故而如今已觉微醺,不必再饮!何况我还要去往‘洞庭湖’中,办件事儿……” 说到此处,忽似想起甚事?目光电闪,凝注在狄素云脸上,含笑问道:“小哥儿,你的胆量如何?” 狄素云微笑答道:“江湖游侠,向凭剑胆琴心,武林人物的襟怀之中,似不应有‘怯惧’二字!” 灰衣老叟点头笑道:“答得漂亮!小哥儿既有胆量,我倒想托你代我去办一件事儿!” 狄素云因一来确实对这灰衣老叟发生兴趣,二来距离与龙三公子的约会之期还早,遂点头笑道:“在下愿意效劳,但不知老人家要命我去办何事?” 灰衣老叟摇头说道:“如今说来,未免惊世骇俗,你若真肯为我代办,便于初更时分,独驾小舟,荡在‘洞庭湖’中,我再将任务告你!” 狄素云闻言笑道:“八百里洞庭湖,烟波浩荡,我到哪里去找你老人家呢?” 灰衣老叟怪笑说道:“用不着你去找我,我自会前来找你!” 狄素云秀眉双轩,含笑说道:“既然如此,晚辈便恭送老人家,且等初更时分,‘洞庭湖’中再会。” 灰衣老叟微笑转身,便即飘然而去! 狄素云摇头一笑,结清酒帐,也自下了“岳阳楼”,向“洞庭湖”畔,缓步走去! 但走未多远,忽听身后有人赶来,狄素云驻足回头,见是适才同在“岳阳楼”上饮酒的那位蓝衫文士! 这蓝衫文士,年约四五十岁,五官端正,神情也颇飘逸,匆匆行至近前,向狄索云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在下孔涤航,请教老弟的尊名上姓?” 狄素云一听孔涤航三字,便想起曾经听得江湖传言,此人外号“铁掌昆仑”,是位心肠颇热的三湘侠士!遂也长楫还礼,微笑答道:“在下狄素云,尊驾莫非就是名满江湖的‘铁掌昆仑’孔大侠么?” “铁掌昆仑”孔涤航听得双眉微扬点头说道:“狄老弟既知孔涤航这点微名,莫非也已知道适才与你同桌钦酒的那位灰衣老叟来历?” 狄素云摇头笑道:“在下不知他的来历,只觉得这位老人家举指言谈,虽颇神秘怪僻,但却也蛮有趣呢!” 孔涤航问道:“狄老弟,你能不能不赶今夜初更的‘洞庭’之约?” 狄素云摇了摇头,微笑答道:“武林人物,一诺千金!慢说区区‘洞庭’这约,就是上刀山,爬剑树,闯虎穴,搅龙潭,只要有约在先,也绝无食言背信之理!” 孔涤航叹息一声说道:“我早就看出狄老弟是位高傲绝伦的少年英侠,猜透你必然不肯不赴此约!” 狄素云含笑问道:“听孔大侠如此说法,莫非我与那位老人家所订今夜初更的‘洞庭’之约以内,竟有什么凶险?” 孔涤航道:“岂但凶险,并还凶险无俦!” 狄素云长揖笑道:“在下请教孔大侠,你所谓的凶险之处何在?” 孔涤航摇头叹道:“狄老弟,你不要问,不问或许还会减少一点危机,问了便更添凶险!” 狄素云失笑说道:“孔大侠是否在打什么禅机道语,这两句话儿却把我听得更糊涂了!” 孔涤航长叹一声说道:“常言道:‘人生难得是糊涂’,又道:‘胡涂是福’!狄老弟今夜若能善用这‘胡涂’二字,或许还可以度过一次奇之险厄,也说不定!” 狄素云苦笑说道:“孔大侠,你既然对我指点了这‘胡涂’妙用,怎不指点一些运用这妙用之策?” 孔涤航想了一想,缓缓说道:“老弟若能不赴此约,赶紧远走高飞,自是上策!倘若不肯食言轻诺,则今夜务必不可向那灰衣老叟,探问他姓名来历!孔涤航言尽于此,再说下去,连我也可能要遭受飞来横祸的了!” 语音了后,微抱双拳,说声:“狄老弟善自珍重”,便自转身驰去! 狄素云被这位“铁掌昆仑”孔涤航好心关拂地如此一来,不禁更添了满腹疑云,走到湖畔,租了一叶扁舟,独自荡桨,驶入烟波之内! 时当初九,月仅半轮,但素彩流光,清辉朗照之下,仍把这八百里洞庭,幻成了水晶世界! 狄素云知道灰衣老叟决不会在比较热闹之处出现,遂驶舟远离岸边,进入浓密小云以内! 天光到了初更,水面上传来一声怪笑,果然听得那灰衣老叟的语音说道:“小哥儿,你居然能够守信,胆识的确不错!” 语音未了,人巳踏波而至,纵入狄素云所驾舟中! 狄素云讶然笑道:“再好的内家高手,踏水行波,难逾十丈,老人家……” 灰衣老叟接笑道:“小哥儿莫要惊奇,我也和你一样,是荡桨驾船而来,只不过把小舟抛在水云之中,不再要了而已!” 狄素云“哦”了一声,失笑说道:“老人家万金买酒,挥手不惜,抛弃一条小舟,自然更复不在意中。如今水云浩淼,四顾无人,老人家应该告诉我有何差遣了吧?” 灰衣老叟笑道:“我在说明请你代办的事儿之前,你要不要知道我的姓名身份?” 狄素云想到对方竟会有此一问?尚幸口齿伶俐,才思敏捷,立即秀眉双扬,微笑说道:“像老人家这等绝世异人,大半都是性情怪僻,忌讳最多,一句话儿问得不巧,可能便会自讨没趣,弄得灰头土脸!” 灰衣老宴听得连连点头地,微笑说道:“小哥儿说得虽对,但如今却可不必顾虑!因为这是我主动提出,你若想知道替何人办事?便尽管发问好了!” 狄素云眨眨眼皮,以一种调皮捣蛋神情,扬眉含笑说道:“老人家,我先问你一句,你认我是知道你的姓名身份为妥?还是不知道你的姓名身份为妥?” 灰衣老叟闻言,看了狄素云几眼,摇头笑道:“你这娃儿,真够机灵调皮,我们不必互通姓名,只互定一个代替称呼便了!” 狄素云抚掌笑道:“这‘代替称呼’四字,真是老人家的妙人妙想!但不知你要叫我什么?” 灰衣老人笑道:“你胆大玩皮,我便叫你‘皮老弟’如何?” 狄素云点头笑道:“你大方慷慨,挥手万金,我就叫你‘金老人家’便了……” 灰衣老叟探手怀中,又取出一红一黑两枚纸钱,递给狄素云,并向她含笑说道:“皮老弟,今夜有三个人儿,在‘洞庭湖’上等我,我因怀疑他们对我是否真正忠诚?遂请你持这黑色‘纸钱’为证,代我与他们见面,试上一试!” 狄素云见这两枚纸钱的大小形状,虽与自己怀中那枚,完全相同,但色泽字迹,却不一致! 黑色纸钱之上,写着四个“令”字! 红色纸钱之上,写着四个“死”字! 狄素云看完这两枚纸钱,不禁扬眉笑道:“金老人家,你是要我持着这枚上书四个‘令’字的黑色纸钱,代你去见三个人儿,试探试探他们对你的忠诚程度!” 灰衣老叟点头答道:“不错。” 狄素云拈起那枚上书四个“死”字的红色纸钱,又复目注灰衣老叟笑道:“金老人家,这枚红色纸钱,又是作什么用呢?” 灰衣老叟笑道:“常言道:‘皇帝不差饿兵’,我既是请你代我办事,总得付上一些酬劳费用!” 狄素云失声说道:“原来这枚红色纸钱,是老人家对我赏赐之物!” 灰衣老叟听出她语意之中,似含讥讽意味。遂细目微翻,射出两道冷森森的厉芒,“哼”了一声问道:“皮老弟,我付给你的酬劳,相当重了,难道你还嫌少么?” 狄素云摇头笑道:“金老人家,我不是没有识人眼力,你分明是游侠江湖的绝代奇客,纵然一羽之赐,也可能重逾泰山!只不懂这枚红色纸钱以上,为何书写四个‘死’字,难道我帮你这事儿,反要死上四次不成?” 灰衣老叟哈哈大笑道:“人生百年,只能与阎老儿见上一面,从来也不曾听说有四进‘鬼门关’的豪侠英雄!故而这纸钱上所书四个‘死’字,并不是要你死上四次,而是使你免死四次!” 狄素云听得颇感兴趣地,含笑问道:“金老人家,这‘免死’二字,是对谁而言?” 灰衣老叟答道:“自然是对你而言!” 狄素云秀眉一挑,目射神光,含笑说道:“金老人家,你会不会觉得你这对我赠送红色纸钱,特予免死四次之举,有点多余?” 灰衣老叟不解地问道:“此话怎讲?” 狄素云笑道:“我们虽然萍水相逢,但彼此交情,似还不错!” 灰衣者叟不等狄素云话完,便自摇手说道:“皮老弟,我性情极为古怪!喜怒之间,变化难测,慢说旁人,连自己也往往无法捉摸!休看目前对你印象颇好,一转瞬后,或许会以血手相加。你有了这枚‘四死红钱’,至少可在我手下逃生四次,彼此便能毫无顾虑地打交道了!” 狄素云闻言,遂一面把两枚纸钱,揣入怀中,一面微笑说道:“金老人家既然如此说法,我就拜登嘉贶,多谢厚赐!” 灰衣老叟命狄素云荡桨西去,将扁舟驶往湖心,并又想起一事,扬眉问道;“皮老弟,你知不知道我在‘岳阳楼’上,向你买酒的那枚金色纸钱,是怎么用法?” 狄素云摇了摇头,微笑说道:“我不知道,莫非那枚钱儿,当真价值万金?” 灰衣老叟傲然一笑,点头说道:“我生平性情虽怪,手下虽狠,但却最重信用,言出必行,决不轻于然诺!皮老弟在游侠江湖,周贫济困之际,万一手头不便,可持用那枚金色纸钱,寻找当地绿林魁首,向他限期筹集万两黄金,包管他连一钱半分,都不敢短欠!” 狄素云点头一笑,目注灰衣老叟问道:“金老人家,你今夜要我代你去见的三个人儿,那是谁呢?” 灰衣老叟摇头说道:“他们的姓名外号,你不必问,只按照他们的结义排行,叫他们老二老三,以及老四好了!” 狄素云失笑问道:“怎么只有老二老三老四,老大却往那里去了?” 灰衣老叟笑道:“老大踪迹隐秘,极为难寻,便是他三个盟弟,也无法把我的命令传达!” 狄素云想了一想问道:“我见了他们以后,有什么任务?应该说些什么话呢?” 灰衣老叟微笑答道:“你的任务极为简单,在彼此见面以后,向老二发话,问他是否把应该给我的东西,业已准备妥当?” 狄素云笑道:“他若已准备妥当,给了我呢?” 灰衣老叟双目之中厉芒闪地,点头狞笑答道:“若是乖乖给你,便算他们运气,否则……” 狄素云接口笑道:“否则便怎样?我看你的两道眼光,好凶好狠,像是要杀人呢!” 灰衣老叟仰天厉笑说道:“杀人?凡属胆抗我命令之人,决不会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进入鬼门关,我要把他们两手两足,一齐剁掉,再敷以极好金创妙药,使其只剩一段身躯,而凄惨无比地活在世上!” 狄素云听得方自打了一个寒颤,灰衣老叟又复说道:“那老二若是把我向他要的东西,乖乖给你,你便命令他们南北东西地,分头找寻老大,务须在明年八月中秋的前三天,一齐赶到‘峨嵋山舍身崖’下待命!” 狄素云连连点头,前面月光以下,也现出了一点船影! 灰衣老叟手指船影,扬眉笑道:“那条大船,大概就是他们结盟兄弟所乘,我看出你功力不弱,但不知能否踏水行波?因为我打算远远监视,不使他们发现我呢!” 狄素云微笑说道:“金老人家,你不要停舟过远,因为我年岁轻轻,功力浅薄,纵然为了受酬甚重,拚命施为,最多也不过只能踏水行波,走上六丈左右!” 灰衣老叟盯狄素云几眼,忽然感慨无穷地,失声一叹说道:“皮老弟,你小小年纪,能够踏波六丈,委实称得上是武林中的奇葩!可惜……” 狄素云见他语音未了,忽然停顿,遂含笑问道:“金老人家,你可惜什么?” 灰衣者叟因舟船业已接近到十丈左右距离,不愿被对方发现自己,便一面身卧舟中,一面向狄素云低声说道:“关于我所可惜的是什么事儿方面,以后再谈,你且预先准备,等到两船相距六丈之际.便倒桨停舟,踏波行去!” 狄素云微微颌首,等两船到了相当距离,便提气纵出小舟,施展内家上乘绝学,踏水行波地,缓缓向大船走去! 那只大船除了舟尾一人正自摇橹掌舵以外,舱中仅有两人,均在忧虑眺望! 狄素云白衣飘拂,凌波缓步,那份高华曼妙,恍疑绝世飞仙!使得舱中两人,目睹之下相顾失惊,猜不透是何路道? 走到离船七八尺处,狄素云真气微提,一式“洛水凌波”.从水面借力腾身,飘身飞落在那条大船之上! 船上两人,一个是五十来岁的蟹面青袍道士,一个是四十一二的容貌阴险儒生,见狄素云飞落船头以后,由那青袍道士,念了一声无量佛号,发话问道:“尊驾何入?来此有何见教?” 狄素云冷冷一笑,不答自己姓名,却向青袍道人问道:“你是老几?” 这句话儿,把青袍道人问得大吃一惊,脸色立变,从青中泛白地,看看狄素云,应声答道:“我是老二!尊驾莫非是……” 狄素云不等他再说,便向那容貌阴险,身着黄衫的中年儒生问道:“你是老几?” 中年儒生目内凶光微闪,看了狄素云两眼,低声答道:“我是老三!” 狄素云扬眉问道:“还有老四何在?难道他敢……” 青袍道人业已猜出狄素云是受谁所遣,赶紧陪笑说道:“老四在舟尾摇橹掌舵,因为今日之会,不宜有船家参与!” 狄素云目光一扫,冷笑说道:“船在湖心,四外空荡,何必还要摇橹掌舵?你去叫老四出来见我!” 语音刚了,一位虬髯巨汉已自舟尾走来,向狄素云抱拳笑道:“老四在此,参见贵客!” 狄素云见对方人数已齐,遂扬眉问道:“你们兄弟三人,如今应该业已知道我是何入所遣?” 青袍道人稽首当胸,陪笑答道:“我们已知尊客来历,敬听咐吩,无不从命!” 狄素云目光凝注在青袍道人身上,冷笑问道:“老二,你应该呈交那位老人家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青袍道人脸色如纸地,点头颤声答道:“准……准……准备好……好了……” 狄素云笑道:“既然准备好了,就交给我带走!” 青袍道人闻言,方自伸手入怀,那中年儒生,忽然摇手相拦,发话说道:“二哥慢点,我们不能就凭这位朋友的几句话儿,便把那等紧要东西,随便交他带走!” 青袍道人被那中年儒生一语提醒,遂向狄素云稽首当胸,陪笑问道:“请问尊驾,那位老人家差你来时,有没有给你什么物件?” 狄素云伸手入怀,摸出那枚上书四个“令”字的黑色纸钱拈在指中,向青袍道人扬了一扬说道:“那位老人家给了我这枚黑色纸钱。 青袍道人见了这枚黑色纸钱不禁面如土色,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向狄素云双手递去! 狄素云接过布包,也未打开,便又扬眉问道:“你要我代为转呈那位老人家的东西,只有这只小布包吗?” 青袍道人脸上神色更惨地,咬牙答道:“尊驾慢走,还有一件东西!” 话音甫落,便自取出一柄锋利匕首,把左手的食中二指,生生削落,顿时鲜血如注,摇摇欲倒! 狄素云想不到对方竟有这等举措?不禁“呀”了一声,微觉愕然! 但那排行老三的中年儒生,及排行老四的虬髯巨汉,却似早在意中,毫未惊奇!由虬髯巨汉用金创妙药,替青袍道人敷伤止血,加以包扎,中年儒生则拾起那两枚断指,用油纸包好,递在狄素云的手内! 事已至此,狄素云只得遵守灰衣老叟所嘱,向青袍道人中年儒生,及虬髯巨汉,沉声说道:“那位老人家命你们南北东西地,分头找寻老大,务须在明年八月中秋的前三天,一齐赶到‘峨嵋山舍身崖’下待命!” 青袍道人,中年儒生,及虬髯壮汉闻言,均自肃立,口称遵命! 狄素云无可再留,遂飘身纵出大船,依然凝足劲力,踏水行波,向自己所驾小舟走去! 等她回舟坐定,那灰衣老叟便向她含笑赞道:“皮老弟,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替我考验出他们兄弟三人,对我仍颇忠诚,未曾丝毫反叛!” 狄素云默然不答,把那小小布包,袖纸所包断指,及灰衣老叟送自己的那枚“四死红钱”,一齐取出,放在灰衣老叟面前! 灰衣老叟拈起那枚“四死红钱”,向狄素云讶然问道:“皮老弟,你把这枚‘四死红钱’还我,却是何意?” 狄素云冷然答道:“在下不敢当金老人家厚赐!” 灰衣老叟扬眉诧道:“皮老弟为何刚才肯收?如今又不肯要了?” 狄素云指着那油纸小包,淡然说道:“金老人家,请你把这纸包打开,看看其中何物?” 灰衣老叟摇了摇头,含笑说道:“不用看了,我知道这油纸包中,是老二的两枚断指!” 狄素云秀眉双轩,朗声说道:“在下倘若早知道这桩考验,含有血腥气味,便决不愿代替老人家前往!如今木已成舟,无法反悔,却怎再接受这枚血腥钱呢?” 灰衣老叟失声笑道:“皮老弟,凡属游侠江湖之辈,谁的身上也总也背着几条人命!两枚断指,算得什么,你这样大惊小怪则甚?” 狄素云摇头说道:“金老人家,话不是这样说法,我与那排行老二的青袍道人,毫无仇怨,却使他生生断去两指,总有些心中不忍!” 灰衣老叟听得狂笑连声说道:“且等我处理了一桩要紧事儿以后,再劝说老弟把这枚‘四死红钱’收下!” 说完,便取起那小小布包,仔细打开! 狄素云颇为好奇地目光注处,只见包中之物,竟是一只鼎足! 灰衣老叟手持这只鼎足,向狄素云含笑问道:“皮老弟,你知不知道这只鼎足来历,以及它的价值?” 狄素云扬眉笑道:“听老人家的口气,这只鼎足大慨是那‘罗公金鼎’四腹两耳三足等九件残鼎之一?” 灰衣老叟点头笑道:“皮老弟果然聪明,猜得丝亳不错!” 狄素云又复笑道:“若是‘罗公鼎足’,则价值之高,便无法衡量!在寻常人物眼中,虽似废铜烂铁?但在武林人物眼中,却宛如绝世之宝!” 灰衣老叟摇头一笑说道:“皮老弟,你说错了,这只‘罗公鼎足’,在我眼中,也毫无价值,宛若废铜烂铁而已!” 话音方了,随手一抛,竟把那只足以引得武林人物万众觊觎的“罗公鼎足”,抛入“洞庭湖”的浩渺烟波之内,只溅起一些水花,便自沉下湖底! 狄素云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原来这只‘罗公鼎足’,只是膺品!” 灰衣老叟双眼一瞪,怪笑说道:“胡说,什么膺品?这是货真价实的罗公遗宝‘九残金鼎’之一!” 狄素云失惊问道:“既是真品,金老人家为何把它抛落湖心?这洞庭湖烟波万顷,沉物之处,不易辨识,他日要想捞到,只怕颇为艰难,不是……” 灰衣老叟怪笑说道:“皮老弟是聪明绝顶人物,怎么突然胡涂起来?我既把‘罗公鼎足’,抛入湖心,却还要捞它则甚?” 狄素云听得愕然不解说道:“九残盘鼎,绝世准求!老人家好容易才弄得一只鼎足,为何又加抛弃?” 灰衣老叟哂然一笑,目注狄素云道:“皮老弟,我有几句话儿,要想问你!” 狄素云点头笑道:“老人家有话请讲!” 灰衣老叟笑道:“武林人物为何对那些鼎腹,鼎足,鼎耳,特别珍视?” 狄素云含笑答道:“因为若能使‘九残合一,金鼎还原’,便可参研出‘罗公绝学’,无敌天下!” 灰衣老叟扬眉笑道:“仅有一只鼎足呢?” 狄素云摇头笑道:“一只鼎足无用,必须把其余两足,两耳,四腹等八件残鼎,一齐获得,才能据以合参!” 灰衣老叟笑道:“其余八件残鼎何在?” 狄素云微笑答道:“也许尚未出土?也许已入人手?寻找均极隐秘!” 灰衣老叟点了点头,含笑说道:“皮老弟如今你该明白了么?我虽获得一只‘罗公鼎足’,但必需再设法寻得其余八件残鼎,才能发挥作用!而找寻那八件‘罗公鼎足’,却是极为艰难之事!” 狄素云点头笑道:“自然艰难!若是未曾出土?则八荒四海,渺渺难寻!若是业已出土,则持有人之人,亦必尽力防护!” 灰衣老叟扬眉狂笑说道:“所以我不肯太费心力地,企图获得这整座九残合一的‘罗公金鼎’,只消把一只鼎足,投入湖心,便可使其余八件残鼎,一齐成为废物,一切英雄梦想,全都化作飞灰!” 狄素云听得暗暗心惊,不禁向灰衣老叟适才投落“罗公鼎足”的湖水之上,看了两眼! 灰衣老叟微笑说道:“皮老弟,不必看了,波浪翻腾,天高岸远,毫无表记可凭!慢说是你,就是我自己,在一瞬以后,也不知道那只‘罗公鼎足’沉于何处的了!” 狄素云知道他所说是实,不禁微叹说道:“金老人家,你这弃去‘罗公鼎足’之举,虽使得不少武林人物的雄梦成灰!但你自己也无法参研那‘罗公鼎足’上所载的‘罗公绝学’!” 灰衣老叟冷笑说道:“我不要希罕什么‘罗公绝学’!” 狄素云讶然问道:“难道那‘罗公绝学’,不够灵奇玄妙?” 灰衣老叟笑道:“那‘罗公绝学’虽然灵奇玄妙,但当世中只要无人能会,便不足虑!故而我只想加以破坏,并不想亲自研参!” 狄索云“哦”了一声问道:“听老人家这样说法,是自诩举世无敌的了?” 灰衣老叟傲笑说道:“当世之中,虽还有二三入可以做我对手,勉强周旋,但他们绝对无法胜过我一招半式!” 狄素云不服问道:“‘风尘双异’如何?” 灰衣老叟冷“哼”了一声答道:“在寻常人物眼中,‘风尘双异’属于绝世高手!但他们两人加在一处,也和我走不下五十个照面!” 狄素云见他连对“风尘双异”也未看在眼中,遂又扬眉问道:“游仙醉丐上官智呢?” 灰衣老叟哈哈笑道:“这个老头子倒有几手,十数年前,他与我酣斗百招,在败象已呈之际,设法下台遁走!如今我正想找他,继续昔年的未了之战!” 狄素云目光一转,又自问道:“血手香妃龙妙妙呢?她可以和金老人家,周旋多久?” 灰衣老叟摇头道:“龙妙妙是近年崛起蛮荒,颇有威誉,彼此尚未会过!但我认为倘若和她动手,自己总有六成获胜把握!” 狄素云忍不住地问道:“南海醉仙客,与北岳玉观音……” 话犹未了,灰衣老叟便接口点头说道:“南海醉仙萧九先生,及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是我心仪已久的两位空门奇侠,大概当世中也只有他们两人,可以配称为我的真正敌手!” 说到此处,忽然目光疑注在狄素云的脸上,沉声问道:“皮老弟,我看出你纵非这两位空门奇侠门下,也必与他们颇有渊潭!故而有句话儿,想要问你!” 狄素云岸然笑道:“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灰衣老叟笑道:“我听说萧九先生有‘南海’‘北海’等,两处住所,空明师太也有‘南岳’‘北岳’等,两处修真之地!” 狄素云点头答道:“金老人家说得不错,这两位老人家因参研一种有关天候的精深武学,遂于每年的春夏两季,居住于‘南海’‘南岳’,秋冬两季,居住于‘北海’‘北岳’!但不知金老人家,问此则甚?” 灰衣老叟笑道:“我问清以后,倘若在明年中秋‘峨嵋金顶争金鼎’的大会之上,未能与萧九先生,及空明师太切磋,便可跑到‘北岳’‘北海’,向他们拜望拜望,不至于乱走冤枉路了!” 狄素云双眉一挑,目注灰衣老叟问道:“金老人家,你已把‘罗公鼎足’,抛入‘洞庭湖’中,却为何还要参与明年中秋在‘峨嵋金顶’召开的‘金鼎大会’?” 灰衣者叟笑道:“一来我要欣赏那些傻瓜们,为了几块已无用处的废铜烂铁,而拼得你生我死!二来可以藉此会上一些慕名未见的世外奇人,甚或设法把所有与会群雄,一齐加以控制,完成我在四海八荒间,唯我独尊的雄图大愿!” 狄素云哂然笑道:“常言道:‘士可杀而不可辱’。武林人物尤其骨傲心高!金老人家要想控制所有与会群雄,恐怕不容易吧?” 灰衣老叟纵声狂笑说道:“皮老弟,你若也参与这场‘金鼎大会’,便可知道我是否具有令人难言的神奇手段!” 说到此处,取起那枚“四死红钱”,递向狄素云道:“皮老弟,我要走了,你且把这枚‘四死红钱’收起,也算是我们之间的一点缘法!” 狄素云摇手笑道:“在下心领金老人家盛意,但对于这枚业已沾有血腥气味的‘四死红钱’,却决不敢收!” 灰衣老叟勃然变色地,厉声叱道:“我早就声明生平喜怒无常,逆我者死!你再敢说一声‘不收’,我便要了你这条小命!” 狄素云任凭对方发狠,却仍依然自若地,扬眉笑道:“不收!” 狄素云“不收”二字才出,灰衣老叟那只鸟爪似的右手,业已举起! 但他手虽举起,却未击向狄素云,只用那灰色指甲,在“四死红钱”之上,划去一个‘死’字!目光森厉如刃地,拧笑说道:“皮老弟,你看见没有?你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了!” 狄素云目光微注,哂然一笑! 灰衣老叟狞厉神色惭收,换了安详笑容说道:“皮老弟,一般武林人物对于这枚‘四死红钱’,均都梦寐冀求,视如奇宝!你怎么偏偏不肯收受……” 狄素云不等对方话完,便自插眉笑道:“金老人家何必多说?我不收就是不收!” 灰衣老叟摇了摇头,又把红色纸钱所剩的三个“死”字,划掉一个!并阴森森地,怪笑说道:“皮老弟请看,你又死了一次!” 狄素云嘴角微披,正待答话,反驳灰衣老叟几句,突然听得有片歌声,隐隐从水上传来!唱的是: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灰衣老叟一听歌声,脸色顿变,目注水云深处,提气高声叫道:“湖上作歌之人,是上官老花子么?” 水云深处,无人答话,又复传来几句歌声!这次唱的是:“上官原本是游仙,乞食人间不爱钱!武林旧友还相忆,一别而今十四年!” 灰衣老叟听得作歌人确是“游仙酒丐”上官智,遂纵出小舟,足踏湖水,向狄素云厉声叫道:“皮老弟,不管你是否收受我所赠那枚红色纸钱?但今夜之事,却决不许向任何人有所透露!” 语毕,扬气踏波,行如箭驶,直向歌声来处,急急赶去! 狄素云心头一动,暗想灰衣老叟的这种举止,未免过于鲁莽,倘若上官智作歌以后,不曾停舟相待,则他难于久久踏波,却向何处落足? 她心念虽动,但因一来“游仙酒丐”上官智与自己师门颇有渊源的长辈奇侠,二来这灰衣老叟临行前的神色语气,过于凶狞,遂也未加劝阻! 狄素云既未劝阻,遂在灰衣老叟离船之后,反把所驾之舟,向相反方向荡开,继续欣赏这八百里洞庭湖的波光月影! 她把舟荡还,一面将那枚已被划去两个“死”字的红色纸钱,慢慢撕碎,抛入湖中,一面却凝神倾听灰衣老叟所去之处,有无动静? 湖上极静,毫无异声传来,那枚红色纸钱,却被她慢慢撕尽! 狄素云撕完那枚红色纸钱,本想索性连那金色纸钱,一并撕掉!但转念一想,这金色纸钱,是自己用“猴儿美酒”所换,暂时无妨保留,才好仗以向武林豪雄,打听灰衣老叟的姓名来历! 根据“鄱阳鬼岛”,暨此处两次所见,那“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之语,确实不差,无论是一枚黑骷髅,或一枚纸钱,均俱有可以操纵对方生死,使其不敢违背的惊人威力! 更妙的是“金链黑骷髅”曾由姊姊狄墨云持有,自己身边,如今也藏着一枚金色纸钱,岂非巧合已极? 狄素云想到此处,不禁想起龙三公子,暗忖龙三公子除了对东南一带,因系足迹初经,较为生疏以外,一切江湖经验,显然优于自己,他定可知道“金链黑骷髅”,及“纸钱灰指甲”的来历! 想到龙三公子,不禁又想起那位“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来,狄素云立即玉颊飞红,心忖自己女孩儿家本相,已桩杜飞绵识破,但愿她未曾先与龙三公子相会,否则自己怎好意思再往“岳阳楼”头赴约? 狄素云就这样惘惘寻思,心情百变地,荡舟行于湖中,直到长夜已过,东山泛白,也未听得那灰衣老叟与“游仙酒丐”上官智的丝毫声处! 一日,两日,三日…… 展眼间,便到了狄素云与龙三公子互相定约的五月十七日! 狄素云对龙三公子,思念极深,竟于天色未明之前,便到了“岳阳楼”上。 楼上自然寂无人影,狄素云凭栏望远,手中抚弄龙三公子所赠那颗“魏武宝珠”,对着湖上天边的朦胧曙色,低声吟道:“重逢相约岳阳楼,有客凝眸楼上愁……” 蓦然楼侧一片沉沉暗影之中,失声叫道:“三哥,你真到得早呢!” 龙三公子一面哈哈大笑,一面从暗影之中,缓步走出,指着四外的熹微曙光,扬眉说道:“我们是先后脚同上这‘岳阳楼’头,曙光犹未大透,兄弟便双双践约,足证兰盟一定,彼此情深,贤弟在别以后,定极思念愚兄,愚兄也朝夕相思,想煞贤弟!” 这“朝夕相思”四字,又听得狄素云耳根发热,职颊微红,目注龙三公子,讪讪问道:“三哥,你入湘以来,可曾见过那‘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杜姑娘么?”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这位姑娘,风尘漂泊,可遇难寻,踪迹也未必准在三湘一带,此行不曾与其相遇,贤弟提她则甚?” 狄素云听说杜飞绵尚未寻着龙三公子,这才心内稍宽,神思微定地,秀眉双扬,含笑说道:“小弟是觉这位姑娘慧眼识人,对三哥深情款款,极堪敬佩,想请三哥替我引见引见!”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贤弟放心,只要我遇着她时,必让你见见这位风尘奇女!” 这时,天光业已大亮,狄素云方看出龙三公子脸色苍白,似有病容?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问道:“三哥,你病了么?怎地脸色不好!” 龙三公子摸摸自己面颊,含笑说道:“多谢贤弟关怀,我不是有病,只是失血稍多,加上星夜赶路,疲劳未复而已!少时仅需十斤美酒,一顿饱餐,包管还你一个活生生的龙三公子!” 狄素云听得越发关心地,皱眉问道:“三哥这好的一身上乘武学,又有‘紫貘衫’护体,怎会受伤失血,你……你伤在何处?” 龙三公子微撩儒衫,左腿近股之处,一片斑烂血迹! 狄素云心中微酸“哎呀”一声,目注龙三公子问道:“三哥,你这伤势……”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贤弟不必焦急,这点伤势,我还禁受得起!只是腿肉之中,尚有两根鱼骨飞芒,未曾取出……” 话犹未了,狄素云便顿足叫道:“三哥,你真荒唐,这等毒辣晴器,怎可听其留在肉中?弄不好会废了你一条腿呢!” 龙三公子毫不在意地,剑眉微挑,含笑说道:“我昨夜受人暗算,挨了一根袖箭,及两根‘鱼骨飞芒’!因一来觉得所中飞芒,只是深陷肉内,未曾伤骨,不致有甚大碍;二来想念贤弟,急于赶到“岳阳楼”头,遂仅将袖箭拔出,未对肉中芒刺,加以适当处理!” 狄素云闻言,不禁感动得目中泪光浮动地,皱眉说道:“三哥委实大以情深,便让小弟在‘岳阳楼’头,等你半日,又有何碍?来来来,小弟有极好伤药.且替三哥把肉中芒刺取掉!”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芒刺入肉颇深,无法取出,有劳贤弟连肉挖去便了!” 狄素云见龙三公子欲褪中衣,直窘得满脸通红,连连摇手地,高声叫道:“三哥,你不必褪去中衣,我就这样替你挖肉取去‘鱼骨飞芒’便了!” 龙三公子忽见狄素云这等神色,自然颇觉诧异?但也未加询问,只向她扬眉笑道:“贤弟,你尽管下手,我不怕痛!” 狄素云默然不语,用那锋利匕首,把龙三公子的血污中衣,割去一截,现出他那血渍模糊腿肉! 古时男女界限极严,除了夫妻之外,几乎连嫡亲兄妹,都不许有这等肌肤相亲之举! 何况龙三公子伤处近股,自然更有不便,但狄素云见了他的模糊血肉,再感于龙三公子置伤不顾,赶来“岳阳楼”头,与自己相会的一片深情,竟已忘了羞窘,只是心酸地滚落了两行珠泪! 龙三公子见状,虽知狄素云这落泪之举,是感于自己置伤不顾,赴约情深!但因欲激发他的英雄豪气,遂剑眉双挑,狂笑说道:“贤弟,你太娘娘腔了!江湖人物整日驾刀头舔血,剑底飞魂,这点皮肉徽伤,那里还值得落泪?” 狄素云果然被他这几句话儿,激发豪情,觑准龙三公子伤处,匕首疾落,一挖一桃,挖出一团血肉!然后手法绝快地,便把事先预备好的一包金刨妙药,敷在他伤口之上! 龙三公子从那团血肉之中,挑出两根长仅寸许的“鱼骨飞芒”,向狄素云哈哈笑道:“贤弟手法真高,灵药更妙,竟使我根本未觉出任何痛楚?这两根‘鱼骨飞芒’,我要保留,将来原物奉还,也使那对我暗算之人,尝尝滋味!” 狄素云因是女孩儿家,心思较细,深恐这“鱼骨飞芒”有毒,遂取出那粒“魏武宝珠”,先在龙三公子伤口之上,略加滚转,然后才用自己的一方丝巾,替他加以包扎!并蹙眉问道:“三哥,你人既聪明绝顶,武功又高,江湖经验更极练达,这次怎会疏神?是受了谁的暗算?” 龙三公子略整衣衫,苦笑说道:“贤弟,我所行事事不顺,先是在所谋将成之际,突生意外,后来又复大意疏神,受人暗算!真所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狄素云一面与龙三公子凭栏落坐,一面颇为关怀地,向他问道:“三哥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不便对我说么?”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贤弟说那里话来?我们如今义结金兰,无殊骨肉,还有何事不能相告?我此行是图谋一只‘罗公鼎足’!” 狄素云想起被灰衣老叟抛落“洞庭湖”心的那只“罗公鼎足”,不禁疑心微动,扬眉问道:“三哥把这‘罗公鼎足’,弄到手中了么?” 龙三公子苦笑说道:“我为了这只‘罗公鼎足’在‘幕阜山九龙谷’口,连杀一十三人……” 狄素云本就略嫌龙三公子手下太狠,故而听了他“连杀一十三人”之语,便自眉头深蹙,脸上微现出不悦神色! 龙三公子真聪明到了所谓聆音察理,鉴貌辨色地步,一见狄素云神情有异,便自微笑说道:“贤弟莫要不悦,我深深记得你送我的‘弹剑无妨作壮游,杀人须杀恶人头’之句,这次在‘幕阜山九龙谷’口所杀的一十三人,并非善良,全是江西钜寇!” 狄素云把两道情意深挚的似水目光,疑注在龙三公子的英俊脸庞之上,向他缓缓说道,“三哥,对方虽是恶人,也未必非杀不可,不妨留给他们一条孽海回头的自新之路!” 龙三公子长叹一声说道:“贤弟,不瞒你说,我在与你结交以前,每当挥剑杀人之际,极少动念施仁!这次却不知怎地?忽动仁心,对那十五名江西钜寇,竟留下两名未杀!” 狄素云听得喜滥双眉,含笑说道:“三哥,你有进步了,这样才好!” 龙三公子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不是这样才好,却是这样才糟!我就为了临阵纵敌,一念宽仁,不仅功败垂成并几乎把条性命,交代在宵小手内!” 狄素云讶然问道:“三哥此话怎讲?” 龙三公子叹道:“我正对那两名幸逃不死的江西矩寇,谆谆告戒,命他们从此回头,不许再为非作歹之际,却被人把我已到手的一只‘罗公鼎足’,悄悄偷走! 狄素云哦了一声,说道:“三哥,这不算糟!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道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龙三公子不等狄素云再往下说,便即苦笑说道:“罗公鼎足被盗,也还罢了,但我怅然赶路,走到昨日晚间,却又与那两名被我施恩放走的江湖钜寇相遇!” 狄素云笑道:“这两人是三哥剑下游魂,应该像惊弓之鸟,望影而逃才对,怎反会使三哥中了他们暗算?” 龙三公子答道:“事有凑巧,当地有片陡立峭壁,那两名贼于竟告诉我是追踪盗取‘罗公鼎足’之人来此,对方正在峭壁顶端!” 狄素云接口笑道:“三哥急于夺回‘罗公鼎足’,定在闻盲之下,未经深思,便即飞身登壁!” 龙三公子苦笑几声,点头说道:“贤弟猜得不错,我是足尖刚点峭壁顶端,便被壁下两人,猝不及防地,打了我一简袖箭,及一大把‘鱼骨飞芒’!” 狄素云叹道:“这种情势之下,委实无从躲避,难怪连三哥的护体异宝‘紫貘衫’,也不能发挥妙用!” 龙三公子轩眉说道:“我闻得袖箭崩簧之声,便知中计,赶紧施展‘梯云躔步’身法,腾空躲闪,但仍被打中了一根袖箭,及两根‘鱼骨飞芒’,遂诈做伤在要害,脱口惨哼,仆地不动!” 狄素云不解问道:“三哥怎不下壁追杀那两名无耻恶贼?” 龙三公子答道:“我先恐怕暗器有毒,再若悲愤扑斗,毒力将提早发作,身死贼手,遂暂忍盛怒,仆卧壁顶,闭气封穴!但等细察暗器无毒之后,那两名万恶贼徒,却早已逃得无踪无影!” 狄素云听完经过,向龙三公子含笑安慰说道:“三哥,你不必生气,我如今便以十斤美酒,及精美菜肴,使你畅饮饱啖,恢复精力!然后再奉告自从‘括苍’一别之后,小弟所遇的种种奇事!” 龙三公子哈哈大笑说道:“括苍别后,朝夕相思,好容易才于今日重聚,自然要与贤弟长谈畅饮!但无论是谈,是饮,均不必在这‘岳阳娄’头,应该换个更舒适,更美妙的所在!” 狄素云秀眉微轩,含笑问道:“这‘岳阳楼’,俯瞰洞庭,烟波浩渺,分明极为佳妙的饮酒之处!那里还有什么更好……” 龙三公子不等狄素云话完,便拉着她的手儿,一面走下“岳阳楼”,一面狂笑说道:“贤弟,这‘岳阳’地面,妙处极多,我们且去‘铜雀台’饮酒长谈,那里要比‘岳阳楼头’,舒服多了!” 狄素云听得诧声问道:“钢雀台在‘河南邺城’,怎会跑到‘湖南岳阳楼’来了?” 龙三公子笑道:“贤弟莫问,且跟我前去,一见便知!尤其你身怀‘魏武宝珠’,还应该一登‘铜雀台’,在酒酣耳热之际,高唱曹孟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那首短歌行了!” 狄素云满怀奇诧,只好跟着龙三公子飘飘举步,走到‘洞庭湖’畔,一座占地并不太大,但却极为精致的庭园之内。 庭园中人,见了龙三公子,对他执礼甚恭,把二人引至园内一角小红楼上落座。 楼外是片方圆丈许的小小平台,白石为栏,雕凿精美,龙三公子便吩咐在台上设宴,酒宴摆好,两人步出平台,龙三公子向狄素云含笑问道:“贤弟,这就是‘岳阳’地面,极有名的‘小钢雀台’,你认为比那‘岳阳楼’如何?” 狄素云见这“小铜雀台”,傍湖而建,栏下便是一望无际的浩渺清波,沙鸟飘翔,风帆隐现,景色果然绝美,遂点头微笑说道:“三哥说得不错,这‘小铜雀’台所占地势极美,不但眼界广阔,可以尽情欣赏指点君山,迷离杜若,寒蒸云梦,烟醉巴陵的‘洞庭’景色,并无俗客烦扰,在此饮酒畅谈确实比那‘岳阳楼’上,好得多了!” 龙三公子失声说道:“贤弟文绉绉地说了半天,根本未曾说到这‘小铜雀台’的妙处所在!” 狄素云讶然问道:“三哥,莫非这‘小铜雀台’,还有什么特殊妙处?”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魏武徒荒铜雀台,东风回首梦成灰!这是我昔日胡诌的两句诗儿,请教贤弟其中的‘荒’字,及‘梦成灰’之语,意属何指?” 狄素云应声笑道:“诸葛东风,周郎一炬,烧得那位曹孟德先生,焦头烂额,绮梦成灰!三哥诗中的这个‘荒’字,应该是笑他不曾‘揽二乔于东南兮’之意!”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哈哈大笑说道:“曹孟德空自造了一座‘大铜雀台’,而不能‘揽二乔于东南兮’,但我们却可‘揽二乔于岳阳兮’,贤弟如今总谊明白这‘小铜雀台’的妙处了吧?” 狄素云闻言恍然,遂自心中微跳,脸上微红地,“呀”了一声,向龙三公子低问道:“三哥,难道这‘小铜雀台’,竟是妓寨不成?” 龙三公子狂笑说道:“妓寨二字,不太顺耳,我一向是把这种所在称为‘风月无边小酒家’的!” 狄素云听说龙三公子竟把自己带到妓寨之中,不禁内心微嗔,满面飞红,蹙眉不语! 龙三公子“咦”了一声,扬眉问道:“贤弟怎地如此羞涩?难道像你这等俊逸饲傥,风度翩翻的美少,尚是第一次进妓寨么?” 狄素云本待发作,但又恐滑了马脚,遂想索性大方一些,倒看他能胡闹到什么地步?” 主意打定以后,便点了点头笑道:“龙三公子太风流,小弟尚未经过这种风流阵仗!” 龙三公子听得扬眉狂笑说道:“唯大英雄的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贤弟不必拘谨,我介绍一位色艺双绝的三湘翘楚给你!” 话完,也不等狄素云答盲,便向那小红楼中,笑声叫道:“大乔小乔还不快来?你们往昔笑我只像‘小霸王’孙策,雄豪恣肆,不够温柔,今日我可带了一位温柔蕴藉的小周郎来!但他尚是初历情场,脸皮太薄,你们可得仔细招呼才好!” 这几句话儿,听在狄素云耳中,简直使她有些哭笑不得! 龙三公子话音刚落,珠帘启处,从那小红楼中,走出一位全身鹅黄,一位全身淡绿的两名窃窕佳人。 狄素云眼前一亮,觉得这两位佳人的风姿貌相,均属极美,但全身鹅黄的一位,似比全身淡绿的略为年长! 果然龙三公子伸手把那全身鹅黄的美女,拉得坐在自己身傍,向那全身淡绿的美女笑道:“小乔,你姊姊伺候我这‘小霸王’孙策,你去伺候那位几乎比你长得还要漂亮的小周郎吧!” 小乔闻言,遂珊珊微步,走到狄素云身旁,向她敛衽为礼,并吹气如兰地,嫣然含笑问道:“贱妾小乔参见公子,请教公子尊名上姓?” 狄素云那里见识过这等场面?不禁慌了手脚,竟同小乔恭身为礼,一揖到地,应声答道:“在下姓狄,小字素云,姊姊……” 话犹未了,坐在龙三公子身旁的大乔,便自掩口葫芦地,娇笑说道:“狄相公,你在风神蕴藉方面,确像小周郎,但在礼貌谦恭方面,却像是刘皇叔了!” 龙三公子哈哈大笑,向狄素云说道:“贤弟,你我今宵只谈风月,莫论江湖!不要学曹孟德与刘皇叔的‘青梅煮酒论英雄’,而要学周瑜孙策,潇洒江东,才能够‘铜雀春深搂二乔’呢!” 小乔一面拉着狄素云就座,一面向龙三公子柳眉微扬地,娇笑说道:“龙公子,杜牧之原句‘铜雀春深锁二乔’的‘锁’字,用得略嫌残酷!你这‘铜雀春深楼二乔’中‘楼’字,用得又略蝉轻狂!我要请教狄相公,到底应该换个什么字儿才好?” 狄素云未作深思,随口答道:“换个‘礼’字如何?” 小乔“呀”了一声,惊喜笑道:“铜雀春深礼二乔!这‘礼’字用得多么体贴温柔?还是狄相公尊重我们女人,小乔要以酒为谢,敬你三杯!” 龙三公子失笑说道:“贤弟,你这个‘礼’宇,用得虽够尊重美人,但仍然有些刘皇叔的童味,不是英雄本色!我要以酒为惩,罚你三杯!” 狄素云委实讲不过他们,只好把这三敬三罚的六杯美酒,一齐饮下! 这大乔小乔,不仅姿色绝美,语言风趣,并还雅擅词章,精于丝竹,渐渐也使狄素云觉得她们有点可爱起来! 饮到鱼天珠吐,蟾魄东升之际,大小乔以技娱宾,大乔用七弦古琴弹了一曲“雁落潇湘”,小乔是用玉笛吹了一曲“梅花引”。 龙三公子也酒兴半酣,一面命大小乔回室梳理晚妆并备侍寝,一面拉着狄素云走到“小钢雀台”的临湖之处,倚栏纵目,指点洞庭夜色! 一阵风来,波涛疾卷,浪花拍岩有声,狄索云不禁想起苏学士念奴娇中词句,随口吟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龙三公子看她一眼,微笑说道:“贤弟你怎么了?我不是已经说过英雄豪杰等明朝,今夕只可谈风月么?” 狄素云着实饮了不少,已有七分酒意,竟把娇躯倚在龙三公子肩旁,点头含笑说道:“好,我们不谈英雄豪杰,只谈儿女风月!三哥,我方才吟的那阙苏东坡词,是叫什么词牌?” 龙三公子发现狄素云似已微有醉意,遂应声答道:“东坡学士的这阙‘念奴娇’词,脍炙人口,是千古词林绝唱!” 狄素云点头说道,“对了,是‘念奴娇’!” 说到此处,忽自惺忪醉眼之内,射出无限情思地,凝注在龙三公子脸上,柔声含笑说道:“三哥,你懂得念奴娇么?” 龙三公子虽然看出狄素云目光之中,情思如火,但却以为她是对小乔钟意,急于温存!遂连连点头地,带笑说道:“我懂!我懂!所谓‘念奴娇’就是周郎怜念小乔娇,欲灭银虹渡鹊桥,来来来,小乔已在卧室理妆,准备侍寝,我送贤弟……” 话犹未了,狄素云纤手忽扬,脆生生地,掴了龙三公子一记耳光,并向他冷笑说道:“你懂?你懂个屁!” 龙三公子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挨人掌掴,不禁手抚左颊,苦笑说道:“贤弟,你喝醉了!我扶你到卧室之中,去歇息……” 狄素云不等龙三公子话完,便自戟指叱道:“你去,我不去!大乔小乔,一齐归你,我不像你那样荒淫无耻!” 龙三公子眉头深蹙,暗想自己今夜真算倒霉,既挨了冤枉打,又挨了窝心骂,还必须忍气吞声地,伺候这位醉酒盟弟! 狄素云此时正怒气满胸,见龙三公子还要凑向自己,遂咬紧银牙,厉声叱道:“你赶快去铜雀春深搂二乔,入你的温柔乡,作你的风流梦,不要管我!再若不走,我不仅还要打你,并划地绝交,割袍断义,从此不认你作三哥了!” 龙三公子听得一声冷汗,知道醉酒之人,无法理喻,不敢再复触怒狄素云,遂不仅如言退出“小铜雀台”,进入小红楼,并拦住闻声惊起,前来探视的大乔小乔,对小乔略作耳语! 小乔远远看了狄素云一眼,便自微笑退去! 狄素云见龙三公子退去以后,芳心之内,不禁百绪如潮! 她暗想自与龙三公子结识以来,始因年貌相若,气味相投,进而关怀渐深,情丝暗系,等到“岳阳楼”头,替他在腿上挖肉疗伤之际,心中业已拿定主意,除非丫角终身,倘若嫁人则只有嫁这龙三公子! 谁知自己对他柔情脉脉,暗许终身,他却把自己带到这妓寨之中,如今想必与大乔小乔,锦帐春浓…… 狄素云想不下去了,脸红心跳地,微叹一声,举袖拭去颊上自然垂落的两行珠泪! 忽然,小红楼的珠帘轻起,小乔一手拿着一件夹衣,一手拿着一只盖碗,莲步珊珊地走来,脸上并堆满了迷人甜笑! 狄素云以为她是来劝使自己就寝,遂秀眉微蹙,摇手说道:“姑娘……” 这“姑娘”二宇才出,小乔便把满脸迷人甜笑,换作了无限哀怨,幽幽一叹地,接口说道:“狄相公放心,我不是来向你纠缠,像我这等任人攀折的路柳墙花,也难怪你看不起我,不屑略施雨露!这碗醒酒汤,是龙相公亲手所调,这件夹衫,也是龙相以所穿之物,他命我特地送来,为狄相公御寒解酒!” 狄素云听了这番话儿,不禁又觉得小乔身世堪悯,天生艳质,我见犹怜!更体会出龙三公子对于自己,确极情深义重,只因未曾识破自己是个女孩儿家,才有今夜,这种相偕狎妓的荒唐情事! 她正在芳心惘然,柔肠百转,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之际,蓦自眼角余光瞥视之下,看见“洞庭湖”畔,有条人影一闪! 一条人影,本无足奇,但这条人影不仅身法快捷得超过狄素云以上,并使她觉得有点眼热! 狄素云秀眉双蹙,微一寻思!忽然想起这条人影,极像是自己在“鄱阳鬼岛”所遇,可能便系胞姊狄墨云的“冷面仙姬”。 她想出黑影来历,不禁又喜又惊地,霍然起立! 这时,小乔正放下醒酒汤,双手取起夹衫,要替狄素云披在身上,忽然见她起立,便异常温柔地,含笑说道:“狄相公若是倦了,便请往楼中休息,我决不勉强你……” 狄素云不等话完,便自腰中取出十两黄金,放在桌上,对小乔微笑说道:“这十两黄金,权当狄素云的缠头之赠!请姑娘转告我龙三哥,就说狄素云因有要事暂离,三日之内必返!” 小乔闻盲,不禁愕然失惊地,要想呼叫龙三公子,但狄素云却已身形微闪,化成一缕轻烟般地,飘出“铜雀台”外! 等她纵下“铜雀台”,那条颇似墨云的轻灵人影,业已毫无踪迹! 狄素云怎肯甘心?遂循着那黑影去向,急急赶去。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她已驰出不少路程,不仅远离“洞庭湖”,并到了一片蔓萋萋的乱坟堆内! 狄素云看到这片乱坟堆,心中反倒一喜! 因为二次与那可能即系胞姊狄墨云的“冷面仙姬”,是在“鄱阳湖湖心鬼岛”的凄凄鬼境之下相遇!如今既然又是一片凄凄鬼境,呈现眼前,或许又有什么机缘遇合? 狄素云天性孝友,姊妹情深,她一面缓步走进乱坟堆中,目光如电地,四面搜索,一面拿定决心,这次倘若再遇上那“冷面仙姬”,必将不顾一切,用尽手段,探察出她的事历身份! 这片乱坟堆占地颇广,狄素云正走之间,忽然听得前方十来丈外,一大丛树影以内,不时传出喝叱及兵刃互触声息,分明是有人在林中打斗! 第六章 偷尝温柔 狄素云忽听身前树丛内,不时传出喝叱及兵刃交接之声,目光一亮,方自闪动身形,急欲循声赶去,蓦然一座高大坟堆之后,有人发话问道:“朋友莫要乱闯,你是赶路的?还是帮场的?” 随着话音,从坟后闪出两名劲装汉子,拦住狄素云的去路。 狄素云的江湖经验,不算太深,但也不算太浅,何况人更绝顶聪明,故而一听便知定有什么武林人物,在那树影以内,互相格斗! 她既蓄意寻人,怎有放过这种机会?遂毫不迟疑地,应声笑道:“在下不是路人,是特地应约赶来,拔刀相助!” 站在右面的一名壮汉,闻言之下,抱拳问道:“朋友既来帮场,不知是上山帮山?还是下水帮水?” 狄素云虽不知这帮山帮水之话,代表何意?但因不便迟疑,遂只好秀眉双挑,接口笑道:“在下是上山帮山!” 右面那名壮汉,听狄素云上山帮山,遂默然无话地,闪过一旁。 左面那名壮汉则自怀中取出一朵黑色小花,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向狄素云,并陪笑说道:“今夜上山帮山,及下水帮水之人甚多,尊驾既系我家邹,程,傅三位寨主高朋,便请先把这朵黑花,佩戴在左胸之上,再复入林助阵! 狄素云点头一笑,接过这朵黑色小花,如言佩在左胸,向那丛树影走去。 她一面举步,一面暗忖从那壮汉语中得知,自己这“上山帮山”,并在左胸佩戴黑花之举,是做了姓邹,姓程,及姓傅等三位寨主的帮拳友好! 既有“寨主”之称,这邹程博三人,必是黑道人物,则对方多半应该是侠义一流! 狄素云想到此处,觉得自己帮错对象,不宜以本相入林,遂取出一副人皮面具,套在头上。 套上这副人皮面具,她已经不再是俊逸风流的美少年,变成了一位脸色死灰的中年文士! 狄素云走到那丛树影以外,决斗双方,又复设有暗桩! 对方见她在左胸佩有黑花,遂引导她往左面林中走入。 狄素云入林以后,见林中地势颇广,约有二三十位江湖人物,正自互相对峙。 自己这边的所有人物,均在左胸以上,佩戴一朵黑色小花,对方则在左胸以上,佩戴一朵白色小花,敌我显然,一目立判! 两方对峙的空地之上,并有两人正在徒手过招,一个是须发微苍的灰袍道士,一个是二十五六的劲装少年! 狄素云目光微扫,正苦于对双方人物,无一熟识,不知向谁招呼是好之际,忽然听得场中动手的那位灰袍道士,厉声狂笑叫道:“傅华生,我若在‘小追魂连环三掌’之中,处置不了你荒淫无耻的‘采花毒蜂’,便不再称‘岳阳一剑’!” 话音方落,绝学立施,所用“小追魂连环三掌”,果具相当威力,才发到第二招上,便一掌击中那“采花毒蜂”博华生,把他震碎脏腑,口内狂喷鲜血,倒地死去! 佩戴黑花的江湖人物,一阵纷乱,一面抬回傅毕生的尸身,一面另行推人出阵! 这时,有位鹰鼻鹄目的黄衣老叟,迎向狄素云,抱拳笑道:“在下邹凯伦,不知兄台是……” 狄素云灵机一动,装出一副悲伤神色,指着傅华生的遗尸,摇头叹道:“小弟龙素,是奉了傅兄邀约,特来助拳,谁知一步来迟,竟……” 邹凯伦紧咬钢牙,“哼”了一声,接口说道:“龙兄放心,我傅三弟虽然惨死,但对方也无一能活!岳阳一剑浮游子虽是三湘一带的有名高手,但我已约了出奇人物助阵,只要那位姑娘一到,对方便有三个浮游子,也禁不住她玉掌微挥,定均惨遭劫运!” 他这“出奇人物”,及“那位姑娘”等语,听得狄素云心中一动,向邹凯伦低声问道:“邹察主所说的出奇人物,是不是‘冷面仙姬’?” 邹凯伦咦了一声,失惊问道:“龙兄怎会知晓?莫非你与‘冷面仙姬’,也是素识?” 狄素云点头笑道:“我和‘冷面仙姬’交非泛泛,但不知她何时可到?” 邹凯伦听说她与“冷面仙姬”的交情颇深,不禁立时狄素云恭敬起来,低声陪笑答道:“冷面仙姬答允定于天明之前赶到,但如今‘岳阳一剑’浮游子,似乎无人能敌?尤兄可否……” 话犹未了,惨哼忽起,又是一名绿林豪强,死在那“岳阳一剑”浮游子的掌下! 狄素云本欲向邹凯伦探询那位“冷面仙姬”的来历身世,但转念一想,自己业已声称与“冷面仙姬”,交非泛泛,若再探问她的姓名来历,岂非自露马脚? 狄素云想到此处,既听邹凯伦向自己发话求助,更见“岳阳一剑”浮游子掌下颇辣,场中又有一人伏尸,遂双眉微挑,点头笑道:“邹寨主不必担忧,让龙素下场,会会这位‘岳阳一剑’!” 语音未落,人已飘坠场中,向那位“岳阳一剑”浮游子,微抱双拳,含笑说道:“上有好生之德,出家人尤应以慈悲为怀,道长连杀两人,难道还意犹末足?你该回阵歇息歇息了吧!” 浮游子闻盲,向狄素云仔细打量两眼,觉得此人目光极锐,风神不俗,遂念了一声“无量佛号”问道:“尊驾何人?” 他问得干脆,狄素云也答得简单,应声接口道:“姓龙名素!” 浮游子扬眉问道:“龙施主与邹凯伦,程良,傅华生三人之中的何人有交?” 狄素云不得不贯彻始终,只好答道:“傅华生是我好友!” 浮游子冷笑一声答道:“龙施主既是傅华生的好友,应该知道他的无耻素行,贫道请问一句,像他这种‘采花毒蜂’,难道还杀不得么?” 狄素云笑道:“常言道:‘九界无边,众生能度’!道长是出家人,无论遇上何等万恶魔头,也应该给对方一点回头觉悟机会,留一些慈悲意念……” 浮游子不等狄素云话完,便自傲然笑道:“一丘之貉,何必多言?龙朋友是否也耍想贫道再发慈悲?超度于你!” 狄素云摇头笑道:“无罪难登新鬼录,有缘才证大罗天!在下一来身上无甚罪孽,二来与道无缘,道长法力纵高,恐怕也未必能超度我呢?” 浮游子狂笑说道:“不信你就再尝尝我的‘小追魂连环三掌’滋味!” 狄云素微笑问道:“道长除了‘浮游子’的法号以外,有没有江湖美号?” 浮游子扬眉答道:“三湘豪雄,向称我‘岳阳一剑’!” 狄素云点头笑道:“既称‘岳阳一剑’,自然剑术极精!在下不愿尝试你掌法滋味,倒愿在道长的三尺青锋之下,求个解脱!” “浮游子的三尺青锋,只斩盖世豪雄,不斩无名鼠辈!” 这“无名鼠辈”四字,不禁把狄素云骂得有些冒火起来!“哦”了一声,轩眉说道:“道长不要大过自傲,我劝你还是赶紧拔剑为妙!你对别人或可仗掌法逞豪,但对于我这‘无名鼠辈’,却千万不能用掌!” 浮游子愕然问道:“我为什么不能用掌?” 狄素云嘴角微披,应声答道:“因为你这三湘剑客,只会‘小追魂连环三掌’,而我这‘无名鼠辈’,却会‘大追魂连环七掌’!” 浮游子被她讥刺得目射厉芒,冷笑说道:“我不信采花淫贼之友,会有什么绝世高人?偏要领教领教你的‘大追魂连环七掌’!” 话音了后,欺身进步,右掌疾伸,一招“涡骥奔泉”,便向狄素云的丹田小腹之间,猛力拍到! 浮游子不知对方竟是易钗而弁,女扮男装。故则这一掌所攻部位,未免有些不是地方。 狄素云本已微嫌这位“岳阳一剑”浮游子,手下过辣,情性过狂,再见他第一招便攻自己的丹田小腹,不禁嗔念大起,冷然叫道:“慢说七掌,就是区区一掌,量你这第八流的下流剑客,也要禁受不起地,替我退上七步!” 话音方了,玉掌微翻,一招“怒诲屠鲸”便自迎着浮游子的来势击出! 双掌一合,强弱便分,那位“岳阳一剑”浮游子倒真听话,居然半步不多,半步不少,一直“腾腾腾”地,接连退了七步,才勉强拿桩站稳! 这种结果,太以出入意料,看得双方在场群豪,发出乱哄哄地一片惊奇声息! 狄素云巍然卓立,意态悠闲,两道炯炯目光,凝注在那业已把张脸儿羞窘成块大红布似的浮游子身上,淡笑几声说道:“人间盖代豪强少,世上无名鼠辈多!道长大概是对我这‘无名鼠辈’曲意成全,才不多不少地,退了七步,未曾发挥你‘小追魂连环三掌’的厉害威力,让我尝尝滋味!” 如今若有地缝,这位“岳阳一剑”浮游子,必会毫不考虑地,一头钻了下去! 狄素云话音一了,浮游子气上加羞,惭中添恨,举起手来,指着她咬牙切齿地,颤声说道:“你……你……你……” 狄素云摇手笑道:“道长不必惭愧,也不必这样生气!我早就劝你拔剑……” 浮游子不等她话完,便自厉声叫道:“拔剑就拔剑,这回定要你这鼠辈,死无葬身之地!” 一面说话.一面探手肩头,撤出了青钢长剑! 狄素云听他仍叫自己“鼠辈”,不禁冷笑说道:“道长……” 谁知“道长”二字方出,浮游子便又厉声叫道:“鼠辈不必多言,赶紧亮出兵刃!” 狄素云仰天狂笑说道:“我若去南山斩虎,东海屠龙,或许要取出兵刃。如今对付你这第八流的下流剑客,哪里还用得着一刀半剑?” 浮游子气得怒发冲冠地,厉声叱道:“无知鼠辈,你不登泰山之顶,那知海字之宽?且尝尝我这招‘九九风雷’,是何滋味?” 招随声发,剑到人到,漫空中洒落了隐挟风雷的如山剑影,威势果极凌厉! 但狄素云会者不忙,足下轻旋,身形微闪,便飘出了重重剑影笼罩之中,并对浮游子沉声说道:“道长不要不识抬举,你再敢骂我一声‘鼠辈’,我便把你手中的三尺青锋,夺走折断!” 浮游子那肯被他吓住?顿足咬牙叫道:“鼠辈……” 两字方出,跟前人影一飘,手中一震,那柄三尺青锋,果被狄素云施展一种奇异身法,夺过手去! 狄素云右手执剑,左手屈手一弹,便把剑尖弹断了一寸有余,然后再凌空掷还浮游子,然后笑道:“你说得对,不登泰山之顶,那知海字之宽?如今你这位三家村中的大剑客,总该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可以杀杀骄拄之气了吧!” 浮游子接剑在手,羞惭得无话可答,只好长叹一声,横剑向颈间刎去! 狄素云见状大惊,正想救援,却嫌慢了一步! 她虽慢了一步,但那位“岳阳一剑”浮游子却未溅血横尸! 原来就在浮游子剑锋即将及颈的刹那之间,有条轻灵人影,电疾飘来,从浮游子手中,夺下了那柄断尖长剑! 这条人影,是位年约二十七八,修眉入鬓,俊目如星,右胸前佩戴了一朵小小白花的英俊青衫书生,那份挺拔风神,几乎要高出于龙三公子之上。 狄素云既惊于对方身法,又震于对方人品,不禁退了半步,暗忖这位青衫书生,却是什么来历? 浮游子见了这位青衫书生,不禁又惊又喜地,向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青衫书生点了点头,转过身形,缓步走到狄素云面前抱掌长揖笑道:“龙兄,在下有事请教!”狄素云抱拳还礼,含笑问道:“兄台怎样称谓?” 青衫书生剑眉微扬,朗声答道:“小弟与龙兄有同宗之谊!” 狄素云“哦”了一声,讶然问道:“兄台也姓龙么?” 青衫书生点头笑道:“小弟姓龙,单名一个平字!” 狄素云含笑问道:“龙兄有何见教?” 龙平对狄素云脸上看了两眼,目闪神光说道:“小弟在请教之前,可否请龙兄除去脸上这副人皮面具?彼此以本来面目相见!” 狄素云闻育,暗惊对方眼力厉害,好在自己只是在头上加套一副人皮面具,纵然除掉也不致露出女儿本相,遂点头笑道:“龙兄真好眼力,小弟敢不从命!” 一面说话,一面便除去所戴人皮面具! 龙平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小弟早知道龙兄既具如此身手,必是一位风神秀绝的旷代英杰!但却弄不懂以你这等人物,怎会与采花淫贼及山寇为友?” 狄素云最怕对方提及此事,但龙平偏偏问的便是这句话儿,只得深蹙双眉,嗫嚅答道:“我辈游侠四海之人,结交极广,损友益友,势必兼具!何况小弟与傅华生只是相识,并非深交……” 话犹未了,龙平便接口笑道:“龙兄既对对方并非深交,却为何力加维护?使三湘群侠,失去了聚歼群丑的大好机会!” 狄素云皱眉说道:“傅华生已死,龙兄这‘维护’二字,未免用得略嫌失当。小弟出手之故,只是为了浮游道长掌下过狠,并对小弟屡屡出言不逊而已!如今龙兄既然举以相责,小弟便置身事外,不再为对方助挚如何?” 龙平双眉忽剔,冷笑一声说道:“龙兄,你倒说得轻松,那干无耻恶贼寇,早在我现身之际,吓得心惊胆碎,逃之夭夭,只把你这助拳朋友,抛在此地了呢!” 狄素云讶然回顾,暴见邹凯伦等人,早已悄然无声地,逃得不知去向。 她心中又愧又怒,带着满面赧然神色,向龙平抱拳问道:“龙兄,邹凯伦等巢穴,是在何处……” 龙子不等他住下再说,便自冷然一笑,接口问道:“龙朋友,你未免太以矫情,你既为邹凯伦助掌,在胸前戴上下这朵黑花,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巢穴所在?” 常言道“恼羞成怒”,狄素云如今便是如此,她被龙平责问得既恼且羞,遂怒声答道:“龙朋友不必多问,今夜就算是我龙素理亏,误下你们的除邪大计,你又能把我怎样?” 龙平向她目光冷注,轩眉答道:“照说你既替他出头,就应该替他们担当一切!但如今既已承认理亏,只要向‘岳阳一剑’浮游道长,赔个礼儿,也就一天云雾皆散的了!” 狄素云哼了一声,指着“岳阳一剑”浮游子,缓缓说道:“浮游道长,我折断你所用长剑,确实应该向你赔礼!但你骂了我好几声‘鼠辈’,是不是也应该向我赔个礼呢?” 浮游子尚未答话,龙平却在一旁说道:“这倒不必!” 狄素云诧然问道:“为何不必?” 龙平傲笑扬眉说道:“蛇虫为伍,狐鼠一寓,龙朋友既与傅华生等结交,则浮游道长,称你‘鼠辈’之话,似乎并不为过。” 狄素云怒气填膺,怫然叫道:“你才是鼠辈!” 招随声发,一式“九域飞花”,便向龙平的颊上括去,准备重重打他一个大耳刮子! 以狄素云的功力造诣,在这等猝然突击之下,对方委实极难闪避.多半要脆生生地挨上一记! 龙平却不慌不忙,在狄索云掌将及颊的刹那之间,用一种极为灵妙的神奇身法,宛若游龙地,退出三步!口中并冷笑叫道:“龙朋友莫要不知进退,我看在同宗之谊,让你一招,再若猖狂,却恕我得罪了!” 狄素云收招木立,心中疑思如云! 她不是被对方用话吓住,而是觉得龙平闪避自己那招“九域飞花”时,所施展的灵奇身法,看来竟有点热悉。遂自蹙眉思索,此人看到底是何来历? 龙平见对方闻言之下,果不进手,不禁点头一笑,向狄素云扬眉说道:“对了,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狄素云那里肯听他这讥讽之语,遂傲笑几声,截断对方话头,截然不屑地,冷冷说道:“谁要你让,我是专门批龙鳞,括龙骨,剔龙肉,抽龙筋的屠龙圣手,你且再尝尝我的‘屠龙三式’,是何滋味?” 话音一了,绝学连施,果向龙平攻出三招妙化万方,凌厉无俦的回环掌式! 这三招绝学,本名“拈花三式”,是狄素云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所传的撒手奇招,如今却被狄素云改名为“屠龙三式”,以适应目前环境。 龙平是大大行家,一看来势,便知厉害,丝毫不敢怠慢,全力施展他那种宛若游龙的灵奇神妙身法,拚命闪展腾挪,仍侥幸无伤,虽避过三招,但也有点手慌脚忙,沁出一身冷汗! 狄素云招势一收,扬眉叱道:“这三招是你又让我了,还是被我打得狼狈应付,无法还手?” 龙平苦笑说道:“兄台……” “兄台”两字才出,狄素云双眉一挑,冷笑说道:“不要叫我兄台,我是鼠辈!” 龙平窘急无奈,索性纵声狂笑说道:“天下那里找这样厉害,及这样漂亮的老鼠?但龙平有一事不明,仍要向兄台请教!” 狄素云余怒未消地,冷冷说道:“有话请讲!” 龙平笑道:“我虽姓龙,但你也姓龙,却为何还要自居为‘批龙鳞,括龙骨,剔龙肉,抽龙筋’的屠龙圣手则甚?” 狄素云闻言一愕,正欲设词补充这桩漏洞之际,身后林中忽然有人哈哈大笑,接口说道:“他不姓龙,才自居屠龙圣手,姓龙的却是我呢!” 狄素云闻声,便知道这笑语之音,是龙三公子所发,芳心之中,不禁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油然而生,暗想他居然能抛撇掉左拥大乔,右抱小乔的锦帐风流,不去享受,而来追寻自己,总算还有点情义,不是过份贪欢的江湖浪子。 龙平听得这笑语之音,遂向林中注目看去! 龙三公子手中拿着一只包裹,笑吟吟地缓步出林,走到狄素云的身前,向她含笑问道:“贤弟,我弟兄久别渴念,才得重逢,你怎么竟不辞而别,害我找得好苦!” 狄素云玉颊微红,心存幽怨地,低声答道:“三哥拈花惹草,太以风流……” 龙三公子听了她这两句话后,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地,狂笑说道:“贤弟听真,你三哥向你陪罪,兄弟之情如海岳,龙三从此不风流!即或今后在花间酒后,绮念偶兴,也必先由贤弟批准,我才再恣情放肆就是!” 狄素云娇颜如醉地,低声笑道:“三哥,我们弟兄之间的这些私事,以后再谈,眼前……” 龙三公子接口笑道:“贤弟休息一下,眼前的事儿,也由你三哥代你来作个了断!” 龙平听到此处,扬眉笑道:“他自己都不能了,你却能代他了吗?” 龙三公子双眉一瞪,冷笑说道:“有什么难了之处,我狄贤弟又没有闯下什么塌天大祸?” 龙平“哼”了一声,缓缓说道:“三湘恶寇,首数邹凯伦,程良,傅华生等三人,采花害命,无所不为……” 龙三公子不等对方话完,便即扬眉问道:“博华生不是业已死在浮游子的手中了么?” 龙平点头答道:“傅华生虽死,但邹凯伦,程良,却乘你这盟弟横加插手之际,悄悄逃去,从此再难诱歼,赔祸无穷……” 龙三公子仰天狂笑说道:“区区毛贼,那里会贻祸无穷?只怪你们这些以侠士自居之人,大以脓包,不能早早除掉而已!” 话完,猛一抖手,从所提包裹之内,赫然滚出了邹凯伦及程良等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龙平一见两贼业已伏诛,便立刻向龙三公子抱拳笑道:“我早看出令盟弟气宇轩昂,风华高绝,决非傅华生等的一丘之貉!龙兄诛除恶寇,功德……” 龙三公子摇手止住他再住下说,双眉微剔,冷然答道:“功德与否,请不必谈,龙三只动问一声,邹伦与程良二贼的项上人头,既已被我取来,我盟弟之事,是否可以算了?” 龙平连连点头地,抱拳笑道:“这段过节,不但算过眼烟云,我们还要为三湘生民,向贤昆仲深为致谢!” 龙三公子目中微闪精芒,摇头说道:“致谢之举,恕不接受,我弟兄只接受致歉!” 龙平方一瞠目,龙三公子又向他冷笑问道:“你与浮游道人骂我盟弟为鼠辈之事,难道还不致嫌么?” 龙平满面春风地,点头笑道:“应该,应该,小弟先向这位屠龙圣手,深致歉意!” 说完,便向狄素云深深一揖! 狄素云认为彼此间这场误会,大可就此收科,谁知龙三公子却摇手说道;“不行,你们把人家骂了半天,那里是作个揖儿,便可抵得?” 龙子闻言笑道:“龙兄之意是要我们怎样致歉?” 龙三公子冷然说道:“我叫你们三声‘鼠辈’,你们要乖乖答应。” 龙平皱眉问道:“我若是不乖,若是不答应呢?” 龙三公子傲笑说道:“简单,简单,你若不乖乖答应?便接我三掌!” 龙平俊目之中,精芒微闪地,想了一想问道:“龙兄,莫嫌小弟罗嗦,我还要向你请教一声,有没有第三条路?” 龙三公子摇手答道:“没有第三条路,你只能乖乖答应我所叫的三声‘鼠辈’,及接我三掌的两条路儿之中,选择一条!” 龙平无可奈何地,扬眉笑道:“龙兄既然再三相迫,小弟只好选择后者!” 龙三公子看了龙平两跟,点头微笑说道:“我也不希望你甘居鼠辈,这选择接我三掌之举,才是江湖人物本色!” 龙平笑道:“龙兄怎不发掌?” 龙三公子冷声说道:“我在给你有充分时间,尽量准备!” 龙平忽然傲气腾眉地,扬声答道:“小弟无论会甚高人,从来不作准备,龙兄尽管……” 龙三公子听对方卖狂逞傲,遂接口叫道:“不需准备更好,你就接我这‘怒龙三式’!” 招随声发,“天龙抖甲”“神龙露爪”“苍龙摆尾”,电闪般地,攻出三掌,掌掌都挟有震山撼岳的罕见威势! 龙平清啸一声,三绝招也自迎着龙三公子的“怒龙三式”,回环出手! 他这三招是“赤手搏龙”“罗汉降龙”及“孽海屠龙”! 吧!吧!吧! 三掌硬接,均在一转瞬间,那种四散狂排的罡气劲风,竟把那位“岳阳一剑”浮游子,卷得立足不定地,退了两步! 龙平纹丝不动,巍立当场!心中却暗惊这龙三公子,好强身手。 龙三公子也是纹丝不动,巍立当场!但却有大量鲜血,顺着左腿狂流!刹那之间,便把所有衣衫,染成血红一片! 原来龙三公子忘了自己新近曾受创伤,这一猛施全力,与龙平对了三掌,遂把旧刨震裂! 龙平已对这位与自己年龄,功力,相貌,均差不太多的龙三公子,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见他忽然这等鲜血狂流,遂英明其妙地,伸指点向龙三公子,想替他闭了血脉,免得失血过多,再复审察为何受伤?及该怎样调治? 狄素云自从龙三公子甘心放弃“铜雀春深搂二乔”之乐,而星夜追寻自己以后,不禁芳心大慰,一缕情丝,业已牢牢系向这条“风流游龙”身上! 如今再见他为了替自己出气,疏神失戒,震裂旧创,那得不既感且悲,柔肠寸断! 狄素云已在心酸,忽然瞥见龙平又复伸指点向龙三公子的“血海”重穴,遂自板牙暗咬地,身形急飘,一掌掴出! 人在情急之际,出手必尽全力,如今狄素云用的便是她师门绝艺,一种独特奇妙招术“大小慈悲手”中的“小慈悲手”! 一来龙平心在救人,未防到狄素云竟生误会? 二来这招“小慈悲手”,是“玉剑观音”空明师太的独创奇招,也是傲世无双的上乘绝学,含蕴有相当精奥变化,及相当凌厉威力。 出不意,遇奇招,任凭龙平的一身功力,如何卓荦不群。但这记大耳括子,却不仅闪避不开,并挨得又脆又重! “拍”的一声脆响,直打得龙平横抢出三四步外,手抚他那又红又肿的左半边脸颊,向狄素云怒声叫道:“你……你!你怎么这……这样卑鄙?” 狄素云一面赶紧取出灵丹,给龙三公子服下,并嘱他行功止血,一面向龙平咬牙叫道:“你才卑鄙!我三哥忘了新受重伤,创口刚合,以致在用力太甚之下,震裂旧创!你怎么如此无耻?还想向他偷袭?” 龙平无处喊冤地,苦笑说道:“偷袭?我那里是向他偷袭,只是见彼此互接三掌,胜负未分,他忽然大量流血,才莫明其妙地,想替他截脉止血,设法救治……” 狄素云“哼”了一声,哂然说道:“你不必讲得好听,双方已成敌对,我不相信你还会有这好心肠?方才我‘小慈悲手’的滋味如何?要不要再给你尝上一记‘大慈悲手’?” 龙平听得全身一震,霍然抬头,把两道闪电似的目光,疑住在狄素云的脸上,失声问道:“你方才是用‘小慈悲手’打我?” 狄素云知道自己在言语中微泄师门来历,遂玉颊生霞地,扬眉叱道:“你管我用的是什么手法?反正若是不服,我便再重重把你教训一顿!” 语音一了,不待龙平答话,便万分关切地,向龙三公子问道:“三哥,你怎么样了,若能支持行动,我们便……” 龙三公子摇手截断狄素云的话头,目注龙平,抱拳笑道:“尊驾能接我三掌,已是龙三生平仅遇的唯一对手!我们应该好好切磋切磋彼此胸中所学!” 龙平自听狄素云说下那句“小慈悲手”以后,心中便已疑思如云!闻言之下,皱眉问道:“彼此切磋无妨,请你约个时地!”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朗声说道:“明日……” 这“明日”两字才出,龙平便摇手说道:“明日不行,我十日之内,决不和你动手!” 龙三公子听出对方语中的含意,不禁失笑问道:“你是不是要等我旧创完全平复以后,再作酣然一斗?” 龙平目光微注狄素云,点头答道:“对了,那样比较公平,我也不会再被令盟弟目为卑鄙,请我尝试什么‘小慈悲手’滋味!” 狄素云柳眉微剔,方待发话,龙三公子却已连连点头地,狂笑说道:“对了,那样比较公平,龙三在君山脚下候教!” 龙平含笑应诺,又向狄素云目光深注地,瞟下几眼,方与“岳阳一剑”浮游子等走去。 龙三公子一面偕同狄素云缓步走去,一面含笑向她说道:“英雄毕竟识英雄,贤弟可曾发现那龙平一再将你注视?目光中并含蕴着一种奇异神色!” 狄素云知道那是自己言语不慎,微露马脚所致,遂双颊发烧地,支吾说道:“他大概是挨了一记耳光,心中有所不服!等十日后彼此‘君山’相会之时,三哥要先让我一阵才……” 她话犹未了,陡然霹雳几声,豆粒大的雨点,便自宛若倾盆地,垂天而降! 狄素云见四外一片平野,毫无避雨之处,不禁急得眉头深蹙叫道:“三哥,这怎么好?你刨口新裂,不宜被雨淋呢!” 狄素云觉得别无他法,遂只好与龙三公子,一同施展上乘轻功,冲雨急驰! 谁知龙三公子驰未多远,左腿刨口,便又大量流血! 旧创进裂的痛苦程度,远甚新创,龙三公子只因好胜心强,才咬牙忍耐,不肯出声而已!但如今再度大量流血,又被冰冷雨水,淋得本身尽湿之下,却使这条骄傲倔强的“风流游龙”,觉得有点头脑晕眩,渐渐支持不住! 又复行出十来丈,龙三公于双腿一软,脚下一滑,便自仆入一滩积水之内! 狄素云大惊失色急忙把他扶起,却见龙三公子脸色烧红,全身火热地,摇头苦笑说道:“贤弟我……我怎么突然头脑晕眩,病得厉害……” 狄素云见他已有病,左腿旧创,又在狂流鲜血,遂只好把他横托手中,皱眉说道:“三哥既然有病,且由小弟抱你走吧!” 话完,便把龙三公子横托胸前,冲雨急奔! 好不易才奔出这片占地不小的乱葬坟堆,两人均热腾腾地,心头狂跳! 狄素云心跳之故,是又急又累!龙三公子的心跳之故,却是有了一种使他大出意料的奇异感觉! 原来,狄素云虽然是把龙三公子横托陶前,但疾驰之下,却那里免得了躯体互接? 全身水湿,衣衫紧贴身上,感觉自较平时灵敏多多,龙三公子忽然发现狄素云胸前,有与自己太不相同之处! 他原是绝顶聪明人物,有了这种销魂感觉之后,再回想到狄素云平素行迳,及在“小铜雀台”以上,拒与小乔燕好,并怒掴自己等事,不禁从恍然之中,钻出一个大悟,喜心翻倒地,怪叫一声! 这一声怪叫,倒把狄素云吓得不轻,目中含泪地,凄然问道:“三哥,你怎么了?且请忍耐一些,等小弟把你抱到镇市之上,延医疗治,便不妨事了!” 龙三公子适才是因过份惊喜,有点忘形,如今忽然警觉狄素云心高气傲,脸皮又嫩,倘若知道她女孩儿家的本来面目已被自己识破,可能会由羞转怒地,立刻拂袖而别! 他心中想事,未曾答话,却又使狄素云有所误会起来,心中一酸,两眶珠泪,竟忍不住地顺颊而落,也忘了男女界限,把龙三公子紧紧抱在怀中,一面赶路,一面语音悲喧叫道:“三哥,你……你……你怎么病得连……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和大乔小乔‘铜雀台’上,锦帐春浓,销魂蚀骨多好?何必赶到那乱坟堆中找我?以致旧刨新裂,失血受凉,竟……病……病……病得……这般模……样……” 狄素云说到后来,简直语不成声,但这番话儿,听在龙三公子耳中,却使他酸甜苦辣,齐集心头,委实暗自销魂蚀骨! 他本来能够说话,但狄素云既已误会,却只好装做神志不太清明,语音模糊断续,喃喃说道:“贤……贤弟,你……把我抱到岳阳城北……的刘……三……医……寓……” 他这种说法,半系不得不加做作,半系存有私心,因为狄素云极度伤心之下,忘了男女避嫌,把他抱得紧紧,加上衣裳尽湿,无殊肌肤相亲!如此销魂机会,除了将来真能成为嘉耦以外,绝无再度机缘,怎不叫龙三公子这条“风流游龙”,宁可多挨苦痛,也要设法延长一些享受时刻! 刘三老爹是岳阳一带有名良医,但他那“刘三医寓”,却在岳阳城东,不是在岳阳墟北! 可怜狄素云抱着龙三公子,全身水湿地,从岳阳城南跑到岳阳城北,找了好大半天,仍未找着什么“刘三医寓”。 急得她再向龙三公子询问,但龙三公子却自做自受的,因被暴雨浇淋过久,当真发起高烧,烧得祺智昏迷,无法答话! 狄素云见他全身滚烫,病势太以厉害,遂顾不得时属凌晨地,敲门寻人探问,方问出“刘三医寓”,是在岳阳城东! 狄素云尚未想到这是龙三公子贪图与自己贴体偎胸的销魂享受,故弄狡狯,还认为他当时神智已昏,才会把城东说成城北! 等她赶到城东,寻着“刘三医寓”,那位刘三老爹替龙三公子细诊脉象以后,便向狄素云笑嘻嘻地说道:“龙三公子的病势伤势,虽然不轻,但只要调泊上个七八天光景,也就可以痊愈!姑娘不必忧心,你赶紧到我内人房中,换下湿衣,我再命人煎碗‘九味姜汤’,给你饮用,否则你也会病倒了呢!” 刘三老爹话中的“姑娘”二字,叫得狄素云满脸通红,方待抬头询问,却看见刘三老爹身后,正有一面穿衣大镜! 镜中共有二人,一个是须发苍白的刘三老爹,一个却是自己周身水湿,衣裳紧紧贴贴,而凸凹分明的玲珑俏影! 狄素云脸上“烘”地一热,暗想幸亏龙三公子在昏迷之中,否则岂不被他识破自己本来面目,日后还怎好意思与他“三哥”“贤弟”地,朝夕相共? 她一面羞意频添,娇颜如醉,一面却取出十两黄金,双手递向刘三老爹,低声含愧地说道:“刘三老爹,这位龙三公子是我结义三哥,但我自幼男装,不曾向他泄露女儿家的本来面目!还请刘三老爹……” 刘三老爹不肯收受她那十两黄金,连连摇手笑道:“姑娘放心,我决不会泄露你这女扮男装秘密,黄金却请收回!我虽以医为业,但替龙三公子诊治及药物之资,仅需小小微数即可,那里敢领姑娘的厚赐?” 狄素云陪笑说道:“老人家莫要推辞,你若当真嫌多,我与我龙三哥,便不再投宿旅店,就在老人家尊寓之中,打扰数日便了!” 刘三老爹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对于龙三公子伤热病势的调治方面,自然份外尽心尽力! 龙三公子内功何等精纯?有了良药良医,再加上狄素云无微不至的殷勤服侍,共只四日光阴,便告霍然痊愈! 别人重病新痊,定是满怀高兴,但龙三公子病愈以后,却是满怀不悦! 他不悦之故,是嫌自己病势好得太快,不能再享受狄素云的问暖嘘寒,镇日陪同的殷勤照拂! 驮素云见龙三公子愁眉不展,以为他是卧病四日,心中烦闷,遂向刘三老爹谢别,与龙三公子一同走向城西“洞庭湖”岸! 龙三公子笑道:“贤弟是要游湖?” 狄素云摇头笑道:“不是游湖,我因见三哥眉头不展,分明心中烦闷,想陪你寻处安适所在,消遣消遣!” 龙三公子满怀感激地,目光冷注在狄素云的如花娇靥之上,含笑说道:“贤弟,你对我这样情深,叫龙三如何答报?” 狄素云失笑说道:“三哥一向弹剑杀人,风流不羁,如今怎有点迂腐起来?我们一盟在地,兄弟情深,那里还谈得上‘报答’之语?” 龙三公子长叹一声,忽然手指湖畔一枝参天青松,及空中舒卷白云,朗声说道:“青松为凭,白云为证,龙三今生今世,誓与我狄素云贤弟,朝夕相共,永不分离!” 狄素云听得心中充满一片慰然之感,但表面上却摇手笑道:“三哥又在说傻话了,人生聚散有定,我们毕竟是异姓兄弟,那里能够长聚不分?” 龙三公子不等狄素云话完,便自连摇双手,接口叫道:“不!不是傻话,只要我们两心如一,为什么不能长聚不分?难道贤弟竟舍得离开我吗?”狄素云听得又羞又喜地,含笑说道:“我自然舍不得离开三哥,但足以能够促使彼此分离的原因太多,特如说三哥娶了嫂子……” 龙三公子心头雪亮,知道这是狄素云在试探自己,也正是自己向她暗中表达情愫的无上良机,遂斩钉截铁地,接口叫道:“贤弟放心,你三哥再度对天立下重誓,除非有什么金仙活佛,能够倒转阴阳,把狄素云变成女子之外,龙三绝不娶妻,倘若有违此言,立遭天诛地灭!” 狄素云听他竟立了这样重誓,要想阻止,业已不及,只得顿足叹道:“三哥,你立此重誓则甚?像三哥这等俊逸风流的英雄男子,我若是女儿之身,真愿意嫁给你呢!” 这几句话儿,简直把位龙三公子听得喜心翻倒,周身舒泰,魂头儿飞上九天,知道狄素云既有此话出口,足证芳心已属,万事俱定,只等机缘一到,便可使自己终身低首,求伺妆台,结为百年之好! 他心中虽然惊喜欲狂,面上却不敢过份流露,并避免再往下深谈,引起狄素云的疑思!故意岔开话头,含笑问道:“贤弟既不游湖,却打算往何处消遣?” 狄素云看了龙三公子两眼,以一种神秘笑容道:“小铜雀台!” 龙三公子心中一跳,傻脸通红地,皱眉问道:“贤弟如何要去那种地方,‘岳阳城’中,足以消愁解闷的去处,多得很呢!” 狄素云秀眉双挑,微笑说道:“为关西大汉解闷,宜用铁板铜琶!为文人邪士消愁,宜用唐诗汉赋!为三哥这等风流好汉,遣兴怡情,大概也只有搂二乔于铜雀台上之举,比较适合的了!” 龙三公子皱眉说道:“不去,不去!” 狄素云诧然问道:“上次三哥还主动带我前去,这次是我要为三哥解闷消愁,怎么你却不愿去了!” 龙三公子摇头叹道:“我有两大理由,不去小铜雀台!” 狄素云笑道:“三哥请讲,你的理由若不充分,我决不轻岳批准!” 龙三公子指着自己的左边面颊,若笑说道:“我上次在‘小钢雀台’上,挨了贤弟一记耳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愿再去这惊心之地!” 狄素云失笑说道:“这项理由不行,上次是我酒醉,这次我保证决不再打三哥就是!” 龙三公子目光中满蕴深情地,凝视着狄素云,又复缓缓叹道:“贤弟请想,我为了与你长相厮守,业已誓不娶妻,怎会再去这种地方鬼混?难道要你搂小乔,我抱大乔,四人长枕大被地……” 狄素云掩耳不迭地,顿足叫道:“三哥住嘴,不去就不去好了,我不要听你这种下流脏话!” 龙三公子心中暗笑地,朗声吟道:“兄弟常偕做壮游,对天曾把誓言留,一与狄素云成俊侣,龙三从此不风流!” 狄素云听得摇头笑道:“三哥,你难道忘了我们在‘天台山’中,初结识时,我向三哥所说过的话儿,你行云流水,偶而风流无妨,只不要风流过度,变成下流……” 话方至此,忽然听得“洞庭湖”水的烟波浩渺之中,传来了一片悠扬苗韵! 龙三公子如今真怕狄素云再把自己拉去“小铜雀台”,遂手指笛声来处,含笑说道:“贤弟你听,这苗韵如龙吟水,如雁叫云,吹得多么高雅?定然不是俗士所为!我们何不雇舟游湖,循声寻去一看?” 狄素云微笑说道:“你是哥哥,又是大病初愈,出外散心,小弟只好恭如遵命的了!但大小二乔天生绝色,我真想多掷缠头,一亲芳泽呢!” 龙三公子闻言,暗笑她真会做作,但又不便加以拆穿,只好索性顺着狄素云的话头笑道:“贤弟既然喜爱大小二乔,改天我再奉陪前往‘小钢雀台’,一瑜周瑜系策便了!” 狄素云微微一笑,便即雇舟游湖,并命舟子,循着那片悠扬微韵所传来的方向,冲波而去! 行约片刻,笛韵忽停,但水云中,却出现了一点船影! 两船渐渐接近,水云中那点船彤,竟是一条精致大型画舫! 画舫上坐着一位白衣儒生,及一位青袍道人,正在相对饮酒! 狄素云目光微注,“咦”了一声,向龙三公子讶然笑道:“三哥请看,这真叫‘人生何处不相逢’?那画舫上的一儒一道,不就是龙平及‘岳阳一剑”浮游子么?” 龙三公子举目一看,也自失笑说道:“十日后的君山之约尚未到期,便与对方在‘洞庭湖’上相遇,确实是巧不可言!我们要不要……” 他们看见人家,人家自也看见他们,龙平遂站起身形,含笑高声叫道:“两位龙兄,请来小弟舟中同饮如何?” 龙三公子听他邀请自己,正在迟疑,龙平又复抱拳笑道:“龙兄不必介意,‘君山’之约尚未到期,我们在决斗之际,固然可能成为生死冤家。但目前却何妨结伴游湖,交个朋友?” 狄素云扬眉低声说道:“三哥,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不必示怯,便与他们结伴游湖,有何不可?” 龙三公子点头一笑,命舟子把小船靠向那只大型画肪,与狄素云双双走过。 龙平满面春风地,抱掌含笑说道:“两位龙兄惠然赏光……” 狄素云对她敌意颇深,遂故意截断龙平话头,冷然说道:“不姓龙,我姓狄!” 这个“狄”字,把龙平听得似乎悚然一惊。赶紧目闪神光,向她含笑问道:“狄兄台,大名怎么称谓?” 狄素云心想,告诉你又待何妨?遂应声含笑答道:“我叫狄素云,山野微名,何足入龙大侠这等绝代高人之耳?” 一个“狄”字已使龙平听得变色心惊,如今“狄素云”三字入耳,更使他双眉紧蹙,目光低垂地,不知在想甚心事。 狄素云见他这等神情,不禁怫然叫道:“龙大侠……” 龙平猛然抬头,目光如电地,摇手说道:“狄兄,你即说了实言,我也不能再打谎语!我和你一样,并非姓龙名平,只是与‘龙平’二字,有些渊潭而已!” 狄素云灵机一动,忽然想起对方高明得出人意料的绝世身手,及姓名与“龙平”二字有关等事,不禁目注这位高华俊朗的白衣书生,失声问道:“你既然这等说法,莫非竟是‘南海醉仙”萧九先生的得意传人,‘游龙少侠’夏侯平么?” 白衣书生点头笑道:“狄兄慧跟识人,小弟正是夏侯平……” 他刚刚讲到此处,龙三公子却发出一阵气势无俦的纵声狂笑! 夏侯平目注龙三公子,讶然问道:“龙兄为何这等发笑?” 龙三公子一抱双拳,扬眉笑道:“小弟为了寻找夏侯兄,曾经远去浙东,空涉往返,谁知‘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竟会在这‘洞庭湖’上相见!” 夏侯平微笑问道:“龙兄找我何事?” 龙三公子笑道:“夏侯兄有‘游龙侠少’美号,小弟也有‘风流游龙’之称,故而特到浙东,寻找夏侯兄,意欲彼此略为切磋,并以‘游龙’二字,作为赌注!” 夏侯平“哦”了一声,微笑说道:“龙兄是嫌我‘游龙侠少’中的‘游龙’二字,有些犯讳?”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无论是夏侯兄犯我,或是我犯夏侯兄,总之武林中不宜有两条游龙,谁存谁废,应加一决!” 这时,心中最为难的,却是狄素云! 狄素云自从知道龙平就是与自己有师兄妹之谊的“游龙侠少”夏侯平后,芳心中便茫茫无主,不知怎样才能把他与龙三公子的同名之争,及对掌之仇,加以调停排解? 就在她百绪如潮,秀眉深蹙之际,夏侯平业已向龙三公子,连连点头,笑吟吟地说道:“龙兄既有此意,夏侯平无不赞同,我们六日后的‘君山’之约,不妨就定名为‘游龙腾潜之战’!”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游龙腾潜之战’!换句话说,不论腾潜谁属?在‘君山’会后,江湖中只许有一条游龙!” 夏侯平忽然目光一转,含笑说道:“其实龙兄若是酷爱这‘游龙’之号,并不愿他人同具,夏侯平便改号让贤,也无不可!” 龙三公子听得连摇双手说道:“不必,不必,让来的有何价值?我宁愿经过拼死力斗之后,再披上一张血淋淋的龙皮!” 夏侯平哈哈大笑说道:“龙兄委实豪气干云,但我们那场互相批龙麟,剥龙皮,血淋淋的‘腾潜之战’尚在六日以后,今日何妨不谈仇怨,只论交情,对着这八百里洞庭的山光水色,彼此共谋一醉!” 狄素云满心希望这位“游龙侠少”,及那位“风流游龙”,能够藉着眼前之限,惺惺相惜,气味相投,减少六日后君山之战的敌对意味!故在闻言之下,立即持壶斟了三杯酒儿,向夏侯平微笑说道:“夏侯兄说得对,今日且为今日友,明朝再结明朝仇!来来来,小弟且借花献佛,奉敬夏侯平与我龙三哥,每人一杯!” 夏侯平目光中精芒如电地,视在狄素云的脸上,摇头含笑说道:“狄兄,这样饮酒,有点缺乏趣味,我们应该行个酒令才好!” 狄素云扬眉问道:“夏侯兄要想举行一种什么酒令?” 夏侯平存有深心地,微笑说道:“敬酒人应该答覆被敬酒人所提出的一项问题!答得正确,被敬人钦酒一杯!答得巧妙,被敬人饮酒三杯!倘若答得乱七八糟,便由敬酒之人,自饮三杯!” 狄素云扬眉笑道:“夏侯兄要问我什么问题?” 夏侯微笑说道:“古人说得好:‘碧梧只合凤凰栖’!但有时那些出身高贵的凤鸟之属,为何偏偏却向杂林野树栖息?” 狄素云听出夏侯平所问的这几句话儿之中,似乎含有质询自己为何与龙三公子结交之意?遂未加思忖地,含笑说道:“目光浅短之人,只知道什么‘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以为仅有‘梧桐’一者,才是合于凤凰栖息的高贵树木!其实杂林野树之中,何尝没有比梧桐更为高贵的特质异材?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凤凰既是‘良禽’,它应该有它自己的择木能力!” 夏侯乎被狄素云这几句话儿,答覆得只有点头苦笑! 龙三公子目注夏侯平,扬眉笑道:“夏侯兄,我狄贤弟的这几句话儿,答覆得是否正确,是否巧妙?” 夏侯平笑道:“既正确,又巧妙,我应该遵照自己令约,饮酒三杯!” 说完,果然把狄素云所敬的三杯酒儿,一齐饮完,并再复自行斟了一杯饮下! 就在夏侯平饮酒之际,湖风拂处,从水云浓密以内,吹来了隐约歌声,众人凝神倾耳,听唱的是:“开酒浮船,傲游洞庭,洞庭虽美,浩劫将临……” 隐约歌声,继续唱道:“……骷髅成精,纸钱作怪,妹妹大佳,姊姊太坏!……” 狄素云听了这四句话儿,好不吃惊?暗想作歌人不知是谁,怎把“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及自己姊妹之事,也隐隐编入了歌声以内? 歌声又起,唱的是:“……一龙天矫,一龙披猖,双龙相斗,君山之阳……” 龙三公子剑眉双扬,向夏侯乎朗声笑道:“夏侯兄,这作歌人好怪,连你我定约在君山较技的事儿,也都知道!我想寻见此人,略加请教!” 夏侯平点头笑道:“龙兄与我心意相同,但如今歌声已渺,‘洞庭湖’烟波太广,找人不易,你我分头寻觅如何?” 龙三公子点头一笑,纵入小舟向夏侯平抱拳笑道:“夏侯兄,倘若此人远去,龙三便拟追踪,我们且在‘君山’相会便了!” 夏侯平含笑点头,狄素云遂也纵入自己来时所驾小舟,向夏侯平及浮游子告别而去。 双方分别以后,狄素云不禁愁肠百结,默然深思! 因为自己本是奉了恩师“玉剑观音’空明师太之命,暗助“南海醉仙”萧师伯门下的“游龙侠少”夏侯平师兄,参与明年中秋举行的“峨嵋金顶争金鼎”大会,并尽量搜寻“罗公九残金鼎”,不令落入“血手香妃”龙妙妙的手中!但谁知夏侯平却会化名龙平,在彼此通报真实来历之前,先与盟兄龙三公子,结下深仇,弄成这等使自己左右为难的尴尬局面! 如今一个是师兄,一个是盟兄,一个是师门义重,一个是兰谱情深,等到他们“君山”赴约,双龙争斗之时,却教自己采取什么立场才好? 偏左,有失于义!偏右,有失于情!若是撒手不管,则他们这两条骄傲游龙的吉凶祸福,又怎能使自己放心得下? 龙三公子见狄素云双眉紧蹙,目光低垂,仿佛有莫大心事,不禁扬眉朗笑地,向她发话说道:“贤弟,你发愁刚甚?莫非知道龙平就是‘南海醉仙’萧九先生门下弟子,游龙侠少夏侯平,怕我斗他不过么?” 狄素云深知龙三公子骨傲心高,那里肯点头承认自己确有这种顾虑,遂连连摇手笑道:“三哥是人中之龙,那里会斗不过,游龙侠少,夏侯平……” 龙三公子不等狄素云话完,便即微叹一声说道:“贤弟,我们之间是何等感情?何等交谊?你怎么也捧起你三哥来了?” 狄素云笑道:“三哥莫要多心,我语出由衷,决不是随口捧你!” 龙三公子叹道:“为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今日与夏侯平谈话之间,曾对他仔细观察,自觉确比他差了半筹功力!” 狄素云见龙三公子居然肯承认功力微逊于夏侯平,不禁心头一喜,目光中流露深情地,向他低声笑道:“三哥,你既然……” 龙三公子忽然神色一变,眉梢煞气高腾,截断狄素云的话头,纵声狂笑说道:“贤弟放心,你三哥在发现功力难胜对方以后,我便要施展我的独门煞手,克制强敌!” 狄素云心中一动,目注龙三公子问道:“三哥,你是不是又要施展你那极为神妙的‘百炼毒龙筋’?”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百炼毒龙筋只是独门兵刃,我要施展另外一种极为厉害,向不轻用的独门煞手!” 狄素云闻言,即想探问,又觉不便启齿,只得带着满面疑惑神色,向龙三公子愕然凝视! 龙三公子会意笑道:“贤弟,你是否要看看我的独门煞手之意?” 狄素云微笑答道:“三哥能给小弟开开眼界也好!” 龙三公子剑眉微挑,缓缓卷起左边衣袖,露出真比女孩儿家还要白嫩的莹玉手臂! 狄素云方欲发话,龙三公子蓦一翻掌,使掌背向上,掌心向下,只见他掌背贲起了五条虬筋,色呈深青,并在刹那之间,转为暗紫! 狄素云从未见过这种功力,既叫不出来历,也看不透厉害之处何在? 龙三公子真气微提,又一翻掌! 这次却是掌心向上,整只手掌,都变成赤红如血的看来可怖的色泽! 狄素云微感惭愧地,皱眉笑道:“三哥这是什么功夫?是‘五毒朱砂掌’?还是‘太阳神爪’?……” 龙三公子不等狄素云话完,便自微笑说道:“贤弟不必乱猜,这是武林罕见的家传独门煞手,名叫血……” 他刚刚说到这个“血”字,漠漠水云以内,又有行前所闻的歌声传来,这次却唱的是: “血!血!血! 劫!劫!劫! 多少恩仇多少孽?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能仁者存,不仁者灭!” 狄素云因歌声入耳清晰,对方必不在远,遂命舟子催舟,向那片浓密水云之中,循声疾驶而去! 等他们冲入这片水云之中,却见有一叶扁舟,其疾如飞地,冲出水云之外! 扁舟之上,只有一人,从后看去,除了一顶竹笠,及一件渔蓑以外,根本看不见他的年龄貌相! 尤三公子见对方有意回避,遂向狄素云苦笑说道:“贤弟,若在陆地,我们必不放过此人!但如今是在烟波浩渺之中,他的船轻桨快,倒叫我们无可如何的了?” 狄素云觉得那蓑衣竹笠之人,太以怪异,仿佛竟尽知与自己有关隐事,不禁皱眉说道:“三哥,你一向绝顶聪明,花样极多,如今有没有方法查出那作歌的的来历?” 龙三公子摇头说道:“除非我们能与此人对面相晤,否则却如大海寻针一样,哪里会胡乱猜测得对?” 狄素云略一皱眉,方待再发话,龙三公子忽向她摇手示意,要地凝神静听! 狄素云心神一静,耳音便灵,听出极远之处,又有人语传来,并仿佛可以辨出,说的是:“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 这几句话儿,对狄素云的引诱力之大,慌忙一面叫舟子催舟,循声赶去,一面向龙三公子问道:“三哥,你江湖阅历,比我多多,可知道这‘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等语,是何用意?” 龙三公子听了湖面传来的隐隐人语以后,脸色已颇沉重,如今再经狄素云一问,遂蹙眉答道:“这四句话儿,在十余年前,简直使武林中无人不知,只是近来渐渐淡却而已!想不到今日又会在‘洞庭湖’上闻得,足见群雄蜂起,大劫将临,莽莽江湖间,必然充满烟彼,及一片血腥气味!” 狄素云佯嗔说道:“三哥说了半天,还是没有把这四句话儿的含意说出!” 龙三公子笑道:“十余年前,有两位出类拔萃,武功绝世的恶煞凶神,人称‘勾魂双令’!” 狄素云哦了一声说道:“这‘勾魂双令’大概就是那四句话儿中的‘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 龙三公子点头笑了,他们是一男一女,女的叫‘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男的叫‘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 狄素云笑道:“谷寒涛,裘冰艳,仅仅从名儿之上,便可看出他们是一对冷冰冰的人物!” 龙三公子微笑道:“他们是未曾成功的一对,起初热烘烘地,难解难分,最后却冷冰冰地誓不两立!” 狄素云讶然问道:“听三哥这样说法,莫非这‘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与‘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还是一对情侣?” 龙三公子一面目光扫射“洞庭湖”面,察看有无对方踪迹?一面缓缓说道:“他们二人本是互相爱好,尚未成婚的一双情侣,但不知为了何事,竟告反目成仇,弄成极端敌对!” 狄素云扬眉笑道:“怎样敌对?谷寒涛和裘冰艳,动过手么?” 龙三公子向狄素云摇头说道:“谷寒涛与裘冰艳两位奇人,如水火不容,谁也不愿见谁,怎样互相动手?我所说极端敌对之意,是说谷寒涛与裘冰艳二人,不在明处相斗,却在暗中争强。譬如说裘冰艳练成了某样功夫,若是被谷寒涛得知,他定要设法练得比裘冰艳更精更好!” 第七章 冷面仙姬 狄素云娇笑说道:“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这两句话儿,业已有了解释,但还有“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二语,虽然比较容易懂得,不妨也请三哥再加解释一下!” 龙三公子答道:“谷寒涛是用他特殊灰色指甲,及各种纸钱,作为表记!裘冰艳则是用一报细细金链,及一具用奇药缩小的墨黑骷髅,作为表记!只要他们表记一到,任何绿林人物,均须绝对服从,否则便会立即遭遇无法忍受的飞灾奇祸!” 狄素云秀眉双扬,含笑说道:“三哥,你倒把这‘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及‘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袭冰艳的‘勾魂双令’,说得宛若凶神恶煞一般!” 龙三公子点头说道:“我决未过甚其词,谷寒涛与袭冰艳的功力之高,智计之恶,心肠之狠,手段之辣,简直比所谓‘凶神恶煞’,还要超过三分!不然怎会有‘江湖鬼见愁’的那句话儿,流传海宇?” 狄素云妙目流波地,看着龙三公子,嫣然一笑说道:“三哥,谷寒涛与裘冰艳,只能使鬼见愁,若是别人见了他们,却也不过如此,无甚异样!” 龙三公子闻言,慌忙正色说道:“这两个老鬼,的确厉害无比,不是浪得虚名,贤弟万一若与相遇,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狄素云连连摇手地,截断龙三公子话头,扬眉含笑说道:“三哥,你大概万想不到,我已经和这‘勾魂双令’,见过面了!” 龙三公子哪里肯信地,摇头笑道:“贤弟休要说笑,‘勾魂双令’久绝江湖,适才也不过仅仅听得有人念起与他们有关的四句歌谣,你怎会业已双双见面?” 狄素云娇笑说道:“我怎会哄骗三哥,我先在‘鄱阳湖湖心鬼岛’之上,见着手持‘金链黑骷髅’的裘冰艳门下徒儿!又在这‘洞庭湖’上,见着谷寒涛本人,并与他同舟游湖,谈了一夜!” 龙三公子惊叫说道:“贤弟,你说什么?你曾与谷寒涛同舟游湖?” 狄素云点头笑道:“这有什么希奇?我大概是在五月初赶到‘岳阳’当日,与那谷寒涛先于‘岳阳楼’上饮酒!然后同舟游湖,他还送了我两枚纸钱,要我留为纪念!” 龙三公子听到此处,虽然不由不信,但却仍将信将疑地,向狄素云伸手说道:“贤弟,谷寒涛的纸钱,轻易决不给人,并在每枚纸钱之上,都含有特殊用意!你把他送给你的钱儿,给我看看!” 狄素云知道他仍在怀疑,遂取出那枚上书“权代万金”的金色纸钱,向龙三公子递去! 龙三公子接过一看,不禁失声说道:“贤弟,谷寒涛大概看中你了,不然那会这样大方,一出手就是黄金万两?” 狄素云“哼”下一声,噘着嘴儿说道:“我又不是死人,怎能把纸钱当作真正黄金使用?谷寒涛在‘岳阳楼’上,闻得我的‘猴儿酒’香,嘴馋想喝,遂用这‘万两黄金’,买了我一杯美酒!” 龙三公子笑道:“贤弟这笔生意,作得太好,万两黄金一杯酒,毫情胜似李青莲!足见谷寒涛确实有他成为威名震世,绝代魔头的胸襟气魄!” 狄素云闻言笑道:“三哥,照你所说,这万两黄金,竟然能兑现么?”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哈哈大笑说道:“怎么不能?我们少时抵岸以后,便去寻人兑现,今年三湘七泽之间,灾害频仍,哀鸿遍野,不妨就用这万两黄金,对灾民施加赈济,使其涸彻能苏,等于是贤弟杯酒之惠,德被一方,称得上一桩足以流传遐迩的旷代佳话!” 狄素云听得异常高兴地,扬眉娇笑说道:“妙极,妙极,三哥这项意见,太以高明,我们不必再杳无踪影地,满湖寻人,且快去筹办这件莫大功德!” 龙三公子听她赞同此举,遂命舟子回舟,驶向“岳阳”,并对狄素云笑道:“贤弟适才说是谷寒涛送你两枚纸钱,还有一枚何在?其上也是写着这等‘权代万金’的一样字么?” 狄素云摇头笑道:“两枚纸钱完全不同,这一枚是金色,那一枚是红色!” 龙三公子失惊叫道:“他送你一枚红色纸钱?上面是不是写着四个‘死’字?” 狄素云微笑点头说道:“正是写着四个‘死’字,三哥如何知道?” 龙三公子叹道:“贤弟缘法真好,那枚‘四死红钱’,比这枚‘权代万金’的金色纸钱,更要名贵。” 狄素云不等龙三公子话完,便自冷笑说道:“有什么名贵?那枚‘四死红钱’,早巳被我撕碎,抛入‘洞庭湖’了!” 龙三公子大惊问故,狄素云遂把那夜所经,向他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龙三公子听得‘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曾两度要杀狄素云,而在“四死红钱”以上,划掉两个“死”字之事,不禁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双眉紧蹙! 听得谷寒涛把那枚“罗公鼎足”,抛入“洞庭湖”之事,则目光连闪,似在有所思索? 狄素云扬眉笑道:“三哥是想设法找那‘罗公鼎足’么?此举恐怕不易实现,因为‘洞庭’壮阔,烟水苍茫,我根本无法指出当时是把那‘罗公鼎足’,抛在何处?” 龙三公子忽然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地,向狄素云摇头笑道:“贤弟,我认为你是上了谷寒涛的一个恶当!” 狄素云愕然问道:“三哥此话怎讲?” 龙三公子笑道:“我认为谷寒涛所抛入‘洞庭湖’的‘罗公鼎足’,只是假贷,并非真品!”。 狄素云叫道:“不会!不会!” 龙三公子问道:“贤弟为何对那谷寒涛如此信任?” 狄素云笑道:“他说他武功盖世,根本用不着煞费苦心地,搜集‘罗公九残金鼎’,锻练鼎上所载绝学!故而只消使‘九残缺一’,不令‘罗公绝学’,重现人间,便于愿已足!这理由岂不是颇为充足的说得过去么?”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谷寒涛话中不实!” 狄素云茫然问道:“怎样不实?” 龙三公子目闪神光,扬眉笑道:“倘若谷寒涛的一身武学,果属举世无敌,则他确实肯把真正的‘罗公鼎足’,抛入‘洞庭湖’心!但当世中有资格作他对手之人尚多,他不得‘罗公绝学’,无以独霸乾坤!故而我猜他是把一只假的‘罗公鼎足’,抛入‘洞庭’,意在宣扬此事,使天下群雄,看轻其余八件‘罗公残鼎’价值,才好一件一件地,设法弄到手内!” 狄素云听他分析得颇有道理,遂将信将疑地,目注龙三公子问道:“三哥认为当世中有那些人物,可以作为谷寒涛的对手?” 龙三公子应声答道:“我随口可以举出四人,譬如‘游龙侠少’夏侯平的师傅,‘南海醉仙’萧九先生,与萧九先生齐名的‘玉剑观音’空明师太,‘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以及主持‘峨媚金顶争金鼎大会’的‘血手香妃’龙妙妙等,那一位也是谷寒涛的劲敌!彼此功力高下,只在毫厘之间,除非斗上个几日几夜,根本难分胜负!” 狄素云点头笑道:“三哥说得对,我还可以补充一位‘游仙酒丐’上官智!” 龙三公子说道:“上官酒丐的游仙踪迹,久绝江湖,恐怕业已……” 狄素云接口笑道:“这位老人家并未道成仙去,我与谷寒涛相遇之前,还和他在‘岳阳楼’上,畅饮猴儿酒呢!” 说到此处,忽似想起甚事?目注龙三公子,连连摇手说道:“三哥,又不对了,你猜谷寒涛藏起真的‘罗公鼎足’,抛去假货,期望宣扬此讯,使天下人物对其余八件‘罗公残鼎’,不加珍视,易于设法夺取之语,虽然颇有道理!但谷寒涛临走之前,却对我一再声色俱厉的严加叮嘱,不许把当夜所见,泄露分毫,又是为什么呢?” 龙三公子“哼”了一声答道:“这就是这老儿的特别凶狡之处,难道贤弟还不曾看破他的意外之意?” 狄素云笑说道:“我不懂得什么叫‘意外之意’?三哥赶快说明,不要再把我装在憋得难受的闷葫芦里了!” 龙三公子笑道:“人的本性,喜爱自由,除了服从合理合情的国家律令,及平素衷心敬爱的父兄师友训教之外,对于其他暴政,强权,都有反抗意识!谷寒涛老儿处世极深,懂得这种心理,故而他声色俱厉地,对你严加叮嘱,不许把当夜所见,泄露分豪之举,也就是要激发你的反抗意识,替他宣扬此事,使天下豪雄,一齐入彀!” 狄素云看看龙三公子,佩服无限地,长叹一声说道:“三哥,你太聪明了,这番分析,真如洞见那谷寒涛老鬼的肺腑一般!如今我也相信他所投‘洞庭湖’心的,必是一只假的‘罗公鼎足’!” 两人一阵闲谈,回到“岳阳”岸边,龙三公子便立即去寻雄踞当地的绿林渠魁,交以谷寒涛所赠金色纸钱,限在三日之中,筹集万两黄金,并不许临时抢劫,只许在三湘水旱各寨的平日积存以内,分别提凑! 三湘绿林人物,见到这枚金色纸钱,一齐吓得胆战心惊,无不应命,毫未延误地,果在三日以内,凑集了万两黄金! 龙三公子狄素云微笑说道:“贤弟,你看谷寒涛老鬼是否威震绿林?区区一枚纸钱,换得黄金万两!如今应该开始赈灾,但事务烦杂,我们无暇亲自督理,若交官府,又复必被中饱,不能全数泽及灾民!最好是寻些德高望重士绅……” 龙三公子的话至此,狄素云忽然扬眉笑道:“三哥,这万两黄金赈灾,是足以轰动遐迩之事,我想索性锦上添花地,成全两个人儿!” 龙三公子问道:“贤弟想成全何人?” 狄素云娇笑答道:“主持赈灾事务之人,自然是由德高望重的士绅贤达,出面为宜!但捐献这万两黄金之人,却不必由狄素云、龙三公子出名,更不必说明是绿林脏款,我想把这桩美誉,放到‘小铜雀台’的那两位绝代娇娃身上!” 龙三公子听得先是一愕,旋即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这种妙事,真亏贤弟想得出来!七泽三湘遭荒旱,岳阳名妓掷黄金,这一来,不仅大乔小乔可以博得留名不朽的‘青楼侠妓’之赞,也羞煞一般吝啬成性,家资富厚的守财奴。” 办妥赈灾之事,始终觉得左右两难,一再筹思之下,遂向龙三公子神色诚恳地,含笑说道:“三哥,小弟有桩不情之请!” 龙三公子对狄素云本就投缘,自得知她是女孩儿家的秘密以后,更是情深一往,百顺百依!故在闻言之下,不禁失笑说道:“贤弟,你我比同胞骨肉,还要情深,有话尽管说出,何必这等吞吞吐吐?” 狄素云笑道:“三哥与‘游龙侠少’夏侯平所订约期是于明日的日出之前,在‘君山’脚下相会!小弟想先去片刻,请三哥等日上林梢之后,再到‘君山’如何?”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贤弟是否想代我先把那‘游龙侠少’夏侯平斗败?” 狄素云摇头笑道:“三哥放心,我决不与夏侯平动手,只是想另外略加安排,但事前不但先向三哥说明而已!” 龙三公子不忍拂逆狄素云之意,剑眉双挑,点头说道:“贤弟既要先去片刻,愚兄只好答应,但我必须先作说明,除非夏侯平甘心不再用那‘游龙侠少’四字,龙三必和他生死一决!” 狄素云笑道:“三哥,你说明用意也好,我懂得你高傲情性,打算先去劝说夏侯平一番,他若不肯听从,再由你们各尽全力一搏!” 龙三公子微微一笑说道:“贤弟,我看你是白费心思,你三哥固然心高盖世,夏侯平何尝不也气傲凌云?我们之间,前仇易解,名号难重,只怕不容易化干戈为玉帛呢?” 狄素云微笑说道:“是玉帛?是干戈?只看那夏侯平的态度如何,反正请三哥相信小弟,小弟决不会使你感受丝毫委屈!” 龙三公子笑道:“贤弟这样说法,愚兄尚有何言?你且先去‘君山’,我则延迟至日出以后,再复赶到便了!” 狄素云既与龙三公子谈妥,便立即独自驰到“洞庭湖”边,雇了一只小舟,便往“君山”驰去! 轻舟如箭之中,狄素云暗自决定要向‘游龙侠少”夏侯平,说明自己与他的师门关系,并说明龙三公子起初情性暴躁,手下极黑,但与自己结交后,业已气质大变,几乎与先前判若两人等情,请夏侯师兄,略加忍让,设法成全,避免弄出一个双龙火并,难于收拾的尴尬局面! 她念头打得虽好,但沧桑人事,变化极多,却那里能够尽如所愿? 狄素云刚到“君山’脚下便有一位劲装少年,向她抱拳说道:“请问尊驾姓龙?抑或姓狄?是否来赴‘游龙侠少’夏侯平夏侯大侠之约?” 狄素云愕然一惊,皱眉说道:“我是狄素云,龙三公子随后就到,夏侯大侠为了何事竟未亲自赴约?” 劲装少年恭身答道:“夏侯大侠有要事羁身,无法前来,特命在下传语,请狄龙二位,把约期延后三日!” 狄素云大感意外地,讶声问道:“我们与夏侯子订约在十日之前,他怎会因临时有事,无法分身……” 劲装少年不等狄素云话完,便自恭身陪笑地,接口说道:“因这临时发生之事,太以重要,夏侯大侠才在无可奈何之下,特命在下来向狄朋友及龙朋友,深致歉意!” 狄素云苦笑说道:“这临时发生的是桩什么事儿?你能告诉我么?” 劲装少年想了一想,点头答道:“我便告诉狄朋友,也自无妨,‘岳阳一剑’浮游子在昨日被人所杀,对方并留柬迫约夏侯大侠,于今日凌晨决斗!” 狄素云因知“岳阳一剑”浮游子的功力,尚算得是中上之材,故在听说他已被人杀死以后,越发惊奇地,扬眉问道:“这杀死浮游子之人是谁?” 劲装少年摇头答道:“不知姓名,只知是位黄衣长发的绝美女子,她在留书之上,也仅署了‘冷面仙姬’四字!” 这两句话儿,听得狄素云几乎脱口惊呼,心想事情怎的越来越是复杂,夏侯平师兄竟平白无端的,又与显然便是自己胞姊狄墨云的“冷面仙姬”,结下深仇,起了这大冲突? 她一面思忖,一面强定心神,向那劲装少年问道:“那‘冷面仙姬’,邀约夏侯平大侠,去往何处决斗?” 劲装少年答道:“冷面仙姬本被邹凯伦、程良、博华生等三名恶寇,请来助战,因她有事来迟,三寇全寂,如今遂仍约夏侯平大侠,去往那片荒坟之中决斗!” 狄素云闻言,因急于探解这场争斗,决不能使夏侯师兄,及自己胞姊中的任何一人,再受丝毫伤损!遂向那劲装少年说道:“这‘君山之会’,是夏侯平大侠与龙三公子所订,龙三公子子日出以后便来,你且在此候他片刻,告以细情,我要先行一步!” 话完,根本不等那劲装少年答话,便飘身纵入来时所乘小舟,催舟疾驶而去! 夏侯平因自己偶去“岳州城”内闲游,‘岳阳一剑’浮游子便已惨遭毒手,自然颇为震怒地,不赴“君山”之约,匆匆赶去荒坟,要见识见识这位向自己留书道战的“冷面仙姬”,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凶神恶煞? 他赶到那片乱葬岗中,长夜才过,天空微透曙色! 夏侯平纵目四扫,见除了高低坟冢,蔓萆荒烟以外,那有丝毫人彤?遂剑眉微挑,扬声叫道:“冷面仙姬何在?” 语音方了,左前方四丈来外,响起一片银铃似的娇笑答道:“来人是夏侯平么?我在这里!” 夏侯平循声纵过,见当地是片略为平坦之处,有位容光绝美,只嫌肤色微黑的黄衣长发少女,坐在一具业已腐烂破裂,隐有白骨外露的未埋棺木之上! 黄衣长发美女,见了夏侯平后,缓缓站起身形,向他盯了两眼,秀眉双扬,梨涡微现地,含笑问道:“你就是夏侯平?” 夏侯平暗惊此女姿色绝美,但在引人爱好的眼角眼梢之中,却又含蕴着一种冷冰冰,阴森森的杀气! 黄衣长发美女见夏侯平的两道炯炯目光紧盯在自己脸上,却未答话,不禁双眉一挑,微嗔说道:“你听见我的话么?你是不是夏侯平?” 夏侯平微觉失态,不禁脸上一热,点头说道:“不错!” 黄衣长发美女又复问道:“你就是外号人称‘游龙侠少’的夏侯平?” 夏侯平应声答道:“不错,武林人物,送过我这‘游龙侠少’外号!” 黄衣少女“哼”了一声,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南海醉仙’萧九先生的唯一传人,衣钵弟子” 夏侯平被她问得皱眉地,连连苦笑说道:“不错!不错!但我是来应约决斗,又不是来结友攀亲,你却要问得这般仔细则甚?” 黄衣少女扬眉叫道:“你不要嫌烦,我自然有我的必须动问道理!” 夏侯平道:“我想请教请教,你有什么道理” 黄衣少女冷笑说道:“原来你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绣花枕头!这道理还不容易明白?假若你不是夏侯平,不是‘游龙侠少’,或不是‘南海醉仙’萧九先生的衣钵传人,便根本不配作我的决斗对手!” 夏侯平“哦”了一声,说道:“你问了我半天,我能不能问问你呢?” 黄衣少女冷然说道:“你要问便问,我能答便答!” 夏侯平觉得此女颇为刁蛮,遂仿效她的口气问道:“你是‘冷面仙姬’?” 黄衣少女也仿效他的口气笑道:“不错!” 夏侯平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姓名?” 冷面仙姬的秀眉一扬,嘴角微披说道:“有了‘冷面仙姬’四字,可作称呼已够,你何必还要问我姓名?我此来是和你决斗,又不是和你攀亲结友!” 这一个钉子,把夏侯平碰得头昏眼花地,只好移转话题,苦笑问道:“你为何要对‘岳阳一剑’浮游子,惨下毒手?” 冷面仙姬目光一闪,反问夏侯平问道:“浮游子是你朋友?” 夏侯平点头答道:“不错,他与我新交未久!” 冷面仙姬忽然面罩寒霜地,发出一阵哼哼冷笑! 夏侯平讶然问道:“你好端端地如此冷笑则甚?” 黄衣少女哂然说道:“我笑你枉有‘侠少’之称,却是个不讲理的混蛋!” 夏侯平被她骂得心头冒火地,勃然变色叫道:“姑娘,请不必出口伤人,夏侯平不讲理之处何在?” 冷面仙姬扬眉说道:“你们杀了我三个朋友,我还未曾开口,我只杀了你一个朋友,你就向我问罪,难道还算讲理?这种道理讲得通么?” 夏侯平看了冷面仙姬一眼,淡淡说道:“因为邹凯伦、程良、傅华生等三人,是坐地分脏的绿林巨寇,及采花害命的无耻之徒!” 冷面仙姬点头说道:“我承认你说得不错,但‘岳阳一剑’浮游子不过以侠名掩恶,他也是位贪财好货的酒色之徒!” 夏侯平剑眉双挑,厉声叱道:“姑娘,你有何根据?竟这等厚诬死者,损人名节!” 冷面仙姬“哼”了一声,反向夏侯平问道:“我若有根据,又便怎样?” 夏侯平应声答道:“倘若‘岳阳一剑’浮游子真是伪善欺世之徒,则夏侯平自然不再过问姑娘杀他之事。” 冷面仙姬问道:“你是否知道浮游子与邹凯伦、程良、傅华生等的约斗原因?” 夏侯平毫未思索地,接口答道:“这原因极为简单,邹凯伦等采花害命,为祸一方,浮游子遂仗剑行侠,欲为良民除害。” 冷面仙姬嘴角微披,欲笑不笑地,摇头说道:“你真是浮游子的好朋友,多会替他辩护?但我却认为浮游子是为了一名江湖荡女,与傅华生吃醋争风,才彼此约地死战!” 夏侯平听得剑眉双挑,方自叫了一声:“姑娘”,冷面仙姬便向他摇手说道:“你不必说,我猜得出你耍向我说的,是些什么话儿。” 夏侯乎目光微注对方,意似不信地,讶然问道:“姑娘猜得出什么?” 冷面仙姬笑道:“你大概不相信‘岳阳一剑’浮游子会和傅华生争风吃醋,是说空口无凭,要叫我拿出证据!” 夏侯平点头说道:“姑娘确实聪明,但不知是否真能拿得出所谓证据?” 冷面仙姬微笑说道:“在我拿出证据之前,先要问你认不认得‘岳阳一剑’浮游子的亲笔字迹?” 夏侯平点头答道:“认得,他那一笔‘南宫草书’,写得不错!” 冷面仙姬闻言,遂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向夏侯平伸手递去。 夏侯平想不到对方真有证据,自然想接过手来,细加观看。 冷面仙姬忽似想起甚事?竟未把书信交与夏侯平,又自揣回怀中,向他扬眉娇笑说道:“对不起,我竟几乎忘了,不能把这封书信,在此时给你观看。” 夏侯平不解问道:“这是何故?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给我看呢?” 冷面仙姬笑道:“我邀你前来的,主要目的便是想瞻仰瞻仰‘南海醉仙’萧九先生门下得意传人,‘游龙侠少’夏侯平的一身绝学!倘若此时就给你看了证据,你必然含愧而去,还好意思和我打么?” 夏侯平恍然笑道:“姑娘是打算等我们分了胜负以后,再给我观看那封有关书信?” 冷面仙姬点头笑道:“我想你也不会反对我这样作法,因为我们暂时以仇家自居,动起手来,才比较紧张有趣!” 夏侯平觉得这位冷面仙姬,太以高傲,遂也勾动豪情,扬眉笑道:“好,我赞同姑娘这种先为仇恨,后揭真相的豪情壮举!但不知彼此怎样比较?是一阵定输赢还是……” 冷面仙姬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接口笑道:“倘若以一阵定输赢,恐怕凭是谁愉了,也都不肯心服,还是多斗几阵为妥!” 夏侯平微笑说道:“姑娘打算怎样比法?夏侯平悉听尊命!” 冷面仙姬秀眉微轩,想了一想说道:“除去兵刃暗器之外,我想以玄功,掌法,轻功三阵,彼此切磋切磋!” 夏侯平微觉诧异地,扬眉问道:“为何要杷‘兵刃’及‘暗器’除外?五阵分胜负岂不比三阵定输赢,来得更热闹么?” 冷面仙姬笑道:“这道理就在于我那句‘暂时以仇家自居’话儿中的‘暂时’二字!” 夏侯平苦笑摇头说道:“这种道理,大概十分巧妙,我有些弄不懂呢!” 冷面仙姬笑堆双肩地,缓缓说道:“你弄不懂,我就解释一下!因为仅较量‘玄功,掌法,轻功’三者,我们只是‘暂时’为仇,倘若再把‘兵刃,暗器’加上,便难免要变成永世为仇的了!” 夏侯平这才明白地“哦”了一声,笑道:“大概姑娘自以为所用的‘兵刃、暗器’,特别厉害!” 冷面仙姬笑道:“并不是我自以为特别厉害,其实是……” 夏侯平不等对方话完,便自轩眉狂笑说道:“不管你是自以为厉害也好?或是当真厉害也好?夏侯平希望姑娘把‘兵刃’两者,仍加在彼此比斗项目之内!” 冷面仙姬深深看了夏侯平两眼,摇头娇笑说道:“虽然你有你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的英雄想法,但我也有我不肯动用‘兵刃”暗器’的正大理由!” 夏侯平抱拳笑道;“姑娘请把你所谓的‘正大理由’,见告在下,否则,我情愿取消这场挽弓不挽强,用箭不用长的窝囊比斗!” 冷面仙姬“哟”了一声,扬眉笑道:“想不到你这好强性格,竟与我差不多呢!” 语音一了,回手入怀,取出一只蓬头形状,上有九个小孔的黄色圆筒,向夏侯平问道:“夏侯平,‘游龙侠少’名江湖,号称学究天人,胸罗万象,你应该认得出这件歹毒暗器!” 夏侯平目光一注,失惊问道:“这是久未见人施展,几为武林淡忘的‘九煞分尸剑’么?” 说完,又取出一粒比核桃略大的紫色弹丸,托在玉掌之上! 夏侯平仔细盯了两眼,皱眉说道:“这件东西,我却认不准了,反正不是歹毒无伦的‘菩提度厄珠’,就是歹毒方面不及‘菩提度厄珠’,但威力却更有过之的‘紫光神雷壁雳子’!” 冷面仙姬微笑说道:“你又看得对了,这是任何武林人物不敢招惹的‘菩提度厄珠’呢!” 夏侯平剑眉双挑,傲笑说道:“姑娘,你既有这样厉害歹毒的‘九煞分尸剑’,及‘菩提度厄珠’在身,却为何不愿施展?是不是怕我夏侯平禁受不起?” 冷面仙姬摇头说道:“禁受得起?或禁受不起?是你的事!用或不用?则是我的事!我因这两件东西,并非已有,是从旁人手内夺来,不愿意仗以逞雄!这理由还说得过么?” 夏侯平无词可驳,只得点头笑道:“姑娘一身傲骨,豪气凌云,夏侯平万分钦佩!” 冷面仙姬收起“菩提度厄珠”,含笑又道:“这两件歹毒暗器,我不愿使用理由,业经说明,如今再给你看看我自己的兵刃吧!” 一面说话,一面解开所着黄衫的领口衣钮,露出颈项间的好大一片冰肌玉肤! 夏侯平急忙侧转目光,不敢正视,并剑眉微蹙地,暗忖这位冷面仙姬,怎的如此大胆,竟当面解衣,不怕女孩儿家的玉颈酥胸,被陌生男子看见? 夏侯平心中正在怙惴,忽又听得冷面仙姬向自己笑声叫道:“夏侯平你看,这就是我的兵刃!” 夏侯平闻言无奈,只好回头,却见冷面仙姬手中提着一根细细金链,链上并悬着一具不太大的黑色骷髅头骨! 他见了这条金链,不禁勃然变色地,退了半步,目光电射而出,盯在冷面仙姬脸上,诧声说道:“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 冷面仙姬接口吟道:“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 夏侯平俊目之中,神光电射地,又向冷面仙姬抱拳含笑问道:“姑娘竟是‘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袭冰艳裘老前辈的嫡传弟子么?” 冷面仙姬点了点头,双扬秀眉笑道:“你认为‘金链阎婆’的爱徒,与‘南海醉仙’的弟子,配不配作为对手?” 夏侯平大笑说道:“配极!配极!但我不知道你为何不肯动用这威震乾坤的独门兵刃?” 冷面仙姬一面仍把那条“金链黑骷髅”,套回颈项,藏在衣内,一面妙目流波地,看着夏侯平,娇笑问道:“夏侯平,我是否与你有一天二地之恨?” 夏侯平摇手说道:“师门有别,彼此无冤,哪里谈得上什么‘天地之恨’?” 冷面仙姬此时的脸上神情,业已丝毫不冷,笑得更甜地,扬眉继续问道:“你是否和我有三江四海之仇?” 夏侯平目闪神光,微笑答道:“只要姑娘所说‘岳阳一剑’浮游子并非正人侠士之事,有了确切证据,彼此便绝无点滴之仇!” 冷面仙姬笑道:“彼此既然无仇无恨,我怎肯使用‘金链黑骷髅’?莫非你竟不知道我这独门兵刃,只一出手,必须见血方回,而链上更具奇毒,见血半丝,便能致人于死么?” 夏侯平听她这样说法,不禁向冷面仙姬恭身长揖地,深施一礼,含笑说道:“夏侯乎先谢过姑娘的对我关垂盛意!” 冷面仙姬摇手笑道:“你不要谢我,应该谢谢你那名满江湖的‘游龙侠少’四字!” 夏侯平讶然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冷面仙姬异常大方地,指着自己的脸庞,向夏侯平娇笑问道:“夏侯平,你不必客气奉承,且以公平目光,看看我的容貌身材,是美?还是不美?” 夏侯平暗惊对方太以洒脱,遂不甘示弱地,也自大大方方地,向冷面仙姬的全身上下,细看一番,扬眉微笑说道:“美!美的很,玉立亭亭,风神楚楚,曹于建‘洛神赋’中那几句:‘修短适中,侬纤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等赞美之词,可以极为恰当地,移赠你了!” 冷面仙姬闻言一笑,又向夏侯平问道:“你呢?你这位‘游龙侠少’,算不算得是当代英雄?” 夏侯平被她问得傲气勃发地,点头答道:“夏侯平虽然学浅技薄,但胸中浩气,却如河岳日星,自问倒还当得起‘英雄’二字!” 冷面仙姬笑道:“这就对了,我是‘美人’,你是‘英雄’,我怎不对你关垂?怎不对你惺惺相惜?怎忍心用‘九煞分尸剑’、‘菩提度厄珠’、及‘金链黑骷髅’等歹毒无伦,当之不幸的暗器兵刃,来下手对付你呢?” 这几句话开门见山的直吐爱意之语,使这位不知见过多少世面,但对“温柔阵仗”,却还此道未通的“游龙侠少”夏侯平,听得俊脸通红,不知应该怎样答对才好? 冷面仙姬倜傥异常地,“咦”了一声笑道:“你是男孩子,应该脸皮极厚,怎么反到怕起羞了?由来伯乐知名马,自古英雄爱美人!英雄既能爱美人,美人难道就不能爱英雄么?故而我这自命不丑的‘美人’,对你这自命不凡的‘英雄’,发生好感爱意,是天经地义,自然而然,毫不足奇,更毫不足羞之事!” 夏侯平无法答话,只好抱拳说道:“姑娘既把暗器、兵刃两阵除外,我们应该在其余玄功、轻功、掌法三阵之上,分输赢了。” 冷面仙姬神色一点不冷地,娇笑说道:“好,你不要发窘,我们便开始比斗玄功!但所谓‘玄功’,包括内外家各种神奇武学,花样太多,我们却怎样比斗?” 夏侯平含笑说道:“姑娘请随意施为,夏侯平敬为学步,只要我无法照做,便算落败!” 冷面仙姬妙目流波,瞟了夏侯平一眼,笑吟吟地扬眉说道:“你既然这样说法,我只好先行献丑了!” 说完,便走到一座比较高大的坟冢之前,双手捧着坟前石碑,微凝功劲,便把整座石碑,自土中拔起! 夏侯平虽觉此举甚异,不像是内家高手,互较玄功,但因说好事事学步,遂只好也寻了一座大小相当的石碑,双手凝功把石碑拔出土外。 冷面仙姬嫣然微笑,好似对这块石碑颇为爱惜地,以玉掌来回摩娑! 夏侯平冷眼旁观,看得清清楚楚,不禁暗惊这位“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门下的“冷面仙姬”,确实身负绝技,自己若不小心应付,真难免会败在她的手下! 原来,冷面仙姬随意轻摩三四次后,这块石碑上的所镌字迹,业已泯然无存,变得光滑如镜! 夏侯平只好照样施为,把自己所抱的这块石碑,也用掌力削平了碑上字迹! 如今,这两块石碑,均比先前却薄了一些! 冷面仙姬向夏侯平微笑说道:“我们均把较量玄功的准备工作,完全做好,如今应该正式较量,我想来个‘融文合武’的奇妙比斗,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侯平笑道:“什么叫‘融文合武’?” 冷面仙姬一双妙目之中,流露无穷情意地,向夏侯平盯了两眼,秀眉微扬,含笑说道:“我以内家指力,用真草棣篆书体,各在这石碑上镌出一副上联,你则照样各镌出一副下联!镌石不清也算输,联意不对也算输,甚至连字儿写得不好,也要算输。” 夏侯平失笑说道:“我对下联有这么多的落败可能,你这出上联,却根本只胜不败……” 冷面仙姬不等夏侯平话完,便自佯嗔说道:“谁叫你刚才夸下海口,说了什么,随意施展,敬为学步,倘若不能照做,便算落败’之语?” 夏侯平因自己确有此语,只好苦笑点头,冷面仙姬又复抿嘴笑道:“其实这也不算不公平,因为我出的题目,若是难倒了你?你下次也可以想个刁钻古怪的方法,照样难难我呢!” 这位冷面仙姬在一颦一笑一嗔一叱之中,均故意卖弄风情,表现出她刁蛮健美的天生韵致! 夏侯平心中的对她印象,除了稍觉过份洒脱大胆以外,并不算坏!遂听完话后,扬眉笑道:“姑娘不要替我担虑,大概真草棣篆等四副镌石对联,还未必能够把我夏侯平难到!” 冷面仙姬闻言一笑,伸出纤纤玉指,运用玄功,在那石碑上镌了七个楷书大字! 书作虞世南体,婀娜中隐含刚健,凌波缓步,高谢风尘,居然写得极好! 但书法虽佳,联语却属成句,写的是: “欲成比目何辞死? 夏侯平因系成句,未作深思,遂立即伸指凝功,也在石上镌出了“愿作鸳鸯不羡仙”等七字属对! 他所写楷书,是出自北魏郑文公,群龙颜等碑,雄厚奇纵,直拟古人,端的极见功力! 直等把联语中的最后一个“仙”字写完,夏侯平方觉出有点不是味儿! 因为自己与冷面仙姬一男一女,同在石上镌下这“欲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等两句意致缠绵之语,岂不像是指石为盟的定情艳事? 冷面仙姬把这“欲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等两语低吟一遍,目光中情意更浓地,向夏侯平凝眸注视! 夏侯平既不便加以解释,又不敢与她目光相对,只得脸上微红,心中微跳地,低头说道:“姑娘请出第二联吧!” 他催促对方之意,是想早点把这阵“融文合武”的玄功比斗,交代下来,则在轻功、掌法两阵之上,便决不会再有如此尴尬局面! 冷面仙姬听他催促自己,遂银牙微咬下唇,伸指以怀索草书的字体,在石上镌出了一行龙飞凤舞字迹! 夏侯平目光一注,不禁脸上更红,心中更跳,因见对方写的是: “侬本美人,自爱游龙侠少!” 这种坦白缠绵之语,怎样对法?但因事先说明“融文合武”,却又不能不对,夏侯平只好不着边际地,以孙过庭书谱的草书字体,胡乱镌道: “卿原青女,应称冷面仙姬。” 冷面仙姬看完他所对下联,柳眉微扬,嫣然一笑,又复以曹全碑的棣书字体,在石上镌道: “君是有情人,可许情天相比翼?” 夏侯平简直越来越觉头痛,双眉紧蹙地,以石门颂棣体写道: “我为长恨客,何堪恨海共浮沉?” 冷面仙姬银牙微咬,目光一转,伸出纤纤玉指,在石上以泰山碑篆法写道: “不计苦和辛,誓以情思填恨海!” 夏侯平见她越位越紧,遂赶紧以李斯小篆写道: “自惭缘与福,难将俗骨配佳人!” 冷面仙姬本已满面情思,热情如火,但看了夏侯平最后所书这比较意义显明的拒绝之语以后,淡然“哼”了一声,笑容忽敛,脸上如布寒霜! 照说满面寒霜自然比不上满面春风来得可爱,但在夏侯平的眼中,却宁愿感受对方的寒霜幽怨,不愿领略对方的春风娇笑! 因为夏侯平觉得冷面仙姬这等凝愁结怨之下,最多不过辣手相加,与自己拼命一战,比较容易应付! 倘若对方始终春风满面,娇笑迎人,向自己倾吐出百丈情丝,却真使自己惶惑万分,不知怎样应付才好。 他微定心神,剑眉一挑,向冷面仙姬抱拳笑道:“姑娘,这场‘真草隶篆相属对,融文合武斗玄功’之举,已告了结,好象秋色平分,无甚胜负?我们比第二阵了!” 冷面仙姬点头说道:“第二阵是比轻功,在这乱坟堆中,应该怎样施展?” 夏侯平如今因想以技慑人,令对方知难而退,不敢过份痴缠,遂不等冷面仙姬话完,便自接口笑道:“既然限于地形,不便施展其他的轻功绝技,我们就来个‘凌空三按掌,平步蹑青云’如何?” 冷面仙姬神情又变,寒霜渐退,笑意微生地,点头说道:“好个‘凌空三按掌,干步蹑青云’的名儿,如今该你来带头施为,我来敬为学步!” 夏侯平一见冷面仙姬笑容又生,便不禁心中微跳,赶紧调匀真气,双手平分,向下虚空一按,身形便如箭脱弦般地,冲天飞起两丈三四高下! 外行人或许会嫌这位“游龙侠少”夏侯平,徒负大名,在与强敌较量轻功之下,为何纵得这低? 但内行人却已看得舌矫不下地,暗自心惊胆怯! 原来夏侯平两腿丝毫未弯,全身丝毫未晃,是完全仗恃这双掌一分,凌空虚按的反弹劲力,随身躯凌空飞起了两丈三四! 去势才缓,劲力才失,夏侯平再度凝功按掌,身形便又复向上飞起! 等他三度按掌的去势尽后,身形已在六丈高空,低头目注冷面仙姬,向她微一拱手,方自缓缓落下。 直等足尖落地,双腿仍未稍屈,并依然落在先前所立原处,连半分半寸,都决无差错! 冷面仙姬满脸佩服神色,向夏侯平抚掌赞道:“你这手功夫,确实高明,人贵自知,我认为我纵然尽力施为,三度按掌,最多升空五丈有余,要比你低了数尺,这场‘凌空三按掌,平步蹑青云’的轻功比斗,你是赢定的了!” 语音方了,双手立分,翻掌往下一按,也自腿不屈,身不晃地,平平稳稳,升起了两丈三四! 夏侯平大吃一惊,忍不住失声赞道:“姑娘何必太谦?你这‘平步蹑青云’的功夫,那里有丝毫弱于我之处?” 冷面仙姬在空中笑道:“第一度按掌,是在实地施为,自然差不许多!但第二度按掌和第三度的空中按掌,我就要差了一些了!” 话完,接连两度翻掌下按,人升五丈有余,果比夏侯平所升高度,低了六尺左右! 她的身形落下,也是落在原处,来差分毫,夏侯平好生惊佩,含笑说道:“第一阵平分秋色,第二阵秋色平分,我们且在第三阵上,一分胜负!” 冷面仙姬冷哼一声,忽然摇手笑道:“夏侯平,我不愿意和你比了!” 夏侯平莫明其妙地,讶然问道:“胜负未分,为何不比?” 冷面仙姬骂道:“你太骄傲,太狂妄,太会欺负人了!” 夏侯平被骂得其明其妙地,瞠目问道:“姑娘,你这样骂我,有根据么?” 冷面仙姬嘴角微披答道:“怎么没有根据?我在‘凌空三按掌,平步蹑青云’的这场较拄之上,分明比你低下六尺左右,你为何还说是秋色平分.岂非故意羞辱我么?” 夏侯平“哦”了一声,失笑说道:“姑娘莫要发怒,我之所以这样说法,也有相当根据!” 冷面仙姬扬眉问道:“你有什么根据?” 夏侯平含笑说道:“我刚才失声称赞姑娘之时,姑娘曾在空中答话,自然分神散气,不能完全发挥你的绝世神功……” 冷面仙姬不等夏侯平话完,便自接口说道,“你说得虽然有理,但我自知空中答话之举,影响并不大大,答话后,低了六尺之多,不答话也难免要低三尺!” 夏侯平暗佩对方虽然出身邪派门下,举措却还磊落光明,遂仍不肯承认获胜,摇头说道:“姑娘这等说法,仍有自谦之嫌,夏侯平不敢认胜,我们还是在第三阵上分胜负吧!” 冷面仙姬委实拿他无法,只好咬牙说道:“夏侯平,你不要放刁,第三阵上是比掌法,我要你知道‘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门下冷面仙姬的‘阎婆抓魂手’的厉害!” 夏侯平知道“阎婆抓魂手”,是当代武林的震世绝艺之一,确实厉害无比,但却不甘示弱地,也自扬眉笑道:“阎婆抓魂手固然是威震寰宇,南海醉仙拳却也誉满乾坤,我们就……” 刚刚说到“我们”两字,冷面仙姬便紧咬银牙,恶狠狠地,接口叫道:“夏侯平,冷面仙姬今日是第一次对男人倾心,但也是最后一次对男人倾心,我们之间,不为比翼鸟,便为生死仇,决没有第三条路!你且施展‘南海醉仙掌’,接完我七七四十九式‘阎婆抓魂手’,再考虑走那条路吧?因为你若是败在我的手下,便一切免谈,冷面仙姬的意中夫婿,必须是盖代英雄!我决不嫁给打不过我的脓包男子!” 夏侯平听得方自苦笑皱眉,冷面仙姬业已奇招迭发,掌影如山地,把他圈在“阎婆抓魂手”的无边威势以内! 夏侯平一面施展师门绝艺“南海醉仙拳”,应付对方的幻变万方,骤如风雨攻势,一面暗自寻思这冷面仙姬看中自己,如此痴缠,太难应付,不如卖个破绽,让她一招半式,虽落个脓包之讥,但一切烦恼,也就可以烟消云散! 念方及此,忽又听得冷面仙姬厉声冷笑说道:“夏侯平,你为什么只守不攻?莫非你想故意让我得胜?要知道你若胜我,我决心嫁你为妻,我若胜你,我便四海宣扬,‘南海醉仙’萧九先生的得意传人,败在‘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的门下爱徒之手!” 这一番话儿,有关双方师门威望,听在夏侯平的耳中,顿使他杂念齐消,雄心大振! 夏侯平有了决定,决定是不论自己将遭受对方如何痴缠?也不能稍坠师门威望!换句话说,他要施展全力,把这冷面仙姬击败,为恩师“南海醉仙萧九先生”八字,争取光彩! 雄心既起,绝学立施,夏侯平神功凝处,“南海醉仙掌”的神奇威力,陡然加强,从只守不攻的落后局面,变成有攻有守的持平局面,从有攻有守的持平局面,再进展成攻多守少的优势局面! 冷面仙姬毫不退让地,把七七四十九式“闹婆抓魂手”,展尽精微,招招都是狠辣无比,变化无穷,向夏侯平猛攻紧守! 斗到第四十一二照面之上,夏侯平双剔剑眉,仰天狂啸,施展出“南海醉仙拳”中“壶中日月”“醉里乾坤”,及“南海朝尊”等三式回环相生,威力最强的撒手绝学! 冷面仙姬一式“黑狱逃魂”,躲过了“壶中日月”!一式“森罗点色”,化解了“醉里乾坤”,并一式“鬼王传令”,硬接对方的“南海朝尊”! 这一掌,双方均用全力,期望能分胜负! 果然,“蓬”的一声巨响起处,两条斗得如火如茶的人影,立告分开! 夏侯平竟未能稳住身形,被冷面仙姬这招“鬼王传令”,震得退了一步,身躯连晃两晃,方自拿桩站定! 冷面仙姬则连退三步,目光中隐含情意地,凝视夏侯平,但嘴角上却沁出一丝血渍,由少而多,由淡而浓,终于一滴滴地滴落在她所着黄衫之上。 这种现象,自然显示出她被夏侯平这一招“南海朝尊”,把脏腑间,击伤相当沉重! 夏侯平见状,心中不忍地,皱眉叫道:“姑娘,你……” 冷面仙姬不容他往下再说,摇手娇笑说道:“乾坤浩浩,海宇茫茫,我狄墨云找到如今,才算是找到一个文才武学,两多高明,能够打得了我的英俊男子!” 说道此处,反手一甩,一片白光,便向夏侯平疾射而至! 夏侯平看出这片白光,不像暗器,遂微伸右手食中二指,把白光凌空挟住! 这片白光,是封业已拆阅旧信。 夏侯平抽开书信一看,不禁俊脸通红,心中好生惭愧! 原来“岳阳一剑”浮游子,空负一方大侠之名,仍复贪财好色!此次与邹凯伦等决斗,便是由于浮游子与傅华生,互相争恋一名风尘妖姬而起! 夏侯平看清“岳阳一剑”浮游子所书这封递给博华生的战书以后,不禁连连摇头,苦笑说道:“浮游子人面兽心,竟与傅华生等采花淫贼,属于一丘之貉!若非姑娘洞澈隐微,把他下手除去,几乎连夏侯平的一点微薄名声,也随他一齐断送!” 冷面仙姬自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倾了两粒丹药服下,目注夏侯平,含笑叫道:“夏侯兄,我如今大概不妨这样叫你,因为你既知‘岳阳一剑’浮游子,并非善类,斩者无亏之后,我们便无仇无恨,可以交朋友了!” 夏侯平向她抱拳一揖,陪笑说道:“姑娘,你适才以‘鬼王传令’招术,与我‘南诲朝尊’互相硬接之际,好似略受内伤?夏侯平委实过意不去,尚请海量相宽,莫加怪责才好!” 冷面仙姬娇笑说道:“这点小事,何必客气?倒是我有件事儿,要请夏侯兄帮忙,不知你肯是不肯?” 人之好色,理之常情,“游龙侠少”夏侯平是何等倜傥风流人物,要说他对于这位与自己年龄、貌相、甚至武功、见识,都般般匹配得过的冷面仙姬,竟会毫无好感?那才是欺人之语! 如今见她秋波送意,温语相求,遂含笑说道:“姑娘你……” “姑娘”二字才出,忽然想起适才她仿佛自称“狄墨云”?遂剑眉双蹙问道:“姑娘,你能不能赐告芳名?” 冷面仙姬笑道:“我姓狄,双名墨云!” 夏侯平对于狄家姊妹来历,并不深知,故而在想了一想以后,继续问道:“狄姑娘,你有没有胞兄胞弟或是姊妹之属?” 狄墨云摇头答道:“我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妹子,身世极为奇特,负有血海深仇,但详细情形,却尚弄不明白!” 夏侯平“哦”了一声说道:“狄姑娘,你方才说是有事要我帮忙,究竟是什么事呢?” 狄墨云目光向四外一扫,扬眉说道:“此处并不十分隐僻,我们最好去到前面那片隐秘密林之内,再作详谈!” 夏侯平方一踌躇,狄墨云便自笑道:“夏侯兄,你怕什么,怕我能吃掉你么?” 夏侯平闻言俊脸一红,双眉剔处,便自不甘示怯地,向那片密林,缓步走去! 狄墨云一面与他并肩齐行,一面压低语音,极为神秘地,向夏侯平耳边悄悄说道:“夏侯兄,我师傅要在今天夜间,赶到这‘洞庭湖’畔!” 这几句话儿,着实把夏侯平听得吓了一跳,目光炯炯地,凝住在狄墨云的娇靥之上,讶然问道:“你师傅‘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老前辈的踪迹,业已早绝江湖,却于今夜赶来‘洞庭’则甚?” 狄墨云瞟了这位倜傥不群,英姿挺拔的“游龙侠少’一眼,低声娇笑说道:“夏侯兄,你究竟真是不知?还是装呆卖傻?” 夏侯平苦笑说道:“狄姑娘,我们既已订交,夏侯平怎会不对你坦诚相见?” 狄墨云扬眉笑道:“这样说来,夏侯兄是真不知道在这‘岳阳’附近,出现了武林异宝之事!” 夏侯平摇头笑道:“我是由‘昆仑’事了,偶游岳阳洞庭之胜,并非特意前来,那里会知道这些江湖秘讯?狄姑娘若知,还望见告此处是出现了什么武林异宝?” 狄墨云笑道:“根据秘讯传闻,在这‘岳阳’地面,出现了‘罗公三鼎’!” 夏侯平皱眉问道:“什么叫‘罗公三鼎’?” 狄墨云白他一眼,娇嗔说道:“看你生得蛮漂亮的一副聪明面孔,怎么连这句简单话儿,都听不懂?‘罗公三鼎’,就是‘罗公九残金鼎’之三,换句话说,也就是有一枚‘罗公鼎耳’一只‘罗公鼎足’及一块‘罗公鼎腹’,均在这岳阳地面出现!” 夏侯平微笑说道:“若照这样说法,你师傅裘老前辈,定然也是为此而来的了!” 狄墨云点头答道:“想得‘罗公三鼎’,只是我师傅的一桩愿望,据我所知,她还有另一愿望!” 夏侯平目光微转,含笑说道:“裘老前辈等,是当世武林中的非常人,她们所做的事儿,也都是些非常之事!……” 狄墨云接口说道:“夏侯兄说得对了,的确是非常之事!据我推测,我师傅的第二桩愿望,可能是要杀人!” 夏侯平惊道:“杀人?裘老前辈想要杀谁?” 狄墨云摇头答道:“要想杀谁?我也无法预加推测,这就是我想找你帮忙之事!” 这时,两人业已走进密林,夏侯平听得失声叫道:“狄姑娘,你要叫我帮你杀人?” 狄墨云螓首微摇,含笑说道:“夏侯兄放心,我不会要你帮忙杀人,只要你帮我拿些主意!” 夏侯平惑然笑道:“狄姑娘,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可否请你解释得明白一点?” 狄墨云点头一笑,指着自己胸前,向夏侯平娇声说道:“夏侯兄,你看!” 夏侯平的湛湛的目光,在狄墨云的微隆酥胸之上,略一注视,俊脸通红,嗫嚅问道:“狄姑娘你要我看……看……看些什么?” 狄墨云扬眉笑道:“我要你看我心跳得多么厉害?” 夏侯平闻言,果见她胸前起伏颇剧,正待发问,狄墨云又复低声说道:“我生平每遇重大为难之事,或是灾厄将临以前,总会‘腾腾腾’地心跳不止!今日忽有这种现象,加上我师傅要来,并有任务交派,越发六神无主,天君不安,想找个人儿,帮我拿拿主意!” 夏侯平皱眉问道:“狄姑娘,你莫非要我陪你一同去见你师傅?” 狄墨云摇手说道:“我师傅从来不见外人,我只是要你躲在一旁,替我暗中壮胆!” 夏侯平苦笑说道:“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的威风,岂同小可?我躲在一旁,或是被她老人家发觉,真难免吃不消兜着走呢!” 狄墨云看他一眼,娇笑说道:“夏侯兄,你若这样怕我师傅,便不必帮我这个忙儿……” 夏侯平激动豪情,扬眉狂笑地,接口说道:“慢说裘老前辈不过武功极高,性情极怪而已,就算她老人家是位真正阎婆,夏侯平又复何惧?” 狄墨云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你看你一会儿傻得可笑,一会儿又狂得可恨……” 话犹未了,夏侯平忽然灵机一动,扬眉笑道:“狄姑娘,我有一种奇妙想法!” 狄墨云笑道:“我生性最爱听奇妙之语,做奇妙之事,你不妨把你这奇妙想法,宣布一下!” 夏侯平俊目双张,神光电射地,含笑说道:“我觉得你这种说我隐身一旁,替你暗中壮胆,并帮你拿拿主意之举,可能是庄莫大错误,只会使你坠入更迷惘,更痛苦的深渊,而丝毫于事无补!” 狄墨云失惊说道:“如今轮到我听不懂了,请你把这种奇妙想法,解释得详尽一点!” 夏侯平笑道:“我有了一种大胆假设,假设你师傅裘老前辈,所交派你的任务,竟是要休杀我,你却怎样处理?” 狄墨云确实万想不到夏侯平会有这么一问?不禁张口结舌地,喃喃说道:“这……这……你这种想法,太奇妙下,简直不……不太可能!” 夏侯乎微笑问道:“假如真是这样,你会杀死我么?” 狄墨云银牙一咬,目注夏侯平,斩钉截铁地答道:“若真如你所言?我自己也拿不准会怎样处理?但,大概有八成儿会遵从我师傅之命,下手杀你!两成儿会不忍下手,宁受重责地,违背师命!” 夏侯平扬眉笑道:“你不必违背师命,尽管对我下手便了!因为我们两人的武功造诣,差不许多,我并不至于轻轻易易地,就被你杀得死呢!” 狄墨云嘴角微披,哂然说道:“你不要以为方才曾经胜我一掌,就有点恃技骄狂!不要忘记我身边还藏着‘金链黑骷髅’,‘九煞分尸剑’,‘菩提度厄珠’等厉害无比的杀人利器!” 夏侯平悚然一惊问道:“你打算用这些东西,杀死我么?” 第八章 赐花定情 狄墨云见夏侯平误会自己真要杀他,不由叹了口气道:“倘若由我作主,我根本不会与你有所争斗。但师命难违之下,万事均无法断言!如今,我们且未雨绸缪地,互相规定一个暗号最好!” 夏侯平讶然道:“要规定暗号则甚?” 狄墨云苦笑答道:“因为我师徒之间,有时会用密语传令!譬如我和你正在动手,忽奉师命,施展‘金链黑骷髅’,克敌致胜,就可以做出暗号,使你能及时脱身,安然逸去!” 夏侯平听得双目神光闪动,傲气腾眉地,朗声笑道:“狄姑娘,夏侯平多谢你的关怀盛意!但说句良心话儿,我真想斗斗你师门奇宝,那串‘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的‘金链黑骷髅’呢!” 狄墨云摇手叹道:“你不要斗,这东西委实大以厉害!何况就算你胜得了我‘金链黑骷髅’,也必把我师傅激怒,亲自对你出手!双方火候修为相差悬殊,到那时你能侥幸得了么?” 夏侯平已获“南海醉仙”萧九先生的八九成真传,一向睥睨无敌,心雄万夫!他心中真想连“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也斗上一斗,但因碍着狄墨云,只好忍住不言,微笑问道:“狄姑娘,你师傅裘老前辈约你在何处与她相见?” 狄墨云摇手说道:“我师傅行踪飘忽,任何人无法捉摸!她老人家只命我子正谒师,但应住何处参谒?却要等到亥初时分,才会接奉命令!” 夏侯平笑道:“狄姑娘对于明年八月中秋‘峨嵋金顶争金鼎’的那场举世群英大会,是定会参与的了?” 狄墨云“嗯”了一声,点头答道:“这场‘峨嵋金顶争金鼎’大会,大概定可聚集举世英雄!因为有些人确想觊觎‘罗公金鼎’,有些人既无贪念,也想借便匹识见识轻易难见的绝代奇客!” 夏侯平轩眉笑道:“有了!‘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老前辈,及‘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等两位人物参加,这场大会,确够热闹的了!” 狄墨云微笑问道:“你以为你师傅‘南海醉仙’萧九先生,及‘玉剑观音’空明师太,就不会去‘峨嵋’么?” 夏侯平想了一想说道:“倘若裘老前辈与谷神翁等,参与此会,我师傅与空明师太,也许会到,但主持此会的‘血手香妃’龙妙妙的来历武功,我却还未曾多加探听,有点弄不清楚,她能是你我师傅的对手么?” 狄墨云扬眉笑道:“我对‘血手香妃’龙妙妙的来历,略为知道一些,她的武功灵诡狠辣,别具神奇,恐怕与‘南海醉仙’、‘玉剑观音’、‘金链阎婆’、‘纸钱霸主’等四位惊天动地的老人家们,能在伯仲之间,甚难分出上下呢!” 夏侯平“哦”了一声,失惊说道:“血手香妃龙妙妙能有这样厉害,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狄墨云笑道:“据我所知,龙妙妙之父,是位先明遗将,鞑虏入侵,山河破碎以后,几经联络志士,发兵勤王,但屡战屡败,连双手都在浴血苦战之中,为人断去!他妻子遂把他救走,夫妻共命,遁入蛮荒,但伤疲交袭,瘴疠樱人,这位先明遗将,终告含恨死去!” 夏侯平听到此处,讶然问道:“狄姑娘,照你这样说法,‘血手香妃’龙妙妙……” 狄墨云摇手笑道:“我知道你有疑问,这龙妙妙之父虽死而母未亡,她是遗腹孪生之女!” 夏侯平目光微闪,含笑问道:“既称孪生,则‘血手香妃’龙妙妙一定还有姊妹?……” 狄墨云微摇螓首,又不等夏侯平话完,便自接口笑道:“龙妙妙,与她一胎孪生的,是她兄弟!” 夏侯平继续说道:“她这一身神奇武功,却是从何而得?” 狄墨云含笑答道:“龙妙妙机缘巧合,在苗疆深山之内,服食一株‘九天香草’,体质大变,身带异香!又获得一册武林秘籍‘血手神经’,遂练成如今这身奇绝武学!她兄弟虽也同参‘血手神经’,但少食一株‘九天香草’,功力自然难免要比他姊姊,略为逊色!” 夏侯平一双俊目之内,突射神光,朗声说道:“龙妙妙姊弟,既负一身绝学,又有不共戴天的家国之恨,为何不继承先人遗志,联络未忘先明的英雄豪杰,共驱鞑虏,复我河山?” 狄墨云冷笑一声说道:“你说得到颇为容易,我来问你,你镇日东西南北,到处奔波,也无非勃勃雄心,期复旧国!但直到如今,究竟联络上了几位宁肯抛头颅,洒热血,能够推心置腹,共图大事的民族英侠?” 这几句话儿,把这“游龙侠少”夏侯平,问得紧蹙双眉,嗒然不语! 狄墨云看他一眼,微叹说道:“龙妙妙姊弟之母,是位学识渊博的巾帼奇人,她静居苗疆,默参气数,知道满清国运方隆,一时决难如以颠覆!遂连丈夫身份,及勤王重伤,因而惨死之事,都未告知龙妙妙姊弟,免得她们情急复仇,举止操切,不仅送掉两条小命,并又引起一番平白涂炭生灵的兵灾浩劫!” 夏侯平皱眉说道:“龙妙妙姊弟之母,虽识时务,但似也不应该让她子女,不知先世,忘了祖宗……” 狄墨云截住夏侯平的话头,摇手笑道:“夏侯兄有所不知,这位老人家具有深心,她准备在龙妙妙姊弟,双双成婚,有了后代,并于江湖中闯荡出相当名头,交游甚广以后,方把一切言明,命她姊弟尽量向八荒四海,宣扬民族气节,培养民族元气,静伺天机,待时而动!” 夏侯平好生惊奇地,目注狄墨云间道:“狄姑娘,你怎会知道龙妙妙姊弟之母的肺腑间事?” 狄墨云笑道:“我有位朋友,与龙妙妙姊弟之母,是无话不谈的莫逆深交,故而详知一切!” 夏侯平问道:“龙妙妙姊弟,如今均已完婚了么?” 狄墨云摇头笑道:“她姊弟虽然奉母极孝,但婚姻之事,却无法勉强!故而龙妙妙虽有‘血手香妃’之号,尚无帝王夫婿,她弟弟也还是一条到处风流的光杆游龙!” “游龙”二字,听得夏侯平眼中一亮!心头微动,剑眉双扬,又复向狄墨云急急问道:“狄姑娘,你知不知道‘血手香妃’龙妙妙的兄弟,叫故什么名号?” 狄墨云笑道:“他在西南一带,风头甚健,但却有姓无名,固他父亲另有一子,在勤王战中,成为国殇,遂以排行为称,叫做龙三公子!” 夏侯平“呀”了一声说道:“果然是他!” 狄墨云笑道:“夏侯兄认得他么?这位龙三公子的外号,与你有点相同,他叫‘风流游龙’,恰好相当于你的‘游龙侠少’!” 夏侯平苦笑说道:“岂但认识,他并和我订约于今日凌晨,在‘君山’脚下决斗,若非狄姑娘恰巧相邀,我如今斗的不是你,而是他呢!” 狄墨云扬眉问道:“你们二人有甚仇恨?竟要互相决斗?” 夏侯平摇头笑道:“这位龙三公子,性情太傲太骄,他不许我与他共用‘游龙’之号,要以决斗方法,赌一个胜存败亡!” 狄墨云听得勃然大怒,柳眉双剔说道:“龙三太以无礼,让我去把他教训一顿,命他将‘风流游龙’外号取消,并老老实实地,取上一个名儿,不必自命风流叫做什么‘龙三公子’!” 夏侯平摇手笑道:“狄姑娘的美意,夏侯平极为感谢,但请万莫如此!我听下你适才一番话儿以后,业已不再有与龙三公子,赌斗外号之念,我愿意在‘峨媚金顶争金鼎大会’以上,当着举世豪雄,宣布取消我的‘游龙侠少’四字!” 狄墨云妙目凝光,盯在夏侯平脸上问道:“这是什么原因?你怕了他么?” 夏侯平摇头笑道:“不是怕他,却是敬他!” 狄墨云越发不解地,瞠目问道:“你敬他何来?” 夏侯平满面神光地,正色朗声答道:“我敬他是先明大将之后,是有恨如山的孤臣孽子!” 狄墨云默然片刻,点头笑道:“你这种想法,倒也有点理由,我们游侠江湖人物,本来就敬的是孝子忠臣遗民志士,恨的是土豪恶霸污吏贪官!” 夏侯平如今因龙三公子而想到狄素云,不禁向狄墨云的如花娇靥,痴呆呆地,蹙眉凝视! 狄墨云被他看得微觉羞赧,双颊霞生,嫣然笑道:“夏侯兄,你这样看我则甚?” 夏侯平微笑答道:“姑姑娘,我有一件事儿,要想问你,却又觉得冒昧!” 狄墨云娇笑道:“我们因仇成友,订交经过颇为有趣,如今似已互相投契,你还有什么话儿.不便问呢?” 夏侯平听她这样说法,遂含笑问道:“我觉得你不是还有一位姊姊,便是还有一位妹妹!” 狄墨云闻言,不禁大吃一惊,目光微扫四外,移身靠近夏侯平,向他耳边压低语音问道:“我确实还有一位妹妹,但此事属于不能令外人获悉的绝大秘密,夏侯兄却是如何知晓?” 夏侯平微笑道:“因为我见过一人,面貌与你生得一模一样,姓名也颇有关联!” 狄墨云急急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夏侯乎因两人低声密语,几乎耳鬓厮磨,鼻中不断嗅得狄墨云身上的兰麝暗香,不禁心神微醉地,含笑答道:“她叫狄素云……” “狄素云”三字才出,便把狄墨云听得脸色大变地,一把抓住夏侯平的肩头,颤声问道:“对了,对了,狄素云正……正……正是我的妹妹!夏侯兄是在何……何……处见着她的?” 夏侯平见她如此激动,便含笑安慰说道:“狄姑娘不要心急,令妹如今也在岳阳地面,但她好像和那龙三公子,交情好得很呢!” 狄墨云听得狄素云也在“岳阳”,并与龙三公子极为交好,不由又喜又气地,皱眉说道:“龙三公子是个有名的风流鬼,我妹妹怎么和他……” 夏侯平接口笑道:“狄姑娘莫要误会,令妹不是以女孩儿家的本来面目,与龙三公子结友,她是易钗而弁地,和龙三公子订下了兰谱之盟!” 说完,遂把自己上次在这荒坟助阵,巧遇狄素云及龙三公子等事,向狄墨云细说一遍。 狄墨云听说狄素云是作男装,再经向夏侯平细一探询她的穿着举措,不禁“哎呀”一声叫道:“天下竟有这等巧事?我整日都在找妹妹,谁知业已见过了她,却姊妹对面不识,并几乎铸下无边大错,亲手把我妹妹杀死了呢!” 夏侯平讶然问道:“狄姑娘此话怎讲?” 狄墨云遂把“郡阳湖湖心鬼岛”上那段奇异故事,详详细细地对夏侯平加以叙述。 夏侯平听完以后,目注狄墨云问道:“狄姑娘,你们姊妹二人,怎会互相分散,失去联系?” 狄墨云苦笑说道:“我与我妹妹的身世,尚未了解,只在多年前,偶游‘天台’,遇着一位石老人,才知道身负血海冤仇,姊妹失散!” 夏侯平问道:“狄姑娘身负何仇?能对我讲一讲么?” 狄墨云天性激动,一双妙目之中,泪光莹然地,悲声答道:“我爹爹先被仇家害死,我母亲当时虽怀孕在身,但仍不顾一切地,天涯索敌,誓复夫仇!但行到‘天台山’中,一条幽岩以内,胎气忽动,一产双女,人也就此昏死,等到悠悠醒来女婴已失,只得强忍悲愤,自行调养!谁知产后尚未弥月,两名厉害仇家,竟闻讯双双寻来,我母亲自知不敌,遂向石老人留下遗言,奋战被害!” 夏侯平微作欷觑,蹙眉问道:“那石老人是谁?怎地不加握手?” 狄墨云流泪续道:“石老人不肯告人,他不知何故囚居山腹,无法脱身,自然不能对我母亲相助!” 夏侯平问道:“狄姑娘,你父母名号……” 狄墨云不等话完,便自摇头泣道:“我不知道,那石老人不仅不肯告诉我父亲名号,并说过如今这个‘狄’字,也不是我姊妹真姓!” 夏侯平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位石老人,定是恐怕你姊妹在艺成之前,若知来历,定会性急复仇,易于愤事!或是被厉害仇家,闻讯寻来,施展斩草除根手段!这种用意,正与‘血手香妃’龙妙妙,龙三公子之母的一片苦心,不谋而合!” 狄墨云举袖拭泪,点头说道:“夏侯兄猜得对了,那位石老人,正是这种用意!” 夏侯平扬眉问道:“狄姑娘既然不知本身真实姓名,则对于仇家名号,定也不知道了!” 狄墨云目光中忽现杀气地,咬牙道:“我只知道害我父母仇人,叫做‘双妖十大寇’!石老人说是‘十寇易灭,双妖难当’,他一面要我姊妹,苦练功力,非等达到我母亲遗言所定火候,决不告以‘双妖’名号!一面却在每次相见之际,从‘十大寇’中,告知两人,好让我姊妹分批诛仇,略泄胸头积愤!” 夏侯平点头笑道:“这位石老人老谋深算,确实可佩!” 说到此处,忽然听得远远传来几声怪鸟鸣啸! 狄墨云猛然一惊,抬头一看天色,不禁向夏侯平赧然笑道:“夏侯兄,你看我们竟忘却时光,谈了整整一日,如今已近亥初了呢!” 夏侯平知道“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即将通知狄墨云,命她往何处相见!遂面含微笑问道:“时光快到,狄姑娘是否要我回避一下?” 狄墨云嫣然笑道:“夏侯兄真够体贴,但你千万莫要溜走,因为我不但要请你帮帮我的忙儿,并要你陪我去找我的妹妹狄素云呢!” 狄墨云要找狄素云,却谁知狄素云已来找她,但因她与夏侯平躲在密林之内,互作竟日长谈,遂使狄素云无法相寻,并遇上岔事,与龙三公子也自互相离别! 另一方面之事慢谈,且说夏侯平听狄墨云要自己回避以后,遂含笑点头,飘身闪入了林木更深之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听得狄墨云传声叫道:“夏侯兄何在?你可以出面了!” 夏侯平因自己并未走得太远,又曾静心凝神听,毫未听得有任何行动声息,遂一面走回原处,一面含笑问道:“狄姑娘,你已经获得你师傅的指示了么?” 狄墨云举着手上一张柬帖,点头说道:“这就是我师傅的指示,夏侯兄不妨看看!” 夏侯平接过柬帖一看,只见柬上写着:“字谕墨儿,子正原处待命”等十个草书,未后则署了一个“裘”字! 狄墨云等他看完柬上字迹,指着右前方的一角山崖,向夏侯平微笑说道:“夏侯兄,你看这角山崖,居高临下,地势极好,你就悄悄躲在崖上,替我壮壮胆量便了!” 夏侯平见那山崖离地约莫十一二丈,又无林木遮蔽,只稍稍凝耳目之力,便可把此间之事,完全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遂点头笑道:“好!我就躲在这山崖之上,瞻仰瞻仰‘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老前辈的举世丰采!” 话完,刚待提气腾身,狄墨云却伸手拉着他的衣服,神情幽怨地,微叹一声,苦笑说道:“夏侯兄,你慢些上去,且再陪我谈上一些话儿!” 美人幽怨,最惹人怜,何况夏侯平又是一位倜傥英俊的多情侠少,自然看得剑眉微蹙,含笑问道:“你师傅已然快来,不怕她提前片刻,遇见了我……” 狄墨云摇手说道:“我师傅生平对于任何事情,均是一言为定,决不更改!她柬示既要我子正候命,便决不会早到分毫,更不会迟来片刻!” 夏侯平目光微抬,一看天星,不禁含笑说道:“如今已将亥末子初了呢!” 狄墨云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时已无多,但愈觉得能多与你讲上一两句话儿,也是好的!” 夏侯平体会出对方言语中含蕴深情,脸上一红,自注狄墨云,低声说道:“等你师傅走后,我们有多少话儿,不能够尽情倾诉?何必定要在如今这等……” 狄墨云不等夏侯平话完,便自张着两双大眼,泪水泊泊地,悲声说道:“夏侯兄,我今夜总觉得兆头不妙,好像如今若不和你多说上几句话儿,少时便……” 她说到后来,竟神情激动得语不成声,泪水如珠泉流而落! 夏侯平看得好生怜惜地,竟自动握住她一双纤手,低声劝慰说道:“狄姑娘,你……你需要镇静一点!” 狄墨云胸前剧烈起伏地,含泪叫道:“夏侯兄,我自己无法镇静,但你这样拉着我的手儿,我心中却似乎稍好一些!” 夏侯平无言可慰,只得把狄墨云的两只纤手,握得更紧一点! 男女之情,含有莫大魔力,夏侯平的一双手掌,居然胜似干言万语的任何安慰之词,竟使得狄墨云的激动神情,渐渐宁稳! 狄墨云也不知自己为何竟会如此?因见时将子正,遂向夏侯平用一种充满感激的低柔语音,含笑说道:“我师傅就快来了,夏侯兄请上崖去吧!” 夏侯平点了点头,一式“俊鹄摩云”,在崖壁略一点足借力,转化为“潜蛟出壑”,便自纵上崖顶! 就在他藏好身形以后的约莫两三盏热茶时分,狄墨云方自拭干泪痕,定稳身形之际,一条人影,宛如来去无迹的幽灵般地,便在林中出现! 这人是位肤色似雪,长发披肩,但身材略嫌瘦削,面貌也略嫌冷酷的中年黑衣美妇! 狄墨云叫了一声“师傅”,便自恭身侍立! “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目光如电地,向爱徒狄墨云看了两眼,从那冷冰冰的脸庞之上,微现笑容叫道:“墨儿,你知不知道我找你何事?” 狄墨云垂头答道:“墨儿不知!” 裘冰艳目闪精芒,冷笑说道:“那老鬼居然也在这‘岳阳’地面,出现踪迹!” 狄墨云悚然一惊,扬眉问道:“师傅说的是否谷寒涛师伯么?” 裘冰艳皱眉不悦说道:“昔年情义早断,他如今是我对头,我不许你对他叫‘师伯’!” 狄墨云闻言,低头称是! 裘冰艳继续说道:“这老儿神通广大,一来便弄到一只‘罗公鼎足’,并仿造下一只赝鼎假货,障人眼目的,投进‘洞庭洞’内!” 狄墨云“呀”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加紧搜寻其他的一只‘罗公鼎耳’,及一块‘罗公鼎腹’,不让他再有占先之处!” 裘冰艳摇手笑道:“墨儿你平时极其颖悟,今日却猜错了!谷寒涛老儿在搜寻‘罗公残鼎’之上业已占先一事,不必管他,但对于他的另一件阴谋,却必需加以破坏!” 狄墨云不解问道:“谷寒涛除了夺取‘罗公残鼎’之外,还有什么阴谋?” 裘冰艳冷笑说道:“他发现奇材,想收徒弟!” 狄墨云听得一愕,裘冰艳又复说道:“我与谷老儿斗气多年,双方样样相同,谁也胜不过谁,但我有了你这个可传衣钵的得意徒弟,他却始终抱憾!” 狄墨云恍然笑道:“师傅是不是不让谷寒涛收成徒弟,要设法从中破坏!” 裘冰艳点头说道:“常言道‘干军易得,一将难求’,我怎肯让谷寒涛老鬼,在发现奇材之下,拣了便宜?” 狄墨云目注师傅,惑然问道:“但收徒之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想从中破坏,却还不容易呢!” 裘冰艳双眉一挑,满面杀气,冷哼说道:“有什么不容易?我打算把谷寒涛所看中之人杀掉,岂不使老鬼成了镜中看花,水中捉月的一场空欢喜么?” 狄墨云听后,自己果然猜对,师傅是要杀人,遂先对夏侯平所藏身的崖角,暗中瞥了一眼,再复向裘冰艳恭身陪笑问道:“师傅是否要派墨儿出手?但不知那位被谷寒涛看中,要想收作徒弟之人,又是谁呢?” 裘冰艳摇头说道:“那人姓名我尚不知,也不必要你去杀,且由我亲自上手!” 狄墨云陪笑问道:“师傅既不要墨儿杀人,却……” 裘冰艳不等狄墨云话完,便自扬眉说道:“血手香妃龙妙妙之弟龙三公子.听说也在此处,我想把这条‘风流游龙’,收为己用!” 狄墨云想了一想说道:“龙妙妙姊弟,俱都目高于顶,傲骨天生,这种人只怕是可杀而不可辱呢!” 裘冰艳笑道:“我也知道他可杀而不可辱,但他既号‘风流游龙’,足见在情感上必有可乘之处!” 狄墨云听出裘冰艳所说话儿的弦外之音,不禁“呀”了一声,失惊说道:“师傅,你难道要我……” 裘冰艳一手拉着狄墨云的柔荑素手,一手抚弄着她的秀发,满面慈祥地,含笑说道:“墨儿,你猜对了,我想要你利用你的天姿绝色,及万缕柔情,使龙三公子,归心臣服!” 狄墨云听得满脸绯红地,苦笑说道:“师傅,这种手段,不像是你老人家一向……” 裘冰艳笑道:“你不要以为这种举措,有异我一贯作风,其实我有极重要的双重含意!” 狄墨云叫了一声“师傅”,方欲说话,裘冰艳却已笑道:“第一种含意是若能使龙三公子归心,则可获知他姊姊‘血手香妃’龙妙妙的一切秘密,在‘峨嵋金顶大会’之上,容易获得‘罗公九残金鼎’,炼成绝学,傲视天下,成为真正的无敌之人!” 狄墨云苦笑问道:“师傅,你老人家如今不是业已天下无敌了么?” 裘冰艳摇头笑道:“如今我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八字,虽是震慑江湖,却非真正举世无敌!慢说与‘南海醉仙’萧九先生,‘玉剑观音’空明师太,谷寒涛等,高下难分,便和那‘血手香妃’龙妙妙,及‘游仙酒丐’上官智,比斗起来,也未见得准能有必胜把握!” 狄墨云秀眉微蹙,目注裘冰艳问道:“师傅,你老人家的第二种用意,又是什么?” 裘冰艳长叹一声,仿佛感慨无穷地,缓缓说道:“凡事必须是过来人,才识得其中利害,我一生冷傲,误尽青春,怎能再使你蹈我覆辙?不趁着芳华正好之时,寻觅一位理想夫婿?” 狄墨云皱眉叫道:“师傅,你这话儿不对,龙三公子那里是什么理想夫婿?” 裘冰艳“咦”了一声问道:“他武功已臻上乘,貌相极为俊美,更在武林中闯荡出‘风流游龙’的相当名头,怎么还不理想?” 狄墨云扬眉说道:“就冲他那‘风流游龙’外号中的‘风流’二字,也可以听得出此人,情爱难专,极不安份!” 裘冰艳失笑说道:“婚前风流的男儿家,婚后必定安份!何况龙三公子虽然衣香鬓影,到处留情,还不是因为眼界太高,未曾遇见过极理想的素心人而已?他若与你结识,包管他会把举世红妆,一齐看成粪土地,永侍妆台,再无二意!” 狄墨云苦笑叫道:“师傅……” 裘冰艳突然把脸一沉,目光如电地,凝注在狄墨云的玉颊之上,发话问道:“墨儿,你敢违抗师谕,不遵从我的话么?” 狄墨云深知裘冰艳向来喜怒无常,不禁全身一颤,悲声叫道:“师傅,我……” 裘冰艳冷然叱道:“墨儿不必再说,我给你三日期限,命你寻着龙三公子,约他于三日后的定更时分,在此相见!” 狄墨云怵于“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的积威,本来不敢反抗师傅的任何命令,但如今已与“游龙侠少”夏侯平两心相洽,情愫互生,遂硬着头皮叫道:“师傅,墨儿有句话儿,要想问你!” 袭冰艳见她神色有异,不禁讶然问道:“你有什么话儿,且说说看!” 驮墨云扬眉说道:“师傅,你要我利用情感,设法收服龙三公子之举,究竟是为了容易获得‘罗公九残金鼎’?还是使我获得美满归宿?” 裘冰艳摇头笑道:“墨儿此话,岂非多问?我早就道过这种办法,是含有双重用意!” 狄墨云又自叫道:“双重含义,必有轻重之分,可否请师傅说明白谁轻谁重?” 裘冰艳笑道:“你问得这样清楚则甚?” 狄墨云秀眉一挑,朗声答道:“倘若是你老人家夺宝用意重,则墨儿义不容辞,必特设法使师傅完成心愿!但倘若是为墨儿择偶用意较重,则墨儿心念中人,根本就不是那龙三公子!” 裘冰艳听得微吃一惊,失声问道:“墨儿,莫非你已另有意中人了?” 狄墨云把心一横,暗咬银牙,既不羞涩,也不畏怯地,点了点头,向裘冰艳朗声答道:“恩师明鉴,墨儿确实业已结交了一位异性知心好友!” 夏侯平伏身崖头,听到此处,知道狄墨云对于自己爱心颇坚,不由暗想着能设法使她脱离“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这等凶人门下,转入正途,则得妻如此,又复何憾? 他念犹未了,金链阎婆,骷髅仙子却已满面杀气,目光中凶芒如电地,凝视着狄墨云,冷笑连声问道:“墨儿,你这位知心密友是谁?且把他的姓名来历,说给我听一听!” 狄墨云见师傅神色已变,知道不妙,遂不敢说出自己的知心密友,就是“南海醉仙”萧九先生门下的“游龙侠少”夏侯平,便赶紧饰词,支吾答道:“墨儿与他相交未久,不仅不知他的来历,连姓名亦尚不悉,但此人貌相出众,英挺不群,一身武功,也似决不在那龙三公子之下!” 裘冰艳双眉微挑,怪笑说道:“墨儿,你把他说得这样好法,且约来给我看看!” 狄墨云见师傅怒色渐霁,赶紧陪笑问道:“师傅想要他何时前来参谒?” 裘冰艳眼珠一转,缓缓答道:“也是三日后的定更时分,你且把他和龙三公子,一齐约来,让我在暗中观察,替你选上一个!” 狄墨云闻言,方自赧然点头,夜空中突然传来一丝阴森冷笑! 这声冷笑,不是有人在左近所发,可以听得出来处极远! 裘冰艳一闻笑声,立即变色说道:“这不是谷寒涛老鬼的笑声么?他得意则甚,难道他所思收的徒弟,竟想到手了?” 语音至此微顿,目注狄墨云,沉声说道:“墨儿,我要去会会谷寒涛老儿,试探一下,彼此一别多年,功力是否依然仿佛?并对他收徒之事,加以破坏,你则务须充分利用我给你的三日时光,把龙三公子与你那新交知心好友约来,倘有丝毫违误,我绝不容情地,按我‘金链阎婆’的门规处置!” 狄墨云秀眉深蹙,低头领命,裘冰艳怪笑几声,黑衣微闪,便即穿林而出,失去踪迹! 狄墨云功贯双耳,暗运“天听神功”,听出裘冰艳果已去远,遵仰首崖头,苦笑叫道:“夏侯兄,我师傅已走,你可以现身了呢!” 夏侯平闻言飘身,恍如一叶飞坠,点尘不惊,卓立当地! 狄墨云羞容未褪地,低声说道:“夏侯兄,我师傅和我所说的话儿,你都听见了么?” 夏侯平道:“袭前辈不知你妹妹狄素云已与龙三公子,情感极厚,才给你出了这么一个难题,到确实不易应付!” 狄墨云紧咬银牙,恨恨说道:“我一不能不遵师命,二不能去抢妹子狄素云的意中人,三……” 说到“三”字,有点说不下去,玉颊红上加烧,向夏侯平含蕴深情地,看了几眼,便自默然无语! 夏侯平认为这正是鼓励她脱离邪派的大好良机,遂向狄墨云含笑说道:“狄姑娘,令师裘老前辈的所作所为,颇为怪异,你何不索性……” 话犹未了,狄墨云便连连摇头地,接口说道:“夏侯兄,你千万莫要想劝我另投名门,我自幼便蒙我恩师,教育抚养,此心如铁,誓死效忠,决不会见异思迁,改投别派!” 夏侯平点头笑道:“狄姑娘不忘师恩,自是正理,但明珠投暗,白璧沾尘,总……” 夏侯平刚刚说到此处,忽又听得“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在远处用“千里传音”功力叫道:“墨儿快来,我有桩事儿,要你帮忙去做!” 狄墨云那敢违拗?遂一面闪身出林,一面向夏侯平异常恳切地,苦笑说道:“夏侯兄,我去去就来,你千万不要走开,就在此地等我!” 话完,人闪,便循着裘冰艳的语音来处,电驰而去! 夏侯平目送狄墨云的身形消失以后,心中暗想为了一只“罗公鼎足”,一枚“罗公鼎耳”,一块“罗公鼎腹”,便引得谷寒涛裘冰艳等绝世武林高手,云聚三湘,看来总难免要使“洞庭湖”的波光云海之间,添上一些血腥气味! 他一面思索,一面等待,但等了约莫足有半个时辰,狄墨云却仍未回转! 夏侯平正在寻思究竟应不应该这般痴汉等老婆地,痴等下去,林深处忽有一缕笛音,袅袅传出! 这笛韵不但极美,并还有妙龄女子,依韵曼歌,夏侯平倾耳凝神,听出那歌声唱的是: “也无梅柳新标格,也无桃李妖娆色! 一味恼人香,鲜花怎敢当! 情如天上种,飘落深石洞; 不管月宫寒,将枝比并看!” 夏侯平听了笛韵歌声,便知此女不俗,并有一种标格自高,孤芳傲世之感!遂好奇心起,一面循声寻去,一面随口依韵吟道: “何须梅柳新标格?何须桃李妖娆色? 王者自然香,凡花岂足当? 瑶台仙品种,寂寞开探洞。 谁解素心寒?折来襟上看!” 夏侯平语音才了,忽然有人冷笑说道:“那个轻薄浪子,竟有‘瑶台折花’之想?” 人随语降,白衣微晃,香影一飘,夏侯平的面前,业已站着一位丽绝天人,年龄虽比狄墨云大了七八岁光景,但却格外具有一种狄墨云所无的成熟丰韵,风华盖代,冷艳无双,在襟前佩戴几朵“素心兰”的白衣女子! 夏侯平悚然退了一步,俊脸飞红,心头又惊又愧! 惊的是这位白衣美女出现时,所用身法的高妙程度,竟属自己生平初见,有点望尘莫及;愧的是自己随口和吟,仓卒间用词不慎,略有失当,竟引起对方误会,被认成轻薄浪子! 惊愧交集之下,他只得涨红着一张俊脸,长揖为礼地,陪笑说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言出无心,虽嫌略有失当,却决无轻狂之意,并敬向姑娘陪罪就是!” 白衣美女冷笑一声说道:“你不是自觉理亏,分明是发现我身法太高,有些害怕,这种并非出自内心的虚伪陪礼,我不接受!” 夏侯平性情也颇高傲,听下白衣美女的这几句话儿之后,不禁剑眉双蹙地,苦笑说道:“姑娘既认为我话不由衷,在下无从置辩,却又应该怎么办呢?” 白衣美女冷然答道:“这个还不容易?彼此既是武林人物,则对于解决睚眦口角之策,只有互相比斗一番!” 夏侯平皱眉问道:“为了这点小事,我们就要打架么?” 白衣美女摇头说道:“打架多么难听?我说的是彼此互相比斗!” 夏侯平觉得此女在冷傲之中,别具风趣,遂含笑问道:“在下请教一声,打架与比斗,有何不同?” 白衣美女哂然答道:“打架是市井之徒拳来脚往,互相扭结!比斗则是高人雅士,以各种轻妙方法,考较或文或武的锦绣心胸!” 夏侯平“哦”了一声,微笑说道:“想不到在下一会儿被姑娘认成轻薄之徒,一会儿又被姑娘看为高雅之士!” 白衣美女冷笑说道:“你若没有几根雅骨,早就被我立毙掌下,我那里还会和你说上这多话儿?” 夏侯平确实被这位白衣美女,引起兴趣,遂剑眉微挑,抱拳长揖笑道:“在下既承雅教,请问芳名!” 白衣美女的秀眉微扬,冷笑摇手说道:“我打算向你考较三桩文武艺业,彼此姓名,事先不必相问,因为如今我只认你外表上似有几分风雅,尚不知实际上是否具有问我姓名资格?” 夏侯平苦笑说道:“这真叫得罪无心,问名有价,想不到连请问姑娘芳名,还要具有相当资格?” 白衣美女扬眉笑道:“怎么没有资格?你在应答我所考较的三桩文武艺业之上,根据应答得使我满意与否?会分别享有祸福不同的四种待遇!” 夏侯平知道狄墨云定被她师傅“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因事遣走,一时不能再来,彼此见面之期,恐在三日以后!如今不妨与这位举措性情均颇怪异有趣的白衣美女,略作周旋,遂等听完对方所说,便即含笑问道:“姑娘,你既有祸福不同之语,则似应把这四种待遇,先行告知在下,我才好趋吉避凶,有所选择!” 白衣美女也因夏侯平不亢不卑,风神朗秀,心中颇有好感,遂颜色略霁地,嫣然笑道:“好,我就分别告诉你,第一桩待遇叫做‘血淋淋的待遇’!” 夏侯平听得皱眉笑道:“姑娘,我们风萍偶聚,往昔无仇,怎会谈得到这大煞风景,听来令人毛骨生寒的‘血淋淋’三字?” 白衣美女笑道:“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坏,生平决不容人有丝毫忤犯!你方才‘瑶台折花’的轻薄之语,使我已动杀机,倘若对我所考较的三桩文武艺业,连一桩都应答不了,我便最少也要折下你一条手臂,岂不是‘血淋淋地待遇’么?” 夏侯平“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在下虽然贤质鲁钝,武薄文疏,但自信总不会在三项考较之中,缴了白卷,而接受所谓‘血淋淋的待遇’!” 白衣美女点头笑道:“不缴白卷就好,你只要使我满意地,应付下一桩考验,便可获得第二种‘淡漠漠的待遇’!” 夏侯平失笑说道:“姑娘锦心绣口,把这些待遇名儿,编织得多么新鲜有趣?但在下其笨如猪,难参妙旨,还要请你把‘淡漠漠’三字,略加解释!” 白衣美女秋波略转,向夏侯平看了一眼,双现梨涡地笑道:“你能应付下一桩考验,我便宽恕你轻薄之罪,彼此风来水上,云度寒塘,各自东西,挥手而别,岂不是‘淡漠漠的待遇’!” 夏侯平目闪神光,扬眉问道:“假若我能应付下两桩考验,又复如何?” 白衣美女笑道:“那你就有福了,可以获得第三种‘意绵绵的待遇’!” 夏侯平心中一荡,含笑问道,“意绵绵……” 话犹未了,那白衣美女脸色忽然一沉,冷冰冰地接口说道:“你不要把冬瓜缠到葫芦里去,又误会了!我这‘意绵绵’三字之意,只是因你若能应付下我两桩考验,便属武林奇客,当代奇材,我愿意和你交个朋友,彼此游侠江湖,互有照应!” 夏侯平俊脸微红之下,傲气忽腾,目注白衣美女,朗笑几声,缓缓问道:“倘在下有所侥幸?竟能把姑娘的三桩考验,完全应付下来,却又会获得什么样的待遇?” 白衣美女脸罩严霜地,摇头说道:“你不可能有如此能为,也不必有这种期望!” 夏侯平不解其意,讶然笑道:“可能与否?要等事后方知,但‘不必有这期望’之语,却仍请姑娘指教!” 白衣美女应声说道:“因为万一你能把我三桩考试,完全极为满意地应付下来,则你便立将获得‘不可测的待遇’!” 夏侯平闻言笑道:“姑娘,你先前三种待遇,都以新鲜有趣的‘血淋淋’、‘淡漠漠’、‘意绵绵’为名,怎么最后一种待遇,却叫做‘不可测’呢?” 白衣美女从目光中流射出一种高傲冷峻的奇异精芒,凝注在夏侯平的脸上,正色答道:“因为这‘不可测’的待遇之中,把‘意绵绵’、‘淡漠漠’、‘血淋淋’等三种待遇,一齐包括在内!” 夏侯平苦笑问道:“我能应付一桩考验,便可避免彼此成仇,难道把三桩考验,一齐应付下来,反会弄得‘血淋淋’么?” 白衣美女叹息一声说道:“这就是‘过犹不及’的最好注解!因为凡属绝世英雄人物的性格方面,必然充满矛盾,没有敌手之时,他会感觉寂寞,有了敌手之时,他又感觉嫉妒!你若真能把三种考验,完全使我极为满意地,应付下来,就成了我生平唯一敌手!我若忌你?便自飘然远隐,与你海一天涯,不再相见,我若妒你?便辣手突施,使你防不胜防,流血五步!我若爱你?便矢志无他,和你永谐白首,结侣江湖!究竟是血淋淋?是淡漠漠?抑或是意绵绵?全系诸我当时一念之间,吉凶难料,祸福无门,这种待遇,岂非‘不可测’么?” 夏侯平静静听完,觉得此女倾言无隐,爽朗过人,那种奇罕独具的美好风姿,委实令人心醉!遂又复剑眉双轩,含笑问道:“姑娘的四种待遇,均荣相告,但三桩考验题目,是否也请……” 白衣美女不等夏侯平话完,便自微笑说道:“题目是由我随口发问,两文一武,但你必须对答如流,稍一迟延,便算是不及格了!” 夏侯平点头笑道:“在下已蒙指点,请姑娘主持考验!” 白衣美女笑道:“第一桩考验共分成三道小题,以答出两道小题作为及格,三题全对,方算满意!” 夏侯平微笑说道:“姑娘尽管发问,这题目定然不容易呢!” 白衣美女柳眉略扬,目注夏侯平问道:“我方才所吟,及你所和吟之曲,叫做什么词牌?” 夏侯平闻言,未加回答,却略整衣衫,向那白衣美女深深一揖! 白衣美女讶然问道:“你怎么不答复问题?却向我施礼则甚?” 夏侯平微笑说道:“菩萨蛮之名,妇孺皆晓,姑娘问得太容易了,分明是海量相容,有心宽恕,使我不致获得那所谓‘血淋淋’的待遇,在下自当知恩感德,深谢美意!” 白衣美女笑道:“你不要以为太容易了,我第一桩考验中的第二道小题,要问你这‘菩萨蛮’词牌的得名来历!” 夏侯平豪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根据‘杜阳杂编’所载:‘大中初,女蛮国贡双龙犀,明霞棉,其国人危髻金冠,缨络披体,故谓之菩萨蛮,当时倡优,遂歌菩萨蛮曲,文士往往效其词,温飞卿‘菩萨蛮’十四阕,及李青莲学士‘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等词句,遂开千古滥觞之始’!” 白衣美女听他对答如流,不禁颇为嘉许地,连点螓首,凝眸注目笑道:“答得很好,第三道小题是问你这‘菩萨蛮’词牌,有无别名,及那些别名是否起得妥当?” 夏侯平扬眉笑道:“杨升庵曾改‘菩萨蛮’为‘菩萨曼’,颇失其本!后人又名为‘重叠金’、‘子夜歌’、‘巫山一片云’等,非特于词名来源无涉,且‘子夜歌’另有正调,‘巫山一片云’又易与另调‘巫山一段云’混淆,殊不足取,后世遂仍以‘菩萨蛮’为通称!” 白衣美女拊掌赞道:“满意,满意,假如你不愿再接受考验,已可获得第二种‘淡漠漠的待遇’!” 夏侯平微笑说道:“淡漠漠虽比血淋淋稍好,但仍不若意绵绵来得深具情致!姑娘天下神仙,在下亟愿文结,敬请举行第二桩考验!” 白衣美女秋波微转,嫣然一笑,说道:“曹子建七步成诗,我要你七步成词,第二桩考验便是叫你以你我今夜相逢为题,再做上一阕‘菩萨蛮’,时间以盏茶为限!” 夏侯平略一寻思,便即吟道:“神仙虽是多标格,凡夫岂易亲颜色?试我不相难,绵绵意太长!荒林歌一缕,月夜风萍聚,考验有三般,稍嫌菩萨蛮!” 白衣美女见他才思极为敏捷,尤其最后结语“稍嫌菩萨蛮”句,在对自己奉承之中,略加贬责,委实用得灵巧恰当! 遂柳眉微挑,含笑说道:“我们到此为止如何,倘若再考下去,你便不会再说‘试我不相难’,而要把‘意绵绵的待遇’,变成‘不可测’了!” 夏侯平意兴飞扬,目闪神光地,朗声笑道:“弹剑江湖发浩歌,英雄原不怯风波……” 白衣美女摇手笑道:“好了,好了,你既以英雄自居,我便要举行第三桩考验!” 夏侯平道:“我记得姑娘方才曾说,考验是两文一武!” 白衣美女点头说道:“你记得不错,我这次的考验,就是要请你接我三招‘瑶台折花’手法!” 夏侯平早就看出对方功力极高,身怀绝学,闻言之下,那敢怠慢?遂立即凝神静气,巍立如山! 白衣美女笑说道:“你这样紧张则甚?莫非想和我打架么?” 夏侯平俊脸微红,扬眉说道:“姑娘不是要以‘瑶台折花’手法,见教愚蒙么?” 白衣美女螓首微摇,含笑说道:“我这三招‘瑶台折花’手法,不是向你实际施展,只是从口中说出,你也只要以空言接架,而无破绽便算合格!” 夏侯平“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这种方式甚妙,在下亟愿一试!” 白衣美女笑道:“我第一招施展的是‘麻姑上寿’,左掌五指,分点你前胸五处大穴,但左手掌却凝聚了极厉害的独门功力,封闭空中,使你只能招架闪躲,不能腾身,若一腾身,立遭惨死!” 夏侯平静静听完,应声笑道:“我足下暗踩‘倒点三星渡鹊桥’的‘迷踪步法”,左掌凝劲护胸,右掌以‘乾坤八式’中的第一式‘调和鼎鼐’,拆解你的‘麻姑上寿’,或许能幸免不败?” 白衣美女闻言,似乎微感意外地,向夏侯平盯了两眼,点头赞许说道:“躲得好,接得也好!但你却须小心我右掌的‘麻姑上寿’,乃是虚招,你‘调和鼎鼐’才发,我便右掌微扬,改打为五指齐弹,弹出五缕足可裂石穿金的奇劲气流,把你身左身右,及上空等一切限路,完全封住,左掌则改虚为实,仍以‘麻姑上寿’手法飞抓你前胸大穴!” 夏侯平想不到她竟有这样出人意料变化,不禁“哎呀”一声,失声叫道:“这是武功中最难运用‘三眠三起,相反相生’的‘燮理阴阳’妙着,你如今右掌虽由实变虚,左掌由虚变实,但一刹那间,又可虚实再换!” 白衣美女“啧啧”赞道:“好见识,好眼光,你居然能看到这等地步,委实出我意料之外!但赤城之霞,巫山之云,彭蠡之烟,瑶台之花,虽是实名,无非虚相,故而我这招术以内,若不能相反相生,忽虚忽实,又怎能称得起‘瑶台折花’手法?” 夏侯平听了白衣美女的这番话儿,忽然灵机大动,仿佛对平素苦参未悟的一种武学真诠,有所启迪领会。 白衣美女笑道:“你不要发楞,应该赶紧设法闪避接架才对!要知道若是实际过手,你仅仅这一迟疑,前胸的五处大穴,便最少会桩我抓中三处!” 夏侯平俊脸飞红,异常坦白地,摇头笑道:“这一招我目前既躲不开,也接架不住,但已知道应该根据什么理论应付!不过要想把理论付诸实施,却必须有一段时间,加以研究练习方可!” 白衣美女“哦”了一声,含笑问道:“你想根据什么理论应付?且说来给我听听!” 夏侯平朗笑答道:“关于躲避你的来势,无非是‘烟迷彭蠡’,‘云幕巫山’!关于接架你的来招,无非是‘赤城驱霞’,‘峨媚捉月’!但如何烟迷?如何云幕?如何捉月?如何驱霞?却必须细加研练,才可施展!” 白衣美女听得颇为出神地,直等夏侯平话完,方向他含笑问道:“你自己估量估量,这研练‘烟迷云幕身法’,及‘捉月驱霞手段’之举,需要多少时间,方能加以运用?” 夏侯平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大概有三天左右的光阴,也就差不多了!” 白衣美女点了点头,目光如水地,看着夏侯平,嫣然一笑说道:“好,我给你三天时间,让你细加研练!等三天后的此刻辰光,我们仍在此地相会!” 语声方了白衣便飘,一片极为清幽淡远的香风拂处,竟从夏侯平身前,闪过娇躯,走向深林之内! 夏侯平莫明其妙地,方自心头兴起了一阵怅惘,耳中忽又听得吟声! 这吟声当然是发自白衣美女口中,她边行边自吟道:“君是巫山云,我是峨嵋月;峨嵋月可照巫山,云却难遮月!武学有真诠,只在心头结;谁能解结自心头,便是乾坤绝!” 吟声极为清细,但却袅袅不绝,直等白衣美女的身形杳后,这吟声仿佛在夏侯平耳边,不住悠扬荡漾! 夏侯平有点发呆,口中也自吟道:“……武学有真诠,只在心头结,谁能解结自心头,便是乾坤绝!……武学有真诠.只是心头结……” 他把这几句话儿,翻翻覆覆地,也不知吟诵了多少遍?直到天光大亮,红日当头,方自憬然有觉! 是什么东西,使他懂然? 是一片香风,就是在白衣美女飘然而去,掠过夏侯平身前之时,他所嗅过的那种清幽淡远香风! 伊人去已久!卿泽留何长? 夏侯平又迷惑了,但他越是迷惑,那种清幽淡远香风,却越是一阵阵地,侵入他的鼻观! 蓦然间,夏侯平目光一转,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但随着这个恍然大悟,却又使他在俊脸上,满布羞红、窘红! 原来,夏侯平的襟前,竟插着几朵素心兰,正随风微动,不断飘扬出那种清幽淡远香气! 这几朵素心兰,原本是佩戴于那白衣美女襟前,显然是她翩若惊鸿般,掠过夏侯乎身畔之际,随手插在这位“游龙侠少”的青衫之上! 美人赠花,青眼相加,这是人生难得的风流韵事,夏侯平应该沾沾自喜才对,他为何反而满脸通红,剑眉双蹙? 这两种原因不同,脸红的原因是惭,眉蹙的原因是窘! 自己艺出名门,几获恩师“南海醉仙”萧九先生的九成以上真传,竟冥然无觉地,被白衣美女,在胸前插花,叫夏侯平怎得不惭? 狄墨云明心相爱,一桩情海风波,尚不知怎样才能平稳渡过之际,又来了这位赠花示意的白衣美女,叫夏侯平怎得不窘? 夏侯平惊的是狄墨云约自己于三日后,在此与她师傅“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见面!而这白衣美女,也约自己于三日后,再于此处相聚,却叫自己以何术分身?来应付这两位均使自己有点暗觉倾心的武林奇女! 夏侯平越想越烦,索性不想,他席地而坐,运气调元,行功入定,要倚仗内家修为,使烦乱天君,归诸冷静! “游龙侠少”是当世年轻一辈武林人物中的绝代英雄,他功力极为深厚,一经神与天会,返虚入浑,心头烦杂,立告渐渐祛除! 他等觉得通体泰然,天君冷静以后,遂双目微睁,含笑而起,儒衫飘飘地,挥袖作舞! 夏侯平这种舞蹈身法,宛如行云流水,一片天机,但毕竟因系新创初研,其间难免有凝滞之处! 他只要一逢凝滞,立即重行静坐,闭目深思,等到把何以凝滞的原因参透,再度飘身起来,加以改进! 有改必进,不进再改! 就在这改改进进,进进改改之间,夏侯平那种流水行云的奇妙身法,便越来越觉飘飘无碍! 这种飘飘无碍的神奇舞蹈,就是夏侯平欲加研练,用来应付白衣美女“瑶台折花”手法“烟迷彭拙”,“云幕巫山”,“赤城驱霞”,“峨嵋捉月”! 不提夏侯平专心一志地,沉醉于烟迷云幕,捉月驱霞之中,且说那位自君山赶来寻他的狄素云所遭所遇! 狄素云因猜测“冷面仙姬”就是自己的胞姊狄墨云,故而听得她与夏侯平,在乱葬坟莹中互相决斗之讯,便急急赶来,以谋有所化解! 但她得讯之处,是在“君山”,等驾舟渡湖,赶到岳阳上岸,驰抵那片乱葬坟莹,自然为时已晚! 狄素云哪里知道夏侯平与狄墨云,就在左近密林之中,促膝深谈,两情渐洽?她只是身形雷掣,闪纵如风,把整片乱葬坟莹,寸土不遗地,完全搜遍! 这样搜法,终被她获得端倪,知道胞姊与夏侯师兄,已曾互相比斗,但如今却不知何往?也不知他们之间的胜负输赢,吉凶祸福! 因为,狄素云搜得了那两方上镌真草棣篆联语的薄薄石碑! 她目光微注,先看见狄墨云所镌的“欲成比目何辞死”的字样,不禁心中一喜! 狄素云的姊姊爽朗过人,开宗名义,在这一起首的七个字儿之中,就对夏侯师兄,极力明显地,表示爱意! 女方既已示爱,男方所答如何? 狄素云目光微转,看见夏侯平所答的是“愿作鸳鸯不羡仙”,不由欢喜的扬眉,自语说道:“好个‘欲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姊姊若能嫁给夏侯师兄,这段姻缘,委实太美好了!” 她一面自言自语,一面目光注处,又看那碑上第二副草书对联,只见狄墨云的是“侬本美人,自爱游龙侠少”,夏侯平对的是“卿原青女,应称冷面仙姬!” 狄素云看了这副草书对联,适才那双层柳眉,竟又微微颦蹙! 因为觉得姊姊狄墨云分明毫无所隐,尽吐情思,而夏侯师兄所对,却属不着边际地含混应付! 狄素云柳眉一蹙,心中一酸。暗忖夏侯师兄有拒情规避之意,不知姊姊是否会困窘生怒?两人转爱为仇,大打出手! 这项答案,极易揭晓,因为下面还有一副篆书对联! 狄素云看完狄墨云所书的“不计苦和辛,誓以情思填恨海”后,摇了摇头,暗忖自己姊妹之间,在性格上却有显著差别! 若是换了自己,发现夏侯平联语中暗示拒情之意以后,定会娇羞万状,惭恨难禁地,赧然遁去,并永世不再与这“游龙侠少”相见! 但姊姊的做法,便与自己截然不同,对方越是已有拒意,她竟越要打破砂锅,问个清清楚楚? 狄墨云问得清楚,夏侯平也答得明了,他在这碑上最后一句用李斯小篆体所写的答语是‘自惭缘与福,难将俗骨配佳人”! 狄素云有点迷惑了,她觉得,像夏侯平师兄那等翩翩风采的旷代英雄,能引得美人垂青,绝非意外之事! 但夏侯乎师兄却为何除了第一联仿佛有情之外,其他三联,都一联比一联更甚地,表示出冷冰冰地态度! 姊姊狄墨云,在容貌方面,既不逊于自己?在武功方面,甚或还有过之,得妻如此,尚复何求?夏侯平为什么不领受美人恩地,反有“自惭缘福”之语? 狄素云想了好大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怅帐而罢! 她对于这两方石碑,固各体字迹太美,又是咆姊及师兄所书,自然极其珍视! 但纵然珍惜,却固石碑太重,无法带走!若想拓碑留迹,身上也未携有笔墨! 狄素云眼皮连翻,想了一会,遂决定觅处目标较著之处,把石碑加以埋藏,等日后再行发掘! 她是武学行家,在埋碑之际,把两块石碑上的所特的字迹,细一比较,便看出姊姊狄墨云的指上功力,略略逊于夏侯平师兄,但却也略略强于自己! 蓦然间,狄素云触动灵机,对于夏侯平师兄为何不愿接受姊姊狄墨云的爱意情丝之故?有所领悟! 她认为夏侯平定是看破姊姊的师门来历,对于“勾魂双令”之一,“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的门下女徒,不敢轻易招惹! 狄素云越想越对,不由银牙微咬,顿足叫道:“可恶的‘勾魂双令’……” 她这句话儿,刚刚出口,突闻“呼”然锐啸,一阵奇劲风声,忽自背后飞袭而来! 狄素云惊心于这阵奇袭风声,太强太疾,遂不敢贸然接架,一式“天桥架鹊,巧度银河”轻飘飘地,横飞出一丈三四! “砰”然一响,这是巨物落地之声,跟着便是坟土飞扬,碎草乱舞! 狄素云顾不得察看袭击自己的究是何物?只是娇躯转处,提气腾身,如飞似地,直向一座坟墓扑去!但一到坟后,驮素云不禁悚然失惊! 因自己判断得极为准确,那袭击自己之人,定是藏在此间,却为何空蔼蔼地,不见丝毫人影? 狄素云心怀戒念,目扫四方,但乱坟之间,静寂若死。那里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半丝响动? 她寻不出对方踪迹,这才纵向原来所立之处,察看适才被人用来飞袭自己,而发出“砰”然巨响的,究是何物? 目光注处,那半埋坟土中之物,竟是一方石碑! 狄素云眉头微蹙,翻转石碑,发现碑后居然还铸有字迹。 这些字迹,铸的是似诗非诗的四句话儿,更妙的是每句一种字体,也是真草棣篆,四法皆备。 狄素云细加辨识,见是: “莫骂勾魂令,须防万恶钱! 身畔有至宝,妙用太无边!” 第九章 假戏真做 狄素云看完石碑上所铸字迹,方知掷碑之人,不是对头,而是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门长者。 这“莫骂勾魂令;须防万恶钱!身畔有至宝;妙用太无边!”四句话儿,分明是警告自己,并提醒其要忘了身畔所藏至宝的无边妙用! 但这身畔至宝四字,却把这狄素云看得有些迷惑起来?仔细一加盘算,觉得自己身边,只有两件东西,尚可称为宝物! 第一件自然系龙三公子所赠,功能祛毒的“魏武宝珠”! 第二件便是“游仙酒丐”上官智所赠的那枚“连环钢圈”! 想到“连环钢圈”,狄素云便暗骂自己太以糊涂,在“岳阳楼”上,便看出其中一只圈儿上所镌六十四个手足舞蹈人形,是种神奇武学,却为何直到如今,尚未加以参究研练? 她一面愧疚,一面便取出那两只“连环钢圈”,仔细观察! 这次察看,自极细心,但仍看不出那只上铸“春夜宴桃李园序”唐人古文的钢圈,究竟有什幺用处? 这只圈儿的妙用难明,但对另一只圈儿上所镌六十四个舞蹈人形,却豁然而悟地,领会其中奥妙! 原来狄素云看出这些舞蹈人形,可能就是“游仙酒丐”上官智,穷毕生心力,独刨精研的“游仙八式”! 上官智这“游仙八式”,是一式分为八招,共有八八六十四手,神奇招术,恰好与圈上所镌的人形相合! 狄素云师门中与“游仙酒丐”上官智颇有渊源,自易触类旁通,故在有此领悟之下立即照样比划,一式一式地,潜心参研! 武林儿女,对于各种神奇武学,均极醉心,狄素云何独不然?她起初童兴尚不太浓,但在略有心得,食髓知味以后,却如痴如狂地,拚命加以习炼! 日落月升,满天星斗! 狄素云仍在苦炼这初尝甜头,颇觉神妙的“游仙八式”! 她忘了时间,忘了寻找夏侯平和狄墨云,忘了龙三公于,甚至于也忘了自己! 蓦然间,有个苍劲口音,在狄素云耳边响起,沉声叫道:“杀星即来,赶快静静躲在一旁,莫要出声,迟刚有祸!” 狄素云艺高胆大,一身傲骨,若是换在平时,她哪里肯听这种劝告?但此刻却因觉得那苍劲口音,具有使自己不可抗拒的奇异魔力,竟乖顺无比地,微闪娇躯,藏入一大丛茂草之内! 就在她刚刚藏进草中,一条黑影,便自掠空飞来! 这黑影是位长发披肩的中年黑衣美妇,但一闪即逝,身法快捷得使狄素云连对方的面貌,都无法看清! 她目送这位黑衣美妇,身形消失在蔓草荒烟之内,心中好生诧异地,暗自忖道:“这位黑衣中年美妇是谁,一身轻功,足称绝世,难道向自己发话警告之人所说的‘杀星’,就是她么?” 念头方转到此处,耳边又响起那颇具魔力的苍劲语音,低低说道:“杀星虽过,少时定会再来!你还是走远些好,莫要在此沾惹是非,自寻烦恼!” 狄素云辩出语音是从一株古树梢头而来,遂也以“传音入密”功力,含笑说道:“多谢老人家指点在下趋吉避凶,请告名号,以便致谢!” 古树梢头,一片静寂,未闻答话! 狄素云不禁柳眉微挑,暗忖对方分明人在树上,自己倒要看看他是何人?为何既肯帮助自己?又复这等藏头露尾,不肯露面相见? 主意既定,这次却不再纵身飞扑,而是一步一步地,缓缓向那株古树走去! 狄素云这种方法,是用眼神凝注那株古树,即令树上之人再想遁去,自己也可跟踪追赶! 直等走至树下,方才止步卓立,抱拳笑道:“老人家既然不弃愚蒙,却为何不肯赐见金颜,明加指教?” 古树梢头,仍是一片静寂! 狄素云决不相信对方会像天上神仙,或是地下幽灵一般,无声无患地,阅然化去!遂微提真气,以一式“长箭穿云”身法,腾空五丈,扑向树顶! 谁知她在树下发话之际,树顶虽静寂无声,但狄索云身形才腾,树顶枝叶丛中,也飞纵起条疾如电掣的高大黑影,向西北方一闪而逝! 狄素云那里肯舍?秀眉微剐,功力潜加,施展出“八步赶蟾”的上乘轻功身法,转眼间,便追出了十七八丈!蓦然间,一丝冷笑传来,前行黑影边驰边用“传音入密”神功,向她耳边,低低发话说道:“狄姑娘,你不要追我,且看看你适才勾留之处!” 这一句“狄姑娘”,把狄素云听得莫明其妙,蹙眉却步,心中满布疑云! 因为对方知道自己姓狄,已极奇怪,怎会更知道自己从未被揭破的“姑娘”身份? 狄素云心中密布疑云,但眼中却仍神光电射地,遂从对方所说,向适才曾经勾留之处看去! 她目光方注,便看见有条人影,飞驰过自己适才所立之处! 这人影的飞驰速度,虽然奇快绝伦,但狄素云却因距离稍近,立即看出就是先前所见那位长发披肩的黑衣中年美妇! 狄素云看见这种情况以后,心中忽有所悟! 她悟出两点,第一点是这次长发披肩的黑衣中年美妇,就是暗中指点自己那人所说的恶煞凶里! 第二点是那暗中关切自己之人,把自己诱得追来之意,就是使自己避免与那恶煞凶星,互相见面! 狄素云意念及此,那长发披肩的黑衣中年美妇,早已消失在乱葬岗中的高冢低坟之内! 她见凶神既去,自然回转身来,想对那一再关切自己之人,道谢请教,并看看到底是那位前辈? 谁知经过这一耽延,对方身形早杳,只在坟头之上,划地为书,留下了:“素云要见我,立去岳阳楼”等十个大字! 适才“狄姑娘”的称呼,已使她惊奇不已,如今索性直书“素云”二字,自然更具引诱力量,把她引诱得秀眉连轩,毫不停留地,立向“岳阳楼”头赶去! 狄素云走得好,她若不走,这片乱葬岗头,必生重大事故,不知会酿成什么样的不堪收拾局面? 因为她走后不久,这乱葬岗头,忽然起了人语喧哗的争吵之声! 其中一方,一跺脚能使江湖乱颤的“勾魂双令”之一,“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 另一方则更是狄素云的熟人,是正在君山赴约落空,等得心焦不耐,随后赶来的龙三公子! 原来,龙三公子在狄素云走后,等到约定时刻,便也赶赴“君山”! 但“君山”脚下,不仅不见“游龙侠少”夏侯平,连狄素云也失去踪迹! 龙三公子见状方自惊愕万分,那位由夏侯平所派去的劲装少年,却已向他禀告一切。 龙三公子静听完,方始恍然,遂一面挥手命那劲装少年离去,一面在“君山”脚下,往来蹀踱,有所盘算! 他盘算的是自己曾听狄素云说过“鄱阳湖湖心鬼岛”的那段遭遇,根据“冷面仙姬”,身怀“金链黑骷髅”一事看来,此女必是“勾魂双令”之一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袭冰艳的门下弟子! “勾魂双令”,号称当世武林中心肠最毒,手段最辣之人,则裘冰艳的门下弟子,必然也是相当棘手! 龙三公子未曾识破狄素云是女儿身前,与她之间,是惺惺相惜,彼此投缘,极为纯挚的金兰兄弟情谊! 但自从识破春光,知道狄素云的本来面目之后,便极自然地,把这片极为纯挚的金兰兄弟情谊,转变成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在水愿成比目鱼,愿花长好,愿月长圆,甘心永侍妆台,消受眉语眼波,轻颦伴怒的无穷爱意! 无论是男是女,只要真诚爱意一起,往往便把自己看得极淡极淡,把对方看得极重极重,甚至宁愿牺牲一切,维护对方,使对方永在快乐之中,不感受丝毫苦痛! 龙三公子便是如此,他一想到“勾魂双令”师徒的心辣手狠,便不禁为狄素云的安危悬忧,赶紧设法雇了一叶扁舟,离开“君山”,擅向“岳阳”,准备也赶去那片荒坟,替狄素云打个接应! 谁知他弃舟登岸,刚刚离开“岳州”城区,便遇见一名青衣俊婢,在道旁向他敛衽施礼,并轻启朱唇,含笑叫道:“小婢池碧荷,参见三公子!” 龙三公子见姊姊“血手香妃”龙妙妙的心爱贴身侍婢“青衣龙女”池碧荷,竟也在这“岳州”地面出现,不禁大吃一惊,愕然问道:“碧荷,你怎会来此?难道我姊姊也到三湘了么”。 池碧荷点头笑道:“罗公三鼎,齐现‘洞庭’,姑娘获讯之下,遂率同碧荷赶来,以期与八方高手,略作角逐!若能有所收获,岂不可在‘峨嵋金顶大会’之上,省下不少手脚?” 龙三公子“哦”了一声,含笑问道:“我姊姊如今何在?你们在何处落足?” 池碧荷微笑答道:“姑娘到此之后,因听得三公子的踪迹,也在‘岳阳’,遂与碧荷,分头寻找三公子!我们是在‘岳州城’东关外,一座古寺的铁楼之上落足!” 龙三公子问了问西南有无要事?便向“青衣龙女”池碧荷含笑说道:“碧荷,你且先回那古寺钟楼,等我姊姊转来,就说我不是今夜,便是明晨,定然赶去和她相见!” 池碧荷看了龙三公子一眼,娇笑说道:“三公子为什么现在不能和我同去?” 龙三公子笑道:“如今我要去赴一位新交好友的重要约会!” 池碧荷因知道龙三公子的风流不羁性情,遂异常调皮地,微扬柳眉,抿唇娇笑说道:“三公子的这位新交好友,定然又是什么绝代红妆,江湖侠女?” 龙三公子俊脸微红,向自己姊姊的这位心爱宠婢,瞪下一眼,佯怒叫道:“荷儿休要调皮,我这新交好友,是我金兰盟弟!” 池碧荷闻言,娇笑说道:“既然如此,三公子何不带我去拜见拜见这位四公子呢?” 龙三公子摇头说道:“其中另有原因,不便带你前去!荷儿赶紧乖乖听话,回转古寺钟楼,否则我便叫我姊姊不传你本门心法!” 池碧荷一面向龙三公子施礼转身,缓步走去,一面发出银铃似的娇笑说道:“三公子莫要吓我,你大概还不知道,姑娘已经把本门之中的三种神功心法,一齐传给荷儿了呢!” 龙三公子等这“青衣龙女”池碧荷走后,才又扑奔那处占地不小的乱葬岗头! 但因他左一思索,右一耽延,业已误却了不少时间,哪里还能寻得见狄素云,或夏侯平的踪迹? 龙三公子因关怀狄素云太甚,怎肯死心?遂索性一座一座坟头地,按次搜索过去!这样搜法,果然被他渐渐搜到狄素云起先苦炼那“游仙八式”之处! 蓦然间,一条人影,宛如凭虚御风,凌空蹑步般,从侧面冉冉飞来! 龙三公子人在右方,并有坟树遮掩,奉可不被对方发现,但他却被对方的神奇身法所惊,口中低低“噫”了一声! 裘冰艳何等耳力?目光微瞥,身形便自凌空斜侧地,飞降在龙三公子的面前数尺! 龙三公子平素何等气概?但如今也不禁对这长发披肩的黑衣中年美妇的神奇来势,及阴冷目光,略觉慑惧地,退了半步! 裘冰艳目光冷冷注视着龙三公子,沉声问道:“你走你的路儿,我走我的路儿,你却‘噫’了一声则甚?是不是对我有所讥笑?” 龙三公子生平的确尚是第一次遇到这等蛮不讲理之人,不禁气得哈哈一笑,扬眉答道:“我是笑你也好,不是笑你也好,我爱笑便笑,你管得着么?” 裘冰艳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等敢向自己硬抗的人,不禁煞气腾眉地,狞笑连声说道:“好!你爱笑便笑,我爱杀便杀!” 说到最后一个“杀”字,右掌忽翻,一股奇劲罕俦的无形潜力,便向龙三公子的胸前压到! 龙三公子想不到对方下手这快?遂赶紧气提丹田,功聚双臂地,翻掌抵御! 这等硬打硬接,在功力火候上,不能差得太远,否则优胜劣败,无法掩饰地,便将立有判别! “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是傲视乾坤的绝代人物,她这陡起杀心的翻手一掌,岂是龙三公子仓卒应变所能抵敌? 双方的无形掌力,才一凌空相合,龙三公子便知不妙! 他所发掌风,先被击败,跟着便是一股奇重极强的无形劲力,直撞胸部! 龙三公子脏腑间一阵翻腾,足下拿桩不稳,接连退了三四步远! 这是他身上所着“紫貘衫”,替他消却了大半劲力,否则就在裘冰艳的一掌怒翻之下,他便将变作一条“地府游龙”,飞魂绝命! 裘冰艳一掌击出,便自收手静观结果,未再继续攻击! 她见龙三公子退了三四步,身躯微微摇晃,但却并不倒下,也似未受甚重伤模样。 裘冰艳看得好不惊疑地,对龙三公子喝道:“你是谁?怎会逃得过这‘追魂三掌’之一?” 龙三公子虽然心惊对方功力太强,但听她问到姓名,却仍然强打精神地,狂笑说道:“你别先问我是谁?你自己也应该报报姓名,我是号称‘风流游龙’的龙三公子!” 这“风流游龙龙三公子”的名号一报,竟使裘冰艳脸上杀气渐敛,喜气渐生地,又向他盯了两眼,微笑说道:“我的姓名,不必说出,你试试猜得到么?” 龙三公子摇头说道:“我猜不出你是甚等样人?但从你适才那翻手一掌的劲力之上.加以推测,应该是位旷代罕见的出奇高手!” 裘冰艳点头笑道:“总算你这条‘风流游龙’,还有一点眼力,我来问你,你有没有看到一位异常枯瘦的灰衣老叟?” 龙三公子摇头答道:“我来这乱葬荒坟之中,第一个遇见的人儿,便是尊驾,却那里看到什么灰衣老叟?” 裘冰艳“咦”了一声,讶然自语说道:“我方才明明听得那老鬼的笑声,为何赶来寻觅,不见人踪?难道老鬼怕我,或是那笑声非他所发?” 龙三公子不耐烦听她这种自言自语,遂剑眉双扬,发话说道:“你还有什么事儿没有?若想打架,龙三奉陪!若是不想打架?则你找那灰衣老叟,我却要告别下!” 裘冰艳微笑说道:“你不要走,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儿,要和你商议商议!” 龙三公子讶然问道:“你要和我商议?……” 裘冰艳不等龙三公子话完,便即接口笑道:“我想替你做个媒儿,让你这条‘风流游龙’有点精神管束!” 龙三公子大感意外地,皱眉说道:“你和我风萍初遇,那有一见面就替人做媒提亲之理?” 裘冰艳扬眉笑道:“武林人物讲究的就是这样千金一诺,豪气凌云,你是不是答应了呢?” 龙三公子苦笑说道:“别的事儿可以千金一诺,豪气凌云!但男女婚姻,却那里可以连面都未曾见过,便即点头应允?” 襄冰艳笑道:“你要见见我所说的人儿,还不容易?我这就将她叫来,管保是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代美人,一定配得上你!” 话完,遂转过身躯,发出一声低啸! 龙三公子连摇双手说道:“你不要叫,你便把瑶池玉女,月殿嫦娥叫来,我也不要!” 裘冰艳双眉微扬,目注龙三公子,摇了摇头,含笑说道:“不要不行,你难道竟不给我这作媒人的一些面子?” 龙三公子见对方委实太以蛮横,遂怒极而笑道:“我慢说从来未曾见过,甚至从未曾听过,竟有这样荒唐透顶的霸王媒人?但龙三风流成性,腻友如云,我暂时还不想惹上家室之累,只好辜负你一番美意的了!” 他一面发话,一面凝足轻身功力,一式“风扬柳叶”,便向东北方,纵出了六丈多远,意欲飘然而去! 龙三公子这种动作够快,也纵得够远,谁知裘冰艳却比他动作快了一步,竟纵过他身前数尺,故而龙三公子空自腾身六丈有余,脚尖点地之时.那裘冰艳仍然是带着一脸奇异笑容,站在自己面前四五尺外! 裘冰艳抬起一只右手,指着龙三公子,格格傲笑说道:“龙三,你想溜那行?你既然把我叫做霸王媒人,我便索性霸道一些,不仅非耍你答允这桩亲事,并要你们拣日不如撞日的立即成婚!” 龙三公子气得厉啸一声,右掌忽伸,五指虚空一抓,掌背上坟起了五条虬筋,色泽也渐渐由青而紫! 裘冰艳目光微注,晒然说道:“这大概就是你姊弟仗以雄据西南的‘血手五龙抓’,换了龙妙妙施为,可能有点苗头,但你却火候还差,功力不够,最好善于藏拙,莫要徒自招辱!” 龙三公子怒火已动,那里肯服?一式“骊项取珠”,便向裘冰艳的咽喉抓去! 他这种独门功力“血手五龙抓”,确实厉害,五指才一伸出,便有四缕奇寒,一缕酷热的五缕劲风,向裘冰艳隔空飞袭! 裘冰艳“哼”了一声,黑衣微闪,便避过龙三公子这凝劲一抓,并发出一阵狂笑叫道:“龙三,你看,我替你说媒的对象来了,我就不信像这样风神美艳,武功高强的女娃儿,会使你看不中意?” 龙三公子面含苦笑,闪目一看,果见从东北电掣风驰般,赶来了一条袅娜黑影! 他自从与裘冰艳会面以来,先是挨了一掌,试出对方在内家真力方面,比自己强出甚多! 再是出其不意地,提气腾身,仍被裘冰艳从容截住,又试出对方在轻功方面,也比自己高明不少! 等到适才十拿九稳的一记“血手五龙抓”抓空,更试出身法灵巧方面,对方照样神奇得使自己望尘莫及! 连碰三个钉子,饶你龙三公子性情再傲?也难免有点心底生寒地,暗生戒意! 如今既见有条袅娜黑影赶来,龙三公子遂钢牙暗咬,把心一横,立意暂时虚与委蛇,倒看对方能弄出些什么花样? 那条袅娜黑影,赶到面前,正是方与“游龙侠少”夏侯平,两情互恰,谈得极为投机,而被袭冰艳啸哨召来的“冷面仙姬”狄墨云! 狄墨云恭身敛衽,向裘冰艳含笑问道:“师傅,你不是给了墨儿三日限期么?怎又突然立即呼唤?” 裘冰艳指着龙三公子,向狄墨云笑说道:“墨儿,你认识他么?” 狄墨云妙目流波地,瞥了龙三公子一眼,便即摇头答道:“我不认识,这人从未见过!” 裘冰艳失笑说道:“这就叫‘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又道是‘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狄墨云听到此处,业已猜出一些端倪,不禁妙目凝光地,重又向龙三公子打量几眼,失声问道:“师傅怎的这样说法,莫非他……他……他就是龙三公子?” 裘冰艳点头笑道:“对了,这就是名震西南的‘风流游龙,龙三公子,长得确实倜傥不群,武功也还不算太差,墨儿是否看得上眼?” 龙三公子听得简直几乎气炸了肺,心想这一师一徒,真不知是那里来的怪异人物? 他念犹未了,狄墨云业已把嘴角一披,摇头说道:“师傅!你认为他长得漂亮,我却还有些看不上眼呢。” 倘若事在昨日,则以龙三公子这份英挺俊拔的翩翩浊世风神,或许真使狄墨云一见倾心。但如今一来狄墨云已对“游龙侠少”夏侯平,情根暗茁,爱意滋生!二来更知道龙三公子已与胞妹狄素云心心相印,自然决不会再对他发生丝毫情意! 狄墨云这句“却还有点看不上眼”之语,使裘冰艳与龙三公子两人,都听得有点大出意外! 裘冰艳愕中微带惊奇,暗忖狄墨云为何竟敢对自己所嘱咐她以百丈情丝,把龙三公子虏为裙下之语,表示违抗? 龙三公子则在愕然之中微带不服,暗忖:凭自己的文才武艺,声名相貌,竟还会使这女娃儿说是看不上眼? 换在平时,裘冰艳早对狄墨云厉声斥责,但此刻却因当着龙三公子,不宜给狄墨云太大难堪,遂只向她看了一眼,冷然问道:“墨儿,你从什么地方,对他看不上眼?” 狄墨云适才原是硬着头皮答话,但如今却倒触动灵机,扬眉笑道:“师傅,嫁人要嫁英雄好汉,不能嫁个绣花枕头,我看这条‘风流游龙’除了脸蛋儿长得颇为英俊以外,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 龙三公子既被狄墨云称为看不上眼,又被她讥为没有真才实学的绣花枕头,不禁傲性大动地,扬眉狂笑道:“姑娘说话请留点分寸,你要不要见识见识我这绣花枕头之中,藏的是些什么货色?” 狄墨云闻言,正中下怀,但却不得不先向裘冰艳,加以请示地,格格娇笑说道;“师傅,你老人家听见没有?这条‘风流游龙’居然发话挑战,要和我比划比划?” 裘冰艳微笑说道:“比武联姻,原是武林佳话,你们两个便过上几招也好!省得一个把对方看成绣花枕头,一个却以为我这媒人,全属花言巧语,所介绍的,不是顶儿尖的绝代仙葩,巾帼女杰!” 龙三公子见裘冰艳同意比斗之举,遂向狄墨云叫道:“来来来,我们且斗上三百回合!” 狄墨云因另存深意,必须把龙三公子激得怒火高腾,不顾一切地,拚命出手,自己才能用计逃脱师傅强迫为媒的这桩为难之事!故而听了龙三公子约斗三百回合之语之后,遂哂然不屑说道:“三百回合之数,未免太多,阁下能支持我三十招攻势,便算你‘风流游龙’之名不是虚得的!” 龙三公子果然越听越怒地,厉声叫道:“姑娘既说出大话,便请发招,龙三倘若当真接不住你三十招攻势,我便在你面前,长跪求婚,甘心妆台永侍!” 裘冰艳听他这样说法,不禁心花怒放地,哈哈大笑说道:“墨儿,有他这几句话儿,这桩美满良缘,等于是业已纳采下定!你用我所传‘修罗七七掌’,好好打他一顿,倒看他是怎样逃得出三十招外?这也算是先给你未婚夫婿的一点下马威呢!” 狄墨云恭身领命,娇躯才转,玉掌便挥,果然用的是凌厉无俦,变化诡异的“修罗七七掌”法! 龙三公子是大大行家,一见狄墨云出掌发招,便知此女果非易与,功力还在自己的意中人狄素云之上!自然丝毫不敢大意地,展尽所能,妥慎应付。 裘冰艳看了几个回合,知道龙三公子与狄墨云的功力火候深浅,原差不多,但狄墨云施展到“修罗七七掌”中几招别出心裁的奇妙招术之际,必会诱使龙三公子中计上当,从而获得胜利! 她这种想法,本来不错,却谁知狄墨云用上了更深心机,竟与龙三公子来了个双方合作! 原来,狄墨云一面动手,一面暗用“蚁语传音”功力,向龙三公子耳边说道:“龙三公子,我叫狄墨云,我知道你是我同胞小妹狄素云的意中人,我们之间,绝不能成立什么婚姻之约。但我师傅‘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性情极怪,向来言出必行,决不容人违抗!故而你一定要完全听我安排地,与我密切合作,才能应付目前的尴尬局势!” 这几句耳边私语,把龙三公子听得一身冷汗! 他此时才知道那位功力高得出奇的黑衣长发美妇,竟是与“灰指神霸,纸钱霸主”谷寒涛,合称“勾魂双令”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 而与自己动手的这位绝色娇娃,名叫狄墨云,竟是心上人狄素云的同胞姊姊! 这两种关系,极为矛盾!自己既不能与狄素云之姊,再订婚姻之约,但对于这力所难敌,向来一意孤行的武林煞星“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却又如何应付? 龙三公子正在发愁,狄墨云又以“蚁语传声”功力,向他耳边说道:“还有一件事儿,你必须记住,就是不可提及‘狄素云’三字!” 龙三公子闻言,不禁更觉愕然,弄不懂这狄墨云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什么药? 狄墨云一面奇招迭出,出手猛攻,一面又瞒着裘冰艳,向龙三公子,悄悄发话说道:“龙三公子,你莫要惊奇错愕,一切事儿,且待日后解释,如今你却要赶快给我个答复,若你愿意与我合作,共度难关,便点点头儿,否则便播摇头儿,表示拒绝之意!” 龙三公子此时正苦进退两难,踌躇无策,那里还肯拒绝?遂乘着闪身避势之间、把头儿点了一点! 狄墨云见他点头表示愿与自己合作,遂喜心翻倒地,又以“蚁语传声”功力,向龙三公子说道:“我下一招,是用‘鬼闹钟魁’手法,右掌先实后虚,再复由虚化实,左掌先虚后实,再复在实上加劲地,向你双掌猛攻!你可乘我虚实变幻的刹那之间,以‘赤手搏龙’绝学,震得我胸前门户洞开,然后用独门煞手,重重打我一掌!” 龙三公子听狄墨云要自己重重打她一掌,不禁在目光中,又现出茫茫然的莫明其妙神色! 狄墨云知他惊奇,遂不得不再加解释说道:“你这一掌,打得越重越好,只不要把我打死!因为我身受重伤之下,我师傅便不能逼我与你立即成婚,而‘龙家血手’之伤,外人无法能解,我师傅为了我的安全,也就不会对你有过份不利举措!这样一来,目前难关,即可从容度过,我们便有机会,彼此细商怎样应付的彻底策略!” 龙三公子听完话后,觉得今夜除非宁为玉碎,在裘冰艳掌下伏尸以外,确实只有狄墨云所说之策,可以暂度难关,遂无可奈何地,又向狄墨云把头儿点了一点! 狄墨云见状,秀眉微挑,厉声道:“龙三,你不要骄傲,不要得意,且尝尝我‘修罗七七掌’中的这招‘鬼闹钟魁’手法,是何滋味?” 话完,招发,左右双掌,同时一圈一翻,向龙三公子凝劲拍去! 裘冰艳观战至此,脸上微现笑容,因为这招“鬼闹钟魁”手法,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外生虚,实中加实,是自己独创精研的绝学之一!龙三公子定然在难明虚实,走避不当以下,要吃大亏……。 她念犹未了,却见龙三公子竟把握得恰到好处地,趁着狄墨云虚实互变的刹那之间,左手大袖一翻,震开狄墨云的胸前门户,右掌色呈血红,五指如钩的,当胸推出! 裘冰艳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墨儿小心速退,这是‘龙家血手’!” 但狄墨云是故意施展这条苦肉计,自然避让略慢,未及闪开,被龙三公子打得闷“哼”一声,飞跌出六七尺外,口吐桃花,晕死在地! 裘冰艳性情虽极残酷凶狠,但狄墨云却是她欲以衣钵相传的唯一爱徒,见状之下,那得不怜怒交进?冷叱一声,身形电闪地,骈指往龙三公子的肋下点去! 龙三公子此时因已知晓对方身份,遂心中暗定对策,巍立如山地,既不躲闪,也不接架! 裘冰艳这一招乃是含怒而发,威力极强,龙三公子只要稍加闪避抗拒,轻则重伤,重则惨死! 但她眼看已点中对方肋下要穴,龙三公子却连动都不动,只好缩手收势,咬牙厉声问道:“龙三,你为什么甘心等死,不加闪避抗拒?” 龙三公子泰然自若地,目注裘冰艳,微笑答道:“因为我如今业已想起你的来历,觉得不必动手!” 裘冰艳“哦”了一声,冷然问道:“你说说看,恐怕未必猜得着我的来历?”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你定然是威震乾坤‘勾魂双令’中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 裘冰艳“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猜出我的身份,吓得不敢动手?” 龙三公子依然高傲绝伦地,轩眉答道:“我不是不敢,而是人贵有自知之明,不是旗鼓相当的半斤八两对手,根本不必一战!” 裘冰艳喝道:“什么半斤八两,期鼓相当?” 龙三公子笑道:“一分修为,一分功力,武学上的‘火候’二字,丝毫勉强不来!譬如我和你这女弟子是旗鼓相当,半斤八两,可以公公平平地,放手一拚!倘若换了你来?我却有自知之明,远非敌手,干脆杀剐听便,不必相抗!” 裘冰艳闻言,不禁发出一阵得意狂笑! 龙三公子嘴角微披,哂然说道:“你不必过份得意,‘金链黑骷髅’之名,虽然震慑乾坤,但三山五岳,能者如云,照样有与你功力相当,火候相若的适宜对手!” 裘冰艳目闪凶芒,厉声问道:“谁是我的对手?” 龙三公子笑道:“能作你对手之人,还不在少!譬如那‘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游仙酒丐’上官智,‘玉剑观音’空明师太,‘南海醉仙’萧九先生,以及我姊姊‘血手香妃’龙妙妙等,都足以和你作泣鬼惊神的生死一搏!” 裘冰艳静静听完,目光凝注在龙三公子脸上,不住哂然冷笑! 龙三公子不耐烦地问道:“如此发笑则甚?” 裘冰艳狂笑答道:“我笑你绕着弯子,说了半天,原来只是想激我尊重身分,去寻你姊姊相斗,不要找你晦气!” 龙三公子俊脸通红地,扬声叫道:“你不要以为我当真对人惧怯,不敢惹你,常言遭得好‘拚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打’……” 裘冰艳不等龙三公子话完,便自接口道:“你不必再激我了,赶快请便,今夜这笔帐儿,等我向你姊姊清算也好!” 龙三公子想不到裘冰艳真被自己的几句话儿,激得傲性大发,肯放自己走去?闻盲之下,摇头说道:“你叫我走,我偏不走!” 裘冰艳诧然问道:“你为何不走?还留在这乱葬坟中则甚?” 龙三公子指着晕死在地的狄墨云,应声答道:“我与你这女弟子,并无过分深仇,一时失手,把她打成这等重伤,有些过意不去,想替她治好伤势再走!” 裘冰艳气得目闪厉芒地,狂笑说道:“你尽管走,作徒弟的被人打伤,作师傅的自然会治!” 龙三公子因狄墨云是故意被自己打成这等模样,怎能忍心独自走去,弃她不顾?遂又含笑说道:“她是被我‘龙家血手’所伤,外人无法救治……” 裘冰艳冷笑叫道:“龙家血手,又待如问?我治得了时,便治她的病,治不了时,便要她的命!反正是死是活,与你无干,你若再不快走,小心我会不顾身分,把你那只‘龙家血手’,生生扭断!” 龙三公子知道这位“金链阎婆”的疯狂之性已发,根本不可理喻,遂只好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凌空抛向裘冰艳,扬眉朗声说道:“这纸包之内,是我独门灵药‘还魂散’,你且赶紧喂给令徒服下,便可保全她的一条性命!” 裘冰艳接过纸包,立即撕破,对包中的白色药粉,看下一眼,便自咯咯怪笑叫道:“龙三,你简直瞎了狗眼,裘冰艳师徒,生平傲骨难磨,怎会受人怜悯?沾人恩惠?你还不替我滚!” 袭冰艳说道“快替我滚”之际,右手忽扬,竟把那包“还魂散”,当作暗器使用,向龙三公子迎面洒来! 两人相距,原近两丈,药粉更是何等轻细之物?但发自裘冰艳手中,却仍具有相当威力,化成一片白光,带着呼呼啸声,漫空罩下! 龙三公子知道不走不行,只得一声长叹,顿足飞身,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但他人虽离开,心情上却有一种沉重负担! 这种沉重负担,就是对于狄墨云的深深关切! 因为自己为求逼真,及恃有治伤药物起见,那一掌打得不仅委实太重,并还用的是独门绝学“龙家血手”! 如今,裘冰艳高傲无伦,拒绝自己替狄墨云下手疗治,并不肯接受所赠药物,则狄墨云的性命,定有相当危险! 倘若对方是位陌不相识之人,已足使自己心中为之歉疚难安,何况狄墨云竟是狄素云的同胞姊姊,自然更使自己心中百绪如潮地,不得平定! 龙三公子失魂落魄地,信步前行,竟险些儿把一位坐在乱坟碑上的老叟撞倒! 那老叟“哼”了一声叫道:“常言道:‘扬头老婆低头汉,青皮萝卜紫皮蒜’,多是够狠够辣人物!你这位小哥儿,却为何要作低头汉呢?” 龙三公子闻言,赧然抬头,却见石上坐的是位衣衫槛褛,却并不肮脏,神情清朗出尘的老年花子! 他虽才一注目,却从这老花子的气宇之上,看出不是常人,遂止步恭身陪笑说道:“晚辈心中有事,以致险些儿冲撞了老人家,尚望老人家海量宽容,莫加怪罪!” 老花子看他两眼,哈哈笑道:“江湖人言,‘风流游龙’龙三公子,一向性情狂傲,目中无人,今日怎会对我老头子,客客气气起来?究竟是龙公子交上了什么益友良朋?人品进步,还是传闻有误呢?” 龙三公子见对方一叫出自己来历,不禁好生惊奇地,又对这老花子仔细打量了几眼! 老花子微笑说道:“龙公子,你这样看我则甚?莫非想做个东道主人,请我这老花子,喝上几杯酒么?” 龙三公子笑道:“老人家若想饮酒,晚辈自应奉请,但可惜这等荒坟乱冢之间,恐怕寻不着……” 老花子不等他话完,便自怪笑说道:“只要你肯花钱,离此半里之遥,便有一家小小酒店,所酿造的酒儿,味道还并不惜呢!”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既有酒店,龙三愿意奉陪老人家,共谋一醉,敬烦老人家指点路径如何?” 老花子笑道:“指点什么路径?你随我来便了,或许我不会白喝你这一顿酒儿,而使你获得一种意外收获!” 语言方了,身形已腾,朝向西南方飘然走去! 龙三公子遂也随后腾身,但那老花子却似施展了什么“千里户庭”,“移形缩地”等极上乘的轻功,竟使龙三公子,难以追及! 龙三公子心中一惊,傲气也发,展尽身法地,要想把这来历奇异的老花子追上! 半里之遥,转瞬即到,等那老花子在一家上了门板的小酒店前停步之时,龙三公子业已落后了六七丈远! 老花子正待举手敲门,唤醒店家,龙三公于已如一缕轻烟般,飘坠面前,向老花子抱拳笑道:“当世武林中,能具老人家这等身手之辈,究如凤毛麟角,故而龙三要冒昧请教一声,老人家可是名满乾坤的‘游仙酒丐’?” 老花子哈哈笑说道:“二十年前,‘游仙酒丐’上盲智七字,确还小具声名,但如今却久已没没无闻,比起你这‘风流游龙’龙三公子的威风杀气,可差得远下!” 这时,那家酒店的门板忽启,有个三十来岁的店家,现身走出,向“游仙酒丐”上官智,陪笑说道:“老爷子,你怎么此刻才来?我把那三只鸡儿,早已卤好,一锅牛肉,也炖得又香又烂的了!” 上官智从袖上摸出十两纹银,递给店家笑道:“卤鸡炖肉,虽然要紧,但更要紧的却是我所要的那套衣服,你可替我准备好了么?” 龙三公子闻言,方自微愕,那店家却已把一件灰布长衫,及一顶毡帽,双手捧过! 上官智披上长衫,戴好毡帽,便无复是位年老花子,而变成一位小酒店的主人模样! 龙三公子笑道:“上官老前辈,你易容变服则甚?难道除了我们以外,这店中还会有酒客来到?” 上官智拉着龙三公子进入酒店,并命店家把门板上好以后,并颇为得意地,含笑说道:“若我所料不错,今夜除了我们以外,这店中可能还会有两拨客人,前来敲门买酒!故而我们要起他们未来之前,先行吃饱喝足,才有精神看热闹呢!” 龙三公子听得茫无头绪,不禁苦笑叫道:“上官老前辈……” 上官智立即连连摇手截断他的问话,在桌边坐下,端起早已斟满的酒,一倾而尽,又撕了一只鸡腿,啃了两口,方对龙三公子笑道:“龙老弟,我们要争取时间,且一面喝酒,一面吃鸡吃肉,并一面谈话!” 龙三公子听他这样说法,遂也举箸挟了一块牛肉,边自咀嚼,边自微笑问道:“上官老人家,你在‘洞庭岳阳’一带突现侠踪,莫非是为那‘罗公三宝’而来?” 上官智啃完鸡腿,甩去鸡骨,又取了一只鸡翅,扬眉怪笑说道:“龙老弟,不但我是为‘罗公三宝’而来,便连‘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等‘勾魂双令’,以及你姊姊‘血手香妃’龙妙妙,谁又不是为那一块鼎腹,一只鼎耳,一只鼎足而来?” 龙三公子笑道:“这样一来,简直成了八方高手会三湘,倒使‘岳州’左近,成了峨嵋金顶争金鼎的前哨之战!” 上官智怪笑说道:“‘勾魂双令’太以凶残,他们若来一个?我还可以应付,偏偏是双现‘岳州’地面,便几乎把我弄得焦头烂额!如今总算是被你赶走一个,才使我喘过了一口气儿!” 龙三公子讶然问道:“被我赶走一个?老前辈此话怎讲?” 上官智连喝了两杯酒,目注龙三公子笑道:“裘冰艳性情虽怪,法令虽严,但对门下弟子,却爱如性命!狄墨云既被你用独门‘血手’震伤脏腑,她自需全力为唯一爱徒疗伤,哪里还有工夫,参与洞庭夺宝之事?” 龙三公子笑道:“或许她不顾一切地,仍要参与,固为我听她说了孺子不足一斗,要向我姊姊加以报复!” 上官智摇了摇头说道:“裘冰艳虽然言出必行,但我料她必在设法为狄墨云治愈伤势以后,才会找你姊姊一斗!” 龙三公子剑眉微挑,目光电闪,说道:“老人家,你认为裘冰艳治得了我家传血手?” 上官智微笑说道:“你们龙家的家传血手,虽极厉害,但裘冰艳功力通神,自然难她不倒,只不过要消耗一点时间而已!” 龙三公子听说裘冰艳可以救得狄墨云,心中略一宽地,含笑问道:“老人家认为裘冰艳替狄墨云疗伤之举,需要多久时间?” 上官智伸出三根手指笑道:“三天,她最少也要花费三天时间,才能使业已魂游墟墓的狄墨云,脱离险境!” 说到此处,意兴飞扬地,又喝了一杯酒儿,哈哈大笑说道:“有了这三天光阴,让我善加运用,或许会替这‘岳州’‘洞庭一带’弭劫消灾,无须在‘峨嵋金顶争金鼎’之前,先弄得鬼哭神嚎,天翻地覆。” 龙三公子笑道:“老人家打算怎样利用?” 上官智指着身上所穿长衫,头上所戴毡帽,以及这座小小店房,笑衅吟的说道:“我就利用这件衣服这顶帽儿,及这座小小酒店,便可把……” 说到此处,忽然倾耳凝神,听了一听,又复怪声笑道:“那厮来得真快,我要求龙老弟隐身承尘之上,看场精彩好戏,千万不可露出形迹!” 龙三公子因好奇之心大动,遂立即微提真气,纵上承尘,静看这位“游仙酒丐”上官智,弄的是什么花样? 但身躯刚刚隐好,却想起桌上的卤鸡炖肉,及杯筷等物,均未收拾,若被对方看在眼中,岂不立即知晓不久前曾有人在此饮啖! 龙三公子方想把自己所发觉的漏洞,告知上官智,但店外却已起了扣门之声。 上官智把所戴毡帽,拉得低压眉梢,故意打下一个哈欠,嘟嘟囊囊地,抱怨说道:“今天真是碰到鬼子,这样深夜,还有人在门外敲敲打打,难道竟自知活不到明天,非现在喝点酒么?” 龙三公子听了这几句话儿,不禁对“游仙酒丐”上官智,越发钦佩!暗想这位老人家,真是神通广大! 原来,上官智此时不仅语音全变,并连腔调方面,也用的是极为地道的“岳州”土语! 上官智一面嘟囊,一面取下了一块门板,只见门外站着一位枯瘦得异平常人,神情也冷傲到了极处的灰衣老叟! 龙三公子本未见过“勾魂双令”,但适才曾与“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互作纠缠,遂猜想出这位前来敲门买酒的灰衣老叟,定然便是“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 谷寒涛走进店门,果然首先看见龙三公子与上官智所吃剩的鸡肉杯筷等物,不禁愕然问道:“这酒菜是你们店中人自己吃剩的么?” 上官智陪笑道:“我们自己那里舍得这样吃喝?这是两位堂客所未用完的剩余酒莱!” 龙三公子听得一皱双眉,暗想自己今日真不知经历了多少怪事?方才在裘冰艳手下,几乎被硬逼成亲,如今在上官智口中却又成了堂客! 谷寒涛听见“堂客”二字,双眉微挑,又复向上官智问道:“店家,你是说有两位堂客,曾在你店中饮酒?” 上官智点头答道:“这两位堂客,是一老一少,但却美丽到了极处!” 谷寒涛想了一想问道:“她们是不是身穿黑色长衫?” 上官智应声说道:“老的一个,是穿黑色衣服,但年轻的那位姑娘,却穿的是一件褐黄长衫,毫无杂色!” 谷寒涛问道:“她们在这里坐了多久?及走了多久?” 上官智喉间痰音极浓地,陪笑说道:“那两位堂客,在此吃喝谈笑了约莫有一个时辰,走了却仅有片刻!客人若是知道她们所去方向,并走快些,或许还赶得上呢!” 这种谎话,扯得极圆,就是因“游仙酒丐”上官智江湖经验极为老到之故,卤鸡炖肉新,残杯中余酒犹温,桌上也尚未收拾,显然人去未久,倘若上官智说是客人早去,岂不立使谷寒涛心生疑窦? 何况上官智轻轻巧巧几句话儿之中,还包含了两种噱头,使谷寒涛非留在此地,听他鬼扯不可! 第一种噱头是告知谷寒涛那一老一少两位堂客,在此吃喝谈笑了约莫一个时辰,使谷寒涛起了探询她们所谈何语之念! 第二种噱头是在有意无意中告知谷寒涛,对方虽然走尚未久,但必须知道所行方向,才可赶上!否则,四野茫茫,又怎样追踪蹑迹? 谷寒涛听完话后,立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递向上官智,并把语音放得颇为柔和地,含笑问道:“店家,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两位堂客的所去方向?” 上官智把那块碎银,掂了一掂,好似又想贪得,又复无奈地,仍然递还谷寒涛,摇头苦笑地说道:“在下不敢胡言乱语,骗取客人厚赏,我在那两位堂客走时,正忙着上板关门,以致未注意她们去向。” 谷寒涛眉梢微挑,向上官智摇手笑道:“店家,你不必把银子还我,且替我也弄些酒莱吃喝,但我要问你话儿,你却必须根据所知,从实答复!” 上官智闻言,遂立把那块碎银,揣入怀中,一面欢天喜地,收拾杯盘,替谷寒涛重行准备酒菜,一面陪笑说道:“客人有话,尽管请问,我们岳州人,向以诚实著名,绝不欺瞒顾客!” 谷寒涛持杯就唇,呷了一口,悠然含笑问道:“店家,你说那两位堂客,在此吃喝谈笑了约莫一个时辰,你可听见她们所谈的是些什么话儿?” 上官智侍立在谷寒涛身旁,点头笑道:“回禀客人,我在那两位堂客身边,端莱上酒,自然听见了她们所说的,是些什么话儿。但却因太以拉杂,不知道应该怎样……” 他谎话越编越像,越扯越圆,使那老奸巨猾的谷寒涛,居然深信不疑地,接口含笑说道:“不妨,不妨,由我来问,由你来答,这样或许还会帮助你回忆得更加清楚一点!” 上官智点头笑道:“这样最好,但我若记不得或是答不出时,客人却不可怪责我呢!” 谷寒涛吃了一块牛肉,随口问道:“那两位堂客的彼此之间,是怎样称谓?” 上官智想了一想答道:“穿黄衣的小姑娘,把那穿黑衣的中年美妇,叫做师傅!她师傅则把她叫……叫……叫做墨儿!” 谷寒涛“哦”了一声,把“墨儿”之名,念了两遍,又向上官智扬眉问道:“店家,你有没有听她们说过是为了何事前来‘岳州’地面?” 上官智巴不得他有此一问,急忙大献殷勤地,点头答道:“知道,知道,她们是为了两件事儿,前来岳州!” 谷寒涛听得讶然问道:“两件事儿?你……” 上官智连连摇手地,接口笑道:“客人别急,她们对这两件事儿,谈说颇多,且等我来向你仔细禀告!” 龙三公子藏身承尘之上,听到此处,业已猜出这位“游仙酒丐”上官智,可能是想编造一套谎话,使裘冰艳、谷寒涛等“勾魂双令”,各自东西,不在“岳州”相会!以免于“峨嵋金顶争金鼎”的大会期前,多肇起一场武林浩劫! 谷寒涛见了上官智那副肋肩谄笑神情,遂扬眉微笑,又摸出一块碎银,轻轻放在桌上说道:“店家,这块碎银,是酒资以外的赏赐,我希望你能尽量回忆,把所听得那两位堂客的口中之言,对我转述详尽一点!” 上官智一面点头哈腰,唯唯称是,一面便像个市井贪利小人般地,赶紧伸手去取谷寒涛放在桌上的那块碎银! 谁知谷寒涛刁滑无伦,他对上官智所扮店家,虽未看出丝毫破绽,却仍故意相试,竟在轻轻一放之下,便使那块碎银,深深嵌入木内! 但谷寒涛虽颇刁滑,上官智却比他更要刁滑三分,伸手一取碎银,竟未取动,遂装出惊奇万分,颤声问道:“客人,这……这……这……” 谷寒涛微微一笑,暗运神功,那块碎银居然自行离桌飞起,落在上官智的手掌之上! 上官智一声不响,痴然木立,仿佛是被这种神奇怪事,惊得呆了! 这副美妙表情,使谷寒涛疑虑尽去,哂然笑道:“客家,你还不把银子收起,详细告诉我那两位堂客,是为了两件什么事儿,赶来岳州?” 上官智如梦初醒地,向谷寒涛盯了两眼,在神情中略添悚惧之状,一面收起碎银,一面余惊未尽的颤声说道:“她……她们的第……第一件事儿,是为,为……为了找寻三件宝贝!仿佛叫……叫做罗……” 谷寒涛接口笑道:“是不是叫做‘罗公三鼎’?” 上官智连连点头地,含笑说道:“对了,对了,就是叫做‘罗公三鼎’!我听得那位黑衣中年美妇说,是什么鼎腹、鼎耳,均有下落,但尚有一只鼎足,却告遍寻不得!” 谷寒涛听了这几句话儿,不禁双眉高挑地,发出一阵纵声狂笑! 上官智知道他是得意狂笑,但却不得不装做愕然问道:“客人怎么这样发笑?莫非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儿?” 谷寒涛饮下一杯酒儿,微笑说道:“你不要管我,我笑我的,你说你的,我不会怪你说错什么话儿?” 上官智闻言,遂又复说道:“她们的第二件事儿,是要来找寻一个老鬼!” 谷寒涛皱眉问道:“你说什么?这老鬼是谁,他从何而来?” 上官智应声答道:“那黑衣中年美妇说是这老鬼闻得‘罗公三宝’,在‘岳州’出现之事,必然也会赶来,她要趁机向他表示骄傲一番!我并听得这老鬼仿佛姓谷,名字是叫什么……” 谷寒涛听得怒气腾眉,厉声叫道:“我知道了,你不许再说下去!” 上官智悚然一惊,垂手呆立! 龙三公子在暗中听得却几乎有点忍俊不禁,心想上官前辈委实太以促狭,这种当着和尚大骂贼秃之举,真令谷寒涛有苦难言,发作不得! 但他虽觉好笑,却丝毫不敢转动,连呼吸也运用内家龟息之法,因为谷寒涛如此功力造诣之人,十丈以内,坠针落叶,无不可闻,自己倘若稍露马脚。不仅立蹈杀身危机,并破坏了“游仙酒丐”上官智的一番心血! 龙三公子方想到此处,谷寒涛又向呆立一旁的上官智,皱眉问道:“店家,你怎么不讲话了?” 上官智苦笑几声,恭身答道:“客人,你不是不许我再说下去了么?” 谷寒涛也不禁哑然失笑,又取了一块碎银递过,把神色装做得颇为温和地,缓缓说道:“是不要你再说那老……老鬼姓名,并不是不要你再说其他各事!” 上官智笑逐颜开地接过银子,揣入怀中,一面替谷寒涛提壶斟酒,一面陪笑问道:“客人,你还要问甚话儿?” 谷寒涛扬眉说道:“我要知道那黑衣中年美妇,可曾说出她有何值得找寻那老儿,向人家夸耀骄傲之处?” 上官智略为想了一想,瞿然说道:“她有过这种话儿,那黑衣中年美妇说是她有一个杰出徒弟,但那老儿却至今还是个老绝户,寻不着姿质灵秀的可传衣钵弟子! 这几句话儿,正好说中谷寒涛的心头隐痛,遂一顿酒杯,长叹说道:“俗骨蠢材容易得,精金美玉太难求!那孤独老鬼,目前虽无传人,但他却具有可使对方速成绝艺的特殊本领,只要一旦寻着一位两厢情愿的根骨灵秀少年,定可在极短期间,把他造就成傲视武林的旷世好手!” 龙三公子闻言,心中不禁动了一动,暗忖自己倘若能桩这位“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垂青造就一番,不知在功力方面,能有多少进场? 这时.上官智突然怪叫一声说道:“客人,我想起来了,我知道那两位堂官,如今去往何处?” 谷寒涛目闪精芒,连声催促说道:“她们去了何处?快讲!快讲!” 上官智笑道:“那黑衣中年美妇说是在湘南‘九疑山’中,发现一名比她如今这位徒弟根骨更好的少年人,要想赶去收为弟子,否则索性杀死,决不让那老鬼万一凑巧遇上,只消略费心血,便又足与她媲美!” 这几句话儿,编造得恰如裘冰艳的褊狭习性,直把这高傲好胜的谷寒涛,听得连连冷笑说道:“好,我也去趟‘九疑山’,倒看看这老婆子,收了位什么样的宝贝徒弟?以及她所说的那名少年人,根骨又是如何好法?” 这等武林怪客,作事往往兴到即为,故而谷寒涛语音才落,身形微闪,人已飞出了店门以外! 等到上官智装作失惊过甚,脚步跄踉地,赶到店外颤声连叫“客人”之际,谷寒涛已如一缕灰烟,消失在若隐若现的朦胧曙色中! 上官智摇了摇头,又复凝望片刻,见谷寒涛确已去远,方自转身进店,上了门板,纵声大笑叫道:“龙老弟,憋够了吧?你使‘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专心为爱徒疗伤,无法于三日内,参与‘洞庭’夺宝之事!我刚把‘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骗得远去湘南‘九疑山’,三日内决难赶回!可称殊边同归,功德无量,因为‘勾魂双令’这一置身事外,至少在‘洞庭夺宝会’上,可以多保存十名左右的江湖人物性命,等于是消弭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奇灾浩劫!” 龙三公子飘身落地.抖去衣上所沾灰尘,向上官智讶声问道:“上官老人家,你是说有人要在三日之内,举行一场‘洞庭夺宝大会’么?” 上官智点头笑道:“龙老弟难道还不曾知道这件轰传三湘的武林盛事?” 龙三公子摇头苦笑说道:“晚辈连日以来,俗事忧心,精神恍惚……” 上官智微笑接口说道:“龙老弟何必矫情?你应该说是佳人系念,俊侣关心,以致才弄得有点百念纷纭,六神无主!” 龙三公子红着一张俊脸,岔开话头说道:“老人家,这场‘洞庭夺宝大会’,究竟何人发起?以及夺的是什么宝呢?” 上官智含笑说道:“这场大会,是‘君山渔夫’娄一清发起,所夺宝物,自然是极受武林人物珍视的‘罗公残鼎’!” 龙三公子问道:“是几件残鼎?鼎腹?鼎耳?还是鼎足?争夺办法如何?大概仍脱不了讧湖老套的刀头分胜负,掌下定高低吧?” 上官智摇头笑道:“‘君山渔夫’娄一清所悬争夺之物,只是一块‘罗公鼎腹’,但其争夺方法,却颇为别致,不是江湖老套!” 龙三公子听出兴趣地,扬眉问道:“请问上官前辈,那‘君山渔夫’娄一清所欲举行的‘夺宝大会’,到底是怎样别致?” 上官智微笑说道:“娄一清虽以‘渔夫’为号,其实却是颇有资财,洗手归隐的昔年江洋巨寇……” 龙三公子听到此处,插口笑道:“常言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位娄当家的,既能洗手归隐,寄情渔樵,便大异于一般俗寇!” 上官智一面举杯饮酒,一面点头说道:“娄一清确实比常人聪明,他无意中获得一块‘罗公鼎腹’,本想秘密珍藏!但消息不慎外泄,发现八方高手,齐聚三湘之下,便知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自己的一点功力,那足与这些绝世高手抗衡?若想保持这块‘罗公鼎腹’,必将烦恼迭至,灾祸临头,不如索性发起一桩武林盛会,由与会人各显神通,公开夺宝,自己则置身事外,只为台下殷劝主。不作台头夺宝人,遂可于垂死暮年,再充任一次安安稳稳,毫无惊险的风云人物!”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娄一清这种想法,果极聪明,但老前辈似乎还未说出他这‘夺宝大会’的别致之处何在?” 上官智目注龙三公子笑道:“龙老弟怎么如此性急?你让我一面喝酒,一面说给你听!娄一清为了这场‘夺宝大会’,几乎耗尽藏资,筹备已久,他邀请了三湘地面的黑白两道的四位元老,共同主持,在‘君山逍遥坞’中,摆设了‘五行大阵’!” 龙三公子讶然问道:“他既由与会群雄,较技夺宝,却又摆设‘五行大阵’则甚?” 上官智笑道:“这又是娄一清的聪明之处,也是我所谓的别致之一!他认为倘由与会群雄兵刃拳掌地,动手过招,则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的各尽所能之下,难免有所死伤,彼此种仇结怨,甚至又把他牵涉在内,有失置身事外的逍遥本旨!故而别出心截的摆设了‘金木水火土’等‘五行大阵’,请与会豪杰,各展所长,任意选择的尽量显示功力,再由六位主持人,公平评判,给与分数,等所有人表演完毕,便把那块‘罗公鼎腹’,赠送得分最高之人!” 龙三公子静静听完,含笑说道:“娄一清这种安排,虽已煞费苦心,并颇为别致,但其中却好像仍有未尽妥善之处?” 上官智饮了一杯美酒,怪声笑道:“龙老弟且说说看,你认为何处不妥?” 龙三公子说道:“幸亏‘勾魂双令’,不能参与此会,否则得分最高的,定是他们,谁还能比得过这等绝世魔头……” 上官智截断了他的话头,摇手说道:“龙老弟,你弄错了,譬如拿你来说,就未必比不过‘勾魂双令’?” 龙三公子连播双手,愧然笑道:“上官老前辈不要拿我取笑,龙三起初年少气盛,确有井蛙自大之见,但此次遇上‘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后,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深具秋萤难敌月,螳臂岂当车之感……” 上官智听他说至此处,双眉略轩,摇头笑道:“龙老弟,倘若动手过招,你因火候关系,自非‘勾魂双令’对手!但在‘君山逍遥坞’的‘五行大阵’之上,却未必不能比裘冰艳,谷寒涛那等老怪物们,得分为多!其中缘故,你可猜得出么?” 龙三公子想了一想说道:“是不是‘君山渔夫’娄一清在评判给分办法之上,有了特殊规定?” 上官智向龙三公子点头笑道:“你猜对了,娄一清认为倘依照寻常办法,则只有听凭几位成名老怪纵横卖弄,逞尽威风,年轻好手便无出头机会,遂在评判给分的标准之上,对老辈成名人物,加以限制,面对修为年浅,火候稍逊的后辈好手,略加补救!” 龙三公子问道:“他是怎样限制?怎样补救?” 上官智笑道:“评判时,要根据当事人的年龄辈份,及所表现的功力火候,综合给分,譬如我老花子表演‘弱水捞针’一技,获得八十五分,你若能照样施为,便固年龄辈份,比我略差,而得分却反在八十五分以上!” 龙三公子抚掌笑道:“这种办法,不仅别致,并极为公平,可见得‘君山逍遥坞’中这场‘夺宝大会’,确属百年罕睹的武林盛事!” 上官智微笑说道:“龙老弟好自努力,‘勾魂双令’不来,我也不会有贪得之念,则像你这等年轻好手,必然占尽便宜……” 龙三公子目光一转,接口笑道:“上官老前辈,龙三想请你尽力扶持狄素云姑娘,在‘君山逍遥坞’的‘夺宝大会’之上,争取荣誉!因为我或许会不参加这场武林盛举!” 第十章 夺宝大会 上官智听得诧然问道:“你不参加?你放弃这种千载良机则甚?” 龙三公子苦笑答道:“我有比参加这场‘夺宝大会’更为重要之事,故而想请上官老前辈,帮我一个忙!” 上官智摇了摇了头,目注龙三公子笑道:“龙老弟,这不算是帮忙,因为我与狄素云的关系,比与你更深,扶助她夺获‘罗公鼎腹’,冠冕群堆之举,本来就是我老花子的肩头重责!” 龙三公子笑道:“我知道老前辈会帮助狄素云姑娘,故适才所说之意,只是想请老前辈替我转告一句话儿!” 上官智微笑问道:“什么话儿?我老花子平生最爱成人之美,愿意替你们这些英雄侠女,递简传书,穿针引线!” 龙三公子俊脸微红,含笑说道:“老前辈请转告狄素云,就说龙三有要事暂离,不及与她为别,彼此定于‘峨嵋金顶争金鼎’的大会之上,再复相见!” 上官智点头笑道:“好,我替你传达这句话儿,但你们心愿得谐,百年好合之际,却少不了我老花子的一杯喜酒!” 龙三公子忽然想起一事,不禁俊脸更觉烧红地,向上官智愧然笑道:“上官老前辈,我有一桩秘密,你暂时还不可向狄素云,加以泄漏!” 上官智莫明其妙地,诧声问道:“什么秘密?” 龙三公子有点不便出口地,嗫嚅说道:“我……我已经在无意中知道狄素云的女……女孩儿家身份,对她深为倾心,矢情不二!但她却尚以为我懵然不知,与她只是金兰手足之爱!” 上官智“哦”了一声,怪笑说道:“你怕我泄漏你已知她秘密之事,羞了狄素云么?” 龙三公子苦笑说道:“我觉得这桩秘密,最好等狄素云向我主动揭破,才较稳妥!” 上官智笑道:“我可以替你保守这桩秘密,但却不同意你这种想法,因为男女相爱之间,男人永远应该站在勇敢猛攻的主动地位!” 这“男人永远应该站在勇敢猛攻的主动地位”一语,把龙三公子,听得先是微微一愕,然后面含微笑地,向上官智抱拳长揖,作别而去! 上官智见龙三公子走后,不禁失笑自语说道:“今天这桩事,办得真险!若不是谷寒涛老鬼与我一别多年,想不到我会改装相戏,而我又曾大下苦心地,把当地人的‘岳州’语音,练得纯熟,难免要被他看出破绽,坏了大事!” 语音至此微顿,眼珠一转,又复摇头笑道:“如今‘君山大会’的一场浩劫,虽暂告消除,但我老花子却又受了龙三公子之托,要去找那狄素云呢!” 这位“游仙酒丐”上官智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一番,也就离开了这座荒村酒肆。 这时,“岳阳楼”上酒客甚多,但多半都是些武林豪客,绝少俗人,所谈论的也都是有关“君山渔夫”娄一清,在“逍遥坞”中,举办生面别开的“夺宝大会”之事! 群豪之中,有位鹤立鸡群,风采如仙的美秀白衣书生。 这位白衣书生,便是“玉剑观音”空明师太的得意爱徒,易钗而弁的侠女狄素云! 狄素云独据一张酒桌,举杯自饮,但她一双妙目以内的炯炯神光,却正向“岳阳楼”上所有群豪,一一细加审视! 因为她在乱葬坟莹之中,曾获人两次示替,避过与那位意欲杀她已久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相遇,而惨遭毒手危机,并参悟出上官智镌环相赠的“游仙八式”以后,曾发现这位隐形关垂自己的前辈高人留下了“素云要见我,且去岳阳楼”字样! 狄素云既阳错阴差地,寻不着龙三公子,遂立即赶赴“岳阳楼”头! 她韧见“岳阳楼”头,全是武林人物,不禁心中微喜,但仔细一打量以后,又不禁秀眉微蹙! 因为狄素云目力极强,又是武林高手,大大行家,看出楼头人物,多半庸俗不堪,其中纵或有一、二位比较高明的上中人材,也决不是能在乱葬坟中,对自己一再关切,而能使自己摸不清对方身份的绝代奇客! 狄素云正自满腹疑云,忽觉眼前一亮! 她因便于注视“岳阳楼”的往来游客,遂把所坐之处,选择得正对梯口,如今恰巧看见从楼下走上一位风神脱俗人物! 此人是位四十出头五十未到的清秀中年书生,衣着与狄素云一样,穿了件白色儒衫,气宇出生,在高华中,并蕴有威严神态! 狄素云一见之下,觉得这位白衣中年书生,正是自己耍找之人,便站起身形,抱拳笑道:“老人家倘不嫌弃,便请屈驾同饮如何?” 白衣中年书生闻言,一面缓步走过,一面含笑说道:“有人愿意请客,当然极好!但我比你的年龄虽是略为痴长,对于‘老人家’三字,却还不愿承当,你能不能换个称呼?彼此饮酒谈天之际,也可以随便一点!” 狄素云听了他这样说法,又觉这白衣中年书生的语音,也与乱葬坟岗中所闻不同,遂知自己过于心急,弄错了人,不禁双颊微红,窘然呆立。 白衣中年书生见了狄素云这副神情,双眉微扬,含笑说道:“人各有志,不必勉强,你若不肯改变称呼?我便也谢却盛情,不愿以‘老人家’三字,来换上一顿吃喝!” 狄素云因这白衣中年书生,人品不俗,纵非所寻之人,也不妨略加交结,遂抱拳陪笑说道:“仁兄尊姓大名?” 白衣中年书生听她改了称呼,遂点头微笑道:“仁兄两字,比‘老人家’三字听起来舒服多了,我姓毕,名中仁,但不知你这位爱请客的老弟台,是姓什么呢?” 狄素云一面招呼酒保,添设杯筷酒肴,一面含笑答道:“在下狄素云……” 话犹未了,毕中仁便摇手叫道:“不好!不好!” 狄素云英明其妙地,蹙眉问道:“毕仁兄此语何意?莫非不满小弟所叫酒肴……” 毕中仁连摇双手笑道:“狄老弟不要乱猜,我不是不满意你所叫酒肴而是觉得你的名儿不好!” 狄素云越发惊奇地,诧声问道:“毕兄有话,尽管明言,未知小弟贱名‘素云’二字,有何不妥之处!” 毕中仁扬眉笑道:“天上素云,原本清高自在,不是俗劣字眼,但用以为名,却略嫌含有脂粉之气,只宜于女,不宜于男,狄老弟风华绝世,分明才调极高,难道连这种浅薄道理,都未曾注意到么?” 这几句话儿,把狄素云听得玉颊微红,芳心又转,认为毕中仁仍是自己来此相寻之人,遂秀眉双挑,试探性的含笑说道:“毕兄,我觉得我们好像不是初次相逢,已曾在别处见过!” 毕中仁摇头笑道:“大概没有见过,不然我不会对你这脂粉气息极浓的‘素云’二字,毫未留下印象!” 狄素云见对方不肯承认,只好暂时闷在心头,旁敲侧击地,举杯笑道:“毕仁兄不必再研究我的名字了,小弟且敬你一杯酒,当我们彼此订交,结为好友!” 毕中仁举杯就唇,一倾而尽,目注狄素云,微笑说道:“狄老弟,你不是湘人,却赶来‘岳州’,莫非是要参与那‘君山渔夫’娄一清即将举行的夺宝大会!” 狄素云适才便听得“岳阳楼”上,群雄谈论这“夺宝大会”之事,心中顿觉好奇,如今再见毕中仁提起,遂摇了摇头,含笑说道:“小弟未识‘君山渔夫’娄一清其人,也未曾听说他要举行什么‘夺宝大会’?毕兄倘有所知,即请见告如何?” 毕中仁“哦”了一声,讶然说道:“原来狄老弟对于如此武林盛事,竟无所悉?我还以为你是特意赶来,夺取‘罗公鼎腹’的呢!” 狄素云失惊问道:“娄一清的‘夺宝大会’,是要夺取‘罗公鼎腹’么?” 毕中仁笑道:“娄一清不是企图夺宝,只是打算把这块‘罗公鼎腹’,赠送给精中选粹,鳌里夺尊的武林绝世之人!故而这场大会,虽然热闹非凡,却不致带有太重的血腥气味!” 说完,遂把“君山大会”的一切情况,向狄素云细加叙述。 狄素云听得扬眉笑道:“这场热闹,果极有趣,小弟颇愿观看!毕兄想来定也是参与的了!” 毕中仁微笑道:“我不仅参予,并还是‘君山渔夫’娄一清所邀请的评判人物之一!” 狄素云想了一想笑道:“娄一清这场‘夺宝大会’,既然要把当事人的年龄,身份等条件,与所表现的武功火候,综合计算,则评判人的责任极重,所作断语,颇难恰到好处的呢!” 毕中仁点头说道:“虽然难,但我们充任评判之人,均愿尽心尽力地,做到‘公平’二字!” 两人谈了一会,毕中仁便即告辞,狄素云在这“岳阳楼”头,整整等了一日,也未等着那位在乱葬荒墓中,把自己约来相见的前辈怪客! 狄素云废然之下,自然想起了业已芳心相许的龙三公子,想起了姊姊“冷面仙姬”狄墨云,想起了“南梅醉仙”萧九先生门下的“游龙侠少”夏侯平师兄! 但狄素云虽然想念他们,却并不想见他们,因为她知道既有“君山渔夫”娄一清在“逍遥坞”中,所举行的这场“夺宝大会”,则龙三公子,狄墨云,夏侯平等人,均将参于此会,彼此定可在会中相见! 故而狄素云在这一两日之间,居然一尘不染,百虑皆摒,专志凝神地,练习上官智镌环上相传的“游仙八式”! 寻常人习炼这种上乘武功,潜心十载,未必有成? 但狄素云却在一两日间,便锻炼得施展自如,得心应手! 如今,狄素云自幼便蒙“玉剑观音”空明师太那等旷代奇侠,替她把根基扎得结结实实,循序渐进地,锻炼出一身相当高明武学,则练习这‘游仙八式”起来,自然触类旁通,可以由一悟十地事半功倍! 展眼间,狄素云把“游仙八式”,练得滚瓜烂热,时日方面,也到了“君山渔夫”娄一清所举办的“夺宝大会”之期! “君山逍遥坞”前,热闹非凡,不知来了多少五岳三山的武林豪客! 这些武林人物之中,只有小部分是自负武学,觊觎夺取那块“罗公鼎腹”而来,却有大部分是自知材料不够,仅想见识“君山渔夫”娄一清所布置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大阵,及上阵人的绝艺神功,以求一开眼界! 会场是设在一片湖水前,并预定午正时分,开始举行大会! 天到巳末,群雄业已毕集当场,但狄素云目光四扫,仔细搜索之下,只看见两位熟识人物! 一位便是“岳阳楼”中相识,如今正高踞评判席上,神采飞扬的白衣秀士毕中仁! 另一位则是“游龙侠少”夏侯平,但因座的相距过远,宾客又挤成一堆,未便互相招呼! 狄素云好生惊讶,暗忖慢说姊姊狄墨云高傲无比,便连龙三公子,也是目空四海的好大喜功之人,他们决不会不知道这桩“夺宝大会”,更决不会甘于寂寞,不来参与,这迄今未见之故,却是什么道理? 她越想越觉疑心,遂意欲穿过宾客人群,去寻“游龙侠少”夏侯平,问问他日前与“冷面仙姬”荒坟约斗之事,有了什么结果? 但狄素云刚刚站起身形,天光已届午正,只听得“铛铛铛”的三记清越钟响! 这三声钟响,是大会开始记号,群雄由纷嚣吵杂之中,齐静了下来,聆听主人发话! 狄素云见状,觉得不便单独走动,遂仍在原位坐下! “君山渔夫”娄一清起立发话,他所说极为简单明了,只揭橥了四项原则: 第一项原则是凡属要想获得“罗公鼎腹”之人,必须通行“金木水火土”等五行大阵,并在每阵中,至少被评判为六十分以上,方算合格! 第二项原则是通行五行大阵之时,所表现武功方式,完全由当事人自行决定,评判人再根据其难易成败,及年龄身份等加以公平评分! 第三项原则是,在大会之中,务须暂时捐弃一切私仇,若有故违,便成公敌! 第四项原则是与会人务须立誓,不许再对夺得“罗公鼎腹”之人,加以暗算,更复生心攘夺! 这四项原则,均颇冠冕堂皇,自然使与会群豪,听得毫无异议! “君山渔夫”娄一清话完,见在座群堆,毫无其他意见,遂扬眉传令笑道:“摆金刀阵!” 号令一出,立有四五名侍役之人,搬出几萝金刀,一柄柄刀柄向下,刀尖向上地,虚插在一条约两丈的沙堤之上! 这种金刀,极为锋利,每柄均长约七寸,插满沙堤以后,顿使那条两丈沙堤,变成了刀山模样。 娄一清指着刀山沙堤,拈须笑道:“这两丈刀堤,便算是第一关,但如何行走,却可由当事人别出心裁,自行施展!那位且领众开头,一试绝学?” 娄一清语音方落,座中业已站起一人,声若洪钟地,狂笑说道:“倪桓不才,想以‘赤足举重’方式,通过这条‘刀山沙堤’!” 娄一清昔年久走江湖,知道这倪桓外号人称“神力金刚”,一身硬功,火候极高,是河南成名巨寇,遂点头笑道:“倪兄既要以‘赤足举重’方式,通过‘刀山沙堤’,但不知是用石锁?还是用链力石担?” “神力金刚”倪桓扬眉大笑说道:“我要五百斤一只的两只石锁!” 这句话听得全场一惊,因为两只石锁,共重千斤,倪桓手举这等重量,还要赤足踏刀,委实称得上是罕见武林绝艺! 娄一清含笑挥手,命人取来石锁,倪桓遂先行试了试手,然后脱去鞋袜,双手高举石锁,飘身向那“刀山沙堤”纵去! 沙堤极为松软,刀尖极为尖锐,常人若是赤足行走,在身形一落之下,不是把脚底戳得洞穿的皮破血流,就是耍把那虚插沙上的尖刀,踏得陷入沙内! 但如今“神力金刚”倪恒,手举千斤石锁,赤足踏向刀尖之际,却皮不破,血不流,刀不沉,沙不陷,分明已把轻功内力,练到了相辅相成,随意施为的上乘境界! 他走得不快,缓缓举步,踏遍了沙堤之上的每一金刀,等把这两丈刀山,完全走完,全场豪雄,均自掌声雷动! 倪桓走向原处,脸不红,气不喘地,放下石锁,向五位评判人,微一抱拳,静待评断! 娄一清等略加计议,便由他向“神力金刚”倪桓,含笑说道:“倪兄暂时休息,你可以参加第二阵了!” 倪桓知道在遍经金木水火土等五阵之前,当事人的所得分数,必须保持秘密,暂不宣告!但自己既被宣称可以参加第二阵,则定已获得高于六十分的基本分数! 娄一清目光四扫,含笑叫道:“还有那位愿在这金刀阵上,一显绝学!” 一声异常清脆的“阿弥陀佛”佛号,突然响起座中,跟着便站起一位身披紫色缁衣的中年美貌女尼! 娄一清看得眉头一蹙,认出这是号称“仙霞三凶”之一“紫衣勾魂”妙常师太! 这是一位板难缠的淫尼,但武功之高,却与隐居“仙霞岭”中的另外两位凶人,“金佛”法洪,“蓝影”芮独尊等齐名,被武林人物,视为遇之无幸的凶神恶煞! 娄一清因宾客太多,并未亲自一一接待,故而忽见“紫衣迫魂”妙常师太之下,不禁心中微愕,目光四扫! 他目光四扫之意,是想看看“金佛”法洪,“蓝彤”芮独尊等其余“仙霞二凶”,有否同来? 但“紫衣追魂”妙常师太却已颇为不悦地,发话问道:“娄老先生,你在沉吟则甚?难道竟认为贫尼功行微薄,所学太浅,不配上这‘金刀阵’么?” 娄一清闻言,忙自抱拳笑道:“师太说那里话来?但不知道师大打算施展什么样的武林绝艺?巧戏金刀!” 妙常师太扬眉笑道:“我想来个‘金蜂吸蜜,巧度刀庄’,请娄老先生命人把堤上金刀,深插入沙,只留两寸在外!” 娄一清立即命人照办,但那位“神力金刚”倪桓,却听得双眉微蹙,知道“紫衣追魂”妙常师太即将表演的这种“金蜂吸蜜,巧度刀庄”功夫,要比自己适才所显露的“赤足举重”之技,高明不少! 原来,所谓“金蜂吸蜜,巧度刀庄”就是先行把那些金刀,插得深入沙中,然后在每踏过一柄金刀之时,要用“回元巧劲”把金刀吸成虚插沙内!这“回元巧劲”已极难提,但是难的却是在走完抄堤刀阵以后,要把所有金刀,吸提成一般深浅,其中若有丝毫参差?便算是功行未到! 妙常师太见金刀业已插好,遂脱去云鞋,仅着白袜,纵到刀阵以上! 狄素云见状,不禁哂然微笑,暗忖“紫衣追魂”妙常师太这等凶邪人物毕竟功力不纯,比起自己,仍差了一些! 因为施展这种“金蜂吸蜜,巧度刀庄”功夫,是着鞋难似脱鞋!外行人见妙常师太,脱去云鞋之举,虽然更觉惊奇,但在狄素云这等行家眼中,却深知她悬功行不够,故意取巧! 妙常师太的身形步法,轻捷得宛如流水行云,并在每踏过一柄金刀之后,果把这金刀吸提得升高不少,仅留刀柄部分,虚插沙内! 与会人物,多半都被这“仙霞三凶”中妙常淫尼的功力所惊,但狄素云却心中另有所念。 她念的是“夺宝大会”已开,群雄纷纷献技,龙三公子与狄墨云,为何尚未到达? 倘若再延片刘,仍未见他们到来,自己便去寻“游龙侠少”夏侯平,问问他与姊姊狄墨云的荒坟之约,究竟是什么结果? 谁知狄素云思念未了,沙堤刀阵以上,就怪事突生! “紫衣追魂”妙常师太行动极为快捷,展眼间只剩下七柄金刀,便告功行圆满地,走完全阵! 但偏偏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就在这倒数第七柄金刀之上,使妙常师太发生意外,吃了不少苦头! 她刚刚踏上这倒数第七柄金刀刀尖,忽觉肋下一麻,玄功立散,提聚不住丹田间的一口内家真气! 内家真气既难提聚,武林好手立变凡人,那柄尖锐金刀,便不仅刺破妙常师太,所着布袜,并穿透她脚心皮肉,顿时血流如注,把沙堤染成了鲜红一片! 尖刀刺透脚心,是何等难熬痛苦?妙常师太一声惨哼,但却不得不咬紧牙关,倚仗多年修为,活生生把整个身躯,钉在这柄金刀之上,慢慢向沙堤之内沉落! 因为妙常师太的前后左右,都是锋锐金刀,她若不强忍痛苦,采取如此方法,则万一身形仆倒,岂不被林立刀锋,活活刺死? 变化一生,群雄愕然,一条胖大黄彤,首先自席上凌空纵起,向沙堤刀阵扑去! 这条胖大黄影,是位黄衣僧人,也就是“仙霞三凶”之一,与“紫衣追魂”妙常师太同来赴会的“金佛”法洪! 法洪人尚未到,便自劈空发掌,把妙常师太的周围金刀,一齐击得随沙飞去! 妙常师太见危机已解,心神方懈,立即忍受不住那种刀穿脚心的奇异痛苦,“嘤咛”一声,仆倒在沙堤之上! “金佛”法洪扑到近前,替妙常师太拔出深深刺进脚心的那柄尖锐金刀,并敷以止血生肌的金创灵药! 妙常师太脚筋已伤,一足暂废,无法站立,只得由“金佛”法洪半捧半抱的托在手上! 法洪低声问道:“三妹,你对于这种‘金蜂吸蜜,巧度刀庄’之技,向所精研,怎会突然失足?” 妙常师太紧咬银牙,恨声答道:“二哥,你替我查上一查,究是何人对我暗算?我适才只觉左肋一麻,便玄功立散地,提不住丹田真气!” “金佛”法洪闻言,目光略注妙常师太左肋,不禁脸色微变,心神一颤,但却毫不声张地,把妙常师太,抱回原座! 原来妙常师太所着紫色缁衣的左肋部位之上,露出一根半入衣内,半在衣外的细细鱼刺! “金佛”法洪既是“仙霞三凶”之一,性情定极傲凶暴,他在发现“紫衣追魂”妙常师太,果是被入暗算以下,为何不肯声张,反而悄悄吞声忍气? 这种道理,就在于“金佛”法洪的江湖经验尚丰,有点识得时务。 因为群雄互相钦啖所坐席次,最近的一席,也距离这沙堤刀阵,足有三丈五六! “金佛”法洪心中盘算,依照自己功力,倘若用这细细鱼刺,作为暗器,在一丈以内,或可弹出伤人,超过一丈之外,慢说贯衣打穴,破人真气,恐怕连保持准确,部属不易! 如今,这根鱼刺,最近是从四丈以外飞来,则对方功力之高,委实惊世骇俗,超凡入圣!自己与其相较,宛如秋萤之拟皓月,鸡卵之击泰山,螳臂之当车轮,何必太不识相地再寻更大没趣? 法洪识透利害,不仅不肯声张,反而不动声色的,把挂在妙常师太绢衣上那根鱼刺悄悄取去,向她微笑安慰说道:“三妹不要胡乱起疑,与会群雄均远隔数丈之外,尤其是众目睽睽以下,有谁能对你妄加暗算?” 妙常师太未明就里,自然不服叫道:“二哥,照你这种说法,难道是有鬼怪作祟,或是我在自己算计自己……” “金佛”法洪,生恐夜长梦多,再起祸事,遂不等妙常师太说完,便以“蚁语传声”功力,向妙常师太说道:“三妹莫再多言,其中蹊跷,我已看出,但此时千万不能声张,等出了‘逍遥水坞’,始可详告,好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呢!” 说到此处,改用朗声发话,向“君山渔夫”娄一清念了声佛号叫道:“娄老先生,我三妹刀创太深,一足已废,无法继续参与大会,遂想先行告退,不知娄老先生容不容许我兄妹,扫人高兴地高却‘逍遥水坞’?” 娄一清正觉这庄变故,来得突然,再听“金佛”法洪如此说话,遂赶紧向他们安慰几句,派人送出水坞! 这时,狄素云因看出有人暗算“紫衣追魂”妙常师太,使这位“仙霞”淫尼,大吃苦头,遂目光电扫地,向接近沙堤刀阵的几席盛筵之上,仔细搜索,看看有什么绝世高手在内? 蓦然间,她有了重大发现,遂满面喜色地,站起身形,匆匆走过! 原来,狄素云目光注处,瞥见有位衣裳褴褛的年老花儿,正自抓着一只鸡腿,旁若无人地,吃得口沫四溅! 这位年老花儿正是“岳阳楼”上巧遇,赠送自己连环钢圈,暗传“游仙八式”的“游仙酒丐”上官智! 狄素云因与上官智同席的,尚有数人,不知这位“游仙酒丐”,是否隐匿身份?故而未敢称名提号,只是长揖为礼地,含笑叫道:“老人家好!” 上官智回头一看,见是狄素云,遂也斜着两只醉眼,呵呵说道:“你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狄素云以为上官智是为了那“游仙八式”,要找自己,遂一面在上官智身边坐下,一面陪笑问道:“老人家找我,是不是为那两只圈儿之事?” 上官智怪笑答道;“我找你有好几件,但你既提到圈儿,却不知对我所送你的两只连环钢圈,是否满意?” 狄素云满面感激神色,替上官智斟了一杯酒儿,低声笑道:“老人家垂爱太深,狄素云受惠匪浅!” 上官智饮尽那杯美酒,目注狄素云,怪笑说道:“这样说来,你已经知道那两只圈儿的价值了么?” 狄索云因对那“游仙八式”,研习得已获神髓,遂忽略了上官智所说“两只圈儿”中的“两只”含意,连忙点头笑道:“武林异宝,希世奇珍,无法用寻常价值,加以估计!狄素云愧无所报,只有多敬老人家一杯,少时并奉赠老人家一些‘猴儿酒精’的了!” 说完,又自执起酒壶,替上官智斟了一杯。 上官智听狄素云要送“猴儿酒精”,不禁高兴得眉飞色舞,笑呵呵地道:“我要找你之故,除了问你是否已知道那‘连环钢圈’的价值以外,还要告诉你两件事儿!” 狄素云微笑说道:“老人家请讲,狄素云洗耳恭听!” 上官智不便揭破她女儿家面目,遂颇为委婉地,含笑问道:“有个号称‘风流游龙’的龙三公子,是不是你的好友?” 狄素云目中一亮扬眉笑道:“龙三公子是我结义盟兄,但不知他如今何在?为何不来参与这场生面别开的‘夺宝大会’?” 上官智笑道:“他托我带话给你,说是因有特殊要事,无法赶到这‘君山逍遥水坞’,参与盛会!” 狄素云“哦”了一声,蹙眉问道:“我龙三哥有什么要事?他没有奉托老人家与我约期约地相会?” 上官智一面举杯,一面答道:“龙三公子究竟有何要事?我不知道,但他却托我和你约定于明年八月中秋,相会在‘峨媚金顶’!” 狄素云如今是万缕情丝,业已全数系向那位倜傥风流的龙三公子身上,一听此别甚久,要等到明年中秋,才能在“峨嵋金顶”重逢,不禁秀眉紧聚,现出了怅怅相思神色! 这时,沙堤刀阵,又复从新摆好,“君山渔夫”娄一清含笑询问与会群豪有无人愿意在这“金刀阵”上,显示绝艺! 群豪因主人事先言明,必须把“金木水火土”五阵,全部通行,争取最高分数,才可获瞄那块“罗公鼎腹”,自然有不少人物,均愿逞能一试! 但上阵七人之中,仅有两人获得及格分数,其余则铩羽知难而退! “游龙侠少”夏侯平忽然离座起身,向“君山渔夫”娄一清抱拳为礼,朗声笑道:“娄老人家,命人把金刀深插沙堤,仅留一寸刀尖,并替夏侯平准备两只千斤石锁!” 这几句话,听得与会群豪,均自一震,因为夏侯平分明要把“神力金刚”倪桓所表现的“举重行刀”,及妙常师太所表现的“金蜂吸蜜”,来一次综合施为,并将两项神功,加难不少! 因为“神力金刚”倪桓是用五百斤石锁,夏侯平则改用千斤! “紫衣追魂”妙常师太是把金刀探插入沙,保留两寸刀尖在外,夏侯平则插得更深,仅留一寸。 故而,夏侯平尚未施为,业已语震群雄,使全场肃静无声,无数道惊疑妒恨目光,均凝住在这位“游龙侠少”身上! 上官智也微叹一声,点头说道:“夏侯平与龙三公子,全是佼佼不群的后起俊彦,龙三公子既不参与?大概夏侯平在这‘逍遥水坞’之内,可以冠冕群豪,夺得这块‘罗公鼎腹’的了!” 上官智几句无心之语,挑起了狄素云的争胜豪情!但她已知“游龙侠少”夏侯平,艺出“南海醉仙”萧九先生门下,与自己师门渊源太深,是自己的师兄身份!遂只得暂压傲气,向上官智问道:“老人家适才说是有两件事儿相告,除龙三公子奉托传言以外,另一件事儿,却是什么?” 上官智笑道:“若不是你提起,我倒几乎忘了!有位与你姓名近似,只差一字的狄墨云姑娘.你可认识?” 狄素云惊然一惊,应声答道:“认识,认识,她是否外号‘冷面仙姬’,艺出‘勾魂双令’中,‘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的门下?” 上官智点头笑道:“这位狄墨云姑娘,本来也欲参与盛会,但因与人动手比斗,身受重伤,遂不能来了!” 狄素云听得姊姊狄墨云的受伤噩耗,不禁惊魂欲绝!她本欲询狄墨云怎样受伤?但转念一想,姊姊既与夏侯平,约斗荒坟,自然是伤在这位“游龙侠少”手下!何况,姊姊的一身功力,比自己只高不弱,除了曾获“南海醉仙”萧九先生真传的夏侯平以外,又有谁能使她艺所难敌,身受重伤? 她有了这种想法,遂不问狄墨云是被何人所伤,只向上官智皱眉问道:“老人家知不知道狄墨云的伤处严重到什么程度?” 上官智想不到在这件事儿之中,又滋误会,遂应声怪笑道:“狄墨云挨了极重内家煞手,伤势不轻,若换旁人,早已命若游丝,魂游墟墓!但她一来本身的根基修为极好,二来又有‘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那等绝世高手,替她悉心医治,故而夺宝大会,虽不能来,一条小命,总还可以保住!” 狄素云听了上官智所说.那里知道狄墨云是具有深心地,故意在龙三公子手下受伤,只以为定是被夏侯平打得芳魂飘渺,性命呼吸! 一个是嫡亲胞姊,一个是异师师兄,亲疏之间,自然有别! 人,无不自私,狄素云由于胞姊之仇,淡却师门之谊,竟勾动了业已平息的与夏侯平争胜傲念! 这时夏侯平一手举着一只千斤石锁,正自飞驰于沙堤刀阵以上,所过之处,果然施展“金蜂吸蜜”的回元巧劲,把足下金刀,一柄柄吸高得只牲下刀柄部分,虚插沙内! 夏侯平走完沙堤,全场发自由衷地,掌声雷动! “君山渔夫”娄一清看得佩服万分,站起身形,双翘拇指地,向夏侯平哈哈大笑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毕竟英雄出少年!夏侯老弟在这‘金刀沙堤’之上,委实可称艺冠群雄……” 娄一清话犹未了,狄素云突然站了起来,微抱双拳,秀眉高挑地,朗声叫道:“娄老人家,你身为主持这场‘夺宝大会’的评判人物,不宜有丝毫偏颇之见,狄素云想请你在与会群豪,尚未献艺完毕以前,把对夏侯平所赞誉的‘艺冠群雄’四字收起!” 夏侯平想不到狄素云会出面与自己作对?不禁向她诧然看了两眼,皱眉归座! “君山渔夫”娄一清也被狄素云项撞得赧然生惭,咳嗽一声,勉强含笑问道:“狄老弟既然这样说法,娄一清自当遵命!但不知狄老弟是否也愿大显神功?使娄一清开开眼界!” 狄素云傲然笑道:“在下若是不用献技?又何必阻止娄老人家,对夏侯平大加赞美?” 娄一清笑道:“狄老弟怎样施为?是‘举重踏刀’?是‘金蜂吸蜜’?还是像夏侯平老弟一般,把这两种功力,综合表现!” 狄素云冷然一笑,扬眉答道:“旁人业已作过之事,学样再做,有何趣味?我想表现得比较新鲜一点!” 五位评判人中的那位白衣秀士毕中仁,哈哈大笑说道:“狄老弟雄心不小,但不知你有什么新鲜花样?” 狄素云早就成竹在胸,向“君山渔夫”娄一清抱拳说道:“娄老人家,请你借给我一卷古书,及一枝朱笔!” 娄一清闻言,一面命人去取古书朱笔,一面目注狄素云,点头笑道:“妙极妙极,古人于‘牛背读书’,传为万世美谈!狄老弟如今却要在‘刀尖批书’……” 话方至此,狄素云便接口笑道:“娄老人家,你猜错了,我不是要在‘刀尖批书’而是要在‘刀柄圈书’。” 娄一清正有点弄不懂她这‘刀柄圈书’之意,狄素云已向场中执役之人,含笑说道:“有劳你们把这沙堤上的所有金刀,完全掉转,刀柄向上,刀尖向地,插入沙中两寸。” 这几句话儿,听得在场群雄,全都愕然失惊,因为金刀极为锐利,这一掉转刀尖,插在沙内,岂非片羽之加,均足使金刀疾沉,刺沙而没? 狄素云见侍者业已取来古书朱笔,接过一看,见是一卷“后汉书”,遂信手翻到“西南夷传”部分。 她左手执书,右手执笔,白色儒衫狂杨,似燕惊,似云飘,身形横飞数丈,美妙无诗地,岸立在沙堤起始处的金刀柄上!人从如此远处飞来,刀尖下的沙堤,更是如此软松。照说足尖才点,金刀便沉!但内家神功,就有这等神妙,不知是狄素云身如柳絮?还是松软沙堤,突变精钢?她足下金刀,居然一动未动! 狄素云施展新近参悟的“游仙八式”,在沙堤刀阵之上,翩然举步,身法之妙,自然旷世无俦!并于燕掠鸿飞,龙翔凤翥之间,用右手中的朱笔,向左串中的“后汉书”上,替“西南夷传”详圈细读! 展眼间,燕停掠、鸿停飞、龙停翔、凤停翥地,人归原处!沙堤如旧,刀阵依然,每一柄金刀的入沙深度,仍为两寸! 但狄素云手中“后汉书”的“西南夷传”之上,却不仅密点浓圈地,分清名读,并在书眉间,偶加朱笔批语! 这份功力,与夏侯平适才所演,同属两难,遂在狄素云向娄一清笑吟吟地,交还古书朱笔之际,全场掌声暴响! 娄一清对那卷“后汉书”略为注目,便自长叹说道:“狄老弟与夏侯平老弟所表现的绝世神功,先后辉映,冠冕一时,真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了!还有那位武林同源,愿意锦上添花,为此会更放异彩!” 锦绣在目,珠玉当前,慢说小一辈的年轻人物,便是老一辈的成名人物,也均无入应声! 娄一清见状,遂命人撒出沙堤一阵,改布了五段形状本质完全相似的粗巨树桩,目光一扫群雄,含笑说道:“第一阵上,只有五人获得合格分数,故而第二阵只需五段树桩,请适才五位来宾,各在一段树桩之上,施展绝学,以便再加评判!” 狄素云闻盲,向“游仙神丐”上官智,低声说道:“老人家,我觉得这金刀较技的第一阵上,有件怪事!” 上官智举杯就唇,饮了一口,目注狄素云道:“什么怪事?” 狄素云道:“在‘金刀阵’上,获得合格分数,能参与第二阵者,共有五人,除了‘神力金刚”倪桓,‘游龙侠少’夏侯平,与我三人以外,其余两人,都有些怪里怪气!” 上官智问道:“怪在何处?” 狄素云说道:“那两人一个身材瘦小纤弱,似是女子;一个身材高大,仿佛背脊微驼。两人所显功力,均不甚高,但却似有保留,未曾放手施展!” 上官智微笑说道:“这个理由简单,他们是在夏侯平及你之前上阵,自视甚高,认为只需略加表现,已足傲视群雄,遂乐得留些手段,在其余四阵上,突出奇兵,夺得‘罗公鼎腹’!” 语音至此,略为一顿,目光电扫四外,又复怪笑说道:“但他们见了夏侯平与你表现惊人,获得极高评分之后,心中定然懊悔万分地,要在第二阵上,全力竞争!故而这五根木桩以上,必将好戏连台,我老头子有了比鸭屁股更妙的下酒物了!” 狄素云静静听完,蹙眉说道:“老人家所说,虽似洞见对方心意,但他们均身穿宽大长袍,头部也被头巾罩没,不肯以本来面目见人,却是何故?” 上官智失笑说道:“这个理由更为简单,他们既不肯以本来面目见人,必然是本来面目见不得人!反正只要先向‘君山渔夫’娄一清,打过招呼,通过年龄身份,使台上有所根据评分,便谁也对他们无法干涉!” 话方至此,娄一清又在“评判台”上,发话说道:“适才‘金刀阵’上的五位合格来宾,已依先前次序,编为五号!如今便请第一号来宾‘神力金刚’倪桓,在左起第一根木桩之上,继续表现功力!” “神力金刚”倪桓自从看见夏侯平及狄素云所表现的神奇功力以后,本已雄心渐冷!但不好童思虎头蛇尾地,一阵即休!遂只得应声出阵,走到五根木桩的最左面一根木桩之前,凝神肃立,暗运功劲! 片刻过后,“神力金刚”倪桓调匀真气,劲贯右掌,向这粗巨木桩之上,猛然横切而出! 钜震一声,土飞桩晃,木桩腰际,也现出了掌切深痕! 倪桓跟着又是全力施为的两记内家重掌,终于在第三掌上,算是把这报粗巨木桩,拦腰击断! 娄一清点头笑道:“倪兄掌力惊人,你又获得合格分数,可以参加第三阵了!” 谁知倪桓在闻言之下,竟一抱双掌,朗声笑道:“人贵自知,今日大会以上,好手如云,比倪桓高明之人,简直车载斗量,不可胜计,倪桓知难而退,到此为止,我只用观光,不再参与下一阵了!” 话完,向满座群雄,抱拳环揖,深施一礼,便自回归原座! “神力金刚”倪桓这种光明坦白的识趣举措,倒也赢得与会群雄的一片掌声! 上官智也点了点头,微笑说道:“这家伙到乖巧知趣,见机而作,及早抽身,免得夺宝不成,反而把条性命,夺在其内!” 狄素云愕然问道:“老人家此话怎讲,这场大会,只较技而不动手,量多功力不够,夺宝不成,怎会还有什么性命之虑?” 上官智呵呵笑道;“我的看法,与旁人稍有不同,我仿佛觉得‘逍遥水坞’之中,隐含有一片森森杀气!” 狄素云听得正待详问,“君山渔夫”娄一清又在“评判台”上,朗声叫道:“请第二号来宾,在右起第一根木桩之上,表现绝艺!” 第二号来宾,便是狄素云所说那位身材瘦小,穿着长衫,头戴面罩,似是女子之人!她听得娄一清的话儿以后,站起身形,缓步走到右起第一根木桩之前,伸出右掌,轻按在木桩顶上! 整个会场之中,忽然肃静无声,无数道惊奇眼神,都凝注向那位第二号来宾的纤关右掌之上! 她这只右掌,根本毫未动弹,也未见丝毫蓄劲用力现象,但那根粗巨木桩,却一寸一寸地,慢慢地住下沉去!片刻过后,整个木桩几已全沉,只胜三寸左右的短短一截在外! 这第二号来宾,缩回纤手,缓步归座,但与会群雄,却依然肃静无声,并未见有什么鼓掌喝采举措! 并不是第二号来宾所表现的这种“压桩入地”功力,不值得令人喝采!而是“断桩容易压桩难”!尤其像她这样不动声色地,只凭单掌轻按,便把整个木桩,压沉地下的神奇表现,简直比登天还难,震惊得与会群豪,作声不得! 其中吃惊最甚的,便是“游龙侠少”夏侯平,他估量自己纵以全力施为,仍难企及对方,不禁万分惊诧地,揣想这蒙面长衣的第二号来宾,究竟是什么人物? 狄素云也秀眉深蹙地,向上官智低声说道:“老人家,你猜得不错,果然好戏连台,这第二号来宾,在第二阵上,才拿出了看家本领!但对方把‘般若金钢掌’力,练到这等地步,委实太以惊人,真令我望尘莫及!” 上官智轩眉笑道:“狄老弟,慢说是你,就是我这‘游仙醉丐’,恐怕也未必能及她呢!” 狄素云惊疑问道:“老人家看不看得出这第二号来宾,是何来历?” 上官智摇头笑道:“我们可以省些脑力,不必胡乱猜测,因为五阵献技,转瞬即毕,到那时候丑媳妇必见公婆,还不知道谁是牛魔王?谁是铁扇女么?” 狄素云闻盲,仍在疑思,但因见那位身材高大,似乎背脊微驼,也是长衫蒙面的第三号来宾,业已离席走到右起第二根木桩之前,遂暂时把疑思搬开,细看对方是怎样施展? 这第三号来宾,也与第二号来宾采取同样方式,伸出一只有掌,轻按在木桩顶上! 狄素云真不相信与会群雄中,竟有这样多的绝世高手?遂聚精会神地,定睛细看,倒看这第三号来宾,是否也能照样把整根木桩,压沉地内? 与会群雄,差不多均与狄素云的心思相同,故而“逍遥水坞”之中,又复一片肃静! 但第三号来宾手按木桩,业已足有一盏热茶时分,仍未见那木桩有丝毫沉陷迹象? 狄素云看得先而疑,继而惊地,向上官智低声问道:“老人家,你看这第三号来宾,是在搞些什么名堂?难道他练的不是‘般若金刚掌’,而是比‘般若金刚掌’更厉害,更阴毒的‘天魔摧心手’么?” 上官智摇头道:“大概不是,当世中精于‘天魔摧心手’的只有‘灰指神翁,纸钱霸王’谷寒涛一人,而谷寒涛已决不会参与此会……” 上官智话方至此,那位第三号来宾,业已缩手入袖,而那整根木桩,也随着他缩手之势,全都化为木灰地,分飞四散! 狄素云失惊叫道:“老人家,我猜对了吧,他不仅果然练的是‘天魔摧心手’,并还业已练到极高明的程度!” 上官智怪叫一声,皱眉说道:“怪事怪事,我老化子怎会看走了眼?少时我非要对这第三号怪人查究一番不可!” 这时,最感为难的,却是“评判台”上,担任评分的五位评判人物! 因为第二号来宾所表现的“般若金刚掌”,及第三号来宾所表现的“天魔摧心手”,高明得已到绝世罕见地步,遂令他们相顾皱眉,不知道究竟应该给以多少分数,才算合理? 在第一阵上,夏侯平与狄素云所表现的已颇惊人,他们都给九十分的评分,如今斟酌再三,方始对第二号来宾,及第三号来宾,评给九十五分之数! 娄一清跟着便请第四号来宾,继续表现绝艺! 夏侯平细加盘算,觉得若是单独施为,自己无法比得上第二号及第三号来宾,要想不落人后,只有邀请驮素云合手献艺的唯一途径! 因为,他已知道狄素云是“玉剑观音”空明师太弟子.而空明师太却与恩师“南海醉仙”萧九先生,合力研参过一种奇妙无比的“阴阳和合神功”! 他想到此处,遂站起身形,向“评判台”上的“君山渔夫”娄一清,微抱双拳,朗声笑道:“娄老人家,夏侯平有桩请求,我想与五号来宾狄素云兄,合手施展一种新奇功力,不知老人家能否见允?” 娄一清闻听,方一踌躇,他身畔坐的毕中仁,忽然低声笑道:“娄兄,你先问问第五号来宾狄素云看,若是狄素云表示同意,便无妨让他们合手施展?” 娄一清点了点头,向狄素云旨笑问道:“狄老弟,你愿不愿意与夏侯平老弟,联手施展?” 狄素云看出夏侯平的心意,遂点头笑道:“联手施展也好,狄素云屈从此命!” 娄一清见狄素云既已应允,遂请他与夏侯乎一同下场,表现绝艺! 夏侯平一面与狄素云并肩缓步,走向木桩,一面低声笑道:“狄师妹,我已经知道你是我‘玉剑观音’空明师叔门下的衣钵传人,前次略有得罪,还请师妹加以宽恕才好!” 狄素云听他叫破了自己身份,不禁玉颊飞红,因上次荒坟初遇,自己曾掴了夏侯平一记耳光。遂赧然说道:“夏侯师兄,请千万莫要这等说法,上次荒坟初遇之际,是小妹狂妄无礼地,得罪你呢!” 夏侯平笑道:“那时彼此不知是师门兄妹,以致稍有误会,何足挂齿,师妹不必再把这点过眼云烟,放在心上!” 狄素云低声笑道:“夏侯师兄,你是否邀我共同施展‘阴阳和合神功’?” 夏侯平点头笑道:“我们若不施展这种师门秘学?便要被那第二号及第三号来宾,比下去了!” 狄素云想起姊姊墨云来,遂又向夏侯平低声问道:“夏侯师兄,你与那‘冷面仙姬’的荒坟之会,弄成了怎样结果?” 夏侯平因与狄墨云早已互生情愫,遂俊脸微红地,有些嗫嚅难答! 狄素云冷笑一声说道:“夏侯师兄,你怎么答不出来?我早知道那位‘冷面仙姬’,业已被你打成重伤了呢!” 夏侯平大惊说道:“狄师妹怎么这样说法?我知道那位‘冷面仙姬’狄墨云,是你胞姊,怎会把她打成重伤?何况她又是‘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的高足,一身功力,也未必弱于我呢!” 狄素云见夏侯平已知姊姊的姓名来历,以及与自己的姊妹关系,不禁又惊又喜地,皱眉说道:“这就怪了!我姊姊若不是伤在你的手?却还有谁能把她……” 夏侯平目注狄素云,诧然问道:“狄师妹,你是怎样得知你姊姊受伤之事?” 狄素云答道:“我是听上官老前辈说是我姊姊因身负重伤,不能参与此会,加上又知道你与我姊姊有互斗之约,遂不曾详问,便以为她定是伤在你的手下了呢!” 夏侯平听狄素云仍在疑心自己,不禁苦笑说道:“狄师妹,你猜得完全错了,我怎会舍得把你姊姊打伤……” 话方至此,发觉大有语病,赶紧赧然住口! 但狄素云绝世聪明,反应何等敏捷,业已从夏侯平的语气之中,听出端倪地,扬眉含笑问道:“夏侯师兄,你和我姊婶,业已交成朋友了么?” 夏侯平因秘密已泄,无可奈何,只好红着俊脸,点头答道:“我们性情相投,一见如故……” 语音至此一顿,把话头转开,反问狄素云问道:“狄师妹,你方才所说的上官老前辈,就是‘游仙酒丐’上官智么?” 狄素云看出夏侯平与姊姊狄墨云有情,自然欣喜异常,遂颇为识趣地,不再提起这桩容易使夏侯平发窘之事,也把话题转开,含笑答道:“夏侯师兄猜得对了,小妹所说的上官老前辈,正是名震乾坤的‘游仙酒丐’!” 夏侯平“呀”了一声说道:“一来上官老前辈是师门长老,二来又知道你姊姊的受伤之讯……” 狄素云微微一笑,接口说道:“夏侯师兄何必讲什么一来二来?等我们施展‘阴阳和合神功’,把这场交代下来,便可彼此移座同席,还有什么话儿,不能向上官老前辈请教呢?” 这时,他们师兄妹二人,边走边谈地,缓缓行来,业已走到五根木中所余的两根木桩之前,夏侯平遂点头说道:“对,狄师妹请凝‘无极玄阴神功’,与我的‘先天乾阳神功’,互相配合,全力施为,莫要在‘峨嵋金顶争金鼎’的‘中秋大会’之前,便挫了师门令誉!” “师门令誉”四字,听得狄素云万念均祛,合掌低眉地,在距离木桩,约莫六七尺远之处,盘膝端坐! 夏侯平也在她身边坐下,凝神提聚师门绝学“先天乾阳神功”! 与会群雄,已被第二号来宾的“般若金刚掌”,及第三号来宾的“天魔摧心手”等两般绝艺所惊,如今虽均目注夏侯平狄素云,但却不信他们能表现出什么更为高明,或是足与第二号第三号来宾,互相比较的神功绝艺! 夏侯平因自觉已把“先天乾阳神功”,凝聚妥当,举手即发,遂向身边端坐的狄素云看了一眼! 狄素云也把“无极玄阴神功”的所化真气调匀,向夏侯平点头示意! 两人打招呼以后,夏侯平便扬起左掌,狄素云则扬起右掌! 他们双掌扬起,并未击向木桩,而是互向对方缓缓推出! 等到夏侯平感觉狄素云的掌风,阴寒砭骨!狄素云感觉夏侯平的掌风,奇热灼人之际,才双双翻掌,把两股神功,融合成一股“阴阳和合神功”,向那两根木桩,猛然狂涌而去!这股“阴阳和合真气”涌过木桩,那两根木桩,既未断折,也未成为粉碎,更未向地下缩进! 但夏侯平与狄素云,却面含微笑站起身形,向“评判台”,略一抱拳为礼,便即双双退下! “君山渔夫”娄一清双眉微扬,向场上执役之人,朗声叫道:“你们去把两根木桩,检验一下!” 执役之人,恭身领命,方自走向木桩,忽然一阵微风拂过,那两根木桩竟随风而倒,成了两堆灰烬! 这种功力表现,自更惊人,但因系两人合力,“评判台”上,略作磋商,遂给了夏侯平、狄素云每人九十五分,使得这仅余四位争胜人物,在第二阵上,得分相同,毫无高下轩轾! 与会群雄,无不惊赞,其中只有两人,在情绪上有一种异常感觉! 这两人,自然便是那第二号来宾,及第三号来宾! 他们两人的心中情绪,显然不同,可以从目光所注之上,加以观察! 第二号来宾两道炯炯有神的眼光,是从头戴面罩之中,射向狄素云,对她全身上下,不住打量! 第三号来宾则不看狄素云,却向夏侯平凝视! 狄素云未理会这些事儿,只把夏侯平带到自己坐位之上,替他向“游仙酒丐”上官智引见!上官智呵呵笑道:“夏侯老弟,我与你师傅‘南海醉仙’萧九先生有多年未见,不知他的酒量,是否仍如昔日?” 夏侯平陪笑说道:“家师酒量,与日俱宏,但平素自酌自饮之际,曾一再向夏侯平称道上官老前辈是当世中唯一能和他颉颃的酒中能手!” 上官智扬眉笑道:“萧九先生的酒量日宏,我也自觉近来真可以千杯不醉,这样说来,倒要选个良辰,寻处美景,与你师傅放量开怀地,尽情一醉!” 夏侯平含笑说道:“老前辈要选良辰美景,还不容易?八月中秋,可谓良辰,峨嵋金顶,应称美景!” 上官智怪笑说道:“好!你代我选得真好!但你师傅早就看穿名利,谈于世情,他会不会为了‘峨嵋金顶争金鼎’之事,而寓却‘南海’?” 夏侯平恭身肃立答道:“家师认为‘峨嵋’之会,关系整个武林祸福,民族兴衰,并非仅属江湖名利之争,他老人家必将赶去与会!” 狄素云听得不耐,一旁接口说道:“夏侯师兄,‘峨嵋大会’,为期尚早,你为什么不向上官老前辈,请教请教当前之事!” 夏侯平闻言,遂向上官智问道:“上官老前辈,我师妹的姊姊狄墨云姑娘,是被何人打伤?她伤得怎样?” 上官智看了狄素云一眼,佯作不知,讶然问道:“你是他的师妹?” 狄素云玉颊徽红,赧然答道:“狄素云一向男装,并非有意瞒骗,尚请老人家恕罪!” 上官智点头笑道:“你是男的?或是女的?与我全不相干,我怎会对你怪罪?” 狄素云心中益窘,芳颜如醉,夏侯平赶紧替她解围,恭身陪笑地,再向上官智重复问道:“老前辈,那位狄墨云姑娘到底伤在何人手下?” 上官智微笑答道:“她是被龙三公子的家传血手,打成重伤!” 夏侯平听得方自大感惊奇,狄素云早已大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龙三公子决不会打我姊姊!” 上官智笑道:“龙三公子不是真想打你姊姊,而是不得不打你的姊姊!” 狄素云讶然问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上官智狂笑说道:“因为他若不打你的姊姊,你姊姊就要嫁给他了!” 这两句话儿,听到夏侯平及狄素云,均自大为惊讶!狄素云秀眉紧蹙地,继续向上官智问道:“老人家,你莫耍卖甚关于?请把其中缘由,说得明白一些可好?” 上官智饮了一口酒儿,怪笑说道:“那位‘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不知怎的,竟看上了龙三公子?非逼着狄墨云姑娘,嫁他不可!” 狄素云怒道:“天下那有这等混帐的师傅?” 上官智笑道:“师傅确实混帐,但徒弟却为了大难!因龙三公子在随兴风流中,颇具真情,早已心有所屑……” 狄素云听到此处,不禁螓首微垂,霞飞两颊! 第十一章 假凤虚凰 上官智看她一眼,继续笑道:“更何况狄墨云姑娘慧眼识人,也早就有了理想中的英雄夫婿!” “英雄夫婿”四字,也听得那位风流倜傥的“游龙侠少”夏侯平,在俊脸上微现忸怩神色! 狄素云看在眼中,遂越发断定姊姊狄墨云,与夏侯平师兄之间,的确两心相印地,深具情愫! 上官智怪笑说道:“在这种男不能娶,女不能嫁的情况之下,又无法硬抗裘冰艳的逼婚凶威,狄墨云姑娘遂想了一条妙计,要求龙三公子,动手较艺!” 狄素云皱眉说道:“这算是什么妙计?互相动手又怎能解决问题?” 上官智笑道:“这叫‘苦肉计’,狄墨云姑娘于动手间,暗用‘蚁语传声’,把自己下一招手法,告知龙三公子,并要求龙三公子施展独门煞手,把她打成重伤,以解决眼前无法周全的尴尬局面!” 狄素云心内一酸,泪光盈盈地,悲声说道:“我姊姊真是煞费苦心,但她那位‘理想英雄夫婿’却须感激知情,切莫辜负她这番深意才好!” 夏侯平明知狄素云是取瑟而歌,在替狄墨云向自己说话!但因心中也委实感激狄墨云青眼独垂的深切情意,遂异常慷慨大方地,朗声笑道:“自古英雄多仗义,由来侠女最深情!狄师妹放心,假若你姊姊的理想夫婿,当真是位英雄,他便决不会辜负狄墨云姑娘的一番情意!” 狄素云听夏侯平这样说法,不禁芳心大慰,恰好“君山渔夫”娄一清也在此时,发话请通过第二阵,获得合格分数的四位来宾,再在第三阵上,各显神功绝艺! 第一阵是“金”,第二阵是“木”,第三阵便轮到“水”字! 娄一清所定的第三阵较艺办法,名为“湖底寻针”!他手指“逍遥水坞”中,一片特别平静的湖水说道:“这片湖水,深约十丈,表面看来平静寻常,但若潜入水底两丈深以后,便有无数急漩,并水冷如冰,鹅毛沉底,娄一清每次准备十根银针,在嘉宾入水前,掷落湖底,以寻得银针多寡,评判分数!” 说到此处,话音微顿,又指着湖边一幢草屋,朗声笑道:“那草屋之中,备有男用女用等各种水衣水靠,请四位嘉宾,更衣以后,立即开始第三阵的‘湖底寻针’比赛!” 第二号来宾,第三号来宾,以及夏侯平,狄素云等四人,闻言之下,均到草屋中换了水衣,但那第二号来宾与第三号来宾,却仍戴着面罩,不肯显露出本来面目! 娄一清见这四位嘉宾,均已换好水衣,遂手中拈着十根长约三寸的大型银针,微笑说道:“为了公平起见,这第三阵应该倒序而行,娄一清先请第五号来宾,表现水中绝艺!” 夏侯平因第五号来宾便是狄素云,遂颇为关怀地,向她低声问道:“狄师妹,湖深十丈,已非等闲,何况水质奇寒,其中更有急漩。师妹的一身功力,虽然已得空明师叔真传,但不知水性方面……” 狄素云微微一笑,截断夏侯平的话头说道:“师兄放心,我师傅夏居‘南岳’,冬居‘北岳’,在‘北岳草庵’之前,恰有一片湖潭,水冷如冰,亦具急漩!小妹自幼嬉泳其中,大概目前这十丈寒漩湖水,还不致难得倒我?何况即令体力难支,尚可运用师门绝学‘无极玄阴神功’,避水而退!” 夏侯平听了狄素云这等说法,自然宽心大放,狄素云也就向“君山渔夫”娄一清所指的湖水之前,从容走去! 她走到岸边,方自止步,向娄一清抱拳笑道:“娄老人家,狄素云准备入水,请发银针!” 娄一清点头一笑,右手扬处,所握银针,便化作十线寒光,划空飞射地,穿波入水!” 狄素云静等十线寒光,一齐投入湖内以后,方微闪身形,凌空纵起数尺,双手合伸,以一式“鱼鹰入渊”身法,斜斜穿进了水波之内! 夏侯乎见了狄素云入水时,水花毫未飞溅,所激波纹范围,又复极小,遂越发放心,知道这位师妹,在水性方面,果有超人造诣! 狄素云因水性极精,故而全身才一入水,便感觉这片湖水,委实有异寻常,不时从水底升起一种阴森森的寒意!她既敢入水寻针,自然能在水中睁目,狄素云一面缓缓下沉,一面便凝神四顾! 沉约丈余,已有急漩,越往下则急漩更多,吸力也更强更大! 狄素云忽见漩涡中闪动银光,遂赶紧伸手取过,却是四根银针,其余六根,显已深入湖底! 她搬运功力,加速下沉,身上所感觉的阴寒程度,也就越来越甚! 等到入沉湖底,业已水冷如冰,但那六报银针,却只有三根可以取得! 原来湖底有不少水眼,另外三根银针,可能被漩流卷入水眼之下? 狄素云大为失望,但知银针既入水眼,根本无法再取,遂只好持着这业已寻得的七根银针,穿波出水! 但就在她往上穿波之际,目光偶然旁注,却使狄索云大吃一惊! 狄素云取得七根银针,往上穿波之际,目光偶然旁注,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人的水性孰高孰下?最关重要的便是在三桩技艺之上的互相比较! 第一桩是否能在水中换气?也就是能在水中潜留多久? 第二桩是否能知道各种水流特性,而一一加以适应? 第三桩则是在水中睁目以后,所能看到的距离远近? 以狄素云的水性,在寻常水波之中,足可看出两丈,但在如今这等急漩以内,却仅能看出一丈三四,但虽只能看这远程度,她已发现右面湖底下面设有刀轮,但未开动而已。 狄素云有此发现以后,一面穿波上升,一面芳心暗忖,难怪“游仙酒丐”上官智说这场表面看来无甚凶险的“君山夺宝大会”之中,仍然隐藏杀机,“君山渔夫”娄一清即在湖底装有刀轮,岂非早有害人心意? 往上穿波,速度极快,转眼间人已出水,狄素云把手中银针,交给岸边接应之人,向娄一清把拳叫道:“娄老人家,狄素云惭愧无能,只在十枚银针之中,寻回七枚!” 说完,便即走进草屋,脱下水衣,换好原有衣裳,回归原座! 这时,“游龙侠少”夏侯平业已准备入水! 狄素云目注“君山渔夫”娄一清,留神细看,见他所掷出的十线银光,仍是落向自己适才入水原处,方放心自语说道:“这老东西不是想害我夏侯师兄!” 狄素云的这句自言自语,把上官智听得英明其妙,怪眼双翻,向她愕然问道:“狄姑娘,你说的是什么话儿?” 狄素云因自己身份已明,遂改口笑道:“上官师伯,你说的话对了!” 上官智越发英明其妙地,皱眉说道:“狄姑娘,你……” 狄素云此时方悟出自己说得太以没头没脑,遂忍俊不禁地,嫣然一笑,又复低声叫道:“上官师伯,你所说这场大会之中,看来虽无凶险,其实隐藏杀机的话儿,简直宛如洞见娄一清的肺腑,说得丝毫不错!” 上官智目光一闪,扬眉问道:“你是不是在湖水之中,发现了什么蹊跷?” 狄素云遥向“君山渔夫”娄一清看了一眼,点头答道:“娄老头儿在湖底装有一具厉害刀轮,只是尚未开动而已!” 上官智闻言,双眼微闭,似在暗自思索? 狄素云见状问道:“上官师伯,你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揣测‘君山渔夫’娄一清为何要在水底装配刀轮之故?” 上官智双眼一睁,怪笑说道:“我明白了,娄一清定是用‘罗公鼎腹’为饵,想把他两个昔日仇家引来,设法报仇雪恨!” 狄素云“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娄一清之意,原来如此!但他那两个对头,与他既有深仇,纵来参与,又怎会不严加警惕?” 上官智笑道:“狄姑娘有所不知,‘君山渔夫’娄一清归隐之后早已悄悄死去,如今主持大会之人,只是略为易容,并借用娄一清名号,他那两个仇家,除非不来,要来便非大上恶当不可!” 狄素云颇为好奇地,继续问道:“他那两仇家是谁?” 上官智应声答道:“一个是‘勾魂双令’中的‘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一个是‘万毒仙翁’朱一飞!” 狄素云闻言,蓦然一惊,因为“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还在其次,那“万毒仙翁”朱一飞,却是自己杀母深仇“双妖十大寇”中的最后“一寇”! 她万想不到这位冒用“君山渔夫”娄一清名号之人,竟与自己敌忾同仇?自然大感惊愕! 上官智见状,正待动问,却见“游龙侠少”夏侯平业已出水,遂暂未发话,只注视夏侯平从水中取得多少银针? 夏侯乎与狄素云完全相同地,把七根银针,交与湖边侍应之人,然后换去水衣,回归原座。 狄素云低声笑道:“夏侯师兄,你怎么也只捞得七根银针?莫非另外三根,也被吸入水眼了么?” 夏侯平剑眉微轩,笑而不答,却悄悄向狄素云,一伸右掌。 狄素云目光注处,只见夏侯平除了把七根银针,交给侍应人员之外,还留有六根银针在手! 换句话说,就是夏侯严不但把这次的十根银针,完全寻回,并连上次狄素云所未能寻得的三根银针,也一并弄到手内! 狄素云见状,不禁又惭愧,又是佩服夏侯乎本领通天地,赧然笑道:“夏侯师兄真好本领……” 夏侯平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狄师妹,我不是真有好本领,只是投机取巧地,身边带有一块极好磁针,方能从水眼之中,把银针逆吸而上!” 狄素云扬眉笑道:“夏侯师兄,你既然取得十三根银针,为何不一并取出?却仅向娄一清缴了七根呢?” 夏侯平笑道:“狄师妹不要在意,因若凭真实本领,像你那等寻回七报银针,已难能可贵,故而我最多只可缴出此数!但却不得不借重所带磁针之力,把其余卷入漩涡水眼的六根银针,吸出带回!” 狄素云尚自有点莫明其妙地,愕然问道:“夏侯师兄,你既不愿多缴,却要事取则甚?” 夏侯平微笑答道:“我若不把这六根银针取走,万一那第三号来宾,或第二号来宾身边,也照样带有磁铁,被他们吸出缴上,彼此所得针数,悬殊大多,我们岂不难于平反劣势了么?” 狄素云听到此处,方自长叹一声,佩服万分地,摇头说道:“夏侯师兄老谋探算,确实高明,小妹望尘英及。” 夏侯平方待谦逊几句,却见那位身材高大,背脊微驼的第三号来宾,业已走向湖边,遂凝神注视他的一切动作! 那位冒用“君山渔夫”娄一清名号的主持大会之人,右手微扬,十线银光,又自凌空投入湖中! 第三号来宾丝毫不敢怠慢地,循着银光落处,一式“寒凫投波”,便即潜入水中! 狄素云忽然惊觉那位主持大会的假娄一清,这次所发的十线银光,已非投在自己与夏侯平适才潜水之处,而是向右偏出了一丈左右! 她有此发现之后,便立向“游仙酒丐”上官智扬眉问道:“上官师伯,你发现那位主持大会之人,这次的投针手法,有些不同了么?” 上官智点头笑道:“他投针落水之处,比第一次及第二次,约其向右面移动了一丈左右!” 狄素云叫道:“右移一丈,湖底设有刀轮,那主持大会之人的这样做法,定是打算害死第三号来宾的了!” 上官智微笑说道:“狄姑娘说得不惜,那主持大会之人,应该是这种意思!” 狄素云秀眉深蹙,又复问道:“照上官师伯的适才所说看来,这第三号来宾,不是‘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便是‘万毒仙翁’朱一飞了!” 上官智点了点头,怪笑说道:“若不是他们二人,那位冒牌货色的‘君山渔夫’娄一清,何必要暗下毒手?” 狄素云脸色一变,霍然起立! 上官智含笑问道:“狄姑娘,你要作甚?” 狄素云苦笑答道:“不论那第三号来宾,是谷寒涛?或是朱一飞?都对我关系太大,是我和我姊姊,誓欲将其手刃,以报亲仇之人,故而,我……我要救他,不能使他死在这湖水之下!” 夏侯平笑道:“对方人已入水,狄师妹已脱下水衣,不及换衣,你却打算怎样才能在仓卒之间救他?” 狄素云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他既然入水,必精水性,那湖水中的寒流急漩,未必难得住他,我打算在水上传音,叮嘱他对湖底刀轮,深加防范即可!” 夏侯平伸手提壶,替狄素云斟了一杯美酒,并扬眉含笑说道:“狄师妹不必如此忧心,还是请坐饮酒!” 狄素云闻言,茫然地坐了下来,目注夏侯平讶声问道:“夏侯师兄,你此语何意?须知那第三号来宾,若是死在湖底刀轮之上?小妹便将抱恨终身的呢!” 夏侯平低声笑道:“狄师妹放心,我适才下水之际,也已发现那具刀轮,为防有人遭受暗算起见,业经施展‘金刚掌力’,把刀轮轴心,加以震断,如今是无法转动发挥威力的了!” 狄素云闻言,方知夏侯平处事老到,思虑周详,慢说武功高出己上,便连这些江湖经验,也远非自己能及!遂心悦诚服地,微笑说道:“夏侯师兄委实高明,你既已毁去刀轮,小妹便不再多事,只静看第三号来宾,究竟是谷寒涛?还是朱一飞了?” 上官智摇手笑道:“狄姑娘不必猜测,此人定是‘万毒仙翁’朱一飞,因为那位‘灰指神霸,纸钱霸主,谷寒涛,如今大概正在‘湘南九疑山上’,不及来此与会的了!” 说到此处,怪事又生!水波中浪花一翻,现出那位第三号来宾身形,但他仿佛精力交疲,拼命般游到湖边,爬上岸来,业已奄奄一息! 侍应人员走过,问他寻得了多少银针?那第三号来宾,羞羞惭惭地,一伸右掌,却只一根银针,托在掌上! 夏侯平大为惊诧地,向狄素云蹙眉说道:“狄师妹,这事怪了!湖底那具刀轮,分明被我震碎轮轴,无法转动,而这第三号来宾,身上也毫无伤痕,但他却为何累得这般精疲力尽,好似曾死里逃生似的,银针也仅获得一根,莫非此人虽通水性,却不大精么?” 上官智饮了一口酒儿,摇头说道:“我不同意夏侯老弟的这种想法,因为大会主持人事先声明,湖深十丈,水寒漩急,这‘万毒仙翁’朱一飞,倘若不精水性,他怎敢冒失下水?” 夏侯平苦笑一声,目注狄素云问道:“狄师抹,你的看法如何?” 狄素云这时,把两道秋水般的炯炯眼神,死盯在那位正走进草屋,准备更衣的“万毒仙翁”朱一飞身上,秀眉紧皱,口中喃喃自语说道“这人身材高大,背脊微驼,看来极为眼热,我怎么好像在何处见过?……” 狄素云自语至此,蓦地恍然大悟,扬眉叫道:“原来是他,我明白了!” 夏侯平讶声问道:“狄师妹,你明白什么?” 狄素云如今业已想起这“万毒仙翁”朱一飞,就是自己在“幕阜山”脚小镇之中,韧遇“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与“天台跛叟”闵家骝一同出现的那名白发驼背老人,遂把昔日之事,对上官智及夏侯平,说了一遍。 上官智静静听完,眯缝着一双微带酒意的怪眼,向狄素云低声说道:“狄姑娘,你这叙述昔日经过,与目前‘万毒仙翁’朱一飞,几乎在水中淹死一事,有何关联?” 狄素云应声答道:“怎么没有关联,我如今已可断定夏侯师兄适才说得不惜,这‘万毒仙翁’朱一飞确实不精水性,自然几乎在水中淹死!” 上官智仍有点莫明其妙,皱眉问道:“他若不精水性?怎敢独下十丈寒波地,自找无趣?” 狄素云遂把龙三公子在“南七省绿林总寨”之中,取出一真二假的“魏武三珠”,结果把真的“祛毒宝珠”,送给自己,假的“避火宝珠”与“避水宝珠”,被闵家骝抢去,最后闵家骝在“幕阜山”死于杜飞绵神针以下时,这两粒假的“魏武宝珠”,又被“万毒仙翁”朱一飞从闵家骝手中抢走等事,仔细说了一遍。 上官智得悉如此复杂的前因后果之后,方连连点头地失笑说道:“这就对了,‘万毒仙翁’朱一飞原来是倚仗身有‘魏武避水宝珠’,才敢下这十丈寒波,差点儿见了水龙王呢!” 说到此处,湖边一阵鼓嗓,全场豪雄,也响起了一片喝采之声! 上官智,夏侯平,狄素云等,一齐抬头看去,原来是那第二号来宾,业已从水中踏波登岸,并交给那岸边接应人员,所寻得的一十三根银针。 狄素云看得“啊呀”低叫一声,向夏侯平蹙眉说道:“夏侯师兄,你刚才也寻得一十三根银针,却因对我谦让,不肯全数取出,只以七根呈缴,如今岂不是被那第二号来宾,预先占忧了么?” 夏侯平摇手笑道:“狄师妹,不必忧虑,对方自持太高,在第一阵上,隐匿功力,吃了大亏!第二阵我们倚仗师门绝学,‘阴阳和合神功’,也不曾落了下风!如今虽因‘万毒仙翁’朱一飞,过份脓包,遗失九针在水,被第二号来宾,捡了便宜,但连前累计,彼此仍是个持平局面,在这等情势以下,胜负之数,决定于未来的‘火土’两阵,反而紧张的比较有情趣呢!” 夏侯平话方说完,突然与会群雄,纷纷起立,全以惊讶神色,向湖边注目看去! 原来,当那第二号来宾把十三根银针,交给岸边接应人员意欲转身走入草屋,更换水靠之时,竟发生了出于令人意料之外的震惊全场怪事! 第二号来宾一转身,那名接过银针的接应人员,竟突然一招“金猫翻爪”,实胚胚地,击在第二号来宾的后背“脊心穴”上!“脊心穴”是后背要害,倘若换了夏侯平,或狄素云,事先有备,凝功相待地,挨上一掌,虽然无甚大碍?但在这等完全意外之下,却也禁受不起! 岂知这位第二号来宾的一身功力,确比夏侯平及狄素云,均要略为高明,他才一转身,后背便挨重击!却居然仍未受伤,也未过份狼狈,只被震得抢出半步而已。 那借用“君山渔夫”娄一清名号,主持大会之人,一见这等情势,不禁大大惊异地,一面出声怒叱,一面赶紧纵身赶过! 他身在半空,便厉声叱道:“周雄,你吃下什么熊心豹胆?竟敢对我座上嘉宾,如此无礼!” 那名叫周堆的恃应人员,并未答话,只瞪着色呈血红的两只怪眼,把满嘴钢牙,咬的“格支支”地,向凌空纵来的主人,狞厉怒视! 借用娄一清名号的主持大会之人,匹了周雄这副疯狂动态,方自一蹙双眉,周雄厉啸忽起,双手齐扬,把手中“万毒仙翁”朱一飞,及第二号来宾所呈墩的十四根银针,化成两蓬银线,向主人电疾打出! 这时,借用娄一清名号,主持大会之人,业已纵落周雄面前,双方距离,既近在数尺,又决想不到这跟随自己多年的得力健仆,竟对主人,也会忘恩反噬? 几种原因,凑在一处,使那借用娄一清名号的主持大会之人,仅仅闪开了六根银针,却被余的八根银针,一齐打中! 这大会主人,也是位江湖奇侠,武学颇为不弱,但不知怎会挨不起这八根普通银针?才被打中,便告颓然倒地! 评判台上的其余四位评判人物,见出了这种惊人岔事,自均赶来,与会群雄,也乱哄哄地,纷纷围垅! 周雄全身乱抖,面如死灰,仿佛拭主畏罪地,害怕已极! 四位评判人中的一位苍须老人,睁目厉声叱道:“周雄,你胆敢犯上弑主!我郭天威要把你立毙掌下!” 语音一落,右掌才抬,身边忽然有人沉声叫道:“郭兄慢动,此人碰他不得!” 郭天威信头一看,见发话之人是与自己一同被邀请担任评判的毕中仁,遂“哼”了一声,冷然问道:“毕兄,你难道认为这弑主逆仆,还有什么可恕之道么?” 毕中仁摇头答道:“我不是说他有可恕之道,而是说此人业已全身蕴毒,触之者死!” 郭天威惊然问道:“毕兄此语何来?这逆仆周雄,在岸边侍应已久,怎会……” 毕中仁不等郭天威话完,便自接口说道:“适才那高大驼背的来宾,便是当世武林中,最精于用毒的‘万毒仙翁’朱一飞,朱一飞在‘入水寻针’的这场较拄之上,几乎淹死,并仅仅寻到一根银针,自知失败,已对‘罗公鼎腹’绝望,遂大起毒心!我认为他所还给周雄的那根银针之上,定必涂有能够令人成疯,并传毒害人的特殊药物!” 毕中仁说到此处,周堆蓦然全身一震,七窍狂流黑血,立即仆倒死去! 群雄方始恍然,再看那位借用娄一清名号的大会主人,却见他骨肉尽化一滩黄水,只在黄水中,留下些衣履毛发而已! 毕中仁霍地转身,目光笼注着“万毒仙翁”朱一飞入内换衣的那间草屋,厉声狂笑叫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朱一飞,你还不出来受死?今日这“逍遥水坞”之中,便是你恶贯满盈,血债血还地,偿清一切恶孽之处!” 偌大的“逍遥水坞”,这多的江湖豪雄,居然鸦雀无声,大家都静看这心狠意毒的“万毒仙翁”朱一飞,是怎样出现?或是怎么在草屋之中答话? 但毕中仁话了以后,草屋之中却无人应声,也未见有人走出。毕中仁怒火高腾,再度厉声叫道:“朱一飞,你‘万毒仙翁’四字,在当世武林中,也算小有名头,今日却怎会露出如此腋包贼相?倘若再缩头不出,我便要施展辣手,来个阎罗天子请仙翁了!’他一面发话,一面已把内家神功,暗暗贯注双掌! 语音之后,草屋中仍自寂然毫无反应! 毕中仁厉啸一声,抢前两步,双掌齐推,一片足以摇山震岳的罡风怒卷之下,竟把整间茅屋,完全摧毁,夷为平地! 狄素云看得微吃一惊,向上官智低声说道:“上官师伯,这位毕中仁前辈,练得好强的‘内家罡掌’?” 上官智怪笑说道:“他那里姓毕?我从这‘化石神功,阎罗气劲’之上,业已知道他是谁了!” 狄素云见上官智居然知道毕中仁的来历,方待请问之际.忽听四外群雄,又发出一片惊奇叹息之声! 原来那座小小茅屋,虽然被毕中仁所发的奇强掌力夷平,但在屋中却并无朱一飞的踪迹! 这位心机狡猾的“万毒仙翁”,大概趁着群雄纷乱,人声鼎沸之际,早已悄悄溜走! 毕中仁眉头一皱,突然想起那块“罗公鼎腹”,尚在评判台上,不禁暗叫不妙! 他方生警觉,犹来回头,三条人影,业已闪电般地,纵上评判台,把那块无人看管的“罗公鼎腹”抢走! 这三条人影的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背有微驼,一望而知,正是从草屋内知机遁脱的“万毒仙翁”朱一飞! 他们抢得“罗公鼎腹”之际,异常狡猾地,竟分向三个方向逃窜! 三条人影分途,却有五条人影齐追! 这五条人影,是毕中仁等四位评判,以及那位尚不知姓名身份的第二号来宾! 宝物既被抢走,这场夺宝大会,自然便中道崩殂!狄素云因心急母仇,遂向上官智问道:“上官师伯,我们可不可以去追那‘万毒仙翁’朱一飞?” 上官智怪笑说道:“你和你夏侯师兄,不妨去追,我却还要在此查察一些另外的紧要之事……” 狄素云恐朱一飞逃得太远,不易追赶,遂立即提气腾身,夏侯平也义不容辞地,陪同她一齐追去! 他们的轻功脚程,比“万毒仙翁”朱一飞快捷多多,若在陆地之上,只要方向不错,确实定能追上! 但目前地势不利,出得“逍遥水坞”,便是水烟无际的辽阔“洞庭”,湖面上虽有几点疾驶如飞船彤,却又无法断定那点船影,才是自己所要追赶“万毒仙翁”朱一飞所乘? 狄素云与夏侯平无可奈何,只得胡乱选了一点船影,作为目标,便自催舟猛赶! 夏侯平边自荡浆催舟,边自摇头苦笑说道:“狄师妹,今日这场夺宝大会上的各种情事,委实变幻万端,大大出人意料,譬如那位第二号来宾的姓名身份,就使我费尽神思,仍然猜不透半点端倪!” 狄素云点点头说道:“这人确实怪极,不仅武学惊人之外,并以还具有不畏剧毒的特殊体质!周堆被‘万毒仙翁’朱一飞所害,心神疯狂,全身蕴毒,任何人一经沾染,均将立告惨死,但这位第二号来宾的后背‘脊心’要穴,挨了周雄重重一掌之下,却既无受伤象征,也无中毒迹象!” 说到此处,忽然“哎呀”一声.扼腕叫道:“我只顾追赶朱一飞,却忘了向上官师伯探询另一件事儿!” 夏侯平问道:“狄师妹,你要向上官师伯,探询何事?” 狄素云皱眉说道:“上官师伯知道那位毕中仁的真实姓名来历,我竟忘了加以探谒请教!’夏侯平双眉微蹙说道:“那毕中仁的姓名来历,似乎与我们并无大大关系?……” 狄素云接口笑道:“夏侯师兄有所不知,这位毕中仁的行动举指,颇为怪异的呢!” 说完.遂把那夜荒坟之中,有深知自己底细的武林高人,隐形相助,又在“岳阳楼”上,遇见毕中仁,极可能两者为一等事,向夏侯平细说一遍。 夏侯平静静听完,点头说道:“照狄师妹这等说法,那位化名毕中仁的武林前辈,着实有点怪异,尤其是对于师妹的一切事儿,仿佛知道得特别清楚!” 狄素云苦笑道:“我就是对于此事,有些惑然莫解,才后悔适才竟忘下向上官师伯,顺口问上一问!”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又复目注夏侯平微笑说道:“夏侯师兄,我想起来了,方才上官师伯说是他从‘化石神功,阎罗气劲’的独门功力之上,可以看出毕中仁的真实姓名来历!你比小妹见多识广,是否知道所谓‘化石神功、阎罗气劲’,究竟是什么人的独门绝学?” 夏侯平沉思片刻,摇头答道:“我也不曾听说这‘化石神功、阎罗气劲’之称,或许是这位前辈成名甚早?并曾中途隐迹,新近再出江湖而已?” 说到此处,业已追近“岳州”,前逃船影,也失了踪迹,不知是拢岸停泊?抑或在水云浓密之中,转向逸去? 夏侯平与狄素云又不便在湖上继续盲目搜索,只好暂时弃舟登岸。 这时,夜色四合,月上东天,夏侯平猛然想起那武功高得出奇,并赠送自己一朵素心兰的白衣美女,有今夜林中再见之约! 那位自比“峨眉月”,把自己比作“巫山云”的白衣美女,不仅武功高得出奇,气质谈吐,也复高得出奇,虽只风萍偶聚,一面匆匆,却具有一种使人无法忘怀的神奇魔力! 要想探那白衣美女究竟是什么来历?则今夜之约,势所必赴! 但因狄素云业已略微知道自己与她姊姊狄墨云,心意相投之事,则这桩狄墨云以外的佳人之约,却决不能让狄素云有所知晓! 夏侯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向狄素云含笑说道:“狄师妹,我想适才船上之人,定已弃舟登陆,我们不如分头而行,穷这一夜光阴,在‘岳州城’左近,仔细搜索一下!” 狄素云那里知道夏侯平别有花样,遂点头笑道:“好,但我们分边搜索以后,却在何处相会?” 夏侯平指着面前的‘岳阳楼’影,笑道:“明日午前,我在‘岳阳楼’头,等待师妹!” 狄素云点了点头,扬眉笑道:“小妹敬遵夏侯师兄之命,我们是怎样分路?” 夏侯平向那丛乱葬荒坟方向,伸手一指说道:“我搜这边,狄师妹请搜相反方向!” 狄素云自无异议,两人遂挥手为别! 夏侯平此去,虽有一片奇妙旖旎风光,却需略为按下,先行叙狄素云方面的意想不到遭遇! 狄素云与夏侯平分手以后,信步前行不久,便到了一片人迹稀少荒郊。 此处,虽然比不上那片乱葬荒坟的嶙光爝火,鬼气森森!但在冷月西风以下的长林丰草,也颇有一番幽凄气象! 狄素云方在寻思“岳州城”市厘幅凄,颇为繁华,但郊区不远,便如此荒凉,定是绿林人物猖撅,黑道豪强,经常出没之故! 哼……哼…… 狄素云悚然一惊,暗想:这声音怎地如此凄惨!是人哼?是鬼哭?是狼嗥?还是枭鸟悲叫? 她一面心中猜疑,一面却把两道湛如秋水的眼神,注向哼声起处! 哼……哼…… 这回她听得分明,哼声是从十余丈外,一丛小林中传来,但因哼声低微得宛若游丝,令狄素云无法断定,究竟是鸟?是蛇?是人?是兽? 哼……哼…… 第三度哼声入耳,顿时把狄素云心中所想,完全推翻,使她对这哼声种类,可以立即断定! 是人哼! 是一种只剩奄奄一息,业已生存绝望,令人听来入耳断肠的极低极惨人哼!狄素云好奇之心,砰然而起,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立闪身形,一纵而过! 原来那片丰草的频频摇动之故,是草中有个人儿,正在一面低声惨哼,一面好似苦极难禁地,滚来滚去! 狄素云首先看到那人背影,不禁侧隐之心,越发加深! 因为,那人是个身高不满五尺的小小男童! 无邪赤子,身遭惨祸,怎不教这位好心肠的侠女,双蹙秀眉,心生恻隐! 但随着那男童的一个滚转之后,使狄素云看到那人面貌,不禁把满怀侧隐,立即变成了满腹惊奇! 因为,那小小男童,居然生长蕾一部盈腮虬髯! 小童生虬髯,令人太惊奇!狄素云自然不信,她认为定是这虬髯之人,身量生得特别矮小而已! 这种认定,似乎合理?但狄素云一注目,这认定却又被推翻! 痛苦得在草中翻滚之人,身量并不矮小,是个虬髯大汉! 既称并不矮小,又称虬髯大汉,却为何这人身高不满五尺? 凄惨之处,便在于此,不知是那位心狠手辣之人,施展武林中最恶毒的“截脉缩筋”绝技,使这足有六尺开外的虬髯大汉,筋脉痉挛收缩得身长不足五尺! 狄素云暗想此人总算命不该绝,五行有救,才会遇上自己,而自己又懂得祛解这种“截脉缩筋”之法! 她走到近前,伸手便欲向那虬髯大汉的肩窝点去! 谁知那虬髯大汉,却强熬苦痛地,翻身避开,并厉声叫道:“你不要找死!” 狄素云闻言,不禁愕然问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通情理?我是打算救你,要替你祛解被人点中的‘截脉缩筋’毒手!” 虬髯大汉满面狞厉神色,仿佛在强忍苦痛地咬牙说道:“我不是被人用‘截脉缩筋’手法点中,而是中了比‘截脉缩筋’手法,更厉害的‘百合牵机剧毒’!如今,毒已蔓延全身,你如一伸手触碰,便将和我遭受同样悲惨命运!” 狄素云如今既觉这虬髯大汉,似在何处见过?又看出他满面凶光,决非善良之辈。遂扬眉问道:“我看你不是好人,怎会有这好心肠,怕我为救你中毒?” 虬髯大汉拼命在腔上挤出一丝痛苦中的狞笑说道:“你看得不错,我确实不是好人!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我不能在垂死之前,作上一件好事?何况我还想请你对我略施恩典,自然更不愿让你也胡里胡涂地,中了这‘百合牵机剧毒’!” 狄素云皱眉说道:“你若是被人用‘截脉缩筋’手法点中,我倒可以解救,但若是中了什么‘百合牵机剧毒’,我却无能为力!” 虬髯大汉苦笑说道:“你不能替我解毒,总能使我早点解脱痛苦,因为我业已无救,并要约莫熬受三个时辰的惨绝人寰痛苦,才会死呢!” 狄素云这时忽然想起,这虬髯大汉,正是“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命自己去往“洞庭湖”上,替他向他们索取“罗公鼎足”的所遇三人之一!遂“呀”了一声,失声叫道:“你是老四?” 虬髯大汉苦笑说道:“不错,我是老四,我不但要请你使我早点解脱痛苦,还要请你带件东西,给那谷……” 说到最后,因痛苦难禁,语音未毕,便全身一阵痉挛地,又在草中翻来滚去! 狄章云看得好生不忍地,点头说道:“有什么心愿?尽管说出,我一定帮你作到就是!” 虬髯大汉语不成声地,断续说道:“请……请你在‘中元穴’上,用……用七成力,点……点我……一下!我……我……我才能和……你说……话!” 狄素云是大大行家,知道若用七成力点了对方的“中元穴”后,这虬辑大汉,虽可暂遏痛苦,不再痉挛,却最多半个时辰必将死去! 她虽有点不忍下手,但看出这虬髯大汉,中毒已深,委实无法解救,遂只好如言用七成力,隔空点了他的中元大穴! 虬髯大汉脸色一宽,目注狄素云说道:“我请你带句话给谷寒涛老人家,就说老四是死在老大之手!” 狄素云问道:“老大是谁?” 虬髯大汉答道:“老大是‘万毒仙翁’朱一飞!” 这“万毒仙翁”朱一飞七字,把狄素云听得大吃一惊,重又向虬髯大汉,打量几眼问道:“你是不是刚从‘逍遥水坞’中,抢了‘罗公鼎腹’逃来此地?” 虬髯大汉点头答道:“主持‘逍遥水坞’主人,与‘万毒仙翁’朱一飞,结有夙仇,这次夺宝大会,就是为了诱他而设!那人并极工心计,特意先用无法解救的‘百合牵机剧毒’,涂在‘罗公鼎腹’以上,准备即令杀不了朱一飞,而被他把‘罗公鼎腹’夺走,也将使这位擅于用毒的‘万毒仙翁’死在剧毒之下!” 狄素云皱眉问道:“朱一飞可曾中毒?” 虬髯大汉答道:“朱一飞擅于用毒,也就防人用毒害他,他遂命我下手,从‘评判台’上,把那‘罗公鼎腹’取起!” 狄素云咬牙说道:“这‘万毒仙翁’朱一飞真个心机狡毒,万恶绝伦!你和他是结盟兄弟,他居然还要害你!” 虬辑大汉也自把钢牙挫得山响地,恨恨说道:“他要我去取那‘罗公鼎腹’,不仅是防备在鼎上淬毒,并还含有更深用意!” 狄素云讶然问道:“他除了防范中毒,以称作为试验之外,还有什么用意?” 虬髯大汉目光如火答道:“他为人狡诈无比,心机极深,认为‘罗公鼎腹’,是众所瞩目之物!谁若携带逃走,谁就必然成为众矢之的,难得侥幸!故而,他要我负责取宝奔逃,他坐事头功,事败,则由我这倒霉鬼的老四,替他顶祸受罪!” 狄素云静听虬髯大汉说完经过,一面暗恨“万毒仙翁”朱一飞,委实太以奸恶刁钻,一面又向虬髯大汉问道:“你所想托我之事,就是要我把这段经过,代你告知‘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么?” 虬髯大汉苦笑答道:“我除了请你把这桩经过,源源本奉,转告‘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老爷子,并想请你把那块‘罗公鼎腹’,带给他老人家,不知你肯答应么?” 狄素云想了一想,点头说道:“我看你被那朱一飞害得太以可怜,且答应你这桩要求就是!” 虬髯大汉满面感激神色说道:“多谢朋友盛意!但你对那块‘罗公鼎腹’可千万不能用手触碰,盛须谨慎包裹,否则又等于是我害了你了。” 狄素云点头笑道:“我不会以身试毒,你尽管放心,但不知你那块‘罗公鼎腹’藏在何处?” 虬髯大汉欲言又止地,长叹一声说道:“朋友,有两句俗语,你可知晓?” 狄素云皱眉问道:“什么俗语?” 虬髯大汉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狄素云哂然说道:“你莫非怕我受你之托,不忠你之事,把那块‘罗公鼎腹’私自吞投,不去交给‘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么?” 虬髯大汉苦笑说道:“我知道你胸襟正大,既然受人之托,必会忠人之事!但我这垂死之人,最好能有点保障,才可以死得略为心安!” 狄素云听他说得好可怜,遂秀眉双蹙问道:“你想要什么保证?只要我能够做得到的,我愿意使你安心而逝便了!” 虬髯大汉叹道:“我所想要的保证,是你能不能对我立上一句虚无飘渺的誓言,好让我……” 狄素云不等他话完,便自微笑说道:“好,我答应你!我若从你手中,吞没‘罗公鼎腹’如不交给谷寒涛,便让我也死在‘万毒仙霸’朱一飞的裂心毒手之下!” 虬髯大汉听狄素云立了如此重誓,遂满面安慰神色地,拼命把身躯向左方滚出少许! 原来那块“罗公鼎腹”,竟是压在虬髯大汉的身躯之下! 他这一滚过,狄素云遂用丝巾把那‘罗公鼎腹’包好,取起一看! 这块“罗公鼎腹”上镌刻着几句古文,正是王勃“滕王阁序”最后的八句诗儿: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銮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垦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狄素云看完这八句诗儿,真弄不懂当初罗真人,所镌在“罗公鼎”上的,为何尽是些古文古诗?这些东西,对武林人物,有何用处?竟纷纷不颐生死地,拼命攘臂争夺? 谁知就在狄素云看那“罗公鼎腹”上所镌古篆之际,那位虬髯大汉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怪吼! 狄素云闻言心惊,注目再看,却只见那虬髯大汉,全身急遽颤抖,从口耳眼鼻之中,慢慢溢出鲜血! 这种现象,自然是虬髯大汉所中的“百合牵机剧毒”,业已发作,百脉齐煎,肝肠如沸,纵有通天本领,也无法在“枉死械”中,“鬼门关”口,挽留他片刻光阴! 终于虬髯大汉不再动弹地,气绝死去,狄素云凄然一叹,先替对方挖坑埋尸,料理后事,然后才把那块上淬剧毒,触之伤人“罗公鼎腹”,加以重重包裹! 包好“罗公鼎腹”,藏在身旁,狄素云一面信步前行,一面暗自盘算! 狄素云所盘算的是根据自己目前受了虬辑大汉之托以后,处理此事,共有四种作法,应该极具慎重地,选择其中一种良妥之策! 第一种作法是完全不弄心机,照实将虬髯大汉遗言转达,并把这“罗公鼎腹”,送交谷寒涛! 第二种作法是根本不宣布这桩任何人不得而知的秘密情事,把“罗公鼎腹”吞没! 第三种作法是仅把虬髯大汉的遗言,转告谷寒涛,而不将他托交“罗公鼎腹”之事说出! 第四种作法是只交“罗公鼎腹”,不传遗言,使谷寒涛接过“罗公鼎腹”后,也中了其上的“百合牵机剧毒”而死! 这四种作法,在狄素云的心中,盘旋起伏好久,才使她有所选择,作了决定! 她不愧为名门侠女,所作的是光明磊落决定,所选择的是第一种作法! 狄素云决心既定,万虑皆除,遂按照与“游龙侠少”夏侯平所约时地,前去践约! 她这边总算略有收获,但夏侯平那边却完全失望! 原来,夏侯平匆匆赶到与那位向自己赠送兰花的白衣美女所约定的小林之中,却伊人未来,芳踪杳杳! 他徘徊等待,直到天明,方发现对方比自己来得早,已在一株大树上,削下树皮,留字而去! 留字大意是说“万毒仙霸”朱一飞,恶性重大,必须追踪行诛,“罗公鼎腹”关系重要,也必须设法夺得!两桩要事待办,故而不及等待夏侯平!彼此江湖有缘,仍可重逢,最迟在“峨眉金顶争金鼎”的大会之上,也必互相快聚! 夏侯平看完白衣美女留字之后,恍然顿悟地,自语说:“我明白了,她就是他!” 这句“她就是他”之语,仿佛蕴含下无限玄机?其实只是夏侯平悟出向自己蹭花订约的白衣美女,就是“逍遥水坞夺宝大会”以上,那位功力惊人的第二号来宾! 他心中暗想,怪不得自己总觉得那位第二号来宾的身法甚热,像在何处见过?原来就是在这林中所遇,武功出奇,风华美秀的白衣女子! 夏侯平心胸正大,平索游侠讧湖,虽具绝世风神,从不沾花惹草! 但如今却在心头脑海之间,深深嵌上了无法磨灭的一双情影! 这一双情影,自然是“冷面仙姬”狄墨云,与这尚不知来历姓名的神秘白衣美女! 狄墨云与夏侯平已曾共吐衷肠,两情相治!神秘白衣美女却只似有意似无意地,把一朵所佩兰花替他插在襟上! 夏侯平既非好色之徒,两情又有深浅重轻,则鱼与熊掌之间,应该不再难加选择,大可对这神秘白衣美女,淡然忘却! 但这位白衣美女,却具有使人一见难忘的绝代风情,使得夏侯平几度立意把她忘掉,竟未如愿,她这条情影,终仍深嵌在“游龙侠少”的心灵深处! 夏侯平一夜徘徊,沉浸在惘惘情愁之中,直等到了约定时刻,方去那片乱葬坟,与歇素云互相会见! 狄素云一见夏侯平,便失惊问道:“夏侯师兄,你遇见什么劲敌?身上受伤了么?” 夏侯平听了狄素云这没头没脑一问,不禁愕然道:“狄师妹,你此语何来?怎会认为我曾遇劲敌?” 狄素云指着夏侯平的英俊脸庞笑道:“仅仅一夜不见,夏侯师兄便清减这多,难道还不是曾遇劲敌,相互狠拼,以致略伤元气?” 夏侯乎“哦”了一声笑道:“我瘦了么?但却一夜无事,根本未曾遇见任何敌人呢!” 狄索云秀眉微蹙说道:“倘若不是拼斗强敌,过耗本元,则夏侯师兄,更应该多多保重!因为你眼眶微陷,目有红丝,气色也略显憔悴,可能是要生点什么病痛?” 夏侯平闻言,暗惊一夜相思之苦,居然损人如斯,可见得若不能善处一个“情”字,则其中的风险波涛,真足使任何豪杰英雄,为之惨遭灭顶! 他一面心中惭愧,一面却俊脸微红地,向狄素云含笑问道:“狄师妹,你呢?我看你满面喜色,莫非已把你那不共戴天的深仇,‘万毒仙翁’朱一飞,除掉了么?” 狄素云摇头笑道:“我不曾寻着‘万毒仙翁’朱一飞,但却把那块‘罗公鼎腹’,弄到手内!” 说完把“罗公鼎腹’取出,又向夏侯平微笑说道:“但这块‘罗公鼎腹’,只不过暂时由小妹保存,将来还要交给那‘勾魂双令’中的‘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呢!” 夏侯平骇然问道:“这等武林奇珍,岂可落入凶邪之手?狄师妹怎会有将‘罗公鼎腹’,交与谷寒涛的念头?” 狄素云笑道:“这不是我的念头,只因我受人之托,不便不忠人之事而已!” 夏侯平越发惊奇地,讶声问道:“狄师妹,你是受谁之托?” 他边自问话,边自伸出手来,想把“罗公鼎腹”,接过观看! 狄素云连着鼎腹外的重重包裹,一齐交给夏侯平,并对他仔细嘱咐说道:“夏侯师兄请小心一些,这鼎腹上,淬有‘百合牵机剧毒’,千万不可令其稍沾皮肉,否则必遭惨死。” 夏侯平微吃一惊,异常小心地,解开包裹,略一观看,便即包好交还狄素云,点头说道:“狄师妹收好,这块‘罗公鼎腹’,不是假贷,但‘万毒仙翁’朱一飞,居然在其上淬以剧毒,心机阴险得确实可怕!” 狄素云目注夏侯平,嫣然一笑说道:“夏侯师兄,你估计错了,这鼎腹上的剧毒,不是朱一飞所淬,而是那位冒用‘君山渔夫’娄一清名号的‘逍遥水坞主人’淬来准备毒死朱一飞的呢!” 夏侯平听得好不吃惊地,连声追问,狄素云遂把自己巧遇虬髯大汉的那段事情,向他细说一遍。 夏侯平静静听完,蹙眉说道:“这险恶江湖之内,委实步步皆是危机,我们倘若略不小心,便难免为凶邪所乘!” 说到此处,向狄素云看了两眼,又复问道:“狄师妹,你若把这‘罗公鼎腹’,交给谷寒涛,则无殊为虎添翼;若是不给他时,却又对死者负约!着实有点进退两难,不知你是否已有妥善之策?” 狄素云神光满面地,含笑答道:“我宁可为虎添翼,也不能对死者负约!因为若对死者负约,便无法加以补偿!若是为虎添翼,尚可设法把这只老虎除掉!” 夏侯平点头笑道:“狄师妹说得有理!” 狄素云继续笑道:“何况‘罗公鼎腹’,虽是罕世奇珍,但却非把四块鼎腹,三只鼎足,两只鼎耳等‘九残金鼎’得齐,方能参悟鼎上所镌刻的‘罗公绝学’!仅仅一块‘罗公鼎腹’似也不见得能替他谷寒涛老鬼,增添了多少凶焰?” 夏侯平抚掌笑道:“狄师妹越说越觉有理,我这作师兄的,算是服了你了!” 狄素云玉颊微赧,娇笑说道:“夏侯师兄,你应该对我多加启迪教导才是,怎么竟捧起小妹来了!” 夏侯平失笑道:“谁在捧你?狄师妹人间仙品……” 狄素云连连摇手地,截断夏侯平的话头笑道:“夏侯师兄,你这‘人间仙品’四字,狄素云那里敢当,倘若移赠我姊姊狄墨云,还差不多,但惜我姊姊,是‘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的弟子,门户太以不正,夏侯师兄既与她有了相当感情,便应该设法把她救出火坑才是!” 夏侯平俊脸上微觉发烧地,点头说道:“令姊委实是朵曾遭小谪的绝代仙葩!如今虽处泥淖之中,却灵根未昧,只要她自行奋发,我们再竭力相助,终必有归正道之日!” 狄素云敛衽恭身,深施一礼说道:“夏侯师兄,小妹先代我姊姊,谢谢你了,但望你莫要忘了适才之言,务须竭力尽心地,对她多加接引!” 夏侯平的俊脸之上,又是一阵发热,正待窘然答话之际,忽然听得长空中,远远传来一声鹤唳! 狄素云见夏侯平闻得鹤唳以后,顿时满面惊奇神色,不禁讶然问道:“夏侯师兄,这鸟鸣之声,像是鹤唳,你怎么颇有所惊呢?” 夏侯平目注鹤唳恃来方向,应声答道:“这鹤唳之声太熟,有点像是我师傅所养的‘玄顶黄鹤’,难道我恩师也驾临三湘了么?” 他语音刚了,东南方的天空之中,果然飞来了一只巨大黄鹤! 夏侯平见果如自己所料,这只巨大黄鹤,正是恩师“南海醉仙”萧九先生所养灵禽,遂赶紧与之招呼地,引吭长啸,黄鹤闻得夏侯平啸声,立即降落,背上并未乘人! 狄素云目光注处,好不惊奇?因普通鹤类,多半丹顶,但这只黄鹤,却其顶如墨,并比经常所见,几乎大了一倍以上,顾盼间显得极为灵异威猛! 这只“玄顶黄鹤”,对夏侯平叫了两声,并以长喙略探翼下,衔了一面小小竹牌,伸头递过! 夏侯平恭身肃立,接得竹牌,略一过目之后,便向狄素云笑道:“狄师妹,我们要暂时为别的了!” 狄素云扬眉笑道:“夏侯师兄要去那里?莫非萧九师伯,有甚重大差遣?” 夏侯平点头笑道:“我恩师果到三湘,现在‘南岳祝融峰’的道友洞中暂住,命这‘玄顶黄鹤’前来寻我往谒!” 狄素云笑道:“既然萧九师伯在‘衡山’相待,夏侯师兄自应赶紧前去,并请代小妹,叱名恭叩萧九师伯金安!” 夏侯平目注狄素云,含笑问道:“狄师妹,你离此之后,欲往何处?我们怎么相会?” 狄素云嫣然笑道:“我还想再找找那‘万毒仙翁’朱一飞,以报杀母之仇,故而踪迹难定!好在‘峨嵋’一会,毕集群雄,夏侯师兄即令与我参差不遇,彼此也可在‘峨嵋金顶’相会!” 夏侯平颇为关切地,向狄素云叮嘱说道:“狄师妹,你凡事多加小心!常言道得好:‘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那‘万毒仙翁’朱一飞,在武功方面,虽不甚高,但一身毒技,及诡恶心机,却太以可怕!” 狄素云点头笑道:“多谢师兄关怀,小妹也深知‘万毒仙翁’朱一飞的毒技蛇心,极为可怕!但我有一粒能祛百毒的‘魏武宝珠’在身……” 狄素云说到此处,话犹未了,却突然而住地,发出“呀”的一声惊叫! 狄素云秀眉深蹙,满面悔恨神色地,连连顿足说道:“我怎么竟会忘了我有这粒‘魏武祛毒宝珠’?否则岂不可以救那虬髯大汉一命!” 夏侯平叹道:“狄师妹真是一位慈悲侠女,满怀仁恕之心,却无需为此悔恨!因一来命由天定,在劫难逃,二来那虬髯大汉,也是与‘万毒仙翁’朱一飞互相结盟的‘一丘之貉’,根本死无足惜!师妹多多保重,夏侯平就此告辞,我们‘峨帽金顶’再会!” 话音了后,向狄素云含笑抱拳,并对那只“玄顶黄鹤”,微一挥手! “玄顶黄鹤”健翼双张,腾空便起! 夏侯平也跟纵腾身,轻飘飘地落向鹤背,展眼便穿入云中不见! 狄素云对于夏侯平这种跨鹤御风的神仙行迳,异常艳羡,不禁纵目长空,随口吟道:“跨鹤临风乐可知,白云满袖瞻无机……” 但她吟声未了,垒垒荒冢之间,却起了一丝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歌声! 这歌声唱的是“漱玉词人”李清照传诵千古的“声声慢”词: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懂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的这阅“声声慢”,词意本极凄凉,歌人又仿佛是位满怀离愁的妙龄少女,加上地属乱坟之间,简直词意、歌声,及周围环境,无不悲凄欲绝地,织成了一片愁云惨雾! 狄素云才听歌声之际,便觉得这作歌女子的语音甚热!等到一曲既终,歌声收歇之时,忽又加上了“丁冬”“丁冬”地琵琶两响! 这两响琵琶弦鸣,固然替那已终的歌声词意,增添了几分悲凉,但也使狄素云对那作歌女子的身份来历,来了个恍然大悟! 她知道这作歌女子,便是龙三公子腻友,并曾与自己在“幕阜山”上,有两面之缘的“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遂大喜高声叫道:“杜姊姊……杜姊姊……” 狄素云一面高叫,一面娇躯微闪,扑向歌声来处! 手抱琵琶,在一座坟头之上,倚着墓碑而坐的青衣女子,正是“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但这位一向极为风趣活泼的风尘侠女,如今却是满面忧郁神色! 狄素云见所料不错,遂抱拳含笑叫道:“杜姊姊,你一向可好?” 杜飞绵既不起身,也不还礼,只向狄素云看了一眼,淡然答道:“杜飞绵流落风尘,身为乐妓,是极卑极贱之人,那里敢当狄姑娘这等名门侠女的‘姊姊’称谓?” 狄素云英明其妙地,惶然问道:“杜姊姊,狄素云对你有何开罪之处?你……你怎么如此见外了呢?” 杜飞绵面冷如冰,扬眉答道:“我杜飞绵虽是风尘乐妓,但洁身自守,尚知节义,我有点看不惯水性扬花,朝秦暮楚之人!” 狄素云“呀”了一声,略含不悦地说道:“杜姊姊,你这‘水性扬花,朝秦暮楚’之语,莫非说的竟是我么?” 杜飞绵妙目微翻,神光如电地,晒然答道:“我不是说你?难道是说我自己?” 狄素云闻言,把脸一沉,但旋又强自忍耐地,向杜飞绵陪笑说道:“杜姊姊,小妹想向你请教一下,你对我所批评的‘水性杨花,朝秦暮楚’八字,是从何而来?” 杜飞绵怀抱琵琶,冷冷答道:“是从适才那位名头比龙三公子更大,武功比龙三公子更高,人也长得比龙三公子更为英俊潇洒的‘游龙侠少’夏侯平而来!” 狄素云顿悟地,目注杜飞绵失笑说道:“杜姊姊,你完全错了!” 杜飞绵冷笑说道:“错什么?我杜飞绵风尘流转,阅人已多,难道还看不出你和那‘游龙侠少’夏侯平之间的相互情感,极为纯挚深厚!” 狄素云笑靥微开,点头说道:“纯挚也对,深厚也对,但性质方面,却完全不对,因为‘游龙侠少’夏侯平,和我之间的纯挚深厚情感,只是兄妹之情!” 这回轮到杜飞绵惊奇起来,她柳眉双轩,愕然问道:“兄妹之情?夏侯平是你哥哥么?” 狄索云点头笑道:“不是我哥哥也和是我哥哥差不多,因为一来夏侯平是‘南海醉仙客’的得意弟子,我是‘北岳玉剑观音’的衣钵传人!二来夏侯平又与我姊姊狄墨云情性相投,是她的知心密友!” 杜飞绵听得满面飞红,连耳根都烘然发热地,口中期期艾艾,不知应该怎样向狄素云解释致歉才好! 狄素云含笑说道:“杜姊姊,你不必介意,常言道:‘不知者,不怪罪’,我不会对此有所计较的呢!” 杜飞绵虽听狄素云这等说法,但仍然好生惭愧地,向她摇头叹道:“狄姑娘,我好不惭愧……” 狄素云赶紧替她设法解围,岔开话头说道:“杜姊姊,你不是去找龙三公子踪迹,到底与他见面了么?” 杜飞绵摇了摇头,微叹说道:“我自与你在幕阜山分手以后,便到他一向踪迹常现之处,前去找他,但却连连扑空!后来听说洞庭湖君山的‘逍遥水坞’之中,有场夺宝大会,以为龙三公子,定必参与,遂立即星夜赶来,谁知竟又迟了一步,大会已告散去!” 狄素云微笑说道:“杜姊姊,你来的并不算迟,因为曾经参与‘逍遥水坞大会’之人是我,龙三公子却根本不曾加入这场热闹!” 杜飞绵蹙眉说道:“龙三公子是个无事尚要生非的不甘寂寞人物,他怎会不参与君山夺宝的呢?莫非有什么灾厄纠缠,分身不得!” 狄素云摇头笑道:“他大概不会有甚重大灾厄?因为我和他互相分手,并不太久!” 杜飞绵“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怪不得我到处寻他不到,原来你已与他见过面,他可知道你女孩儿家的本相了么?”狄素云玉颊微红,扬眉说道:“我怎么会让他知道?杜姊姊若是遇上他时,也暂不可对他揭破这桩秘密!” 杜飞绵微笑问道:“你是不是对龙三公子,还不放心,打算再考察惟一段时期么?” 狄素云五颊赧然,摇头笑道:“三哥除了心高性暴,及手下太辣之外,并没有太多缺点!何况他自从与我结交以来,在气质上.也变化得善良多多!似已再无什么考察必要!” 杜飞绵含笑问道;“狄姑娘……” 狄素云不让她往下再说,便自接口笑道:“杜姊姊,你若再叫‘狄姑娘’,却休怪我要和你绝交了呢!” 杜飞绵含笑同道:“你要我叫你什么?” 狄素云颇为俏皮地,眨着一双妙目答道:“姊姊应该对我有双重称呼,背着人叫我‘素妹’,当着人叫我‘云弟’!” 杜飞绵脸上现出一种感激神色,但又柳眉微蹙说道:“这……这样我是不是太高攀了呢?” 狄素云嫣然笑道:“姊姊是女中英杰,怎会仍有这种世俗之见?” 杜飞绵听得双眉一挑,点头笑道:“好!莫对高人为俗态,且从知己结红妆,我遵命托大,以后便叫你‘素妹’或‘云弟’就是!” 狄素云大喜说道:“姊姊这样才对,我们姊妹之间,应该亲亲热热,不能有所生分……” 话方至此,忽觉大有语病,不禁窘得玉面通红,赫然住口!杜飞绵自比她略为洒脱,见状之下,含笑问道:“素妹,你既已认为龙三公子本质不坏,可托终身,却为何仍对他保持本相秘密,不让他大大惊喜一下呢?” 狄素云双颊通红地,低头答道:“给他知道,有多麻烦?彼此也不易相处!我想等过了‘峨嵋金顶大会’,事告恩师以后,再……” 杜飞绵知道狄素云有些羞涩,遂转开话头,含笑问道:“素妹,你既与三哥见面,怎会在‘君山大会’之前,彼此分手?他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狄素云遂把自己与龙三公子,在“岳阳楼”上相会的前后各情,向杜飞绵详细说了一遍。 杜飞绵静静听完,神情沉重,秀眉双蹙! 狄素云愕然问道:“姊姊,你……你在想些什么?” 杜飞绵缓缓答道:“我是在想龙三哥纵或尚不知道素妹女孩儿家的本来面目,他也把你当做一位气味相投的金兰至好!” 狄素云点头笑道:“姊姊说得不错,龙三哥和我之间的感情,真比亲兄弟还要好呢!” 杜飞绵皱眉说道:“问题就出在这里,论起朋友私交,三哥和你情愉手足,论起江湖大事,几乎武林好手,云集三湘!他却有什么更大的原因,不参与‘君山大会’!” 狄素云被杜飞绵说得也自怀疑起来,螓首微低,思索片刻,秀眉双蹙说道:“姊姊怀疑得对,无论在公在私,龙三哥均不应不参与‘君山大会’,到底是什么事儿?把他给绊住了呢!” 杜飞绵叹道:“有事羁绊,到属无妨,我只怕不会有足以羁绊得龙三哥无法分身的重大事故!” 狄素云瞿然说道:“姊姊莫非认为龙三哥有甚灾祸在身?” 杜飞绵银牙微咬,点头叹道:“我认为非灾即病,否则那会使他那等专喜无事生非之人,不参与这场热闹?” 狄素云愁聚双眉,失声说道:“可惜!可惜!” 杜飞绵问道:“素妹可惜什么?” 狄素云应声答道:“可惜那位告我龙三哥有事羁身,无法与会的‘游仙酒丐’上官智老前辈,业已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般,无法相寻,否则岂非便可问出究竟?” 杜飞绵微笑说道:“素妹不必忧虑,上官老前辈虽如野鹤闲云,踪迹无定,但我们却可自行设法探访三哥下落!” 狄素云苦笑道:“茫茫人海,莽莽乾坤,我们却怎样知道龙三哥有何事故羁身?又到那里去找他呢?” 杜飞绵微笑说道:“我们找他太难,不如叫他来找我们!” 狄素云讶然问道:“姊姊有何妙策?能叫龙三哥来……” 杜飞绵不等狄紊云话完,便即微笑接口说道:“素妹,我在听完你对我所说经过以后,发觉你有三桩急于要办之事!” 狄素云问道:“姊姊所指的是那三桩事儿?” 杜飞绵笑道:“第一桩事儿,是你要寻找狄墨云姑娘,以便姊妹相会,共同了解身世,寻找‘宇内双妖’为伯母报仇雪恨!” 狄素云目中隐现泪光,点头说道:“这当然是我的第一心愿!” 杜飞绵继续笑道:“第二桩事儿,是要寻找‘万毒仙翁’朱一飞,加以诛戮!” 犹素云连连点头,杜飞绵遂又复笑道:“第三桩事儿,便是找龙三哥的踪迹,看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事,不来参与‘逍遥水坞’的‘夺宝大会’!” 狄素云苦笑说道:“姊姊说得虽然不错,但这三件事儿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件,是容易办得到呢!” 杜飞绵微笑说道:“这三件事儿,分开来做,确极艰难,并似无从着手!但若把它们合在一起来办,却倒也许容易探出些有所关联的蛛丝马迹!” 狄素云惊异万分地,诧声问道:“杜姊姊,你在说些什么?这三件事儿,还能合在一起办么?” 第十二章 龙二公子 杜飞绵望着狄素云微笑说道:“怎么不能?我有我的绵囊妙计!” 狄素云莫明其妙地,急急问道:“姊姊,你莫要再卖关子,且把你所谓的绵囊妙计,告诉我吧!” 杜飞绵目注狄素云,含笑说道:“素妹,你一向均作男装,我打算和你做一对虚凰假凤!” 狄素云皱眉苦笑说道:“姊姊这虚凰假凤四字,怎样解释?” 杜飞绵柳眉微扬,娇笑说道:“所谓‘虚凰假凤’,就是我打算嫁给素妹,以为侍妾!” 狄素云摇头说道:“姊姊,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儿?真把小妹弄得胡里胡涂地,如坠云山雾沼之中!” 杜飞绵从脸上浮起一片得意笑容说道:“我要素妹借用龙三哥的名义,乘着‘君山大会’刚了,群豪未离三湘之际,向他们分发一些大红喜柬!” 狄章云叹道:“姊姊真是妙想天开,但不知这些大红喜柬上,要写些什么字儿?” 杜飞绵轩眉一笑,应声答道:“正面写上‘未曾娶妻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十几个字儿!” 狄素云失笑说道:“好一个‘未曾娶妻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若非姊姊这等玲珑剔透人儿,也决想不出这些新鲜绝妙花样!正面如此写法,背面又怎样写呢?” 杜飞绵微笑说道:“背面说明龙三公子因纳宠之事,无法分身,以致到得迟了一步,来不及赶上‘君山夺宝大会’,心中颇觉怅怅!如今买舟揽美,由‘洞庭’转入‘长江’,过峡入川,眺赏胜景!打算在‘巫山之阳’,把囊中一只‘罗公鼎耳’悬作彩头,会会天下豪杰!诸君倘若不愿远行入川,则龙三在所乘‘游龙舟’中,随时候教!” 狄素云听得失声叹道:“杜姊姊,你真会出花样,这些大红喜柬一发,江湖中不知又要酿出多少风波?” 杜飞绵笑道:“我就是要酿造风波!因为这样一来!‘万毒仙翁’朱一飞贪得‘罗公鼎腹’及‘罗公鼎耳’,可能出现。龙三哥惊怒于有人胆敢冒用他的‘名号’,必然现身!你姊姊狄墨云姑娘已从‘游龙侠少’夏侯平口中,得知你与龙三哥两情相洽之事,若见龙三哥‘未曾娶妻先纳妾’更必蕴怒赶来,大兴问罪之师!” 狄素云好生佩服地,点头笑道:“姊姊想得真妙!” 杜飞绵继续笑道:“这样一来,我们只消略作准备,便可舒舒服服地,于游山玩水之中,静待他们赶来,把三件事儿,合并在一起解决!” 狄素云万分同情地,含笑问道:“杜姊姊,我们作些什么准备?” 杜飞绵笑道:“第一桩准备,就是写上数十份大红喜柬,雇人四散分发,并在通行要道,众目睽睽之下,多多张贴几份!” 狄素云微笑说道:“龙三哥若是看见这种大红喜柬,真要怪叫一声,为之绝倒!” 杜飞绵笑了一笑,又复说道:“第二桩准备,是花钱买上一只漂亮大船,把全船漆成朱红,并在船头装上一个峥嵘龙头,船尾装上一段玲珑凤尾!” 狄素云皱眉问道:“姊姊不是把这条船儿,定名为‘游龙舟’么?” 杜飞绵含笑说道:“素妹认为这‘游龙舟’的名儿,是否起得有所不妥?” 狄素云笑道:“名儿到是取得妙极,但‘游龙舟’上,却为何要装置一段‘风尾’则甚?” 杜飞绵扬眉笑道:“这还有个名堂,叫做‘游龙戏凤’,象征素妹这条冒牌‘风流游龙’,在舟中享尽人间艳福!” 狄素云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我们驾着这样一条船身潦成朱红,并加上龙头风尾的‘游龙舟’,遨游于‘洞庭’‘长江’之间,更有不少武林豪强,沿途不断来犯,必然真够热闹的了!” 杜飞绵笑道:“这样做法,当然会有所收获,但也可能招致危险,故而行或不行?请素妹要先加仔细考虑!” 狄素云插眉问道:“杜姊姊,你所说的‘招致危险’,是何意思?” 杜飞绵微笑说道:“如今,九件‘罗公残鼎’,成为举世群豪的众所觎觊之物,我们再大加招摇张致,难免不会把谷寒涛,裘冰艳等‘勾魂双令’或另外的什么盖世魔头赶来,那时恐怕不是索妹一身功力,和我的‘玉指神针’可以抵御,岂非引鬼上门,自寻烦恼了么?” 狄素云想了一想,神色毅然说道:“杜姊姊,我觉得为了实现那三桩心愿,似乎值得冒一冒自寻烦恼之险!只是把姊姊也累得同淌这场挥水,未免……” 杜飞绵白了狄素云一眼,嫣然笑道:“素妹,我是你的如夫人,自然夫妾一心,祸福与共,难道你还要与我分彼此么?” 狄索云听她说得有趣,也不禁为之失笑,两人遂到“岳阳城”内,以两颗稀世明珠,换取大量金银,选购一条漂亮大船,装置龙头凤尾,并把船身漆成极为鲜明的朱红色泽! 一面改造舟船,一面并印制了百数十份精美大红喜柬! 这些大红喜柬的正面,果然写上了“未曾娶妻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等十四个烫金大字! 背面则邀请有意夺取“罗公鼎耳”的任何武林人物,在“游龙舟”未过“巫山”之前,随意登舟,龙三公子与爱妾杜飞绵,必在舟中敬备喜筵候教!喜柬印就以后,暂不发出,直等那条全身朱红,前有龙头,后有凤尾的“游龙舟”完全竣工,即将开船之际,方由预先雇妥的送柬工人,纷纷分头散发! “游龙舟”泊在“洞庭湖”中,便已引得万人瞩目,但谁也猜测不透,打探不出,这条龙头风尾的朱红漂亮大船,究竟是什么人物所有? 直等风神俊逸,玉貌翩翩的狄素云,携着姿容美艳,娇媚绝世的杜飞绵,离岸登舟,吩咐开船,并大发喜柬之际,才使那些奇诧艳羡之人,知道这条“游龙舟”上神仙眷属,是名满西南的“风流游龙”龙三公子,及三湘名妓“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 由湖入江,逆流溯峡,自然缓缓而行,开船后的当夜之间,便发现有两条小舟,似乎是暗暗追踪“游龙舟”,有甚企图棋样? 狄素云故意命舟子置备了一些精美酒菜,在船尾设座开樽,与杜飞绵举杯对月! 饮了几杯以后,狄素云便对杜飞绵笑道:“绵姊的琵琶妙技,称绝三湘,在这坐对明月清风之下,能不能为我弹上一曲?” 杜飞绵为了不露破绽起见,自上船来,便把狄素云改称“三哥”,如今遂娇笑说道:“三哥,你想听我弹琵琶不难,但却需随曲而歌,或是为我作上一首‘琵琶行’呢!” 狄素云笑道:“琵琶行要六百一十六言,我既非江州司马,也没有白傅才华,还是唱首曲儿,来得容易!” 杜飞绵一面取起琵琶,一面含笑问道:“三哥,你打算唱首什么曲儿?” 狄素云轩眉笑道:“我记得宋代词人姜白石有首小诗,写得意境极美!是:‘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萧,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杜飞绵点头笑道:“不错,我也知道姜白石这首诗儿!三哥忽然提起则甚?莫非你也要效法白石道人的风流雅致,来个‘自作新词’?” 狄素云摇头笑道:“我不是打算自作新词,只打算把姜白石这首小诗,略为更改,以适应目前情景!绵姊请随竟弹,我也随意唱如何?” 杜飞绵手抱琵琶,略为转轴定弦,微笑说道:“三哥是怎样改的?请先念来给我听听!倘若改得不好?我还不愿意糟蹋了我的琵琶妙韵!” 狄素云哈哈一笑,朗声吟道:“玉指琵琶韵最娇,狂歌聊代我吹箫!游龙揽尽江天美,回首君山意气高!” 杜飞绵点了点头笑道:“改得倒还不错!但末句‘回首君山意气高’,却是怎解?” 狄素云扬眉狂笑说道:“我为了与绵姊姊结合,去迟一步,不及参与‘君山大会’,心头惆怅万分,才分函江湖,把一枚‘罗公鼎耳’,悬为彩头,望能有旷代英雄,光降一会!岂不是‘回首君山意兴高’么?” 杜飞绵嫣然笑道:“好,算你说得有理,我要弹琵琶了!” 语音才落,嘈嘈切切的珠落玉盘之声,立从四弦之间,飞鸣而起! 狄素云也真气微提,朗声唱道:“玉指琵琶韵最娇,狂歌聊代我吹萧!游龙揽尽江天美,回首君山……” 但歌声未了,忽然向那两条暗对“游龙舟”追踪的小船,狂笑发话说道:“龙三在‘岳阳’开船之际,曾有大批‘小登科喜柬’,分奉江湖,欢迎任何武林同源,到我‘游龙舟’中赐教!两位高朋,仿佛相随已久,怎的只愿在水上听歌?不愿来船头饮酒?” 狄素云这番话了后,那两条小舟,果然均有了反应! 左边那条小舟之上,纵出一位道装之人,轻飘飘落在江心,踏浪行波地,走向“游龙舟”,分明有意炫耀他的上乘轻功身法! 右边那条小舟,则从船头上出现一位白衣书生,但既未纵身凌空,也未提气踏水,仍听凭所乘小舟,缓缓向“游龙舟”驶来! 杜飞绵“咦”了一声说道:“这道装之人,是何来历?他所炫耀的‘踏浪行波’轻功,委实有点门道!” 狄素云目光微注,摇头笑道:“关于这点,我和绵姊的看法不同,常言道:‘满瓶不动半瓶摇’!道装之人的‘踏浪轻功’,虽然不俗,但那位白衣书生,却神态分外从容,可能更是绝世好手!” 说话之间,从左面来的道装之人,右面来的白衣书生,全都到了“游龙舟”舟尾以上! 狄素云早就命人准备好了,四份座位,暨四份杯筷,一见客到,便即含笑相迎,伸手让座! 道装之人是位年在六十以上的青袍老道。 白衣书生是位相貌几乎比狄素云,及真正的龙三公子,还要俊美英挺几分,三十上下的神情飘逸人物。 他们见狄素云早设杯座,谴均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地,一齐如命入席。 狄素云与杜飞绵也不询问对方的姓名来意,只是殷勤劝酒,并由舟于不断送上精美莱肴,好像是款待什么相知多年的至交好友。 白衣书生始终含笑举杯,一面饮用酒菜,一面闲眺江天,那份沉稳神情,委实使得狄素云与杜飞绵,均为之暗暗心折! 青袍老道却有些沉不住气,在酒过三巡,菜添五味以后,向狄素云微打稽首,说道:“龙三公子,你知不知道贫道姓名?” 狄素云哂然笑道:“风萍偶聚,瞬刻便分,我认为互通姓名与否?并不重要!但道长若愿见告法号,留下一点雪泥爪迹,却也无不可!” 青袍老道冷然说道:“贫道‘天乾’,昔年闯荡西南之间,曾有个‘血手纯阳’外号!” 狄素云与杜飞绵,均未听说过这“血手纯阳”天乾道人之名,但那位白衣书生,却突然失惊说道:“二十余年以前,江湖间曾有个‘西南三煞,一道双妖’之语,道长莫非就是息影多年的‘西南三煞’之一?” “血手纯阳”天乾道人好似对这白衣书生居然知晓自己来历之事,微吃一惊,向他看了两眼,点头说道:“老弟猜得不错!” 狄素云心中,如今也微起疑思,暗想这白衣书生所说“西南三煞,一道双妖”之语中的“双妖”是不是就是自己遍查不得的杀母探仇“宇内双妖”?少时倒要设法仔细问上一问! 白衣书生听这“血手纯阳”天乾道人,承认是昔年“西南三煞”之一,反倒略微有点惊奇起来,也向对方看了几眼,扬眉含笑地,抱拳说道:“天乾道长,请恕在下冒昧,风闻二十年首的‘血手纯阳’天乾道长,业已满头鹤发,两鬓如霜!怎会相隔二十余春秋以后,遭长反成下微霜苍鬓?” 天乾道人微微一笑说道:“老弟既是内家高手,应该懂得只要能龙虎丹成,功候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便可由鸡皮鹤发,还我绿鬓朱颇之理!” 白衣书生“哦”了一声,举杯笑道:“这样说来,在下与龙三公子,以及嫂夫人都应该奉敬道长一杯,聊致贺意! 狄素云与杜飞绵听得白衣书生这样说法,也只好一齐举杯! “血手纯阳”天乾道人颇为得意地,饮完了这杯敬酒,又向狄素云问道:“龙三公子,你知不知道贫道来意?” 狄素云笑道:“凡属来我‘游龙舟’的武林高朋,谁不是意在‘罗公鼎耳’?” 天乾道人双眉一挑,冷然说道:“那枚‘罗公鼎耳’,只是我来意之一!” 杜飞绵一旁笑道:“请教道长,你还有什么来意之二?” 天乾道人目注狄素云,狂笑说道:“贫道的来意,是要和你们斗一斗‘血手神功’!” 狄素云一时间忘了自己的“龙三公子”身份,闻言之下,讶然问道:“我会什么‘血手神功’?” 天乾道人“哼”了一声说道:“龙三公子,你既制造‘游龙舟’,散发‘登科柬’地,这般招摇张致,如今何必又谦虚怕事起来?你姊姊龙妙妙,号称‘血手香妃’,难道‘血手神功’,会不是你龙家绝技?” 狄素云被这位“血手纯阳”天乾道人讥刺得有点动怒,扬眉冷笑说道:“好,道长既称‘血手纯阳’,龙三就领教领教你的‘血手’绝技!” 两人话不投机,方待动手,那位白衣书生,蓦地勃然大怒,戟指狄素云,厉声狂笑说道:“龙三公子,我以为你这条‘风流游龙’既然名满江湖,定必知情达礼!谁知竟会如此慢客?” 狄素云被他骂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愕然问道:“仁兄怎出此言?龙三何处慢客?” 白衣书生指着“血手纯阳”天乾道人,向狄素云问道:“龙三公子,在你眼中,我和这位天乾道长的身份,是否有尊卑之别?” 狄素云摇头笑道:“两位都是我‘游龙舟’上嘉宾,那里会有甚尊卑之别?” 白衣书生笑道:“既然无分尊卑,你为什么只问这位‘血手纯阳’天乾道长名号,却不顺口之劳地,问问我呢?” 狄素云先是一愕,旋又觉得这白衣书生颇为有趣,遂索性站起身形,向他深深一揖笑道:“龙三失礼陪罪,井请教仁兄尊姓!” 白衣书生抱拳还礼,摇手笑道:“龙三公子,请不必过份对我客气,我们谊属同宗,可算得一家人呢!” 狄素云又感惊奇地,讶然问道:“仁兄也是姓龙?” 白衣书生点头笑道:“龙虽是龙,但我这条龙,却与你那条龙,大不相同!你墨名满武林的‘风流游龙’!我则是‘霉龙’,‘直龙’,‘浅水龙’,‘沙滩龙’,几乎不见容于‘龙族’以内!” 狄素云颇觉此人风趣可爱,遂又含笑问道:“龙兄大名,亦请一并见告!” 白衣书生应声道:“我叫‘龙二’!” 杜飞绵听得皱眉说道:“你怎么叫‘龙二’?” 白衣书生突然脸色一变,沉声说道:“嫂夫人,你讲不讲理?” 杜飞绵诧然答道:“我怎么不讲理呢?” 白衣书生扬眉问道:“尊夫能叫‘龙三’,我为什么不能叫‘龙二’?” 这句话儿,问得狄素云与杜飞绵无话可答,只有窘然苦笑! 这位名叫“龙二”的白衣书生,见状之下,又对狄素云面色缓和笑道:“龙三公子,请你与嫂夫人不必介意,龙二生性疏狂,不拘礼数,以致时有失敬之处!” 狄素云苦笑说道:“好说,好说,龙二兄不必太谦!” 龙二又复笑道:“龙三公子,你知不知道我这‘龙二公子’来意?” 狄素云此时,忽对这位“龙二公子”,微生戒意,心中一转,抱拳含笑答道:“龙二兄风采脱俗,人品如仙,可能另有来意?不是为了那枚‘罗公鼎耳’。” 龙二公子点头笑道:“龙三兄,你这句话儿,还算是知音之言,我暗随‘游龙舟’之意,确实不是想攘夺什么‘罗公鼎耳’?” 狄素云暗喜自己不曾把话说错,遂又复含笑说道:“龙二兄,你既非意存夺宝的江湖俗客,则为何暗随小弟‘游龙舟’……” 龙二公子不等狄索云话完,便自含笑说道:“小弟尾随龙三兄宝舟之举,原有双重用意!小弟在‘岳阳楼’前,接得龙三兄一封喜柬,深觉你‘未曾娶妻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之举,极具风流雅趣!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龙三兄不自隐讳,更复炫宝逞豪,自然难免有利欲薰心的下乘恶客,来对你们的画眉之乐,加以骚扰……” 龙二说到此处,语音微顿,并似有意似无意地,向那位“血手纯阳”天乾道人,傲看了一眼! 天乾道人听出龙二公子所说的“利欲薰心的下乘恶客”之语,仿佛是在讽刺自己?不禁双眉一挑,意欲发作!但终于强自忍耐地,哲加按纳,静等他把话说完,再作道理! 龙二公子继续笑道:“故而小弟心中,也起了一种奇想,打算来个‘龙三公子纳妾乐,龙二公子护花行’,扁舟一叶,暗护‘游龙’,尽量不使那些贪欲狂徒,扰及龙三公子的闺房雅兴!” 狄素云听得站起身形,向龙二公子一揖到地,表示感激笑道:“龙三敬谢龙二兄的关拂盛意!” 龙二公子笑道:“小弟明知这种‘暗作护花铃’之举,定然瞒不过龙三兄的高明法眼,并可能引起误会?遂打算在万一双方见面之后,便改变主意,实现我的另一理想!” 狄素云越听越觉好奇地,含笑问道:“龙二兄,你的另一理想,又是什么?” 龙二公子纵声大笑说:“龙二生来意气高,龙三公子是英豪!金兰换谱为兄弟,携手江湖踏六鳌!” 狄素云目光电闪,伸手替龙二公子斟了一杯美酒,恭恭敬敬地,向他含笑叫道:“多蒙二哥不弃,我们便以这一杯水酒,缔定兰盟,共指天边明月,及江上清风,作为凭证如何?” 龙二公子站起身形,举杯一饮而尽,目注狄素云,扬眉笑道:“我们尚未叙庚,你怎么便叫我二哥了呢?” 狄素云微笑答道:“慢说二哥岳负海涵,无论年龄学识,均必长于小弟,便仅从你叫‘龙二’,我叫‘龙三’的一事看来,我这小兄弟,也是当定的了!” “血手纯阳”天乾道人静听至此,业已无法忍耐地,冷笑连声说道:“你们业已拜了把兄弟,总该对我这下乘贪欲狂徒,打发打发了吧?” 狄素云秀眉微剔,正待答话,龙二公子却向他摇手笑道:“三弟,且陪你的爱宠杜夫人饮酒,你二哥要实践我护花之愿,与这位‘血手纯阳’天乾道长,斗上一斗!” 狄素云先是双眉一蹙,但旋即轩眉笑道:“好,一切偏劳二哥,小弟遵命就是!” 龙二公子把两道闪电似的目光,移注到“血手纯阳”天乾道人身上,微抱双拳,含笑问道:“天乾道人,你要怎样打发?” 天乾道人冷笑答道:“最好由龙三出手,你这龙二,可能有些不配?” 龙二公子笑道:“怎么不配?我是他的哥哥,你方才难道不曾听见,连我三弟都自己承认,无论在年龄或学识方面,我均比他高么?” 天乾道人冷笑说道:“你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贫道此来用意,主要是想斗斗龙氏家传的‘血手神功’,并不打算较量其他功力!” 龙二公子笑道:“不管比斗何种功力,只要你划出道儿,龙二无不奉陪!” 夭乾道人讶然问道:“无论什么功力,你都敢应战么?难道你也会他们龙家独擅的‘血手神功’?” 龙二公子笑道:“既是龙家所擅,我龙二公子自然也精于此道!” 天乾道人摇了摇头,冷笑说道:“我不但不信你也会‘血手神功’,也不相信你当真姓龙!” 龙二公子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位道长,俗家又不姓曹,怎会疑心这大?你既对我有真龙假龙之疑,我也只好伸出一只龙爪,来给你检验检验的了!” 说完.从袖中伸出一只简直比女孩儿家更美的莹白玉掌,向天乾道人笑道:“你这多疑道长,且看得仔细一些,这手‘血手神功’,是不是我龙家绝学,并够不够资格打发你呢!” 天乾道人目光才注,龙二公子的那只莹白手掌,便转为淡红色泽! 由淡红而深红,由深红而火红,色泽渐渐加浓,龙二公子并取了一只满斟美酒酒盅,置在火红掌心之上。 展眼间,杯中忽腾热气,酒香也随之四溢! 再一展眼,杯中美酒竟似沸腾一般地,滚滚作响! 天乾道人见状大惊,额间顿现汗溃! 龙二公子内劲一收,赤红如火的手掌,立转莹白,轻轻放下酒杯,向天乾道人,扬眉笑道:“龙二在‘血手纯阳’天乾道长驾前,妄炫‘血手神功’,简直是班门弄斧,江头卖水!尚请道长不吝见告,我这点区区俗学,微薄功力,还配不配接你个一掌半掌?” 天乾道人目光一转,忽然颇为感慨地,摇头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龙二老弟的‘血手神功’,竟炼得已和我差不许多?着实难得!贫道不欲与后辈争胜,也避免两败俱伤,且把今夜来意,就此打消,他日有缘,江湖再会!” 说完,根本不等龙二公子答话,立即提气腾身,从“游龙舟”上纵落,依然踏波走向原乘小舟,掉转船头,便自顺流而去! 狄素云颇出意外,向龙二公子笑道:“二哥,你炼得好精纯的‘血手神功’!这位来势汹汹的‘血手纯阳’,竟被你吓得虎头蛇尾地,借辞而遁了呢!” 杜飞绵也自娇笑说道:“依我看来,这位‘血手纯阳’天乾道长,恐怕不是昔年名列‘西南三煞’的盖世魔头,只是一名冒牌货色!” 龙二公子点头笑道:“弟妹一言中的,这牛鼻子老遭,定是机缘巧合,获得一册‘血手纯阳’所著的‘血手真经’,炼成几分火候,遂想假冒天乾道长之名,到处招摇撞骗!” 杜飞绵笑道:“这老道虽是冒牌,但从他踏水行波的功力看来,也还不算太弱……” 一言未了,江岸上九溜龙形火光,蓦然一飞数十丈地,冲天而起! 龙二公子见了这九溜龙形火光以后,脸色忽变,目中闪射奇光地,向狄素云扬眉笑道:“三弟,我们订交伊始,正想兄弟们,对酒快谈,遣此良夜,谁知岸上又有要事相催,只得暂时别过的了!” 狄素云此时对这位龙二公子,心中既颇敬爱,所怀疑窦,也复不少!听他即将别去,遂急忙抱拳笑道:“二哥,你今夜既有要事,明夜可否再来?小弟这‘游龙舟’,溯峡上行,逆水而驶,速度不会太快!” 龙二公子摇头笑道:“我这事儿,麻烦巳极,在一两天工夫之内哪里能够脱得开身?” 狄素云苦笑问道:“那么我们弟兄,却在何时相会?” 龙二公子想了一想答道:“我尽量快赶,假如万一分不开身,则索性赶到前面,在‘瞿唐峡’出口处的‘白帝城头’,等你便了!” 话完,从手中摘下一枚火红指环,及一枚翠绿指环,把红环递与狄素云,绿环递与杜飞绵! 杜飞绵一眼便即看出,这只绿色指环,是价值千金的好翡翠所制,不禁微吃一惊,蹙眉问道:“二哥,你……你这是何意?” 龙二公子哈哈大笑说道:“我身为二哥,难道不应该对三弟,及弟妹,给上一点见面礼么?只是客中远游,身无长物,仅以这两枚指环,略作表示而巳!” 语音了处,立即含笑飘身,轻灵无比地,纵上小船,掉转船头,顺流疾驶,转眼间,便隐入水烟月色之内! 狄素云卓立“游龙舟”尾,凝目相送,直到望不到龙二公子的丝亳踪影,方手中把玩着那只红色指环,怅怅然地,摇头归座! 杜飞绵在人前早已改叫狄素云“三哥”,见状之下,杜飞绵失笑叫道:“三哥,江湖间妙事真多,你这位‘龙三公子’,业已以‘风流游龙’之号,名震武林!想不到如今居然又出了一位‘龙二公子’?” 狄素云摇头叹道:“我真猜不透这位‘龙二公子’,是何来历?他那一身功力,似乎比我要高明不少呢!” 杜飞绵微笑道:“尤其更妙的是,这位龙二公子不仅也会‘龙家血手’,并还业已练到能把那自称为‘血手纯阳’天乾道长的老杂毛,吓得知难而退的极端精妙火候!” 狄素云柳眉双扬,目射神光说道:“绵姊!我有一种极特别的想法!” 杜飞绵愕然问道:“三哥有什么特别想法?怎不说出来我听听!” 狄素云遣开舟于侍女,低声答道:“我听说举世高手,为了‘罗公残鼎’,云集三湘,连‘血手香妃’龙妙妙,也已到来,方才那位龙二公子,会不会就是龙妙妙呢?” 杜飞绵对于狄素云这种想法,起初到也颇以为然,但在目光微转之后,便即连摇纤手,含笑说道:“不对,不对,三哥这种想法,虽然可称奇妙,但却不能成立!倘若她真是‘血手香妃’龙妙妙,怎会不追究你为何假冒她兄弟龙三公子名号?还要自称龙二公子,来和你拜把子,结金兰么?” 这几句话儿,几乎把狄素云说得闭口无言,但在细一寻思之后,又向杜飞绵笑道:“绵姊说得虽对,但或许龙妙妙是故意如此,才好暗中察看我们假冒她兄弟名号的用意何在?” 杜飞绵对于她的这种解释,仍觉不甚满意,但也不愿和狄素云抬杠,遂嫣然一笑说道:“关于臆料之事的正确程度如何,在事实揭晓前,根本无法认定!好在那位龙二公子,与你已订后约,最迟在‘白帝城’头,定必相逢,我们下次遇上他时,且设法试试他是否和你一样的易钗而弁?便可明白真象!” 狄素云连连点头,两人遂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恩爱夫妻般地,在这“游龙舟”上,携手并肩,眺赏大江景色! 一路无事,直等“游龙舟”驶过“巴东”,到了“西陵峡”内,才再度发生变故! “游龙舟”正自逆流上驶,突然“呼哨”连声,响起了一片“当啷啷”的金铁交鸣声息! 狄素云与杜飞绵情知有变,遂双双赶往船头! 原来,七八丈外,有人扯起了一条粗巨横江铁链,阻住“游龙舟”去路,并有两名绿林人物,率领手下喽罗,在江边岸上,高呼发话,要龙三公子把那只“罗公鼎耳”乖乖献出! 狄素云卓立船头,提气狂笑答道:“龙三造舟传柬,愿会天下英雄!尊驾既对‘罗公鼎耳’有意,何不来我‘游龙舟’中一会?” 江岸上一名身材伟岸的赤面壮汉,厉声拧笑叫道:“龙三公子,我弟兄‘巴东双虎’,既占地利,何必还和你动手?你若不速将‘罗公鼎耳’献出,慢说铁链横江,船不得过,这条‘游龙舟’,也立必被毁,满舟之人,尽化江心冤鬼!” 狄素云闻言,知难善罢,遂嘱咐杜飞绵督舟慢行,小心防护,自己则提足神功,双臂抖处,一式“潜龙升天”,往斜上方,纵起了五丈高下! 去势才尽,双手微分,身形一俯,改为头下足上,宛如一条天娇神龙般,向那横江铁链扑去! 人离铁链丈许,狄素云真气忽提,挺胸曲腿,把“千斤坠”神功,凝注双足,猛往这条粗巨铁链踏落! 这条横江铁链,虽颇粗巨,但却那里禁得住狄素云如此运足内家神功的飞身猛踏之势? 狄素云双足落处,震天矩响立起,硬把那条粗巨铁链,生生踏断,沉入江中,自己身形则全如预计地,向前方反弹而起! 原来,她早就看准江心右侧,有一大块突出水面礁石,恰可当作踹断铁链后的落足之用! 狄素云人落石上,自甚安全,但身后“游龙舟”的情况,却颇危急! 因为狄素云方一提气腾身,飞踹横江铁链,那“巴东双虎”,便指挥手下喽罗,纷纷以强弓火箭,向“游龙舟”上射去! 这种火攻战术,确甚歹毒,船在江心,江流又急,倘若出了差错,狄素云与杜飞绵,或可仗着一身绝学,逃过危机,但“游龙舟”上的不少舟子侍女,却将平白无辜地,齐作波臣,惨遭劫数! 故而,杜飞绵看见“巴东双虎”率人发射火箭,不禁秀眉立蹙,左手取起一柄木浆,右手取起一根竹篙,就凭这一篙一桨,拨打那些猬集若蝗的漫空火箭! 狄素云秀眉双皱,正待冒险踏波,在奔腾江湖中,回转“游龙舟”帮助杜飞绵,抵御对方的火箭攻势之际,忽听得惨嚎声息连起,“巴东双虎”阵中,一片纷纷大乱! 杜飞绵喘过一口气来,凝目望去,只见江岸上突然出现了两位身手极为矫捷的红衣少女,在几个照面之下,便把“巴东双虎”,点倒擒住,其余喽罗小贼,均自丧胆失魂地,奔逃散去! 狄素云心内一宽,静等“游龙舟”略为驶近,提气纵上船头,向那位红衣少女抱拳笑道:“两位姑娘怎样称呼?龙三这厢道谢拨刀相助之德!” 那两个红衣少女.竟对狄素云执礼甚恭,遥遥敛衽下拜,并由其中较年长的一名,提气高声答道:“龙三公子休要折煞小婢,我们是龙二公子的随身侍女小霞小绛,二公子并有一封书信,命小婢们呈上三公子呢!” 话完,随手取了一副弓箭,把书信拴在箭上,凌空射过! 狄素云接箭在手,那小霞小绛,便向她及杜飞绵,又复恭身为礼,提起“巴东双虎”,隐入江岸林内! 狄素云本想叫那小霞小绛,上船答话,因她们走得太快,不及出口,只好摇头一叹! 杜飞绵却失笑说道:“主人如玉,俊婢如花,看来这位龙二公子,也相当风流,未必是‘龙三公子最风流’了!” 狄素云秀眉微蹙,拆开书信以后,便即递与杜飞绵观看。 杜飞绵接信看时,只见信上写着:“俗事羁身,与贤弟把臂快叙之地,只得定在‘白帝城’头,谨遣小霞小绛二婢,日夜随舟,代驱魑魅,俾免扰及贤弟与弟妹之风流雅兴,此亦贯彻愚兄‘龙三公子携美,龙二公子护花’之初衷本意也!” 杜飞绵看完书信,向狄素云娇笑说道:“三哥,我们有了这样体贴的一位二哥,分明是桩喜事,你怎么在神色之间,反而有点不高兴呢?” 狄素云苦笑说道:“结交良友,虽是喜事,但这位二哥,自己分身乏术,却还要派遣俊婢,日夜护舟,岂不把我们的满盘计划,都弄得无法实现下么?” 杜飞绵“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即令鱼儿难入网,恩仇了结在中秋!‘峨眉金顶大会’之上,万方高手云集,一切恩恩怨怨,均可互相了断,故而我们目前,无需过份重视得失,就把这三峡行舟,视作俊游乐事,便能心旷神怡,领会佳趣的了!” 狄素云点头笑道:“还是绵姊来得旷达,如今奇险方过,你且弹曲琵琶,替我及全船人物,表示压惊如何?” 杜飞绵嫣然笑道:“常言道:‘夫唱妇随’,我们则反其道而行之,成为‘妾弹夫唱’!三哥要我弹琵琶不难,你却也要像东坡学士的‘前赤壁赋’中之语,来个‘随声而歌之’呢!” 狄素云秀眉双扬,哈哈大笑说道:“来个‘随声而歌之’,那还不容易?但我却不愿像‘前赤壁赋’中所说的‘其声呜呜,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弄成‘舞幽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的凄然境界!我请绵姊弹得雄壮一些,效法白香山所谓的‘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吧!” 杜飞绵失笑佯嗔说道:“三哥在风流俊逸之中,总难免蕴有三分霸气!你打算唱些什么?” 狄素云扬眉狂笑道:“人生得知己难,得红妆知己尤难!我要唱我毕生第一位红妆知已,送给我的那阙‘浣溪沙’!” 狄素云意兴飞扬,朗声唱道:“拥妓时登白玉楼,寻诗爱向楚江头,杀人弹剑少年游!对酒人夸今杜牧,挑灯自拂古吴钩,龙三公子最风流!” 歌声才了,杜飞绵琵琶也歇,向龙三公子扬眉笑道:“三哥,天下事往往巧不可阶,我们此行之中,每与古人的好诗名句相合!” 狄素云微愕问道:“绵姊此语何来,我们目前情况,与什么古人好诗相合?李青莲的‘朝辞白帝彩云间’,虽是名作,但系千里江陵,放舟飞驶,这‘游龙舟’却是溯峡逆流,缓缓上行,莫非你是指他的‘巫山夹青天,巴水流若兹,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么?” 杜飞绵摇头笑道:“我不是指青莲名诗,是想起了唐人刘禹锡的一首怀古佳作!” 狄素云笑道:“刘梦得先生的怀古名作,首推‘西塞山’一首,‘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杜飞绵不等狄素云吟完,便自微笑说道:“三哥,如今地属‘益州’,适才你有踏断横江铁链之举,我只有把这诗儿,略微更动几字,便适合目前光景的了!” 狄素云扬眉问道:“绵姊姊打算怎样改法?” 杜飞绵看了看所乘“游龙舟”的龙头凤尾一眼,秀眉微挑,含笑吟道:“尤凤楼船上益州……” 狄素云点头笑道:“改得好,这是眼前实景!” 杜飞绵继续吟道:“巴东双虎黯然收……” 狄素云失笑说道:“第一句是眼前实景,第二句是眼前实事,绵姊的‘巧合’二字,下得极称允当!” 杜飞绵秀眉双扬,又复往下吟道:“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红幡出石头……” 狄素云这回却讶然问道:“千寻铁帧沉江底之句,确实连半字都不必改易!但绵姊这‘一片红幡出石头’,却是什么意思?” 杜飞绵笑道:“三哥,你且回头看看,前路江心险礁之上,正有红旗招展,岂不是:‘一片红幡出石头’么?” 狄素云愕然转身,凝目看去,果见前路江心礁石之上,坐有一人,手中持着一面红布长幡,幡上并有字迹,仔细辨来,看出是:“预卜吉凶,善观气色”八字! 狄素云看清字迹点头笑道:“原来是位算命先生,昔年姜太公渭河之滨,直针垂钓,曾有文王上钩!这位算命先生,却更进一步地,在三峡江心的激流礁石以上,持幡候教,莫非是想替龙王算算命么?” 杜飞绵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他确实想算‘龙’命,但不是‘龙王’之命,而是你这条‘风流游龙’之命!” 狄素云一面吩咐舟子,尽量把“游龙舟”驶近那江心险礁,一面却扬眉笑说道:“绵姊说得不错,对方显然是位有心人,我只好移舟就教地,做成他这笔买卖的下!” 说完,缓步走到船头,遥向那位在江心礁上的算命先生,抱拳笑道:“先生,在下龙三,有事求教,可否请过舟一卜,指点玄机,必当重致卦礼!” 这位算命先生,是个极为清癯的须发微苍老者,听了狄素云话后,目光一闪,朗声答道:“龙三公子,你不是寻常游客,我也不是寻常卖卜之人,江心问卦,千古美谈,我要你百两黄金,作为卦礼,并不算是敲竹杠吧?” 狄素云哈哈大笑道:“先生倘若真能指点龙三的未来吉凶,使我知所趋避,则慢说百两黄金,便是千两万两,亦所不吝!” 语音方落,“游龙舟”头人影一闪,那位算命先生业已轻飘飘地,卓立眼前,向狄素云含笑说道:“闻得江湖人言,龙三公子挥手万金,风流绝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狄素云一面命人设座摆酒,一面微笑说道:“先生,彼此俱是江湖人,无须再卖江湖口,龙三敬备薄酒相敬,先生莫嫌简慢!” 算命先生一见筵席已设,酒莱甚丰,不禁眉飞色舞,向狄素云连连点头地怪笑说道:“龙三公子,你既然看得起我请我喝酒,我愿将卦金减收一成,以示答谢!” 狄素云微微一笑,与杜飞绵陪同这算命先生入席落坐,向他举杯笑道:“龙三先敬先生一杯,并请教先生,怎样称谓?” 这算命先生好像嗜酒如命,“咕”的一口,便把杯中美酒饮完,咂咂嘴唇,含笑答道:“我叫冷东阳,有个外号称为‘铁嘴龙宾醉管辂’!” 狄素云笑道:“管辂善卜,铁嘴擅算,‘醉’字则表示先生爱酒!但‘龙宾’一语,却有点莫测高深?尚望冷先生不吝指教,以开龙三茅塞!” 冷东阳目注狄素云,怪笑答道:“龙三公子,你既姓龙,又是西南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怎会不知道‘龙师、龙宾、龙友’?” 狄素云脸上一红,设法掩饰说道:“龙三近年来,远游东南,及三湘七泽之间,对于西南边陲人物,业已略为生疏,尚请冷先生见告!” 冷东阳笑道:“有位才大无比,经纶盖世的年老异人,名叫张望干,外号称为‘仁心龙师卧诸葛’!有位家财豪富,交游极广的少年英杰,名叫李慕青,外号称为‘侠胆龙友小孟尝’!另外一人就是在下冷东阳,号称‘铁嘴龙宾醉管辂’!” 狄素云扬眉笑道:“卧诸葛三字知其才,小盂尝三字知其义,醉管辂三字知其技!但‘师、友、宾’三者,却仍所难测,莫非三位都与一位自视如龙的部落首长,关系密切,被他尊为‘龙师’、‘龙宾’、‘龙友’么?” 冷东阳摇手笑道:“龙三公子,你猜得已差不多,但其中详细情形,却因关系重大,请恕我暂时未便奉告!” 狄素云见他不肯说出详情,遂也末便深问,举杯笑道:“冷先生请用酒,你是否即为龙三,及我这位杜飞绵姊姊,一卜终身休咎?” 冷东阳一面饮酒吃菜,一面摇头笑道:“慢来!慢来!龙三公子,你可记得我的外号!” 狄素云其明其妙地,应声答道:“这怎会记不得,冷先生不是叫做‘铁嘴龙宾醉管辂’么?” 冷东阳自行提壶斟酒,目光微扫狄素云,杜飞绵,点头怪笑说道:“对了,我冷东阳醉了才是管辂!倘若未醉之时,连替那管辖先生穿鞋着袜,他都会赚我脏呢!” 杜飞绵一旁笑道:“冷先生真有趣!” 冷东阳一阵哈哈大笑,又喝干了一杯酒儿说道:“我所说并非趣语,乃是实情,因为我的卜卦灵感,似乎都在酒杯之中。饮酒十斤,有了微醺酒意,便能知今日之事,饮酒三十斤,有了氍酮酒兴,便能知道明日之事!倘若只让我喝上三五斤酒,清醒白醒,连半丝酒意酒兴全无,便只能知道昨日之事!” 杜飞绵失笑说道:“倘若让冷先生尽情畅饮,烂醉如泥,则如便如何?” 冷东阳呵呵大笑说道:“百岁人生,俨如一梦,我若真个烂醉如泥,则可把未来各事,在一梦之中,完全获得预兆!” 狄素云闻言,便命舟子取来三十斤美酒,放在这位“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阳的面前! 冷东阳瞥了那三十斤美丽一眼,向狄素云微笑问道:“龙三公子,你怎么只给我三十斤美酒?难道不想把我灌得烂醉如泥,让我替你多占卜一些未来大事!” 狄素云目闪神光,扬眉笑道:“昨日之事无须问,今日之事已当头,未来之事太渺茫!故而龙三只想先生能略示玄机,替我占断些明日之事!” 冷东阳点头说道:“好,等我把这三十斤美酒饮得差不多时,便替你占断明日气运!” 狄素云与杜飞绵此时业已看出这位“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阳,颇有趣味,决非江湖恶客,遂向他殷勤敬酒,倒看冷东阳饮完三十斤美酒,是否不醉?及有何精辟言论? 冷东阳果然口到杯干,海量惊人,不消太久时光,便把三十斤美酒,饮得滑滴不剩! 杜飞绵看得扬眉微笑,向狄素云问道:“三哥,我看冷先生的酒量,可称罕世无双,不知比起‘游仙酒丐’上官智老前辈来,到底谁强谁弱?” 狄素云笑道:“大概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李白刘伶,难分上下!” 冷东阳微带两三分酒意地,摇手叫道:“龙三公子,你猜得不对,我和那‘游仙酒丐’上官智,在二十年前,曾经比赛过一次酒量,结果并非秋色平分,而是有了上下!” 狄素云好奇问道:“谁上谁下?冷先生竟赢了那位‘游仙酒丐’上官智老前辈么?” 冷东阳怪笑答道:“从清晨喝到黄昏,大家都喝了六七十斤美酒,但我却在最后一杯中,有半杯未曾喝完,算是输给他了!” 杜飞绵讶然说道:“冷先生,我不懂你为何不能拼命饮下那最后半杯酒儿?” 冷东阳微笑说道:“我不是不能拼命饮上,而是故意留下,其中并深蕴哲理!” 杜飞绵听出趣味地,娇笑说道:“冷先生你能不能把所谓‘哲理’,对我们解释一下?” 冷东阳点头笑道:“可以,可以,因为‘游仙酒丐’上官智在酒量之上,生平未遇敌手!那日与我整整对饮一日,喝下六七十斤美酒以后,不仅脸上发红,脖子变粗,舌头缩短,连眼中也流露凶光,那里还像什么‘游仙酒丐’?简直成了位‘游魂酒痞’……” 杜飞绵听他说得滑稽,不禁为之失笑! 冷东阳继续说道:“我既然精于风鉴,善观气色,自然看得出这种苗头,知道倘若保留半杯酒不喝,上官智或许也可保持他‘游仙酒丐’身份,把我视为最佳酒友!倘若硬欲秋色平分,把最后半杯酒儿喝完,则万一将那‘游仙酒丐’,逼成‘游魂酒痞’,我这‘铁嘴龙宾醉管辂’,就要吃不消兜着走了!” 狄素云听得抚掌笑道:“妙极,妙极,冷先生在饮了六七十斤美酒,已将酩酊大醉之余,尚能如此知机……” 冷东阳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龙三公子,你莫要赞我,我方才不是业已说明我这‘醉管辂’,是酒意越浓,神通越大么?” 杜飞绵笑道:“冷先生如今酒意如何?要不要我命人再替你添上十斤美栖?” 冷东阳高兴得扬眉笑道:“杜夫人,你若再请我喝些牺儿,我愿以薄技相酬,也替你看看气色!” 杜飞绵一面命人添酒,一面微笑说道:“冷先生只管饮酒,杜飞绵并不想预卜吉凶!” 冷东阳愕然问道:“杜夫人为何这样说法?要知道冷东阳决非自诩,我所擅风鉴薄技,确实略参造化,寻常人便出万金重酬,我也未必肯为之一卜呢!” 杜飞绵秀眉微扬,含笑吟道:“莫向先知问否通,否通只在此胸中,天君朗朗心如海,万劫千危一扫空!” 冷东阳哈哈大笑说道:“好个‘天君朗朗心如海,万劫千危一扫空’!但根据卜筮灵感,略加趋吉避凶,也未尝不是君子之道!” 杜飞绵微笑说道:“冷先生既然这等说法,杜飞绵便恭聆雅教!” 冷东阳向她脸上,仔细盯了几眼,眉头微蹙说道:“杜夫人,冷东阳有件事儿,想要动问,只是不便启齿!” 杜飞绵笑道:“无论何事?冷先生但问无妨!” 冷东阳缓缓笑道:“我听说龙三公子散发喜柬之际,曾在喜柬正面,写有‘未曾娶妻先纳妾,龙三公于小登科’的字样……” 杜飞绵何等聪明?听到此处,便懂得冷东阳的言外之音,接口含笑答道:“冷先生不必有所碍难,我与龙三公子,只是夫妾身份,不是夫妻身份!” 冷东阳忽然站起身形,向杜飞绵一揖到地,口中连称“恭喜”! 杜飞绵边自还礼,边自讶然问道:“冷先生,你忽然对我道喜则甚?” 冷东阳笑道:“杜夫人莫怪在下直言,夫人貌相稍薄,只宜偏房,不宜正室!如今与龙三公子,既是夫妾身份,则一生福缘无亏,子孙昌炽,怎不可喜可贺?” 杜飞绵闻言与狄素云交换了一瞥眼神,心中对这位“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阳的相术之精,好不惊佩? 冷东阳又对杜飞绵全身上下,凝神打量片刻,闭目略作寻思之后,向她点头微笑说道:“杜夫人,我送你四句话儿,日后相逢之际,看看是否灵验?” 话完,便自脸色一正,沉声说道:“遇龙而嫁,遇云而亲,谨防金锁,钱可通神!” 杜飞绵因冷东阳所说“遇龙而嫁,遇云而亲”两话,业已应验,自把他“谨防金锁,钱可通神”等另外两句话儿,深深记在心内! 冷东阳说完这四句话儿,又复目注狄素云笑道:“龙三公子,我业已送了你如夫人几句相法,如今且来谈谈你的明日运气!” 狄素云笑道:“君子问祸不问福,冷先生尽管直言!” 冷东阳摇手笑道:“龙三公子放心,你明日并无大祸,只有虚惊!” 狄素云半信半疑地,扬眉问道:“冷先生能否把这‘虚惊’二字,说得详尽一点?” 冷东阳略一沉吟说道:“未来玄机,那里能够参详得过份明白?我只觉得龙三公子的明日虚惊,似乎来自天上,有如雷霆击顶之类?” 狄素云哈哈大笑说道:“冷先生,你这一卦恐怕会算得失灵,因龙三生平专杀不忠不孝之人,不作伤天害理之事……” 冷东阳不等她话完,便自接口笑道;“所以我说龙三公子只是虚惊,但这条‘游龙舟’上,可能仍要沾染些血光之灾!” 说到此处,目中一亮,两道宛如冷电的炯炯神光,向“游龙舟”上的所有舟子侍女,一一细加扫视! 狄素云眉峰略聚,正待发话,冷东阳的目光,业已落在两名年轻侍女身上,向杜飞绵低声问道:“杜夫人,这两位姑娘,是何芳名?” 杜飞绵看了一眼,也自低声答道:“身量稍高的叫‘春兰’,身量稍矮的叫‘秋菊’!” 冷东阳低低说道:“杜夫人明日对他们特别小心一些,这两位姑娘,似乎难免有血光之灾,尤其是春兰姑娘,眉间晦色更重,甚或有性命之虑?” 狄素云与杜飞绵听他说得这等活灵活现,不禁毛骨悚然,不由不信地,连连点头应命! 冷东阳哈哈一笑,帖起身形,向狄素云、杜飞绵二人,抱拳为礼说:“龙三公子,杜夫人.冷东阳业已敬献薄技,略泄天机,并叨光美酒佳肴,就此告别!” 狄素云笑道:“冷先生慢走,我命人取百两黄金的卦礼给你!” 冷东阳失笑说道:“龙三公子名满江湖,我冷东阳能够一瞻光采,所获已多,哪里还真敢再领受什么百金卦礼?” 狄素云明知这位“铁嘴龙宾醉管辂”,也是武林异人,遂不再客套地,向他含笑说道:“冷先生便不肯收受卦金,也该由我命舟子,将这‘游龙舟’,略为靠岸……” 冷东阳截断狄素云的话头,连连摇手说道:“不必,不必,冷东阳既具‘龙宾’之号,总是曾经从龙的惯经沧海人物,那里会对这三峡江流,有所惧怯?” 语音才落,人已凌空飞起,纵出“游龙舟”,落在一块江心巨石之上!杜飞绵含笑叫道:“冷先生好走,我们在江湖之内,是否后会有期?” 冷东阳哈哈大笑答道:“两位既已入川,想来决不会不参与‘峨眉金顶争金鼎’的那场热闹?我们后会之期不太远呢!” 话完,再度飞身,仿佛把三峡狂流,视作康庄大道般,一连几个起落,便自上了江岸。杜飞绵“咦”了一声说道:“这位‘铁嘴龙宾醉管辂’,练得好高明的‘凌波身法’!” 狄素云笑道:“一来他轻身功力,着实不弱,二来对这一带的江面形势,太以热悉,才显得有点神奇地,飘然举步,横渡洪流,我认为他落足之处,必有水下暗礁,否则凌波惜力,毕竟空虚,决不会在一起一落之间,纵得那么远法?” 杜飞绵恍然笑道:“三哥说得极是,今夜已晚,我们且自歇息,倒看他所卜的明日虚惊,是否应验?” 狄素云微笑说道:“这些江湖术士,说福未必应验,说祸却多半有准,我们吩咐全船人等,在明日行舟之际,务必多加小心,以防真有不测!” 杜飞绵点头一笑,两人遂真像情意缠绵般,携手入舱,同衾安歇! 次日,果然有事,晨光方透之际,便有人从江岸上不断向“游龙舟”喊话,要龙三公子于船头悬挂白旗,准备缴出“罗公鼎耳”,并在午前停船,否则一交午正,必遭浩劫! 狄素云那里会接受这种恐吓之语?索性准备酒莱,与杜飞绵在船头设席对饮,静待一切变化! 时光飞逝,日渐当头,慢慢接近午正!峡势则越来越狭,江流因峡势所束更见奔腾潮湃地,一泻千里! 蓦然间,左面峭壁之上,十七八丈高处,出现数人,由其中一人,迳向“游龙舟”,施展“传音及远”的功力叫道:“龙三公子,眼前已是鬼门关,你若想保全船上诸人性命,免遭浩劫,便赶紧在船头,竖起白旗,并对天立誓,乖乖把‘罗公鼎耳’献出!” 狄素云抬头注目,一看发话之人,便娇躯微颤,银牙紧咬地,目中乱转泪光,神情极为悲愤! 杜飞绵深知狄素云履险如夷,胆量极大,故而见状之下,大吃一惊,愕然低声问道:“云妹,你……你怎么了?” 狄素云手指峭壁,咬牙答道:“绵姊请看,那站在峭壁半腰,率领发话的驼背老人,便是我不共戴天的杀母深仇‘万毒仙翁’朱一飞!” 杜飞绵闻言,目光微转,向狄素云低低笑道:“云妹不要冲动,来人既然是你杀母深仇‘万毒仙翁’朱一飞,我们大可来个将机就计地,诱虎入阱!” 狄素云“哦”了一声,恍然说道:“绵姊是要我接受对方恐吓,在船头悬挂白旗,并请朱一飞亲来取那‘罗公鼎耳’么?” 杜飞绵点了点头,低声笑道:“朱一飞以凶狡出名,龙三公子也傲骨绝世,我们必须做得逼真一些,否则对方可能会起疑心,不来自投地狱,大上恶当!” 说到此处,那居高临下的“万毒仙翁”朱一飞,把他示威恫吓之语,又复说了一遍。 狄素云既得杜飞绵指教,遂卓立船头,声发丹田,扬眉狂笑问道:“崖上何人?龙三向不与无名之辈答话!” “万毒仙翁”朱一飞因知两手血腥,树敌大众,故虽托庇“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的羽翼之下,仍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真名,闻言之下,厉声答道:“龙三公子,你已身入死域,还敢如此猖狂?老夫是‘勾魂双令’中‘纸钱霸主’谷神翁座下的勾魂使者无名驼叟!” 狄素云听他捏造假名,反而更中下怀,遂故作不知地,狂笑叫道:“无名驼叟,慢说你只是谷寒涛老鬼的手下之人,便是那谷寒涛亲来,龙三照样敢斗他个三五百合!” “万毒仙翁”朱一飞怒道:“龙三小辈,你敢轻视谷神霸的盖代威望,真是自行找死,老夫先让你看点厉害!” 话完,双掌畜力一推,竟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块千斤巨石,推得凌空飞坠! 这次只是朱一飞存心示威,并未把巨石照准“游龙舟”推落,但千斤巨石由空飞坠的威势,岂同等闲?“轰通”巨响起处,漫天水光溅飞,“游龙舟”也被震得东摇西晃地,在波涛间不住起伏! 狄素云因欲避免“万毒仙翁”朱一飞起疑,并欲揣摹龙三公子性情,遂仍自厉声狂笑说道:“无名驼叟,你以为倚靠几块无灵顽石,就会吓得住我这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龙三公子么?” 朱一飞勃然大怒地,咬牙叫道:“龙三小辈,你既然如此倔强,老夫只好以辣手相加,就算你见过大风大浪,生就钢筋铁骨,却看你舟中那些俗子凡夫,如何消受得起?” 语音了后,厉啸一声,便与手下合力施为,又复推坠了三四块千斤巨石! 这次数石同坠,果然威势更强,累得舟子们全神贯注地,一面操舟闪避,一面注意波涛,避免翻覆,简直手忙脚乱,好不危险? 狄素云与杜飞绵,也各自施展“劈空掌力”,内家气劲,阻挡那些激碎飞射的漫空乱石! 但两人之力,毕竟防护难周,乱石狂飞之下,竟使那位“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阳的所作预言,完全应验! 春兰惨被一条尖锐长形石块,刺入酥胸,立告香消玉殒! 秋菊则被沉重飞石,打断一臂! 杜飞绵一面暗叹人生运数难挽,及冷东阳风鉴之精,一面趁此机会,向朱一飞提气叫道:“无名驼叟,请你暂停推石,让我杜飞绵来劝劝龙三公子!” 第十三章 阴阳鬼母 “万毒仙翁”朱一飞闻杜飞绵高叫暂停推石之声后,遂命令手下,暂停推石,并志得意满地,向杜飞绵哈哈大笑道:“常言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又道是:‘在人屋檐下,切莫不低头’!杜夫人确实应该劝劝龙三公子,何必为了吝惜一只‘罗公鼎耳’,便把整条‘游龙舟’,弄得玉石俱沉?” 杜飞绵听完朱一飞所说,遂故意装出一副与狄素云商议之状,并互相略作低声争辩! 狄素云伪作辨不过杜飞绵,顿足负气地,走向一旁,杜飞绵便仰头叫道:“无名驼叟,我已劝得龙三公子答应把‘罗公鼎耳’送你,但他却宁愿全舟玉碎,也决不在船头悬挂白色降旗!” 朱一飞哈哈大笑,点头答道:“龙三公子傲骨绝世,他这不竖降旗之举,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老夫答允此事便是,但不知那只‘罗公鼎耳’,是怎样交付?” 杜飞绵又与狄素云略作商议,向朱一飞朗声答道:“龙三公子要你等我们舟出‘瞿唐峡’,在‘白帝城’下拢岸之后,亲自来取!” 朱一飞厉声问道:“你们怎样叫老夫能信此言,并保证在交付之时,不再另存鬼计?” 杜飞绵笑道:“这办法业已由你提出,龙三公子愿意对天发誓!” 朱一飞点头说道:“好!你且叫他对天立下重誓!切莫起些什么牙疼咒儿?” 杜飞绵拉过狄素云,狄素云便装得异常勉强地,对朱一飞嗔目厉声叫道:“无名驼叟听着,我若不是真心把‘罗公鼎耳’送你,或在交付之时,另存暗算,便令我永世不能娶妻,并身变女子!” 这“永世不能娶妻”,及“身变女子”誓语,在狄素云来说,真比牙疼咒儿,还要轻松,但朱一飞听在耳中,却觉得龙三公子确已对天立下了不会翻悔的相当重誓! 他点头一笑,正待率众退去之际,狄素云却又复厉声叫道:“无名驼叟听真,明人不作暗算,我龙三对你还有一句话儿要说!龙三生平,睚毗必报,‘白帝城’交付‘罗公鼎耳’之时,虽因今日之誓,不会对你下手!但事过三日,却必立即寻仇,上天追你到‘灵霄殿’,下海追你到‘水晶宫’,你千万莫要以为有个谷寒涛老鬼,替你撑腰挡横,我龙三就把你奈何不得?” 朱一飞哈哈大笑说到:“龙三公子,我早就猜到你会有这样一番话儿,但‘不是猛龙不过江’,‘白帝城’了断今日过节以后,你根本不必下海上天,到处寻仇。‘峨眉金顶争金鼎’的那场武林盛会,老夫必将随侍谷神翁,前去参与!” “万毒仙翁”把话交代清楚,便自率人隐去,狄素云透出一口长气,回头看见春兰秋菊一死一伤惨状,不禁黯然摇头,向“游龙舟”上的管事之人说道:“你们替春兰妥为办理后事,并替秋菊疗伤,我对他们父母,各赠百两黄金,作为瞻养慰藉便了!” 管事之人谢过龙三公子恩典,自去处理善后,杜飞绵遂把狄素云拉入舱中密室,向她微笑道:“云妹,我们今天这台戏儿,唱得相当逼真!从那‘万毒仙翁’朱一飞洋洋得意的神情看来,便知这老贼,毫未起疑,等到‘游龙舟’出峡拢岸,大概便是云妹快意歼仇之日!” 狄素云微叹一声说道:“今日之事,委实般般凑巧,或许是‘万毒仙翁’朱一飞业已恶贯满盈,才会天夺其魄!我本耽心另一桩阻碍,可能突然出现,幸而结果未如所料,否则便又扰了局了!” 杜飞绵诧然问道:“云妹,你所说可能出现的另外一桩阻碍,却是何事?我怎么想它不出?” 狄素云叹道:“就是龙二公子派来替我们作水陆护卫的小霞小绛等两个了头!她们武功不俗,今日若是她们赶来?岂不把‘万毒仙翁’朱一飞吓跑,弄得所愿成空,鸡飞蛋打!” 杜飞绵“峨”了一声,恍然笑道:“原来云妹是说她们两个,但小霞小绛既受她们主人龙二公子之命,必然尽心尽力地,随舟护卫!今日未见出手,莫非有了什么差错不成?” 狄素云点头说道:“绵姊这种想法,颇有道理,但我们人在‘游龙舟’中,既无法兼顾岸上情事,何况小妹志切亲仇,对那‘万毒仙霸’朱一飞,更实欲得而甘心……” 话方至此,突然听得“夺”地一声,并觉船身轻震。 狄素云杜飞绵情知有异,赶紧双双出舱观看,却见有根雕翎长箭,射中在桅杆之上! 这根雕翎长箭,余势未衰,犹在颤巍巍地,略作摇晃,箭尾上并挂有一封书信! 杜飞绵娇笑扬眉说道:“三哥,这封书信,若非又有什么江湖人物,与我们作约会?便定是那小霞小绛的告罪书呢!” 狄素云眉头深蹙,真气微提,身形微闪,一式“平步青云”,凌空纵起数丈,伸手把桅杆上的雕翎长箭拔下! 等她人落船头,业已在半空中把书信打开,只见信上写得是:“小婢等因另御劲敌,一步来迟,致使三公子为宵小所惊,防护未周,委实死罪!但尚堪告慰者,从此直达‘白帝城’,已决无丝毫荆棘,三公子请摒百虑,且携神仙美眷,领略巫峡烟云,及瞿唐形胜也!” 末端署名则是:“贱婢小霞小绛百拜!” 狄素云看完,一声不响地,把书信放入袖中,便自走回舱内! 杜飞绵见状,不禁有点莫明其妙,遂随同入舱,低声笑道:“云妹,这封信上,又是些什么花样?” 狄素云眉笼忧色地,把书信取出递过。 杜飞绵晨开一看,失笑说道:“果然未曾出我所料,正是小霞小绛那两个丫头所为,但云妹为何竟这等不悦?” 狄素云指着书信开端的“小婢等因御强敌”一语,向杜飞缚苦笑说道:“绵姊,我是对小霞小绛的这句话儿,有些头痛!” 杜飞绵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道:“云妹莫非认为这‘劲敌’两字之中,会包括了你姊姊狄墨云,及真正的龙三公子在内?” 狄素云皱眉说道:“这种可能,虽然并不大大,但也不可认为绝无可能,才使我颇觉烦闷!” 杜飞绵笑道:“云妹不必烦闷,因为我们目前根本无法对这两个小丫头的行动,加以管束,也只好听其自然!何况对方千里护舟,总算是出于善意的呢!” 狄素云苦笑几声,摇头说道:“这种善意,我委实有点领教不起!因为我更怕小霞小绛会因今日护舟来迟,感觉惭愧,竟去用尽方法,阻止‘万毒仙翁’朱一飞赶我‘白帝城’之约!” 杜飞绵点头说道:“可能,可能,云妹的这种顾虑,颇有可能!” 狄素云长叹一声说道:“最有效的阻止‘万毒仙翁’朱一飞赴约之法,无非先期设法,把这老贼除掉,他们一战之下的双方胜负……” 杜飞绵接口笑道:“这一阵的双方胜负,不易判断,因为若论武功,可能是龙二公子的贴身俊婢,小霞小绛较优!若论心机,暨江湖经验,却必然是那凶狡无比的‘万毒仙翁’朱一飞,来得老到。” 杜飞绵说到此处,语音略顿,在呷了一口香茗以后,又复面色沉重说道:“这一战的胜负之数,虽然不易判断,但其结果,必然轻松不了,极为严重惨烈!因为小霞小绛若胜,绝不会再容‘万毒仙翁’朱一飞秃贼,苟延残喘!朱一飞若胜,也绝不会‘要命阎罗发善心’地,使小霞小绛,能够侥幸!” 狄素云苦笑叫道:“绵姊研判得非常透澈,但在如此情势之下,你却叫我怎不耽忧?怎么轻松得了?因朱一飞若是死在小霞小绛手下,我便报仇绝望,饮恨终生,小霞小绛若是死在朱一飞手下,又使我如何对得起新近结义金兰的龙二公子?” 杜飞绵笑道:“话虽如此,但目前毫无办法能阻止这种情事发生,也只好暂时置诸度外,给它来个‘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狄素云顿足叫道:“绵姊,船到桥头或许自然会直?但未到桥头之前,却令人大以忧心!我越想越烦,且命舟子们设法拢岸,我们立即弃舟登陆如何?” 杜飞绵摇手笑道:“弃舟登陆,又有何用?你看夹岸危峰,蜀山无数,我们又怎样知道小霞小绛是在何处与‘万毒仙翁’朱一飞相斗?盲目瞎寻之下,只有更添烦恼,根本于事无补!” 狄素云愁锁眉头地,目注杜飞绵问道:“绵姊,依你之见,我们应该如何?” 杜飞绵把手中那封书信,扬了一扬,娇笑答道:“还是小霞小绛两个丫头,说得有理,且摒百虑,领略风光,叫舟子们临窗设酒,我们这假凤虚凰,互相对饮一番,来个‘万般皆有定,一醉解千愁’吧!” 狄素云万般无奈,只好点头叫道:“好,我们凭窗对酒,但绵姊却须不吝妙技,再弹上一曲琵琶,给我听听!” 杜飞绵一面命人整治酒肴,临窗设席,一面取起她那具上好琵琶,抱在怀中,向狄素云笑道:“云妹要听琵琶,还不容易,但我今日却只为雄壮之音,‘指下不弹关塞曲,免君垂泪唱凉州’……” 杜飞绵话方至此,狄素云忽然手指遥峰,向她急急叫道:“绵姊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杜飞绵随着狄素云手指看去,果见江岸遥峰的危崖峭壁之间,有条人影飞驰,但这人影身上,却异乎寻常地,带着一片红色! 狄素云扬眉问道:“绵姊,你看出什么蹊跷了么?” 杜飞绵应声说道:“这人轻功不弱……” 狄素云截断她的话头,接口说道:“轻功不弱不谈,我是指他身上那片红色,可被绵姊看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飞绵皱眉笑道:“我一时竟看不出,只觉得那人并非身穿红衣,而这片随身同驰的红色东西,又不在小!” 狄素云笑道:“绵姊可能是不曾想到这一方面,但我却……” 杜飞绵听出狄素云的语意,遂含笑问道:“云妹好强的眼力,难道你已有所发现看出端倪?” 狄素云笑而不答,只是曼吟道:“千寻铁链沉江底,一片红幡出石头……” 杜飞绵恍然大悟地,又向那条人影,遥为注目,看了几眼,点头微笑说道:“不错,不错,这条人影定是‘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阳,那片红色东西,便是他手中所执的卖卜布招!” 狄素云“哼”了一声说道:“绵姊,这位相法通神的‘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阳,显然也时刻追随‘游龙舟’,不离我们左右,他真是一位有心人呢!” 杜飞绵闻言,秀眉双蹙,现出一副沉思状态! 狄素云见状,扬眉问道:“绵姊,你在想些什么?” 杜飞绵答道:“我在对这位形迹可疑的‘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阳,尾随‘游龙舟’的用意,试加推翻!” 狄素云目光微闪,含笑问道:“绵姊有何高见?” 杜飞绵笑道:“冷东阳既是专为‘游龙舟’而来,则他的身份,便不外‘敌友’二者!” 狄素云自行斟了一杯酒儿,也替杜飞绵斟了一杯,向她问道:“绵姊认为冷东阳在‘敌友’之间,以何者成分为大?” 杜飞绵摇头答道:“此人究竟是敌是友?目前尚难断定,倘若是‘敌’?则他上船论相之举,便系暗探‘游龙舟’虚实!倘若是‘友’?却恐又是你那位新结金兰龙二公子的一路人物!” 狄素云苦笑说:“从此人气质看来,多半是友非敌!但那位龙二公子,却殷勤关拂,太以情深,真令我有点吃不消呢!” 杜飞绵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云妹,这句话儿,我早就想说,你在到‘白帝城’,与那位龙二公子,再度相会之时,千万设法疏远,不可更加接近!否则万一龙二龙三之间,发生了醋海风波,岂非成了武林中的天大笑柄?” 狄素云长叹一声,摇头说道:“绵姊,你所说的话儿,并非没有可能,但万一当真如此?狄素云尚知何以自处而已!” 杜飞绵正色说道:“云妹,我愿意听听你的想法!” 狄素云毫不犹疑地,应声答道:“事有先后,交有厚薄,我宁可放弃与龙二公子的金兰新谊,决不有负与龙三公子的相互旧盟!” 杜飞绵听得目光一亮,扬眉赞道:“好!万事如云,依心似石,我要敬云妹一杯!” 说完,遂提壶替狄素云满满斟了一杯,狄素云也毫不推辞,举杯饮尽! 她们姊妹二人,情投意合,谈笑风生,一面指点烟岚,一面轻拨琵琶,朗吟低唱地,指挥‘游龙舟’,缓缓溯峡而下! 小霞小绛说得不错,一路之间,果然再无事故! 但这所谓再无事故,只是说无人恶意侵扰,却并非说是无人善意欢迎! 也许是狄素云所扮龙三公子的名头太大,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她们所秉“游龙舟”在途中竟遇上了两度盛重馈赠! 第一度馈赠是两大坛陈年美酒,及两大篓山珍海味! 第二度馈赠是百两黄金金叶,及二十粒罕世明珠! 这两度馈赠,均是由小舟载送,从上流驶来,在两船交错之间,猝然掷过,根本不容狄素云、杜飞绵等有所推谢! 在这程仪,酒食两度馈赠之中,均附有“李慕青”的一纸名帖! 杜飞绵指着“李慕青”三字,向狄素云笑道:“云妹,你记得‘李慕青’是何许人么?” 狄素云扬眉笑道:“我怎么不记得,他是‘侠胆龙友小孟尝’!” 杜飞绵笑道:“此行妙事真多,‘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阳,替我们占卜算卦,‘侠胆龙友小孟尝’李慕青,送我们酒食程仪,还有一位‘仁心龙师卧诸葛’张望平,还不知有什么花样?” 狄素云忽然灵机一动,向杜飞绵叫道:“绵姊,‘仁心龙师,恢嘴龙宾,侠胆龙友’等三位奇人之说,会不会是针对龙三公子而起?” 杜飞绵想了一想,摇头笑道:“云妹猜得虽然奇妙,所谓‘师、宾、友’三者,似可解释为龙三公子尊张望平为师,敬冷东阳为宾,结李慕青为友,但却与事有悖!” 狄素云问道:“怎样有悖?” 杜飞绵看了狄素云一眼,含笑答道:“这道理极为简单,倘若‘龙师、龙宾、龙友’之称,是出在龙三公子身上,则冷东阳与我们对酒倾谈之际,怎会认不出你这西贝货色,而加以揭破质问呢?” 狄素云听得点了点头,但旋又苦笑道:“绵姊,你有没有想到其中还有一项可能!” 杜飞绵不解问道:“什么可能?” 狄素云说道:“或许这‘龙师、龙宾、龙友’等人,业已知道我们与龙三公子关系,才故意不加揭破,照样沿途礼助!” 杜飞绵寻思片刻,缓缓说道:“我们与龙三公子关系,是新近交结,地点又在三湘,浙东一带,这‘龙师、龙宾,龙友’等人,踪迹显未出川,却如何获知讯息?” 说到此处,语音一顿,饮了半杯酒儿,又复向狄素云笑道:“云妹,我们如此胡乱椎测,是否正确?根本无法知晓,好在一切恩怨,均可于‘蛾眉金顶’的中秋大会之上,获得了断!此刻还是暂抛心内事,领略眼前春吧!” 狄素云闻言,也只有展颜一笑,听从杜飞绵所说,把满腹闲愁,暂加抛撇,尽情领略造化奇巧的三峡景色! 过“西陵”,度“巫峡”,出“瞿唐”,终于把“三峡”走完,在“白帝城”下拢岸! 狄素云因从此登陵,“游龙舟”已无用处,遂把这条华丽大船,送给驾舟诸人,命他们驶回“三湘”,以裕生计! 她与杜飞绵,在岸边目送“游龙舟”顺流远去,正待登陆“白帝城”头之际,忽听江上有人用真气传声叫道:“龙三公子,江湖人最重信守,你该把那‘罗公鼎耳’,给我‘无名驼叟’了吧?” 狄素云闻言,循声看去,只见那位自称“无名驼叟”的“万毒仙翁”朱一飞,与两名手下,驾着一只小船,从上流出现,斜刺里向自己冲波驶来! 她不禁心中微跳,喜形于色地,对杜飞绵低声道:“绵姊,‘万毒仙翡’朱一飞已来,小妹为报亲仇,只好不顾诺言誓语的了!” 杜飞绵点头说道:“云妹的诺言誓语,本来是计,何况‘万毒仙翁’朱一飞,恶行无数,孽债如山,更与云妹有不共戴天之恨!故而你尽管下手,根本不必有所顾忌!” 狄素云经杜飞绵这一鼓励,遂遥向“万毒仙翁”朱一飞,提气传声叫道:“无名驼叟听着,龙三生平,最置信诺,‘罗公鼎耳’在此,你尽管前来取走!但必须记住,过了此刻,离开眼前,你便是我龙三死敌!” 朱一飞作事,向来预留退步,谨慎异常,他把小船泊在上流,遥用特制目镜,窥探狄素云等的一切动静! 直等狄素云、杜飞绵双双登岸,“游龙舟”解缆逐流,重下“三峡”,看得分明毫无埋伏之后,方驾舟现身赶来,要对方尊重诺言誓语,交了那只“罗公鼎耳”! 如今听得狄素云这样答话,朱一飞自更喜心翻倒地,加速赶来! 就在朱一飞心切夺宝,狄素云誓复亲仇,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之际,陡然响起了晴天霹雳! 轰……通…… 这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这是历史重演! 这是日前“万毒仙翁”朱一飞居高临下,推石袭击狄素云、杜飞绵等所乘“游龙舟”的历史重演! 两块千斤巨石,轰隆隆地,从壁上凌空滚落,“通通”连声,坠在江中,激起一天水雾! 日前,狄素云与杜飞绵所乘的“游龙舟”,是大型船只,尚禁得起波涛激荡! 如今,“万毒仙翁”朱一飞与两名手下所乘,乃是小小轻舟,却禁不住这等骇浪滔天的江流冲击! 水雾一起,小舟立翻! “万毒仙翁”朱一飞及两名手下,立被滚滚激流,卷得随波飞逝! “三峡”江流,被夹岸山峰所束,江面颇狭,流势湍急,李太白才有“千里江陵一日还”之句! 这种地带覆舟,纵然水性神通,亦无丝毫幸理,何况狄素云已曾在“君山大会”之上,看出“万毒仙翁”朱一飞,不甚精于水性。 这两块巨石,若是狄素云所推?虽未能割下朱一飞头颅,前住“天台”拜奠,却也可以算得亲手杀敌,报复了大仇重恨! 但如今石是旁人所推,朱一飞随波而逝,自此报仇无从,终身埋恨,怎不把位狄素云气得脸色铁青,柳眉倒剔地,娇躯一晃,便往峭壁上纵去,意欲寻找那推石之人,出口恶气! 杜飞绵生恐狄素云急令智昏,忙中有失,遂赶紧一步不松地,紧随在后! 纵登未及二十丈,两条娇娆人影,业已迎向前来! 这两条娇娆人影,正是龙二公子派来为狄素云、杜飞绵充作护卫的随身美婢,小霞小绛! 狄素云见果是她们坏了自己大事,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地,冷叱一声,扬手便是两记耳光,迎面掴去! 小霞小绛猝不及防,何况狄素云更是身负绝学,出手如电,却那里还能闪避得开? “拍”“拍”两记脆响起处,小霞小绛被打得身形踉跄,嘤咛失声,每人的玉颊之上,均红肿半边,满面惊惑神色! 狄素云余怒未消,随手又把小霞小绛,点了穴道! 但她因急怒攻心,灵明稍蔽,致未看清当前的整个情势! 杜飞绵却一来究竟是局外人,心神镇静,理路稍清,二来她功力略逊于狄素云,虽经拼命急赶,终告落后两步,反对壁上情事,有所目睹! 她想不到狄素云竟如此盛怒?不容分说地,立向小霞小绛下手!欲待阻止,已告不及,只得急急叫道:“云妹莫要误会,巨石不是小霞小绛所推,推石之人,还在十来丈上!” 狄素云这一惊岂同小可?她虽满心羞愧,但也暂时顾不得向小霞小绛解释,仍旧足下加功,再复往上扑去! 又复纵登十来丈后,壁间一片平坡,坡上还有两块显系事先准备,尚未推坠的千斤巨石! 许是狄素云掌掴小霞小绛,有所耽误,一步来迟,推石人业已杳如黄鹤,但却在这小平坡间,留下了一片淡淡香气! 杜飞绵随后纵到,见狄素云满脸通红,茫然若失地,呆立在小平坡间,遂向她低声问道:“云妹,你可曾发现推石人的踪影?” 狄素云苦笑答道:“绵姊,你嗅嗅看,余香犹在,踪迹已渺,我真弄不懂这神出鬼没,无端推石,破坏我复仇之事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杜飞绵道:“适才我因轻功逊于云妹,落后两步,偶然抬头之下,倒曾看见这推石人的形相!” 狄素云银牙一咬,扬眉问道:“绵姊快讲,是个什么样人?” 杜飞绵应声答道:“推石人是个黄衣长发的妙龄美女!” 狄素云“呀”了一声,失惊退步,现出一副惊愧迷惑之状。 杜飞绵不解问道:“云妹,你怎么了?你认识那黄衣长发女郎的么?” 狄素云目中隐泛泪光地,苦笑答道:“她……她是我渴欲相见的同胞姊姊,‘冷面仙姬’狄墨云呢!” 杜飞绵闻言,微笑说道:“云妹,你姊姊虽未与你相见,彼此错过,但既是由她推石,总也算报了亲仇,你应该高兴,却还这等同闷不乐则甚?” 狄素云赫然叹道:“由我报仇,或是由我姊姊报仇,倒是无分轩轾,完全一样!但小霞小烽,辛辛苦苦地,千里随舟护卫,结果竟异常冤枉的挨子那重两记耳光,却叫我怎生对得起她们?以及她们的主人龙二公子?” 杜飞绵皱眉说道:“云妹虽因亲仇大重,急怒攻心,但这桩事儿,也委实做得稍嫌莽撞一些!” 狄素云好不尴尬地,垂头愧然说道:“什么‘稍嫌莽撞’?简直是‘荒唐透顶’,‘莽撞绝伦’!如今我真不知道应该怎生是好?” 杜飞绵笑道:“云妹,你先莫惭愧发急,且赶快先去把小霞小绛的被点穴道解开,然后再设法解释!” 狄素云一面闪身下坠,一面叹息说道:“绵姊,你能不能代我解释,我对于小霞小绛,委实抱歉万分,无颜答话!” 杜飞绵胸有成竹地,含笑说道:“云妹放心,莫要愧急,我不仅有法解释此事,还可使小霍小绛毫不记恨地,反而对你感激!” 狄素云不信叫道:“绵姊,我不相信,你会有这大神通?” 杜飞绵笑道:“像小霞小绛那等聪明异常之人,最企望的事儿,无非是有机缘,能学习各种绝艺,故而只要你传授她们一套神功,我传授她们一些琵琶指法,大概便足可作为那两记耳光代价!” 狄素云点头笑道:“绵姊此计甚妙,我打算传授她们一套……” 话犹未了,便自倏然住口,呆在当地! 原来如今业已回到狄素云适才怒掴小霞小绛之处,但那两位被点穴道的俏佳人,却告不见踪迹! 杜飞绵见出了岔事,不禁愕然叫道:“奇怪,奇怪,这两个丫头,跑到那里去了?” 狄素云苦笑说道:“更奇怪的是有谁能替她们解除我的独门点穴手法?” 杜飞绵目光一扫四外,忽然抢步走到一片峭壁之前,伸手从石缝之间,取出了一面小小铁牌! 这铁牌宛如在半截令箭之上,装了一个短柄,颇像是世俗所传“勾魂鬼卒”手中所擎的令牌模样! 犹素云失惊问道:“绵姊,这面铁牌,是什么东西?好像是有人故意置放在石缝之内的呢!” 杜飞绵默然不答,但脸上神情,却极为严重地,对这小小铁牌,反复细看几眼,方始微笑说道:“云妹,事情越来越觉复杂,我们恐要进趟‘鬼门关’了!” 狄素云秀眉双扬,目闪神光问道:“绵姊此话怎讲?是谁要我们进‘鬼门关’?我们难道就必须甘受命么?” 杜飞绵把手中铁牌递过,淡然笑道:“云妹先看看这面铁牌,你知不知道它的来历?” 狄素云接过铁牌,只见牌上别无所有,只镌着一个篆书“宫”字! 她看完以后,仍把铁牌还给杜飞绵,愧然说道:“绵姊,小妹孤陋寡闻,未曾见过这种铁牌,更不知牌上所镌‘宫’字,是代表什么意思?” 杜飞绵叹道:“也难怪云妹不曾见过这面铁牌,它算来定有十七八年,未对江湖人物,施展压力了呢!” 狄素云忽然似有所悟地,尖叫一声,道:“绵姊,你这‘十七八年’一语,以及铁牌上所镌‘宫’字,使我想起曾经听人说过的一桩江湖传说来下!” 杜飞绵问道:“云妹,你想起了什么江湖传说?” 狄素云答道:“昔年除了‘纸钱灰指甲,金线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等四句歌谣之外,还有四句歌谣是:‘世外神仙好,宫中鬼母凶,南天三块玉,北海一株松’!只不过后四句歌谣中的六位武林奇客,踪迹全杳,息影江湖,以致歌谣也渐渐无人提起的了!” 杜飞绵点头笑道:“云妹说得不错,那‘世外神仙好,宫中鬼母凶,南天三块玉,北海一株松’等四句歌谣,业已无人提及!但如今却在此处,发现‘阴阳宫’的‘鬼母铁牌’,岂非要叫我们走趟酆都城,进趟鬼门关么?” 狄素云苦笑说道:“绵姊请说得清楚一点,我还听不懂你最后两语之意!” 杜飞绵笑道:“阴阳鬼母查瑛的‘鬼母铁脾’,在此出现,自然表示小霞小绛二人,业已陷身‘阴阳宫’内,她这‘阴阳宫’,风闻是在‘酆都城’西十里左右的一座枯井之下,其中一切建筑,悉依鬼填命名,鬼门关,望乡台,奈何桥,森罗殿等,无不应有尽有!” 狄素云“哦”了一声,恍然说道:“绵姊是要与我走趟‘阴阳宫’么?” 杜飞绵点头笑道:“不论是否全如所料,我们到那被称为‘幽冥洞天’的‘酆都’鬼域之中,见识一番,也可开开眼界!” 狄素云扬眉说道:“好,要走就走!” 说完,青衫一飘,便欲赶路! 杜飞绵一把拉住狄素云的衣袖,失声说道:“云妹怎的如此性急?我们还须略作勾留,那龙二公子不是与你约在‘白帝城’头相会的么?” 狄素云叹道:“救人重于赶约,我们理当立即赶往‘阴阳宫’,搭救小霞小绛,期使她们不致被‘阴阳鬼母’查瑛所害,或是误入歧途,何必在此苦等龙二公子?因小霞小绛,倘若有甚长短?我那里还有脸皮与龙二公子见面?” 杜飞绵听狄素云说得有理,遂只好与她立即离开“白帝城”,飞也似地,赶往酆都而去! 由“白帝”,至“酆都”,并不太近,但在狄素云,杜飞绵这等功力的侠女,拼命飞驰之下,不消多日,也就赶到! 根据杜飞绵所闻,“阴阳鬼母”查瑛的‘阴阳宫’,是在“酆都城”西,十里左右的一座枯井之下,故而两人到了“酆都”,便往城西寻找! 狄素云一面目注四外,找寻枯井踪迹,一面向杜飞绵扬眉问道:“绵姊,关于那‘世外神仙好,宫中鬼母凶,南天三块玉,北海一株松’等四句歌谣之中.我只知道‘陆地游仙’葛建平,‘赤松童子’罗天心,及‘阴阳鬼母’查瑛之名,却不知‘南天三块玉’是指谁呢?” 杜飞绵曾处风尘之中,久闻江湖,在见闻经历方面,自然优于狄素云,闻言之下,不禁失笑说道:“云妹真该打,这‘南天三块玉’中,有你恩师在内,难道你竟不知道么?” 狄素云大吃一惊问道:“绵姊此话当真,我恩师也会是‘南天三块玉’之一?” 杜飞绵点头笑道:“这‘南天三块玉’中,共有两块歹玉,一块美玉!美玉自然就是云妹恩师,她老人家当时不叫‘北岳玉观音’,而叫‘南岳玉观音’!” 狄索云恍然笑道:“这事有点道理,因为我师傅是夏居‘南岳’,冬居‘北岳’,经常来往二地!但不知两块歹玉,又是何等人物?” 杜飞绵笑道:“第一歹玉是‘勾漏玉罗刹’,第二块歹玉是‘西蜀玉僵尸’!” 狄素云继续问道:“这‘世外神仙好,宫中鬼母凶,南天三块玉,北海一株松’中,如今还存几人?” 杜飞绵想了一想答道:“除了‘赤松童子’罗天心,及‘勾漏玉罗刹’,业已化去,云妹的恩师,及‘阴阳鬼母查瑛’显然尚存之外,关于‘陆地游仙’葛建平,‘西蜀玉僵尸’二人的或存或亡,便是一个谜了!” 狄素云微叹一声说道:“我真不懂!像这‘阴阳鬼母’查瑛,既已隐居遁世多年,为何偏要在武林重劫将临的风波险恶之际,又复作怪?” 杜飞绵扬眉答道:“自古英雄难窟寞,由来豪杰怕无权!他们当时纵或迫于某种形势,或困于某种条件,万般无奈,只得遁世逃名,但寂寞雄心,那甘久羁?一旦原因消失以后,便会再起东山,激荡风云雷雨!” 狄素云听得连连点头说道:“绵姊分析得丝毫不错,我试想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几乎莫不如此!可见得这次‘峨眉金顶争金鼎’的武林盛会,不知会引得多少遁世高人,纷纷出现?” 杜飞绵目光四扫,皱眉说道:“云妹,我们莫要光发议论,怎么寻到如今,仍未发现那口作为‘阴阳宫’出入门户的枯井,现在何处?” 狄章云略一寻思,手指右前方,轩眉笑道:“绵姊,那片密林之中,我们尚未搜过,何不前去看看?” 杜飞绵看狄素云的手指,向右前方那片密林,略加注目,点头说道:“除了这片密林以外,我们几乎业已把‘酆都城’西的廿里方圆,整个搜遍!如今也只好进林一探的了!” 两人轻移倩影,闪入林中,方知这片密林,居然极为深蘧! 进林约莫十四五丈,果有发现! 当面是一片林本较稀的小小空地,但在这小小空地之上,却有一座大大井口! 井栏上,被人歪歪斜斜地,镌出了十四个字儿,看来既似诗句,又似对联。写的是: “倘念人生林外去,欲尝鬼趣井中来!” 狄素云看清字迹,抚掌笑道:“对了,对了,这口井儿,显然是‘阴阳宫’的门户,我们总算找到地头,且下井一尝鬼趣!” 杜飞绵点头微笑,但两人尚未走到井边,一片隐约歌声,业已从那枯井之中,袅袅腾起! 狄素云倾耳细听,听出这袅袅歌声唱的是:“鬼趣好,鬼趣此中多,莫向人间嘲宰相,且来地府骂阎罗,富贵等闲过!鬼趣好,鬼趣此中高,消恨请尝孟婆水,逃名请过奈何桥,尘世太辛劳!” 杜飞绵听得一怔,向狄素云低声说道:“云妹,我们要特别小心,多加防范!因为仅从这歌声之中,已可听出‘阴阳鬼母’查瑛的‘阴阳宫’中,必然好手如云,藏龙卧虎!” 狄素云对那黑压压的井中,看了一眼,便自傍着井栏,向杜飞绵含笑说道:“绵姊,请你再替我弹上两阕琵琶!” 杜飞绵愕然问道:“云妹,你在此要我弹奏琵琶则甚?” 狄素云秀眉双扬,目内神光笑道:“我听到井底幽灵所唱‘鬼趣好’歌儿以后,觉得他们在意识上,有了极大偏差,遂想也唱上两阕‘鬼趣恶’歌儿,对他们当头棒喝地,超度超度!” 杜飞绵听她这样说法,遂取了琵琶在手,转轴拨弦地,弹将起来! 狄素云真气微提,曼声歌道:“鬼趣恶,鬼趣此中轻,‘由来阳世超阴世,皆道人心胜鬼心,名好莫逃名’! 鬼趣恶,鬼趣此中无,阳光道阔光明路,奈何桥险棘荆途,苦乐究何如?” 杜飞绵听狄素云唱完,四弦一收,娇笑赞道:“好一个‘由来阳世超阴世,皆道人心胜鬼心,名好莫逃名’!云妹这几句话儿,确是给那些鬼迷心窍的九原幽灵,一记当头棒喝!” 语音才了,忽见井底出现了一点红光! 由于这点红光,才使狄素云,杜飞绵看出枯井深度,竟有十五六丈以上! 这点红光,自从出现以后,便即冉冉升起! 展眼间,升抵井口,原来竟是一朵色呈血红的巨大荷花! 花蕊之中,并置着一张柬帖,柬上写的是:“不尝人鬼趣,怎知苦乐情?愿否人地狱,请教有心人!” 狄素云看了柬帖,冷笑说道:“绵姊,对方既以血荷接引,我们更必一游地狱的了!” 话方至此,两位红妆侠女,双双腾身,落在那朵极大血荷之上! 血荷乃是铁铸,才一着人,便自缓缓向井底降落! 到了井底,血荷停住不动,狄素云与杜飞绵遂飘身落地,顺着井底通道,向前缓步走去,这井底通道并不黑暗,因为每隔丈许,壁间便装置着一盏荷花的红灯! 杜飞绵指着这些荷花形的红灯,向狄素云低声笑道:“云妹,你对这些灯儿,有何感想?” 狄素云猜透杜飞绵的语中含意,摇头答道:“这些灯儿,都是些寻常纱灯,我看不出有何异处?” 杜飞绵笑道:“我不指灯质,是指灯形,因为一般蛰居古墓,以鬼慑人的江湖道,多是把灯形制为骷髅模样!如今‘阴阳鬼母’查瑛,竟将照壁纱灯,均作成朵朵莲花,足见得果然高明,不同流俗!” 狄素云“哦”了一声,点头微笑,携着杜飞绵的手儿,与她继续前进。 通道略一转折,眼前有座牌楼,门上横书“鬼门关”三个字! 在狄素云与杜飞绵的意料之中,认为“鬼门关”口,定有不少鬼卒,轮班守卫! 但事出意料,这“鬼门关”只是静悄悄、空荡荡的一座高大牌楼,门里门外,门左门右,那有半丝鬼影? 狄素云,杜飞绵相偕走过“鬼门关”,只见左右各有一座殿宇,右边殿匾,写的是“森罗殿”,左边殿匾,写的是“驻颜宫”! 杜飞绵笑道:“云妹,我们从哪面走?是先去‘森罗殿’,还是先去‘驻颜宫’?” 杜飞绵目光扫视四周,见‘驻颜宫’中,除了一口玉棺之外,别无他物,遂向狄素云笑道:“云妹此地别无他物,我们且去‘森罗殿’,见见那位‘阴阳鬼母’查瑛,探问小霞小绛,是否陷身在她的‘阴阳宫’内?” 狄素云点头笑道:“好!” 语音一了,两位红妆侠女,便即向远远那座“森罗殿”走去。 那座“森罗殿”,本与“驻颜宫”一样,也是殿门掩闭,静悄无声,但等狄素云、杜飞绵二女,走到距约十丈之处,殿门忽启! 殿门启后,从殿中鱼贯而行地,走出来不少为世人所知的有名鬼物! 大头鬼,小头鬼,无头鬼,双头鬼,牛头,马面,吊死鬼,淹死鬼,烧死鬼,撞死鬼,夜又鬼,无常鬼,以及许多不知名,但却狰狞可怖的各种恶鬼! 数十名鬼卒,分两行排列在“森罗殿”前,各把所有兵刃,互相架起,仿佛要狄素云、杜飞绵两人,先从兵刃之下通过,然后方能进入殿内! 杜飞绵冷笑一声,向狄素云扬眉笑道:“云妹,‘阴阳鬼母’查瑛是何等有名人物,她怎会摆出这庸俗刀阵,难道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们么?” 语音方了,“森罗殿”中,忽然传出一声钟响! 殿前群鬼,一闻钟声,便即纷纷撤去刀枪兵刃。重复进入“森罗殿”内! 狄素云怔然叫道:“绵姊!那位‘阴阳鬼母’查瑛,好像练过‘天耳通’的绝艺,不然她怎会听得见你所说的讽刺之语?” 杜飞绵笑道:“云妹不要惊奇,方才我说那几句话儿之际,曾用了‘传音及远’神功,遂使那‘阴阳鬼母’查瑛,自觉脸上挂不住地,赶紧击钟为令,撤去鬼卒刀阵!” 狄素云闻言一笑,两人因已走到殿前,遂拾阶而登,大大方方,从从容容地,走进“森罗大殿”! 殿中群鬼,森森可怖的站立两厢,但中央阎君宝位以上,却还空荡荡地,毫无人影! 狄素云不奈烦再看对方的这等气焰排场,遂真气微提,扬声叫道:“查鬼母,你虽然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人物!我们虽是年轻技浅的末学后辈,但武林各派一源,彼此间又无直接尊卑关系,我们远来,总算是客,你难道竟这样以老卖老,嚣张狂妄的作主人么?” 这一顿骂得不轻,但却有了反应,骂出“当”的一声钟响!狄素云与杜飞绵,这次听的分明,钟声是由地下传上! 群鬼闻声肃立,个个宛如泥塑木雕,中央长桌之后,慢慢从地下冉冉往上,升起了一张黄金宝座! 黄金宝座之中,端坐着一位左半边脸皱纹密布,右半边脸玉润珠圆的黄衣妇人,但却使人无法从她这副半老半少,半美半丑的奇绝貌相以上,判断她究竟有多大年岁! 狄素云与杜飞绵,自然不问便知,坐在黄金宝座中的黄衣妇人,便是“阴阳鬼母”查瑛,遂双双抱拳为礼,由杜飞绵发话说道:“武林末学杜飞绵、狄素云,参见查老前辈!” “阴阳鬼母”查瑛神色,并不怎么凶恶地,点了点头,目注二人,便即伸手笑道:“两位请坐!” 原来这时又从地中升起了两张虽然较小,但也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座椅! 狄素云、杜飞绵二人,毫不客气地,使自分别坐下。 “阴阳鬼母”查瑛见她们坐下以后,双眉微扬,缓缓说道:“江湖中人对我老婆子,及对我这幽冥洞天,均已淡忘甚久,两位突然远来,莫非是在‘夔山’以上,看见我所遗信苻,才勾动此念的么?” 杜飞绵点头笑道:“查老前辈猜得不错,但晚辈等斗胆动问,我们一位挚友的两位侍婢,是否被老前辈掳来此处?” 壹瑛不稍隐讳地,点了点头答道:“不错,那两个丫头在此,也绝未受到丝毫虐待,只要我问完你们几件事儿,便可加以释放!”狄素云大喜笑道:“查老前辈请问,我们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阴阳鬼母”查瑛首先目注狄素云,发话问道:“你点倒小霞小绛二人,用的是佛门绝学‘般若指’?” 狄素云暗惊对方眼力,点头含笑道:“查老前辈法眼无差,狄素云用的确是‘般若指’法!但在火候方面,却还差的远呢!” 查瑛微笑说道:“狄姑娘既然能用‘般若指’,莫非是我昔年旧识‘南岳玉观音’的依钵传人?” 狄素云未见“阴阳鬼母”查瑛之前,与杜飞绵道及昔时“世外神仙好,宫中鬼母凶,南天三块玉,北海一株松”传言,知道恩师便是这四句传言中的“南天三玉”之一,遂又向“阴阳鬼母”查瑛,点头笑道:“查老前辈又猜对了,家师上空下明,有‘玉剑观音’之号!” 查瑛两道目光,盯在狄素云脸上,默然有顷,方始急急说道:“狄姑娘,你是否故意以姓为名,有所保密?我认为你应该姓云,而不姓狄呢!” 狄素云愕然问道:“查老前辈,你怎会有这种想法?” 查瑛笑道:“因为你的面貌神情,与我一位姓云的好友,几乎生的一般无二。” 狄素云如今最关切的,便是对自己身世,似尚蒙在雾中?闻言之下,立即秀眉双扬,急急问道:“查老前辈,你那位姓云的好友是谁?” 查瑛答道:“她是……” 但这“她是……”两字方出!忽又摇了摇头,黯然一叹说道:“往事如烟,不提也罢!我再问问狄姑娘和杜姑娘!你们知不知道‘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以及‘金链阉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的踪迹何在?” 狄素云正待答言,杜飞绵已在一旁笑道:“这两位武林奇客踪迹,极其飘忽难寻!但‘峨媚金顶争金鼎’的大会上,却是他们必将出现之处!” 查瑛听完杜飞绵所说,颇似甚为满意地,点头笑道:“好了!我要向你们问的,就是这两句话儿,如今即已问完,便应把那小霞小绛两个丫头,加以释放的了!” 话音一落,果向侍立身后的鬼卒吩咐说道:“你们去往‘望乡台’上,把那两个倔强丫头,带来见我!” 鬼卒领命退去,狄素云却因关怀自己的谜般身世,又对“阴阳鬼母”查瑛,陪笑道:“查老前辈,你方才所说的云姓当年旧识,究竟是谁?能否告诉我呢?” 查瑛目注狄素云,想了一想说道:“狄姑娘,我如今业已知道你师傅是谁,也已猜出你父母是谁,但时机未到,告之无益,反有大害,你还是暂时糊涂,比较妥当!” 狄素云见这位“阴阳鬼母”查瑛,居然也对自己卖起关子,不禁双眉一蹙,苦笑叫道:“查老前辈……” 谁知一语未毕,适才被“阴阳鬼母”查瑛派去带小霍小绛的那名鬼卒,忽然神色苍惶地,跑来禀道:“启禀鬼母,软禁‘望乡台’上的小霞小绎,业已失去踪迹,不知去向!” 查瑛闻报,神色一变地,勃然说道:“怎会有这种事儿?‘望乡台’下密集好手,防范极严,除去小霞小绛会肋生双翅以外,如何逃的了呢?” 那名鬼卒,见“阴阳鬼母”查瑛业已发怒,不禁吓得张口结舌地,欲言又止! 查瑛厉声叱道:“你有话快说,却这等吞吞吐吐则甚?” 鬼卒嗫嚅说道:“望乡台的另一秘道,被人发现打通,小霞小绛大……大……概是从秘道之中逃出!” “阴阳鬼母”查瑛越发惊奇地,失声叫道:“这就怪了,我也知‘望乡台’上,另有秘道,但苦寻多年,尚未寻出,怎会被陌生人蓦然发现打通?来人如此神奇,却是那路人物?” 鬼卒恭身禀道:“来人业已留字表明身份!” 查瑛“哦”了一声,目注鬼卒问道:“他留下什么字儿?真表明身份了么?” 鬼卒必恭必敬地,垂手答道:“来人只留号而未留名,写下了‘仁心龙师’,四个大字!” 查瑛怪叫道:“仁心龙师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外号?” 狄素云则在听得小绛已被“仁心龙师”救走以后,不禁与杜飞绵交换了一瞥眼色! 查瑛瞥见狄素云脸上神情,扬眉问道:“狄姑娘,你大概知道这‘仁心龙师’四字,是何人外号?” 狄素云知道无法相瞒,只好点头说道:“我们只知道‘仁心龙师’姓张,名望平,却不知道他算是那道人物?” 查瑛点头笑道:“有了这‘仁心龙师’张望平等七个字儿,业已足够!我不信就海角天涯地,无法把他找到?” 杜飞绵向“阴阳鬼母”查瑛,欠身抱拳笑道:“请教老前辈,还有什么事儿,要对我们……” 查瑛不等杜飞绵话完,便自摇手笑道:“杜姑娘,我话儿巳问完,即将派人把你们送出‘幽冥洞天’!但杜姑娘是否可以略为回避,让我与狄素云姑娘,单独相处上半个时辰光景?” 杜飞绵蹙眉问道:“查老前辈,你要与我云妹,单独相处则甚?” 查瑛微笑答道:“杜姑娘尽管放心,我因狄姑娘,是我好友之女,想传授她一招手法,作为见面礼物!” 杜飞绵闻言大喜,向狄素云含笑说道:“云妹,你福气真好,查老前辈的各种手法,均属妙绝当时,威力凌厉……” 查瑛接口笑道:“杜姑娘莫要捧我,你这云妹是‘玉剑观音’弟子,名师高足,俗技已不足传!我要从我隐居遁世以来,所悉心精研的三招绝学之中,传她一招,将来行道江湖,遇上劲敌之际,或可防身却敌!” 杜飞绵不欲耽误了狄素云的这种机缘,遂站起身形,向“阴阳鬼母”查瑛,微笑说道:“查老前辈,请你派个人儿,带领我观赏观赏‘幽冥洞天’景色,免得杜飞绵不知避忌,误闯禁地!” 查瑛点头一笑,而向身边鬼卒说道:“你去引领杜姑娘,眺览景色,但却不许闯入我炼药炼功的‘回春殿’内!” 鬼卒恭身领命,与杜飞绵一同走出‘森罗殿’外! 查瑛也离开她那阎君宝座,颇为亲热地,拉着狄素云的手儿,进入“森罗殿”侧的一间秘室! 狄素云入主以后,立即向查瑛央求说道:“查老前辈,我不愿学什么神奇绝学,只想请老前辈把我父母的姓名身份告我,狄素云便感激不尽的了!” 查瑛想了一想说道:“不行,我告你等于害你,还是静等机缘为妙!否则,你师傅怎会守口如瓶,丝毫不加透露呢?” 狄素云再三哀求,查瑛执意不肯透露,只传了她一招“阴阳开合”手法! 这招手法,委实绝妙,既可攻敌,又可防身,端的变化神奇,威力无比! 狄素云万般无奈,只好放弃请问父母姓名之念,专心学习这招“阴阳开合”绝学! “阴阳鬼母”查瑛见狄素云极为聪颖,未消多久,便把自己苦心研刨的这招变化极多绝学,完全记熟,当然颇为高兴,遂向她含笑说道:“狄姑娘,我虽不愿把你身世相告,却可指点你去向一人探问,你只要寻得着他,定能问出你父母姓名,及仇家来历!” 狄素云闻言大喜,忙向“阴阳鬼母”查瑛,称谢请教! 查瑛笑道:“这人的性情太怪,我事先不能把他的身份名号告你,否则必难如愿!” 狄素云苦笑说道:“查老前辈,你不肯告知对方姓名,却叫我怎样寻找?” 查瑛目注狄素云,含笑问道:“你会不会下棋?” 狄素云点头答道:“我师傅与‘南海醉仙’萧九师伯,均酷嗜黑白双丸,每当两位老人家临枰对奕之际,云儿经常随侍,从旁领会,久而久之,遂略通其中奥秘!” 查瑛微笑说道:“你若会下棋,并下得一手好棋,这事便有了四分指望!” 狄素云愕然不解,本待细问,查瑛却又复笑道:“你对萧笛琵琶,古琴之属,有否专长?” 狄素云应声答道:“云儿虽初通音律,却极浅薄,但与我同行的杜飞绵姊姊,却是此中能手,她的一曲琵琶,真足使乌孙马上魂魄消,白傅江头青衫湿呢!” 查瑛抚掌笑道:“妙极,妙极,杜姑娘既具如此琵琶妙技,则此事便增加四分,有了八分指望!” 狄素云秀眉深蹙地,看看“阴阳鬼母”查瑛,苦笑说道:“查老前辈,你空自四分指望,八分指望地,让云儿听得心痒难搔,到底……” 查瑛不等狄素云再往下说,便自摇手笑道:“狄姑娘,你不要急,且把‘阴阳开合’手法,再演练一遍,给我看看,我便告诉你怎样去找那人,探听你的父母仇家身世!” 狄素云听查瑛这样说法,遂抖擞精神,把新学会这招“阴阳开合”绝学,用心演练一遍。 查瑛看得连连点头,慰然笑道:“狄姑娘,你离开我这‘幽冥洞天’以后,便去‘灌县青城山’,寻找一处‘隐仙潭’……” 狄素云听到此处,插口问道:“青城山是有名道家洞天,幅员不小,这‘隐仙潭’的确实地何在?查老前辈可知道么?” 查瑛摇头笑道:“我多年未出江湖,那里知道确处?只仿佛记得‘隐仙潭’这地势颇为幽秘,是在‘青城山玉笔峰’的‘洗砚峡’下!” 狄素云闻言,遂把这“玉笔峰”“洗砚峡”及“隐仙潭”等地名记下! 查瑛含笑说道:“我指点你去寻的那人,当年形貌,是位四十上下的文生秀士,一向爱穿着白衣!但如今事隔多年,他的形貌衣着,是否有所变化,则非我所能意料的!” 狄素云问道:“除了衣着以外,那位老前辈在形貌上有无特征?易于辩识?” 查瑛笑道:“他生得颇为漂亮,眉毛比普通人长,耳朵比普通人大,并有三种特殊嗜好!” 狄素云扬眉笑道:“这三种特殊嗜好之中,第一种定是爱下围棋,第二种定是爱闻音律,但第三种嗜好,却不知又是什么?” 查瑛微笑说道:“第三种嗜好钓鱼,你找到‘隐仙潭’时,他多半在潭边垂钓!” 狄素云大喜说道:“这位老前辈既爱临流垂钓,便好找了!” 查瑛点了点头说道:“更好找的是他钓鱼所用的钓竿,与众不同,属于罕世珍品!” 狄素云柳眉微轩,猜测说道:“什么罕世珍品,是“阴沉竹”么?” 查瑛摇手说道:“狄姑娘猜得不对,他所用钓竿,色呈纯碧,看来是竹,其实却是木质,是他昔年遨游‘海外神山’,偶然获得的一根‘翠云铁木’!” 第十四章 陆地游仙 狄素云问道:“我们若在‘醉仙潭’边,遇着这位手持‘翠云铁木’钓竿,临流垂钓的老前辈时,是陪他钓鱼?还是陪他……” 查瑛接口说道:“不要陪他钓鱼,你要与杜姑娘设法旁敲侧击地,吹嘘你在围棋方面,有极为高深造诣!” 狄素云“哦”了一声,恍然说道:“那位老前辈听了我说围棋下得相当高明之后,大概便棋瘾发作,要找我下上一局!” 查瑛点头笑道:“他找你下棋,你便陪他,杜姑娘则可装作呆着无聊,在你们棋局将半,胜负难分之际,弹奏起琵琶妙曲!” 狄素云对她所说各事,暗暗默记,查瑛话犹未了,又复笑道:“但琵琶弹未及半,发现他听得入迷之际,便立即住手!” 狄素云笑道:“那位老人家,或许会命我杜姊姊,继续弹奏下去!” 查瑛微微一笑,向狄素云说道:“他既有求于你,你便也可以有求于他,问问他你父母的姓名身份!” 狄素云失笑说道:“这样作法,岂不变成要挟……” 查瑛扬眉冷笑说道:“对于常人,虽可要求,对于怪人,则只有要挟!等他被迫无奈,告知你父母姓名,听完琵琶以后,你便可以再利用那局未了棋局,更复对他要挟!” 狄素云方一皱眉,查瑛又向她笑道:“狄姑娘,你不要皱眉,除了照我妙计,等他听完琵琶,再想和你下完那局围棋之际,加以要挟,才可问出你仇家来历以外,根本休想他对你丝毫答理?甚至勃然发怒地,把你们丢到‘隐仙潭’内!” 狄素云受完指教,拜谢“阴阳鬼母”查瑛之后,便与杜飞绵一同离却“幽幂洞天”,向“灌县青城”赶去! 一路之上,狄素云自然把“阴阳鬼母”查瑛所传妙计,告知杜飞绵,并蹙眉苦笑说道:“绵姊,我们虽不知那位爱下围棋,爱听音律,及爱钓鱼,持有‘翠云铁木’钓竿之人是谁?但却必可确定是位江湖前辈,倘照查母所传妙计,显然对前辈失敬,是否有点……” 杜飞绵截断狄素云的话头说道:“云妹不愿对前辈失散,虽属有理,但探听本身来历,也是要事,故而我们暂时不必作硬性规定,应该随机应变才对!” 狄素云点头笑道:“绵姊说得有理,这件事儿,便由你主持,小妹听命而行,恭候差遣便了!” 两位侠女一路从容谈笑,赶到“青城”以后,便自有些紧张起来,苦苦寻找那“玉笔峰”,“洗砚峡”“隐仙潭”,究在何处? 狄素云问了两位山民,均不知“隐仙潭”的所在,遂与杜飞绵攀缓上一座高峰峰顶,纵目打量四外! 杜飞绵指着西南方一座高峰,向狄素云含笑叫道:“云妹你看,这座峰儿,又高又瘦,矗立云表,仿佛有点像只笔杆儿呢?” 狄素云细看两眼,高兴得扬眉笑道:“对了,对了,不仅那峰儿像只笔杆,峰下圆形山壑,也像个砚池模样,岂不正是‘玉笔峰’和‘洗砚峡’么!” 杜飞绵被狄素云这样一说,也自越看越像地,点头笑道:“这样说来,那‘隐仙潭’就在‘洗砚峡’下,我们赶紧前去,找上一找!” 两人主意打定,立即毫不迟疑地,奔向那座笔杆型的高峰而去! 到了峰下,见峡谷极深,遂施展上乘轻功,驰下峡谷。 谷底乱石林立,路径曲折,仿佛地势甚长,并有汤汤水声,随风入耳。 狄素云倾耳一听,向杜飞绵微笑说道:“绵姊,这水响是从上风传来,可能就是‘阴阳鬼母’查瑛老前辈所说的‘隐仙潭’了!” 杜飞绵扬眉笑道:“在我意料之中,这‘隐仙潭’定然范围不小,景色幽静,但照目前情势看来,恐怕……” 她是边行边自说话,但转过一角峰脚之后,却见眼前一宽,语音也倏然而止! 原来峡势本仅丈许,如今竟开阔了数十倍,呈现在眼前的,是大大一潭清泉,并有两三道细细飞瀑,从高峰倾注入潭,清潭周围,生长了不少奇花异草,怪石嘉木,景色极为幽丽! 靠右边第二道飞瀑与第三道瀑布之间,距地约莫三五丈高的一片峰腰石坪之上,建有三间茅屋,但屋外潭边,却未看见什么临流垂钓的白衣人影。 狄素云目光一扫之下,向杜飞绵低声说道:“绵姊,‘阴阳鬼母’查瑛老前辈所说的那位老人家,既未在潭边垂钓,可能是住在那峰腰茅屋之中,我们干脆给他来个登门拜谒如何?” 杜飞绵摇头笑道:“查瑛既说这位老人家性情极为怪僻,则冒昧登门之下,万一把事情弄僵,却是不易转圆的呢!” 狄素云皱眉问道:“绵姊既不主张登门拜谒,难道我们就在潭边硬等?” 杜飞绵失笑说道:“硬等也太以触眼,不如我们姊妹先来个临流竞钓好了!” 狄素云点头笑道:“在这等幽美环境之下,钓钓鱼儿,确实颇有趣味,但我们未曾准备各种道具……” 杜飞绵截断狄素云的话头,连摇双手说道:“云抹,你莫要顾虑钓具,我们身边有线,弄弯两根飞针,当作钓钩,再折断两根细竹,当作钓竿,不就齐全了么?” 狄素云娇笑道:“不全,不全,还有浮标,钓饵,却到那里去找?再笨的鱼儿,也不会吞空钩呢!” 杜飞绵向狄素云看了一眼,插眉笑道:“我们随便寻上一根鸟羽,或是芦管之属,都可以作为‘浮标’,至于鱼饵方面,则水边树底,石下花园,便那里挖不出几条蚯蚓来呢?” 话完,立即分头折竹制钩,作成了两具钓竿。 狄素云一面投钧入水,一面童心未泯地,向杜飞绵娇笑说道:“绵姊,我们来个钓鱼比赛好么?看谁能先钓起一尾鱼,就算是谁获得胜利!” 杜飞绵点了点头笑道:“既是比赛,我们却拿什么作彩头呢?” 狄素云想了一想说道:“倘若是我赢了?绵姊便把你那妙绝当今的琵琶指法,传授给我好么?” 杜飞绵微笑问道:“你赢了,我便教你琵琶指法,但若是我赢了,你却教我什么?” 狄素云目光凝注在鸟羽所制的浮标之上,口中随意答道:“随便,绵姊若是赢了?你要我教你什么?我便教你什么!” 杜飞绵正待开口,忽然瞥见身傍崖影之上,仿佛添了一点黑影! 根据她得号“神针玉指赛韦娘”的江湖经验,知道这点黑影,不仅是条人影,并系站在身后崖头,武功已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神奇地步! 因为杜飞绵遁迹风尘,江湖经验极丰,她在垂钓之前,早已把周围形势,记在心内! 身后不远,是片高约丈许石崖,对方人到崖头,竟未使狄素云与自己听得丝毫声息,分明功力已达超凡入圣之境! 但任凭他功力再高,可以练到无迹无声,却无法练到无形无影,才在天光垂射之下,使自己因地位恰当,偶然有所发现! 杜飞绵想起“阴阳鬼母”查瑛所说对方一好围棋,二好音律,三好钓鱼之语,灵机一动,遂向狄素云笑道:“云妹,日前我在‘洞庭’,见你与当代弈伯‘南湖居士’,互相对弈之际,所执黑棋,分明大势已去,但忽然一黑子落下,竟使‘南湖居士’为之敛手推枰,长叹认败,显然对黑白双丸的璇玑妙理,精研有素,造诣极深,故而我若侥幸比你先钓着一条鱼儿,便请你教我下棋好么?” 杜飞绵因是有意如此,遂一面含笑发话,一面不露痕迹地,注视身傍那片淡淡的崖石投影!语音方了,果见人影微闪,对方业已退去,仍未在行动之间,带有丝毫声息! 狄素云何等聪明?她虽未有所发现,但听杜飞绵忽然编造了这样一套话儿,遂知必具深意,赶紧接口笑道:“妙极,妙极,绵姊要是输了?便教我弹琵琶,我若输了,便教绵姊下围棋,这大概算得上是最风雅的一场赌博了!”说到此处,狄素云那报钓竿上的浮标,突然有点微微动荡起来! 狄索云喜得秀眉双扬,向杜飞绵低声笑道:“绵姊你看,我要获胜了呢!但等浮标大动,钓竿微扬,便可向你讨教琵琶手法的了!” 杜飞绵见自己钓竿上的浮标,一动不动,只好废然叹道:“云妹,这是潭下的鱼儿,在帮你忙,我的浮标,一动不动,怎不教我束手认败,无法可想!” 狄素云喜孜孜地,手执钓竿,目注浮标,准备及时扬手,但等待了一会时光,浮标总不大动,只是在水面团团微转! 杜飞绵见状,失笑说道:“云妹且慢高兴,你大概是遇见了一条怪鱼?否则,浮标怎会仅在团团微转,而不下沉,又不大动呢?” 狄素云方自苦笑一声,背后忽然有人发话说道:“云姑娘,你赶快起钩,因为在水中食饵的,不是一条鱼儿,而是一只巨虾,倘若起竿太慢?甚至连钓线都会被虾儿生生咬断!” 这回,慢说狄素云大吃一惊,连早已有了警觉的杜飞绵,都惊讶到难于相信地步! 因为上次人在崖顶,距离稍远,对方倘若轻功太好,尚可能来去无声,如今却是人到身后,居然毫无所觉,岂不愧恧欲死? 狄素云未曾回身,先扬起钓竿,果然钓起子一只青黑色的巨虾,虾身长度竟达两寸开外! 钓起巨虾之后,狄素云与杜飞绵双双回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位约莫四十一二的白衣秀士! 狄杜二女,微觉一愕,因她们记得“阴阳鬼母”查瑛说过对方当年是四十上下的白衣秀士,怎么事隔多时,形貌竟毫未苍老? 这白衣秀士手中虽未有什么色呈碧绿,其形如竹的“翠云铁木”钓竿,但因双眉极长,双耳奇大,风神高秀绝伦,分明便是“阴阳鬼母”查瑛所说的那位武林奇客! 狄素云一声“老人家”,已然冲到喉头,但因忽见对方形貌未老,遂只好临时改了称呼,含笑问道:“尊驾怎么知道在潭中食饵之物,是虾而不是鱼呢!” 白衣秀士笑道:“靠山知鸟性,近水识鱼情,我在这‘隐仙潭’侧,住了多年,难道还不能从浮标转动之上,看出水下来吃饵的是什么东西么?” 狄素云“哦”了一声,取下巨虾,换了一段蚯蚓,正待再度投钩入潭,那白衣秀士却含笑说道:“姑娘已有所获,何必再钓呢?我们且下盘棋儿好么?” 狄素云听他果然主动要找自己下棋,遂目光微转,娇笑问道:“下棋?尊驾怎么知道我会下棋?你是想下象棋?还是想下围棋?” 白衣秀士笑道:“两位姑娘所说话儿,全都被我听见,否则我又怎会知道你们一位是云姑娘,一位是绵姑娘?” 狄素云扬眉笑道:“尊驾到颇会在背后听人谈话,你究竟想下什么棋儿?象棋我是懂而不精,围棋则尚堪奉陪一二!” 白衣秀士含笑答道:“我就是想下围棋,黑白双丸间的所含妙理,比象棋的横车跃马,来得有趣多了!” 狄素云放下钓竿,点头笑道:“好,我就奉陪一局围棋,但棋盘棋子何在?若要随口为弈,我却没有那么高深程度!” 白衣秀士指着壁腰的三间茅屋说道:“那三间茅屋,是我蜗居,屋外有松,松下有石,石上则设有弈具!便请两位姑娘移玉体,由我以松子清茶,略加款待如何?” 这几句话儿,正中狄素云、杜飞绵下怀,她们自然含笑点头,跟随白衣秀士,一同去往茅屋! 攀援纵跳之间,白衣秀士略为留神观察狄素云的轻功身法,便即微觉惊奇地,向她问道:“云姑娘,我看你身法轻灵,所学极为上乘,但不知尊师是那位武林高手?” 狄素云微笑道:“尊驾不妨猜上一猜,若是猜不出时?便等下完棋儿……” 白衣秀士听到此处,蓦然接口说道:“这样好了,我们的一盘围棋,不必白下,可以加点彩头,提高兴趣!” 狄素云笑道:“尊驾打算加点什么彩头?我姊妹浪迹江湖,身无长物……” 白衣秀士摇手笑道:“我们不以金银珠宝为彩,我若赢了姑娘?便请姑娘答覆我几项问题,譬如名号、师门,及究系偶游青城?抑或特地来此等等。” 狄素云看了白衣秀士一眼,扬眉笑道:“尊驾若是赢我,自然一切照办,但我若赢了你呢?” 白衣秀士笑吟吟地说道:“我便传授你们每人一种不俗功力?” 狄素云摇头笑道:“这种彩头,似乎不大公平?” 白衣秀士问道:“云姑娘认为怎样下注,才算是公平呢?” 狄素云应声答道:“最公平的睹注,自然是投诸桃李,报似琼瑶!我若输了?便答覆你几桩问题,你若输了,也同样答覆我几桩询问便可!” 白衣秀士呵呵大笑说道:“好,好,云姑娘到真心高气傲,不肯占人丝毫便宜,我们就这样下注便了!” 狄素云见已到达峰腰茅屋之前,遂与杜飞绵同去松下。 松下有三四石鼓,一块石坪,坪上果有弈具,那黑白双丸,并是极好的云南玉石所制! 白衣秀士从茅屋中端了一个茶盘走出,替狄素云、杜飞绵各自斟了一杯热腾腾的香茶,含笑说道:“山居简陋,无物奉客,有这‘松子清茶’,尚堪入口,并略具轻身明目之效,两位姑娘,且喝一杯吧!” 杜飞绵端起杯来,呷了一口,果觉此茶香留舌根,异于寻常,遂柳眉微扬,娇笑说道:“尊驾居名山幽境,餐天地精英,棋品之精可以想见,我云妹弈技虽高,却恐仍非敌手呢?” 白衣秀士笑道:“绵姑娘,我对你也有桩请求!” 杜飞绵明知故问地,扬眉笑道:“尊驾对我何求?是要我替你们这局围棋比赛,作个公证人么?” 白衣秀士摇头笑道:“我适才听说绵姑娘的琵琶指法甚精,若能在我与云姑娘对弈之际,弹奏一曲,岂不更饶情趣?” 杜飞绵微笑道:“弹奏一曲琵琶,不费什么事儿,我颇愿应命,但弈道贵静,会不会被四弦嘈切之声,扰乱了你们思路?” 白衣秀士哈哈大笑说道:“绵姑娘,你的顾虑,虽还有点道理,但对弈之人,讲究‘心似蛛丝游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念专神凝,外物难扰!若不能具此境界,也不算弈中高手的了!” 狄素云闻言,便向杜飞绵笑道:“这样好了,绵姊请弹琵琶,只等你四弦一响,我们便开始落子!” 杜飞绵点头一笑,取下琵琶,转轴定弦,准备弹奏! 狄素云也取了一颗黑棋在手,静等杜飞绵开始弹奏琵琶,自己好开始落子! 杜飞绵调好弦丝,玉指一挥,便自轻拢慢捻抹复挑,先为霓裳后羽衣地,珠落玉盘般弹奏起来! 古时围棋,与现代不同,对局双方必须在对角星位之上,相互置一座子! 狄素云听得琵琶一响,便把手中那颗黑棋,置放在全盘中心的“天元”位上! 通常情形之下,这第一手棋,多半是落在“三、六”位置主攻,如今狄素云奇峰突起,棋落“天元”,却含蕴有两种不同意义! 第一种意义,可以解释为尊重对方,不愿一开始便发动攻击,才棋落“天元”,冀求退足以取势围空,进足以策应投入敌阵的其他各子! 第二种意义,则可以与第一种意义完全相反地,解释为特技傲敌,表面上抢执黑棋,实际上却棋落虚处,等与让敌先走! 白衣秀士见狄素云第一子落在“天元”,果然大出意外,遂丝毫不敢大意,想了一想,方缓缓落子,把第一颗白棋,下在“十、四”位置! 狄素云蓦然一惊,知遭这是布局方面的一着好棋,能使白棋的实利增强,并令黑棋“天元”起手的取势威力减弱! 她以“天元”起手之意,本在试探白衣书生的棋力如何?如今发现对方确是高手,遂悚然生惧,步步为营地,小心应付! 两人各下了三十来子之后,情况优劣难分,但狄素云似乎仍能保持着一先之势! 这时,正值一个难于落子之际,白衣秀士目注盘面,考虑究应与狄素云发动劫争?抑或放弃数子,作另外有利转变? 他念犹未决,杜飞绵四弦脆响,又换新声,竟弹出一曲旋律极美,意境极幽的“浔阳引”!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间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 白衣秀士深嗜黑白手谈,但亦雅爱乐律,此刻因被杜飞绵的美妙琵琶音韵所迷,竟心神栩栩,忘了落子! 狄素云久候多时,见他持子不落,不禁含笑问道:“尊驾是怎么了?究竟准备与我争劫一隅?还是转战中原?” 白衣秀士闻言,方发现自己心神,竟为琵琶音韵所醉,不禁赫然生惭地,赶紧落子! 事有凑巧,就在他落子之时,杜飞绵的琵琶音调又变! 她由水流花放的一片天机,转变得略带杀伐之音,正合了“白香山琵琶行”中所谓的“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音乐最易感人,尤其是白衣秀士心神,已受琵琶控制之下,一听得刀枪杀伐之音,遂把本欲弃子取势的主意改变,竟落子角隅,与狄素云互相争劫! 这局围棋,黑白双方,势利略等,白衣秀士倘若弃子取势?经营中原,则狄索云不但必须设法破空,而白棋在角隅上的几颗残子,也留有余味未尽,将来尚可利用! 换句话说,若不争劫,属于轻妙之棋,互相争劫之下,便成了滞重之势,整局输赢,端视这劫争得失! 狄素云审视局面,细一盘算,遂脸带微笑地,与对方动手打劫! 白衣秀士知道,自己一步走差,遂向杜飞绵看了一眼! 杜飞绵却四弦一划,声如裂帛地,就此住手不弹。 白衣秀士诧然问道:“绵姑娘,你真弹得一手好琵琶,但怎不继续弹奏下去?” 杜飞绵向盘中棋势,看了一眼,扬屑娇笑答道:“心似蛛丝丝略乱,身如蜩甲甲微凋,晚辈不敢再以琵琶声韵,扰及前辈心神,但愿前辈能度劫消灾,挽回残局!” 白衣秀士双眉一蹙,凝视棋局有顷,向狄素云摇了摇头,苦笑说道:“云姑娘,这局棋大概是我输了,你的劫材,比我多了两个!” 狄素云嫣然一笑说道:“前辈不要这等说法,常盲道:‘国手能生劫后棋’……” 白衣秀士不等狄素云话完,便自连摇双手,接口说道:“一不留神成浩劫,劫材不够,国手难回,何况我尚非国手?这局棋我认输了!等付清所输赌注以后,还请云姑娘再复指教一局!” 话完,立即伸手拂乱棋局,表示认败! 狄素云怎肯放过这等大好机会,遂目注白衣秀士说道:“前辈既然这等说法,我就向前辈请教三个问题,然后再下第二局罢!” 白衣秀士急于再下第二局,遂反向狄素云催促道:“云姑娘,你这三个问题,怎不快问?” 狄素云笑道:“第一个问题是请教前辈的尊名上姓?” 白衣秀士淡然一笑说道:“我叫葛建平,这三个字儿,可能对你们完全陌生,从未听人说过!” 狄素云与杜飞绵闻言之下,均都大吃一惊,因为在她们意料之中,葛建平纵无百岁,也在九十开外,那里会是眼前这位风华倜傥的白衣书生模样? 但心中虽是难信,事实上却不得不信,双双起立恭身,由杜飞绵发话说道:“老前辈竟是多年前誉满江湖‘世外神仙好,宫中鬼母凶,南天三块玉,北海一株松’中的‘陆地游仙’葛建平么?” 葛建平想不到杜飞绵竟有这等见识?遂点头笑道:“不错,我就是葛建平,但‘长江后浪推前浪,人老珠黄不值钱!’‘陆地游仙’四字,久为世人所忘,没有什么子不起!” 说到此处,转面向狄素云含笑问道:“云姑娘,你的第一个问题,业已获得解答,第二个问题及第三个问题,为何还不动问?” 狄素云闻言,不禁立即伤感起来,眉上凝愁,目中禽泪地,神情凄楚欲绝! 葛建平见状,愕然问道:“云姑娘,你怎么不问问题,反到如此伤感?” 狄素云凄然说道:“晚辈第二个问题,是想向前辈请教,我的生身父母是谁?” 葛建平瞠目叫道:“这就怪了,你不知道你生身父母是谁?难道我会知道?” 杜飞绵因目前情势,已与“阴阳鬼母”查瑛所授之计不同,查瑛是要自己与狄素云,利用葛建平的嗜好,向其勒索道问!如今则是狄素云倚仗弈技,在一局围棋之上,赢得了向葛建平发问之权! 故而杜飞绵听了葛建平的话儿之后,立即含笑说道:“葛老前辈当然会知道我云妹身世,否则我们为何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青城山玉笔峰隐仙潭’来找你?” 葛建平“哦”了一声问道:“绵姑娘,照你这么说法,是有人支使你们前来!” 杜飞绵点头示意,葛建平又复问道:“这人是谁?他怎会知道我隐居此地?” 杜飞绵应声答道:“指点我们来此之人,是曾与葛老前辈齐名,住在‘丰都幽冥洞天’中的‘阴阳鬼母’查瑛!” 葛建平“呀”了一声说道:“你们见了查瑛,竟未受她伤害,反蒙指点,真是难得异数,这位‘阴阳鬼母’,手下黑得狠呢!” 狄素云垂泪说道:“晚辈自失怙恃,昧于本来,尚请葛老前辈加以指示!” 葛建平笑道:“云姑娘放心,慢说我是输了赌约,必须答覆你所问问题,便无此事,你们既来此寻找,我也绝不至于使你们徒劳跋涉,有所失望!” 狄素云听葛建平业已慨然应允,遂含着两眶热泪,先尽自己所知,把有关各事说出,然后才向这位驻颜有术,号称‘陆地游仙’的武林前辈,请教自己生身父母的姓名来历。 葛建平静静听完,双眉忽蹙,不曾立即答覆。 狄素云惶急问道:“葛老前辈,你在想些什么?” 葛建平摇头叹道:“阴阳鬼母查瑛委实够促狭,如今我才知道她为何不直接告诉云姑娘,而要叫云姑娘来寻我!” 狄素云大喜叫道:“葛老前辈,这样说来,你当真是知道我父母姓名的?” 葛建平叹道:“知道虽然知道,我却在考虑,应不应该立时把实情告你?” 狄素云心中一酸,泪珠儿垂腮而落地,呜咽说道:“葛老前辈,你业经应允过了,为何还不肯说?狄素云艺已微成,却对父母姓名,仇人身份,尚自毫无所知,委实惭愧欲死!” 葛建平见她越说越觉伤心,竟哭得像个泪人儿般。遂伸手轻拍狄素云香肩,含笑叫道:“云姑娘不要哭了,我告诉你,你不是姓狄,是姓秦呢!你爹爹叫秦伯吟,有个‘雷霆剑客’外号,一身功力,决不比你母亲为弱!” 狄素云含泪问道:“我母亲又是谁呢?” 葛建平笑道:“你母亲当时与我齐名,她也是‘世外神仙好,宫中鬼母凶,南天三块玉,北海一株松’四句歌谣的其中一人!” 狄素云尚自思忖,杜飞绵已在一旁说道:“照葛老前辈这样说来,我云妹的令萱堂伯母大人,竟是‘南天三块玉’中的‘勾漏玉罗刹’了?” 葛建平点头说道:“杜姑娘猜得对了,‘勾漏玉罗刹’狄青萝,便是云姑娘的生身之母!” 狄素云“哦”了一声,垂泪呜咽说道:“原来我恩师说我姓狄,并非无因,这“狄”字是我母姓!” 葛建平点头笑道:“我认为你们既有姊妹二人,今后便一个认姓归宗,一个仍从母姓便了。” 狄素云闻言,便向杜飞绵叫道:“绵姊,我既然明白本来,便应该先自认姓归宗,让我姊姊去仍从母姓!” 杜飞绵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云妹说得有理,今后你便不是‘狄素云’,而是‘秦素云’了!” 秦素云略拭玉颊上的纵横泪渍,又向葛建平问道:“葛老前辈,我父亲是‘雷霆剑客’秦伯吟,母亲是‘勾漏玉罗刹’狄青萝之事,已蒙见告,秦素云感激不尽!但杀害我父母的仇人‘双妖十大寇’中,‘十大寇’均已分别就戮,不必再提,‘双妖’却又是谁呢?” 葛建平目注秦素云道:“秦姑娘,你当真非问不可?” 秦素云悲声答道:“云儿觉得我决无不问之理!” 葛建平点头说道:“好个决无不问之理!但你父母被害经过,颇为复杂,应该分别来说!” 秦素云复拭了拭泪渍问道:“请教葛老前辈,我父亲是死在何人手内?” 葛建平叹道:“秦姑娘,这桩答案,可能使你惊奇得不敢置信,因为你父亲‘雷霆剑客’秦伯吟,是死在你母亲‘勾漏玉罗刹’狄青萝的‘罗刹神珠’之下!” 秦素云与杜飞绵二人,果然均听得目瞪口呆,惊奇欲绝! 葛建平长叹一声说道:“往事如烟,断肠何益?秦姑娘应该咬紧牙关,挺起胸膛,不要徒自垂泪!你且饮口‘松子茶’,定定心神,听我把你父亲所遭惨祸,细细说出!” 秦素云不同凡女,闻言之下,果然遵“陆地游仙”葛建平之命,镇定心神,静聆究竟。 葛建平也喝了一口清香无比的“松子茶”,缓缓说道:“秦姑娘,请你不要怪我直言,你母亲‘勾漏玉罗刹’狄青萝,虽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浊水青莲,但你外祖父、外祖母,以及两位母舅,却属盘据在‘勾漏’山中,行为不正的强梁巨寇!” 秦素云点头说道:“我知道‘南天三块玉’中,只有我师傅‘玉剑观音’,是品格无瑕的白道人物,故请葛老前辈,尽管直言见告!” 葛建平说道:“自从你母亲与你父亲结缡以后,因‘雷霆剑客’秦伯吟,性似烈火,嫉恶如仇,你外祖一家的行为,也就稍为敛违,尤其在你母亲的定期归省之际,越发装出一副业已金盆洗手,回头向善模样!” 秦素云听出一些语外之感,摇了摇头,扬眉说道:“我最不赞成这种自欺欺人之举,‘勾漏山’,狄氏门中,恐怕要出祸事?” 葛建平点头说道:“秦姑娘的见识不错,这时,你父母因游侠江湖,曾与‘化外双妖’,结下深仇,‘双妖’遂派遣他手下十名党羽,对你父母密谋算计,并以‘万毒仙翁’朱一飞,作为主持人物!” 秦素云听了‘万毒仙翁’朱一飞之名,不禁咬牙一恨! 葛建平继续说道:“朱一飞其人,智谋殊绝!他经过慎密安排,算准你母亲归宁省亲之期,把你父亲,设法引向‘勾漏’!” 杜飞绵一旁听得恍然说道:“大概朱一飞是想令桩堂秦老伯,目睹我云妹外祖一家的未战恶行,以期他们夫妻反目,才有隙可乘!” 葛建平叹道:“朱一飞立意原是如此,但手段却格外阴险可怕!他居然更在‘雷霆剑客’秦伯吟,抵达‘勾漏’之前,又把秦姑娘外祖父的两位深仇父女,骗到了‘勾漏山’内!” 秦素云皱眉说道:“这样一来,我外祖父必将报仇,难免把握毒手段,落在我父亲眼内!” 葛建平说:“你外祖父的一截手指,你外祖母的一只左耳,及你二舅父的一条右腿,昔年均残伤在这父女二人手下,衔仇已久,一旦相逢,怎不痛加报复?经过一番恶斗,那父女双双受制,但你大舅父却也血染流平,尸横在地!” 秦素云苦笑说道:“这样一来,仇上加仇,我外祖父等的报仇手段,更难免失之过狠!” 葛建平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你外祖父心痛爱子,遂立将老的活剥人皮,并准备炉火,把他炖成肉羹!” 秦素云摇头叹道:“这种报复手法,委实有点太嫌过份!” 葛建平缓缓说道:“这还不算过份,更过份的是你二舅父竟把那名女子,拖到寨外林内,一面剥衣赤裸,加以奸淫,一面驱使所调教训服的十来条小蛇,在她周身上下,不住啮啃!” 秦素云听得秀眉深蹙,连叫“该死”! 葛建平道:“你父亲恰在此时来到‘勾漏’,听得林中有妇女惨哼之声,遂悄悄掩入林中,也未看清作恶之人是谁?便起手剑落,把这强奸弱女恶徒的人头斩下!” 杜飞绵失声叫道:“斩是斩得不亏,但此事却定使秦老伯万分为难,不知他如何处理?” 葛建平道:“你父亲斩下人头,方发现是你二舅父!但因错虽铸成,于理却自觉无亏,遂包好人头,准备到岳父母前,长跑乞罪,绝不反抗地,接受任何处置。” 杜飞绵点头说道:“秦伯父这等想法,到也合情合理!” 葛建平钦了一口“松子茶”,继续说道:“但‘雷霆剑客’秦伯吟才到寨中,首先入目的,便是岳父母坐在一张血淋琳的人皮之上,神情狞怒地,饮用‘人肉羹汤’,不禁惊得全身一颤,合手中所捧的人头,滚落地下!” 杜飞绵叹道:“我云妹的大舅父已死,二舅父的人头又现,恐怕要把云妹的外祖父母,刺激得怒发成疯?” 葛建平点头说道:“不错,云姑娘的外祖母见状之下,立即发难,首先用手中热腾腾的‘人肉羹汤’,泼了‘雷霆剑客’秦伯吟一脸,然后飞身扑过,一把抱住秦伯吟,在他右肩头,恶报报地咬了一口!” 秦素云皱眉说道:“这成了一种什么样的糟乱局面?” 葛建平摇手说道:“更糟更乱的还在后面,你父亲既被那碗‘人肉羹汤’,烫得双目难睁,肩头上又被咬得疼痛难忍,遂出乎本能地,把你外祖母往外一甩!” 秦素云苦笑说道:“这一甩,大概又甩得不妙?” 葛建平叹道:“既可说甩得不妙,又可说甩得太妙,竟无巧不巧地,把你外祖母甩落在那锅烧得沸滚的人肉羹汤之中!” 秦素云听得只有连连摇头,葛建平又复说道:“朱一飞安排真巧,就在这种糟得不能再糟之时,云姑娘的母亲,‘勾漏玉罗剃’狄青萝,恰好赶到!” 秦素云双目一闭,忍不住地,又自流下了两行珠泪! 葛建平知道她难免如此,遂不加理会,继续说道:“云姑娘的外祖父,一见爱女返寨,遂颤巍巍站起身形,戟指‘雷霆剑客’秦伯吟,说他杀却妻舅,又把岳母活活甩入锅中烫死,自己有婿如此,家败人亡,尚有何颜偷生苟活?话完,立即自拍天灵,尸横就地!” 杜飞绵叹道:“太可怕,太可怕,在这种情形之下,云妹的两位老人家,又怎能不反目呢?” 葛建平看了秦素云一眼,继续往下说道:“那时,‘勾漏玉罗刹’狄青萝,对父母兄长遗尸及二哥血淋淋的人头,冷冷扫视一眼,目无点泪,脸罩严霜地,向‘雷霆剑客’秦伯吟,咬牙问道:“秦伯吟,你有什么解释……” 秦素云听到此处,好像等不及地,急急接口问道:“我父亲怎样答话?” 葛建平道:“你父亲一阵震天狂笑,扬眉答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必要甚解释?……” 杜飞绵愕然问道:“秦伯父怎地如此答话?这样一来,岂不是火上加油,使伯母越发震怒?” 秦素云垂泪叹道:“绵姊,你是多聪明的人儿,怎未领会我父亲的一片苦心?他定是因我母亲眼见全家遭祸,刺激太深,才想索性把她激怒,对自己下手报仇,并准备舍命赎罪,使我母亲略为泄愤!” 杜飞绵摇头说道:“秦老伯倘真如此,虽是一片苦心,却非上策!” 葛建平叹道:“当局人瞬遭剧变,灵智全昏,秦伯吟只是愧咎太深,打算一死赎罪,那里还顾得到什么上策下策?” 秦素云取巾拭泪,呜咽问道:“葛老前辈,我母亲闻言之下,是否立即动手?” 葛建平点头说道:“当时情势,不得不然,你母亲咬牙扬手,三粒‘罗刹神珠’,便自联翩飞出!” 杜飞绵失声叫道:“啊呀!秦伯父已怀以死赎罪之心,秦伯母又痛于父母兄长,全遭惨死之仇,不顾一切,含忿出手!这一来,岂不将聚铁九州,铸成大错?” 葛建平黯然说道:“谁说不是铸成大错?‘罗刹神珠’发出,秦伯吟不但不闪,反而飞扑相迎,遂在一层眼间,尸横就地!” 秦素云听得伤心难禁,“哇”地一声,掩面痛哭! 杜飞绵慌忙取出香巾,替她拭泪,并把她半抱在怀中,低声劝道:“这是当年旧事,云妹不必过份伤心,还是静听葛老前辈仔细说明,才好斟酌今后所应采的报仇步骤!” 秦素云忍泪点头,向葛建平问道:“葛老前辈,我母亲当时见了我父亲这等‘视死如归’举措,总应该恍然而悟,发现蹊跷了吧?” 葛建平摇了摇头说道:“你母亲当时愕了好大一会,正自惊悲交集,血滚如沸之际,忽然有人发出了一片震天狂笑!” 秦素云咬牙问道:“这发笑之人是谁?” 葛建平答道:“这片笑声,是从一座高崖以上传下,发笑之人,便是主谋此事的‘万毒仙翁’朱一飞!” 秦素云越听越觉伤心,越听越觉气愤,不禁把满口银牙,咬得“格支支”地作响! 杜飞绵柳眉深蹙,想了一想说道:“这‘万毒仙翁’朱一飞现身发笑之举,可能是想引诱秦伯母上他的另一个圈套?” 葛建平叹道:“无论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已急怒心疯!故而‘勾漏玉罗刹’狄青萝明知是计,仍自怒叱一声,飞身追去!” 秦素云悲声说道:“这一追,难道就从‘勾漏’中,追到‘天台山’内?” 葛建平点了点头,微叹说道:“那‘世外双妖’,便埋伏在‘天台山’的一条幽壑之下,等‘万毒仙翁’朱一飞,与其余九大寇,同谋协力地,把‘勾漏玉罗刹’狄青萝,诱到壑中,便出其不意地,猛下毒手!” 秦素云悲怀难禁,一声“娘啊”,又自哭了起来! 葛建平看她一眼,缓缓说道:“就这干钧一发这时,秦伯吟与狄青萝的几位好友,恰好赶到!” 秦素云霍然抬头,一把抓住葛建平的衣袖,泪眼圆睁,急急问道:“葛……葛……葛老前辈,我……我母亲是……是否有……有……救……?” 葛建平见秦素云明知其母狄青萝已死,却仍急得如此发问?委实令人油然生怜!遂一面向她仔细打量,一面摇头微笑说道:“这群侠士赶来赶援,虽把双妖吓走,但‘勾漏玉罗刹’狄青萝,业已魂游墟墓,只在壁上留下一只掌印,并说了几句托孤遗言,便自溘然长逝!” 秦素云听母亲又遭惨死,泪珠儿越发滚落如泉,把所着衣襟,染得一片潮湿! 葛建平继续说道:“群侠见状,无不叹惜,其中有位名叫石家梁的,更是分外伤心,竟立誓永居幽壑的山壁之中,以陪伴狄青萝遗体,不使她感到孤独寂寞!” 秦素云知道“石家梁”便是自己在“天台幽壑”,山壁中所见过的石老人!遂向葛建平含泪问道:“葛老前辈,这位石家梁前辈,为何如此?他与先父先母,情份特别厚么?” 葛建平道:“石家梁曾在无心中被‘双妖十大寇’利用,把‘勾漏山’狄氏父子,依然为恶之事,告你父亲,你父亲因彼此是至亲关系,影响威誉,才赶去察看,以致酿成巨大祸变!” 秦素云“哦”了一声,又复说道:“请问葛老前辈,我姊姊当时是在何处?” 葛建平笑道:“你姊姊当时均尚幼小,是寄养在你们乳母家中,谁知常言所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之语,居然丝毫不差,你乳母所在乡间,突为洪水所淹!” 杜飞绵摇头一叹,葛建平又复说道:“乳母怀抱姊姊,不知被洪水冲向何处?你则因你恩师受了你母亲抚孤之托,来得凑巧,才把你从洪水之中,设法救起,带住南北两岳之间,细加培植!” 听到此处,总算是才对自己的姓名身世,获得彻底了解,遂含泪恭身,向葛建平称谢不已! 葛建平笑道:“云姑娘说明身世,我应该改叫你一声侄女了!” 秦素云凄然说道:“侄女幼遭天变,身负如山之仇,尚望葛世伯多多矜怜垂拂,不吝启迪!” 葛建平微叹一声,点头说道:“贤侄女放心,你父亲‘雷霆剑客’秦伯吟,与我交情颇厚,十余年来,我虽淡于浊世,归隐‘青城’,但心中只有你父母之仇的这桩大事,老是放它不下!” 秦素云含泪说道:“双妖十大寇中,十大寇业已扫数伏诛,但‘双妖’名号,侄女尚迄今未知,葛世伯是否可以……” 葛建平微微一笑,截断秦素云的话头说道:“秦贤侄女,你师傅等人,不肯把‘双妖’名号,告你之故,便因这两个魔头,心狠手辣,着实大厉害了!生怕你万一忍耐不住,在时机未到之际,操切寻仇,反会坏了大事!但如今群雄逢起,世劫将临,我认为也差不多是到时候了!” 秦素云闻言大喜,赶紧扬眉问道:“葛世伯既认为时机已到,便请将双妖名号,告知侄女,免得云儿心中憋得难受,我一定遵从诸位长辈指点,决不妄逞匹夫之勇,操切从事!” 葛建平点头笑道:“秦贤侄女能这样懂事更好,你有没有听说过:‘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等四句歌谣?” 秦素云大吃一惊,尖声叫道:“这四句歌谣,是指‘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和‘骷髅仙子,金链阎婆’裘冰艳等‘勾魂双令’,却和‘世外双妖’,有何关系?” 葛建平哈哈大笑说道:“勾魂双令就是‘世外双妖’,世外双妖就是‘勾魂双令’!外号虽然不同,人儿却仍是裘冰艳,谷寒涛等两个老鬼!” 秦素云心中一酸,泪珠儿扑簌簌地,顺颊而落! 葛建平见她如此神情,愕然叫道:“秦贤侄女,你要问‘世外双妖’的来历姓名,我已完全说出,你怎么反到伤感得难于自制?” 秦素云悲声叫道:“葛世伯,世上最难分黑白,人间错杂是恩仇!你大概万料不到,把我姊姊狄墨云,抚养调教成另一位武学高强,容光盖世侠女之人,便是‘勾魂双令’之中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袭冰艳呢!” 这番话儿,着实把这位“陆地游仙”葛建平,听得大吃一惊,皱眉说道:“这真是意料不到之事,你姊姊怎会变成裘冰艳的门下弟子?” 杜飞绵一旁笑道:“葛老前辈适才曾说云妹之姊,被乳娘抱在怀中,惨遭洪流冲去,则定是奇巧无伦地,恰为裘冰艳所救,见女婴伶俐可爱,遂留作传人,细加抚养调教!” 葛建平点头说道:“杜姑娘说得不惜,事情定是如此,我们并可推测出狄墨云姑娘,必是从乳娘口中,略知有关身世情事,而这位乳娘,多半业已离却浊世?” 秦素云引袖拭泪,向葛建平凄然说道:“葛世伯,人世恩仇,为何会这样复杂?我父母是被裘冰艳,谷寒涛指派手下,密谋害死!我姊姊又被裘冰艳救了性命,调教成人!将来却叫她在‘报恩’‘复仇’两者之间,如何选择?” 葛建平皱眉未答,杜飞绵则在一旁说道:“我认为这种选择,并不太难……” 秦素云不等杜飞绵话完.便自接口叹道:“我懂得姊姊之意,‘亲仇’重于‘私思’,在选择上,确不甚难!但我姊姊若是杀死裘冰艳后,岂不将终日悒悒寡欢,抱憾世世!” 杜飞绵闻言之下,想了一想,娇笑说道:“云妹不要愁急,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秦素云睁大了一双妙目,意似不信地,皱眉问道:“绵姊,你当真想出了什么绝妙之计么?我认为既要使我姊姊无愧‘报仇’,更要使她不负‘私恩’,委实难得很呢!” 杜飞绵得意笑道:“不难,不难,云妹只是当局者迷,念未及此而已!我认为葛老前辈,如今定也有了妙策!” 秦素云目光一注葛建平,葛建平果然点头笑道:“我确实也想出了一个法儿,但不知与绵姑娘所想之计,是否符合?” 杜飞绵娇笑道:“葛老前辈,你记不记得三国时,赤壁鏖兵,周郎定计之事?我们何妨也把心中所想,各画在两片树叶以上,来凑个趣儿好么?” 葛莲子点头一笑,随手取了一片树叶,用指甲在叶上略画,便自递在秦素云的手内! 杜飞绵也同时完成了几乎与葛建平完全相同的动作,把那片树叶递过! 秦素云真不信自己所认为极大的为难之事,竟被他们看得如此容易?遂赶紧注目观看! 她先看的那片树叶,是葛建平所递,叶上只画了一个“x”形记号! 这一“x”,真把秦素云“x”得越发莫明其妙起来?遂再向杜飞绵所画树叶观看!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更使秦素云把眉头皱得结在一处! 原来,杜飞绵井非胡乱卖弄聪明,她也在那张树叶之上,画了一个“x”形记号! 秦素云苦笑一声,把葛建平所画的树叶,递给杜飞绵,把杜飞绵所画的树叶,递给葛建平,让他们互相观看! 杜飞绵扬眉叫道:“葛老前辈,我们两人,既然所见相同,则这条计儿,应该是行得通了!” 秦素云忍不住地问道:“绵姊,你不要再把我闷在葫芦里了,请赶快说出你和葛世伯,在树叶上所画的这两个“x”形记号,到底代表的是什么锦囊妙计” 杜飞绵指着“x”形记号笑道:“云妹,这x形记号的上方两头,从左面说来,是代表谷寒涛和裘冰艳,而下方两头,从右面来说,是代表狄墨云和秦素云,这样一加解释,你总该领会出其中的含意了吧?” 秦素云因见这样一来,形成谷寒涛与姊姊狄墨云,同在一根线上,裘冰艳与自己同在一根线上,遂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葛世伯与绵姊,大概是要我们姊妹在报复亲仇之时,分别择定对象!由我姊姊下手诛戮谷寒涛,裘冰艳则留给我来处置。” 杜飞绵微笑说道:“这样做法,不是解决了恩仇淆杂了么?狄墨云姑娘可以毫无顾虑地,向谷寒涛放手报仇!云妹在杀掉裘冰艳后,也不会对她有甚负咎之念。” 秦素云高兴得扬眉含泪笑道:“这的确是一条可行妙计,但谷寒涛,裘冰艳等‘勾魂双令’,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绝顶高人,以我姊妹这点火候,与之相较,委实差得太远!也只好凭藉一腔立愿卫道降魔的浩然正气,与其拼命一搏,并望我父母的在天之灵,多加佑护的了!” 葛建平静静听完,微笑说道:“秦贤侄女,关于你报仇之事,我极愿意略加助力!” 秦素云恭身说道:“葛世伯若是出手相助,情形自然不同,但‘勾魂双令’,既属杀父杀母的不共戴天之仇,狄墨云与秦素云,必须将其亲自手刃,才……” 葛建平不等秦素云话完,便即含笑说道:“秦贤侄女,你父亲秦伯吟当年得号‘雷霆剑客’之故,便由于他精擅一种威力极强的‘雷霆剑法’!我与他份属知交,对于这套剑法,洞悉精微,如今以传授故人之女,或可有助你向裘冰艳,谷寒涛等‘化外双妖’报仇雪恨!” 秦素云闻言大喜,立向葛建平恭身求教! 葛露平微笑说道:“你父亲所擅的这套‘雷霆剑法’,共有三百招,威力虽然极强,但变化繁复之中,似乎尚有微隙,难达至善至美之境!” 秦素云应声说道:“葛世伯既是先父好友,‘陆地游仙’之誉,更复冠冕武林,你既发现这套‘雷霆剑法’,尚有美中不足之处,你应该针对缺点,为泉下故人,加以改进,先父英灵不抿,必当深感厚意!” 葛建平点头笑道:“秦贤侄女,我自从隐居‘青城’,与世相绝以来,除了临流垂钓之外,镇日便以改进你父亲的‘雷霆剑法’,作为消遣!” 杜飞绵一旁听得微笑说道:“秦老伯的‘雷霆剑法’,本已威力无穷,再经葛老前辈这十年多苦心精研,加以改进,必然成为一种临古绝今的神奇妙艺!” 葛建平微微一笑,目注秦素云道:“秦贤侄女,假如一片石壁,坚能承力千斤,而你扬掌猛击之下,却只有九百斤左右威力,是否可以设法把石壁攻破?” 秦素云想了一想,扬眉答道:“如我不用拳击,改以指点,或许能够奏效?” 葛建乎微笑问道:“这种用指点比用掌击,容易攻击的缘因何在?” 秦素云答道:“把力量集中使用,不令分散,威势便自然增强!” 葛建平目中神光一闪,点头说道:“我就根据这种道理,认为‘雷霆剑法’,略有瑕疵之故,便在于三百招招数太多,必须弃粕取精,加以浓缩!” 杜飞绵笑道:“老前辈把三百招的‘雷霆剑法’,浓缩到了什么程度?” 葛建平微叹一声答道:“为了这套‘雷霆剑法’,整整费去我十载光阴!前五年中,我把三百招之数,浓缩到只胜三十!这种工作,是越到后来越难!后五年间,我几乎是朝夕苦修,终于费尽神思地,把一套三百招的‘雷霆剑法’浓缩为‘雷霆三式’!” 杜飞绵拉着秦素云的手儿,向她含笑致贺说道:“云妹,恭喜你了,这‘霄霆三式’既是葛老前辈三百招‘雷霆剑法’中,弃去糟粕,提取精华地,苦参浓缩而成,则其威力之强,可以想见,必足以使之挥荡群魔,睥睨海宇!” 秦素云也喜不自胜地,向葛建平娇笑问道:“葛世伯,这套剑法,既改称‘雷霆三式’,自然只有三招,但不知招式名称,叫做什么?” 葛建平应声答道:“我为了纪念故人,名称毫未改动,仍然是袭用你父亲‘霄霆剑法’的起手三招!第一招叫‘雷动群物’,第二招叫‘雷电风云’,第三招叫‘雷鼓风帘’!” 秦素云笑道:“从这‘雷动群物’、‘雷电风云’、‘雷鼓风帘’等三招名称听来,似乎是两攻一守?” 葛建平点头笑道:“贤侄女猜得不错,前两招主攻,后一招主守!大概一来因贤侄女天姿极好,二来也是你父亲所刨绝学,或会暗生感应,才领悟得如此敏捷!” 秦素云听到此处,忽然心中一酸,又复垂落了两行珠泪。 杜飞绵“咦”了一声,讶然问道:“云妹,葛老前辈答允传授你这三招绝学,显见报仇有望,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而哭了?” 秦素云悲声答道:“这‘雷霆三式’,费了葛世伯的十年岁月,苦苦参研,则我学习起来,还不知要多久时间?才可悟彻精微,加以运用!‘峨嵋金顶争金鼎’的八月中秋大会,业已为期不远,深仇在目,无力歼除!……” 葛建平静听至此,连连摇手,截断了秦素云的话头,含笑叫道:“贤侄女,你想错了!我参研缩成这三招剑法,纵然极难,但既已创研成功,对你传授起来,却是极易!以你姿质之好,加上又在‘玉剑观音’门下,获得相当真传,必能触类旁通,闻一知十地学会这‘雷霆三式’,只要十日苦炼!” 秦素云听得方自双眉一挑,葛建平却又复笑道:“我并不是说你在十日后,便可完全发挥这‘雷霆三式’威势!而是说你定能悟彻精微,逐渐自行努力,到了‘峨嵋金顶争金鼎’大会之上,裘冰艳与谷寒涛,一见‘雷霆剑法’,重现江湖,必将内咎灵明,终遭天遣!” 秦素云悲喜交集,竟自带着晶莹泪珠,嫣然微笑起来,那副神情,委实娇媚绝世,极为惹人怜爱! 葛建平转过面来,目注杜飞绵,含笑说道:“杜姑娘!我们既然相逢,总有缘份,何况杜姑娘灵根慧质,又是我辈人物所乐于成全的武林异卉……” 杜飞绵秀眉一扬,接口笑道:“听葛老前辈这样说法,其非杜飞绵也沾了我云妹的福泽,有甚好运临头么?” 葛建平点头笑道:“我传授秦素云贤侄女‘雷霆三式’的十日之间,她必需专心精研不能有丝毫滋扰!故而杜姑娘定感无聊,我遂想给你一本书儿看看,藉解岑寂!” 杜飞绵何等聪明?一听葛建平如此说法,便知这位“陆地游仙”要给自己看的书儿,定是盖世难寻的武林秘籍,遂赶紧恭身称谢! 葛建平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本约有三四十页的娟质小书,递在杜飞绵的手内! 杜飞绵接过一看,只见封签上写着“游仙秘录”,略一翻阅,便知书所载,全是些极为精微奥妙的掌法,身法,内功,外功,及五行八卦等奇门玄奥之学! 葛建平目注杜飞绵,微笑说道:“杜姑娘,那‘雷霆三式’,是我代我好友秦伯吟重加锤练,精益求精绝招!这‘游仙秘录’,则是我葛建平毕生心血所著!我借你观看,以十日为期,凭你自己的聪慧福缘,能够记得多少?就是多少!” 杜飞绵大喜称谢,立即抱着这本“游仙秘录”,纵过一旁,独自细心阅读! 葛建平则把秦素云带入所居茅屋之中,取出一柄宽才二指,长约三尺有余可以卷作一团的奇形软剑,向她含笑说道:“这柄‘天柔剑’,是你母亲‘勾漏玉罗刹’狄青萝的故物,昔年我因事借用,未及奉还,如今恰好物归原主!” 秦素云接过“天柔剑”来,想起父母探仇,又不禁凄然垂泪! 葛建平对她温言劝慰一番,便开始传授那妙用无方的“雷霆三式”! 秦素云在茅屋之中,专心学剑,杜飞绵则在茅屋以外,参研那册“游仙秘录”! 照说既有十日工夫,杜飞绵难道不能把这“游仙秘录”,抄上一份,留待曰后慢慢研练? 但武林人物,就是这等磊落可爱,葛建平只命她读,未命她抄,杜飞绵便决不出甚投机取巧花样。 不提秦素云与杜飞绵,奇缘巧遇,蒙受“陆地游仙”葛建平的栽培,在“青城山”中,学剑读书等情,且把时光倒流,关山飞渡,将故事移转到湘南“九疑山”内! 深山中,虽少俗士,却有高人,如今便有一位风华高朗,容貌英挺的青衫书生,在“九疑山”的悬崖绝壁之间,履险如夷地,飘飘慢步! 他就是“杀人弹剑少年游”的那条“风流游龙”龙三公子! 龙三公子不参与“君山夺宝大会”,却跑到这湘南“九疑山”来,游览景色则甚? 原来,他藏在酒店承尘之上,听到“游仙酒丐”上官智,乔装酒保,向“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编造了一套谎言,把谷寒涛骗得南去“九疑山”后,遂决定也赶此处,碰碰机会! 因谷寒涛与裘冰艳二人,互相妒忌争胜,裘冰艳已有狄墨云作为衣钵传人,谷寒涛却直到如今,尚寻不着一个足以调教到能与狄墨云颉颃的根骨灵秀弟子! 龙三公子傲骨绝世,本以为自己一身功力,慢说年青一辈中,罕有敌手,便连老辈成名人物之内,也并无几人,准能胜过自己! 但最近连逢劲敌,并在“游龙侠少”夏侯平手下,吃了大亏,遂使他深有功力不够之感,必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足以在“峨嵋金顶争金鼎”的武林大会之上,虎视鹰扬,出人头地! 龙三公子有了这种想法,加上谷寒涛又复自诩具有能使人速成绝艺的特殊本领,遂使他怦然念动,决心不参与“君山夺宝大会”,赶赴“九疑山”,盼能遇上谷寒涛,被他看中,则学了“勾魂双令”的看家绝艺,将来再反制“勾魂双令”岂非是桩绝妙之事? 他匆匆赶到“九疑山”,但此山范围不小,却一时那里能异常凑巧地,便与谷寒涛相遇? 龙三公子目光一转,选了座极高峰头,纵登其上,先行引吭长啸,然后再击剑高歌! 他唱的是: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是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歌方至此,身后忽然有人怪笑说道:“好个‘男儿本是重横行’,但却未必希罕什么‘天子非常赐颜色’呢!” 龙三公子不必回身,已知来人便是心中想找的“灰指神翁,纸钱霸主”! 因为,除了谷寒涛外,谁能悄悄到了身后,而使自己毫无所觉? 龙三公子心里业已有数,自然沉稳非常地,缓缓转身,向后看去! 他已在荒坟酒店之内,见过谷寒涛,如今目光一注,立知自己所料丝毫不错!遂剑眉双扬,抱拳笑道:“老人家真好雅兴,也来绝顶登临!但不知不希罕‘天子非常赐颜色’,却应该希望什么?” 谷寒涛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对龙三公子上下,细一打量,哈哈怪笑说道:“天子非常赐颜色,只能使人庙堂得意,饱食终朝!但老弟倘若想做一名‘横行男儿’,却必须我来对你赐点颜色不可!” 龙三公子故意傲然不屑地,冷笑说道:“老人家语气好狂,你有什么颜色?可以赐我!” 他越是这般神情高傲,便越使谷寒涛,看得对眼,满面笑容地,异常高兴说道:“颜色多得很呢,老弟若想要青,我不会给蓝!若想要红,我不会给紫!” 龙三公子失笑说道:“我若真贪多不厌,连红紫青蓝,一齐要呢?” 谷寒涛笑道:“我就准备一只七彩染缸,把你浸泡其内!”龙三公子俊目闪光,扬眉说道:“老人家既然这等夸耀,我却要先练上两手功夫,请你指教!” 谷寒涛闻后,正中下怀地点头笑道:“好,你且练来看看,若有不到之处,我便替你指点一二!” 龙三公子见他如此托大,不由剑眉双挑,暗自凝聚了十成功力,向石壁之上,凌空按了一掌。 谷寒涛连头都不回,便自冷笑说道:“我不用看,便知道你所用这种‘天龙瓜’力,练的还欠缺三成火候,大概在壁上所留手印,最多只有五分深浅!” 龙三公子见他说的丝毫不错,心中也自好生钦佩地,扬眉笑道:“老人家,你不要光说不练,你能在这石壁之上,虚空按掌地,留痕深达多少?” 谷寒涛轻笑说道:“我大概能印壁九分有余,一寸不到!” 一面说话,一面轻轻举掌,往后凌空一按,果然立使石壁之上,现出一个深达九寸的清晰掌印! 龙三公子赞道:“老人家真好本领,如今再试试轻功!” 语音方落,身形已腾,也含着考较考较这位“灰指神翁,纸钱霸主”,到底有多大能为之意。 谷寒涛果然识货,立即抚掌狂笑叫道:“老弟这手‘灵鹏履翼,平步青云’的功夫,练的比适才的‘天龙爪’力,高得多了!我老头子因年岁关系,筋骨已衰,大概最多只能比你纵高一丈左右而已!” 话方至此,双手平分,向下凌空一按,身形立如急箭离弦般,上升了六丈三四! 第十五章 碧梧妖女 龙三公子看得赧然生惭地,扬眉叫道:“老人家,你大概称得上是艺压江湖,我不和你比了!” 谷寒涛硬提住一口真气,便身形缓缓落地,并对龙三公子,含笑说道:“老弟,你若羡慕我这身功力,不如拜我……” 龙三公子截断谷寒涛的话头,连连摇手说道:“老人家,我早从你的神色之中,看出你打算把我收为弟子!” 谷寒涛点头笑道:“老弟猜得不错,你愿意么?” 龙三公子摇头答道:“我不愿意!” 这句答话,颇出谷寒涛的意料之外,听得他双眉一蹙,愕然说道:“像我这样的师父,在当代武林中,并不好找,老弟却为何不愿意呢?” 尤三公子目注谷寒涛,缓缓说道:“老人家,你看中我之故,无非是想收一个能替你争光彩的徒弟!” 谷寒涛道:“不错,我自然是这种心意!” 龙三公子扬眉问道:“这‘争光彩’三字,应试怎样解释?” 谷寒涛答道:“简单得很,就是出人头地,轶伦超群!” 龙三公子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要想出人头地,轶伦超群,好像便非参予一场聚集举世英豪的武林盛会,要在会上表现神奇功力,把所有同辈好手,完全压倒不可!” 谷寒涛表示同意地,点头笑道:“武林人物,若想扬名?自然最好是技压群雄,当众闯万!” 龙三公子目光微闪,看了谷寒涛一眼,苦笑说道:“如今距离‘峨嵋金顶争金鼎’的大会之期,已不甚远,我却自知尚有几位年轻好手,武功远出我上!如今就算拜你为师,专心学艺,但内家上乘绝技,决非一蹴可成,必须循序渐进,在‘峨媚’会上,既不能出人头地,有何光彩可言,对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谷寒涛扬眉问道:“你所说功力比你高明的几位年轻人物是谁?” 龙三公子毫不思考地,应声答道:“他们是二女一男,二女叫狄素云,狄墨云,一男叫夏侯平,外号人称‘游龙侠少’!” 谷寒涛继续问道:“这二女一男,都是什么来历?” 龙三公子故意装出一副钦佩神情,双翘拇指,赞美说道:“他们的来头,大得惊人!狄素云是‘北岳玉观音’的心爱弟子,狄墨云是‘勾魂双令’之一,‘金链阎罗,骷髅仙子’裘冰艳的衣钵传人,‘游龙侠少’夏侯平则是‘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的得意高足!老人家请想,我龙化龙有何资格,能和他们比呢?” 谷寒祷哈哈大笑说道:“龙老弟,你不必羡慕他们,只要肯拜我为师,来头便决不在他们之下!” 龙三公子凝望着谷寒涛,讶然问道:“老人家,你适才所表现的两手功力,虽然颇足惊人,但我龙化龙却还猜不出你是那位武林名宿?” 谷寒涛微笑说道:“我是那门人物,难怪你猜不出来,但你适才所说三位当代第一流高手之中,却有一个人的名头,向与我齐称并列!” 龙三公子故意想了一想,屈指计道:“那三位当代第一流高手之中,‘北岳玉观音’是向与‘南海醉仙客’齐名并称!只有‘勾魂双令’之一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袭……” 说到此处,神色悚然一惊,足下退后半步,以一种又讶又佩的目光,盯在谷寒涛的脸上,急急问道:“你……你……你老人家,便是‘勾魂双令’中另外一位,号称‘灰指神翁,纸钱霸主’的谷寒涛谷老前辈么?” 谷寒涛点头笑道:“不惜,龙老弟觉得我这个作师父的资格,是否比‘北岳玉观音’,‘南海醉仙客’,及袭冰艳那老泼妇等逊色?” 龙三公子高兴异常地,摇手笑道:“不,不,你老人家决不比他们逊色!但……” 谷寒涛听了龙三公子前两句话儿,倒是满面喜色,但等到末后,又不禁双眉微蹙,接口问道:“龙老弟,你又在但呀但地,但些什么?” 龙三公子苦笑答道:“但‘蛾嵋’会期不远,我纵有明师,传授秘技,却也无法速成……” 谷寒涛不等龙三公子往下再说,便自怪声笑道:“谁说无法建成,我就具有可以使你速成的特殊本领!” 龙三公子摇头说道:“这种本领必是左道邪门!因为若想速成,无非揠苗助长,结果必将元气大伤,纵或能在‘峨嵋’会上,获得一些风光,也将于会后遽然萎谢!” 谷寒涛沉声叱道:“老弟胡说,揠苗助长,是傻蛋所为,怎算是什么特殊本领?” 龙三公子笑道:“老人家,你讲我是胡说,但你是否也在胡吹?” 谷寒涛微笑说道:“我决不是吹,我愿意略为施展我的本领,给你看看!”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老人家尽管施为,龙化龙纵如‘管中窥豹’,也可以见上一斑!” 谷寒涛微微一笑,便折了一段不太粗的树枝在手,把其上枝叶慢慢取去,谷寒涛弄好木棍,持在手中,略为掂了一掂,目光斜睨着龙三公子,扬眉含笑问道:“龙老弟,这是根什么棍儿?” 龙三公子应声答道:“这是一棍用树枝所作的寻常木棍!” 谷寒涛连连摇头地,怪笑说道:“不对,这根棍儿,应该叫做‘金钢仗’!” 龙三公子讶然不解问道:“老人家,你把我弄糊涂了,这分明是极其平常的一根树枝,却为何要叫做耸人听闻的‘金钢杖’呢?” 谷寒涛把手中木棍,放在一块大青石上,自己退后一丈有余,向龙三公子笑道:“龙老弟,你全力施为,对这根寻常木棍,猛击一掌!” 龙三公子如今方有点明白,仿佛这根寻常木棍,经他略加把弄以后,竟已变成了百练精钢之状。 他既觉吃惊,又觉难信地,暗地把所炼功力,提具了十一成左右,蓦然“呼”地一声,便向石上木棍扬掌凌空劈下! 他的一身功力,已是少年俊彦中的翘楚之选,掌风到处,巨响砰然,一大块坚厚青石,硬被击得四散裂碎,石雨飞空! 但那根被谷寒涛称为“金钢杖”的寻常木棍,却仅仅震起好高,重行坠落地面,果然丝毫无损! 龙三公子又喜又惊地拾起木棍,又覆细看几眼,也看不出半点奇处,遂发自内心地,向谷寒涛叹服说道:“老人家,你真是神通广大,居然在展眼之间,当真能把根寻常木棍,变成‘金钢杖’了!” 谷寒涛微微一笑,扬眉问道:“龙老弟,我老头子既能在一瞬之间,把木棍变成钢杖,又怎会不能在‘峨嵋’大会期前,施展速成秘诀,把你训教成一位超迈狄素云,狄墨云,夏侯平等的第一位少年英雄?”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能,能,如今我相信你能!” 谷寒涛大喜问道:“既然相信我能对你速成培植,传授绝学,却怎么还不拜师?” 龙三公子面有难色地,搔首说道:“但……但……? 谷寒涛气得怫然叫道:“我最讨厌人老是但来但去,你偏偏又这样旧病复发地,但起来了!快说,快说,你这次是在但些什么意思?” 龙三公子皱眉说道:“这件事儿,有些不大合于情理,尚望老人家莫怪我失礼之罪!” 谷寒涛摇头说道:“只要你快些说出,我决不怪你!因为我宁愿被你骂上一顿,也不愿见你这副吞吞吐吐之状!” 尤三公子笑道:“老人家有这样高的功力,有这样大的威名,又有能使人速成的特殊本领,自然是位理想师父,但我却因还有一桩苦衷,不大愿意向你拜师!” 谷寒涛皱眉问道:“什么苦衷?” 龙三公子笑道:“因为我生性极为高傲,决不向人屈膝,倘若要我行拜师之礼?我觉得有点跪不下去!” 谷寒涛听得居然不仅不以为忤,反到高兴异常地,哈哈大笑说道:“不妨,不妨,你性情越高越好,越高越妙,若能傲得无法再复高傲,才是最合我脾胃的理想徒弟,至于不愿向人屈膝一节,更为好办,可以免去拜师之礼,我不要你向我磕头,只要你叫我一声‘师父’,便立即传授你……” 谷寒涛话方至此,龙三公子便截断他的话头,连摇双手说道:“不行,我连‘师父’二字,也不愿叫你,最好是我叫你‘老人家’,你叫我‘龙老弟’!” 谷寒涛听得方自“哼”了一声,龙三公子却又复剑眉双轩地,断然说道:“老人家,我们之间,尚无师徒身份,你不必哼呀哼的,便自板起面孔,摆起威风,龙化龙生平做事,斩钉截铁,这你叫我‘龙老弟’我叫你‘老人家’的称呼条件,倘若你愿意接受?就你教我学!倘若不愿接受,就各自分散!” “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成名以来,闯荡南北东西的数十年间,尚未遇见过如此高傲的美质少年,不禁又觉有点可恨,又觉有点可爱地,蹙眉苦笑说道:“龙老弟,你似乎高傲地有些离了谱了吧?” 龙三公子摇手笑道:“我决非高傲得离了谱,我有我光明正大理由!” 谷寒涛“哦”了一声说道:“我倒真想听听你这种既想学艺,却又连‘师父’都不肯叫的荒唐条件,有什么光明正大理由?” 龙三公子坦然笑道:“老人家,你要先明白一件事儿,屈膝磕头,我决不干,但‘师父’二字,却决无不叫之理,只不过是如今不叫而已!” 谷寒涛目注龙三公子问道:“如今不叫,却到何时才叫?” 龙三公子笑道:“要等有事实足以证明你的确配作为‘师父’之时!” 谷寒涛恍然笑道:“我明白了,你大概是要等我施展我专门使人速成的特殊本领,令你在极短期间,艺业突飞猛进以后,才肯叫我‘师父’?”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你猜得虽有点因由,却还未曾猜对,我要等八月十五的‘峨嵋金顶争金鼎’大会结束以后,才决定是不是叫你‘师父’?” 谷寒涛气得戟指龙三公子,怪叫问道:“你……你有什么理由,要等到那时才做决定?” 龙三公子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含笑说道:“这理由极为简单,我武艺速成之后,只不过证明你已有资格,作我师父,却尚无法证明我定能出人头地,争得非常光彩的有资格做你徒弟!” 谷寒涛听得转怒为笑地,点头说道:“咦,看不出你倒真还能够讲得出几分歪理!” 龙三公子目闪神光,扬眉笑道:“故而,我叫不叫‘师父’?够不够资格,作你徒弟?必须等‘峨嵋金顶争金鼎’的大会过后,看我是否能独秀群雄,名震海宇而定!” 谷寒涛苦笑说道:“你这种理由,虽然尚可成立,但我孤独半世,好容易才寻着你这样一块可造之材,不仅没有福份受你一拜,并连听你叫声‘师父’,过过瘾儿,也办不到,真有点令人扫兴得很呢!”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哼了一声说道:“你既然觉得扫兴,我们就前论作罢,反正是你找我,又不是我找你的!” 语音一落,便欲转身离去! 谷寒涛慌忙叫到:“龙老弟莫走,难道只许你左一项条件,右一项条件,提将出来,我却连发发牢骚,都不依么?” 龙三公子冷笑说道:“你若有什么条件?无妨提出,但牢骚却不必发,因为发牢骚往往是弱者之事,在这险恶江湖之内,应该流血五步,拔剑高歌,不应举杯消愁,抽刀断水,尤其是我龙化龙,决不想要一个发牢骚的师父!” 谷寒涛哈哈大笑说道:“教训得好,教训得好,换了别人.真不敢收你这种厉害徒弟,但我却有点贱骨头,你越是这等倔强高傲,便越是对我胃口,我非把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地,传你不可!” 龙三公子失笑说道:“谷老人家,你不发牢骚就好,天下事务须求公平,我向你提了两项条件,你也应该向我提点要求才对!” 谷寒涛怪笑说道:“我没有什么要求,也没有什么条件,只有一件事儿,应该先告你知晓!” 龙三公子问道:“谷老人家请讲,这是桩什么事儿?” 谷寒涛面色一正,沉声说道:“这桩事儿就是你若想使武学速有大进,必须禁得起相当痛苦!” 龙三公子点头说道:“我接受这桩条件,我不怕任何痛苦!” 谷寒涛笑道:“你既不怕痛苦,我便包你在‘峨嵋金顶争金鼎’的大会之前,可以速成绝艺,但等大会一了,你却必须寻一杳无人迹古洞,摒绝万虑地,静静面壁三年!” 龙三公子讶然问道:“谷老人家,你要我面壁三年,却是何故?” 谷寒涛扬眉答道:“你应该懂得这种道理,我使你在数月之间,陡然增长了数年功力,更于‘峨嵋金顶’,苦斗群雄,自然难免在根本方面,消耗太重!若不来个三年面壁,专修内功以固本培元,弥补消耗,则恐会壮风凋谢,不得永年!” 龙三公子失笑说道:“说来说去,你仍然用的是‘偃苗助长’之法!” 谷寒涛摇头笑道:“这与‘偃苗助长’绝不相同!‘偃苗助长’是未长即枯,我是可以使其加速长成,等有了丰厚收获之后,再细为培植灌溉,不令枯萎,岂非高明得多么?” 龙三公子笑道:“谷老人家,你何时对我栽培?我只望能在‘峨嵋金顶’,独秀群伦,即令是昙花一现,转眼萎谢,亦在所不惜,何况你还有补救消耗的面壁三年之法?” 谷寒涛点了点头,向龙三公子含笑说道:“龙老弟,你对这‘九疑山’左近地势,熟是不热?我们只要寻个可以容人居留的僻静所在,便可开始!” 龙三公子伸手向前一指,微笑说道:“那座高峰半腰,有一洞穴,名叫‘九疑古洞’,洞中固有两条毒蟒盘据,遂无人迹,如今这两条毒蟒,均已被我除去,正是一个隐居炼功的绝妙所在!” 谷寒涛闻言大喜,立与龙三公子双双驰到这“九疑古洞”之中,只见洞内炉鼎床灶,一应俱全,虽然以前便是修道人所居的洞天福地! 龙三公子笑道:“谷老人家,你看这‘九疑古洞’好么?” 谷寒涛叹息一声说道:“好虽是好,但老弟就要开始吃苦头了!” 说完,便命龙三公子把左手伸出! 龙三公子如言伸出左手,谷寒涛右手按住他的肩头,左手捏住他的手掌,蓦然一抖一拉,并向他臂腕间的几处穴道之上,凝功连点! 龙三公子剑眉一蹙,差点儿叫出声来,只觉得整条左臂气血,仿佛在逆流乱窜,又酸又疼,宛如虫咬蚁钻般,难过已极! 谷寒涛以一种微带怜惜的目光,看看龙三公子,缓缓说道:“龙老弟,这只是最轻微的苦头,我若对你全身施为起来,痈苦会比如今更复增加数倍,你不要称强恃傲,及早知难而退,还来得及呢!” 龙三公子一咬钢牙,毅然答道:“谷老人家,你不必怜惜我了,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龙化龙为了想作人所共尊的人上之人,我愿意吃人所难禁的苦中之苦!” 谷寒涛闻言,知他心意巳决,遂沉声道:“好个龙老弟,你先忍受三日苦痛,我再传授你独门玄功‘勾魂指’,及威震乾坤的‘霸王掌’力!” 说完,正待对龙三公子的全身穴道下手,龙三公子忽然叫道:“谷老人家,请等我把衣裳脱掉,再复动手!” 谷寒涛双目一张,怪笑问道:“龙老弟此举何意?你是怕我不会隔衣认穴,还是怕我的所运指力,无法透过你所着衣裳?” 龙三公子摇头说道:“老入家,你错会意下,我要先脱衣裳之故,是因我在贴身穿有一件能避刀剑掌力的罕世宝衣!”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将身青衫,以及那件罕世异宝“紫貘衫”,一齐脱掉! 谷寒涛从怀内取出三粒丹药,先命龙三公子服下两粒,然后再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将龙三公子凌空提起,像枚绝大弹丸般地,在手中一抛一转地般弄起来。 龙三公子咬牙禁受任他施为,只觉得谷寒涛把自己抛翻盘转之间,十根手指,坚若钢钩地抓中自己的周身要穴部位! 每抓一把,便是一阵令人难禁的奇异痛苦,使龙三公子为之全身发抖! 痛苦的部分,越来越广,痛苦的程度,越来越深,龙三公子起初还能免强禁受,到了后来,终于晕绝在谷寒涛的两只手掌之上! 但他人虽晕去,却始终咬紧牙关,不曾发出半丝难禁痛苦的呻吟声息! 谷寒涛看得暗暗点头,心中对于这位新收传人的高傲风骨,及钢铁般的意志,好不赞美! 他盘来转去,抓遍了龙三公子的全身每一穴道以后,方把他轻轻放在洞中石榻之上! 这时,谷寒涛也已累得满头大汗,略为定一定神,便把龙三公子方才吃剩下的一粒丹药,喂他服下,并点了他的“黑甜睡穴”! 谷寒涛心中明白,龙三公子这一晕睡,要经过六个时辰,才会苏醒,跟着便将忍受三日三夜全身酸胀瘙痛的难堪痛苦! 他如今业已把龙三公子视为继承自己生平绝艺的衣钵传人,自然对爱徒所受的生出一片悯然怜惜之心,取起龙三公子的那件青衫,准备替他盖好! 但谷寒涛刚刚取起青衫,便看见青衫之中,还有一件紫茸茸的衣角! 谷寒涛蓦然想起龙三公子曾说贴身穿有一件能避刀剑掌力的罕世宝衣,遂先替龙三公子盏好青衫,留下这件紫色宝衣,赏鉴赏鉴! 他走南闯北,足迹几遍寰宇,眼力之高,见闻之博,自然异于寻常,但看来看去,只看出这件紫茸茸的柔软皮衫,是前古异兽的毛皮所制,确实能避刀剑掌力,却猜不透它的名称来历。 由于这件不平凡的紫色宝衣,竟使谷寒涛联想到昏睡石榻,那位不平凡的龙三公子身上! 他暗笑自己见了良材美质,一意收徒,竟忘了询问对方,原本师承何派? 这龙化龙的武功造诣,相当高奥,异于凡流,显然是名门弟子,自己素行跋扈,在武林中对头甚多,万一他竟是仇敌一方,将来却如何相处? 谷寒涛由于起了这一点疑心,再想到龙三公子不肯不拜,不肯称师的两桩异举,不禁把一点疑心,化怍了满腔疑念! 谷寒涛是“勾魂双令”之一,在当今武林中,是以狠辣著名,他对于龙三公子既生疑念,遂暗中打算,怎样方能探出自己这新收弟子,是否真心实意地,甘从自己学艺? 倘若他不是仇敌一方,并真心欲从自己学艺,则得徒如此,尚有何憾! 倘若他竟是自己深仇大敌一方,又非真心相从,则自己便应早打主意,对他作适当处置,免得二十年老娘倒绷孩儿手内.而贻笑江湖,成为话柄! 关于此子来历,可从那件紫茸茸的兽皮宝衣之上,加以查察,但此事目前不急,无妨等遇见心腹手下,“万毒仙翁”朱一飞时,交他办理! 关于他是否真心相从,则可用各种方式,暗加试探! 谷寒涛主意虽定,但因自己生平行事,向来十拿九稳,决不轻率,遂乘着龙三公子尚在昏睡之中,偷偷下手,点了他三处暗穴! 这种点穴手法,极为恶毒,名叫“暗送无常”,也算得谷寒涛的独门绝技!他是算好日期,再复权衡轻重下手,未到期前,被点穴人平静如恒,毫无所觉,但倘若过期未加解救,却会蓦然脏腑翻腾,肝肠寸断,无救惨死! 如今谷寒涛对于龙三公子所用的“暗送无常”手法,是把日期定在八月十五日,也就是“峨媚金顶争金鼎”的大会之日! 换句话说,在“峨嵋金顶争金鼎”会上,龙三公子倘若有所背叛,谷寒涛根本不必下手,只要不宣布这桩“暗送无常”秘密,便可眼睁睁地,看着他忍受无边痛苦地,肝肠寸断死去! 谷寒涛对龙三公子施展了这种“暗送无常”手法以后,便即宽心大放地,静等龙三公子苏醒,传授绝世武学! 龙三公子睡了六个时辰以后,果即醒来,但全身四肢百穴间的那份酸胀痒痛,却非人所堪受! 饶他是傲骨难磨的绝顶英雄,也有些忍受不住地,渐渐发出了极端痛苦难禁地呻吟声息! 谷寒涛胸中主意已定,此时遂决不向龙三公子作任何盘问,只是守在龙三公子身衅,替他全身按摩! 他两只手掌,奇热如火,按摩在龙三公子酸胀瘙痛的筋骨皮肉之上,委实使他感觉得舒泰之极! 龙三公子身上的酸胀瘙痛,持续了三日三夜之久,谷寒涛也瞬刻未曾休息地,替他按摩了三日三夜! 这一份关照,是谷寒涛的一片苦心,地希望龙三公子即令在起始时,视自己为师的意念,不甚诚挚,如今也应该有所感化! 龙三公子心中何尝不也领会到谷窜涛对自己恩情太重,将来身份揭穿相互为敌之时,会令自己相当难处! 为了日后的艰难情状,龙三公子如今应该要尽量少曼人恩,但事实上他却无法抗拒,只能接受谷寒涛的殷勤照顾! 三日三夜以后,龙三公子全身痛苦消除,恢复了正常状态,但自然精神焕发,真气弥沛,知道已有了相当进境! 谷寒涛仍不把心中所疑,向他盘问,只付出全副精神地,把自己最得意的“勾魂指”,及“霸王掌力”对龙三公子,仔细传授! 龙三公子真力大涨,百穴新通之下,接受谷寒涛所传绝学,自然事半功倍,学习得非常快速! 不消七日,业已把“勾魂指”,及“霸王掌”力的根基都份,完全打好,只消继续锻练地,加深火候而巳! 谷寒涛见他果然颖悟过人,遂颇为安慰地,怪笑说道:“龙老弟,寻常人扎好根基以后,最少苦炼三年,方能应用!但你一来本身功力已高,二来又经过我以‘逆血回经大转轮’手法,加以特殊培植,故而七日之功,已比常人的七年苦学,远要来得深厚!” 龙三公子好生感激地,点头笑道:“这全是老人家苦心培植之恩,龙化龙不敢有忘!” 冷眼旁观,看出他对自己果比先前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感激神色,遂微微一笑说道:“从今日起,你已无需我再加传授,我们暂时分手,等到八月中秋正日,去往‘峨嵋金顶’,再行相聚便了!” 龙三公子见谷寒涛竟不把自己留在他的身边,遂越发正中下怀地,喏喏连声,陪笑说道:“龙化龙敬遵谷老人家之命……” 谷寒涛不等他话完,便自接上问道:“龙老弟,你真肯遵从我老头子的话么?” 龙三公子应声答道:“谷老人家说那里话来!我虽因性格怪僻,暂时不肯叫你师父,对你下拜,但彼此关系,实已无殊师徒,对你老人家的话,加以尊敬听从,不也应该的么?” 谷寒涛目闪厉芒,哈哈一笑说道:“龙老弟,你既然这样说法,我就请你在参与‘峨嵋金顶大会’之前,替我办上两件事。” 龙三公子一来想不到谷寒涛居然有事交办,话已出口,无法反悔!二来心想自己既受谷寒涛深恩,便代他办上两件事儿,也不为过,并可算是略为报答!遂剑眉微轩,含笑问道:“谷老人家,你所交我代办的是两件什么事儿?” 谷寒搏从怀中取出两封密柬,递向龙三公子,纵声怪笑说道:“我生平行事,向不预先告人!这两封密柬之上,均已标明地点,龙老弟只要到了地头,便可拆开密柬,依照柬内所书的指示办理!” 龙三公子接过一看,只见一封密柬的开拆地点是“巫山神女峰”,另一封密柬拆启地点是“岷山白象坪”,遂一面揣入怀中,一面向谷寒涛含笑问道:“谷老人家,这两封密柬的开拆次序,有没有先后之分?” 谷寒涛摇头说道:“没有先后之分,并且两地都在川中,只要龙老弟于‘峨嵋大会’期前,到这‘巫山神女峰’,及‘岷山白象坪’,各走一趟便了!” 龙三公子笑道:“谷老人家,你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谷寒涛双眉一扬,摇头答道:“没有其他事了,但龙老弟一路之间,应该尽量找机会施展新传你的‘勾魂指’,及‘霸王掌’力!因为这两种功夫,越是经常使用,威力便越是自然而然地,渐渐增大!” 龙三公子含笑领命,便向谷寒涛恭身告别! 谷寒涛目送龙三公子走后,立即从身边摸出了七枚纸钱,在钱上划写字迹,发布命令! 他是分令自己的江湖旧部,赶紧查察拥有一件紫茸茸兽皮所制,能避刀剑水火,以及内家掌力的罕世宝衣的龙姓英俊少年,是何来历! 谷寒涛把这七枚纸钱,交到湘南绿林道的人物手内,那些湘南巨寇,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遵照指示,替这位“灰指神翁,纸钱霸主”,将七枚“绝钱敕领”,传遍江湖! 谷寒涛传出这七枚“绝钱敕令”之后,便施展绝顶轻功身法,追上龙三公子,暗地隐迹蹑踪,以察看他是否真遵照自己的指示,办理一切事物! 龙三公子离却“九疑山”之后,因内家功力方面凭空增加不少,又学会了“勾魂指”,及“霸王掌”力等,两桩极厉害的武林绝学,自然志得意满,眉飞色舞地,高傲已极! 他决未想到谷寒涛已对自己生疑,竟一面给了自己两封密柬,要自己替他办事,一面又亲自在后追踪,暗中察看自己的忠诚程度! 他更未想到谷寒涛心肠狠毒无比,已在自己身上,用了“暗送无常”手法!只要自己有半丝破绽,被谷寒涛看在眼内,便将于“峨嵋大会”之后,不知不觉,胡里胡涂地,身遭惨死! 谷寒涛既说“巫山神女峰”及“岷山白象坪”两地之事,并无时间关系,则龙三公子下得九疑山,遂仍向“岳阳”赶去! 因纵令自己“九疑山”学艺,耽误了十一二日,“君山大会”的会期已过,但龙三公子仍想遇见一两位曾经参与大会之人,打听打听狄素云在会中有何遭遇,暨所行方向,才好追寻芳踪,一解相思之苦! 谁知他到了“岳阳”,无论是在“岳阳楼”头,“洞庭湖”上,“君山逍遥水坞”之中,或是那片乱葬荒坟以内,均已寻不见任何一个参与“君山大会”之人,但“岳阳楼”下的游船码头处,却众口啧喷地,传说着一桩故事! 这桩传说的故事,就是在西南一带,赫赫有名的“风流游龙”龙三公子,以巨金打造一条豪华无比的“游龙舟”,携美溯峡入川,并发出“未曾娶妻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的喜柬,邀约各路武林豪雄,登舟赐教,以夺取他“游龙舟”中的一只“罗公鼎耳”! 龙三公子听了这桩故事,自然立即猜出“游龙舟”上的那位龙三公子,定是狄素云所假冒!但却弄不怔她为何要借用自己名号,而如此招摇地,打造“游龙舟”!以及舟上另一位姿容美妙的绝代佳人,又是那个? 他猜不道其中玄奥!遂想追上“游龙舟”,暗地查探狄素云如此弄鬼,究竟有什么奇谋妙计! 时间上差了不少,倘买舟行江,必然无法追及!龙三公子遂拿定主意,不辞辛劳地,要从陆路星夜赶程,或许可以凭藉自己的轻功脚程,把狄素云所乘的“游龙舟”,勉强赶上! 他从陆路溯江苦追“游龙舟”,谷寒涛自然也从陆路,随后苦追龙三公子! 这时,心中最感迷惑的,不是“风流游龙”龙三公子,竟是那位一跺脚能使江湖乱颤的“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 谷寒涛所传的七枚“纸钱敕令”,颇有效用,他才到“岳阳”,便接辗转密报,说那件紫茸茸的兽皮宝衣,名叫“紫貘衫”,共有两件,主人是“血手香妃”龙妙妙,及“风流游龙”龙三公子姊弟。 谷寒涛查出戈三公子来历,心中不仅不怒,反到略觉安慰! 因一来“血手香妃”龙妙妙姊弟,与自己并无仇怨,不算对头! 二来龙三公子游侠江湖,风流放诞,向以“三公子”自称,从未示人真名,则他“龙化龙”三字,或许并未蒙骗自己! 但谷寒涛闻讯之下,起初虽颇安慰,跟着却深感迷惑! 使他深感迷惑之故,便是谷寒涛也同样听见了那条“游龙舟”,以及“未曾娶妻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的故事。 根据江湖旧部密报,自己在湖南“九疑山”所传技的龙化龙,是拥有“紫摸衫”宝衣的“风流游龙”龙三公子! 根据“岳阳楼”下船码头处的传言,却说“风流游龙”龙三公子在“游龙舟”纳妾,如今业已拥美溯江,西行入峡! 密报与传言二者,那项是真,“龙化龙”究竟是不是龙三公子!他匆匆赶来“岳阳”,是想打探些什么消息! 这一连串的问号,交织心头,疑云如网,竟把这位“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弄得胡里胡涂,只好暗晴尾随在龙三公子身后,再加查探! 由“鄂”入“蜀”,道路已极险阻,何况龙三公子还想追上那条“游龙舟”,与假冒自己的狄素云相会!必须由长江沿岸的峻岭高山之间,攀登翻越,途程自然便越发艰苦! 先前一段,还算稍好,等到江流入峡,地过“巴东”,只见山势越来越高,路径越来越险,连龙三公子如此身负上乘内家绝学之人,也感觉长途飞驰,好不吃力费劲! 龙三公子辛辛苦苦,从陆路猛追,若能追上“游龙舟”,倒也算是不曾白费心力!但一直把“西陵峡”追尽,进入“巫峡”之际,仍未看见那条“游龙舟”的半丝船影! 当地绝壁夹立,风景绝佳,龙三公子独立壁顶,俯视夹底长江,仅如一丝奔涛,不禁自语地,失声叹道:“溯峡逆舟,船行不会太快,我怎么这样追法,仍自追不上呢?” 他自语方毕,忽然听得有片娇脆歌声唱道:“巫山夹青天,巴水流若兹。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三朝上黄牛,三喜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 龙三公子被这歌声中的“巫山”二宇提醒,蓦然想起竟已到了谷寒涛所交两封柬帖,其中之一的开拆之处! 他虽绝不愿视谷寒涛为师,但也不能不对他的传技之恩,略为感激,何况生平又复从来不轻然喏,遂伸手入怀,把封柬上书“于巫山神女峰拆开”字样的密柬取出! 龙三公子刚待拆开,忽觉自己如今仅到“巫山”,尚且未合条件,必需到了“神女峰”上,才可拆开! 想到此处,遂重把那封密柬揣好,展目四眺,打量眼前情势! 龙三公子以前虽走过三峡,只是“千里江陵一日还”地,乘舟顺流而下,不曾登临两岸高山、故而如今见了这飘渺于云烟之内的“巫山十二名峰”,竟弄不清楚,哪座高峰,称为“神女”? 这时,那片娇脆歌声又起,改唱了:“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连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业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龙三公子听到歌声,心中暗想这女子起初唱的是“青莲诗句”,如今唱的是“工部秋兴”,其人倒也不俗!自己何不向她问上一问,“神女峰”的位置何在? 心念泛动,遂立即循声缓步地,向那歌声来处寻去! 行约五六丈后,转过一方巨石,便见石后有位长发纷披的绿衣美妇,独自倚松而坐。 这位绿衣美妇,约莫二十四五的花信年华,她看见龙三公子走来,并不惊讶,也未站起身形,只是抬手一掠美鬓,妙目微扬地,嫣然笑道:“公子可是听见我的歌声寻来,我歌儿唱得好么?” 龙三公子见此女神情极媚,心中自然立生警觉!但因自己也是风流圣手,遂不肯示弱地,扬眉笑道:“前贤名句,再加上姊姊仙音,使在下听来,有如九天妙乐!” 绿衣美女“哟”了一声说道:“你好甜的嘴儿,我只称呼你一声‘相公’,你居然叫我‘姊姊’?” 龙三公子笑道:“常言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认为把这‘兄弟’二字换成‘姊弟’,她不会有多大语病!” 绿衣美妇秀眉双扬,娇笑说道:“你倒真会说话,但你既愿作我兄弟,我这作姊姊的,总得问问兄弟尊姓!” 龙三公子一路心烦已久,如今既看出这绿衣美妇不太正派,遂乐得拿她开开胃口,逍遣一番地,应声答道:“我姓龙,姊姊你呢?” 绿衣美妇格格娇笑道:“巧!委实因缘凑巧!你姓龙,我却姓凤,真成为巫山之颠龙凤会了!但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龙三公子笑道:“我叫龙化龙,姊姊大概总不会叫凤化凤吧?” 绿衣美妇风情万种地,缓缓站起身来,掩唇媚笑说道:“你只猜错了一个字儿,我叫凤飞凤!” 龙三公子心想反正哄死人又不偿命,遂越叫越甜地,目注这绿衣美妇凤飞凤含笑问道:“凤姊姊,小弟想向你打听一件事儿!” 凤飞凤媚笑问道:“龙兄弟是想打听什么山川藏宝,武林秘籍?……” 话犹未了,龙三公子便接口笑道:“小弟一非探听藏宝,二非查询秘籍,我只是想在这‘巫山’的缥渺云烟十二峰中,寻找一座山峰而已!” 凤飞凤闻言,格格笑道:“龙兄弟,这座‘巫山’共有‘望霞’,‘翠屏’,‘朝云’,‘松峦’,‘集仙’,‘聚鹤’,‘净坛’,‘上升’,‘起云’,‘飞凤’,‘登龙’,‘聚泉’等十二名峰,但不知你要找的是那一峰呢?” 龙三公子听完话后,不禁呆在当地! 凤飞凤“咦”了一声,讶然问道:“龙兄弟,你怎么了?” 龙三公子苦笑答道:“风姊姊,你所说的十二名峰之中,怎么没有我要找的峰名在内?” 凤飞凤插眉问道:“你要找的是什么峰名?” 龙三公子应声答道:“小弟要找的是‘神女峰’!” 凤飞凤听到嫣然一笑说道:“龙兄弟,你要找的‘神女峰’!就是‘飞凤峰’!因为‘飞凤峰’麓,有座‘神女洞’,故而有人便把‘飞凤峰’,叫做‘神女峰’了!” 语音至此微顿,流彼送媚地,向龙三公子投射过两道满蕴热情的冶荡目光,又复呢声笑道:“龙兄弟,你光问‘神女峰’的所在,也无用处,可要我引带你一同去么?” 龙三公子见这凤飞凤不住卖弄风情,眉语眼波地,分明显示出勾引自己之意,不禁心中暗笑,准备把这淫浪女子,好好椰揄一番,遂点头笑道:“多谢姊姊美意,但有劳玉趾之处,却令小弟如何报答?” 凤飞凤瞟他一眼,媚笑说道:“龙兄弟,你怎么这样客气?陪你跑一点路,算了什么?那里还要报答?再说你若真想对我有以相酬,那还不容易么?” 龙三公子明知故问地,扬眉笑道:“凤姊姊请讲,小弟是个实心眼儿,我真想不出怎样做法,才能使你高兴的适当酬赠?” 凤飞凤一面与龙三公子,驰下这座高峰,一面脉脉传情,娇笑说道:“龙兄弟,我不相信你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当真猜不出我的心意!” 龙三公子笑道:“小弟笨到未必,只是灵窍未开,就烦请凤姊姊替我开开窍吧!” 凤飞凤想了一想,呢声笑道:“我来问你,你是龙,我是凤,龙和凤之间,能够做些什么事呢?” 龙三公子暗哂此女委实淫荡,索性装湖涂地,应声答道:“龙和凤都是极尊贵的四灵之一,它们可以交朋友么?” 凤飞凤白了他一眼,半嗔说道:“你还不开窍,若是比交朋友更进一步呢?” 尤三公子毫不考虑地,接口笑道:“这个我懂,比交朋友更进一步,就是拜兄妹了!” 凤飞凤被他气得玉颊微红,皱眉说道:“我再问你,一般俗人是不是把龙比作皇帝?” 龙三公子哈哈大笑说道:“当然!当然!龙飞九五,是天子之尊!所以我常常觉得我所姓的这个‘龙’字,蛮不错呢!” 凤飞凤笑道:“龙是皇帝,凤是什么?” 龙三公子装作恍然大悟地,失惊停步,俊目凝光,盯在凤飞凤的脸上,扬眉叫道:“我明白了,龙是皇帝,凤是皇后,莫非姊姊见爱小弟,要和我来个龙凤配么?” 凤飞凤春上眉稍地,媚笑说道:“小兄弟,你猜对了!良缘龙凤配,好梦雨云欢,难道你愿意错过这种难得机会?” 龙三公子听她如此坦白露骨地,表示以后,遂愁皱眉头,默然不语! 凤飞凤“咦”了一声问道:“龙兄弟,你怎么这等神情,莫非你不愿意?……” 龙三公子不等她往下再讲,便自接口说道:“姊姊说那里话来,‘龙凤配’是良缘,‘雨云欢’是美事,我怎会不愿意呢!” 凤飞凤嫣然笑道:“你既然愿意,却还把两道眉头,愁皱得几乎结在一处则甚?” 龙三公子苦笑答道:“因为皇帝业已有了皇后,我遂不能不深加考虑,常言道王子犯法,要与庶民同罪的呢!” 凤飞凤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傻兄弟,不要再考虑了,别人不能随意风流,但你却没有这种限制。” 龙三公子诧声问道:“为什么对我没有限制?这是什么理由?” 凤飞凤娇笑说道:“因为你姓龙,龙是皇帝,皇帝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要是你喜欢之人,便可以加她一个封号!” 说到此处,似乎情不自禁地,竟走近龙三公子身畔,拉着他的手儿,眉黛含春,眼波送媚地,呢声笑道:“何况即使你三宫六院,惧已封尽,我也愿意仅仅仰承恩泽地,做个一夜皇后呢!” 龙三公子笑道:“姊姊如此垂爱,小弟自然感激万分,但总得请姊姊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凤飞凤微现不悦地,扬眉问道:“你要考虑到什么时候?” 龙三公子摇手笑道:“姊姊别急,我只要考虑到我把‘神女峰’的事儿办先以后,便可以给你答覆!” 凤飞凤闻言,方恢复了平静神色,含笑问道:“龙兄弟,你要去‘神女峰’办件什么事儿?” 龙三公子摇头答道:“我要办的事儿,在我未到‘神女峰’前,我也毫不知道。” 凤飞凤又复不悦说道:“龙兄弟,我好好对你问话,你怎么又作欺人之谈?” 龙三公子笑道:“小弟生来性直,句句实言,怎会欺瞒姊姊?” 凤飞凤扬眉叫道:“你还要狡辩,天下那有要去办事,而不知所办的是什么事儿之理?” 龙三公子伸手入怀,取出那封柬帖,递给凤飞凤观看,并含笑说道:“我遇着怪人,只好替他办点怪事,凤姊请看,这封密柬写明,必须到了‘神女峰’,方可拆开,在不曾开拆之前,我怎会知道是办些什么事儿?” 凤飞凤把那封密柬,反覆看了一看,便还给龙三公子,扬眉微笑说道:“龙兄弟,这封密柬是谁交给你的?” 龙三公子笑道:“是一位性情怪僻无伦的怪老头儿。” 凤飞凤妙目流波地,媚笑问道:“龙兄弟,这怪老头儿,是你什么人?你怎么这样听他话呢?” 龙三公子笑道:“他对我曾有大思,我应该善为报答,何况仅仅替他办上一件事儿……” 话犹未了两人业已驰下一座峰头,到了另一座秀丽峭拔的山峰脚下! 凤飞凤忽然停步不行,目注龙三公子,扬眉含笑问道:“龙兄弟,如今你可以打开这封密柬,看看的了!” 龙三公子“哦”了一声,对四外略加打量,讶然问道:“凤姊姊,你既然这等说法,莫非此地就是‘神女峰’么?” 凤飞凤娇笑连声,点头答道:“对了,这就是‘神女峰’,也就是我凤飞凤长年隐居之地!” 龙三公子看了这位妖媚无俦的绿衣美妇一眼,失笑说道:“这倒巧极,原来姊姊便在‘神女峰’中?” 凤飞凤媚笑说道:“傻兄弟快看信吧,难道我不配住这‘神女峰’么?” 龙三公子取出密柬,边自拆封,边自道:“怎么不配,凤姊姊容光绝代,宛若凌波仙子,月殿嫦娥,以你住在‘神女峰’中,正是名符其实!” 凤飞凤秀眉微轩,春情满面地,格格笑道:“好兄弟,你怎么在话中暗含骨头,把我比为‘神女’?须知‘巫山神女’是要‘朝为行云,暮为行雨’的呢!” 龙三公子听了她这“朝为行云,暮为行雨”之语,心中正自冷笑,但因目光已与密柬之中所书字迹相触,不禁剑眉双蹙,赶紧把密柬揣回怀内! 原来,密柬之中,仅有九个大字,写的是:“杀‘碧梧妖女’,取‘碧梧丹’!” 龙三公子为何赶紧把密柬藏起?因为他忽动灵机,恐怕这绿衣美妇凤飞凤,就是谷寒涛要自己杀却的“碧梧妖女”! 一来,凤飞凤一身绿衣,恰“碧梧妖女”称号的“碧”字相符合! 二来凤凰爱梧桐,杜工部便有“香稻啄余鹦鹉粒,碧醒栖老凤凰枝”之句,凤飞凤以“凤”为姓,以“凤”为名,似乎与“碧梧妖女”中的“梧”,关系不浅! 三来,凤飞凤意荡神淫,举止轻佻,分明就是“碧梧妖女”中的所谓“妖女”! 四来,凤飞凤又住在“神女峰”,更与谷寒涛所指定的地点,毫无差异! 有了这四点疑念,龙三公子几乎可以认定凤飞凤就是自己要杀的“碧梧妖女”,自然必须立即藏起密柬,不能让她看见! 凤飞凤见龙三公子一看密柬,立即收起,脸上神情,也颇有变化,不禁心中好奇地,发话问道:“龙兄弟,那位怪老头儿,要你替他办的是什么辣手之事?”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哈哈大笑说道:“这位老人家着实有趣,他根本不要我替他办理任何事儿!” 凤飞凤愕然问道:“此话怎讲?他既不要你替他办事,却给了你一封密柬,指定你到‘巫山神女峰’开拆则甚?” 龙三公子失笑说道:“凤姊姊,我曾否向你说过,这位老人家对我有恩?” 凤飞凤点头笑道:“我听见你说过这句话儿!” 龙三公子摇了摇头,叹息说道:“这位老人家着实有趣,他因我当时坚欲报恩,便写了一封密柬,要我替他到此地办事!结果竟在柬上说明,施恩本不望报,因拗我不过,想起昔日游在‘长江三峡’之际,深觉‘巫山神女峰’景色绝佳,遂故意诿称命我来此替他办事,其实只是使我一揽‘巫峡巫山’的云烟之胜面已!” 龙三公子的这套谎言,编得虽相当的妙,但仔细分析起来,仍有足以使人起疑之处! 不过凤飞凤因为春情已动,神智微昏,她的脑海之中,心房以上,始终盘据着“龙凤配佳偶,雨云腻巫山”的旖旎风光,遂根本不曾分析龙三公子说话儿之内,有无破绽。 她只在听完话后,媚眼微扬,娇笑说道:“这位老头儿,确实怪得可爱!来来来!龙兄弟既系奉命游山,我便带你去欣赏欣赏这‘巫山神女峰’的云烟变化妙景!” 语音一了,娇躯立腾,巧纵轻登地,便向“神女峰”头,飞跃而上! 龙三公子自然相随,但因心中已动杀念,遂掩饰了四成功力,装为比凤飞凤似乎尚略差一筹光景! 他一面腾身,一面心中暗忖,自己对这凤飞凤的态度,全看她表现如何而定?倘若此女无甚过恶,则何必无辜杀人?倘若她真是淫凶十恶之女,便不妨遵从谷寒涛所示办理! 凤飞凤果然藉着腾身上峰之举,暗中察看龙三公子功力!她发现这位英秀无俦,风流倜傥的龙化龙,虽具上乘身手,但火候必竟要比自己差上几分以后,不禁越发在眼角眉稍之间,浮现了淫情笑意! 两人双双攀登“神女峰”绝顶之上,凤飞凤左手微掠云鬓,右手指着四外迷离变幻的美妙云烟,以及幽秀灵奇的山光水色,向龙三公子娇笑说道:“龙兄弟,你看周围景色,委实宛如仙境,美绝人间,你这趟‘巫山’之行,不算是白跑的呢!” 龙三公子连连点头,含笑答道:“凤姊说得不错,我‘巫山’之行,绝非白跑,这‘神女峰’头,委实仙景无边,太佳妙了!” 说完,剑眉双挑,便自朗声吟道:“江上砧声云外钟,夹岸肯屏几万重。神女峰头山色好,巫川峡里水烟浓。思往事,恨无穷,东西南北太飘蓬,何当了却江湖债,欲共仙人老是中!” 凤飞凤俏立一旁,静静听他吟毕以后,目注龙三公子,嫣然笑道:“龙兄弟倒是文武全才,但不知你有什么未曾了清的江湖债呢?” 龙三公子扬眉狂笑答道:“人要杀我,我要杀人,一剑诛仇,千金倒橐,在这莽莽江湖之中,笼统来说,还不是为了‘名利’二字?” 凤飞凤点头笑道:“龙兄弟百丈豪情,快人快语,但此处只可谈风月,请你暂将名利淡江湖如何?” 龙三公子抚掌笑道:“好,好,小弟遵命,暂将‘江湖名利’四字,撇诸巫山姻云以外!” 凤飞凤目光如水地,看着龙三公子,呢声问道:“龙兄弟,你如今总该答覆我那桩问题了吧?” 龙三公子装糊涂地说道:“什么问题?” 凤飞凤嫣然一笑,扬眉答道:“就是你这位真龙天子,到底愿不愿对我为一夜皇后?” 戈三公子俊目闪光,含笑说道:“凤姊姊,我觉得对于这桩问题,无须答覆,而应该培养情绪!因男女之事,必须顺其自然,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只要情绪好时,慢说一夜皇后,或许游龙落在凤巢中,从此我便与姊姊偕隐‘巫山’,镇日行雨行云,不再过问什么江湖恩怨了!” 这一番话儿,答覆得蕴藉风流,极为巧妙,越发使那凤飞凤对龙三公子爱意频添,恨不得弄碗凉水,把他生吞下肚地,娇笑连声说道:“对极,对极,但龙兄弟若要培养情绪,便请去我‘碧梧洞’中,饮上几杯‘舞凤翔龙酒’吧!” “碧梧洞”三字,听在龙三公子耳内,越发拿稳凤飞凤就是谷寒涛密柬中所说的“碧梧妖女”,遂扬眉含笑问道:“凤姊姊,你这种酒名起得好怪,怎么不叫什么‘香醇’、‘百花’、‘醉仙’、‘香雪’?而要叫‘舞凤翔龙酒’呢?” 凤飞凤媚笑答道:“龙兄弟不必多问,这是我秘制佳酿,你若尽情一醉以后,包管栩栩若仙地,有舞凤翔龙之妙!” 龙三公子有“风流游龙”之称,杜飞绵并曾赠过他“龙三公子最风流”之句,什么风流阵仗,不曾见过?故而一听凤飞凤如此说法,便知这种“舞凤翔龙酒”中,必然渗有极强烈的媚药之属! 两人互相笑语之中,便已走到一座宽敞而洁净的山洞以外。 龙三公子目光四扫,略一打量,见洞外生长有几树高大梧桐,遂剑眉微轩,含笑说道:“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风姊姊,你住在‘碧梧洞’中,洞口又有这样漂亮的几树梧桐……” 凤飞凤不等龙三公子说完,便即失笑说道:“倘若‘碧梧栖老凤凰枝’这枝凤凰未免太以寂寞,是个苦命凤凰,必须……” 龙三公子也不等她说完,便自接口答道:“我懂得姊姊意思,倘若在‘碧梧枝’头,再蟠上一条游龙,则那凤凰便可栖得不苦不寂寞了!” 凤飞凤目光微扬,发出一阵格格荡笑说道:“龙兄弟,你如今好像已经有点情绪了?” 龙三公子笑道:“我虽然业已有情绪,但也不过比凤凰展翼,比游龙摆尾而已,尚未到达什么舞风翔龙阶段!” 凤飞凤瞟他一眼,银牙微咬下唇,媚笑低声说道:“龙兄弟要想舞凤翔龙,还不容易?我们且进洞取些饮食之物出来,就在这几树碧梧之下,喝上两杯我方才所说的‘舞凤翔龙酒’吧?” 龙三公子点头微笑,遂与凤飞凤一同进入洞中,取了些薰腊鲜味,及一大葫芦美酒,放在洞口碧梧之下的平坦青石之上! 凤飞凤取起葫芦,替龙三公子斟了一杯美酒,便即含笑劝饮! 龙三公子擎杯在手,目光与凤飞凤一对,不禁惊叹此女容光绝艳,委实是个罕世尤物! 既赏色,必怜才,这是一定之理!龙三公子就在这一刹那间,心中竟产生了几点疑问? 第一点是凤飞凤既系风华绝代的荡妇淫娃,她为何不去十丈软红尘中,耽于声色,却单独一人,住在这“巫山神女峰”顶,倘非巧遇自己,她岂不是高处清虚,独对青天碧海,啃嚼些寂寞岁月! 第二点是此女看来约莫只有花信年华,纵令她擅于“素女偷元术”等,能够驻颜不老,但实际岁数,也不会太大?她却怎会与“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结什么深仇大怨? 第三点是自己既不知此女有什么恶行?又不知她与谷寒涛有什么仇恨?便要下手将其诛戮,会不会有说不过去? 因为凤飞凤是在举杯属客,而龙三公子又是在情思恍忽之中,故而他竟不知不觉,自然而然地,把手内所擎的一杯“舞凤翔龙酒”,饮的干干净净! 等到酒杯一空,龙三公子才憬然有悟地,惊魂欲绝! 第十六章 奇人奇事 龙三公子把凤飞凤斟给自己的“舞凤翔龙酒”饮尽之后,才憬然有悟地,惊魂欲绝! 他暗骂自己怎么这等失神?这等糊涂?从凤飞凤的语气之内,早已听出所谓“舞凤翔龙酒”中,必有极强烈的媚药,如今竟忘其所以地,一倾而尽,后果定特严重到不堪收拾地步! 凤飞凤见龙三公子把一杯“舞凤翔龙酒”徐徐饮尽以后,立即剑眉深蹙,愁思满面,不禁讶然问道:“龙兄弟,你刚才还笑容满面,神采飞扬,如今怎突然变得这般愁眉苦脸则甚?” 龙三公子因耽心药力一发以后,自己立将迷神变性地,与这位“碧梧妖女”鸾颠凤倒,胡地胡天,遂又窘又急的期期艾艾答道:“我……我……” 凤飞凤妙目中精光微闪,“哦”了一声,含笑问道:“龙兄弟,我明白了,你大概是害怕这‘舞凤翔龙酒’中,被我下了什么迷神乱性药物?” 龙三公子被凤飞凤一语道破心思,越发面红耳赤地,暗运玄功,想制止药力发作! 凤飞凤秀眉微耸,叹息一声,向龙三公子摇头笑道:“龙兄弟,你不必担心,因为你如今所遇的十五年后的‘碧梧仙子’凤飞凤,不是十五年前的‘碧梧女妖’凤飞凤!” 龙三公子听了这句话儿,自有点摸不着头脑之际,凤飞凤忽然伸手从鬓边取下一朵已干萎了的红色小花,递向龙三公子,微笑说道:“龙兄弟,我看你文武兼通,见识极广,可认识这朵红色小花?” 龙三公子接过一看,大为吃惊地失声叫道:“这……这是最淫毒无比的‘身毒醉仙莲’,你既有此物,其……莫非便是把它炼在‘舞凤龙翔酒’内”? 凤飞凤取回那“身毒醉仙莲”去,依旧戴在鬓边,点了点头,嫣然一笑答道:“十五年前,我这‘舞凤翔龙酒’内,确实炼有‘身毒醉仙莲’,凡属饮了酒儿之人,淫欲之念,必如舞凤翔龙,无法遏制……” 龙三公子听得勃然变色,霍地起立! 凤飞凤摇头笑道:“龙兄弟请坐,你不要急,十五年前,虽是如此,但如今我却已把酒内的‘身毒醉仙莲’,换成了‘百岁茯苓’及‘雪参’‘朱果’之属,你饮了酒儿,只会益气强身,培元固奉,使精神振奋,宛如舞凤翔龙,却那里会使你产生丝毫欲念?” 龙三公子自然不相信她这种说法,但根据运气行功结果,却当真未曾发现什么毒质欲念?反而气壮神和,周身舒泰无比! 凤飞凤委实玲珑剔透到所谓聆音察理,鉴貌辨色程度,她目光流注之下,便完全看透龙三公子心理,向他嫣然微笑说道:“龙兄弟,你既已运气行功,细察体内,总应该相信我所说的话儿,丝毫不错了吧?” 说到此处,又替龙三公子斟了一杯酒儿,扬眉笑道:“来!龙兄弟,再干一杯,我费了十五年光阴,也不过只把这种‘舞凤翔龙酒’,酿制了两葫芦呢!” 龙三公子此时惊心虽怯,疑念更深,遂缓缓饮完了第二杯“舞凤翔龙酒”,向凤飞凤皱眉道:“凤姊姊,我有几件事儿,想要问你!” 凤飞凤点头笑道:“尽管请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龙三公子问道:“姊姊为何隐居在这‘巫山神女峰’顶?” 凤飞凤毫不犹豫地,应声答道:“我是欲海回头,清修思过,特意选了这‘巫山神女峰’顶,在朝云暮雨之内,忏悔前半身的行云行雨之非!” 龙三公子手指她戴在鬓边的那朵“身毒醉仙莲”,扬眉问道:“凤姊姊,你既已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却为何不将这朵淫毒花儿毁掉,还把它戴在头上?” 凤飞凤好似感慨颇深,长叹一声答道:“这种‘身毒醉仙莲’,对我的一生,关系太重,极富纪念价值!” 龙三公子不解问道:“它的价值何在?” 凤飞凤答道:“早年我因误嗅此花,失身魔头,遂自甘堕落地,归入邪教!但后来又由此花悟道知非,遂把它去掉毒质,当作‘戒淫花’般,戴在鬓边,作为纪念,并资警惕!” 龙三公子扬眉说道:“江湖人物讲究‘戴花不采花’,姊姊……” 凤飞凤点头笑道:“我也就是自加警惕,从此不犯淫孽之意!” 龙三公子听了凤飞凤的这番话儿,又从事实上证明她虽已回头向善之后,不由越发皱眉,暗中盘算对谷寒涛密柬上所书“杀碧梧妖女,取碧梧丹”之语,究竟是不是遵从照做? 倘不遵从?自己便对谷寒涛食言背信! 倘若遵从?却对凤飞凤师出无名,如何下手? 凤飞凤娇笑道:“龙兄弟,适才对你只是相戏而已,你如今业已知道我毫无邪念,是当真把你当作真兄弟待,怎么还发愁呢?” 龙三公子向她摇了摇手,苦笑说道:“姊姊莫要打岔,我有一桩重要之事,正在深感为难,无法决定!” 凤飞凤娇笑说道:“龙兄弟是为了什么事儿为难?为何不说将出来,我也可以帮你拿个主意!” 龙三公子心想,这种事儿,怎能对凤飞凤相告…… 他念犹未了,忽然听得有人在耳边说道:“杀‘碧梧妖女’取‘碧梧丹’!不许食言背信,及不遵‘纸钱霸主’谷寒涛的命令!” 这几句话儿,仿佛是有人暗运“传音入密神功”,向龙三公子耳边所说!但眼前十丈周围却杳无人影,显然发话人身藏远处,功力绝世! 龙三公子惊然一惊,心忖难道“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竟跟随自己同来?否则谁会这等发话?及谁有这等功力? 他刚刚想到此处,耳边起了与方才所闻话音不同的蚊哼般说话之声,讲的是“天刑虽厉,不施悔罪之人!” 这“天刑虽厉,不施悔罪之人”等十个字,宛如十声迷途暮鼓,寒夜晨钟,把龙三公子敲得天君顿朗,立意要设法保全凤飞凤的一条性命! 但龙三公子心中道念方生,耳边魔音又至! 遂料到,那位“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对自己仍不信任,暗中尾随同来,如此情况之下,自己倘若矜念凤飞凤业已悔悟前非,回头向善,不忍加以诛戮?则必把谷寒涛激怒,现身亲自下手,甚至连自己也一齐断送。 顾念利害,只有遵从谷寒涛之命,对凤飞凤立下毒手!但那“天刑虽厉,不施悔罪之人”一语,却深镌心头,使自己天良生愧,几度欲行又止! 凤飞凤见龙三公子双眉紧蹙,沈吟久久,遂忍不住地,自含笑问道:“龙兄弟,你的难题业已解决没有!大丈夫讲究的是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莫非真有碍难,不能告诉我么?” 龙三公子万般无奈,只好把心一横,向凤飞凤问道:“凤姊姊,你有没有一种名叫‘碧梧丹’的独门秘药?” 凤飞凤大吃一惊,妙目凝光地,看看龙三公子诧声问道:“龙兄弟,你怎会知道我有‘碧梧丹’?这话儿是谁告诉你的?” 龙三公子神色忽冷,扬眉说道:“凤姊姊,你不要问,你只答我究竟有没有这种‘碧梧丹’便了?” 凤飞凤听他这样说法,只好点头答道:“有,这是我独门秘药,具有特殊用途!” 龙三公子伸出右手,向凤飞凤笑道:“凤姊姊,你肯不肯把这种‘碧梧丹’送我几粒?” 凤飞凤苦笑一声道:“送你几粒?龙兄弟,你说的倒轻松,穷我生平之力,共只炼就三粒‘碧梧丹’,并已用掉两粒,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粒,存储在这玉瓶之内!” 她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只白色玉瓶,向龙三公子举以相示!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目注凤飞凤道:“风姊姊,只有一粒也好,但不知你肯不肯送给我呢?” 凤飞凤想了一想,含笑道:“送给你并无不可,但我却要你告诉我索取这种‘碧梧丹’的作用何在?” 龙三公子目光一斜,应声答道:“姊姊先把‘碧梧丹’送我,我再告诉你原因!” 凤飞凤见他如此坚持,遂把玉瓶递过,点头笑道:“好,龙兄弟……” “龙兄弟”三字方出,龙三公子竟乘着接玉瓶的刹那之间,功劲暗运,弹指生风,把凤飞凤点倒在地! 他点倒凤飞凤后,扬眉狂笑说道:“凤姊姊,这才叫‘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但你不必怪龙化龙翻脸无情,须知我是奉命施为,事出不已!再说我若不施为,他也必不放你。” 凤飞凤身虽被制,但龙三公子未曾点她“哑穴”,仍可说话,遂咬牙叫道:“龙化龙,你告诉我你是被谁所差?否则凤飞凤九泉埋恨,死不瞑目!” 龙三公子哈哈大笑答道:“如今我任务已达,告你何妨?我是奉了‘灰指神霸,纸钱霸主’谷寒涛之命,特来杀你,并夺取‘碧梧丹’!但因你对我甚好,又把‘碧梧丹’慨然相赠,我遂也留些情份,给你一个全尸便了!” 语音方落,右手立扬,便自凌空吐劲地,连点了凤飞凤七处死穴,使这位业已回头,却不得善终的“碧梧仙子”,玉殒香消,含恨而逝! 谁知就在龙三公子狂笑出手,点向凤飞凤七处死穴之际,空中突然有人发声,加以怒叱! 这条白衣人影,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书生,神情气宇高朗得俨如峰顶苍松,碧空古月! 白衣中年书生俯身察看,见凤飞凤业已气绝,遂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凝注在龙三公子脸上,沉声问道:“凤飞凤十余年来隐居遁世,早已忏悔前非,故而我才告诉你‘天刑虽厉,不施悔罪之人’,你怎么还向她如此狠心下手?” 龙三公子因理屈词穷,无话可答,只好索性摆出一副狂妄神情,傲然冷笑,双眉一挑,反向中年书生问道:“尊驾是何身份,竟来管我龙化龙的闲事?” 白衣中年书生应声答道:“天下事,天下人管!拔刀仗义,打抱不平,那里还需要什么身份?” 龙三公子羞刀难以入鞘,只好狂笑说道:“你管得了么?我不服你管,便又如何?” 白衣中年书生嘴角微披,冷然叱道:“无知狂妄小辈,你真是一条怙恶不悛的孽龙,再若不低头认罪,痛加悔改,我就要请你吃苦头了!” 龙三公子生性本就骄傲无比,闻言之下,不禁勃然震怒地,厉声狂笑说道:“尊驾委实大不自量,凭你也配来管教龙某,真所谓弄斧班门,江头卖水!在你不曾给我吃点苦头之前,我先让你尝尝滋味!” 话音之际.龙三公子亦把自己的真力内劲,提聚十一成左右,蓦然右掌猛翻,当胸推出! “呼”…… 但白衣中年书生,却根本未曾把这慑人的威势,看在眼中,只是哂然一笑地,说了声:“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那里知道人外有人?你那里懂得天高地厚?” 边自冷然发话,边自把白色儒衫的右面大袖一抖,迎着龙三公子的雄劲掌风,轻轻拂出! 一阵强劲掌风,遇见了一片柔轫气网,这片柔轫气网,并产生了借力打劲,反震的内家上乘作用! 龙三公子虽经“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苦心培植,功力大增,但仍比这位白衣中年书生的超尘绝俗武学,差得太远了! 既然差得太远,他所发强劲掌风,便撞不破白衣中年书生所布柔轫气网! 既然撞不破柔轫气网,则在他掌风威势将尽之际,那片柔轫气网,便产生借力打劲的回力伤人作用! 尚幸龙三公子是大行家,他在发觉自己的掌风,是撞在一片极柔轫的气网之上,而无法把气网撞破之下,便知不妙,赶紧功凝百穴,气布周身,以防御即将被对方反震而回的潜力暗助! 腾!腾!腾!腾!腾!咕咚! 龙三公子连退五步以后,仍然拿桩不稳,跌坐在地! 龙三公子惊疑欲绝,尚未站起身形,那白衣中年书生业已冷然发话说道:“井蛙不识乾坤大,你这条孽龙,如今总该尝到厉害了吧?我因对后生下辈,向来宽初严再,且给你一次自新机会!下次再若被我撞到你为恶之时,便将使你与这凤飞凤获得同样惨死,决不宽贷!” 话完,仰首云空,一声清啸! 龙三公子以为谷寒涛既已隐身暗处,见了自己吃亏情状,必将愤然出头,与这功力奇高,不知来历的白衣中年书生,来上一场石破天惊,好看煞人的罕世恶斗! 果然,白衣中年书生的清啸才起,一片疾飞光影,便如云飘电掣般,向白衣书生当头罩落! 但这片光影,并不是人,而是一只绝大玄顶巨鹤! 这只玄顶巨鹤,一双长爪伸处,抓紧凤飞凤遗尸,两翼连扇,刺空便起! 白衣中年书生又是一声清啸,袍袖展处,未见他任何作势,便也自凌空飞起,并比那玄顶巨鹤,飞得更高,飞得更快! 人飞八丈鸟飞七丈! 但人飞八丈以后,便往下落!鸟飞七丈以后,却仍往上升! 一升一落之间,那位白衣中年书生,便稳稳当当,飘然若仙地,安坐在玄顶巨鹤背上! 玄顶巨鹤爪下抓着一人,背上坐着一人,却仍自毫无不胜负荷之状,悠然展翼,高飞入云! 白衣中年书生并在鸟背上朗声吟道:“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山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龙三公子看得呆了,竟仍坐在地上,忘了站起! 是人?是仙?是梦?事实分明当前,但武林中那里有这等气宇高华,武功绝世人物?直等吟声如游丝袅袅,鹤影如神鸟翩翩,消失云内以后,才使龙三公子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叹! 他仍未站起,索性盘坐当地,调气行功! 因为龙三公子知道适才的回元反震之力太强,自己虽然免加抗御,但因内脏间,定已受伤不浅! 谁知他运气“九宫雷府”,功行“十二重楼”以后,竟觉得气和神旺,天君泰然,根本未受到丝毫损伤! 龙三公子万分诧异地,缓缓站起身形,提气高声叫道:“谷老人家……谷老人家……” 连叫多声,除了空谷回首以外,哪里有丝毫反应? 龙三公子剑眉深蹙,好生不解,暗想谷寒涛若是不曾跟随同来?则适才的耳边传音,是何人所发?催促自己向凤飞凤立下辣手! 谷寒涛若是同来,则为何静看自己受那白衣中年书生折辱,不肯出头,如今也不现身相见? 他想不通其中缘故,遂提足真气,又复叫了几声,依然是白云悠悠,空山寂寂! 龙三公子万般无奈,只得纳闷皱眉地,离开这“神女峰”顶! 他如今既未追上狄素云的“游龙舟”,便只有去往“岷山白象坪”,开拆谷寒涛的第二封密柬,替他办理最后一件任务! 龙三公子一来身上悠闲,二来心中烦闷,遂漫游“巫山十二峰”,藉着自然妙景,以排遣对于狄素云的相思之念! 但他游到“巫峡”江边,却又遇上一件奇事! 龙三公子尚在峭壁半腰,瞥见有位黄衣驼背老人,在对岸纵身入江,似欲踏波横渡? 凡属内力轻功臻于上乘之人,踏波行水,并不算难!但在“长江三峡”,如此骇浪的奔流急湍之中,横渡江流,岂非痴人说梦? 龙三公子正替那黄衣驼背老人担忧,却见对方居然把险恶波涛,当作康庄大道,安详举步,从容不迫地,未消多久,便已到达这边岸上! 他又看得呆了,心想江湖传说“蜀中最多异人”之语,果然丝毫不差!自己本觉“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的那身武学,业已罕世难寻,谁知前日所见的白衣书生,与如今这位黄衣驼背老人,均似决不比谷寒涛为弱? 那黄衣驼背老人过江以后,寻块平石坐下,取出怀中酒菜,并寻些干枯树枝,生起一堆烈火! 龙三公子见他似要烤食野味,独自钦啖,遂想乘机结识,悄悄下壁掩去! 下壁不远,一阵烤肉香味,便自随风飘来! 龙三公子蹑足潜踪,走到一大块怪石之后,窥视那黄衣驼背老人的一切动静!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越发把这位平素心高气傲,不肯服人的龙三公子,看得惊奇欲绝! 原来,那位黄衣驼背老人,是在烤食野兔,但他所用的烤兔方法,却太以特别! 黄衣驼背老人,只生起一堆烈火,火上既无铁架,野兔也未用甚金属之物穿起。竟是赤手持兔,在熊熊火焰之中,不住翻烤! 一只肥大野兔,已将烤熟,肉香四溢,好不馋人,但黄衣老人的持兔右手,却毫无所损! 武林高手,倘把内外五行功力,均炼到十二成火候,虽可称得起入火不焚,入水不沉,但却只是指神功凝处之下,可以轻身提气,短短踏波,及化肉成钢,火中取物等暂时表现而已! 至于眼前所见的黄衣驼背老人,既能安然举步,横波“巫峡”江流,又能赤手持兔入火,不畏烈焰焚炙,则除非是具橡皮人,或是一具铁人,方能做到! 这份功力,不仅使自己深感望尘莫及,便连姊姊“血手香妃”龙妙妙,甚至“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等人,也将自叹弗如,甘心钦服! 龙三公子看得惊佩万分之下,竟有点忘其所以地,把足下碎石,碰动一块,发出极轻微的声息! 他悚然一惊,并立即窘得俊脸发烧,以为那黄衣驼背老人,必将闻声喝问! 谁知事情又出所料,那黄衣驼背老人竟似不曾发觉地,仍自翻烤手中野兔,毫未加以理会! 对方越是沉稳,龙三公子心中便越是忐忑! 他暗忖这黄衣驼背老人,既以功力通神,则耳目聪明,必可视萤如月,听蚊如雷,对于适才响动,那有不觉之理? 如今不加喝问,假作痴聋,分明是给自己留下了脸面!倘若再不知情趣地,自动出头,岂非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龙三公子想到此处,便自石后缓步走出! 黄衣驼背老人眼皮微翻,对龙三公子略一注目,龙三公子便慌忙长揖为礼地,陪笑说道:“老人家临流独酌,雅兴不浅!” 黄衣驼背老人好似有心敛去功力,把两道虽蕴精芒,却嫌不大强烈的目光,向龙三公子上下略一打量,哈哈大笑说道:“临流独酌何如对酒谈奇?老弟若不见弃,便请同坐,尝尝我这自制村酿,及异味烤兔!” 龙三公子见对方邀请自己同饮,不禁有点受宠若惊地,称谢坐在石旁,但两道剑眉.却又略略愁皱! 他皱眉之故,是为了那黄衣驼背老人的异样目光! 关于黄衣驼背老人目光中所蕴精芒,不如想像之强,龙三公子倒猜出定是对方有意敛抑,未怎惊奇。使他吃惊的是那黄衣驼背老人眼中,不时流转出一种险毒神色! 这种险毒神色,龙三公子也曾在谷寒涛的双目之中见过,但却仍似不及这黄衣驼背老人,来得森厉! 黄衣驼背老人见龙三公子坐下以后,双手微分,把只热腾腾,香喷喷的烧兔,分了半只,递将过来,含笑说道:“老弟,你且尝尝这半只烤兔,由于我在兔肉上,抹有极好岩盐,风味颇不错呢!” 龙三公子见这烤兔是刚自火中取出,知道热度极高,遂先暗暗聚了十成的内家神功,贯注双掌,然后才一面伸手接兔,一面微笑说道:“老人家,兔仅一只……” 黄衣驼背老人不等龙三公子再说,便即连摇双手地,狂笑说道:“老弟放心,兔虽一只,但这‘巫山巫峡’之间的空中飞鸟,陆上走兽及水内游鱼那一样不可以供我们随意捕食?” 龙三公子接过半只野兔,果觉奇烫无比,若非先凝功劲,双手必被烫坏! 心想兔已离火,尚且如此,可见得黄衣驼背老人用一只右手,始终持兔在火中翻烤之举,需要有多强功力? 龙三公子想到此处,忽动奇念,意欲看看这黄衣驼背老人,竟有多高武学?遂撕了一块免肉,入口大嚼,扬眉赞美笑道:“这兔肉果然称得起是人间绝味,但陆上走兽,及水内游鱼,已不易获,至于空中飞鸟……” 语方至此,又被那黄衣驼背老人截断话头地,来了一阵哈哈大笑说道:“老弟,你要不要看看我所擅聚兽,捕鸟及取鱼的粗俗手段?” 龙三公子大喜说道:“老人家请自施为,在下愿开眼界!” 黄衣驼背老人笑嘻嘻地站起身来,折断一根青竹,双手一扬,把细枝竹叶,完全掳去,成了根钓竿模样! 龙三公子见状,讶然问道:“老人家是钓鱼?” 黄衣驼背老人双眉一扬,得意笑道:“岂但钓鱼?连聚兽,捕鸟,都全靠这报青竹!” 一面说话,一面用手中青竹,在地上面了个周围七八尺的圆圈,便与龙三公子,同住江边走去。 龙三公子惑然问道:“老人家,你画这个圈儿则甚?” 黄衣驼背老人怪笑答道:“这是‘取兽圈’,我要召唤几只肥兔、山獐,或黄羊,小鹿等美味野兽,来供我们烤食受用!” 龙三公子怎肯相信?遂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所谓‘聚兽圈’中,空荡荡地,毫无獐踪兔迹! 黄衣驼背老人哈哈大笑说道:“老弟不要着急,等我们取鱼回来,便可发现那‘聚兽圈’的威力!” 龙三公子问道:“老人家怎样取鱼,莫非你身边带有鱼钩鱼线?” 黄衣驼背老人向龙三公子看了一眼,怪笑说道:“老弟英挺风流,分明兼资文武,你总该知道殷周间的那位姜子牙先生,在‘渭水河’边,是怎样垂钓?” 龙三公子笑道:“姜太公直钩垂钓‘渭水’怡情,老人家是否也有效法先贤之意?” 黄衣驼背老人指着奔腾澎湃,一泻千里的急湍狂流,纵声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毕竟今人胜古人!前人姜太公是用直针垂钓,愿者上钩!如今我却连鱼钩鱼线,一概不用,仅凭这一根青竹,便能令水内游鱼,自动自发地,跃登刀俎!” 龙三公子见对方发话之际,不仅狂态逼人,更从目光语音之中,有意无意地流露出狠毒神色! 他看在眼内,又惊又疑,惊的是这黄衣驼背老人,究竟是什么绝世魔头?疑的是对方出语太狂,那里真会有这等超乎人、近乎神的神奇手段? 这时,已到江边,黄衣驼背老人选了一个江流最急之处,把手中青竹竹梢,放进水内! 龙三公子心存疑诧地,目注江流,因他眼力极好,看出正有一尾长达两尺的金色巨鳞,逆水上游,从黄衣驼背老人所持青竹竹梢的左近经过! 说也奇怪,黄衣驼背老人的手并未动,那条金色巨鳞却在游近青竹竹梢之际,如遇袭击地,泼刺一声,离波跃起! 黄衣驼背老人尚未有所动作,龙三公子便替他代劳地,伸手一招,运用内家“凌空吸物”神功,把那条跃离水面的金色巨鳞,撮到岸上! 跟着“泼刺”连声,又有两三尾大小不一的鱼儿,从水波之中,跳掷而起! 龙三公子这回却不再取,只是提着那尾金色鲤鱼,惊佩万分地,向黄衣驼背老人,含笑说道:“老人家,鳞潜羽翔,均系生命,多事杀戮,有伤天和,我们有了这尾鱼儿,也够下酒的了!” 黄衣驼背老人,听他这说法,遂缩手收回青竹,向龙三公于颇为得意的,扬眉笑道:“老弟,你看我这‘空竿取鱼’的手段如何?” 龙三公子由衷赞道:“老人家委实妙技通神,这种手段,有点像是武林中绝传已久的‘无形罡气’,不知对是不对? 黄衣驼背老人微微一笑,未置可否,便自回头走去。 龙三公子提着鱼儿,随着黄衣驼背老人,缓步而行,但尚未走到先前所坐之处,便惊奇欲绝! 黄衣驼背老人适才所画的“聚兽圈”儿,居然真有灵效,竟发现一只山瘴,三只野兔,以及一只老黄羊等,伏在圈中,哆嗦不已! 龙三公子失声叫道:“老人家,你真有通天彻地之能,泣鬼惊神之妙!” 黄衣驼背老人漫不经意地,摇头笑道:“取鱼豪兽,原极平常,我再度试试能否捕只鸟儿?给老弟看看!”一面说话,一面便举起手持青竹,在空中一个圆圈,一个圆圈,不停虚画! 龙三公子问道:“这又是什么手段?是叫‘聚禽圈’么?” 黄衣驼背老人怪笑答道:“禽比兽难聚,不敢叫‘聚禽圈’,就叫做‘先天无形弓’吧!” 龙三公子正觉这“先天无形弓”之名,起得甚妙之际,恰有两只肥大蓝色山鸡,在空中飞过! 黄衣驼背老人见有山鸡,便把手中青竹,虚空乱划更急! 说也奇怪,那两只山鸡,本由侧方飞过,但忽然方向一变,对黄衣驼背老人,展翼而来! 黄衣驼背老人见状,手中青竹斜举,不再乱画,那两只肥大蓝色山鸡,也就乖乖地,落足在青竹之上! 龙三公子看得满腹狐疑,暗想自己因欲联络志士,规复先明社稷,故对各门各派的有头有脸人物,多半略知底细,怎的今日竟搜尽枯肠,也看不透过黄衣驼背老人的半丝来历? 对方所显功力,极为奇特,他能画地聚兽,能空竿取鱼,能画圈降鸟,更能入水不沉,入火不焚,简直玄奇莫测,闻所未闻,巳近于神仙境界! 黄衣驼背老人看出龙三公子神思不属,遂举杯笑道:“老弟为何出神?是否觉得我边点手段,在江湖中不易见到?” 龙三公子点头答道:“在下由衷敬佩,叹为观止,老人家可否把名号见告?彼此多结一些缘法!” 黄衣驼背老人哈哈笑道:“缘就是缘,法就是法,缘来千里可相会,缘去对面不相逢,与姓名外号,有何关系?我们风来水上,云度寒塘,互询姓名,岂非多事?”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老人家高人深致,果然与俗士不同,但彼此不识姓名,称呼之间……” 黄衣驼背老人接口笑道:“老弟若嫌称呼不便?我们不妨互相替对方随意起个名儿!” 龙三公子笑说道:“名儿还能随意起么?” 黄衣驼背老人双眼一翻,怪笑说道:“怎么不能?姓名本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记号,我们便暂时编定一种特殊记号,有何不可?” 龙三公子笑道:“老人家这种想法,倒也新奇有趣,便依你先替我起个名儿如何?” 黄衣驼背老人声言,目光微注,盯在龙三公子脸上,不住端详打量! 龙三公子总觉得对方目光之中,不时流露出一阵阴狠毒辣神色,使人毛骨悚然,寒生心底! 遂剑眉微蹙,陪笑问道:“老人家,你这样看我则甚?” 黄衣驼背老人怪笑答道:“虽说是编定暂时记号,随意起名,但起得妥贴适合与否?仍要相当学问,我若不把你看看清楚一点,怎能从百家姓中,替你找上一个字呢?” 龙三公子举酒杯,饮了一口,剑眉双扬,含笑说道:“既然如此,老人家不妨便看得仔细一些,因为你替我起的姓名,若是高妙妥当?我或许会从此不用真姓名了!” 黄衣驼背老人哈哈笑道:“什么是假?什么是真?慢说区区姓名,便连山川河岳,日月星辰,有时也无非只是意识之中的一些幻想而巳!” 龙三公子心想,此老不仅功力通神,便连言谈之内,也均含蕴了极为深奥的神机道语,像这等人物,分明是世外仙侠一流,却为何又会时露凶残神色,给人冷酷之感? 他方想到此处,黄衣驼背老人突然把杯中酒儿,一饮而尽,得意狂笑说道:“老弟,我从‘百家姓’中,替你选择了一个极为恰当的姓儿!是‘景詹束龙’的‘龙’,我觉得你应该姓‘龙’!” 龙三公子心中一震,目注黄衣陀背老人,缓缓说道:“老人家,我要请教理由,你为什么觉得我应该姓‘龙’呢?” 黄衣陀背老人毫不犹豫地,含笑说道:“因为你相貌俊美,因为你气宇高华,因为你性格倜傥,因为你在文武两道之上,均有相当造诣!这样的年轻豪客,自属江湖之‘龙’,我遂替你选了个‘龙’字为姓,难道还不妥,还不妙么?” 龙三公子听得几乎从骨头眼里都舒服起来,剑眉双扬,含笑说道:“老人家对我太以过讲,但不知你替我起的名儿,又是什么?” 黄衣陀背老人目注龙三公子,嘻嘻怪笑说道:“你就叫‘龙中人’吧!” 龙三公子愕然问老人家对于‘中人’二字,定又有相当理论!” 黄衣陀背老人笑道:“当然不会没有理由,一般人对人称誉,总誉之为‘人中之龙’,如今我却把你比做‘龙中之人’,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龙三公子一面举杯饮酒,一面点头示意! 黄衣陀背老人继续笑道:“所谓‘人中之龙’,不过是庸中佼佼而已,但‘龙中之人’,却大不相同,比‘人中之龙’要高明的多,因为‘龙’之物,已能飞腾变化,呼风唤雨,若再替他加上些‘人’的灵性,还会是池中物么?” 龙三公子听得大为过瘾地,点头笑道:“老人家辨才无碍,舌生莲花,我只好汗颜颇甚地,接受你这‘龙中人’三字!” 黄衣陀背老人笑道:“龙老弟,如今看你的了,你打算替我在‘百家姓’内,选上那个字呢?” 龙三公子早就成竹在胸,闻言之下,应声答道:“老人家,我替你选个‘万’字如何?” 黄衣陀背老人好似听得微吃一惊,目光中又复闪射出那种令人生慑的狠毒凶芒,看着龙三公子,阴侧侧的笑道:“龙老弟,请教理由?我又老又驼,不像你风流蕴藉,足使娇娃红粉,‘万’众生迷,却为什么要姓‘万’呢?” 龙三公于微微一笑答道:“这是实至名归,决非互为标榜,万老人家,你的姓儿好选,名儿难起,且让我想上一想!” 黄衣陀背老人怪笑说道:“龙老弟,自古以来,或是英雄杀敌?或是老子吟诗?多半都是钦酒助兴,如今我且敬你三杯,包管你思路大开,能替我起个适当的名儿,让我也过过瘾呢!” 说完,果然连敬了龙三公子三杯美酒。 龙三公子逸兴飞扬,在饮完第三杯酒儿之后,立即目闪神光,狂笑说道:“有了,我替老人家起的名儿,是‘如山’两字!” 黄衣陀背老人皱眉自语说道:“万如山,万如山……” 沉吟片刻之后,突然扬眉笑道:“对!对!这‘如山’两个字儿,真亏龙老弟想得出,的确有宾至名归之妙,高明到了极处!” 龙三公子见他这样高兴,也自得意笑道:“我自认为这两个字儿,起得不错,一来万老人家岳负海涵,德高望重,应该以‘山’为喻!二来如冈如陵如阜,并含有颂祷老人家灵光永峙,寿与天齐之意!” 黄衣陀背老人目注龙三公子,苦笑说道:“龙老弟,我们两人见仁见智,看法大有不同!” 龙三公子愕然问道:“怎么不同?” 黄衣陀背老人皱眉说道:“龙老弟,在你说来,那些‘岳负海涵’,‘如冈如陵如阜’等语,确已善倾善祷!但在我听来,却是把我骂苦了呢!” 龙三公子惶然不解问道:“万老人家,你何出此言,在下怎敢……” 黄衣陀背老人不等龙三公子话完,便即反手指着他那背上驼峰,接口说道:“我认为‘如山’两字要从我这驼背而来,至于‘岳负海涵’,‘如冈如陵如阜’等语,也无一不是影射我这背上驼峰,真所谓捧在表面上,骂在骨子里,足见龙老弟毕竟才华卓越,一语双关,委实比我老驼子高明多了!” 龙三公子闻言,知道自己的确出语不慎,恰好搔着对方搔不得的隐处,难怪黄衣陀背老人会如此说法。不禁窘得俊脸通红地,站起身表,长揖陪笑说道:“在下思虑欠周,出语冒失,敬为谢罪,尚乞老人家海量相宽,并把那‘如山’两字,弃去不用,重行斟酌……” 黄衣陀背老人摇手笑道:“不必换了,西施总是西施,嫫母总是嫫母,硬要以媸为妍,又有何味?何况我早知老弟姓“龙”,你却摸不透我的来历,千秋万岁,背驼如山,言语中虽属略有失当,也不能太怪你呢!” 龙三公子听得退了半步,讶然问道:“老人家,你怎会早就知道在下姓‘龙’?” 黄衣陀背老人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姓‘龙’,并知道你叫‘龙化龙’,你奇怪么?” 龙三公子越发吃惊,双眉一挑,正等问话,那黄衣陀背老人,又复目闪厉芒,怪笑说道:“龙老弟,我再讲两句耸人听闻的话,倘若你不姓‘龙’?或是不叫‘龙化龙’时,恐怕早已像这些鸟儿鱼儿兽儿一般,死在我独门秘技之下!” 龙三公子目光四扫,越发毛骨悚然。只见那“聚兽圈”中的一只山獐,三只野兔,一只老黄羊,均已倒毙在地,连落在青竹上的两只山鸡,被自己放在石旁的那尾鲜活乱跳的鱼儿,在这转瞬之间,也一齐僵直死去! 他看得惊疑交并,从目中射出两道炯炯神光,凝注着黄衣陀背老人,沉声说道:“老人家……” 黄衣陀背老人根本不容他开口便自怪笑说道:“我是谁?我又怎知道你是谁?这是老弟心中的两个疑团,故而我打算送给者弟一项破绽帧钥!” 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具小小锦囊,托在手上,向龙三公子笑道:“龙老弟,一切秘密,皆在囊中,但你却须先答应我,必等出了‘巫山十二峰’的范围,才可拆囊观看!” 龙三公子正自疑无可释,闻言之下,自然点头应允。 黄衣陀背老人,见他点头答应,遂递过小小锦囊,向龙三公子略为含笑挥手,便往江边走去! 龙三公子叫道:“老人家请展神功,在下还想看看你飘飘举步,踏波如砥的,横渡这‘巫峡’江流!” 黄衣陀背老人边行边自狂笑答道:“龙老弟,我不踏波了!再若踏波?非淹死在这一泻千里的怒卷江流之内!” 语音方了,竟从江边石下,拖出一只早已藏放在内的皮制小舟,飘身纵入舟中,荡桨顺流而逝! 龙三公子看得惊奇,听得迷惑,本待拆阅锦囊,但又想起适才向对方所作允诺,只好暂时纳闷地,长啸一声,狂奔而去! 他因急于打破疑团,遂施展轻功,电疾飞驰,直等驰出了“巫山十二峰”的范围,方止住脚步! 止步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拆看那具小小锦囊! 锦囊一拆,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张笺纸,笺上写着:“巫山神女峰之事,不因色诱,卒告功成,杀‘碧梧女’,夺‘碧梧丹’,实堪嘉许,虽小挫于“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手下,然行辈悬殊,火候自然不若,无足惭也,‘碧梧丹’谨慎收藏,余有大用,兹命旧属朱一飞赐赠罕世宝珠两粒,略示奖勉,‘岷山白象坪’之行,倘再有成?更惬余意!” 末后凤舞龙飞地,署着“寒涛手笔”等四个狂草字迹! 龙三公子细细看完了这张笺纸,把心中闷得异常难受的五种疑团,完全获得解答! 第一种疑团的解答是:“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却极刁狡,虽对自己悉心传技,却仍不信任,暗地追踪,加以察看,“神女峰”头的种种举措,果在他耳目之内! 第二种疑团的解答是:那位飞骑巨鹤的白衣中年书生,竟是“游龙侠少”夏侯平之师,被当代武林人物誉为泰山北斗的“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怪不得自己与对方比较起来,一如爝火萤光,一如中天皓月! 第三种疑团的解答是:黄衣驼背老人既系奉了谷寒涛之命前来,自然知道自己姓龙,毫无足怪! 第四疑团的解答是:那黄衣驼背老人,就是狄素云誓欲杀之的“万毒仙翁”朱一飞。 第五种疑团的解答是:朱一飞号稽“万毒仙翁”,是当世第一用毒能手,原来他那画圈聚兽,空竿钓鱼,凌空吸鸟等,使自己看得佩服无似,惊若仙神的奇妙手段,完全是倚仗药物之力。 五种疑团,虽已打破,却还有一种疑团,堵塞在龙三公子心头! 这种疑团,就是“万毒仙翁”朱一飞曾经赤手烤兔,曾经安步渡江,这种功力,更非凡人所能,但也绝非药物之效,却是什么缘故? 龙三公子想倚仗自己的聪明才智,勘破这种疑团,但是足足想了半个时辰,想得他头昏脑胀,也想不出其中究竟。 万般无奈,只好丢开,再拿起那具锦囊,想从囊中拿出谷寒涛赐赠自己的两粒珠儿,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罕世宝物? 双珠才一离囊,那片柔和宝光,便把龙三公子看得发怔! 一粒珠儿的珠光之中,微带淡银,另一粒珠光之中,刚微带淡淡红色! 龙三公子把这淡银色与淡红色的两粒珠儿,托在掌中,既自目瞪口呆,又复恍然大悟! 他记得自己与狄素云同去“括苍山”东南七省绿林总襄,与总寨主“生死翻云手,金爪铁神鹰”公孙泰赌斗之时,狄素云曾以渊博见识,谈论从曹操墓中出土的“魏武三珠”! 如今,从锦囊中取出的两粒珠儿,居然就是“避水”“避火”等“魏武双珠”,并且一看珠光,就知是真正宝物,绝非膺品! 谷寒涛的奖赐太重,使龙三公子目瞪口呆,但对于“万毒仙翁”朱一飞为何能够赤手烤兔?暨平步渡江之故,也就恍然大悟! 有了“避火珠”持兔入火,自能烈焰难伤! 有了“避水珠”,再略具上乘轻功,自然能把百丈波涛,视作康庄大道! 因为他已把那粒“祛毒珠”送给狄素云,此时见了“避水珠”和“避火珠”,遂睹物思人地,动了相思之念! 他想狄素云若在眼前多好?自己可以把“避水”“避火”双珠,也送给她,使“魏武三珠”合归一主! 一片清光照处,束峡江流,卷百丈银涛,也使龙三公子看得兴起英雄壮志! 他浩歌而行,行往何处? 行往谷寒涛第二封密柬所指定的“岷山白象坪”! 关山飞渡,地异时移,眼前已不是三峡江流,到了“岷山”江界! 说也奇怪,龙三公子向山中山民樵子,问起“白象坪”之名,对方不是答以不知,便是满面惊恐神色,摇头而去! 龙三公子连问十数人,人人如此,他遂知道这“白象坪”,决非善地! 月明星稀,深山静夜,龙三公子正自独立危峰,不知怎样才找得到“白象坪”之际?忽然听得有一丝曼妙歌声,传入耳内! 这歌声唱的是:“白象坪,白象坪,白象坪上鬼神惊,游龙莫愁无处寻,落魂崖顶有人迎!”歌声细若游丝,但却极为清晰,一字一字地,送向龙三公子耳底! 照歌声的曼妙音色听来,作歌人是个女子,并有指点自己去往“白象坪”的路径! 但此女是谁?他怎会知道自己身份?怎会知道自己要去“白象坪”?作歌指点又属何意? 自己虽然风流不羁,衣香鬓影,到处留情,但多属逢场作戏的过眼云烟,只有狄素云与“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才可说是两位交情甚笃的红粉知己! 这作歌女子,把自己叫做“游龙”,显系素识,并不足奇,但她竟知自己要去“白象坪”,岂非不可思仪? 龙三公子惊诧万分,陡然一剔剑眉,提足真气,施展“传音及远”功力,抱拳叫道:“指点龙三的是那位姊姊?请出一见好么?” 他的语音方落,曼妙语声果起,仍是清如耳语,细若游丝地,缓缓说道:“好甜的嘴儿,好辣的手儿,但也好聪明的心儿!你莫问你姊姊是谁?我们‘白象坪’见!” 这“甜嘴儿”“辣手儿”“聪明心儿”,及自居“姊姊”等语,越发把位龙三公子,听得莫明其妙! 他知道娇语无声,伊人已去,遂只好再复越岭翻山地,寻找所谓“白象坪”的踪迹! 第二日的未牌时分,龙三公子遇着一位精神矍铄,腰间悬着三四只肥大野鸡的年老猎户,遂一抱双拳,含笑说道:“老人家,请恕在下打扰片刻!” 年老猎户还礼笑道:“公于是要寻人?是要问路?要问路,我老头子住在这‘岷山’之内,已有五十来年,大概无论多么幽僻的所在?都不会毫不知晓!” 龙三公子听年老猎户这样说法,“白象坪”三字,遂欲冲口而出! 但字音尚未及喉,却又桩他咽了回去! 因为一来他深恐又蹈先前覆辙,这年老猎户,听了“白象坪”三字,便会掉头而去! 二来,昨夜所闻曼妙歌中的“游龙莫愁无处寻,落魂崖顶有人迎”二语,忽上心头! 龙三公子灵机一动,拱手笑道:“老人家,有座名叫‘落魂崖’的山峰,是在何处?” 年老猎户闻言,并末立即答覆,却从目光中流露奇诧神色地,向龙三公子端详两眼,皱眉答道:“有是有这么一个地名,但不知公子要寻去‘落魂崖’则甚?” 龙三公子连碰了不少钉子,如今已胸有成竹,遂从容不迫地,含笑说道:“在下有位忘年至交,与我约定在‘落魂崖’的崖脚以下相见!” 年老猎户“哦”了一声,点头说道:“落魂崖的崖脚以下,去去无妨,但公子务须切记,万不可上到‘落魂崖’顶!” 龙三公子装出好奇神色,顺口说道:“那‘落魂崖’顶,莫非有妖魔鬼怪?或是奇毒虫蛇?” 年老猎户欲言又止,目光一转,点了点头答道:“两者都有,总之‘落魂崖’绝非善地,公子不要好奇登临,免得生出什么不幸事故!” 龙三公子连连称谢地,含笑说道:“多蒙老人家指点,在下定然紧记不忘,趋吉避凶!如今即请老人家赐告‘落魂崖’的所在便了!” 年老猎户伸手,向西南方云雾影中一指,缓缓说道:“公子请看,那雾影之中,共有三座高峰,靠左方比较最为高峻的峰头,便是‘落魂崖’了!” 龙三公子好生感激地,恭身道谢,年老猎户也谦逊一番,作别而去!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龙三公子见那“落魂崖”,在雾影之中,看去隐隐约约,便知路不在近! 果然,以他这种超群绝俗的脚程,赶到‘落魂崖’下,已是黄昏时分! 龙三公子那会惧怕什么妖魔鬼怪,奇毒蛇虫?他一到崖下,便即猱升崖顶! 山势虽颇陡峭,但却并未遇见任何阻碍。 龙三公子以为既然“落魂崖顶有人迎”,则自己到崖顶,必可看见一位雾鬓云鬟的红妆奇女! 谁知所料不然,这“落魂崖”顶,依旧空荡荡地,那有丝毫人迹! 虽没有人,龙三公子也要察看察看,有没有什么奇毒蛇虫,妖魔鬼怪? 没有,什么也没有!向上看,是夜色方浓的一天星月!向下看,除了来路以外,“落魂崖”后,却是一条云雾蓊郁,不知有多深浅的巨大沟壑! 龙三公子不禁愕然,但回想起昨夜所闻曼歌,觉得对方决不像有戏弄,遂再向这“落魂崖”顶,细细寻找! 只要功夫深,何事不能成?终于被龙三公子找到了一个人儿! 但这人儿,并非实质,只是画在面临巨大沟壑的一片石壁之上! 画的是仙女模样,右手下指,左手整弄云鬟! 龙三公子原是聪明绝顶之人,他略一参详以下,便猜出这副图形,名叫“仙女指路”! “落魂崖顶有人迎”,原来所谓迎接之人,只是崖壁以上的一副图画。 看这“仙人指路”之意,分明是要自己,缒下深壑,但那启人疑窦的地名,既叫“白象坪”,却怎会藏在壑下? 事到如今,龙三公子已不顾一切地,真气暗提,缒藤附葛,向巨大沟壑的蒸腾云雾之中,缓缓降落! 这沟壑虽巨,并不太深,约莫三十来丈,便已到达壑底! 这时,壑上云雾已散,星长四野,月朗石峰,一片清光,照得景物如画! 龙三公子展目四顾,见当地果是一片广大石坪,石坪中央,并有一只依照天然姿态,略加雕凿而成的巨大白色石象! 见了这只白色巨象,龙三公子遂知已到“白象坪”,忙自怀中取出谷寒涛的那封密柬,加以拆看! 柬上又有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儿,写的是:“杀白象三妖,取象腹藏宝!” 又是杀人,又是夺宝,龙三公子不禁看得一面皱眉,感慨无穷,一面却也知道眼前任务,比“巫山神女峰”头,艰难不少! “巫山”之事,虽也费了自己一番心血,但总有一位娇滴滴,俏生生的“碧梧仙子”凤飞凤,被自己凑巧撞上!如今“白象三妖”是谁?又复何在?惧都茫然莫解! 龙三公子正在愁思,耳中忽然听得一阵“沙抄”怪响! 这怪响是从“白象坪”左侧的一道缓潺涧水之中传来,吸引得龙三公子,不由讶然注目! 从涧水中出现一只躯壳足有两尺周围的奇巨玄色田螺螺,“沙沙”作响地,爬向坪中石象! 龙三公子从来也不曾见过如此巨大的田螺,心中忽然一动,暗想这只巨螺,不知是不是“白象三妖”之一? 疑念既起,遂缓步走向那只玄色巨螺,要想看个究竟。 那玄色巨螺,本是慢慢爬向石象,但龙三公子这一出现之下,它竟好象颇为灵性般地,寂然不动! 当龙三公子走到距离玄色巨螺约莫丈许左右之际,便自遭遇意料不到的猝然袭击! 玄色巨螺的螺壳之中,竟会飞出一缕玄色细丝,比电还疾地,向龙三公子射到! 龙三公子骤出不意,急忙向右闪身,以避玄丝来势! 他的身法灵活程度,业已敏捷惊人,但玄丝来势更快,仍在龙三公子的左肩头上,扫了一下。 这线玄丝,虽是一触即退,但却使龙三公子,大大吃了一惊! 因为这线玄丝,飞到面前,已使龙三公子看清竟系活物,是条玄色细奇蛇! 换句话说,就是玄色巨螺的螺壳之中,寄居着一条罕见怪蛇,而龙三公子又被怪蛇,在左肩头上,咬了一口! 龙三公子目注左肩,见所着儒衫,果被咬破了四个小洞,不禁一身冷汗地,暗叫侥幸! 如此奇蛇,必具奇毒。自己若非贴身着有“紫貘衫”,使得儒衫虽破,皮肉未伤!岂不将胡里胡涂地,死在蛇口之下? 龙三公子惊定怒生,拿稳主意,不论这寄居在玄色巨螺壳中的玄色极细奇蛇,是否“白象三妖”之一,自己要除去这桩祸害! 他伸手腰间,把自己最得意的独门兵刃“百炼毒龙筋”暗暗取出! 龙三公子刚把“百炼毒龙筋”取在手内,那螺壳中所寄居的线状奇蛇,又复电疾出现! 玄线如电,凌空飞啮之下,龙三公子再度右闪! 他虽有“紫摸衫”这等至宝护身,也不愿再桩玄色奇蛇咬中! 这次,他不是茫然无措,是早有预防,自然及时闪开,未遭凶险! 那条奇细如丝的玄色怪蛇,一啮不中之下,立即电疾回收,向螺壳之内飞去! 龙三公子那里肯令它轻易走脱,右手扬处,“百炼毒龙筋”化成一线赤虹,跟踪飞出! 玄色怪蛇退得虽快,“百炼毒龙筋”追得更快,展眼间,一黑一红的两条长长细线,便自缠在一起! 龙三公子不容许那玄色怪蛇,退进螺壳,遂劲贯右臂,把“百炼毒龙筋”猛力回夺! 他臂上真力,何止千斤?但居然未能将“百炼毒龙筋”带动,可见那条怪蛇,异禀天生,也具有无穷神力! 一个带不动,一个缩不回,两下竟成了胶着状态。 龙三公子好生惊奇?但约莫过了两盏热茶时分,便觉得手中的“百炼毒龙筋”,有些颤抖! 自己真力犹沛,“百炼毒龙筋”又是死物,则突然颤抖之故,必是那条玄色怪蛇,力已难支,要挣扎逃脱! 龙三公子看出究竟,神威奋发,狂笑一声,右手凝聚十一成真力,把“百练毒龙筋”向上猛劲一抖! 怪蛇飞起以后,与“百炼毒龙筋”的纠缠遂开! 龙三公子一面收回“百炼毒龙筋”,一面取出一方药布,使“毒龙筋”先行通过药布擦拭,再复入手藏入! 他如此作法之故,是恐怪蛇毒太烈,自己的“百炼毒龙筋”,与其纠缠颇久,或许会有甚沾染。 就在此时,发生了两件怪事! 第一件怪事是那只玄色巨螺,突然自行爆裂成无数碎块,并流了一片玄色腥臭浆汁! 第二件怪事,是那条玄色怪蛇,从空中跌落以后,一动不动,好似全身血肉已无,成了一具蛇壳! 第十七章 冷血嫦娥 龙三公子把巨螺自爆,怪蛇全身血肉顷刻化尽两件怪事,看在眶中,倒并不惊奇! 他知道这类寄生怪蛇,多半不能与寄生之物脱离,否则必然两败! 怪蛇在力已难支之下,被自己用“百炼毒龙筋”,生生抖断,故而螺壳立爆,壳中所流出的腥臭玄色浆汁,也就是怪蛇精血所化! 他如今已知这条颇为厉害的螺壳奇生怪蛇,就是“白象三妖”之一! 但却不知“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要自己远来杀蛇,对他有甚好处? 龙三公子方在寻思,突然听得一声凄厉叹息! 这声叹息,把龙三公子弄得毛骨悚然,其凄厉程度,竟比方才的怪蛇悲哮,还要难听刺耳! “唉!……”又是一声叹息! 刚刚那第一声叹息,只是凄厉,如今这第二声叹息,却除了凄厉,并极悠长! 龙三公子辨清方向,听出这先后两声叹息,均是发自“白象坪”中央,那只巨大白色石象之后! 换句话说,就是石象之后,坐得有人,但自己若不绕过石象?便无法与那人见面! 龙三公子一向胆比天大,心雄万夫,遂咳嗽一声,向那巨大石象,举步缓缓走去! 但他决非一味狂傲,却是胆大心细地远远绕过,并不靠近石象行走! 绕到石象侧面,龙三公子已可看见地上盘膝坐着一个金发垂地,形容瘦削如鬼的玄衣女子! 这女子肤白如纸,毫无血色,满脸却是皱纹,看去最少也有五六十岁。龙三公子看得心中怙惴,遂在距离这玄衣老妇一丈四五之处,便即站住脚步! “唉!……” 玄衣老妇又是一声悲叹! 这第三声悲叹的威力,仿佛比第一第二两声,更复强胜多多,直听得龙三公子心魂欲飞,有些禁受不起! 他大吃一惊.知道对方竟在悲叹之中,蕴有“魔教摄魂大法”,遂赶紧镇定心神,朗声问道:“老人家为何悲叹?能否向在下一告?” 玄衣老妇闻言,这才微睁眼皮,向龙三公子略为注目! 双方目光一扫,龙三公子便即惊上加惊! 因为对方这两道目光之中,不仅蕴藏着无穷愤怒凶毒,连内功火候,也显然流露,使龙三公子一看便知,宛若卵石与泰山似地,绝难与人家比拟! 他剑眉深蹙,心中暗想,自己替谷寒涛在“巫山神女峰”头办事,遇见了“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如今在这“白象坪”,却不知又遇见了什么罕世高手? 动念之间,玄衣老妇忽然声冷如冰地,向龙三公子问道:“你这娃儿是在想甚心事?你莫非认得我么?” 龙三公子抱拳一笑,摇头答道:“在下不知老人家的来历,才请教老人家为何悲叹!” 玄衣老妇“哦”了一声说道:“不认得我最好,你站得略嫌太远一点,为何不敢近前答话?是怕我……” 话犹未了,龙三公子业已向前走了几步,距离玄衣老妇,约莫只有七八尺远! 他何尝不知道玄衣老妇要自己靠近之举,必蕴凶谋,但因生性高傲,也就甘心涉险不愿示弱。 玄衣老妇见状,颇为得意地,喋喋怪笑说道:“好了,好了,如今你便想跑也跑不掉了!” 她一面发话,一面却从两个深陷眼眶之中,闪出森冷慑人的凶狞目光,盯在龙三公子身上! 龙三公子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心中虽然提高警惕,却毫不惧怯地,向这玄衣老妇,扬眉问道:“老人家说那里话来,在下好端端地,要跑则甚?” 玄衣老妇冷然答道:“你不跑难道不怕我要杀你?” 龙三公子双眉一挑,哈哈大笑道:“常言道得好‘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在下与老人家,萍水相逢,一少渊源二少恨,三无罪孽四无仇……” 玄衣老妇以一阵森森冷笑,截断龙三公子的话头说道:“谁说你没罪?你犯了滔天大罪,谁说我没有仇?我和你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 龙三公子听得好生不服地,朗声说道:“大丈夫不惜以一身血肉,消仇赎罪,但不知在下与老人家之间,是仇从何起?罪犯何条?” 玄衣老妇“哼”了一声答道:“私来‘白象坪’,你的罪大如天,杀死‘寄生蛇’,我的仇深如海!” 龙三公子因见这玄衣老妇说话时的态度,过于凶狞狂傲,遂也哂然不屑地,扬眉笑道:“老人家,你这‘私来自象坪’一语中的‘私来’二字,应该怎样解释?” 玄衣老妇沉声答道: “白象坪由我主宰,你不先行通名求见,便仗着会点武功,贸然而至,难道还不是‘私来’么?” 龙三公子摇头说道:“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我既不相信老人家对这‘白象坪’,有权主宰,也不相信杀死那条分明凶毒无比,足为世害的‘螺壳寄生蛇’,会有什么不对?” 玄衣老妇厉声叫道:“你不知道那条‘螺壳寄生蛇’,是我养的!” 龙三公子此时业已存心斗斗这怪老婆婆,遭剑眉双挑,冷笑答道:“我只听说有人养鸡养狗,养鸟养鱼,却不曾听说有人豢养如此凶毒之物?老人家请恕在下直言,凡属豢养‘螺壳寄生蛇’这等罕世凶物者,其人定非善类!” 玄衣老妇怪叫一声道:“你还敢骂我?我豢养着这条蛇儿,是为了治病!” 这句“为了治病”之语,倒把龙三公子听得微吃一惊,愕然问道:“老人家莫要戏言,这等毒蛇,却能治甚病痛?” 玄衣老妇叹道:“我昔年练功之时,桩人暗算,以致走火入魔,下半身行动不便,非要等这‘螺壳寄生蛇’,培养得够了气候,才可杀蛇取丹,炼药疗疾,如今,眼看它气候将成,却被你毁诸一旦,使我白费了多年心血!” 龙三公子听至此处.心中倒颇觉怯怯地,向玄衣老妇赧然说道:“在下想不到竟是这等情形?但不知有无补救之法?” 玄衣老妇厉声叱道:“蛇已死,螺已爆,即将形成的丹元,也巳化成飞灰,那里还有什么补救之策?如今我要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龙三公子答道:“在下姓龙,名化龙!” 玄衣老妇继续问道:“龙化龙,你决不会无缘无故来到‘白象坪’,是谁叫你来的?来此作甚?” 龙三公子答道:“要我前来之人,我不便说,来此之意,却是要剪除‘白象三妖’!” 玄衣老妇听完,不禁发出一阵夜枭悲鸣般的喋喋怪笑! 龙三公子诧声问道:“老人家笑些什么?” 玄衣老妇目中厦芒又闪地,反向龙三公子同道:“龙化龙,你知不知道‘白象三妖’,是些什么东西?” 龙三公于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老人家可肯相告?” 玄衣老妇怪笑说道:“你先猜猜,猜不着时,我再告你不妨!” 龙三公子想了一想说:“那‘螺壳寄生蛇’,形状甚怪,大概可以算是一妖!” 玄衣老妇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已经杀死了三妖之一!” 龙三公子目光一扫四外,苦笑说道:“其余两妖,却是无法猜了,因为我不曾见过,怎能凭空构想?” 玄衣老妇嘿嘿怪笑说道:“谁说你不曾见过,其余‘白象双妖’,也正在你的面前!” 龙三公子因面前最引人注目之物,便是那个巨大无比的石象,遂剑眉微扬,诧声说道:“听老人家这样说法,其非这只巨大白色石象,也在三妖之内?” 玄衣老妇冷笑说道:“这是‘白象坪’,连地尚以之为名,它当然也是‘白象三妖’的其中之一!” 龙三公于向这只白色巨大石象,端详几眼,仍看不出什么蹊跷。不禁暗想谷寒涛命自己“杀白象三妖,取象腹藏宝”之举,委实很难,慢说另一妖尚无从猜测,仅是这眼前石象,便如何杀法?又如何破腹取宝? 玄衣老妇见他日注巨大石象,蹙眉沉吟,遂怪笑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龙三公子答道:“我是奉命来杀‘白象三妖’,如今知这巨大石象,是‘三妖’之一,自然要想想怎样杀象?及怎样破腹取宝尸?” 玄衣老妇本在不住冷笑,但听到后来,却讶声叫道:“破腹取宝?你怎么知道象腹有宝?” 龙三公子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那位派前来之人所告!” 玄衣老妇闻言,又复发出一阵哂薄意味极浓的嘿嘿冷笑! 龙三公子摇手叫道:“老人家不要笑了,你大概是在笑我无力除妖!” 玄衣老妇的瘪嘴微披,扬眉说道:“你到颇为聪明,猜的不错!” 龙三公子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地,朗声说道:“老人家,你不要小看了人,关于‘白象三妖’,我是已知其二,已斩其一!你且把另外一妖告我,看我有没有独斩双妖之力?” 玄衣老妇以两道又凶又冷的目光,向龙三公子盯了几眼,阴森森的怪笑说道;“我向你打个哑迷,你可知晓?” 龙三公子知道这位老婆婆难缠,只好耐着性儿,点头含笑说道:“老人家有甚玄机?龙化龙不妨猜测猜测!” 玄衣老妇伸手先行向上一指,再复向下一指,对龙三公子怪笑问道:“上是什么?下是什么?” 龙三公子不假思索地,便自应声答道:“上是碧落,下是黄泉!” 玄衣老妇点头笑道:“你答的不错,再猜猜远又怎解,近又怎解?” 龙三公子答道:“远在天边,近在……” 语锋至此一顿,向玄衣老妇仔细打量两眼,嗫嚅说道:“莫……莫……莫非老……人家也……也名列‘白象三妖’之内?” 玄衣老妇一阵怪笑,点头说道:“对了!你一不必上穷碧落,二不必下搜黄泉,三不必踏玻铁鞋地,远去天边寻找!常言道的好:‘眼前有佛,何必灵山’?我就是‘白象第三妖’,倒看你怎样杀我?” 龙三公子双眉紧蹙答道:“此事既牵涉老人家在内,我却要慎重考虑一下,是否可以动手?” 玄衣老妇怪笑说道:“你既奉命而来,若不动手,岂非受人之托,而不忠人之事了么?” 龙三公子扬眉说道:“所谓‘白象三妖’,倘若全是蛇兽等物,龙化龙自然立即下手,决不容情!但既掺的有人,我却要在‘当杀’与‘不当杀’之间,作一考虑!” 玄衣老妇问道:“什么叫‘当杀’和‘不当杀’?” 龙三公子笑道:“就是我要请教老人家的姓名来历,老人家若是正人,便……” 玄衣老妇听到此处,便连连摇手说道;“不必问了,我是个大大恶人,几乎比你所杀的那条‘螺壳寄生蛇’,还要恶上三分。” 龙三公子微笑说道:“老人家还是请赐告来历,否则龙化龙便不敢鲁莽下手!” 玄衣老妇冷然说道:“你若真想知道我的来历,便应该先把派你前来之人的姓名告我!” 龙三公子无可奈何,只好把谷寒祷所书的那封密柬取出,持在手中,向玄衣老妇笑道:“在下就是奉了这密柬之命前来……” 话犹未了,玄衣老妇突然扬眉冷笑地,伸手一招! 龙三公子顿觉手中一震,有股奇强吸力,把那封密柬,吸的脱手凌空,向玄衣老妇,冉冉飞去! 玄衣老妇施展玄功,把密柬吸摄入手以后,却并未取看,只“嘿嘿”怪笑地,向龙三公子说道:“我在来看这封密柬以前,不妨先猜猜派你前牵杀我之人是谁?因为我认为除了两个人儿,不会有第三人,对我怀恨得如此深切!” 龙三公子此时对于这玄衣老妇的武功来历,均极为惊奇,渴欲得知究竟。遂点头说道:“老人家尽管请猜,只怕你猜不着呢!” 玄衣老妇牙关一咬,忽然满面狞厉神情,恨恨说道:“我会猜不着,除了‘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及‘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两个老鬼以外,还有那个?” 话完,对手中密柬,看了一眼,便撕得粉碎地,厉声狂笑说道:“果然不错,正是谷寒涛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龙三公子听得又是一惊,暗想这玄衣老妇与谷寒涛定然关系极厚,否则怎会到眼便认出笔迹? 玄衣老妇撕碎密柬以后,目注龙三公子,缓缓说道:“龙化龙,如今我告诉你,我叫裘霜艳,你本概还不曾听说过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吧!” 龙三公子点头说道:“在下确实不知,我只听说过‘裘冰艳’,却从来未听说过‘裘霜艳’三字!” 裘霜艳冷笑说道:“裘霜艳三字,虽无人知,但‘冷血嫦娥’之号,昔年倒也曾震慑乾坤,使一干武林人物,为之摇头侧目!” 龙三公子失声叫道:“冷血嫦娥?这样说来,你是‘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袭冰艳的妹妹,怪不得你叫‘裘霜艳’了!” 裘霜艳点头说道:“裘冰艳正是我的同胞姊姊,不过她的名头,比我大了一些,一般人遂知有‘冰’,不知有‘霜’,渐渐把我的‘冷血嫦娥’四字,淡淡忘却!” 龙三公子想起她适才所说之语,不禁愕然问道:“老人家与那裘冰艳,既是同胞姊妹,她怎么还想杀你?” 裘霜艳长叹一声说道:“说来话长,还不是与派你来的谷寒涛老儿有关,也只是为了一个‘情’字,和一个‘妒’字!” 龙三公子闻言,心中暗想既与情妒有关,莫非是裘冰艳,裘霜艳姊妹二人,曾经为了谷寒涛,争风吃醋? 念方至此,裘霜艳又复说道:“你不必胡乱猜测,这段故事,已成过眼烟云,我不妨详细告你!我姊妹二人,是我先结识谷寒涛,谷寒涛也对我颇有求凰之念!” 龙三公子讶然问道:“根据江湖传言,谷寒涛与裘冰艳之间,才是一双恋人,只不过爱海生波,没有得偕素愿而已!” 裘霜艳一阵狂笑说道:“这种传说,并非虚事,他们之间的这段婚姻,便是被我一手破坏!” 龙三公子越发讶然问道:“老人家要破坏他们的婚姻则甚?” 裘霜艳咬牙说道:“因为我与谷寒涛的婚姻,是被我姊姊裘冰艳破坏,我自然要加以报复,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愿!” 龙三公子听得心中暗笑地,接口问道:“男女婚姻,要想撮合起来,业已不是易事,但若加以破坏,恐怕也……” 裘霜艳不等龙三公子往下再讲,便自扬眉冷笑说道:“这就叫‘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裘冰艳破坏我的婚姻,是凭着一件事儿!我破坏她的婚姻,却凭着一句话儿!” 龙三公子听出兴趣地,含笑说道:“这件事儿,及这句话儿,定必巧妙异常,老人家能否对我一告?” 裘霜艳点头说道:“当然能够,不过你听了也等于白听,因为我在把故事讲完以后,便要把你杀死,替我那条‘螺壳寄生蛇’偿命!”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老人家虽想杀我,但请不要忘了,我也是奉了谷寒涛之命而来……” 裘霜艳“哦”了一声,截断龙三公子的话头说道:“你如今业已知道我是‘冷血嫦娥’裘霜艳,居然还未放下以卵击石,螳臂当车之念么?” 龙三公子点头答道:“在下只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成败利钝,则所不计!” 裘霜艳“嘿嘿”怪笑说道:“好,等我说完故事以后,便和你比划比划!但愿你禁打一些,不要让我伸手即胜地,弄得索然寡味!” 龙三公子微笑说道:“老前辈放心,在下绝不致使你过于失望!” 裘霜艳向他看了一眼,缓缓说道:“我生来有桩癖好,便是吃蛇,并无论何种毒蛇,均爱生生嚼食!我也知道活嚼生蛇的那副吃相,太以难看,遂从来不在人前显露,只于夜静更深的无人之际,独自享用!裘冰艳见谷寒涛与我相爱,早就暗生嫉妒,但她城府极深,不露丝毫痕迹,却悄悄安排了一个机会,使谷寒涛在夜静无人之际,目击我一口气生嚼了七条‘火赤炼’毒蛇的怖人丑相!” 龙三公子叹道:“这种破坏手段,的确恶毒高明,老人家,大概在目睹老前辈大嚼毒蛇的特殊风范以后,便即不敢领教的了!裘冰艳也宣布定要先行打服谷寒涛,然后再论婚姻之约!” 龙三公子笑道:“他们这场架儿,打了没有?” 裘霜艳答道:“不仅打了,并接连打了十次,次次胜负难分,因双方都是好大喜功,心高气傲之人,均觉得无法下台,遂恼羞成怒地,由爱成仇,从此分袂!” 龙三公子听完这“冷血嫦娥”裘霜艳所说的当年旧事,才对“灰指神霸,纸钱霸主”谷寒涛,与“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等“勾魂双令”的由爱成仇,变成敌对之事,知道了详细经过。 裘霜艳说完前事,目闪厉芒叫道:“龙化龙,你已把故事听完,如今应该拿命来了!” 龙三公子冷笑问道:“裘老人家,你说你走火入魔,行动不便,但不知是仅仅有些不便,仰或根本不能起立?” 裘霜艳诧道:“你问我此事则甚?” 龙三公子笑道:“在下不甘菲薄,先要知道老人家的不便情形,再和你作公平搏斗!” 裘霜艳“哦”了一声,失笑说道:“你不必如此狂傲,就把我当做一般无病好人,看待便了!” 龙三公子扬眉问道:“这样说来,老人家是可以行动的了!” 裘霜艳阴森森地笑了一笑答道:“我当然可以行动,要不然岂不活活饿死在这‘白象坪’上?” 这位“冷血嫦娥”,一面说话,一面果然缓缓站起,但行动之间,却似略显迟钝! 龙三公子见状,点头笑道:“老人家能够行动最好,否则龙化龙虽属年轻后辈,尚不愿欺凌一个残废之人!” 裘霜艳“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要再发狂了,但赶快选择一个死法!” 龙三公子皱眉问道:“老人家这‘选择死法’一语,应该怎样解释?” 裘霜艳怪笑说道:“你大概尚不知道我‘冷血嫦娥’,对于与后辈互相动手,有个一向惯例!这种惯例就是我在各种功力以上,均先替对方划定限度,然后使其就其所长,自加选择!” 龙三公子因知道这“冷血嫦娥”裘霜艳的功力,与“勾魂双令”,已在伯仲之间,极为难斗,遂也不敢过逞刚强地,扬眉笑道:“老人家不妨便把你所定限度,说来听听!” 裘霜艳冷然说道:“这种限度,又叫‘勾魂时限’,就是让你选择你的死法,以及选择死的时期!”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纵声狂笑说道:“妙极,妙极,人若能自行选择死法死时,倒也可以称之为‘如意之死’!” 袭霜艳摇头怪笑说道:“不应叫‘如意之死’,因无论你作何选择?均必死得极为凄惨!” 龙三公子哂然说道:“老人家莫要先说大话,龙化龙不怕肉成血水,骨化飞灰,也要领教领教你的绝世武学!” 裘霜艳目中厉芒一闪,沉声说道:“好,你听!你若选择用拳掌比斗,则十招必死,死状是被我以‘玄阴鬼爪’,把一身人皮,活活揭去……” 龙三公子笑道:“这样死法,确极凄惨!” 裘霜艳继续说道:“你若选择用兵刃,也是十招必死,死状则系被我以‘三绝神挫’,挫得皮破见肉,肉见骨,成为一具内脏尚存的骷髅骨架!” 龙三公子叹道:“内脏尚存,皮肉已腐,这真是一种极惨死法!” 裘霜艳狞笑又道:“你若选择用内力较功,则死状便恰恰相反,是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必桩我以‘玄功气劲’,震碎所有脏腑,肚腹自爆,尸成无数碎块!” 龙三公子未与狄素云结交以前,游侠江湖,处置恶徒之时,手下已然极黑,但如今听了裘霜艳这些话后,却不禁剑眉深蹙地,摇头叹道:“裘老人家,常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杀起人来,却怎么这样狠辣惨毒?” 裘霜艳颇为得意地,嘿嘿怪笑说道:“我若不这样狠辣惨毒,又怎会被称为‘冷血嫦娥’?” 龙三公子笑道:“碧海青天虽不改,嫦娥非复旧容颜!老人家的外形,已由红颜绿鬓,变为鹤发鸡皮!体内的一腔‘冷血’,也总该有点热度了吧?” 裘霜艳向龙三公子看了一眼,冷冷说道:“你倒真会劝人,更可以说是讽刺入骨,把我骂得苦了!但蟾宫寂寞甚,高处不胜寒,我这嫦娥虽老,血也冷透,决不会再有丝毫热度,你还是赶快选择一个死法,彼此动手一搏!” 龙三公子笑道:“我倒愿意从老人家所说的三种死法之中,选上一种!但在选择以前,却有一桩要求。适才裘老人家所说‘勾魂时限’,是对后辈人物而言!” 裘霜艳答道:“当然,若遇谷寒涛,袭冰艳等同辈人物,势必尽量周旋,各尽其力!” 龙三公子目闪神光,朗声说道:“龙化龙虽属后辈,但却自诩为当世年轻一辈中的数一数二高手!” 裘霜艳点头说道:“我知道你颇有一点能为,否则谷寒涛也不会派你来到这‘白象坪’上放肆!” 龙三公子轩眉说道:“老人家知龙化龙不同流俗,就应该把那‘勾魂时度’,放宽一些!” 裘霜艳想不到龙三公子所提出的,竟是这样一个要求,不禁叹息说道:“像你这样狂傲的少年人,真还少见,你想要我放宽到什么程度?” 龙三公子忽然想起一事,含笑说道:“我先请教一声,在下若是难敌前辈神功,自然身遭惨死,但万一我竟微幸应付过了所谓‘勾魂时限’,又便如何?” 裘霜艳怪笑答道:“我倒忘了,这事应该先加说明,所谓‘勾魂时限’,是对双方而言,你若能应付过了时限,我便照我所说处死你的方法,把我自己处死!” 龙三公子听得微笑说道:“这倒公平,老人家虽然狠辣惨毒,号称‘岭血嫦娥’,毕竟仍有一些前辈风范。” 裘霜艳嘴角微披,怪笑说道:“你骂也会骂,捧也会捧,如今赶快说出,你打算要求我放宽到什么程度?” 龙三公子笑道:“老人家随意酌定,你只要给我一些面子,表示我这年轻人异于常流便可!” 裘霜艳略一沉啼,目注龙三公子说道:“这样好了!你先选择彼此的比斗方法,然后我再决定放宽尺度!” 龙三公子闻言,心中暗想自己的“百炼毒龙筋”,虽然厉害,但对付起裘霜艳这等绝世人物,却是容易受制! 拳掌方面,危机也多,比较起来,倒是谷寒涛费尽心机,替自己所增长加强的内力方面,稍有把握。 因为若以内力较功,胜虽未必如愿,但支持上个把时辰,总办得到。 他刚刚想到此处,裘霜艳已自冷笑问道:“你选择好了没有?是要活剥人皮?是要锉尽血肉?是要……” 龙三公子不等这“冷血嫦娥”话完,便自摇手笑道:“不要!不要,这两种死法,既太痛苦,又不干脆,我觉得纵或要死,也该死一个轰轰烈烈!” 裘霜艳起初还未听出龙三公子语意,故而闻言之下,诧声问道:“你要死一个轰轰烈烈?……” 但话方至此,忽地“哦”了一声,恍然说道:“我明白了,你是选择用内力比斗,以求脏腑尽烈地,爆腹而死!本来我对于内力比斗,所定有‘勾魂时限’是一炷香的当限!如今看在你自负不凡,且气宇谈吐,也着实异于流俗之处,增加为两炷香的时限,总算是不曾对你轻视了吧?” 龙三公子抱拳长揖,向裘霜艳含笑说道:“多谢裘老人家见重,我们是热闹一些,吐劲发力?抑或文雅一些,拿掌较功?” 裘霜艳怪笑答道:“彼此非俗流,死时无妨激烈,但动作上,却应该尽量文雅一些,还是拿掌较功来得适合身份!”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前辈意见,毕竟高明,龙化龙就此以所炼内家真力,领教教益!” 说完,便举步向前,走到距离“冷血嫦娥”裘霜艳约莫三尺之处,盘膝坐下! 双方对面而坐,裘霜艳细一注目,才看清龙三公子脸上隐蕴着一种内功修为到了上乘的详和宝光,不禁暗吃一惊,心想这龙化龙年纪轻轻,却那里来的这高功力? 她戒心既起,遂不敢再小觑对方,先自双目垂帘调匀真气! 龙三公子也与裘霜艳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同样动作! 两人同时垂帘调气,也“几乎”是同时把气机调匀,睁开双目! 既说“几乎”,自然有了“先后”,不过这“先后”之别,是微乎其微而已! 先睁目的是“冷血嫦娥”裘霜艳,后睁目的是“风流游龙”龙三公子! 换句话说,就是裘霜艳比龙三公子先把气机调匀! 再换句话说,也就是“风流游龙”的内功修为,毕竟仍要比“冷血嫦娥”差上一些! 两人睁目以后,均自缓缓伸出双掌,合抵一处! 掌心才一接触,龙三公子便大吃一惊! 因为从裘霜艳掌心中狂涌而出的那股内家劲力,竟宛如江海翻涛,猛恶无比! 通常合掌较功之举,都是慢慢吐内劲,像这等一开始便全力施为情况使龙三公子真还是初次经过! 幸亏他早知对方厉害,预作充分准备,才不致被“冷血嫦娥”裘霜艳,弄得慌乱无措! 裘霜艳见龙三公子只不过在初接触时,手腕略颤,旋即便不慌不乱地,镇静应付!不由暗自惊奇,心想这龙化龙看来已得谷寒涛真传,自己非竭力施为,无法言胜! 她想到此处,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劲玄功,便源源不绝地,从双掌掌心中,狂涌而出! 龙三公子感到压力奇强,有些支持不住! 但他心性高傲,遂也拚竭全力,咬牙支撑,决不肯轻易屈服! 他只愿拚命支撑,根本顾不得计算时间,是否已接近“冷血嫦娥”裘霜艳所预定的“勾魂时限”! 就在龙三公子心头狂跳,双掌奇酸,呼吸喘急不匀,满头汗珠如雨,业已力竭难支之际,对方的奇强压力,突告自行收歇! 对方压力一空,龙三公子的抵抗残力,却仍往前涌! 他骤觉脏腑一震,嗓眼一甜,遂忍不住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裘霜艳的缓缓缩回双掌,目注龙化龙,点头说道:“龙化龙,谷寒涛有了你这么一个徒弟,倒也值得骄傲!” 龙三公子剑眉一挑,目闪精芒叫道:“谁是他的徒弟?他虽想作我师父,却被我加以拒绝!” 裘霜艳“哦”了一声,惊奇说道:“你既拒绝作他徒弟,他怎么仍肯把绝艺相传?” 龙三公子傲然冷笑之下,遂把“九疑山”传技之事,细略说了一遍。 裘霜艳静静听完,目注龙三公子说道:“龙化龙,你让我替你诊诊脉患!” 龙三公子因自己业已落败,即将惨死,自然无甚顾忌地,点了点头,伸出手去! 裘霜艳替他诊完左手,又诊右手,冷“哼”说道:“果然,这老鬼仍是一惯作风,不曾出我所料!” 龙三公子不解问道:“裘老人家,你譬我诊脉则甚,我赌注已输,你应该处死我了!” 裘霜艳“哈哈”一笑,双目张处,伸手在龙三公子胸腹之间,接连凝劲三点! 龙三公子真够英雄气概,视死如归地,毫不抗拒! 但这三点过后,龙三公子却丝毫不曾发觉什么身受重伤的异样情况! 裘霜艳仿佛志得意满地,狂笑说道:“龙化龙,你不知道我适才在你胸腹间的接连三点,业已杀死了一位盏代雄豪!” 龙三公子苦笑说道:“裘老人家,你用的是什么手法?我怎地并未感觉到脏腑之间,有何伤害?” 裘霜艳狂笑说道:“你怎会有感觉?我杀的又不是你!” 龙三公子讶声问道:“你点在我的身上,不是杀我,却是杀谁?” 裘霜艳目闪凶芒,厉声答道:“我杀的是谷寒祷那个老鬼!” 龙三公子越发莫明其妙地,皱眉说道:“我弄不懂为何你在我身上点了三指,却能杀死谷寒涛呢?” 裘霜艳怪笑道:“我如今尚不想告诉你其中缘由,但你在‘峨嵋金顶争金鼎’的大会之上,谷寒涛老鬼遭报之时,便会自然明白!” 龙三公子苦笑说道:“我还能活到八月十五,跑去‘峨嵋金顶’,参与‘群雄争鼎大会’么?” 裘霜艳“咦”了一声目注龙三公子问道:“阎王既不要命,小鬼又不来催,你为何活不下去?”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阎王虽不要命,你这‘冷血嫦娥’,岂不要我命么?” 裘霜艳哂然说道:“我要你的命儿则甚?” 这句话儿,倒也把龙三公子问得轩眉狂笑起来,满面神光,正色说道:“龙化龙较技落败,赌注已输,理应由老人家下手,使我五脏寸裂,爆腹惨死,难道你还以为我会贪生怕死,摇尾乞怜地,求你饶了我这条命么?” 裘霜艳“峨”了一声问道:“你肯求饶?” 龙三公子狂笑答道:“软骨鼠辈,或许求饶?但龙化龙却尚有三分视死如归的英雄骨气!便算你愿意饶我,不肯下手,我也必在这‘白象坪’上自尽而死!” 裘霜艳又复“哦”了一声问道:“你是英雄?” 龙三公子毫不迟疑地,点头答道:“我技艺方面,或不如人。但气节方面。却决不弱于人,自信一身傲骨侠肠,尚当得起‘英雄’二字!” 裘霜艳双目之中,精芒一闪,伸手指着自己,向龙三公子问道:“我呢?我算不算英雄?” 龙三公子照样毫不迟疑地,点头答道,“倘若擞开生平行为的善恶不论,裘老人家自然是前辈英雄人物!” 裘霜艳闻盲,从脸上浮现出一种凄苦中兼有安慰神色的奇异笑容,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有了你这‘前辈英雄人物’.的六字批评,我裘霜艳虽死在这‘白象坪’上,也可甘心瞑目!” 龙三公子惑然不解问道:“老人家此语何来?” 裘霜艳叹道:“你这人有时聪明得可怕,有时又老实得可怜,难道还不知道今日这场赌斗败的是我?” 龙三公子清面惭愧神色地,连摇双手说道:“裘老人家,你杀我无妨,但请不要对我讽刺,龙化龙虽然火候不够,总还知道谁弱谁强的胜负之数。” 裘霜艳讶然问道:“你方才难道不曾计算时限?” 龙三公子摇头答道:“老人家功力太高,我全神应付,尚有些接不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心肠?计算时数!” 裘霜艳冷笑说道:“你虽未计时,我也不瞒你,刚才你我合掌较功,业已过了两炷香的时限,我遂缩掌认败!” 龙三公子听得呆了,心想自己仿佛觉得合掌不久,便告落败,怎会业已过了两柱香时? 裘霜艳这时脸上神色,逐渐平和,减却了不少凶厉之气地,微笑说道:“你不必怀疑我,我不会拿我自己的生命,来作好人,因为我胜了,死的是你!你若胜了?却死的是我!” 龙三公子真想不到裘霜艳如此坦白?不禁加强钦敬地,抱拳笑道:“裘老前辈请不必把这小事,放在心上,何况胜的一面,原本是你!” 裘霜艳扬眉问道:“你不是为了谷寒涛之命,前来杀我的么?如今已将如愿成功,怎又生出慈悲意念?” 龙三公子答道:“我认为不一定要遵守谷寒涛的指示!” 裘霜艳笑道:“你果然对谷寒涛不尊不忠,难怪谷寒涛对你不仁不信!” 龙三公子诧声问道:“谷寒涛对我不仁不信的事实何在?” 裘霜艳嘴角微披说道:“此时我不愿告你,只是要在你的面前,辞别这久已时我不发生什么留恋的红尘浊世!” 话音一了,便即缓缓举手,向自己心窝点去! 龙三公子急得方待阻拦,裘霜艳便嗔声叱道:“站住,我不许你动!” 这七个字儿,竟有无穷威力,嗔叱得龙三公子果然驻足不动! 裘霜艳冷笑扬眉问道:“龙化龙,生为鼠辈,死作英雄,你在这二者之中,将会作何选择?” 龙三公子不善慌言,率然答道:“我会选择后者!” 裘霜艳脸上神情,又恢复了狞厉凶毒地,狂笑说道:“既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为何要表现你的仁慈心肠?阻碍我的英雄举措?” 裘霜艳神色渐渐平静地,冷然说道:“你是英雄,我也是英雄!应该英雄爱英雄,英雄敬英雄,不应该把对方当作软骨鼠辈,加以怜悯!” 说到此处,伸手指着龙三公子,厉声叫道:“龙化龙,你与我退后三步!” 龙三公子丝毫不敢违抗地,果然退后三步! 裘霜艳双眉一扬,哈哈大笑说道:“对了,你放出些英雄气概,不要假慈悲,不要假惺惺,才会使我死得比较舒服一点!” 话音一落,疾如电光石火地,回手骈指自点心窝,身驱上也立即起了一阵痉孪抖动! 龙三公子看得心中好生不忍地,皱眉叫道:“裘老人家,你何必……” 裘霜艳凄然笑道:“英雄原应敬英雄,你应该欣赏我重诺守信的英雄态度,不……不应该妄……妄动妇人之仁!” 说到后来,语音颤抖,已不成声,裘霜艳傲笑起处,又复回指往自己的“丹田”要穴,用力一点! 龙三公子知道裘霜艳死志已决,必不容自己抢救,只好叹息一声,连连搓手! 裘霜艳自点“丹田”以后,好似在强忍什么剧烈痛苦?脸上神情,越发狞厉! 蓦然间,身上的痉挛颤抖忽停,襄霜艳厉“哼”了一声,仰天翻倒! “波”的一声轻响,鼻中血腥气息,立即加浓! 龙三公子知道裘霜艳已死,放下衣袖,注目看时,果见她不仅腹爆肠流,脏腑并真已多半损坏,流了一地黑血! 机伶伶地一个寒颤起处,龙三公子触目兴感,戒意益深! 他暗想根据“冷血嫦娥”裘霜艳自己所说,她如此杀人,已不知杀了多少?如今收源结果之时,居然也采取了她自己的惯用杀人方式! 龙三公子看得好不惊心,深深引以自戒,决定今后救民济物,除暴安良之际,必然尽量给对方一些自新改过地步,藉符“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之旨! 他方在感触万端,忽听远远传来一丝曼妙话音,带笑叫道:“龙弟弟,恭喜你了,你又替‘纸钱霸主’谷寒涛,完成了一桩使命!” 龙三公子知道这定是先前隐形发话,指点自己之人,但仍猜不出她是何身份? 循着语音,抬头望去,从峭壁上飘坠了一朵绿云! 绿,是说明她的衣着色泽,云,形容她的身法悠美! 换句话说,来人是位身法轻灵如云的绿衣美女! 她是谁?她是在“巫山神女峰”顶,与龙三公子曾作深谈的“碧梧仙子”凤飞凤! 龙三公子又喜又惊地,抱拳笑道:“凤姊姊别来无恙?” 凤飞凤妙目流波地,向他看了一眼,焉然笑道:“我今日能够无恙,还得先谢谢龙兄弟的手下留情!” 龙三公子赧然笑道:“姊姊请谅解小弟当时出于无奈,因为……” 凤飞凤接口笑道:“我知道你当时必已发现‘纸钱霸主’谷寒涛,也随在你后,暗暗跟来,到了‘神女峰’顶,监视你是否如他之命行事。” 龙三公子点了点头,凤飞凤又复笑道:“于是你不忍对我这业已痛悟前非,回头改过之人,下甚绝情毒手;又需应付谷寒涛,遂在两难之下,想出了变通办法,假意声称点了我七处死穴,其实仅仅点了我一‘晕穴’而已!” 龙三公子苦笑说道:“小弟这种做法,本意只在暂时遮掩谷寒涛的耳目,等我们去后,姊姊便会自行醒转,度过一劫,谁知‘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竟也凑巧现身,遂使小弟为姊姊颇担忧虑!” 凤飞凤娇笑问道:“我并非真正被点死穴,你又替我担的是什么忧呢?” 龙三公子笑道:“我是怕那‘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万一不知内情,竟以为姊姊业已玉殒香消,来个……” 凤飞凤不等龙三公子话完,便即扬眉问道:“来个什么?是不是怕萧九先生,来个生埋软玉,活葬温香,把我生生送进了黄土之内?” 龙三公子听得失笑说道:“我虽然知道萧九先生是前辈高人,不会如此胡涂,却也不能不代姊姊,略为担忧挂虑!” 凤飞凤点头笑道:“我感激你的关切情意,但龙兄弟可能还不知道萧九先生现身叱责之举,是有意替你圆谎的呢!” 龙三公子讶然问道:“替我圆谎?凤姊姊此话怎讲?” 凤飞凤微笑答道:“龙兄弟有所不知,谷寒涛向来杀人以后,还要验尸,倘若萧九先生不出面对你叱责,把我带走,你那虚点死穴之计,怎能瞒得过谷寒涛老鬼?说不定他一怒之下,连你也难逃毒手!” 龙三公子恍然笑道:“听姊姊这么说来,萧九先生竟早就看透我一片苦心的了!” 凤飞凤抿唇笑道:“他若不看破你的苦心?你恐怕早就被他随意挥袖地,拂下‘神女峰’顶!” 龙三公子愧然一笑,又向凤飞凤问道:“凤姊姊,你怎会知道小弟行踪,赶到‘岷山’暗加指点?” 凤飞凤答道:“萧九先生把我救走,拍开我的‘晕穴’以后,便对我说是谷寒涛又刁又毒,极为难缠,生恐你万一不如他意,有所危险?遂使我骑鹤暗随,一路暗中维护!” 龙三公子好生感激说道:“想不到萧九先生与姊姊,竟对我如此爱护?” 凤飞凤微笑说道:“你是我兄弟,做姊姊的,自然应该加以爱护,至于萧九先生对你爱护之故,也有特别原因!” 龙三公子问道:“什么特别原因?” 凤飞凤摇手笑道:“这原因少时再说,如今我们先应……” 话方至此,龙三公子忽然想起一事,扬眉插口问道:“凤姊姊,你怎么敢现身与我答话?难道不怕谷寒涛发觉你是诈死,再复……” 凤飞凤微微一笑.摇手截断龙三公子的话头说道:“龙兄弟请尽管放心,那谷寒涛自从‘巫山’中计以后,对你已有信心,并因另有要事,根本就不曾随你来此!” 龙三公子“哎呀”一声,扼腕说道:“我不知道谷寒涛未曾跟来,否则或许可以设法救下裘霜艳一条性命!姊姊请看这位‘冷血嫦娥’,她死得好不惨呢!” 凤飞凤笑道:“裘霜艳早年恶迹昭彰,并非善类,这种人死了也好,无甚足惜。倒是谷寒涛使你来杀‘白象三妖’,如今二妖已除该除第三妖了!” 龙三公子指着那只巨大白色石象说道:“据‘冷血嫦娥’裘霜艳所说,‘白象三妖’中的第三妖,就是这只石象!” 凤飞凤扬眉笑道:“既是石象,龙兄弟便试杀象!” 龙三公子皱眉说道:“象是石质,怎样杀法?何况象腹之中,尚有藏宝!” 凤飞凤失笑说道:“龙兄弟何必客气?赶快施为,要杀一只石象,总比斗那‘冷血嫦娥’裘霜艳,容易多了!” 龙三公子向这石象细一端详,委实觉得无从下手!倘若一味蛮干,又恐毁损了象腹藏宝! 他为难片刻,灵机忽动。转身向凤飞凤长揖笑道:“小弟着实愚蒙,眼前有佛,何必参经?还请凤姊姊多加指点!” 凤飞凤笑道:“龙兄弟,我和你打个哑谜玩玩,你应该从‘善火者焚,善泳者溺’二语以内,参悟出‘最强之处也就是最弱之所’的灵机妙理!” 龙三公子何等聪明?一点就透,伸手指着石象长鼻,含笑说道:“凤姊姊莫非要小弟从这象鼻下手?” 凤飞凤笑骂道:“鬼灵精!我的心思,竟被你一猜便透!” 龙三公子也自得意一笑,真力微凝,便欲扬掌向石象长鼻斫去! 凤飞凤玉掌微伸,止住尤三公子,诧声问道:“龙兄弟,你要作甚?” 龙三公子答道:“姊姊要我从象鼻下手,我遂准备把象鼻斫断!” 凤飞凤连摇双手说道:“不行,不行,你方才猜得虽对,手段用的不对!” 龙三公子陪笑说道:“请教姊姊,要用什么手段?才杀得了这只石象!” 凤飞凤答道:“要用‘通天手段’!换句话说,也就是要你施展‘两仪真气’,从石象长鼻孔中,猛力吹入!” 龙三公子闻言,立即如命暗凝所炼“两仪真气”,向那石象长鼻的鼻孔之中,猛力一吹! 说也奇怪,一吹之后,这只庞大石象,竟与那“冷血嫦娥”裘霜艳,遭遇了同样命运! 裘霜艳是爆腹身亡,石象是腹爆解体! 不同的也有两点,第一点是象腹爆裂之声,远比人腹爆裂之声,来得惊天动地! 第二点则人腹暴后是肝脏涂地,血肉模糊!象腹爆后是石雨横飞,火光四射! 但象腹之中,却比人腹中多了一只小小晶匣! 龙三公子知道这只小小晶匣,定是谷寒涛命自己所取宝物,遂举步向前,拾起细看! 晶匣中有本薄薄小书,封签写着“罗公秘录”四个汉隶字样! 凤飞凤笑道:“龙兄弟知道这‘罗公秘录’,有何用么?”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小弟只知道‘罗公九残金鼎’,是当世豪雄,竟相抢夺之物,却不知这‘罗公秘录’,有何妙用?” 凤飞凤笑道:“‘罗公秘录’,与‘九残金鼎’有关,若无此书?纵把‘九残金鼎’得全,也只是一件废物!” 龙三公子恍然问道:“莫非这本‘罗公秘录’,是专门刊载解释金鼎妙用之书?” 凤飞凤点头答道:“根据我所知江湖秘闻,确是如此!” 龙三公子急欲一睹秘录,遂向凤飞凤求教笑道:“凤姊姊,这晶匣怎样开呢?” 凤飞凤摇头笑道:“我也没有十分把握,但龙兄弟不妨施展‘纯阳真火’,炼它一下试试!” 龙三公子如言把晶匣合在双掌之中,暗运‘纯阳真火’,炼了片刻,觉得晶匣微软,遂十指凝功,将匣儿左右一分! 晶匣应手立开,那本“罗公秘录”,便自掉在地上! 龙三公子大为高兴地,拾起秘录,递向凤飞凤道:“凤姊姊,请看……” 凤飞凤不等他话完,便含笑接口说道:“龙兄弟莫要客气,你先看以后,再给我开开眼吧!” 龙三公子如今与凤飞凤,真已情同姊弟一般,遂不再客气地,立时这本“罗公秘录”加以翻阅!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把这条“风流游龙”看得呆呆楞楞! 凤飞凤见了他这般神情,失声叫道:“龙兄弟,你怎么了?这本‘罗公秘录’之上,说些什么?” 龙三公子苦笑说道:“凤姊姊,小弟直到如今,才知晓一桩莫大武林奥秘!” 凤飞凤微笑说道:“你不要吊我胃口,怎不说出究竟?” 龙三公子叹道:“百年前为了这只‘罗公金鼎’,闹得魔、道、僧、尼暨五方高手,来了个‘九绝会峨嵋’,结果是同归劫数!如今为了‘九残金鼎’,又把武林中,闹得天翻地覆,血雨腥风!但谁知全是上了所谓‘罗公’的一个莫大恶当!” 凤飞凤不解问道:“这‘上当’二字,怎样解释?” 龙三公子摇头叹道:“那只‘罗公金鼎’,根本就不是上载九种奇功的武林异宝,只是一件名贵古懂而已!” 凤飞凤听得方一蹙眉,龙三公子已把那“罗公秘录”递过,苦笑说道:“姊姊请看,这秘录上说得分明,罗公当年是因心爱古鼎失窃,遍索不得,一怒之下,便造了上载九种奇神武功的谣言,拼命传布江湖,以使窃鼎之人,遭人窥觎算计,永远无法安枕!” 凤飞凤翻阅一遍,见果如龙三公子所言,遂失声叹道:“所谓‘罗公’的这一招报复手段真高,但也太损!他不仅害苦了那窃鼎之人,并把百年以来的武林人物,害得遭受了多少劫数!” 龙三公子长叹一声说道:“我既然知道这桩秘密,便应该赶紧报告我姊姊,莫再举行什么‘峨嵋金顶争金鼎’大会,免得又将使不少武林豪雄,平白遭受劫数!” 凤飞凤摇手笑道:“龙兄弟,你可以把有关“罗公金鼎”秘密,告诉你姊姊,却不必劝她停止举行‘峨嵋金顶大会’!” 龙三公子不解问道:“姊姊此语何意?” 凤飞凤微笑答道:“因为你姊姊是顶天立地的巾帼英杰,她召开‘峨嵋金顶大会’的本来主旨,并非想倚仗,使‘罗公金鼎’,九残归一,据为己有!只是利用这件举世武林,无不瞩目之物,吸引四海八荒的英雄豪杰,齐聚‘峨嵋’而已!” 龙三公子目光一转,凝注凤飞凤,继续问道:“我姊既不想独得‘罗公金鼎’,却招聚群雄则甚?” 凤飞凤“咦”了一声,娇笑说道:“龙兄弟,你怎么对我也要起这种滑头,谁不知道你姊弟是先明大将后裔,满腔热血,志在光复故国,这在‘峨媚金顶’,召聚群雄用意,还不是打算从其中选择俊杰之士,加以结交,晓以大义,使其散归各地之后,以一扩十,以十扩百,期能于四海八荒间,满布心存光复的仁人志士!一旦时机来临,只消奋臂一呼,风起云涌,义师立就,还我河山,把鞑虏们驱出版图之外!” 龙三公子见凤飞凤届然说破自己姊弟的秘密大计,不禁红着一张俊脸,嚅嚅说道:“凤姊姊,小弟有句话儿,要想问你!” 凤飞凤扬眉笑道:“我猜得出来,你大概是想问我怎会知道你们姊弟的秘密计划!” 龙三公子点头说道:“姊姊说的不错,小弟正是想问此事,因为我们相交不久,你又与我姊姊从未相识,怎会知道我们姊弟的秘密大计呢?” 第十八章 雷霆三式 凤飞凤失笑说道:“傻兄弟,不要猜疑心了,这些话儿,全是那位‘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告诉我的!” 龙三公子失惊说道:“萧九先生知道这桩秘密?” 凤飞凤点头笑道:“萧九先生不仅看破你姊弟心意,他老人家并是你们同路之人,他派遣得意弟子‘游龙侠少’夏侯平,经常游侠四海,便是结交有志光复的仁人志士!” 龙三公子大喜说道:“有萧九先生等旷代奇侠,领导光复大业,真是再妙不过!” 凤飞凤微笑说道:“龙兄弟大概还不知道萧九先生这些年来,隐居南海北海之间,业已对沿海渔民,及一干水上英雄,完全晓以民族气节,成为一支潜伏待命的美师铁军了!” 龙三公子听得眉飞色辑地,狂笑说道:“这样说来,我不应该再存与‘游龙侠少’夏侯平争胜之心,而应该和他结为志同道合的好友!” 凤飞凤娇笑说道:“你这一条‘风流游龙’,及一位‘游龙侠少’,不仅应该结为好友,并应该结为亲家!” 龙三公子听得一怔,目注凤飞凤问道:“凤姊姊,你这亲家二字,从何而为?” 凤飞凤以种神秘神色答道:“萧九先生说是在‘峨嵋金顶大会’之上,除了聚盟群雄,矢志大业之外,还有一段冤仇,暨六位少年英侠的相互良缘,应该一并了断!” 龙三公子想了一想说道:“所谓冤仇,可能是指狄墨云,狄素云姊妹,与谷寒涛,裘冰艳‘勾魂双令’间的血海仇恨!” 凤飞凤点头笑道:“不错,你再猜猜那应该结合良缘的六位少年英侠是谁?” 龙三公子虽知其中可能包含自己,却故意摇头说道:“小弟无法猜测,请凤姊姊明白见告!” 凤飞凤妙目流波,看着龙三公子,扬眉笑道:“龙兄弟,你又在装甚胡涂?你这‘风流游龙’,与狄素云,杜飞绵等,就是其中三位!” 龙三公子俊脸微红说道:“杜飞绵?……” 凤飞凤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接口笑道:“杜飞绵怎么样?你难道忘了她‘龙三公子最风流’的‘浣溪纱’之赠,你难道忘了狄素云在‘岳阳楼’下,打造‘游龙舟’,发出‘未曾娶妻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喜柬,业已妻代夫职,替你与杜飞绵举行嘉礼了么?” 龙三公子赧颜无语地,只有苦笑! 凤飞凤笑道:“你们一床三好,在六人中占了一半,其余一半,总该猜得出了!” 龙三公子答道:“只能猜出夏侯平与狄墨云两位!” 凤飞凤笑道:“就算只有他们两位,你已与夏侯平成了连襟身份,何况再添上另外一位,以后你们这两条‘游龙’,更将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四字,听得龙三公子又复愕然不解地,皱眉苦笑说道:“我想不出这位能使我和夏侯平亲上加亲之人是谁?” 凤飞凤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大概喜胡涂了,不然怎会想不出来,这人是你姊姊!” 龙三公子大惊说道:“是我姊姊?我姊姊怎会……” 凤飞凤娇笑说道:“你姊姊慧眼识英雄,业已在岳阳城外乱葬坟中,对夏侯平暗示爱意,你难道不愿意她嫁得这样一位英雄夫婿么?” 龙三公子喜上眉梢地狂笑说道:“怎么会不愿意?此事早就在我理想之中,只是以为颇多艰难,不便轻易吐露而已!因为我漫游天下,随处注意!觉得除了‘游龙侠少’夏侯平,竟寻不出第二位够资格作我姊夫的少年英侠!” 凤飞凤笑道:“小舅子既然同意,事便好办!夏侯平由连襟变成你的姊夫,岂不是亲上加亲了么?” 龙三公子被这“碧梧仙子”调侃半天,颇思有以反击,遂目注凤飞凤,扬眉问道:“凤姊姊,你左一个‘一床三好’,右一个‘亲上加亲’,但不知把你自己,却怎样安顿?” 凤飞凤微笑答道:“女孩子的安顿办法?还不是‘嫁人’二字?” 龙三公子笑道:“凤姊姊要想嫁谁?我倒看你这位绝代仙娃的慧眼芳心,是垂向那位有福儿郎?……” 凤飞凤微微一笑,截断龙三公子的话头说:“龙兄弟,我想嫁的不是俗人!”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像姊姊这等慧质灵心……” 凤飞凤笑道:“龙兄弟,你不要问了,我要嫁的是黄卷溜衣,青灯古佛!” 龙三公子蓦地一惊,颤声叫道:“凤姊姊!你……我……” 凤飞凤神色安详地,含笑说道:“龙兄弟,你不要替我难过,我是在风流场中,打过滚的人儿,真所谓淫荡绝伦,阅人无数,像我如此身份,若想嫁给你和夏侯平这等人物,你们不会要我!若是随意找个庸俗老公?我又不愿!高不成来低不就,何如削发入空门?凤飞凤能以这样收场,业已心满意足!” 龙三公子是性情中人,总有点替凤飞凤难过,剑眉微蹙,方待向她劝说,凤飞凤又自嫣然笑道:“龙老弟,你猜猜看,我这归入空门一事,是由谁接引?” 龙三公子笑道:“莫非又是那位‘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一手包办?” 凤飞凤微笑说道:“萧九先生怜念我孽海回头,尚具灵性,业已将我引介到‘北岳玉观音’门下,并已蒙恩师慨允收录了呢!” 龙三公子喜道:“姊姊能够归入‘北岳玉观音’门下,真是大喜之事,小弟理当道贺,你从此便是狄素云的师姊了呢!” 说完,脸上愁容尽解,神光湛然地,向凤飞凤恭恭敬敬地,空施一礼! 凤飞凤一面还礼,一面娇笑说道:“论起年龄,狄素云虽然是我师妹,但若论起入门前后,我却要称他一声师姊!” 龙三公子见自己的各种隐情,仿佛均为“南梅醉仙客”萧九先生所知,遂向凤飞凤道:“凤姊姊,萧九先生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指示?” 凤飞凤笑道:“萧九先生对我的指示颇多,但不知龙兄弟所问的是有关那一方面?” 龙三公子俊脸微红,含笑说道:“不瞒凤姊姊说,小弟对狄素云贤妹,悬念殊深,但不知她与杜飞绵二人,乘坐那条‘游龙舟’,去往何处?” 凤飞凤听得失笑说道:“萧九先生既不是能掐会算的神圣仙佛,也不能化身干亿,察看一切有关琐事,他怎会知道狄素云与杜飞绵如今何在?” 龙三公子愧然笑道:“我也知道这个问题不通,但因与狄素云贤妹情份大深,彼此久别之下,难免关怀过切,尚请姊姊莫要讥笑我呢!” 凤飞凤笑道:“爱侣关心切,情争一字真!我只会敬你,怎会笑你?如今距离‘峨嵋金顶大会’,为期已不甚远,你不必到处寻找狄素云,且赶去‘峨嵋’,定可会合!皓月圆时人亦圆,我等着吃你们‘双龙匹四凤’的喜酒便了!” 龙三公子听得连连点头地,扬眉笑道:“姊姊说得有理,但不知你是否与小弟就此同去峨媚?” 凤飞凤摇头笑道:“你自己去吧,我奉了恩师及萧九先生之命,还有两件要事待办!但在八月中秋以前,必将赶到‘峨嵋金顶’,参与群雄聚盟大会!” 说完话后,向龙三公子微微一笑,便自转身驰去。 凤飞凤走后,龙三公子略一徘徊惆怅,也自离开“白象坪”,迳赴“峨嵋金顶”。 狄素云自从在“幽冥洞天”之中,得了“阴阳鬼母”查瑛指点,赶赴“青城玉笔峰洗砚峡”的隐仙潭畔,寻着“陆地游仙”葛建平,问出自己来历身世,父是“雷霆剑客”秦伯吟,“母是“勾漏玉罗刹”狄青萝后,便认姓归宗改称秦素云,并从葛建平研习绝艺! 秦素云用她母亲“勾漏玉罗刹”狄青萝所遗的一柄“天柔剑”,在茅屋中,从葛建平研习“雷霆三式”,杜飞绵则在茅屋外,潜心参究那册“游仙秘录”! 十日光阴,转瞬即过,以秦素云的聪慧资质,加上“雷霆三式”,本是他父亲秦伯吟的成名绝学,天性暗有相通,自然不仅记热,并已可发挥这“雷动万物”、“雷电风云”、“雷鼓风帘”等三招的相当妙用! 葛建平欣见故人有女,自也高兴异常,含笑说道:“秦贤侄女,你已把‘雷霆三式’,学习得相当纯熟,今后只要朝夕用功,自然威力日增,足可在‘峨蝴金顶’大会之上,独秀群伦,报仇雪恨!如今我们应该出屋看看你那位与你已有十日未见的杜姊姊了!” 秦素云恭身一笑,柳腰微摆,便自闪出茅屋,举目四顾! 这时,杜飞绵正自独坐在“隐仙潭”边,仍捧着那册“游仙秘录”,目不旁视地,苦心记诵! 秦素云飘然纵过,含笑叫道:“绵姊,这十日以来,你有多少收获?我已把我爹爹昔日成名绝学,经葛老前辈改进浓缩的‘雷霆三式’,学会了呢!” 杜飞绵这才回头,但却把秦素云吓了一跳! 原来就这十日小别,好好一位姿容绝代的“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竟已憔悴的瘦削不堪,眼眶深陷! 秦素云大吃一惊,皱眉问道:“绵姊,你……你……你怎么会这……这等憔悴?” 杜飞绵嫣然一笑,但笑容才在脸上浮现,人已晕了过去,颓然倒地! 尚幸秦素云手快,一把将她抱住,急忙含泪叫道:“葛老前辈快来,你看我杜姊姊怎么样了?” 葛建平闻声赶过,对这人已晕去,手中却仍紧握那册“游仙秘录”不放的风尘侠女杜飞绵,略一诊视,便命秦素云把她抱回茅屋? 秦素云把杜飞绵抱回茅屋,放在软榻之上,又向葛建平眼泪盈盈地,悲声说道:“葛老前辈,共只十日小别,我杜姊姊怎么会憔悴得这般光景?她……她是受了重伤?……还是得了重病?” 葛建平也自莫明其妙地,皱眉答道:“这事真是奇怪,她脉象之中,只显示身体甚虚,并未有甚明显病症?” 话方至此,榻上的杜飞绵忽然略一转侧,业已醒转。 秦素云忙自走到榻边,柔声向道:“绵姊,小妹秦素云在此,你怎会……” 话犹未了,杜飞绵便话音断续地,接口说道:“云……妹放心,我没甚……么病儿,只是饿……饿……得厉害!” 秦素云听她喊饿,遂盛了一碗薄粥,慢慢喂她吃下! 杜飞绵吃了一碗薄粥以后,精神便已恢复许多,向秦素云含笑说道:“云妹,这粥儿真好,我还想再吃一碗!” 秦素云一面替她添粥,一面微笑问道:“绵姊,你方才到底是怎么样了?真把我吓了一跳!” 杜飞绵赧然答道:“我……我是饿得发昏,十日以来,未进米粒!” 秦素云顿足叫道:“绵姊,你难道想练什么‘枵腹神功’?怎未发现这茅屋左近,有的是颇为充口的干粮食品?” 杜飞绵指着手中那册“游仙秘录”含笑说道:“我因只有十日光阴,可以利用,想把这册秘录,多记一点!遂镇日目不转睛,苦苦诵读,纵到饿得无法禁受之际,也不过爬在潭边,喝口潭水!” 秦素云长叹一声,表示赞佩地,点头说道:“绵姊,你真够苦心孤诣,但不知已把这册‘游仙秘录’,完全记下了么?” 杜飞绵摇头笑道:“没有,没有,我大概只记了一半,这册秘录上所载各种神功妙术,均精奥绝伦……” 说到此处,眼皮微抬,见“陆地游仙”葛建平也在室中,遂慌忙起身下榻,把那册“游仙秘录”双手奉还葛建平,并满面感激神色地,恭身笑道:“葛老前辈,杜飞绵恭还秘录,晚辈苦读十日,获益殊多,今后若有寸成,均出老前辈栽培之德!” 葛建平接过“游仙秘录”,并未收入怀中,只是以两道朗朗眼神,盯在杜飞绵的脸上。 秦素云问道:“葛老伯,你这样看我绵姊则甚?” 葛建平不答秦素云所问,忽然又把那册“游仙秘录”,递向杜飞绵,神情温和地,含笑叫道:“杜姑娘,你既然尚未记全,我就把这册‘游仙秘录’送给你吧!” 杜飞绵听得一惊,向葛建平愕然注目,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葛建平微笑问道:“杜姑娘,怎么不接?莫非不想要么?” 杜飞绵听清葛建平果是赠送自己,遂赶紧双手接过,感激得目中泪光潸然地,颤声说道:“多……多谢葛老前辈,但……但……不知老前辈为……为何对杜飞绵如此恩重?” 葛建平微笑答道:“无心逢美质,绝技有传人,不但你高兴,连我也更高兴呢!” 秦素云旁观者清,业已听出葛建平的语气,遂向杜飞绵娇笑叫道:“绵姊,你怎么还不拜师?我这位‘陆地游仙’葛老伯,已经表示愿意收你做徒弟了!” 杜飞绵被秦素云一语提醒,立即双膝跪倒,目中珠泪双垂,又悲又喜地,向葛建平说道:“恩师,弟子风尘贱质,愚鲁不堪,怎敢当恩师如此厚爱?” 葛建平笑道:“绵儿起来,不要为身世难过,常言道‘英雄不怕出身低’!何况你虽澜风尘,仍然清清白白,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浊水青莲!” 秦素云好不高兴地,扬眉笑道:“葛老伯,你既已与我绵姊,定了师徒名份,则少不得总要传她几桩绝艺,我也可以再留此些时,把‘雷霆三式’,练得纯熟一些!” 葛建平笑道:“这是自然,你姊妹二人,根本不必他去,就在这‘洗砚峡隐仙潭’边,好好用功,只消算准时日,再由我带领你们,前去‘峨嵋金顶’便了!” 杜飞绵大喜问道:“恩师,你老人家也打算参与这场‘峨嵋金顶争金鼎’的‘群英大会’么?” 葛建平微笑说道:“我既与你们建立了这种关系,还是去一道好!” 秦素云一旁娇笑说道:“葛老伯愿前去,当然最好,否则我也有三点理由,想请你老人家一同去呢!” 葛建平哦了一声,含笑说道:“秦贤侄女不妨来个事后请求,我想听听你这三点理由,是些什么高论?” 秦素云双眉一蹙,悲容满面地,凄然说道:“葛老伯,你既是先父母好友,又告知了侄女身世,还‘天柔剑’,传‘雷霆三式’,岂非希望我与我姊姊报却深仇?故而侄女认为邀请你老人家,同去‘峨嵋金顶’,眼看故人之女,为故人雪恨歼仇,应该是理由之一!” 葛建平点头说道:“这第一点理由,说得不惜,可以使我接受,第二点呢?” 秦素云悲容稍抑,破涕为笑地,嫣髂说道:“那位‘阴阳鬼母’查瑛,因小霞小蜂二婢,被人从‘幽冥洞天’之中救走,颇为震怒,要寻找‘仁心龙师’张望平一斗,这场误会,似乎除了葛老伯以外,别无他人可以排解,故而侄女认为这是邀请老人家同去的理由之二!” 葛建平笑道:“这第二点理由,比不上第一点理由,显得有些勉强!第三点呢?” 秦素云目闪神光,朗声答道:“第三点理由是侄女觉得这场‘峨嵋大会’,毕集群雄,共夺金鼎,难免会因意气之争,酿成巨灾浩劫,但若有几位威望足能慑服群雄盖世高人,及时出面,或许能化解这场武林浩劫,并使之转化为极有意义的壮举!” 葛建平微笑说道:“秦贤侄女,你不妨把这‘极有意义的壮举’一语,说得明白一些!” 秦素云点头笑道:“侄女认为八海四荒的英雄豪杰,既然齐聚‘峨嵋’,若能使其演却名利私欲,群策群励,互定血盟,来为驱逐鞑虏,光复山河的民族大业,共同尽力尽节,方不愧一身所学!” 葛建平目注秦素云,颇为嘉许地,含笑说道:“想不到贤侄女有如此胸襟?真是巾帼奇杰,足可使你父母,含笑于九泉之下了!” 秦素云笑道:“葛老伯认为我这三点理由,是否还说得过去?” 葛建平大为赞美地,含笑说道:“岂仅说得过去,只要你那义正严词的第三点理由,便可使任何稍有血性之人,听从你吩咐指派!” 杜飞绵微笑问道:“这样说来,恩师是赞同我云妹所提议的‘金顶同为兴汉盟’了?” 葛建平哈哈大笑说道:“莽莽神州之中,炎炎华胄以内,谁不愿版图重整?谁愿做忘国之民?故而光复华夏,还我山河,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业,又岂仅我葛建平一人赞同而已?” 秦素云与杜飞绵二人闻言,自然高兴已极,遂不再他去,就在这“隐仙潭”边,努力教练! 杜飞绵是跟随葛建乎学习“游仙秘录”上的几桩容易速成的神奇功力,秦素云则旦夕不辍,痛下苦功地,精研那“雷霆三式”! 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人飞! 转瞬间,已届八月中秋,但秦素云与杜飞绵两位红妆侠女,在“陆地游仙”葛建平的悉心陶冶下,功力大为精进,业已远非昔比! 这日黄昏,葛建平把秦素云与杜飞绵二女,叫到自己的静室之中,含笑说道:“秦贤侄女,绵儿,如今已近八月中秋,我打算明日清晨,便携带你们,同赶‘峨嵋金顶’,参与盛会!” 泰素云与龙三公子分别甚久,心中极为思念,闻言之下,自然高兴! 葛建平又取出一小瓶纯白色的乳状液汁,暨两粒比龙眼略大的朱红果实,向她们含笑说道:“秦贤侄女,绵儿,你们且把这一杯乳液,及一粒果实服下!” 一面说话,一面把瓶中乳液,分作两小杯,向秦素云、杜飞绵递去。 两人举杯就唇,一倾而尽,只觉满口甘美芳香,入腹后,更化为一股温和暖流,电布周身,心神舒泰无比! 杜飞绵咂咂嘴唇,娇笑问道:“恩师,这是什么乳汁,怎会如此好吃?” 葛建平笑而不答,又把那两粒朱果,分别递过,向秦杜二女说道:“你们且把这粒果实吃完再说!” 秦素云等如言把朱红果实服下,只觉得风味奇佳,几乎比适才所服乳汁,还要隽美! 葛建平见他们业已吃完,方含笑说道:“秦贤侄女这些日来,把我所传的‘雷霆三式’,及‘阴阳鬼母’查瑛所传的那招‘阴阳开阖’手法,业已参透精微,绵儿则把我‘游仙身法’,及‘乾坤掌’,也完全顿略神髓!但你们毕竟是女孩儿家,先天禀赋稍弱,在内力真气方面,却无甚太大进展!” 秦素云与杜飞绵听得双双点头,知道葛建平所说,确系至论! 葛建平继续笑道:“真气内力,与招术身法,原属相辅相成,尤其对付‘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及‘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等‘勾魂双令’,那样绝代凶人,倘若内力悬殊过钜,则纵有任何灵奇招术,也难于发挥威效!” 秦素云秀眉微挑,含笑说道:“葛老伯,你既这样说法,莫非我与绵姊适才所服那杯乳液,及那粒朱红果实,有甚益元沛气灵效?” 葛建平看她一眼,微笑说道:“秦贤侄女真是七窍玲瑰,一点即透,你们所饮的那杯乳液,便是‘青城山’灵气所钟,被我费尽苦心,方始寻得的‘万年石乳’,小小一杯入腹,足抵得你们在内力真气方面的十年苦练!” 杜飞绵喜欲绝地,扬眉问道:“恩师既然如此成全我们,则那粒朱红果实,也可能是六十年一度开花,三度开花方能结实的‘道家朱果’?” 葛建平点头笑道:“不错,你们所服的朱红果实,正是罕世难寻的‘道家朱果’!有了这两样秉天灵气之物,再加上一夜运功,使之流转周身,充分发挥益气沛元功效,则明日启程的‘峨嵋’之行,我才放心,可以让‘勾魂双令’,尝尝年轻俊彦厉害,懂得‘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了!” 秦素云感动得珠泪双流,目注葛建平叫道:“葛老伯,这种‘万年石乳’与‘道家朱果’,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无价至宝!你老人家既然寻得,怎不自行服用,廷年益寿,得事修龄!却拿来成全我们……” 葛建平不等秦素云话完,便即呵呵笑道:“我有敷十年修为,得号‘陆地游仙’,功行之深,放眼乾坤,已少敌手,还要服食这种罕世圣药,岂不白糟塌?自然留待成全你们这等心性光明,资质美好的懂得扶持之人!更何况‘万年石乳’,虽然仅有两杯,‘道家朱果’却获得三粒,我早已口馋尝新,吃掉一粒了呢!” 杜飞绵叹道:“恩师虽然功力通神,无需再借重药物之效,但云妹适才说得不错,多服灵药,定可得享修龄……” 葛建平又以一阵哈哈大笑,截断杜飞绵的话头说道:“绵儿,你们的这种看法,略有不对,应该修正!常言道:‘徒存方士传,谁证上清仙’?茫茫仙道,无迹无凭,生老病死,才是颠扑不破的循环轨迹,百余年的修龄,只要自己清心寡欲,好好修持,谁都可以达到!至于仅凭服食药饵,便可脱胎换骨,白日飞升!或是万岁千秋,长生不老,刚分明全系误尽苍生的无稽之语了!” 秦素云听得好生钦佩地,扬眉笑道:“高人论调,毕竟不同,侄女与锦姊听了老伯这一席教言,着实获益非浅!” 葛建平目光朗然地,微笑说道:“与其学佛,不如学圣!与其学仙,不如学贤!与其求能把躯壳水存于尘世之外,不如求能把一腔浩然正气,长留于天地之间!秦贤侄女适才那种‘金顶同为兴汉盟’的念头,便是高诸仙佛的圣贤之道!成则使万里河山,重归汉室,败则使英魂正气,炳耀千秋!故而严格说来,获益非浅之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你呢!” 秦素云被葛建平这番话儿,夸赞得玉颊羞红,连声逊谢。 葛建平又复笑道:“少论仙佛理,多效圣贤行!我们如今不必再复多言,秦贤侄女与绵儿,赶紧入定静坐,调匀本身真气,引导灵药,慢慢流转四肢百穴,使其尽量发挥功用,我再从旁略加助益,只等神归紫丹府,气纳丹田,龙虎一调,重楼全度,便大功告成,昨日今朝大不同了!” 秦素云与杜飞绵闻言,那敢怠慢?立即面对葛建平,在蒲团之上,并肩盘膝静坐,如言先把本身真气调匀,然后引导丹田间那一股灵药所化的温和势力,缓缓穿行于四肢百穴、奇经八脉之间! 葛建平则比她们更专心一志地,调气凝功,并注视着秦素云与杜飞绵二女,神色上的一切变化! 每当她们气血流行到某一经脉穴道,略生碍难之时,葛建平即自发觉,双手食指微伸,隔空吐劲,便替她们把碍难打破,使真气药力,继续通行! 这样一夜下来,秦素云与杜飞绵的脸上,却略有疲惫神色! 曙光一道,恰好功行完毕,秦察云杜飞绵均自气舒神旺,天君泰然地,含笑睁开双目! 她们知道今非昨比,果然精进太多,方自互相对视一笑,便听得葛建平低声叫道:“秦贤侄女与绵儿,果是异质奇葩,资禀太好,这一夜功行,居然无碍完成,真令我高兴极了!” 泰杜二女抬头看去,见了葛建平满脸疲惫神色,知道他在这一夜之间,为自己费尽苦心,不禁感动得珠泪泉流,一个口呼“老伯”,一个口呼“恩师”,双双扑向葛建平的怀抱之内! 葛建平一手抱着一个失笑说道:“你们何必这样?我不过是贯注全神,随时助你们打通气直流行障碍,以致略为费力,有些疲惫而已!秦贤侄女与绵儿,无须挂怀,你们且去收拾行装,让我独自静坐到辰牌时分,便可完全复原,同赶‘峨嵋金顶’的了!” 秦索云闻言,知道葛建平耗力太多,亟须调摄,遂不敢再复多扰,与杜飞绵双双拭泪起立,退出静室,准备干粮食水等一切行装。 果然天光到了辰牌,那位“陆地游仙”葛建平,便含笑步出静室,恢复了他宛如古月苍松的高华神态! 秦杜二女见状,自然高兴异常,葛建平向他们含笑问道:“秦贤侄女,绵儿,你们可曾试过关于内力真气方面,究竟有多大进境?” 杜飞绵微笑答道:“我们只顾收拾行装,尚未曾加以试验!” 话完,提起行装,走出茅屋,向屋旁石壁之上,虚空按了一掌! 杜飞绵是用的阴柔暗劲,故而未见什么强劲掌风,但石壁上却现出一只深达七分有余,八分不到的纤美掌印! 她见状之下,大喜叫道:“恩师,绵儿在这一夜之间,进境着实不小!我往常像这样虚空印掌,石上留痕,连五分深浅,还不到呢!” 葛建平目注秦素云,微笑说道:“秦贤侄女,你也试上一试!” 秦素云凝功举掌,虚空一按,壁上所陷掌印,竟九分有余,几乎近寸! 这是她的功行修为,早已强于杜飞绵,故而如今这壁上掌印,也比杜飞绵深了两分左右! 但秦素云见了自己的壁上掌印以后,却不仅毫无喜色,反到扑簌簌地,珠泪泉落! 杜飞绵见她如此神情,不禁愕然问道:“云妹,你怎么了?虚空印掌,在壁上留痕,深几达寸之人,连当世一位好手,都恐不多见,你还不满意么?” 秦素云摇了摇头,凄然答道:“绵姊说那里话来,我蒙葛老伯垂爱成全,能有如今成就,怎会还不满意?只是从壁上留痕一举,想起‘天台山翠云壑’内的先母遭难之处,遂难免动了孺慕之思,因而伤心落泪!” 杜飞绵“哦”了一声,向秦素云含笑安慰说道:“云妹,你如今不要难过,再过几日,便可与‘勾魂双令’,于‘峨嵋金顶’相遇,等到你挥‘天柔剑’,施展‘雷霆三式’,歼却亲仇以后,再放声一哭才对!” 秦素云闻言,果然咬牙收泪,与杜飞绵随同“陆地游仙”葛建平,离开“青城”,赶赴“峨媚盘顶”! 时属八月十三,再有两日,便是中秋佳节,也便是定在“峨帽金顶”举行的“金鼎大会”会期! 故面,五岳三山,八荒四海间,自命不凡的英雄人物,均已不是在赶赴“峨嵋”途中,就是业已到达“峨嵋山”下! “血手香妃”龙妙妙胸怀大志,不惜资财,在“峨嵋山”的周围区城以内,设有八处临时下榻之处,供应美酒佳肴,招待期前赶到的赴会宾客。 好在龙妙妙身边,尽多能人奇士,遂把这建筑宾馆,招待宾客之事交给“侠胆龙友小孟尝”李慕青来主持办理。 所谓“侠胆龙友小孟尝”李慕青、“铁嘴龙宾醉管辖”冷东阳、“仁心龙师卧诸葛”张望平等的“龙友、龙宾、龙师”之称,全是针对“血手香妃”龙妙妙,暨“风流游龙”龙三公子而言,也就是龙家姊弟所结交的三位份属师友之间的绝顶人物! 小霞小绛,也是龙妙妙的贴身侍婢,则不问可知,秦素云与杜飞绵在“游龙舟”中所遇的“龙二公子”,就是这位胸怀壮志,愧煞须眉的“血手香妃”龙妙妙! 原来龙妙妙携带小霞小绛,在“岳阳”左近,结识夏侯平后,芳心中便除了满腔君国之思,及民族意识外,也被那位“游龙侠少”占据了相当地位! 她早知“罗公金鼎”是无用废物,前来三湘之意,自然不是“参与君山大会”,而是找寻分别已久的龙三公子! 就在此时,“岳阳楼”下的“洞庭湖”滨,“游龙舟”造成下水,并传发“未曾娶妻先纳妾,龙三公子小登科”的别致喜柬! 龙妙妙深知兄弟性情,初见“游龙舟”时,真还以为是龙三公子的玩世之作,但见了“小登科”喜柬以后,便晓其中另有蹊跷。 她因业已查出龙三公子与秦素云,杜飞绵间的三角情缘,遂判断出兄弟这两位红妆密友的造舟传柬之举,也无非是要引出龙三公子! 龙妙妙仅知其事,未见其人,乃以“龙二公子”化名,登上“游龙舟”,相相这位未来弟妇! 同是武林娇颜侠,均属倾城绝代人,这一见之下,龙妙妙与秦素云,杜飞绵间,自然大为投缘,遂一面派侍婢小霞小绛,暗护“游龙舟”,一面飞函川中,请她的“龙师,龙宾,龙友”,也复沿途厢料! 龙妙妙布置一切之余,不禁暗骂兄弟,委实太以风流成性,既有了如此娇妻美妾,怎的还不收心?又不知在什么销魂艳窟之中,流连忘返? 她那里猜得出龙三公子并非耽于声色,而是在“湘南九疑山”中,从“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学艺,打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地,于“金顶大会”之上,与“勾魂双令”,一争雄长! 龙妙妙找不着兄弟踪迹,只好独返川中,为这场明争金鼎,暗结同盟的“峨嵋金顶大会”布置一切! 如今,会期已届,“峨嵋山”下,尽是高人…… 在某一条通往“峨嵋”的道路之中,前后走着两拨人物! 前一拨只有一人,是位脸罩面纱,手持拐杖,踽踽独行的黄衣妇人! 既有面纱罩脸,自然年岁难知,只可从她拄拐杖之下,猜度这黄衣妇人,是位老婆婆的身份! 但她虽拄拐杖而行,步履间却毫无蹒跚老态,反倒轻灵绝顶,矫捷万分! 第二拨则有二人,是一位黑衣老妇,与一位黑衣美女! 老妇是“勾魂双令”中的“金链闽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美女是秦素云的胞姊,如今尚未弄清身世,以仇为师,不曾认姓归宗的“冷面仙姬”狄墨云! 黄衣妇人在前,裘冰艳师徒在后,但黄衣妇人经过一个景色绝佳之处,偶一流连,裘冰艳师徒便已赶到! 裘冰艳目光扫处,虽然瞥见瀑旁石上,坐着一位黄衣妇人,但因向来目空一切,也就未多留意。 她与狄墨云略为眺赏,又复继续前行,黄衣妇人也即起身举步,但彼此间的前后次序,却告颠倒! 裘冰艳正行之间,忽然“咦”了一声,止住脚步。 狄墨云含笑问道:“师傅,你老人家想起了什么事儿?” 裘冰艳双目微蹙,低声自语说道:“难道是她?……” 一面自语,一面便回头看去。 这时,那黄衣妇人虽仍拄杖前行,但巳收敛了矫捷轻灵,现出一种驼背弯腰的龙钟老态! 袭冰艳等她走过身旁之际,发话叫道:“老婆婆,多载睽违,你见了我这武林旧友,怎么连个招,都不打呢?” 黄衣妇人问道:“你把我认成谁了?” 裘冰艳指着对方手中那根细杖说道:“倘若我所料不错,你这根杖儿,应该是半根黄色,半根黑色!” 黄衣妇人失笑说道:“你这说法,倒妙得很,好好一根杖儿,我却把它弄成半黄半黑则甚?” 裘冰艳冷笑说道:“黑色是阴,黄色是阳,阴阳连运,妙用非常!” 黄衣妇人摇头说道:“真有点妙,但妙的是你的话儿,使我听得莫明其妙?” 裘冰艳皱眉说道:“虽然有‘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但你既遇上我这认识真人的武林旧友,又何妨露露相呢?” 黄衣妇人笑道:“你这位老婆婆,大概有些神经错乱,我若露了面后,还不是与你一样的鸡皮鹤发,成了半截瓤子!” 一面说话,一面偏过脸儿,轻轻揭起面纱,露出了又老又丑的左半边脸颊! 裘冰艳冷“哼”了一声,说道:“峨嵋巧遇,旧识重逢,你怎么只肯给我看左半边丑脸?不肯给我看右边漂亮脸颊!” 黄衣妇人伸手指着狄墨云失笑说道:“漂亮?‘漂亮’二字,只是属于这种年轻小姑娘,不会再属于我们这种老太婆了!” 裘冰艳越是见她这样推脱,便越是认定对方就是自己所猜之人!遂等黄衣妇人话了以后,缓缓说道:“你不要推脱,且再把右半边漂亮脸颊,给我看看!” 黄衣妇人哈哈大笑道:“你这位老婆婆真有意思,我又不是徐妃,还会作半面妆么?” 语音方落,伸手一揭,竟把整片面纱,完全揭去! 庐山面目已现,果然是位年老婆婆,并非裘冰艳意料之中,半面老丑,半面红妆的奇异貌相! 裘冰艳方自颇含歉意地“呀”了一声,这黄衣老妇,便即微笑说道:“老婆婆刚才讲得好‘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如今既已被你逼得露面,显然不是‘真人’!你不必再对我胡乱纠缠,且让我这棺材瓤子,在未进棺材之前,赶去‘峨帽金顶’,开开眼界!” 说完,方一转身,尚未举步,便响起了一阵宛若龙吟风啸般,极为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 这声息的来源,是裘冰艳乘着对方刚一转身之际,挥袖飞射出一线金光,缠住了黄衣老妇所持的细杖! 这线金光,就是袭冰艳仗以成名,上坠黑色骷髅头骨的那根金链! 但由于链杖相缠,所发生的那阵清越龙吟,也可知晓黄衣老妇所持细杖,乃是金属铸造,并决非凡铁! 黄衣老妇想不到裘冰艳竟来了这么一手,自然持杖回夺,不愿脱手撤杖! 双方互一较劲,无甚上下区别。金链铁仗,也就两两分开! 但链缠杖身之下,却把杖上黑漆,纹落一些,现出黄澄澄的金色! 裘冰艳一见杖现金色,便自厉声叫道:“查老婆子,你的原形已现……” 话犹未了,那黄衣老妇哈哈一笑,身形闪处,宛如凤舞龙翔,云飘电掣,在山道间只几个起落,便走得无踪无影! 狄墨云见这黄衣老妇的身法之快,竟不下于自己师傅。遂大为惊奇地,向裘冰艳问道:“师傅,这穿黄衣的老婆婆是谁?她的身法好快!” 裘冰艳叹息一声说道:“墨儿,关于出类拔萃的武林人物,江湖间曾经编了四句歌谣……” 狄墨云不等师傅话完.便自接口笑道:“这四句歌谣,我自然知道,就是:‘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 裘冰艳摇手说道:“这四句歌谣,是专指我和谷寒涛老鬼‘勾魂双令’而言!但在此之前,还有四句歌谣,指的是六位出类拨萃的绝代武林奇客!” 狄墨云笑道:“这四句歌谣,墨儿不知,师傅且告诉我好么?” 裘冰艳点头吟道:“世外神仙好,宫中鬼母凶,南天三块玉,北海一株松!” 狄墨云失笑说道:“师傅还要解释一下,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谁是‘世外神仙’?谁是‘宫中鬼母’?谁是‘南天三玉’?谁是‘北海一松’?” 袭冰艳答道:“所谓‘世外神仙’,是指‘陆地游仙’葛建平,所谓‘宫中鬼母’,则是指‘阴阳鬼母’查瑛……” 狄墨云听到此处,想起恩师适才曾把那黄衣老妇,叫做“查老婆子”,遂恍然笑道:“这样说来,方才那黄衣老妇,莫非就是‘阴阳鬼母’查瑛?” 袭冰艳点头答道:“就是这老怪物,她在面纱之内,居然还戴了副人皮面具,竟差点把我瞒过,因为查瑛生具异相,她左半脸皱纹密布,丑如老妇,右半边脸却玉润珠圆,美如少女,才得号‘阴阳鬼母’!” 狄墨云柳眉微皱,又自问道:“师傅,你所念的四句歌谣是:‘世外神仙好,宫中鬼母凶,南天三块玉,北海一株松’,为何那位‘阴阳鬼母’查瑛,并不见得怎样凶狠?” 裘冰艳摇头苦笑说道:“我也有点莫明其妙?‘阴阳鬼母’查瑛昔日的确凶横无比,并与我有段过节,今日竟一再忍受我的挑衅,和善得令人颇不相信真是她呢!” 狄墨云笑道:“师傅,你会不会认错人了?” 裘冰艳笑道:“绝对不会,她那只‘阴阳鬼杖’,向不离手,何况临去之时,又显露她的‘鬼影凌空身法’?” 狄墨云一面缓步前行,一面问道:“那‘北海一株松’,是不是指师傅曾经对我说过那位业已化去‘赤松童子’罗天心?” 裘冰艳点了点头!表示狄墨云猜得不错! 狄墨云继续问道:“南天三块玉呢?” 裘冰艳答道:“南天三块玉是指‘南岳玉观音’‘勾漏玉罗刹’,和‘西蜀玉僵尸’!” 狄墨云笑道:“墨儿知道‘南岳玉观音’又称‘北岳玉观音’,就是‘玉剑观音’空明师大。但‘勾漏玉罗刹’及‘西蜀玉僵尸’是谁,却不知道!” 裘冰艳说道:“勾漏玉罗刹与你相同,均是姓狄,名叫青萝……” 说也奇怪,狄墨云根本只知自己血海冤仇,并不知身世来历!但母女之间,感应相通,居然觉得“狄青萝”三字,听在耳中,竟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意味! 她正在倾听,见裘冰艳语音忽顿,遂含笑叫道:“师傅,你怎么不说下去?这位‘勾漏玉罗刹’狄青萝的名儿,起得多么美好?” 袭冰艳也万想不到自己昔年从洪水中偶然救得,爱她质资,收归门下的狄姓孤儿,会是深仇之女?但固一提起“勾漏玉罗刹”狄青萝来,总有些内咎神明!遂假意把脸色一沉,佯怒叱道:“墨儿,你怎么如此罗嗦多问?‘勾漏玉罗刹’和‘西蜀玉僵尸’,均是死去多年之人,还要提起她们则甚?” 狄墨云素来本有些惧怕师傅,一见裘冰艳满面怒容,遂吓得禁口不言地,默默走去! 他们师徒二人,走向“峨媚”之事,暂时不提,且说“峨嵋山”下的另几位武林人物! 这些人物,共有三位,一位是容貌阴险的中年儒生,一位是只胜八指的蟹面遭人,一位是身材高大的驼背老者。 这三人是一盟兄弟,身为老大的驼背老者,也就是秦素云的仇家“十大寇”中,仅存的最后一名“万毒仙翁”朱一飞! 朱一飞与两位盟弟,是聚集在“峨嵋山”舍身崖下,他双目凝光,向四外略一打量,怪笑说道;“这也奇怪,老人家一向令出如山,他既要我们于‘金鼎大会’的会期三日以前,赶到‘峨嵋’舍身崖下,怎地这期一日,尚未见来?” 那容貌阴险的中年儒生,狂笑一声说道:“大哥,那位老爷子,踪迹久绝江湖,如今虽已再度出山,恐怕未必仍有昔日神通……” 朱一飞不等中年儒生说完,便自变色摇手叱道:“老三,赶快住嘴,莫要信口胡说!难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中年儒生虽然犹自不服,双眼一番,正待辩说,忽然一阵山风过处,从峭壁之间,吹落了大片树叶! 山风落叶,原是常事,但“万毒仙翁”朱一飞却语音微颤地,手指中年儒生,沉声叱道:“老人家已来,老三赶快跪下待罪,再若狂妄,你连死都死不成了!” 这两句话儿,听得那者二蟹面道士,与老三中年儒生,一齐毛骨惊然地,屈膝跪倒! 中年儒生一跪,方知头上有了东西,一枚黑色纸钱,从他发际飘然坠下! 但纸钱尚未及地,便被一只手儿接住! 这只手儿,枯瘦得宛如鬼爪,指甲色是暗灰,不属他们任何一人,正是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所有! 谷寒涛面罩严霜,目注朱一飞,冷然叫道:“朱一飞,你等得不耐烦了么?须知我昨日便来,特意藏在暗处,察看你们这几个东西,是否还像昔日一般,对我恭敬听命!” 朱一飞见谷寒涛颇有怒意,颤声答道:“老人家说那里话来,一日为奴,终身敬主!朱一飞兄弟怎敢对老人家,稍怀异意?” 谷寒涛听他这样说法,面色稍缓地,扬眉冷笑道:“你还不错,但中年儒生适才已有犯上之意,应该怎样处置?” 朱一飞深知谷寒涛性情,知道中年儒生已难活命,遂赶紧应声说道:“老三狂妄,其罪当死,但……” 谷寒涛不容他往下再讲,有所求情。佛然说道:“当死便死,不必多言,是由你下手,还是由我下手?” 朱一飞闻言,毫不犹豫的,回身一指,便点中中年儒生心窝,使自己这位结盟之弟,横尸仆倒! 中年儒生死后,谷寒涛目注朱一飞问道:“朱一飞,我要你替我做的东西,可曾做好?” 朱一飞巷身答道:“老人家命办之事,朱一飞敢有不立即从命之理!” 说完,取过一具包裹打开,其中是件软皮为里,细葛为面的青色长袍,前心后背,均绣有两大团金花,十分华丽! 谷寒涛极为小心地,穿上这件金色长袍,又向朱一飞扬眉道:“朱一飞,你这件袍子做的确实不错,但不知是否具有‘触手销魂’的奇妙威力?” 朱一飞陪笑说道:“老人家放心,这件‘金花毒袍’的所具威力,可以随时试验……” 谷寒涛微傲一笑,截断他的话头说道:“好,你且试来给我看看!” 朱一飞悚然一惊,知道自己又把话说错,必须赶紧设法自救,否则…… 他凶睛一转,竟对那缺了两根手指的蟹面道人,含笑说道:“老二,你且向老人家袍上绣有金花之处,猛击一掌!” 蟹面道人闻言,惨笑叫道:“大哥……” 朱一飞接口笑道:“二弟莫怕,这只是试验性质而已,‘金花毒袍’虽具‘触手销魂’威力,但我有解药在身,那会使你有所不幸呢?” 蟹面道人闻言,无法再复推托,只好牙关一咬,向谷寒涛所着长袍的前胸绣花之处,发掌击去! 他深知谷寒涛既要试验“金花毒袍”威力,便决不会再让“万毒仙翁”朱一飞,救治自己! 不出手是违令,违令必死,出手是中毒,中毒也是必死,反正终须一死,万难再活之下,这蟹面道人遂凶心大作,起了与子同休之念! 他所击部位,是袍上金花中央,也就是前胸“七坎”死穴! 指尖方一沾袍,掌心猛力尽出,用的竟是最狠毒的“小天星”内家重掌! 蟹面道人的功力不弱,加上谷寒涛毫无提防,故而竟把这位“灰指神翁,纸钱霸主”,打得眉头微蹙,身形一晃! 谷寒涛这次倒并未发作,只是目注朱一飞,冷然问道:“朱一飞,你们盟兄弟之对我矢志效忠,原来就是这等效法?” 朱一飞听得全身觳觫地,赶紧低头答道:“老人家圣明,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朱一飞对于老人家,却是矢志忠诚,决无贰意!” 就在说话之间,那蟹面道人,竟连哼都不哼一声地,便化成了一大滩腥臭浓血! 谷寒涛目光微注,点头说道:“这件‘金花毒袍’的灵效威力,倒还说得过去,可以合我所用!” 朱一飞陪笑说道:“老人家交办之事,朱一飞敢不尽心竭力地图报吗?” 一面发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双手捧向谷寒涛,含笑说道:“这是‘金花毒袍’上的‘销魂剧毒’解药,老人家万一若有误触,或想饶恕其他触袍之人,只消立即服上两粒,便可无恙……” 谷寒涛不等朱一飞话完,便接过那只药瓶,看了两眼,向来一飞扬眉问道:“朱一飞,关于这种解药,你配有多少?” 朱一飞恭身答道:“这解药共须八样珍奇之物,焙煅配制,极为不易,故而只有一瓶……” 话犹未了,“喀喳”一声谷寒涛业已把那只白玉小瓶,连同瓶中解药,拍成粉碎地,掷下深谷! 朱一飞骇然问道:“老人家这……这是何意?朱一飞句句实话,并……并……并……无有半字虚言!” 谷寒涛微微一笑说道:“你莫要怕,我不是怪你,只是因我自己决不会误触金花,故而毁去解药,表示从来不会对任何敌人宽恕!” 朱一飞听了谷寒涛这样说法,才惊魂稍定地,拭去一头冷汗! 谷寒涛指着中年儒生遗尸,以及蟹面道人所化的那滩浓血,向朱一飞道:“朱一飞,你同盟兄弟,连死二人,你是否有点怨恨?” 朱一飞恭身答道:“属下不敢!” 谷寒涛“嗯”了一声,嘴角微披地,点头说道:“我谅你也不敢,但你知不知道我处死他们二人,是何用意?” 朱一飞昔年追随谷寒涛甚久,对他性情,揣摩得颇为透彻,早就猜出了这位“纸钱霸主”的杀人意旨! 但他正想答话说出,忽又禀然警觉,这样做法,是愚笨之举! 因为谷寒涛是一代枭雄,凡属枭雄人物,最不愿意把自己的心意桩别人猜透!换句话说,谁在枭雄主子之前,卖弄聪明,谁就是最大的笨瓜,自招忌克! 朱一飞心念至此,赶紧敛锋藏拙地,先假作想了半天,然后摇头说道:“老人家的睿智高怀,那里是朱一飞这等驽钝之质,所能妄加意料?” 这句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谷寒涛果然志得意满地,傲笑说道:“你这两位盟弟,全是庸俗劣材,平时或可聊供驱策,作些粗事,但‘峨嵋金顶大会’,高人云集,毕聚群英,若让人看见谷寒涛手下,竟有这等蠢货,岂不丢尽了我的体面?” 朱一飞嘴皮微动,欲言又止! 谷寒涛扬眉说道:“你大概想说,既然留在身边,有失体面,似可将其遣走,何必杀掉?” 朱一飞既不敢承认自己正是如此想法,又不敢说是谷寒涛猜得不对,遂只好默然不语! 谷寒涛一阵杰杰怪笑,说道:“这原因就在于他们二人,知道我的秘密大多,我能用则用,不能用时,自然要加以毁灭!” 朱一飞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自己知道的秘密,比二位盟弟更多,将来…… 念犹未了,谷寒涛居然又猜透他的心事,双眉微轩,伸手拍着朱一飞的肩头,哈哈一笑说道:“朱一飞,不要有所胆颤心寒,你虽知道我的秘密更多,但‘万毒仙翁’尚是一位有用之人,只要你不对我背叛,我便决不杀你就是!” 语音才住,便从怀中取出一枚“四死红钱”,向朱一飞道去! 朱一飞千恩万谢地,接过这枚“四死红钱”,方自心神稍定! 谷寒涛含笑问道:“你见着龙三了么?” 朱一飞恭身道:“不但见着,并已把那两粒‘魏武宝珠’转赠,代老人家传了令谕!” 说到此处,忽又微笑道:“那粒‘避水宝珠’,真具妙用,朱一飞若非身怀此宝,早就死在‘三峡’江流之中,不能再为老人家效力的了!” 谷寒涛“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这样说法?那龙化龙竟对你动了手么?” 朱一飞摇头笑道:“我是在‘白帝城’下,被人打得翻入江内!” 谷寒涛勃然问道:“这向你动手之人是谁?” 朱一飞答道:“是‘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的得意弟子,‘冷面仙姬’狄墨云!” 谷寒涛“哦”了一声,冷笑说道:“居然是她?我准许你在这‘峨嵋金顶大会’之上,遇见她时,可以便宜行事!” 朱一飞恭身称谢,遂随同谷寒涛,到距离最近的宾馆之中落脚,准备等到会期正日,再上“峨嵋金顶”! 各路群豪,纷于各处宾馆之中落脚,大会主人“血手香妃”龙妙妙却在和她手下两位高人,互商大计! 这位高人,便是“仁心龙师卧诸葛”张望平,与“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阳,另一位“侠胆龙友小孟尝”李慕青则在巡视各处宾馆,接待江湖豪客! 龙妙妙秀眉双挑,向张望平含笑说道:“老爷子,各路凶邪,业已到达不少,但‘南海醉仙客’,‘北岳玉观音’等正派高手,仍未现身……” 张望平不等龙妙妙话完,便自接口笑答道:“姑娘放心,这些正派高人,多半不会早来,却要届时才到,他们谁也不肯放过这种聚侠降魔,卫道扬道的大好机会!” 语音方了,远处半空中,突然接连不断地,升起了三道曳着黑烟长尾的钻天旗火! 张望平“咦”了一声,轩眉说道:“第三宾馆有警,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遂向龙妙妙及冷东阳略一招呼,闪身驰去! 龙妙妙目光一转,看见冷东阳神色有异,不禁微吃一惊,诧声问道:“冷大哥,你怎么愁眉双锁,莫非有什么不详预兆?” 冷东阳有“醉管辂”之称,对星垦卜等技,自然绝精,遂点了点头说道:“老头子的气色不佳,印堂发暗,恐怕难免要受些惊险!” 龙妙妙大惊说道:“冷大哥既然这等说法,便请你代我在此坐镇,我去替老爷于打个接应!” 冷东阳皱眉说道:“你是大会主人,似乎不宜太早出现!” 龙妙妙道:“我保留‘血手香妃’龙妙妙的身份,以龙二公子的身份出现,有何不可?” 冷东阳点头说道:“这样倒行,但你也不必过份忧虑,因老头子印堂虽暗,却未发黑,不至于有甚性命之虑。” 龙妙妙一面举步赶去,一面心中暗想“仁心龙师卧诸葛”张望平是何等功力?居然还会有凶险,则来人不知是什么样的绝世凶邪人物? 她眼看即将赶到第三宾馆,遂暂时止步,进入一片僻静竹林之内,改易男装! 谁知就是这略一耽延,几乎便使那位“仁心龙师卧诸葛”张望平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原来这第三宾馆地点较僻,建筑得比较简陋,只有一间上等客户,及三间昔通客户,预料也不会有多少贵客光降。 但偏偏事屑凑巧,竟有两拨贵客,先后投宿在这第三宾馆。 先来的是身穿黄衣,手持细杖的“阴阳鬼母”查瑛! 第三宾馆的接待人员,一来因宾馆中别无来宾,二来看出查瑛的气宇不凡,自然便把这位“阴阳鬼母”,安置在那间尚称宽敞舒适的上等客房之内! 查瑛入房歇息不久,裘冰艳、狄墨云师徒二人,也已到了这第三宾馆。 他们虽未打出旗号,但那副神情气宇,使稍有见识之人,一望便知绝非凡俗身份! 接待人员未免大伤脑筋,既觉不便把裘冰艳、狄墨云师徒招待在普通客房之中,又不便把那位已先进上等客房以内的“阴阳鬼母”查瑛请出! 就这颇感为难地略一迟慢之间,已把裘冰艳激怒,微挥衣袖,便将主持第三宾馆的一名川中好汉,点了“五阴绝脉”,然后与狄墨云,不受接待的怫然离去! 等到“仁心龙师卧诸葛”张望乎闻警赶到,细一察看,知道那被点“五阴绝脉”之人,业已脏腑重伤,无可救药,只好索性加上一指,使他不必多受痛苦地,立即死去! 张望平一面吩咐替死者料理后事,一面便查询下此毒手之人,是何模样? 第三宾馆侍者方欲答话,葺然间,有个老妇人,怪笑说道:“他们这种肉眼凡胎,怎会认得出那位旷世魔头?只有我老婆子,还说得出她的来历!” 张望平回头看时,见从上房之中,走出来一位手持细仗的黄衣老妇! 他上次虽因援救小霞小绛二婢,倚仗一位熟哓“丰都鬼域”地势的川中奇侠所助,潜入“阴阳宫”,打通“望乡台”秘道,得手而去,但却未曾与“阴阳鬼母”查瑛,互相朝相! 故而,张望乎虽觉这位黄衣老妇神采夺人,却不知竟是专为寻他而来的强仇大敌。 查瑛语音才落,张望平便抱拳笑道:“多谢老婆婆,请问那下手伤人,并如此狠辣的黑衣老妇,究竟是何等人物?” 查瑛也不知道这位精神矍铄老叟,便是自己要找的“仁心龙师卧诸葛”张望平,遂怪笑说道:“那黑老婆婆的名气大了,她就是‘勾魂双令’之一,名叫袭冰艳,号称‘金链阎婆,骷髅仙子’!” 张望平“呀”了一声,失惊说道:“我未想到竟是这位魔头?怪不得为了些许小事,竟心狠手辣地,点人‘五阴绝咏’!” 查瑛笑道:“她狠且由她狠,反正后日在‘峨嵋金顶’之上,总会有个恩恩怨怨的彻底下断!” 张望平点头说道:“老婆婆说得对,‘峨嵋金顶’一会,各种恩怨,均须总结,我张望平如今不向那袭冰艳计较的了!” 说完,向查瑛长揖为礼,表示谢意,便欲转身走去! 查瑛脸色一变,沉声说道:“站住,你慢些走!” 张望平莫明其妙,含笑问道:“老婆婆,还有何事指教?” 查瑛双目之中,异芒电闪地,凝注在张望平的脸上,怪笑问道:“尊驾就是名震西南诸省的‘仁心龙师卧诸葛’张望平么?” 张望平神色谦和地,微笑答道:“张望平谬托虚名,不敢当老婆婆如此称道!” 查瑛“嘿嘿”笑道:“这才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又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张望平这才听出对方话中有话,不禁向查瑛打量两眼,扬眉问道:“听老婆婆这样说法,竟是有意找我的么?请恕张望平疏慢失礼,向未请教老婆婆怎样称谓?” 查瑛冷笑说道:“我久仰‘仁心龙师卧诸葛’的大名,且先领教一二,再通名号便了!” 说完,便把一只干瘪右掌缓缓伸出! 张望平见了,不便示弱拒绝,遂只好也自伸出右掌,并微笑说道:“老婆婆恕我眼拙……” 话方至此,双掌业已互触,张望平闷“哼”了一声,如遇蛇蝎地,缩手退出六七尺许,目注查瑛,失惊问道:“老婆婆,你……你竟是‘丰都鬼域’中的幽冥主人‘阴阳鬼母’么?” 第十九章 金鼎大会 原来张望平以为对方只是为慕名而来,心中毫未存甚敌意。故而不仅一面含笑发话,一面缓缓伸掌,并只在掌上凝聚了九成功力! 但“阴阳鬼母”查瑛却深知“仁心龙师卧诸葛”,既负盛名,必怀绝学,再加上昔日之恨,遂把所炼的“阴阳和合摧心掌”力,凝足了十二成地,全力施为! 像他们这等绝世高手的神功运用,岂同等闲?双掌虽然一触即分,张望平脏腑狂震,右半身整个酸麻,伤势已不在浅! 查瑛这时才表明身份地,点头狞笑道:“张望平,你心中居然还有我查老婆子这点微名,当初为何却妄自猖狂地,到‘阴阳宫’中撒野?” 张望平边自静摄心神,镇压下脏腑间的翻腾气血,边自冷然说道:“查老婆子,以你‘阴阳鬼母’的盛望威名,不应该在未对我说清情由之前,遽下毒手!” 查瑛狂笑答道:“这就叫‘投之桃李,报以琼瑶’!当初你挖通‘望乡台’秘道,救走小霞小绛两个丫头之时,可曾对我老婆婆打过交道么?” 张望平一向智虑周详,才有“诸葛”之号,但今日却既因大意疏神,吃了暗亏,又被“阴阳鬼母”查瑛抓住语病,驳问得无法答话。 查瑛哈哈一笑,扬眉叫道:“张望平,你不必惊慌,我查老婆子已非昔年性情,今日令你吃了些小亏,但算了断了先前过节!你若有所不服,可赶紧调理伤势,在‘金顶大会’之上,与我作一公平决斗便了!” 语音落处,身形忽闪,化为一丝电疾人影,刹那间便即驰去不见! 张望平见强敌已去,这才赶紧盘膝静坐,运气调元地,疗治所受“阴阳和合摧心掌”的伤势! 查瑛去后不久,“血手香妃”龙妙妙所扮的龙二公子,也翩然来到第三宾馆门前。 她一见张望平席地盘膝,闭目静坐情状,便知正在运气疗伤,不禁大吃一惊,遂向宾馆人员,悄询究竟。 问明经过以后,龙妙妙始恍然,不禁对“铁嘴龙宾醉管辂”冷东阳的星相之学,佩服万分! 她因知张望平仅与“阴阳鬼母”查瑛,互交一掌,受伤不会大重,应该足能自疗!遂不肯加以惊动,只在一旁静静看护,防范再有什么恶煞凶神,前来扰闹! 张望平这一调息静坐,足足坐了三个时辰,方自摇头一叹,站起身形! 龙妙妙含笑叫道:“老爷子,没事了么?” 张望平赧然笑道:“姑娘大概为我看护已久,那位‘阴阳鬼母’查瑛,果然名不虚传,练得好厉害的‘阴阳和合摧心掌’力!” 龙妙妙扬眉说道:“查家‘摧心掌’法,是武林绝技之一,讲究叠立十砖,轻加一指,能使上下两砖,毫无所伤,中间八砖,全成粉碎!老爷子大约想不到对方便是‘阴阳鬼母’,才在轻敌大意之下,吃了小亏……” 张望平不等龙妙妙话完,便自摇手笑道:“诸葛一生惟谨慎,我平日行事,也颇以此为训,但今日却偏偏吃了偶一失慎之亏!不过,客观分析起来,那位‘阴阳鬼母’查瑛的功力,也确实高出我一筹之上!” 龙妙妙目闪神光说道:“我不会客她猖狂,定在‘金顶大会’会上,施展‘龙家血手’,斗斗她的‘阴阳和合摧心掌’,为老爷于雪却今日之恨!” 张望平连摇双手,苦笑说道:“龙姑娘,你可以向‘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袭冰艳,责问在此行凶杀人之事,却不必再向‘阴阳鬼母’查瑛,提及与我的这段过节!” 龙妙妙愕然问道:“老爷子此语问意?” 张望平苦笑答道:“龙姑娘请想,江湖中向有:‘世外神仙好,宫中鬼母凶,南天三块玉,北海一株松’的歌谣,可见得‘阴阳鬼母’查瑛,素极凶狠毒辣……” 龙妙妙双眉一挑,接口笑道:“任凭这‘阴阳鬼母’查瑛,怎样凶狠毒辣,我龙妙妙未必怕她!” 张望平摇头笑道:“龙姑娘错会意了,我是说查瑛今日若乘我不慎受伤之下,连续出手,取我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但她竟未这等作法,可见得这位‘阴阳鬼母’,倘非潜修多年,气质改变?便是业已对我手下留情!我还不识好歹,放不开,丢不下地,耍对这点小小过节,斤斤计较则甚?” 龙妙妙长叹一声,目注张望平,点头赞道:“老爷子的‘仁心诸葛’之号,委实名不虚传!江湖中人,倘若全能效法你这种宽大仁厚胸襟,则四海八荒之间,哪里还会有什么剑影刀光,腥风血雨?” 张望平微微一笑,又取出两粒丹药,自行服下,向龙妙妙说道:“龙姑娘,‘勾魂双令’巳见其一,那位比‘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更复凶残的‘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可能也到‘峨嵋’,你应该飞传‘血令’,通知各地宾馆,特别加以小心,莫要再蹈此地覆辙!” 龙妙妙点头同意,立在宾馆中,写了十数道命令,拴在信鸽腿间,飞传四外! 就在这些信鸽,纷纷飞往各地宾馆之际,“峨嵋山”中,又来了一位丰渠夷冲的中年秀士,与两位容光绝代的美貌娇娃! 丰渠夷冲的中年秀士是“陆地游仙”葛建平! 容光绝代的美貌娇娃,是已知本来,归宗父姓的秦素云,及“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 一到“峨媚”,秦素云因将与杀害父母的不共戴天深仇,互相对阵,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葛建平见状,向她摇手笑道:“秦贤侄女莫要紧张,越是面临大敌,越应把心放开,自在从容,方能智珠活泼地,控制全局!” 秦素云深知葛建平所说是至理名言,遵遂身受教,渐渐平静情绪,使心神镇定下来! 葛建平见秦素云竟能一点就道,知她根器绝高,心中自也高兴! “唰”…… 一只银翎健鸽,飞过当头,葛建平双眉微轩,伸手一招,便把这只鸽儿,招得落在掌上! 直等看完它腿上所拴密令,掌心内劲一卸,那只银翎健鸽,方又双翅疾扇,冲天而起! 杜飞绵含笑问道:“师父,这只信鸽腿上,所携带的密令,是何人所下?写些什么?” 葛建平微笑答道:“是龙妙姑向她手下各地宾馆的接待人员传令,说是‘勾魂双令’中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袭冰艳,业已现身,并出手伤人!遂传令各地,务须对‘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多加小心注意!” 葛建平一面发话,一面以眼角余光,暗察秦索云的神色,只见她虽然听得‘勾魂双令’之名,也只把秀眉微挑,并未如何激动愤怒。越发知道这位故人之女,确是罕世难寻的良材美质! 转瞬间,已到中秋,各路群豪,遂一齐集中在“峨嵋金顶”之上! 龙妙妙仔细观察,见除了“南海醉仙客”,“北岳玉观音”等两位旷世高手以外,连兄弟龙化龙,暨业已使自己为之倾心的“游龙侠少”夏侯平,也尚未到。 她方自皱眉,手下侍者,忽然恭身报道:“三公子到!” 龙妙妙心中一喜,龙三公子那条矫捷人影,业已闪到面前,恭身长揖,并笑吟吟地,叫了一声“姊姊”! 常言道:“人逢喜气精神爽”,龙三公子才上“峨嵋金顶”,便瞥见如今改叫“秦素云”的狄素云,与杜飞绵,均已安然无恙,到达现场,自然色舞眉飞,精神焕发! 龙妙妙刚对龙三公子看了一眼,便为龙三公子双目中的弥沛神光所惊,秀眉双扬,诧然问道:“兄弟,我还以为你玩胡涂了呢?谁知你竞在苦苦修为,把内功火候,炼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上乘境界。” 龙三公子微微一笑,把别来经过,简明扼要地,向姊姊说了一遍。 龙妙妙听完,低声笑道:“兄弟且去与你那两位心上人儿,叙叙离情,只等谷寒涛现身,便即开始大会!” 龙三公子对于秦素云,早就相思欲绝,只因与姊姊久别之下,不得不先行叙述一切有关大事,如今既听得龙妙妙这样说法,便赶紧飘身纵过,向秦素云抱拿长揖,含笑叫道:“狄贤妹……贤弟一向可好?” 他因相思太甚,“狄贤妹”三字,竞冲口而出。但又恐羞了这位心上人儿,故而又赶紧改称贤弟! 但这种动作,反而欲盖弥彰,更把秦素云羞得玉颊飞红,垂下头去! 杜飞绵一旁向龙三公子白了一眼,娇笑说道:“你既已知道我云妹身份,却还装腔作势地,称她贤弟则甚?只不过应该把个‘狄’字,改成‘秦’字才对!” 龙三公子愕然说道:“为何要改成‘秦’字?” 杜飞绵嫣然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先替你引见我的师父,然后再由秦素云妹子,向你说明她的身世便了!” 龙三公子一听见眼前这位宛如皓月苍松的中年秀士,竟是杜飞绵的师尊,遂赶紧整肃衣冠! 杜飞绵笑道:“这位是我师父,姓葛,上建下平,武林人称‘陆地游仙’美号!” 龙三公子“呀”了一声,恭身施礼,含笑说道:“原来竟是‘陆地游仙’葛老人家,晚辈仰慕仙颜,钦迟已久!” 葛建平微笑说道:“龙老弟不必多礼,你且与我秦贤侄女,赶紧一叙别来经过,这场大会,就快开始了呢!” 龙三公子闻言,遂心头微跳,俊脸通红地,又向秦素云长揖为礼,改叫了一声“贤妹”! 秦素云羞愧已过,反到大方起来,遂把别来所经,及自己的身世家仇,向龙三公子细加叙述。 龙三公于听完,也把“岳阳”一别的各种遭遇,说了一遍,秦素云不禁听得秀眉愁皱说道:“三哥,我与那谷寒涛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却又对你有传技之德,岂不……” 龙三公子不等秦素云话完,便即扬眉说道:“云妹不必对此忧虑,谷寒涛与我并无师徒名份,彼此之间,只是互相利用,自然仍以你亲仇为重!我宁愿拔剑……” 秦素云也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接口说道:“三哥,我不许你拔刀相助,小妹要手刃亲仇,否则,我爹娘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尤三公子方待再复发话,忽然瞥见“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与“万毒仙翁”朱一飞,相偕而来,在“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狄墨云师徒的对面,寻块大石坐下! 秦素云惊叫一声,向杜飞绵低声说道:“绵姊,那‘万毒仙翁’朱一飞,不是被我姊姊用巨石击舟,翻坠在‘白帝城’下的夔峡急流之中了么?他……他……他怎么能侥幸不死?” 杜飞绵也觉惊奇,龙三公子却取出那两粒“魏武宝珠”,向她们含笑说道:“朱一飞当日得能不死之故,便因身有‘避水宝珠’!如今我便把这两粒珠儿,分送给绵云二妹!” 语音一了,便把“避水珠”及“避火珠”,分向杜飞绵,秦素云递去! 杜飞绵老实不客气地,接过了“避水宝珠”,秦素云不肯接受那粒“避火宝珠”,向龙三公子笑道:“三哥,我身边业已有了‘祛毒宝珠’,这粒‘避火宝珠’,应该由你佩带!” 龙三公子笑道:“我们三人,分佩‘魏武三珠’,倒也是段武林佳话!但今日却请贤妹先把这‘避火’,带在身边,因为你少时要力拼强敌,手残亲仇,怀中多了一件灵异之物,总是好的!” 秦素云听他这样说法,遂点头一笑,把那粒“避火珠”,揣向怀内! 但目光微转,脸上笑容忽收,两道秀眉,又复笼聚愁思地,向杜飞绵苦笑说道:“绵姊,我姊姊此时尚昧于本来,不知裘冰艳是她父母深仇,却便如何是好?” 杜飞绵点头说道:“这事到极关紧要,我们应该想个法儿,把一切详情,告知你姊姊才好!” 秦素云方自蹙眉思计,忽然目光微转,低声叫道:“三哥,绵姊请看,我姊姊的神色之间,怎么突然有了变化?” 龙三公子与杜飞绵闻言,向狄墨云所坐之处看去,果见狄墨云眉黛凝愁,仿佛受了什么重大刺激?全身都起了一种不是细心瞩目难于发现的轻微颤抖! 起先,她还银牙紧咬,强自支撑,只让泪珠儿在眼眶之中转动,不令下落!但终于忍耐不住,两行珠泪,竟如断线珍珠一般,扑簌簌地,弄得衣裳尽湿! 杜飞绵万分诧异之下,凑向“陆地游仙”葛建平身畔,正想有所询问,却见葛建平目光也凝注狄墨云,嘴皮并不住微动! 她有了这种发现,遂恍然大悟地,向龙三公子,及秦素云含笑说道:“我们不必再设法了,我师父业已施展‘蚁语传音’功力,向狄墨云妹子,说明一切!” 秦素云颇为替狄墨云担忧地,蹙眉说道:“此时尚未到动手时机,我姊姊这样冲动,倘被裘冰艳发现,却是怎生掩饰?” 她语音方了,狄墨云的伤心难禁神情,业已被裘冰艳看破! 原来裘冰艳先前因“灰指神霸,纸钱霸主”谷寒涛,率领“万毒仙翁”朱一飞,同来“峨嵋金顶”,遂把全副心神,都注意到这多年情仇身上! 如今,偶一偏头,忽然发现狄墨云背对自己,神情有异,遂伸手把她的香肩拨转! 这一对面,狄墨云衣杉湿透,满腔泪溃纵横,自然使裘冰艳大吃一惊,诧声问道:“墨儿,你怎么突然伤心得这般情状?” 狄墨云从“陆地游仙”葛建平所作耳边蚁语之中,初明身世,并知道师傅裘冰艳就是自己不共戴天深仇的“宇内双妖”之一,自然伤感得无法控制情感! 她因自幼受裘冰艳薰陶,性情方面,比秦素云暴烈多多,一知真情之下,竟立欲向裘冰艳下手报复! 但念头才起,忽又觉得裘冰艳对自己虽有杀害父母的如山之仇,却也有抚养教诲的如海之恩,这“恩仇”两字之间,却是如何?…… 狄墨云心中矛盾,正在愁思,耳边又响起葛建平的低低蚁语! 葛建平这次是看出狄墨云痛苦伤心,劝她暂时且忍耐,并告知由她向谷寒涛下手,把裘冰艳交给秦素云来解决! 狄墨云听得葛建平这种说法,心中方自一宽,裘冰艳恰好把她拨转身来,愕然问话! 仓卒之间,狄墨云忽然想起自己在岳阳荒坟,故意于龙三公子手下重伤之事,遂灵机一动,遥指龙三公子,咬牙答道:“师父,墨儿是看见这龙三公子,想起前仇,遂想……” 这种答覆合情合理,自使裘冰艳深信不疑,不等狄墨云话完,便向她安慰地,接口笑道:“墨几何必如此性急,好在我已替你练就了那根专殪强敌,无坚不摧‘燧人九毒神钻’,难道你还杀不了一个区区龙三公子?” 狄墨云被裘冰艳一言提醒,暗想自己新近蒙赐的这根“燧人九毒神钻”确实威力奇强,倘若用来作为对“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祷的报仇利器,岂非再妙不过? 裘冰艳又复笑道:“如今想必还有什么重要人物,不曾赶到,‘血手香妃’龙妙妙才尚未宣布开始这场‘峨嵋金顶争金鼎’大会,只要等大会开始,你便可随时向龙三公子,施行报复的了!” 狄墨云连连点头,举袖拭泪,但眼光却偷偷扫视全场,寻找自己芳心暗属的那位“游龙侠少”夏侯平的踪迹。 这时,夏侯平尚未到来,谷寒涛却发现龙三公子已在场中,遂向他招手示意。 龙三公子缓步走过,神色自如地,恭身笑道:“老人家,有何分派?” 谷寒涛问道:“你‘白象坪’之行的结果如何?” 龙三公子笑道:“冷血嫦娥裘霜艳已死,三妖均除,‘罗公秘录’已得!”谷寒涛大喜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辱我之命,果然事事成功,实堪嘉许,你如今可肯叫我一声‘师父’了么?”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老人家抬爱之情,龙化龙心领就是!” 谷寒涛见他如此倔强,只好长叹一声说道:“你这娃儿,真够高傲,但须紧紧记住,少时大会开始,战败‘游龙侠少’夏侯平,在年轻一辈之中,无敌于天下以后,却千万莫再错过这等绝世机绿,否则便可要悔之莫及的了!” 龙三公子笑道:“老人家不必叮咛,到时候我自会拿定主意!” 谷寒涛问道:“我命朱一飞转赐你的‘避火避水’等‘魏武双珠’,你收到了么?”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业已收到,多谢老人家的厚爱!” 谷寒涛伸出一只右手,怪笑说道:“那本‘罗公秘录’何在?你怎不取出交我?” 龙三公子因一来姊姊“血手香妃”龙妙妙,早就知道“罗公残鼎”毫无用途!二来自己适才与姊姊倾谈别绪之际,亦曾将这册“罗公秘录”,给她先行过目!遂毫不迟疑地,从怀中取出,双手递过! 谷寒涛大喜之下,立即展卷披阅! 等他看清罗公昔年因心爱古鼎被窃,遍索不得,一怒之下,才编造谣言,愚弄武林人物,其实鼎上古篆,只是些诗歌文词,根本与什么绝艺神功,丝毫无关以后,不禁气得连声玲哼,满头须发都飘然欲起! 就在此时,空中一声鹤唳,从东面云中,飞来了一只绝大仙鹤! 鹤背上坐有两人,远远看去,知是一男一女! 龙三公子起初还以为来人定是“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及“北岳玉观音”空明师大,但细一注目,才知不是,并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鹤背上的男女二人,男的是“游龙侠少”夏侯平,女的是“碧梧仙子”凤飞凤! 龙三公子吓出一身冷汗,不是惧怯夏侯平,而是为了凤飞凤的出现。 因这位“碧梧仙子”,只一现身,谷寒涛立食发觉自己“巫山神女峰”头,对他欺骗,可能立下毒手! 他既然知机,便即避祸! 龙三公子趁着谷寒涛目注空中,身形轻轻一闪,便自翩若游龙般,回到“血手香妃”龙妙妙的身侧! 这时,那只巨大仙鹤,越飞越近,才使谷寒涛看清了鹤背上人的貌相! 不是谷寒涛的目力方面,不及龙三公子,只为了一个生疏,一个熟悉之故! 龙三公子可从姿态之上,遥遥辨人!谷寒涛却非等看清面目,决想不到凤飞凤未遭劫数? 等到他看得分明以后,立即怪笑一声,冷然叫道:“龙化龙,你这……” 语方至此,那位“万毒仙翁”朱一飞已向谷寒涛耳边,低声报道:“启禀老人家,这位龙三公子,似是有甚事儿?愧对老人家,业已神色仓皇地,闪身遁去!” 谷寒涛回头一看,果见龙三公子已走,遂钢牙微挫,狞笑说道:“当初我爱才传技之际,便觉得这厮不太可靠,幸而在他身上,暗暗做了手脚,使他难活过今日!否则,八十年老娘,倒绷在这孩儿之手,岂不把江湖人物全都笑掉大牙才怪?” 说话之间,那只巨大仙鹤,业已飞临“峨嵋金顶”,鹤背上的夏侯平,凤飞凤,化成两条宛如绝世神仙般的飘然人影,垂空而降! 夏侯平此时已知岳阳乱坟中所遇丽妹,就是今日的大会主人,遂一抱拳,含笑说道:“南海醉仙客门下弟子夏侯平,暨‘北岳玉观音’门下弟子凤飞凤,参见大会主人!” 龙妙妙一见意中人来到,不禁盈盈俏步相迎,目注这位“游龙侠少”的绝世英姿,含笑还礼,嫣然问道:“侯兄与凤姊姊,无须对小妹如此谦礼,两位老人家何在?怎不光临指导?” 夏侯平把手一挥,先命那只巨大仙鹤,展翼飞去,然后向龙妙妙,微笑答道:“家师与空明师叔,现在‘万佛顶’上,眺揽‘峨嵋’圣景,要等此间仇杀事了,有所盟约之时,再赶来插血为盟!” “陆地游仙”葛建平听完夏侯平所说,目注秦素云,微微一笑说道:“秦贤侄女你师父与‘南海醉仙’萧九先生,确实高明,似已不沾人间烟火,令我好生佩羡!” 秦素云已听龙三公子说过凤飞凤之事,娇笑说道:“想不到我师父也替我收了一位师姊……” 杜飞绵一旁接口笑道:“云妹称错了,你比凤飞凤先进师门,应该你是师姊!” 秦素云摇头笑道:“同门学艺的姊妹排行,原本有两种算法,我认为还是以齿叙位,来得比较合理!” 说到此处,又向葛建平扬眉笑道:“葛老伯,我们且去和他们会在一齐,大家谈读好么?” 葛建平笑道:“秦贤侄女与绵儿不妨过去,我仍坐在此处,比较方便,免得让谷寒涛,裘冰艳,多所顾忌!” 杜飞绵与秦素云听了葛建平这种说法,遂一齐走过,与夏侯平,凤飞凤等,寒暄礼见。 龙妙妙根据手下知客统计,以及细加察看,发现除“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北岳玉观音”空明师太以外,其余的三山五岳人物,大半到齐,遂站起身形,微抱双拳,提气朗声地,发话说道:“武林各派同道,江湖各位好友,此次蒙不辞跋涉,光临‘峨嵋’,龙妙妙极感盛意!唯如今因事实上发生变化,遂不得不把这场‘峨嵋金顶争金鼎’的大会性质,又复略加变更!” 除了少数几人,已知底细之外,大半的与会人物,闻言均觉愕然,猜不透龙妙妙所说“事实上发生变化”一语,是何用意? 龙妙妙语音微顿,目如冷电,一扫全场,继续说道:“我所谓事实变化,就是由于舍弟龙化龙于‘岷山白象坪’,力斩‘白象三妖’,从石象腹中,获得一册‘罗公秘录’,展卷观看之下,才知道被举世武林人物,互相觊觎争夺,为它酿成不少奇灾大劫的‘罗公九残金鼎’,根本与武功无关,只是九件业已残毁,价值甚傲的古董而已!” 这几句话儿,把举世群堆,听得一齐骇然欲绝! 龙妙妙含笑说道:“罗公当日,是因一只心爱古鼎,被人窃去,搜寻经年,毫无下落,遂在怒恨万分以下,想出一条恶计,伪称这只金鼎的鼎身所镌古篆,是几种威力极强的绝世武学,使那窃鼎之人,从此遭嫉遭争,永远无法安枕!” 群雄听到此处,不禁均发出一片叹息! 龙妙妙又复笑道:“这册‘罗公秘录’,现在‘勾魂双令’之一的‘纸钱霸主’谷神翁手中,诸位谁若有人不信,可向谷神翁求借一阅!” 谷寒涛一阵厉声狂笑,笑完说道:“这‘罗公秘录’毫无价值,我也不愿保留,谁若想看,谁就自行取去便了!” 语音方落,右手便扬,把那册‘罗公秘录’,抛在地上! 离那“罗公秘录”最近的一位“黄山樵子”邱桩,一时好奇,方欲伸手拾取,眼前人影忽飘,却被“陆地游仙”葛建平赶来拦住,向谷寒涛含笑叫道:“谷兄,‘罗公金鼎’既是废物,‘罗公秘录’也是废书,你何必还要以此杀人为乐?” 说到此处,侧头“黄山樵子”邱桩笑道:“邱兄有所不知,适才谷神翁手捏此书,已把他那威震江湖的‘灰指甲’中所蕴奇毒,染在书上,使人触书立死!” 话完,目光注定地上那册“罗公秘录”,双手一搓一扬,竟使这本书儿,宛如先被火焚,后遭风吹般,化为灰尽散去! “黄山樵子”邱桩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向葛建平称谢不已! 谷寒涛却厉声叫道:“葛建平,你这死不了的老怪物,我正因夺鼎之愿成空,大会太以寂寞,遂想杀上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玩玩,你却逞能出头,多管闲事则甚?” 葛建平笑道:“谷兄不必嫌这大会寂寞,大概今日找你算帐之人,不会少呢?” 谷寒涛狞声笑道:“我不找人算帐就好,谁敢找我算帐?除非他与五殿闽君,是好友至亲?或吃了什么熊心豹胆?” 葛建平不愿理他,遂向“血手香妃”龙妙妙含笑说道:“龙姑娘,你且继续交代你的话儿!” 尤妙妙笑道:“金鼎大会,虽然成空,但诸位同道,平时散居三山五岳四海八荒,一旦群集‘峨嵋’,总是难得盛事!不妨彼此藉此机缘,一了恩怨,然后龙妙妙尚有意义颇为重大的要事儿宣布!” 秦素云听了龙妙妙业已宣布与会之人,可乘此机缘,互了恩仇,遂向“陆地游仙”葛建平看了一眼。 葛建平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探询,可否出场?便把头儿点了一点。 秦素云银牙一咬,站起身形,走到场中,向“血手香妃”龙妙妙抱拳叫道:“大会主人,小妹秦素云,想借这‘峨帽金顶’,与不共戴天深仇,做个了断!” 龙妙妙微笑说道:“秦家妹子,你尽管放手施为,但不知你的仇家是那一位?不妨自行叫阵!” 秦素云闻言,举袖拭去颊上情不自禁的垂落泪珠,目注裘冰艳.沉声说道:“请‘勾魂双令’之一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下场答话!” 语音了处,全场人物一片肃然! 因为谁也想不到,以秦素云这样一位妙龄少女,竟敢向威名震世的“勾魂双令”之一,发话挑战! 不但群榷震惊,连裘冰艳也自眉头微蹙,对狄墨云低声问道:“墨儿,这秦素云是什么来历?” 狄墨云此时业已了解自己的谴般身世,并知道秦素云就是自己的同胞妹子,遂应答道:“墨儿也不深知,只听说她是‘北岳玉观音’空明师太的心爱弟子!” 裘冰艳方自“哼”了一声,秦素云又复叫道:“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你们‘勾魂双令’,平素何等滥肆凶威,今日难道竟怯于报应循环,不敢下场会我一会?” 裘冰艳又是冷冷一“哼”,这才缓缓起身,走向场内! 这时,心情沉重之人,固然极多,譬如与秦素云有啮臂深盟的龙三公子,与秦素云即将同事一夫的杜飞绵,与秦素云有同门师姊妹之谊的凤飞凤等,均紧张得一齐站起身形,留神掠阵! 但场中心情最沉重,最紧张的,还是秦素云的胞姊妹狄墨云! 因为她决不相信妹子秦素云,能是自己师傅而兼深仇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的敌手! 虽然,“陆地游仙”葛建平顾念自己恩仇两难,只令自己对谷寒涛报复,不令自己对裘冰艳下手,但妹子既已出场,自己却义不容辞地,应该放弃一切顾忌,对妹子暗中维护! 狄墨云主意即定,遂把那根“燧人九毒神钻”,笼在袖内,走到场边站立! 她这种举指,表面上是替师父掠阵,事实上却是替秦素云维护,只要妹子有甚危机,便发出“燧人九毒神钻”,向裘冰艳贯背而入! 裘冰艳走到场内,目光冷注秦素云问道:“秦素云,你是‘北岳玉观音’空明师大的门下第子么?” 秦素云虽与不共戴天的深仇对面,胸中热血沸腾,但因近来功力精进,知道大敌当前,仍能保持冷静地,点了点头,扬眉答道:“裘冰艳,你猜对了,家师正是‘玉剑观音’!” 裘冰艳眉峰微皱,讶然问道:“我与空明师大,向无恩怨,你却指名寻我则甚?” 秦素云玉面凝霜地,冷然答道:“你与我师傅,虽然无甚恩怨,但与我却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 裘冰艳听得一愕,目光注定秦素云细一打量,不禁有点怦然心惊! 因为秦素云的相貌,虽非与她母亲“勾漏玉罗刹”狄青萝或父亲“雷霆剑客”秦伯吟,完全相像,但眉梢眼角之间,细看起来,总会有些她父母的英风遣韵! 秦素云见了袭冰艳的愕然神情,遂冷笑几声,伸手腰间,撤出了“天柔宝剑”! 这柄“天柔剑”,才一出现,裘冰艳便悚然退后两步,戟指秦素云,失惊叫道:“秦素云,你……你……你难道竟是昔年‘雷霆剑客’秦伯吟之女?” 秦素云右手横持“天柔剑”,护住当胸,左手引袖抹去颊上忍不住的垂落泪珠,咬牙说道:“裘冰艳,你总算还记得‘雷霆剑客’与‘勾漏玉罗刹’有女,也更应该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的古谚,赶紧放漂亮些,把这笔血债,当着举世群雄,和我本利结情!” 裘冰艳突见深仇之女出面,心中虽然吃惊,但因自恃神功,以为必胜,遂仍神色从容,伸手指着谷寒涛,朱一飞等二人,狞笑问道:“秦素云,你只知道我与你恨重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可知道他们两人是谁么?” 秦窟云冷然答道:“我当然知道他们一个是‘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一个是‘万毒仙翁’朱一飞,全属我的不共戴天之仇,但却无须去找他……” 裘冰艳冷笑一声,接口说道:“你苦不找他们,莫非他们会自动去死?” 秦素云柳眉双挑,应声答道:“裘冰艳,你忘了秦伯吟狄青萝夫妇,遗下二女,我还有一位姊姊!” 裘冰艳听得如此答话,立在心头,想起昔日果曾听说过,仇人遗有二女! 秦素云目闪精芒,继续说道:“裘冰艳,你明白了么?我如今先寻你索点利钱,少时我姊姊自然会向谷寒涛,朱一飞,讨回血本!” 裘冰艳又复吃了一惊,皱眉问道:“你姊姊也到了‘峨嵋金顶’?” 秦素云点头答道:“我姊姊不仅早来,并和你同时到达!” 裘冰艳目光如电,一扫全场,却并无任何发现地,又向秦素云问道:“秦素云,你姊姊是谁?她是何人门下?” 秦素云一来知道多年恩怨,必在今朝彻底了断,二来也想乘机先使这功力深厚的不共戴天的仇敌,在心灵上遭受重大打击!遂毫不迟疑地,冷笑说道:“裘冰艳,常言道:‘眼前有佛,何必西天?’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姊姊就是与你终日寝食相共,被你视为心腹爱徒的狄墨云呢!” 这一番话儿,简直宛如晴空霹雳,突震当头,使裘冰艳听得心神战悸地,回身看去! 她看狄墨云,狄墨云也在看她,四道目光,恰好相对! 裘冰艳果然觉得狄墨云的两道目光,不仅冷冰冰地,大异往昔,并已对自己,毫无慑色! 她万般滋味,齐聚心头,便沉声问道:“墨儿对秦素云所说之话,是真的么?” 狄墨云心中也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感觉,默然不答,只是点了点头! 裘冰艳向来确对狄墨云爱如己女,已把一身绝艺,悉数相传!如今得知多年辛苦培植的唯一爱徒,竟是昔年惨死己手的仇家之女,怎不心头冰凉?眼前茫茫虚虚地,一片空白! 照理说来,裘冰艳生性残酷无比,在这骤明究竟之下,定将大起凶心,立把狄墨云置于死地! 但今日她却大异寻常,只是一面缓缓走向狄墨云,一面反倒语音平和地,发话问道:“你是何时得知自己身世?” 狄墨云既未后退,也不作势防范,岸立如山,照实答道:“我在到达此间以后,方始得知!” 裘冰艳脸色一沉,厉声叱道:“你敢谎言?到达此间以后,你从未离开我的身边,却是谁把昔年往事,告诉你的?” 驮墨云不惧不怒,应声答道:“是‘陆地游仙’葛建平葛老前辈,施展报上乘的‘蚊语传声’功力,在我耳边相告!” 裘冰艳闻言,不禁向“陆地游仙”葛建平,颇为恶毒地,看了一眼! 葛建平微微一笑,扬眉叫道:“裘仙子莫要怪我,我只是照实直言,因为我既见着老友秦伯吟、狄青萝夫妇所遗骨肉,便不能不告以昔年隐事!” 裘冰艳牙关一挫,身形电闪,快捷得宛如石火电光般,双手齐伸,把狄墨云左右肩头,紧紧抓住! 狄墨云既不愿闪,也不及闪,遂听凭袭冰艳抓住自己,依旧神色夷然,目光朗朗毫无法色! 但这种情况,却把秦素云看得胆战心寒,以为姊姊定难逃出裘冰艳恨极而施的绝情毒手! 她一振手中“天柔剑”,刚想掠身出手,援助姊姊,耳边却又听得葛建平用“蚁语传声”说道:“秦贤侄女不必有所动作,这就是人所异于禽兽的微妙之处,我们应该静静领会!二十年师徒情份,天高海深,你姊姊不忍对裘冰艳翻脸寻仇,裘冰艳也未必便会像对付别人那般,向她费尽多年心血,所培养抚教之人,骤下毒手!” 秦素云听得葛建平这样说法,只好强自按纳忐忑心情,静看究竟。 裘冰艳紧紧抓住狄墨云双肩以后,脸上神色森冷,目光更是流露无穷狠毒地,厉声问道:“你既已知我是你不共戴天深仇,却为何不利用我新近炼成赐你的那件东西,在我背后下手?” 狄墨云毫无慑色地,缓缓说道:“一来我生平从不喜背后伤人,二来我虽放不下父母之仇,但也忘不了抚教之恩,尚自拿不定主意,究应对你怎样?” 裘冰艳冷冷“哼”了一声,继续问道:“你如今可已拿定主意了?” 狄墨云点了点头,裘冰艳脸色如冰,目光如火地,急急问道:“说!快说!并照实说!我要听听你所拿定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狄墨云语音平静得宛如一泓死水般地,缓缓答道:“幸亏当日你与谷寒涛合用奸谋,害我父母,遂使我可以拿定主意,把你交给我妹子处置,我则对谷寒涛索讨血债,这样一来,岂非既可报父母之仇?也不负师徒之义?” 裘冰艳目闪凶芒,咬牙叫道:“我还要问你,假如你只有我这一个仇人,你便怎办?是忘却昔日之仇?还是忘却眼前之德?” 狄墨云毫不思索,神色佩然地,应声答道:“倘真如此?事难两全!但父母之仇,重于抚教之德,我必竭尽所能,与你一拼……” 裘冰艳听到此处,冷笑道:“你的一切武学,均是我所授,纵然舍命相拼,岂非飞蛾投火?” 狄素云满面湛然神光,接口答道:“这就是‘不问收获,但问耕耘’之理!我若死在你手?已尽人子孝心,你若被我杀死?我也将在祭告先父母后,横刀自绝,泉下相从,以报你多年抚教之德!” 裘冰艳的十根手指,本来紧紧抓住狄墨云肩头,几已深陷入肉,但听得狄墨云把话说完,却自颓然松落! “峨嵋金顶”之上,一片沉寂,与会群雄个个噤口无声,静看这场武林恩怨,究竟怎样了结。 裘冰艳双手一松,神色茫然地,进入了沉思境界!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裘冰艳霍然转身,目注秦素云发话说道:“秦素云,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儿!” 秦素云点头说道:“前辈有话请讲!” 裘冰艳向谷寒涛看了一眼,双眉微挑,对秦素云缓缓问道:“我们这场过节,能不能稍缓片刻,再作交代?” 秦素云因弄不懂对方用意,刚一寻思,裘冰艳又复朗声说道:“我既非规避,更不是怕你,只因你姊姊既把仇人分开,我遂想以做师父的身份,先看看我徒弟狄墨云,报却深仇,成名露脸!” 秦素云想不到裘冰艳竟会说出这番话来?遂秀眉双扬,先行收起“天柔剑”,然后抱拳笑道:“前辈说得有理,秦素云敬遵所命!” 说完,立即还阵,心中并已拿定主意,倘若姊姊真能杀却谷寒涛,朱一飞,自己便对裘冰艳网开一面,不加斩尽杀绝,以略酬她对姊姊二十年来,养育教导之德! 裘冰艳见秦素云已收剑回阵,遂转过身来,神色平和地,向狄墨云叫道:“墨儿……” 狄墨云知道裘冰艳一向凶残性格,万想不到今日她在获悉自己真实身份以后,仍把自己叫做“墨儿”,不禁肃立巷身,茫然问谨:“师父有何分派?” 这一声“师父”,竟把裘冰艳由凶残而平和的脸上,叫得现出安慰笑容,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对了,你在未与我破脸成仇之前,应该仍把我当作‘师父’看待,因为我们师徒身份,业已长达二十年,你如今多叫我几声‘师父’,多作我片刻徒弟,也不见得有所屈辱?” 狄墨云心中奇酸,觉得泛起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珠泪难禁,纷披而落地,凄声叫道:“师父,你有何吩咐?墨儿不辞赴汤蹈火……” 裘冰艳摇手笑道:“我不是要你为我赴汤蹈火,而是要你为你父母,去向谷寒涛老鬼寻仇……” 话方至此,忽然有人音若银玲的,叫了一声“且慢”! 裘冰艳闪目看去,见发话之人,竟是“碧梧仙子”凤飞凤,遂颇为惊奇地,愕然问道:“凤飞仙子,你阻止我命我徒儿,去向谷寒涛老鬼寻仇则甚?” 凤飞凤此时正在“血手香妃”龙妙妙身畔,向她附耳低语,两人状颇亲密!听得裘冰艳这一责问,遂缓步走过,敛衽为礼地,嫣然笑道:“裘前辈会错意了,凤飞凤不是阻止前辈命令徒去向谷寒涛寻仇,而是想在狄墨云妹子出阵之前,先对前辈报告一桩恶讯,及一桩喜讯!” 裘冰艳着实听得胡涂起来,点头说道:“凤仙子请讲,你所谓的‘恶讯’为何?‘喜讯’又是什么?我们之间,并无宗派渊源,你不必过于谦让地,执甚后辈之礼。” 凤飞凤依然执礼甚恭地,抱拳说道:“第一桩恶讯是前辈的同胞妹子‘冷血嫦娥’裘霜艳,被谷寒涛派人害死在‘岷山白象坪’上!” 裘冰艳跟着双眉一挑,尚未答话,谷寒涛却巳得意洋洋地,向凤飞凤狂笑叫道:“凤飞凤,你不必再想挑拔离间,我和她们姊妹,已是生死对头,裘霜艳固然已杀,裘冰艳伺尝不也只是比她妹子缓死须臾而巳?” 裘冰艳向谷寒涛冷冷看了一眼,目中厉芒连闪,似要发作?但终于未加理会,转过面来,微笑问道:“凤仙子,你一身能兼鸦鹊两职,忧既报完,试报喜了!” 凤飞凤恭身笑道:“晚辈奉家师空明师太之命,为‘南海醉仙’萧师伯门下的‘游龙侠少’夏侯平师弟,向狄墨云妹子求婚,请裘前辈作主俯允!” 这几句话儿,只有龙妙妙夏侯平早就知情,其余“金顶”群雄,一齐听得大为惊异! 裘冰艳虽然凶恶,人却绝顶聪明,略一寻思,便知凤飞凤求亲用意,遂扬眉含笑问道:“凤仙子,这件事儿,你怎么求我,我能作得主么?” 凤飞凤娇笑答道:“裘前辈不必谦光,你当然能够作主!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是父’,何况前辈对狄墨云妹子,自幼扶持……” 裘冰艳不等凤飞凤往下再讲,便自怪笑说道:“好,凤仙子既然认为我能作主,我便答允这件婚事!” “峨嵋金顶”群堆,闻言一片欢声,只有谷寒涛却脸色铁青地,不住“哼哼”冷笑! 裘冰艳目注狄墨云,含笑叫道:“墨儿,我既作主把你许配‘游龙侠少’夏侯平,便应该进你一份丰厚妆奁!” 狄墨云万想不到自己的终身大事,竟在这种情况下,获得理想归宿,不禁羞在脸上,喜在心头,螓首低垂,默默不语! 裘冰艳忽然盘肆坐下,向狄墨云正色叫道:“墨儿,你在我对面坐好,并把右手中指刺破!” “金顶”群雄,有好多人尚不知道裘冰艳要搞些什么名堂?但谷寒涛却又惊又怒地,霍然站立! 裘冰艳也把自己的右手中指咬破,与狄墨云伤处相接,又注目“游龙侠少”夏侯平,含笑道:“夏侯老弟!” 夏侯平抢前几步,恭身笑道:“夏侯平在,裘前辈有何差遣?” 裘冰艳笑道:“狄墨云业已是你未婚爱妻,我需要半个时辰工夫,对她施展‘修罗大法’,滴血传功,老弟在此期间,愿不愿作她护法?” 夏侯平刚特点头,三条俏生生的人影闪处,龙妙妙、秦素云、杜飞绵等,一齐赶到,由龙妙妙发话笑道:“裘仙子尽管放心施为,在你传功期间,由我四人,充任护法职位!” 裘冰艳微然一笑,徐徐阖上双目,果即屏虑宁神,全力向狄墨云施展“滴血传功”的修罗大法! 谷寒涛凶睛一转,竟又坐回原处,暗以“蚁语传声”,向身傍的“万毒仙翁”朱一飞说道:“朱一飞,你且施展你的独门毒技,去把龙妙妙、秦素云、杜飞绵、夏侯平,以及裘冰艳师徒,一齐替我毒死!” 朱一飞深知谷寒涛的凶残情性,对于他交办之事,向来唯命是从,不敢丝毫违拗迟慢! 但如今奉命以后,却双眉紧皱,未曾立即答话! 因为这六个人儿之中的任何一个,也足制自己的死命有余,谷寒涛却要自己把他们全数毒死,岂非…… 朱一飞念方至此,谷寒涛业已意似不悦地,冷然问道:“朱一飞,难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朱一飞悚然一惊,赶紧恭身陪笑说道:“主人说那里话来?老奴随侍多年,一向忠诚不二!” 谷寒涛冷笑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忠诚,否则怎会杀尽昔日侍从,而单单留你一个?” 朱一飞惊得毛骨悼然,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谷寒涛继续问道:“你若非见危弃主,不听我的命令,却为何还不去向他们施展毒技?” 朱一飞答道:“老奴绝非违命,只因敌方人数太多,武学又高,必须想一特殊手段,才可完成任务!” 谷寒涛点了点头,冷“哼”一声说道:“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逾此即为违命!你应该知道纵使死在对方手上,也比死在我的手下,来的舒服一些!” 朱一飞寻思片刻,脸色微变,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恭恭敬敬地递向谷寒涛道:“启禀主人,这只白玉小瓶,储有老奴秘练的解毒圣药,万一老奴此去,未能成功,身死敌手,主人也可留此以为永念!” 谷寒涛“哼”了一声,伸手接过白玉小瓶,揣入怀内,依然神色冷漠地,沉着脸儿说道:“时限巳然快到,你该去了!” 朱一飞恭身一礼别过谷寒涛,果然向盘膝对坐的裘冰艳,狄墨云师徒,缓步走去! 场中群雄,俱久闻“万毒仙翁”朱一飞浑身是毒,武功虽然算不上绝世高手,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可制人死命于无形,遂一齐注目,看看他究竟如何施展…… 就在朱一飞前行了十余步,即将接近为裘冰艳,狄墨云师徒护法的“游龙侠少”夏侯平等人之际,陡听一声断喝:“站住!” 随着喝声,一条高大人影射落当场,挡住了朱一飞去路! 朱一飞悠然停步,闪目一看,认得此人竟是那东南七省绿林道总瓢把子“金爪神鹰”公孙泰,不由嘴角间浮起一抹拧笑! 龙三公子见公孙泰突然出场,心头不由一怔,暗忖:他与朱一飞并无什么重大瓜葛,为何在此紧要关头,出来淌这场浑水?…… 正思忖间,只听朱一飞阴侧侧地说道:“公孙寨主!你挡住老夫去路则甚?” 公孙泰怒容满面,目中喷火地喝道:“老匹夫!还我闵家骝三弟的命来!” 朱一飞闻言一怔,道:“闽家骝?他……” 公孙泰喝道:“不错!你尚有何话说?” 龙三公子这才恍然明白公孙泰寻朱一飞晦气的原因,但也十分明白,那“天台跛叟”闵家骝之死,乃死在杜飞绵的“琵琶神针”之下,遂扬眉叫道;“公孙寨主!你揽错了,那闵家骝……” 公孙泰头也不回,仍自注定朱一飞,厉声截口道:“龙朋友不必多言,当日鹰愁峰寨中之约,公孙泰尚记得,今天还你一个公道就是!” 龙三公子道:“不过,那闵家骝……” 公孙泰又复截口厉声道:“不错!那闵家骝虽已身死,我亦未能将‘避水’‘避火’等‘魏武双珠’夺回,但闵家骝之死,却与这朱老匹夫大有关系,待我将他项上人头摘下,权代闵家骝的六阳魁首交与龙朋友时,再复向龙朋友领教!” 这一番话儿,只听得龙三公子暗地皱眉,连连摇头,苦笑不已…… 就是朱一飞本人也是颇为莫明其妙地怪眼连瞪,沉声喝道:“公孙寨主!你这笔帐怎么算到我头上来了?” 公孙泰怒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害死闵家骝,夺去‘魏武宝珠’之事,就不会有人知道了么?” 朱一飞怪叫道:“闵家骝明明死在别人暗算之下,你怎能血口喷人地硬指是老夫把他害死,何况……” 公孙泰不待朱一飞话完,已自厉声叱道:“放屁!我曾根据线索,寻着闵家骝的尸体加以检验,不错,他确系因眉心部位中了飞针一类的暗器而亡,但他体内却曾桩人事先施毒,才使他神智不清,以致遭人暗算,故此这罪魁祸首,算来应是你这老匹夫!” 朱一飞冷笑道:“但天下能用毒之人,并不只是老夫一个!” 公孙泰喝道:“我已验出闵家骝体内之毒,乃是你这老匹夫的‘摄魂夺槐散’,你还想赖得掉么?” 朱一飞冷笑连声道:“这只是你片面之词,何况那‘魏武双珠’,此时正在那姓龙的身上,你放着见贼不捉贼,却来向老夫胡扯,岂不是可笑之至!” 公孙泰扬眉笑道:“龙朋友!‘魏武双珠’当真在你身上?” 龙三公子答道:“不错,如今闵家骝已死,公孙寨主大可……” 公孙泰厉声截道:“不!冤有头,债有主,闵家骝虽死,这老匹夫的头颅正好代替,我公孙泰言出如山,绝无更改!” 朱一飞陡地发出一阵阴森冷笑,目注公孙泰,冷然道:“好吧!公孙寨主既然执意要将这笔混帐算在老夫头上,老夫认了就是,但不知你要怎样算法?” 公孙泰厉声喝道:“我要取你狗命,偿我闵家骝三弟之命,然后割下你项上人头,交与龙朋友,代替闵家骝的六阳魁首!” 朱一飞仰面狂笑道:“好好好好!老夫性命及项上人头都在这里,倒看你这位东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怎样来取?” 公孙泰冷“哼”一声,探手襟底,撤出独门兵刃‘金鹰爪’,沉声喝道:“我知你以毒技擅长,一身是毒,故此要用这柄‘金鹰爪’,施展‘神鹰身法’,取你狗命!” 朱一飞阴侧侧地说道:“你以为用兵刃与我对敌,就不会中毒了么,嘿嘿!老夫就偏要叫你死在自己兵刃之上!” 公孙泰厉声道:“少罗嗦,快亮兵刃受死!” 朱一飞狂笑道:“你虽然身为东南七省绿林总瓢子,但还不在老夫眼内,那里值得动用兵刃,加以对付?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展便了!” 公孙泰沉声喝道:“好!接招!” 喝声一落,一式“神鹰探爪”,金鹰爪挟“呼呼”风声,疾向朱一飞胸前抓去! 朱一飞屹然不动,眼看“金鹰爪”递到胸前不足一尺距离,方始冷笑一声,猛一缩身,足下微挫,倏然斜滑两步,右掌斟向对方手腕削去! 公孙泰那让他削中,右腕一沉,身形一转,已闪到朱一飞背后,“金鹰爪”划起一道金光,拦腰划出! 朱一飞见对方果然身法灵妙异常,不由心头微凛,那敢怠慢,前飘三尺,霍地旋身,拍出一掌! 公孙泰也惧怕朱一飞掌风有毒,自是不肯正面相接,身形疾转,闪避开去,大喝一声,“金鹰爪”连连挥动,幻起漫天金霞,仿似无数巨鹰,齐舒利爪,将朱一飞层层罩住! 他这柄“金鹰爪”上,确实有相当火候,在东南绿林道上,颇有声威,如今这一施展开来,使得在座群雄,个个注目,并且有人暗地打赌,看是鹿死谁手! 龙三公子看得不禁好生慨叹,昔日自己欲与这柄“金鹰爪”的主人一较长短,没料到头来,竟成了壁上旁观之客! 他深知“万毒仙翁”朱一飞用毒之技,天下无双,以前曾亲眼目睹,故而判断出公孙泰必败无疑,但在这种场面,势又不能伸手相助,同时,碍于情势,也是绝不可能轻率出手! 因为,还有一个“纸钱霸主”谷寒涛老魔头,在一旁虎视耽眈,绝不容许有一丝疏忽,以致影响了袭冰艳向狄墨云施展的“滴血传功”修罗大法! 就在群雄注目,龙三公子爱莫能助的情形下,转瞬间,公孙泰的一柄“金鹰爪”已一口气攻出一十八招之多! 朱一飞如在爪影之下,似乎仅仗着灵妙的身法游走闪让,偶而还攻一两掌,也是一发即收,仿佛并未施展全力,而是有心拖延时间的模样! 他为何要拖延时间? 龙三公子这方面,自然都不会去费神思考! 因为,时间愈拖愈长,对裘冰艳与狄墨云便愈有利! 但在谷寒涛而言,则不得不费脑筋来加以推测! 因为,时间愈拖下去?对他便愈为不利,万一让裘冰艳的“滴血传功”修罗大法完成,他便凶多吉少! 可是,这老魔头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朱一飞为何要拖延时间的原因,当下,乃施晨“传音入密”功力,直注朱一飞耳中,严厉说道:“速战速决,否则立杀无赦!” 朱一飞闻言,情知老魔业已起疑,那还敢丝毫违抗地拖延下去?遂一咬钢牙,挥掌连连还击! 顿时,掌影如山,眷起一阵隐蕴无色无味剧毒的如涛掌风,朝公孙泰涌去! 公孙泰也深知对方的掌风之中,必然含有剧毒,遂丝毫不敢大意地运用内家功力,闭住七窃,并展开独门“神鹰身法”,游走闪避,同时手中一紧,将一柄“金鹰爪”的招式,尽展精微,舞成一幢风雨难道的光华,护住全身,抢隙进攻! 须知,他那柄“金鹰爪”上,附有一报可伸可缩的金链,这一施展开来,当真是神出鬼没,变幻莫测,凌厉绝伦! 朱一飞一轮急攻以后,不但未曾占得丝毫便宜,且已渐渐露出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掌势亦复转趋迟滞! 公孙泰不由心中暗喜,大喝一声,身形猛地拔空胯起三丈,然后一拧腰,抡动“金鹰爪”,化作万道金光,挟雷霆万钧之势,盘空下击! 这一招乃是公孙泰积数十年造诣所独创的杀敌绝招,武林中被他这一招“神鹰捕兔”斗败高手已不知有多少,可说是从无一失! 方圆三丈以内,即使是脱兔手亦难幸免! 在座群雄已有不少人站起身来,睁大眼睛,静待朱一飞落败伏诛,鼓掌喝彩! 果然,只见朱一飞神色仓惶地拍出两掌,整个身子突然仆倒地上,竟欲施展最最下流的懒驴打滚身法,来逃避这致命一击! 公孙泰冷笑一声,厉喝道:“老匹夫拿命来!” 万道金光,倏然往下一落! 朱一飞手足齐划,在地上接连几滚! “嗤”!一声裂帛脆呐过处,“金鹰爪”已在朱一飞臂上划过,将灰袍撕了一道尺许长的裂缝! 但也被他这招“懒驴打滚”,硬躲过这场死劫,仅仅撕裂衣裳,并未伤及皮肉!他滚出寻丈之后,立即霍然挺腰站起! 公孙泰也自沉声落地,厉声喝道:“老匹夫!算你命大,来来来,再斗三百合!” 朱一飞阴森一笑,冷冷说道:“你死在眼前,还说这大话则甚,快滚回去准备后事吧!” 公孙泰怒喝道:“放屁!你明明输在我‘金鹰爪’下,还施展这丢人现眼的招数,才勉强幸逃一死,怎还有脸说此废话!” 朱一飞悠然说道:“你不妨运功察看一番,便知老夫决非虚声恫吓!” 公孙秦闻言,自忖相搏之时,七窍业已闭住,全身脉穴毛孔亦运真气封死,怎会有中毒的可能,但见朱一飞说得这般笃定,遂将信将疑地暗自运功仔细察看! 那知,他不察看还好,这一运功细察之下,顿时大吃一惊,作声不得! 朱一飞冷笑连连,道:“如何,老夫说的,可是废话了?” 公孙泰一面赶紧运功,封住几处紧要脉穴,一面寻思,究竟是怎会遭了对方毒手? 在座群雄见状,情知朱一飞之言不假,俱不禁惊奇万分,猜不透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以及怎样下手! 公孙泰本人也和群雄一样,想来想去,都得不到疑思结论! 朱一飞又复阴森一笑道:“看你这情形,大概死难瞑目,为了不让你作个糊涂鬼,老夫不妨对你说明,你是死在自己的‘金鹰瓜’之上,可怨不得老夫!” 群堆闻言,俱不由一愕! 公孙泰更是如坠五里雾中,瞠目直视朱一飞,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一飞冷笑一声,得意说道:“老实告诉你吧!老夫不是说过,我浑身都是毒么,当你的‘金鹰爪’撕裂我衣裳之际,我衣裳中的剧毒,便借着你的兵刃,迅速传入你的右手,嘿嘿!你如今明白了么!” 话方住口,公孙泰陡地一声厉喝道:“老匹夫!我死也不要你活!” 人随声起,挥动“金鹰爪”,欺身直扑朱一飞,竟然打了个同归于尽的主意,那知 他身形刚一移动,陡地“砰”然一声,立时仆倒地上,手脚一阵抽搐,便寂然不动,七窍中渗出缕缕黑血,气绝死去! 群雄瞧得心头一阵骇凛,方知朱一飞这“万毒仙翁”之名,果然不是徒具虚声,确实狠毒无比! 龙三公子也是眉头暗皱,暗叹公孙泰这样响当当的一条硬汉,竟然死得如此之冤,心头盘算,少时将怎样斗这恶贼,代公孙泰出口冤气! 他方自心念一转,那“陆地游仙”葛建平业已看出他的心意,遂施展“传音入密”神功悄然说道:“龙老弟不用枉费心思,少时自有诛杀朱一飞之人,你还是留神护法的好!” 龙三公子闻言才猛然想起,朱一飞根本不应死在自己手下,应待秦素云姊妹对他了结血梅深仇,于是把头一点,不再多想。 这时,朱一飞眼看群雄震慑之状,不由大为得意地仰面狂笑道:“还有谁人敢阻挡老夫的道路,这公孙泰就是个好榜样,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话声一落,陡听有人沉声喝道:“朱一飞!你满身杀孽,两手血腥,今日这峨嵋金顶,便是你恶贯满盈,偿清一切恶孽之处,还敢这般张狂么?” 这话声听在秦素云耳中,不由她心头微动,暗忖道:“这口音好热,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当下,俏目微闪,朝话声来处望去!” 那朱一飞却是神色微变,目光左右一扫,“嘿嘿”冷笑道:“是何方老相好,既敢狂吠胡吹何妨现身出来,让老夫瞧瞧,到底……” 话犹未了,只听几声不同的冷笑激荡空际,分从四个不同方向,缓步走出四个服式极为怪异之人,将朱一飞围在当中! 在座群堆见了,具不由愕然相顾,就连“血手香妃”龙妙妙身为大会主人,也禁不住眉黛微皱,暗忖:开会之时,并未见有这种服式之人参加,怎地一下就钻出来了? 朱一飞更是脸色连变,目光乱转,似乎也在忖度这四个突如其来的敌人,究竟是谁? 第二十章 回头是岸 这四个服式怪异之人,从头到脚,连双手都笼罩在一袭乌光闪亮,似乎是水衣水靠的特制衣服以内,不露半点肌肤在外面,就连一双眼睛的部位,也嵌着两片透明的晶片,因此乍看起来,仿佛有如鬼魅一般! 他们把朱一飞围住以后,便一齐静立不动,更似是四尊泥塑石雕的神像! 朱一飞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奸恶之徒,但瞧来瞧去,也不禁瞧得有些发悚地干咳了一声,方始开口喝道:“四位是何方朋友?既是向老夫讨债而来,为何这般藏头露尾地,不敢把真面目亮出来?” 四人当中,那面对朱一飞之人冷哼了一声道:“朱一飞!你还记不记得在‘君山连环坞’中,所作所为?” 此言一出,群堆当中,立有四人恍然大悟,猜出了这个服式怪异之人的身份! 这四个人就是秦素云,夏侯平,龙妙妙以及“游仙酒丐”上官智! 他们从这人的口音之中,猜出就是当日“君山连环坞”的“夺宝大会”上的担任评判而化名毕中仁的怪侠! 只有朱一飞尚自假装糊徐地怪眼连翻,摇头冷笑道:“老夫生平所作所为的好事,不记其数,朋友提及的事儿,可能极为渺小,老夫那里记得许多,如果朋友们把真面目亮出来,也许有助于老夫提醒记忆,否则……” 毕中仁一声断喝道:“住口!”从两块晶片里面,电射出两道强烈的冷芒,注定朱一飞,厉声喝道:“你在‘君山连环坞’的‘夺宝大会’上,用毒害死了大会主人‘君山渔夫’娄一清,又夺去了一块‘罗公鼎腹’,这等人天共愤的恶事,你会不记得?” 朱一飞这才恍然地“哦”了一声,冷冷说道:“原来是这点小事,不过,老夫承认,弄死几个人之事固然不错,但朋友千万不必把‘君山渔夫’娄一清牵扯出来,因为他早就死了多年,并非丧命在老夫手下,这点必须弄清楚!” 毕中仁厉声道:“不错,‘君山渔夫’娄一清确已死去多年,那位大会主人乃是借用名义而已,但这血债,却难容你狡赖!” 朱一飞冷笑道:“就算如此,朋友又凭着什么身份,替那死的大会主人,向老夫讨还这笔血债呢?” 毕中仁厉声道:“我们四人,乃当日大会评判,难道还不够么!” 朱一飞摇头哂笑道:“你们不把真面目亮出来,老夫怎知是否假冒!” 毕中仁似乎气愤已极,从头罩以内,发出一阵狂笑! 站在他右边的一个服式怪异之人巳自厉声喝道:“毕兄何必与这恶贼多费口舌,赶快动手把他毙了,免得耽误大事!” 毕中仁摇了播头,“郭兄!我们当着天下群雄面前,非要这恶贼死得心服口服,才是我辈本色!” 他对此人这一称呼,遂提醒秦素云、夏侯平,龙妙妙及上官智等人的记忆,知是当日“夺宝大会”上,四位评判中的苍须老人郭天威! 郭天威见毕中仁尚还不愿即时动手,不由“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毕兄之意,难道真要脱下我们这一身特别为了对付这恶贼而制成的衣服,让他看清我们的身份不成?” 毕中仁摇头道:“那倒用不着,因为在这‘峨嵋金顶’之上,自有能证我们身份之人!” 话声一落,秦素云已按撩不住地娇声接口道:“不错!我愿当着天下群雄面前,证明他们就是当日‘君山连环坞’,‘夺宝大会’的四位评判!并还证明就是朱一飞指示他的‘老四’将人家的‘罗公鼎腹’窃走,而中奇毒身死,这块‘罗公鼎腹’现已无用,我仅在此交待清楚。” 朱一飞冷冷笑道:“妇人女子之言,岂能相信,除非……” 话犹未了,“游仙酒丐”上官智已徐徐站起身来,呵呵一笑,道:“我老花子当日也曾在那‘夺宝大会’上,朦棍了一顿酒饭,故而证实这位秦姑娘的话,一点不假!” 毕中仁“嘿嘿”冷笑几声!目注朱一飞,喝道:“恶贼!你还有何话说,赶快乖乖献上命来!” 朱一飞目光一转,嘿然说道:“如果你们曾担任过较技夺宝大会的评判,便当通晓江湖规矩,但以目前这等行径看来,仍然大有疑问!” 毕中仁厉喝道:“我们这等行径,有何不妥?” 朱一飞应声道:“倚多为胜,岂是通晓江湖规矩之人,以此看来,就算当日你们真的担任过‘君山连环坞’‘夺宝大会’的评判,也就足证当日的情形是如何地不公,既然不公,你们有何资格向老夫讨取什么血债?” 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话儿,竟然顶得毕中仁当时一窒,嘱然开口不得! 郭天威却怒声喝道:“放你的狗屁!对付像你这种心狠手辣,专门用毒害人之辈,还配得上讲江湖规矩么?” 毕中仁陡地敝声大笑道:“对对对!郭兄快人快语,对付这种恶贼,的确不必再讲什么江湖规矩!” 笑声一顿,目射精光,注定朱一飞,厉声喝道:“恶贼,今日你恶贯满盈,任你如何狡辩,也难逃一死,还是光棍一些的好!” 在座群雄虽不清楚这毕中仁、郭天威以及另外两人的功力如何,但秦素云却曾眼见毕中仁的“化石功,阎罗气劲”,确实厉害无比,以他一人来对付朱一飞,便已绰绰有余,更何况四人联手! 由此判断,朱一飞这回决难幸免,注定要偿还“君山连环坞”“夺宝大会”主人一笔血债! 因为她尚有更大的血债,要亲手向朱一飞索取,于是,娇声叫道:“毕老人家!这朱一飞你千万杀他不得!” 毕中仁闻言一愕,回头瞥了秦素云一眼,沉声道:“这种满身杀孽的穷凶极恶之徒,众人得而诛之,为何杀不得?” 秦素云叫道:“我与这贼恨重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曾发誓要亲手诛戳,报仇雪恨,故此请老人家千万不可杀他!” 毕中仁“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那不要紧!我们就把他擒住,然后文与姑娘,任由你来处置便了!” 朱一飞“嘿嘿”冷笑道:“朋友说得好轻松,你以为老夫当真怕了你们不成?” 话声微顿,又复连声冷笑道:“你们休以为穿了这身怪模怪样的衣服,老夫就奈何不得,嘿嘿!老夫所用之毒,已到无孔不入,无坚不侵之境,你们若想倚仗这几件衣服来取胜,嘿嘿,简直是在作梦!” 毕中仁厉声道:“是否作梦,动手便知,多言无用!”话声一顿,目光左右一扫,喝道:“亮兵刃!” 喝声中,已自腰间撤出一对长达两尺,粗如鸭卵的奇形判官笔来! 那郭天威等三人,也在一阵龙吟虎啸声中,各将兵刃擞出! 在座群雄此时业已下了结论,那就是朱一飞必败无疑! 因为,这四个人所穿的衣服,既是专门为了对付朱一飞而特制,而自然是密不透风,不论任何毒气、毒粉、毒液,以及喂毒暗器,都无法侵害并且全都使用兵刃,而兵刃又不与本身肌肤搔触,更不愁什么借用物传毒! 在这种人数悬殊,毒技无所施展的情况下,朱一飞岂不是只剩了挨打的份儿了么! 果然,朱一飞目光乱转,脸色连变,显然也已觉察出苗头不对,心中正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毕中仁冷笑一声,目光又复一扫,道:“大家留神,莫让这恶贼弄鬼!” 朱一飞“哼”了一声,双掌一错,斜举胸前,阴侧侧地说道:“好!老夫就看看你们这四个见不得人的鼠辈,有什么真才实学!动手吧!” 毕中仁等人,齐亮开门户,便待动手…… 陡听谷寒涛沉声道:“朱一飞!过来!” 朱一飞闻声,不禁心头一震,不知这老魔头为何出声呼唤,只好一硬头皮,对毕中仁狞笑道:“朋友,老夫主人召唤,且让你们多活片刻,你们如若知机,此时退走,还来得及!” 毕中仁虽然知道谷寒涛决不会无故将朱一飞召回,但在此又不能不让朱一飞退回去,否则便不够名家风度,于是,只好冷冷说道:“你跟谷老魔为奴多年,就让你过去诀别一番也好,但休得藉机溜走,否则便死得更惨!” 朱一飞冷笑一声,转身缓步退出四人的包圈,朝谷寒涛行去…… 在座群雄也明白谷寒涛将朱一飞召回去,其中必有文章,遂不约而同地齐将目光移向这一方面! 只见朱一飞行到谷寒涛面前躬身一礼,道:“主人召唤老奴,有何令谕?” 谷寒涛却没有出声,只是嘴皮乱动,分明是施展“蚁语传音”功力,对朱一飞有所指示! 他指示些什么,毕中仁等四人以及在座群雄一点也听不见,自然是无法知道内容! 但是从朱一飞那恭谨而时露喜色的神态看来,显然谷寒涛的指示,与应付这一场拚斗有关! 毕中仁等四人互相望了一眼,已至心照不宣! 约莫过了半盏茶光景,谷寒涛方才停口,接着大袖微扬,便有一件灰色的东西从袖中飞出! 朱一飞伸手接过,立即藏入袖中,然后躬身一礼,便带着一脸极为得意的狞笑,转身回到毕中仁等四人的中间,狞笑喝道:“老夫的主人已颁下令谕,命老夫对汝等立刻行刑,还不赶快上前纳命!” 毕中仁大喝一声道:“好!恶贼接招!” 两根巨型判官笔一分,欺身疾上,左手笔一招“鬼录点名”,直到朱一飞胸前“七坎”大穴,右手笔一招“赶鬼入狱”拦腰扫出! 朱一飞冷笑一声!身形一晃,让避开去! 郭天威一声怒喝:“打!”两柄“碧娱钩”虎虎生风,连环攻到! 跟着锐啸排空,青芒闪电,两柄长剑又从左右疾卷而至! 朱一飞身形摇摆,仿如柳絮,一闪一飘之间,两柄长剑擦身而过,人却直欺进另外两名敌人面前,双手一分,骈指如戟,疾然分向胸腹划去! 两名使剑的奇异服式之人,霍地分开,同时反手一圈,长剑划然削去! 朱一飞撤手旋身,双掌一圈一拍,劲风到处,恰将毕中仁的判官笔及郭天威的碧蜈钩逼封开去! 当面的险招才过,背后两柄长剑又复遮天盖地,电卷而至! 朱一飞也不回身接招,反而足下一滑,直抢进毕中仁跟前,趁对方正在撤招换式的刹那之间,双手齐探,屈指如钩,竟然硬朝判官笔抓去! 毕中仁凛然一惊,暗忖这恶贼怎地如此热悉我的弱点,并且拿捏得恰到好处?难道…… 他心念电转,双手却毫不怠慢,猛一沉腕,两根判官笔以毫厘之差,从朱一飞指缝滑脱! 郭天威睹状,不由眉头一皱,大喝一声!双钩飞舞,卷起两道碧森森的光华,电袭朱一飞背肋要害! 另外两柄长剑也乘势夹攻而至! 朱一飞仿佛将这三般兵刃,毫不放在心上,闪身让过以后,又复指掌齐施,朝毕中仁攻去! 他这种大异常规打法,只看得群雄大为诧异,俱猜不适是何道理! 因为,对付联手围攻的拼斗,景忌专注于对手当中的一个目标,因而暴露己方的空门,给予敌人以可乘之机! 但朱一飞为何会明知故犯呢? 这道理恐怕只有毕中仁心理明白,因为这时候他已判断到谷寒涛老魔头,可能已猜出他的真正来历,说不定将他的弱点告知了朱一飞,故此才有这种异乎寻常的打法! 毕中仁愈想愈觉不妥,遂一面绝招连施,不让朱一飞欺近,一面厉声喝道:“大家手下加劲,以免夜长梦多!” 郭天威等三人此际亦已看出一点端倪,闻言之下,那敢怠慢,绝学齐施,两钩双剑交织成一片光幕,特朱一飞罩了个风雨不透! 朱一飞一面游走闪避,一面狞笑道:“无知鼠辈,老夫迟迟不下杀手,就是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少伎俩,姓毕的,你这时方才醒觉,业已来不及了!” 笑语中,袍袖一抖,呼地飞出一串灰色光毕,有若灵蛇一般,在光幕以内翻腾掣动! 群雄当中,立时响起了一阵诧呼,不少人已紧张得站起身来,压抑着嗓子叫道:“勾魂令!勾魂令!” 原来,从朱一飞袖中飞出的这一声灰色光华,竟然是谷寒涛成名利器,镇慑武林的“勾魂令”。 只见这“勾魂令”一现,那两名使剑的人,立时露出胆怯之态,齐将长剑一撤,便待退出,那知 这一串灰色光似是长着眼睛一般,竟然随着二人长剑一撤之势电卷而至,绕着剑锋倏忽两圈! “沙沙”两声!顿见两柄长剑仿佛如纸引火,竟然化作两缕青烟,炭灰纷纷,散落地上! 同时,那串灰色光华的尖端忽地一颤,悄然飞出两枚钱大的光圈,分朝两人射去! 这两名使剑之人长剑被毁,情知凶多吉少,不约而同,双双倒掠而起…… 毕中仁及郭天威齐声大喝,一双碧娱钩与两柄判官笔风雷进发,铺天盏地,猛攻过去。 朱一飞一声冷笑!看也不看那两名意图遁走之人,手腕一抖,那灰色光华立即掉头,朝攻来的兵刃卷去! 只听两声惨叫过处,“砰砰”两响,那两名合剑之人,巳然双双被“勾魂令”飞出来的光圈打中,跌落尘埃!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毕中仁的一双判官笔,郭天威的两柄碧蜈钩已如磁引针一般,被那串灰色光华圈住! 二人不由急怒交迸,一齐运聚数十年性命交修之力,尽注手中兵刃以上,吐气开声,奋起神威,一挣一绞! 只听一阵“沙沙”之声响处,顿见光华乱射,灰烟纷飞,毕中仁,郭天威与朱一飞,齐都蹬蹬蹬倒退了三步! 三人手中皆是空空如也,敢情碧蜈钩,判官笔及“勾魂令”业已同归于尽,化作灰尘! 朱一飞稳身形,目光一扫毕中仁及郭天威,狞笑说道:“你们兵器已毁,恃仗已失,还敢不敢再战?” 毕中仁厉声道:“笑话,我不用兵器,也照样取你狗命!” 喝声中,双掌一圈,便待欺身扑去…… 陡听一声断喝:“且慢!”一条人影飞落当场! 毕中仁收势望去,不由诧道:“上官兄为何不让小弟出手?” 原来,这发话喝止之人,正是“游仙酒丐”上官智,他眼见毕中仁打算徒手与朱一飞相搏,情知必会两败俱伤,这样一来,不但极不划算,而且会影响了秦素云姊妹手刃亲仇的计划,故而出面拦阻,闻言,遂含笑答道:“老弟台多年未见,怎地火气依然如昔,须知你与郭兄台合力震毁了谷老魔‘勾魂令’,已是功德无量,就请暂息雷霆,把这恶贼留给秦素云姑娘便了!” 毕中仁闻言,方自沉吟未答,忽听谷寒涛“嘿嘿”冷笑道:“上官老花子说得漂亮,你以为这样说法,就可以把他从鬼门关口,拉回阳世了么?须知我已谕令朱一飞执行他的死刑,就决不会让他像乌龟一般缩了回去!” 这一番讥嘲的话儿.只听得毕中仁暴跳如雷,七窍生烟,瞪目厉声道:“谷寒涛!你敢不敢过来与我决一死战?” 谷寒涛哂然道:“你连我的奴才都斗不过,还配与找动手么?” 毕中仁气极而笑,厉声道:“好好好!我就教你的奴才,尝尝‘化石神功,阎罗气劲’的厉害!” 喝声一落转对上官智道:“上官兄请退下,让我和郭兄收拾了朱一飞这恶贼,再来叙旧便了!” 上官智情知无法劝阻,只好慎重地叮嘱一声,便转身退回原位。 毕中仁望了郭天威一眼,道:“郭兄且尽力施为,与小弟合力杀这恶贼!” 郭天威点头应诺,二人遂齐步逼近来一飞,各自澄神静虑,运聚玄功,贯注双掌…… 朱一飞目睹对方神情,也知这一次全凭真才实学的拚斗,非同小可,遂也丝毫不敢怠慢,将本身所蕴藏的毒气加速运行,全部逼聚掌上,却用内家真气,护住心脉,以防万一…… 场中顿时一片沉寂,百数十个眼神,全都静静注视着一场即将爆发的生死殊斗! 约莫过了半盏热茶工夫,双方已然将功力运足,毕中仁与郭天威齐地一声暴喝:“朱一飞拿命来!” 四掌齐挥,卷起一股摧山岳的罡风劲气,猛然向来一飞推去! 朱一飞神色凝重地双掌平胸推出,也将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功力,化作怒海狂涛,挟着冠绝天下的毒素,迎着对方雷霆万钧的掌力,狂涌而出! “轰”然一声天崩地裂巨响起处,双方掌力一接之下,顿见狂飚四卷,砂石纷飞! 只听朱一飞闷哼一声!身形被震得蹬蹬蹬地倒退而出,直退到谷寒涛面前,方被老魔头伸手托住! 只见他口角流血,脸色灰败得像死人一般,显然已桩毕中仁的“化石神功,阎罗气劲”以及郭天威的奇猛掌力,伤得不轻! 可是,毕中仁及郭天威虽然双双获胜,但刹那之间,二人身子竟突然猛烈抽搐起来,口中发出阵阵呻吟之声! 上官智情知不妙,慌忙纵身而出,喝道:“老弟台!你怎样了?” 那知,他话刚出口,陡听“砰”然一声,那郭天威突然身子一缩,倒伏地上,挣了两挣,便寂然不动! 毕中仁也是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 上官智大吃一惊!赶忙伸手想把毕中仁扶住,然后查看究竟,却陡听葛建平疾声呼道:“上官兄动不得,他已身中剧毒,沾手便受传染,还不赶快退下!” 上官智悚然退后几步,只听“砰”的一声,毕中仁也跟着郭天威倒伏地上,身子一缩一挣,也就寂然不动! 显然这两人乃是在与朱一飞互拚掌力之际,被朱一飞掌风中的毒素,乘他们掌力往回一收的间隙,随着侵入体内! 这种用毒之技,果真防不胜防,厉害绝伦,世罕其匹! 群雄眼见朱一飞举手投足之间,接连毒毙了五名武林一流高手,都不禁为之骇然失色! 上官智愤愤地瞪着脸如死灰,仍自被谷寒涛托住的朱一飞,厉声道:“朱一飞!若照你这种恶毒行为,本应将你立毙掌下,姑念你已距死不远,且让你多受片刻活罪!” 说完,面若寒霜,咬牙退回原位,却听谷寒涛嘿嘿冷笑道:“上官老花子!你以为朱一飞定会死么,嘿嘿!我的奴才,我若不教他死,又有谁能杀得死他?” 话声一落.掌心内家真力骤增,滚滚注入朱一飞体内,同时,手指一弹,一粒丹丸直射入朱一飞口中! 片刻之间,只听朱一飞一声长吁,脸色立时恢复原状,双目一睁,挺身而起,转过面来对谷寒涛躬身施礼道:“多谢主人救命之恩!” 谷寒涛冷然伸手一指,道:“快去继续执行我的命令,不准拖延!” 朱一飞躬身应了声:“奴才遵命!”转身面对群雄,狂笑叫道:“你们看到没有?我朱一飞巳成金刚不坏之身,弹指杀人,嘘气毙敌,你们还有谁不服气,敢阻老夫道路?” 他一连喝问了三声!见群雄别无反应,遂又得意狂笑几声,缓缓向那行功正到紧要关头的裘冰艳、狄墨云师徒走去! “游龙侠少”夏侯平见朱一飞步履之间,已不复如前沉稳,情知他虽被谷寒涛以内功药物,将重伤的内脏保住,但伤势没有完全恢复!可是,由于眼见他一连毒毙五名高手,以深知对方毒技之精,委实无与伦比,绝不能有丝毫疏忽! 夏侯平顾念及此,当然绝不肯容朱一飞走近,遂厉声喝道:“朱一飞赶紧止步,你不许走近裘仙子的一丈以内,否则休怪夏侯平心狠手辣,立杀不贷!” 他一面发话,一面便欲闪身而去,对朱一飞加以阻截! 秦素云秀眉微剔,低声叫道:“夏侯师兄,你可否把这名阴毒凶徒,交给小妹对付?” 夏侯平向她看了一眼,秦素云继续说道:“一来这万毒仙翁朱一飞,也是小妹不共戴天的父母深仇之一!二来小妹身边有粒专祛百毒的魏武宝珠,对付这专门用毒凶人,也来得有利,可收克制之效!” 夏侯平听她说得入情入理,只好止步不前,低声笑道:“师妹小心一些,对付这种凶徒,何况又是,父母深仇,手下不必再留甚情份。” 秦素云点了点头,便自缓步走出,神色如冰地,挡住朱一飞的去路。 朱一飞仿佛若有所恃?虽听夏侯平扬声喝止,依然未曾止步,但如今既见秦素云出头,却不得不站住身形,狞笑说道:“秦姑娘……” 秦素云不耐烦再与对方答腔,秀眉双挑,目光电射地,截断朱一飞话头,厉声叫道:“朱一飞,我们之间,不必再费唇舌,常言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十大寇中,已被我和我姐姐,剪除九名,你算是活的最久的末后一个,但如今在这峨嵋金顶,却休望再能有所侥幸?” 朱一飞神色阴森地,狞笑说道:“秦素云你休要发狠,我朱一飞号称‘万毒仙翁’,心计之毒,敢称独步天下!我自知今日难以侥幸,但也决不会毫无价值白死!” 秦素云冷然叱道:“你这‘不会白死’之语,是何用意?” 朱一飞狂笑答道:“这意义极易明了,就是我纵然身死,也会拉上一个在棺中垫背之人!” 秦素云“哼”了一声,哂然说道:“像你这等万恶下流小人,谁肯与你垫背?” 朱一飞狂笑道:“我朱一飞活在江湖之中,身份虽然不高,但死后却地位不小,可能有位一流人物,要与我同到‘鬼门关’中走走?” 这几句话儿,听在秦素云的耳内,不甚足奇,只以为朱一飞是乱发狂言,胡吹大话! 但谷寒涛却心中一动,伸手入怀,把朱一飞适才恭恭敬敬递给自己的那只白色小瓶取出! 因为他动了疑心,猜想来一飞所说将被他拉在棺中垫背之人,就是自己! 谷寒涛生平行事,城府极深,他虽把朱一飞视如心腹,仍对其存有相当戒心,故而刚刚伸手接瓶之际,先曾神功默运化指成钢,纵令瓶上染有剧毒,也无所惧! 收藏之际,便未贴肉,只是揣在那件“金花毒袍”襟内! 如今,疑念既动,取瓶时自更指上凝功,并注目细看玉瓶,运气暗察体内! 运气暗察的结果,是体内并无异状。 注目细看的结果,是玉瓶上也没有什么涂毒花样。 于是,谷寒涛便宽心微放地,拨开瓶塞! 他要检查一下,瓶内所储,是不是“祛毒灵丹”。“万毒仙翁”朱一飞究竟有没有蒙骗自己? 瓶塞一开,谷寒涛勃然震怒! 原来,瓶内居然空无一物,哪里有半粒灵丹,储藏其内? 谷寒涛狞笑一声,方待发作,但目光注处,却又暂加容忍! 因为,“万毒仙翁”朱一飞此时正与秦素云互相凝功对峙,已将交手! 谷寒涛心想:“万毒仙翁”朱一飞,既遇深仇,必遭不幸,无须自己动手!何况正可用他的一条老命,来测验那秦素云究竟是练成了什么样的惊人功力?竟敢向自己叫阵! 想到此处,谷寒涛怒火顿消,只把那只空玉瓶,藏在袖内,从嘴角间浮起一丝阴恻侧的冷笑! 这时,秦素云因父母深仇,恨同山海,业已无法忍耐,玉掌徽伸,向朱一飞当胸按来! 朱一飞神情正若,居然不闪不避,不招不架,似乎准备要硬挨一掌模样? 秦素云明知这位以毒成名的“万毒仙翁”朱一飞,一生作事,极为阴刁,既敢如此骄狂,必有重大倚鞍,可能他所着衣衫之上,都染有触手消魂的奇毒药物! 但亲仇太重,恶恨难消,她遂甘冒奇险地,仍旧发掌击向朱一飞胸前,不肯收招停手! 一个不肯收招,一个不肯闪避,那还不是转瞬即合? 秦素云的玉掌,才沾对方衣襟,朱一飞便低“哼”一声,“腾腾腾”地退了三步! 但秦索云也觉掌上有片凉飕飕的奇异感触! 她自知这种感触必是业已中毒,遂赶紧缩回手来,伸入怀内! “万毒仙霸”朱一飞身上所着衣衫,是件看来毫不起眼的武林异宝,不仅淬有剧毒并能避寻常刀剑掌力! 但寻常掌力,虽可不惧,秦素云所发的却是极上乘的内家重掌! 故而,双方才一接触,朱一飞便被打得踉跄几步,仿佛连心脉都被对方震断! 尚幸他一来功行不弱,二来所穿宝衣,也着实能消解几分掌力,遂仅受内伤,未曾应掌毖命! 等到秦素云觉得有异,收掌入怀之际,朱一飞知道对方这条小命,业已活不到片刻光阴,双眉挑处,先把口中的一口鲜血吐出,然后狂笑叫道:“秦素云,你已中了我的独门奇毒,还不乖乖跪下请示我大发慈悲,饶你一命么?” 秦素云冷笑一声,扬眉答道:“朱一飞,你死在临头,还要发什么狂?卖什么味?我早知道你的鬼蜮技俩,你可认识我这件东西?” 一面说话,一面慢慢从怀中伸出手来,竟有粒比龙眼略小的光华灿烂宝珠,托在掌上! 朱一飞一望便知这是自己在“括苍山”南七省绿林总察中,起意攘夺,但未曾得手的“魏武祛毒宝珠”,不禁惊恨失色! 因对既有此珠在身,则自己一切毒技,均将无法逞凶,再不见机速遁,那里还有丝毫侥幸之理? 朱一飞性格阴沉,自己虽胆怯图脱,却仍向秦素云先行发言恫吓地,厉声狂笑说道:“秦素云,区区一粒‘魏武墓’中的祛毒珠,只能防祛些寻常毒物,对于我‘万毒仙翁’朱一飞的神妙安排,简直毫无用处!你如今业已死在眼前,倘若不信,无妨运气一察丹田小腹间,是否有种奇胀之感,即将传布全身,爆裂血管而死!” 他这番话儿,含有谋略,是想在自己胆怯逃命之前,先把对方唬住! 秦素云听得一楞?果然运气行功默察体内。 朱一飞何等刁猾,他看出秦素云果已运气探察,遂怎肯放过这干载一时良机,赶紧悄无声息地,闪身飞遁! 但这位“万毒仙翁”似乎生平为恶太甚,树敌太多,在他这闪身逃命之际,竟有三杀人影,与一线白光,向他如飞追截! 三条人影“游龙侠少”夏侯干,“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及“风流游龙”龙三公子! 他们三人全与狄墨云、秦素云姐妹,关系密切,知道“万毒仙翁”朱一飞,与她姐妹仇恨大深,怎肯容他乘隙图逃?遂各纵身形,从三方面加以堵截! 但夏侯平等,只是堵拦朱一飞,不令这“万毒仙翁”逃走,却均未施展棘手来伤害他的性命! 因为他们要把这万恶凶人,留给狄墨云或秦素云,亲手报仇,才可使“雷霆剑客”秦伯吟,与“勾漏玉罗刹”狄青萝夫妇,九泉瞑目! “万毒仙翁”朱一飞纵起图逃以后,见前、左、右三方,均有人对自己阻截,自然心中发慌,身法略慢! 就这稍稍一慢,身后飞来的一线白光,便打中他右臀肉厚之处! 夏侯平等三人,对他宽厚留情,这线白光,却极狠辣! 朱一飞只觉右臀一阵奇痛,有件体积不小之物,钻入肉中! 接着便是“克喀”一响,右腿骨竟被这件东西,生生击断! 原来那线白光,竟是他方才呈献给谷寒涛的那只白玉小瓶! 玉瓶断骨,本体自酥,再桩朱一飞这回手一摸,怎不化为无数碎碴,深陷入血肉之内! 腿骨生生击断,疼痛已自难禁,再加上伤口之中,添了无数玉瓶碎碴,怎不把个“万毒仙翁”朱一飞痛得山嚷鬼叫的,在地上不住翻滚! 越翻越痛,越滚越疼,朱一飞口中之声,渐渐的不似人嚎,如同鬼啸! 哈……哈……哈……哈…… 朱一飞在这种情况之下,还会笑么? 不是,朱一飞不会笑得出声,这是他主人“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也就是用玉瓶当作飞镖,向他猛下杀手之人,所发出的得意狞笑! 朱一飞已知必死,胆气反增,转向谷寒祷厉声叫道:“谷寒涛老鬼,你不要得意,你方才开启玉瓶,业嗅入我储瓶中的无形毒气,少刻便将全身痉挛得缩骨抽筋,惨遭无边痛楚……” 谷寒涛大吃一惊,一面赶紧运功察看,一面叱道:“朱一飞,你吃了什么熊心豹咀?不怕我把你寸寸碎碟……” 朱一飞形容如鬼,狞笑说道:“拚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打,我已眼毒自尽,那里还怕你再施展什么人所难禁的残凶狠毒手段?” 谷寒涛如今业试出自己脏腑之间,果然隐蕴奇毒,不禁怒发如狂地,向朱一飞咬牙叫道:“朱一飞,你莫痴心妄想?我谷寒祷生平从不饶人,怎会容得你千干净净的服毒而死?” 一面发话,一面闪身在话音未了之际,便抢到朱一飞身前,把这“万毒仙翁”的左右双臂,一齐击断,不让他取毒自服! 朱一飞像杀猪似的惨嚎一声,仍然狞笑说道:“谷寒涛老鬼,想是你气数已尽!否则平日何等凶残?今日却恁般愚蠢!我外号‘万毒仙翁’,自然全身是毒,你把我双手击折,又有何用?深知跟随这等狠心主人,随时均会有惨祸临头,早就把一粒毒丸,嵌在嘴中,只稍用力一咬,痛苦立解,任凭你怎样槽塌我这具已无知觉的臭皮囊吧!” 谷寒涛万想不到朱一飞竟会将毒药藏在口中?恨得怒啸一声,伸手往朱一飞口边抓去! 他这动作用意,是想把朱一飞的下颌摘开,不使他咬破毒丸! 但朱一飞跟随谷寒涛甚久,熟知他凶残习性,那里还会再等他下手?早就把毒丸咬碎! 谷寒祷伸手抓到,朱一飞毒力已发,命若游丝,但就在这将绝而未绝的刹那之间,却又拚命咬住了谷寒涛的点来手指! 这一下又复大出谷寒涛的意料之外,竟抽手不及地,使一根手指,被朱一飞生生咬断! 谷寒涛既是奇痛钻心,又知朱一飞满嘴皆毒,只得赶紧自行运气,截断了右臂流通血脉! 在他先行防身以后,再想残害朱一飞,朱一飞果已毒发死去! 谷寒涛怒无可遏,厉啸一声,右脚跺住朱一飞左腿,右手抓住朱一飞右脚,向上猛力一撕! 哧拉…… “万毒仙翁”朱一飞的尸体,被谷寒涛由档到顶,活活撕成两片! 这位“纸钱霸主”的这副凶相,看得“峨嵋金顶”群豪,一个个毛发悼然,周身起栗! 谷寒涛瞪着两只血红奇眼,向盘膝静坐的裘冰艳,狄墨云师徒二人,大踏步地走去! 裘冰艳此时正以“修罗大法”为狄墨云“滴血传功”,此时行功未毕,自难禁一切外扰! 故而,“游龙侠少”夏侯平首先闪身,挡住谷寒涛,剑眉双挑朗声喝道:“谷寒涛,你想作甚?” 谷寒涛冷然答道:“我想杀人!” 这时,夏侯平,龙三公子,杜飞绵,及秦素云等四人,竟似互有默契的,在裘冰艳,狄墨云师徒身外,分东南西北方站定,凝神护卫! 谷寒涛如今的正面,是“游龙侠少”夏侯平,他怒极生疯地向夏侯平闪身扑去! 夏侯平深明利害,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绝不能容许谷寒涛,逼近裘冰艳,干扰她对狄墨云的“滴血传功”之举! 两臂一抬双掌凝足了十二成功劲,向谷寒涛全力猛推! “游龙侠少”夏侯平虽是当世武林第二代人物中的第一高手,但若论功力火候,毕竟尚比谷寒涛差了一段距离! 不过,这是指通常情形而论,目前则是不通常的非常情形! 所谓“不通常的非常情形”,就是说谷寒涛在目前吃了两点暗亏! 第一点暗亏是他不慎开起白玉瓶,嗅入“万毒仙翁”朱一飞藏储瓶中的“无形毒气”,不得不分出一部份功力,把所中奇毒凝聚,暂时不令发散! 第二点暗亏是他适才被朱一飞于垂死之前,咬断了右手食指! 一报食指之断,本无大礴,但因朱一飞是嚼毒身亡,必然满口皆毒! 谷寒涛生恐指上所染剧毒,更复传入脏腑,或将使自己功力难支?遂又不得不再分出一部份功力,封闭了右臂通心血脉! 这样一来,他既分散了不少功力,更加上一只有臂,不敢使用,只胜下一只左掌,竟不仅胜不过夏侯平,并比这位“游龙侠少”,弱了一些! 眼看夏侯干双掌齐推,劈空劲宛如排山倒海般,当胸涌来,谷寒涛只得左掌一翻,也自吐劲回击! 由于上述分析,两股内家气劲,当空一合,夏侯平静衫飘拂,神色安然,谷寒涛却有点拿不住桩,站不稳脚! 他脸上一红,暗想自己“勾魂双令”威名,在当世武林中,是何等身份?怎能在这小辈手下,有所贻笑? 谷寒涛索极刁狡,遂右陶一退,身形一转,由东面转到南面! 他这种动作,不仅掩饰了自己被夏侯平震得站不住脚,并趁势转换了一个方向,打算从南面进扑! 守在南面的杜飞绵,她在四人之中,虽然功力最弱,但最近在“陆地游仙”葛建平这等旷代良师,悉心教导以下,进境也不在少! 尤其杜飞绵人极聪明,深知自己非谷寒涛的敌手,遂根本不敢逞能,只把怀中所抱铁琵琶,铮铮铮地,连弹几响! 几声琵琶脆响过后,便在杜飞绵面前,布起一片牛毛针网! 换在平时,谷寒涛那里会在乎这几根飞针,但如今却使他有些心惊胆祛!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谷寒涛委实桩“万毒仙翁”朱一飞,东一毒西一毒的毒昏了头,他觉得对方决不会用平常飞针,来袭击自己,这些牛毛细针,多半是无坚不摧,专破内家气劲的“寒铁”所铸,其上并淬有剧毒! 谷寒涛既然这样想法,自然不敢在毒上加毒之后,再冒第三度中毒之险! 他暗用“移形换影身法”,肩头一晃之下便又由南面晃到西面,继续寻隙觅缝地,向裘冰艳,狄墨云师徒进袭! 守护西面的,是秦素云! 她卫姊情切,不敢大意,早就把“天柔剑”持在手内! 如今既见谷寒涛转向扑来,“天柔剑”精芒电闪,使出了一招“雷鼓风帘”! “雷霆三式”之中,两式主攻,一式主守,秦素云如今防御第一,用的便是那式主守的“雷鼓风帘”! 丈许方圆以内,一片隐隐风雷,并闪烁蕾宛如冷电的森森“天柔剑”芒,委实使谷寒涛难越雷池半步! 谷寒涛一见“天柔剑”,想起昔年之事,心中便有些发毛,再发现秦素云这招剑法,威力大以神妙,更不敢轻撄其锋!钢牙挫处,狞笑一声,身形转到北面! 守护北面,巍立如山的正是“风流游龙”龙三公子! 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便成仇!谷寒涛一见龙三公子,简直真所谓“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把这条“风流游龙”,也像置“万毒仙翁”朱一飞那般,活活撕成两片! 他心中暗想自己昔日在龙三公子身上,所作手脚,如今已将发作,必定山报微陷,眼圈发青等,看得出一些迹象! 一面寻思,一面注目,却见龙三公子气旺神和,红光满面,哪有丝毫即将惨死之相? 这种现象,分明是所蕴奸谋,被甚高人识破,曾以奇绝神功,替龙三公子消灾化劫! 谷寒涛气得简直咬碎钢牙,心中也越发拿定主意,非把这龙三公子杀却,一泄胸头恶气! 龙三公子一向胆比天大,那里怕他?剑眉双挑地,高声叫道:“谷寒涛赶紧止步,你再若向前,莫怪我要请你尝尝你自己的得意功力滋味!” 谷寒涛默然不答,仍自神情狞恶如鬼地,向龙三公子缓缓逼近! 蓦然间,秦素云尖声叫道:“谷寒涛老贼,莫要耀武扬威,你先尝尝我这家传绝学的‘雷霆三式’威力!” 人随声至,“天柔剑”精芒疾闪,一招“雷动万物”,及一招“雷电风云”,便自连环出手! “雷动万物”及“雷电风云”等两招攻势剑法,连环并发之下,威力自比那招纯采守势的“雷鼓风帘”又复胜过多多! 谷寒涛虽想不顾一切地,先行搏杀龙三公子,但见了如此威势,也只有改变原计,闪避这“雷霆双式”! 杜飞绵与夏侯平,更复谁是省油灯?谁肯息事宁人?一个又招呼了他一大片牛毛飞针,一个又向他发出极强内家掌力! 谷寒搏一式“游魂幻影”,躲避了“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自琵琶之中所弹出的大片飞针,也躲过了“游龙侠少”夏侯平的内家重掌! 如今,这位“纸钱霸主,灰指神翁”,已与龙三公子对面而立! 秦素云、杜飞绵、夏侯平等,由三面圈来,正欲继续向谷寒涛袭击,却被龙三公子,摇手阻住! 谷寒涛面寒似冰,指着“碧梧仙子”凤飞凤,向龙三公子,厉声叫道:“龙三,你……你……你太以奸猾,把我骗……骗得好苦?”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你不必气,应该先检讨自己,凤仙子孽海回头,如仙如佛,你还想对她不利,岂非倒行逆施?龙三宁悖乱命,不悼天理”! 谷寒涛气得全身发抖,咬牙叫道:“龙三,你不要得意,我当初‘九疑’传技之时,便对你忠诚存疑!遂在你身上做了手脚,如今只消一击掌间,便可立毙!” 龙三公子毫不在意地,摇头笑道:“我不相信,自古吉人有天相,龙三何必带愁肠?你有多大本领,无妨尽量对我施展!” 谷寒诗趁着龙三公子发话之际,向他脸上仔细盯了两眼,狞笑说道:“原来你已解除了我所作手脚,但此法无法自为,大概又是葛建平老鬼……” 龙三公子闻言,想起“岷山白象坪”一役,“冷血嫦娥”裘霜艳临死前所说之语,遂恍然大悟地,摇头笑道:“你猜错了,不可随意对‘陆地游仙’葛老前辈,滥施污蔑,要知道破坏你狠毒阴谋之人,却是那‘冷血嫦娥’裘霜艳呢!” 谷寒涛目光一闪,注向龙三公子身后,只见裘冰艳神情萎顿,脸色惨白,狄墨云却精神焕发,满面红光,遂知她们间的“滴血传功”大法,已将功行完满! 他见状之下,不禁钢牙一挫,向龙三公子厉声叫道:“好,既往不咎,龙三你且闪开!” 龙三公子扬眉笑道:“谷寒涛,你不要再抖威风了,若不先使我龙化龙流血五步,伏尸尘埃,便休想动得狄墨云半根毫发!” 谷寒涛脸色铁青,厉声叱道:“你既然执意找死,我便送你往鬼门关前报到便了!” 一面发话,一面扬起左手,五指微曲,指尖血色顿褪,变成了宛如鬼爪的灰白色泽! 等到语方了,便立向龙三公子,隔空抓去! “峨嵋金顶”群雄见谷寒涛竟施展他享名甚久,无敌江湖的“灰指神功”,便均替龙三公子,暗捏一把冷汗,觉得他决无幸理! 龙三公子在湘南“九疑山”上,曾得谷寒涛大半真传,自然更明白这种“灰指神功”厉害! 尚幸他面对巨魔,早就有备,遂在谷寒涛左掌才扬之际,一抱双拳,以内家暗劲全力应敌! 两股气流,凌空一合,多数人都以为龙三公子必将惨死,或受重伤? 但事实偏偏不然,龙三公子不过身形微晃,谷寒涛反到退了半步! 第一种原因是龙三公子经自己悉心培植,功力大增! 第二种原因是自己保留下一份真气,压制脏腑剧毒,不能全力施展! 第三种原因是右掌被“万毒仙翁”朱一飞垂死咬伤,通心血脉已闭,是用左掌攻敌,威力上自然大打折扣! 但这三种原因,只有谷寒涛心中明白,其他人却不得而知! 故而“金顶”群雄,先是惊奇得寂然无声,后是起了一片对龙三公子表示赞美的啧啧叹息! 一片叹息,已使谷寒涛听得脸红,但更有两句话儿,听得他脸上委实太挂不住! 这两句话儿,是“陆地游仙”葛建平在长叹一声后,连连摇头儿,所说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 谷寒涛恶犯绝世,那里受得了如此讥讽?遂不顾一切地,嗔目扬眉,眼光傲扫全场,厉声道:“后浪必居前浪后,新人怎比旧入强?龙三小贼,你就替我拿命来吧!” 语音一落,色呈灰白的十根手指,再度抓出! 这次,谷寒涛是怒极心疯,既不再闭右臂通心血脉,也不再保留真气,压制脏腑剧毒,竟发出了十二成力的“灰指神功”! 龙三公子剑眉双挑,翻掌凝功,全力硬接! 武功火候,委实差不得分毫,常言说得半丝不错,生姜毕竟老的辣,甘蔗还是老的甜!谷寒涛这一全力施为,硬把位倜傥风流龙三公子,震得耳鸣心跳,眼前乱转金花,脚下也站不住桩,“腾腾腾”地,连退几下,“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打虎最好亲兄弟,上阵全凭父子兵”,龙三公子这一栽倒尘埃,秦素云心痛情郎,“天柔剑”卷出一片精芒,宛如怒诲狂涛,立向谷寒涛飞扫而至! 这一招名叫“雷电风云”,是“雷霆三式”之一,在剑光如海以内,还挟有风雷鼓荡之声,威势太以凌厉! 谷寒祷一招得手,正想就势把龙三公子立毙掌下,蓦见秦素云来势太猛,只好闪身微退! 秦素云方待跟踪进击,身后忽然响起狄墨云银铃的语音叫道:“素妹,你去招呼龙三哥,这谷寒涛老鬼,交给我了!” 秦素云回头一看,裘冰艳“滴血传功”之举,业已功德完满,姊姊敏墨云妙目噙泪,但精神却极为焕发地,正站起身形向自己缓步走来! 她因一来不便不听姊姊之语,二来心悬龙三公子安危,遂如言收剑,闪过一旁! 夏侯平和杜飞绵也双双一退,让狄墨云与谷寒涛,单独相对! 狄墨云是妙目笼威,蛾眉腾煞,银牙紧咬,缓步向前! 谷寒涛则面带冷笑,巍立不动! 秦素云刚刚走到龙三公子身旁,龙三公子业已挣扎站起,微笑说道:“云妹放心,我虽非谷寒涛老鬼之敌,但仅仅挨了一记‘灰指神功’,倒还不致受甚重大伤害?我们还是为你姊姊凝神掠阵要紧!” 秦素云一来对姊姊独战老魔之举,大以悬心,二来也看出龙三公子虽受轻伤,并无大碍,遂点了点头,与龙三公子并肩而立,注视场中动静! 这时,狄墨云业已走到距离谷寒涛约莫七八尺远,银牙紧咬,宛如巫峡啼猿般,悲声叫道:“谷寒涛老鬼,你还我爹爹秦伯吟,及母亲狄青萝的命来!” 语声未了,娇躯已腾,十指齐伸,向谷寒涛如飞扑去! 纵然狄墨云已得裘冰艳滴血传功,但谷寒涛最多三掌,仍可将她置于死地! 事实如此,情势上却对狄墨云极为有利! 因为她是替父母雪恨报仇,那一股仇火,及一片孝思,融成了一种强大无比力量,使狄墨云勇气百倍! 谷寒涛则前尘在念,内疚于怀,分明以强对弱,心中却莫明其妙地,起了一种慑恐意识! 故而狄墨云一面悲声号叫,替父索命,一面纵身猛扑,竟使谷寒涛未敢硬接。只是飘身左旋,闪避来势! 狄墨云接连三扑,谷寒涛接连三避,遂使“金顶”群雄,看得又起了一啧啧议论! “阴阳鬼母”查瑛冷笑一声,向“陆地游仙”葛建平说道:“真想不到,昔年一跺脚能使江湖乱颤的‘灰指神翁,纸钱霸主’谷寒涛,如今竟变成窝囊废了!” 查瑛的这几句话儿,说得不低,完全被谷寒涛听在耳内! 谷寒涛由羞转怒,勾动凶心,霍然转身,一招“恶鬼抓魂”,猛向追赶自己的狄墨云,迎攻而出! 狄墨云是以拚命心情而来,那里还怕什么还攻逆袭?双掌分处,便与谷寒涛接在一处! 四只手掌一接,狄墨云被震得飞出八九尺远,脏腑间不住翻腾,难过已极! 但谷寒涛呢?却仿佛比狄墨云还要难过地,身上起了一阵微微抖颤! 狄墨云见此情状,大为惊奇,暗想难道自己功行如此精进,竟在一击之下,使使谷寒涛有所受伤? 她想得心中狂喜,竟连袖中藏着一根威力神妙,相当厉害的“燧人九毒神钻”之事,也自忘却! 狄墨云强忍脏腑间的翻腾难过,再度欺身进步,一式“推山填海”,向谷寒涛当胸拍去! 发掌之时,谷寒涛不闪不拒! 掌距三尺,谷寒涛仍自巍立如山,毫无动作! 狄墨云掌风拂处,已使谷寒涛长衣生波,这位一代老魔,仍复宛如未觉! 狄墨云以为他是倚老卖老地,意欲硬挨自己一掌,显示功力!遂灵机忽动,想起这正是施展袖中所藏“燧人九毒神钻”的大好机会! 想到此处,遂把那招“推山填海”的去势微顿,黄衣大袖略抖,一线血红精光,带着轰轰发发之声,电疾飞出。 这就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就叫祸淫福善,神道无亏! 因为谷寒涛身上所着,是“万毒仙翁”朱一飞替他特制的“金花毒袍”,倘若狄墨云一掌击中,便将惨死无救! 如今,她忽然动念,改用“燧人九毒神钻”,遂鬼使神差地,躲过了一场大劫! 狄墨云躲过了“金花毒袍”之劫,谷寒涛躲不躲得过“燧人九毒神钻”之灾? 他躲不过了!因为谷寒涛如今业已处于一息仅存的弥留状态! 原来,谷寒涛自从听得“陆地游仙”葛建平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之后,按纳不住,全力施展“灰指神功”,震伤龙三公子以后,深藏脏腑,及右臂间毒力,便无力挟制地,慢慢发作! 等到舍命三扑,谷寒涛胆怯三逃之际,由于身形连续闪窜,血脉流动加速,毒力也发作更快! 再加上谷寒涛忍受不下“阴阳鬼母”查瑛的发话讥嘲,拚命凝功发掌,把狄墨云震出八九尺远,毒力遂告全发! 这是他剧毒已发后的残余功力,威势方面,自比龙三公子先前所挨的一记,逊色多多! 故而,狄墨云受伤不重,故而,狄墨云能立即向他再度进攻,发出裘冰艳费尽心机所制的“燧人九毒神钻”! 这根“燧人九毒神钻”,发出以后,是一线其亮如电,并不停旋转的血红精光! 血红精光来势既快,谷寒涛又剧毒已发,肝肠全腐,仅胜奄奄一患,那里还闪避得过? 转瞬之间,那线血红精光,便自打中谷寒涛胸前,贯衣而入! 狄墨云一声狂笑,带着满面泪痕,闪身后退出一丈七八尺远近! “波”! 这是一声爆响,跟着便是血肉横飞,好像在空中张开了一面赤红血网! 原来,“燧人九毒神钻”不仅悴九种奇毒,并见血即爆,爆力奇强! 漫空血花肉雨,纷纷落地,谷寒涛踪迹全无,这位凶残无比的“灰指神翁,纸钱霸主”的整个身躯,业已化为片片血花,丝丝肉雨,散布在“峨嵋金顶”的树石之间,无法辨认! 狄墨云跪倒尘埃,大声大哭,并喃喃祈祷说道:“爹爹、母亲在天之灵默鉴,女儿总算替两位老人家,报却了多年仇恨!” “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直到此时,方缓缓站起身形,向秦素云走去! 一场惨剧方了,第二场惨剧又复已在眼前,群雄均眉头紧蹙,悚然无声,“峨嵋金顶”之上,静寂若死! 裘冰艳在七八尺外站定,向秦素云阴森森地笑了一笑,扬眉说道:“秦姑娘,你姊姊业已在谷寒涛身上,替她父母,报了大仇,如今该你来杀死我了!” 秦素云“呛当”一声,把“天柔剑”回收入鞘,向裘冰艳抱挚说道:“裘老前辈……” 裘冰艳听了这四个字儿,便自然冷然一笑,摇手说道:“秦姑娘你错了,我是你不共戴天深仇,你无须如此客气地,叫我‘裘老前辈’,你应该叫我裘老妖婆,或是裘老贼妇?” 秦素云满面神光,朗声笑道: “裘老前辈,你才错了!父母之仇,虽然不共戴天,誓所必报,但谷寒涛神销骨化,已可告慰我父母于九泉之下!老前辈灵光忽透,回头处万孽俱空,秦素云不敢再加渎犯,也不愿再谈什么冤冤相报的了!” “陆地游仙”葛建平,“阴阳鬼母”查瑛,“游仙酒丐”上官智等昕得一齐连连点头,其余金顶群雄,也一迭声地,对秦素云光明正大的仁恕襟怀,啧啧赞佩! 谁知裘冰艳却不领秦素云这份天大人情,仍自狞笑一声,向她说道:“听你这样说来,是不想再杀我了?” 秦素云一抱双拳,满面诚恳神色地,恭身答道:“晚辈岂仅不敢渎犯,从今以后,并把老前辈视为我姊姊的恩师,恭敬侍奉!” “金顶”群雄听得又是一阵纷纷赞美,以为这段武林恩仇,必将就此了结! 谁知天下事往往无法预料,裘冰艳竟说出了出人意料的八个字儿! 她目光凝注秦素云,冷冷说道:“你不杀我,我要杀你!” “金顶”群雄齐自大吃一惊,但秦素云却仍神色自如地.微笑说道:“裘老前辈,你对我姊姊有天高地厚的抚养教育深恩,秦素云感同身受!老前辈想杀我?我宁愿引颈就戮!” 裘冰艳点了点头,冷笑说道:“好!好仁恕的心胸,好漂亮的言语,你赶快拔剑,我愿意成全你这种罕世美德!” 秦素云看道裘冰艳是痛惜前非,想死在自己手中,以消孽累!遂摇头笑道:“晚辈决不拔剑,老人家若想杀我,尽管动手。” 裘冰艳双眉一挑,面含冷笑地,向前走去! 秦素云恭身垂手,娇躯卓立如松,心情也平静得宛如古井之水,不起丝毫澜漪! 裘冰艳走到她三尺之前,脸色如冰,缓缓扬起右掌! “峨帽金顶”之上,又形成了一片沉沉死寂! 没有任何人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以及说什么好? 秦素云则满面祥和笑容,目光湛然,心澄如水! 裘冰艳牙关一挫,双眉一挑,把高举着的那只右掌,向秦素云当头拍下! 蓦然间,有人发话,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沉静寂! 发话人是狄墨云,她所发的话儿,只有“师父”二字,是一声悲凄呼叫! 裘冰艳缩掌不落,向狄墨云举目看去! 狄墨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话儿?只好带着满面纵横泪溃,跪在地上,向裘冰艳不住合掌膜拜! 裘冰艳长叹一声,收回手掌! 在这一刹那间,她的身上脸上,看不出半丝恶气,看不出半点凶光,竟宛若佛殿菩萨的庄严妙相! “金顶”群雄方看得全都油然起敬之际,裘冰艳忽又伸手取下她颈间所悬,上缀黑色骷髅头骨的极细长长金链! “峨嵋金顶”上的祥和气氛又失,变成了凶险风云! 因为武林中谁不知道裘冰艳号称“金链阎婆”,这根“骷髅金边”,就是她的“阎王帖子”!出必伤人,伤必无救! 果然,裘冰艳刚一取下金链,便化成一线金光,电疾向秦素云咽喉飞去! 秦素云心中平静,视死如归,慢说抗拒闪躲?连动都不曾动得一动! 金光飞到,并未直贯咽喉,却在秦素云的美颊之间,缠了两道! 这根骷髅金链,一头业已缠在秦素云的颈上,一头却仍握在裘冰艳手中! 只消袭冰艳手儿略带,或是身儿略退,秦素云的一颗蛾眉螓首,就无可避免地,要和她那犹济玉颊,脱离关系! 场中玄影一飘,裘冰艳果然飞身后退! 群雄齐叹息,姊姊最关心,狄墨云“哎呀”一声,紧张得几乎晕倒? 其实,她这是错误的着急,盲目的紧张! 因为,裘冰艳虽然飞身后退,却并未往回扯动金链,反把手中的金链松掉! 她的手儿一松,那根骷髅金链,便不再是杀人利器,而成了秦素云颈间所佩饰物! 秦素云愕然膛目,方待发问,裘冰艳业已站在“峨嵋金顶”的万丈危崖边缘,向秦素云含笑说道:“秦姑娘,多谢你不肯杀我,释怨消仇的厚仁宽德,但裘冰艳一朝顿悟,惭愧前非,深觉数十年所行,简直狠毒凶残,全无人味!尤其对于设计陷害你父亲‘雷霆剑客’秦伯吟,暨你母亲‘勾漏玉罗刹’狄青萝一事,大以悔咎难安!故而,你虽对我宽饶,我的天理良知,却无法对我自己加以饶恕!我那‘骷髅链’,赠你留念,也可使江湖中一般心性险恶之徒,见此有所知戒!” 语音方落,身形忽腾,化为一朵玄云,纵下了“峨嵋金顶”,万丈绝壁! 秦素云拦阻不及,手持“骷髅金链”,顿足浩叹! 狄墨云则泪落如泉地,大喊“师父”,哭得声嘶力竭! “陆地游仙”葛建平长叹一声,向“阴阳鬼母”查瑛问道:“查道友,你对谷寒涛,裘冰艳等‘勾魂双令’,今日的收场结果,有何感想?” “阴阳鬼母”查瑛也满怀感慨地,摇头叹道:“谷寒涛死无足惜,裘冰艳虽死犹生!” 葛建平点头说道:“其实以谷寒涛那身功力,除了你我尚可与其放手一搏外,放眼全场几乎无一人是其敌手?若非众叛亲寓,树敌太多,怎会死在狄墨云的‘燧人九毒神钻’之下,身化飞灰而灭!” 查瑛笑道:“我早就看得分明,即令狄墨云‘燧人九毒神钻’晚发片刻,谷寒涛亦将毒发身亡!故而这老魔头根本不是死在别人手中,而是死在他作事御人过份严酷狠辣,使得‘万毒仙翁’朱一飞,临危反噬的主逼奴反之下!” 这两位武林前辈高人,正在感慨议论,另两位武林前辈高人,又复翩然光降这“峨嵋金顶”! 后来的两位高人,正是“游龙侠少”的恩师,“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暨秦素云的恩师“北岳玉观音”空明师太! 这两位绝代奇人一到,龙妙妙芳心之内,益发欣然,遂一面殷勤接待,一面暗向“南海醉仙客”莆九先生说明,打算趁这举世群雄,毕集“峨嵋”之际,阐扬自己驱除鞑虏,还我山河的复兴民族大愿,要求与会豪杰,一同插血为盟,待机而起! 萧九先生点头笑道:“龙姑娘这种意见,不愧女中丈夫,就请你向举世群雄,宣布此事,看看有谁反对便了!” 龙妙妙柳眉双剔,含笑转身,朗然发话,把自己要求举世群雄,化私愤为公仇,互相团结,以复兴华夏,还我河山之意,说了一遍,并称人各有志,无法相强,但武林人物,贵在磊落光明,如今请有意插血同盟的,行到右边,反对此议者,站在左面! 一来,凡属黄帝子孙,中华健儿,那个胸中不在沸腾蕾一腔民族热血? 二来,威震乾坤的“勾魂双令”尚在转眼间,瓦解冰消,即令一二凶徒,心存异志,但也不敢有所当众表示! 故而,龙妙妙语音才了,这干江湖豪侠,便均纷纷走向右边,没有任何一人走向左面。 龙妙妙见状,狂笑扬眉说道:“诸位居然一心一德,足见黄魂不死,汉族当兴,如今我们便开始举行插血为盟大典!” 说到此处,转面对着“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北岳玉观音”空明师太,“陆地游仙”葛建平,“阴阳鬼母”查瑛等四位行辈极高,武功傲世的旷代高人,恭身笑道:“四海八荒的英雄豪杰,均愿同心协力,光复故国!如今便请四位前辈,主持……” 龙妙妙话犹未了,“北岳玉观音”空明师太,便即连连摇手地,接口笑道;“龙姑娘不必着急,且请稍候片刻,我与萧九先生,业已请了一位最理想的人物,来主持这场意义浑长的金顶同盟大典!” 龙妙妙愕然片刻,皱眉问道:“师太所说之人是谁?龙妙妙怎么想不出当世武林以内,尚有何人?能在辈份威名以上,高于四位?” “南海醉仙客”萧九先生微笑说道:“主持这插血大典之人,行辈不必定高,威名不必定大,只要具有比较特殊的深长意义,便是上选!” 说到此处,目光微偏,向“陆地游仙”葛建平,“阴阳鬼母”查瑛,含笑又道:“此人马上就到,葛兄暨查老婆婆,见了她后,想必也表赞同,不致有所反对!” “阴阳鬼母”查瑛因猜不出此人是谁,遂向萧九先生,皱眉问道:“九先生所邀之人,现在何处?” 萧九先生手指峰下,含笑答道:“她正在这‘峨嵋金顶’以下,更换衣裳,算来也快到了!” “陆地游仙”葛建平听到此处,灵机想地,“哦”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萧九兄所说之人,定然是……” 空明师大接口笑道:“此人是我师妹,法号‘复明’,由复明师太,来主持有志复明的同盟大典,岂非再好不过?” 葛建平起初倒是猜出了几分端倪,但听了“复明师太”之名,又不禁茫然不解! 就在此时,萧九先生忽然手指前方,含笑说道:“葛兄与查老婆婆不必猜疑,那不是复明师太跨鹤飞来了么?” 金顶群榷闻言,一齐注目,果见有只绝大仙鹤,从百丈危崖之下,飞上“峨嵋金顶”,并有一位灰衣老尼,合掌低眉,端坐鹤背! 展眼间,飞到近前,灰衣老尼身形并未见动,便如泻电飞星般,离开鹤背,飘然落地! 金顶群雄正觉这位复明师太,又似极为陌生,又似有点面热之际,但却从人丛里,纵起一条婀娜人影,带着哭喊“师父”之声,向灰衣老尼的怀中扑去! 等到与会群雄看出这条婀娜人影,便是狄墨云时,方对复明师太的来历身份,恍然齐悟! 原来,这位复明师太,便是适才堕崖自尽的“金链阎婆,骷髅仙子”裘冰艳! 她临跳崖前,全身凶煞之气,业已荡然无存,如今这一祝发易衣,越发道气盎然,满面慈悲妙相! 狄墨云扑入她的怀中,把这位由裘冰艳化身的复明师太,紧紧楼住,哽咽不已,泪如泉落! 复明师太微笑说道:“狄姑娘何必如此?你难道忘了我是你们不共戴天之仇?” 狄墨云悲声叫道;“师父,你……你不能叫……我狄姑娘,应该叫……叫……我墨儿……” 说到此处,业已语不成声,泪落如雨,几乎抽噎得闭过气去! 秦素云缓步走过,向复明师太,恭身施礼地,正色朗声说道:“师太袈裳一着,万劫皆消,何况我父母之仇,已在谷寒涛身上取得了合理报偿!从今后,请淡忘此事,仍对我姊姊,像慈母而兼严师一般地,爱护训教便了!” 萧九先生听得连连点头,暗使“万妙清音”,混在语声之内,向“金顶”群雄,含笑说道:“诸位看见没有?除了国家民族的重恨以外,人与人间,几无不解之仇!裘仙子一得顿悟,便朗明真如,我们如今欢迎她这立地成佛的绝世高人,来主持这四海同盟,誓图复国的插血大典!” “金顶”群雄无不掌声雷动,表示欢迎,复明师太也不再谦逊,自行刺破中指,向一只满储美酒的巨鼎之内,滴了三滴鲜血! 萧九先生,空明师大等人,纷纷随后滴血,跟着便是四海群雄,共饮血酒,订立盟约! 群雄血盟既定,四海八荒之间,便隐伏着一种民族复兴意志,渐渐茁壮滋生,待时而动! 夏侯平与龙妙妙,狄墨云,龙三公子与秦素云、杜飞绵等英雄儿女情缘,自然也就如愿以偿! 但他们决未被儿女柔情,销磨英雄壮志,双双俪影,踏遍江湖,所过之处,均揭橥了民族自尊气节,点燃了民族复兴的火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