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血》 第一章 雪岭惊魂 “寒枝病叶,惊定痴魂结,小管吹香愁叠叠,写遍残山胜水,都是春风杜鹃血!自离别,清游更消歇,忍重唱旧明月,怕伤心,又惹啼莺说,十里平山,梦中曾去,惟有桃花似雪!” 这阕词儿,曾写在拙著《一剑光寒十四州》的开端,由于末句“桃花似雪”四字,引出五十万言侠艳离奇的可歌可泣故事! 如今,又把这阕词写出,是为了本篇的篇名叫做《梅花血》! “桃花”既然能够似“雪”,“梅花”又为何不能似“血”? 何况,一个个的英雄儿女,一场场的剑影刀光是由“梅花”与“雪”而起。 腊尽春回,正是挟带寒意的春风,吹绽了无数梅蕊的当儿! 但“梅花岭”前的一片旷野,却仍笼罩于银白色的积雪之下…… 雪原甚广,一望无垠,极目处的一丝黑线,是这片雪原与天边彤云的相接所在。 蓦然,在这雪云相接的遥远之处,出现了一个蠕蠕移动的小小黑点。 渐渐地,近了!那是一人一骑,在迷蒙中向着梅花岭缓缓行进。 马,是匹罕见龙种,通体漆黑发亮,不带一根杂毛,昂首竖耳,铁蹄起落,鼻孔里,不住喷冒着白气,显得神骏异常! 马上的人儿,也是一身俱黑,魁伟的身躯,紧裹在一袭漆黑的狐裘里;一顶宽沿风帽,压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但并未遮住那颔下微髭虬髯。 马如神龙,人儿自然也不差,虽然看不见他的貌,但由他那胯下坐骑,魁伟身材,一身俱墨的高贵装束和鞍边长剑,已可知此人必然不凡,更何况由那袭狐裘之内,还隐隐透着逼人英气! 黑白相映成趣,而且分外刺眼,在这积雪笼罩,一望无垠的旷野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人一骑,看上去,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四只漆黑的铁蹄,踏着厚厚的白雪,缓缓向梅花岭脚下走去! 由那云雪相接处至此,雪地上,留下了一行宛然蹄痕…… 转过一处山坳里,黑衣骑士不由控缰,帽沿隐隐遮住的暗影里,突然射出两道比电还亮的冷芒,直逼前途! 山坳里稀疏的几株吐蕊寒梅。在那几株稀疏的吐蕊寒梅之后,紧靠山脚,却有着一座竹篱围绕的几间茅屋,两扇柴扉紧紧地关闭着。 由黑衣骑士立身处望去,仅见那一道竹篱之后,围绕着几间积着雪的屋顶,别的再也看不到什么。 雪压寒梅已属美极,竹篱茅屋倍添幽雅,更何况那几株吐蕊寒梅之前,尚有一湾横跨积雪朱桥,方自解冻的溪水。 梅须让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红梅寒艳,粉玉白雪,料峭春寒里,暗香浮动,竹篱茅屋中,幽雅宜人,加上朱桥积雪,溪水流冰,这情景,称得上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一片宁静,不带半点尘世烟火味! 怎能怪黑衣骑士控缰停马,目射奇光? 看来他是个风雅之士。 不,他正触景生情,回忆着一连串的往事;那该是每年一次,是此地,但非此刻,比此刻还早几日的往事。 “哈!记得上次我来时,小琪儿不过十岁,但他人小鬼大,由篱笆缝里给我这做叔叔的送个见面礼,一团雪球,这小顽皮,可爱极了,五年没来,小琪儿该十五岁了……” “往常,每年都来此过年,大嫂那一手好手艺,……唉!想想就令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每年除夕,拜兄这一家三口非等着我到来,绝不举箸。唉!让他们空等五个年头,若非自己满身江湖琐事,谁不想回到这么一个家,享尽人间温暖,洗却一身风尘……” “拜兄真是好福气,封刀退隐,永脱江湖,远离恩怨,筑庐于这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伉俪情深,老而弥坚,小琪儿承欢膝下,又是那么可爱,世间至乐,莫过此,还有什么好求的?” “自己孑然一身,孤剑单骑,萍飘江湖,常年不离恩怨厮杀,有时想想所为何来?人生百年,一刹那间……所幸还有这一个等于自己的家,可以歇歇脚……” “哈!我今儿个是怎么了?豪气岂可低落,壮志岂可消沉!走,五个年头后的今天又错过了除夕,他们恐怕再也想不到我还会来,让他们惊喜去,哈。” 又是一声轻笑,抖缰催马,坐骑轻翻四蹄,又自踏雪行进。 黑衣骑士神情无限欢愉,鞍上低声吟哦;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 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 片片鳞甲飞,顷刻遍宇宙。 骑驴…… 吟声至此,骏马恰好驰上积雪朱桥,他却轻笑一声,倏然改口:“‘独叹梅花瘦’倒是应景儿,只是这‘骑驴过小桥’如今却显不适,我这小龙儿是马非驴,若之奈何?” 一阵冷香随着料峭春风吹送过来,他仰起头来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已极地低低叹道:“冰肌玉骨,寒艳如仙,让雪三分白,赢雪一段香,委实丝毫不差!” 语声甫落,转注那十丈外茅屋竹篱及紧闭的两扇柴扉,突然纵声大笑,笑声激扬,枝头积雪为之扑簌飞堕! “花落家童未扫,马嘶山客犹眠。日上三竿,贵宾莅降,你等还不扫径开门揖客么?” 在他意料中,主人夫妇必定齐声欢笑,虽然未必亲迎,但那小琪儿必然是满面惊喜,等不及开门,便即翻篱飞扑马前。 那知大谬不然,不但未如意料,话声落后半响,茅屋内仍然一片寂静,半点动静也没有。 黑衣骑士微微一愕,随即纵声大笑:“小琪儿,莫非你暗中捣鬼,又要来什么见面礼么?免了吧,你燕叔叔消受不起!” 按说,这回总该有个动静,却不料话声落后,仍是一片寂然,只有那屋头和枝头的积雪,偶而在寒风中飘落几片。 他禁不住又是一愕,心想:莫非我拜兄已自举家他迁,抑或是踏雪香海,青梅煮酒,尚未归来……哦…… 继而一想,又觉不对,这人间仙境,举世难寻,正是这对神仙眷属多年希求之处,拜兄绝不会轻易他迁。 若说老少三口踏雪香海,青梅煮酒,尚未归来,这对伉俪本个中雅人,但香海近在岭侧,这一家三口早该为自己适才所发两次大笑引来,怎的如今不见踪影? 正自猜疑不定,百思莫解,沉吟中,突然瞥见一只雪狐窜篱而出,无限惊恐地飞遁而去,长嚎中犹紧衔一宗腊黄物体不放。 黑衣骑士目力如电,就在这一瞥之中,他已将那宗腊黄物体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残断儿臂! 黑衣人心神大震,魁伟身躯突然离鞍腾起,疾如一道黑光,直射篱内。身未落地,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已自呈现目前,只看得他脑中轰然一声,顿时呆住,险些昏厥雪地中。 茅屋,两扇门儿敞开,门内厅堂中仍是充满了除夕气氛,但地上却倒卧着两男一女,二老一少,三具尸体: 一位须发已霜的灰袍老者! 一位衣衫朴素的老妇人! 一个身着锦服的俊美幼童! 可不正是他那拜兄伉俪及唯一爱子“小琪儿”? 灰袍老者眼珠已自不见,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四肢齐肘、齐膝,俱已断去,但那双手臂与小腿却不见踪影! 老妇人虽然四肢、五官完整,但胸前却呈现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 唯有着锦服幼童尸身完整,但也被适才雪狐衔去一臂! 死状奇惨,血流遍地,但都已凝固,且色呈紫色,分明遇害已非一日。 一刹那间,这堪称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的雪里朱桥冷梅,竹篱茅屋,已成为人间地狱、罗刹屠场,先前予人的那份幽静之美,已一扫净尽,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悲惨,无限凄凉。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良久,良久,黑衣骑士方始定过神来,突然凄声悲呼,魁伟身形飞扑入屋,抚尸痛哭,声似巫山啼猿,令人闻之心碎肠断。 这世上唯一的一个家,唯有的亲人,情逾手足骨肉的拜兄老少三口,突然悉数遇害,人间温暖,从此长辞,以一个终年萍飘四海,浪迹天涯,万里归来的他来说,怎不悲愤填膺,伤心欲绝? 如此,也就难怪这位叱咤风云,气吞河岳,豪情万丈的铁铮铮男儿,泪如泉涌,声似猿啼了! 哭声由高而低,渐渐地声嘶力竭,变为饮泣。 渐渐地,泪尽血出,地下三人的衣衫之上,已自鲜血点点。 良久,黑衣骑士方自收泪站起,猝遭巨变,身心重创之余,这位黑衣骑士已失却往日英风豪气,那魁伟身躯也似支持不住,而微微地晃了几晃。 他凝视地上老少三具尸体片刻,然后,将含泪目光环顾室内,供奉神位的长几上,两支红烛,疏泪遍流,香烬满炉。 这显示老少三口遇害之期,是在除夕以后,而且很可能在除夕当时,家家户户正自围炉谈笑,其乐融融,备享天伦之乐的当儿,遭了毒手! 自己若早到数日,像五年前的每一个岁末一般,赶来过年,拜兄这老少三人,何至遇害! 然而,悔之晚矣,恨已铸成! 虽然他竭尽目力,仔细察看,希望能找到一点行凶人所遗马迹蛛丝,但是片刻过后,他竟失望了,行凶之人手法高明已极,未落丝毫痕迹。 再说拜兄伉俪身手已列一流,尚未能幸免,足见行凶人功力甚高,不要说不会在雪地上留下足迹,纵有足迹,也被连天鹅毛大雪给掩盖得无踪无影。 束手无策之余,不由又将目光转向地上三具老少尸体。 望着,望着,不禁又悲从中来,心中一酸,方欲堕泪,突然一物入目,看得他心头狂跳,忙自忍泪蹲下。 老妇人,也就是他那老嫂的右手,紧握着几根似丝如绢,色呈五彩,细如人发之物,不是他再次凝目,绝难发现。 这很可能是那行凶人所留,但他取到手中审视再三,却想不出这是何物! 既然有此发现,已自渺茫的希望重新升起,望着老妇人尸身,暗一咬牙默祷一声,“大嫂,恕小弟渎冒!” 伸手将老妇人尸体翻转,胸前那拇指般血洞赫然直透背心,手指不能臻此,显然为某种兵刃所致。 但放眼宇内,使用这种形状兵刃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究竟是谁所为,他一时却也难以断定,同时人命关天,事非小可,也不能胡乱猜度。 心知除了怀中那几根细如人发,似丝似绢,色呈五彩之物以外,再难找到其他的任何蛛丝马迹。 呆了片刻,突然飘身出屋,由鞍边取下那柄长剑,行至几棵吐蕊寒梅间,略一审视,立刻运剑如电闪,雪泥横飞,就两株较大寒梅之间,挖了一个宽约四尺,长近八尺,深及丈许的大坑。 然后弃剑回返茅屋,抱出三具尸体,极恭敬的排置坑中,再次运剑转瞬间已营成一坟。 埋葬完毕复呆呆望着那座隆起坟墓,带血泪水又自簌簌堕下,那满布微髭的双唇,一阵牵动地自语道:“大哥!大嫂!小琪!三位英灵有知,且请瞑目,燕小飞从此踏破铁鞋,寻遍宇内,誓报此仇。临行匆匆,只有将三位草草入土,三位知我,必能谅。容我日后手刃强敌,报血海深仇之后,再来焚香祭奠,择土安葬!” “砰”地一声,跪倒雪地,颤抖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向坟头叩首大拜,拜毕,飞身上马。 再望孤墓最后一眼,长剑回鞘,一声满含悲愤的龙吟长啸,直透长空,积雪纷堕。 啸声中,猛抖马缰,骏马长嘶,昂首翻蹄,飞驰而去,转瞬间又成为白雪之中的一个黑点。 只剩下三尺孤墓,傍依寒梅,竹篱茅屋、朱桥小溪,已是无限凄凉,一片悲惨…… 马儿渐渐的缓了下来,马上的黑衣骑士燕小飞,也似脱力一般,低着头,躬着腰黯然失神地任凭坐骑缓慢行进。 回顾伤心断肠的梅花岭,已隐于一片迷蒙中。 这条山道傍依武夷山下,往日里车马络绎,行人不绝,而如今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却只有伤心断肠、孤独冷清的他一个。 此刻看上去,和适才的神态之间,简直判若两人! 适才尚是叱咤风云,气吞河岳、英气逼人的神态。 现在,他却恍若大病初痊一般,英风尽扫,有气无力、无精打彩,神情中充满了哀怨悲愤、黯然和凄楚。 双手也懒得再复执辔驰骋,而是脱力般地置于鞍上,任凭那胯下神驹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进。 其实就是单凭那几根细如人发,似丝似绢,色呈五彩之物,在这辽阔宇内,茫茫人海,却叫他到何处去缉凶?的确有点近乎大海捞针,痴人说梦。 但事实上他也不能不由这唯一的线索上去追缉,虽然寻遍宇内踏破铁鞋,否则,他何以对长眠地下的拜兄拜嫂老少三口? 他知道这不是一件易事,但他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必有手刃顽凶,报仇雪恨的一天! 是哪一天,自不敢预卜,但总出不了他的有生之年! 如今,他只有耐着性子慢慢查访! 他觉得,应该从拜兄昔年的一些仇敌上着手,所以,猛眼看上去他是那么失神,那么呆滞,其实,他的脑海中正自深思着这件事,拜兄昔年的仇家,也自一个个的在他脑海里浮起…… 蓦地里,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汹涌思潮。 他听得出那是两匹快马,驰行极速,然而,他却没有心情回顾,只是微微的抖了抖缰绳,靠向了道旁。 刹那间,身后两匹快马,已似狂风般自他身旁飞掠而过,铁蹄卷起雪泥,溅得狐裘上污泥斑斑,但两匹快马上的骑士,竟然连头也未回一下,生似没事人儿般在疾驰而去。 黑衣骑士燕小飞胸中一口怒气正无处发泄,入目快马上两个腰系长剑的锦袍大汉,已自雪泥四溅地驰出十丈以外。 忍不住双眉挑处,突然淡淡地一声轻喝:“站住!” 声音不大,再加风儿急促,特别显得低微。 虽然如此,但听起来却震慑人心,因而业已驰出十丈外的两匹快马,倏然长嘶,一起直立飞旋,并即回头停下,但两位锦袍大汉,仍然稳坐马背之上,骑术之精湛,委实罕见。 二锦袍大汉方自拉转马缰,燕小飞已自单骑驰近。四道满含桀傲又复锐利的目光凝注燕小飞,居左的锦袍大汉则冷冷发话道:“朋友,你可是唤我二人?” 燕小飞目光微瞥,淡淡说道:“这条路上,除两位之外,还有别的人儿么?” 二锦袍大汉未予作答,互觑一眼,突然纵声大笑,眉宇间并洋溢着一片骠悍狂傲神色。 燕小飞看了他们一眼,待启唇发话,居左的锦袍大汉倏然止住狂笑,并侧顾同伴,扬眉说道:“老二,十余年来,这条大路之上,可有人敢对你我兄弟撒野?” 居左的锦袍大汉摇头答道:“没见过,但那不知死活的东西却例外!” 问答之间,狂态毕露,语意欺人。但燕小飞却似未在意,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手指狐裘泥污,淡淡说道:“两位骑士,官道纵马,污人衣物,应该怎么说?” 居左锦袍大汉双眉一挑,强忍笑意,“哦”地一声,然后说道:“原来阁下就是为这件事喝止我兄弟,朋友!你也未免太看不开了,性命,衣物,两者之间孰重?区区一件狐裘值几何?再相逢时赔你一件就是,否则,我替你擦净就是……” 话犹未完,马上长身,右掌疾探,闪电递出,乍看之下,确像要为燕小飞擦去左半身泥污。 实际上,他是暗含阴狠,企图以“琶瑟手”袭击燕小飞左半身之诸大要穴,故其出手快、绝、狠、毒,都属上乘。 双方距离既近,他长身出手,又快又狠,眼看就要拂上燕小飞左肩,一声得意狞笑亦将出口。 倏闻燕小飞淡淡一笑说道:“我缘浅福薄,消受不起,还是自己来吧!”右手轻描淡写的向他左肩微微一拂。 只听那出手伤人的锦袍大汉一声闷哼,右掌急缩,左手抱住右腕,神色剧变,双目仍然闪烁地凝注燕小飞说:“我道阁下怎地如此大胆,原来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你再接我这招试试!” 话音甫落,左掌疾伸,五指如钩,直扣燕小飞右边“肩井”穴,但招至半途,突然沉腕出指,改袭燕小飞胸前“玄机”要穴。 他这一招两式,变化极速,确实难防,若非燕小飞一身武功已臻炉火纯青,势难幸免。 燕小飞视若无睹,容他手快逼近,突然一声冷喝道:“我看你是自讨苦吃!” 话声刚落,右臂疾伸,一把扣住锦袍大汉腕脉,然后振腕轻抛,锦袍大汉已如断线的风筝,离鞍飞起,“叭”的一声,跌落地上,满身雪泥,狼狈不堪。 按说,既遭挫败,若知好歹,就该知难而退,但这二人生性桀傲残暴,加以背后又有靠山,故而纵横这一带,已达十余年之久,从未吃过这等苦头!初遭挫折,认为是毕生之奇耻大辱,羞怒之余,顿忘利害,翻身跃起状若噬人厉声说道:“老二,别那么顾虑,联手齐上!” 随即双双兵刃出鞘,剑化长虹,寒光闪闪,疾取马上燕小飞。 其实,被称为“老二”的锦袍大汉,早在“老大”跌落地上之际,已自心神狂震,愤怒已极,并握剑在手,准备偷袭了,只是怵于燕小飞之武功太强,未敢采取行动而已。 如今,这一联手发难,虽说剑仅两柄,但丝丝剑气,逼人寒光,已将燕小飞周身大穴,全部笼罩在内。 就以俩锦袍大汉出手之快、狠、准、稳而言,武功确已不凡。 只可惜碰上了这位黑衣骑士燕小飞。 他目射奇光,扬声轻笑说道:“凭你们俩也配对我用剑,二位,握紧兵刃!” 语毕,单掌轻挥,短袍大汉已自齐声惊呼,剑幕倏敛,改化两道长虹,冲天而起,力尽飞堕,“嗖嗖”两声,连柄没入道旁十余丈外的雪地之中。 燕小飞唇角轻挂哂然微笑,并未进袭。 两锦袍大汉却自心神大震,面色刹那数变地抱腕楞立,顿时震住,良久,方自色厉内荏的狠狠吐出了一句:“阁下好身手,好功力,我兄弟二人自知不敌,但江湖必然尚有再见之日,既属高明,何妨见告称谓?” 燕小飞鞍上轻笑,双眉微扬说道:“承蒙夸奖,实不敢当,两位如欲洗雪今日之耻,容易已极,在下萍飘四海,浪迹天涯,单骑孤剑,江湖道上随时候教!在下只担心二位的武功造诣,届时仍难差强人意而已!在下姓名,两位尚不配询问,而且我也不想说,不过,这人马俱墨,是很好的标志!” 二锦袍大汉闻言,脑际灵光电闪,突然想起一个人,身不由主,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心中齐齐暗忖道:“天咽!今天怎碰上了这个煞星……” 凶态尽扫,望着那威猛慑人的魁伟身形,回忆前情,一丝寒意倏遍全身,二话未说,跃身上马,狼狈抱头,方待飞窜。 “慢点!”燕小飞又是一声平淡轻喝。 二锦袍大汉如奉纶旨,那敢违背,身形一颤,双双勒马。 燕小飞看在眼内,不由蹙眉,淡淡一笑说道:“二位既然问过在下名姓,也该留个姓名给我,免得日后江湖重逢,有所失礼!” 二锦袍大汉桀傲俱失,互觑一眼,乃由老大嗫嚅答道:“我兄弟身属长江三十六舵……” 燕小飞“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原来二位是司徒文手下健儿,难怪,难怪,请吧!” 二锦袍大汉如逢大赦,应声赶路,马作长嘶,人犹惊魂,卷起四溅雪泥,飞驰而去,转眼间人影俱杳。 燕小飞望着二锦袍大汉狼狈的背影,禁不住微微摇头哂然失笑! 但那微髭唇边笑意方自浮起,蓦地里一变而为无限悲痛,一声长啸,纵马而去。 面前是无垠雪野,白茫茫的一片迷蒙数里之外,难见人烟。 间或可以远远望见几处丛林数湾河溪,林木枝杈积雪,碧流方自解冰,加上武夷粉妆玉琢,琉璃世界,景色显得静而且美。 但黑衣骑士燕小飞,却仍愁眉深锁,满怀心事,脑际盘旋的,全是拜兄老少三口惨遭毒手的情景,正在绞尽脑汁,穷搜枯肠地藉那唯有的线索思虑仇踪,连适才薄惩“长江三十六舵”的二锦袍大汉之事,也早已置之脑后,抛于九霄云外,自然更无闲情逸致去观赏这绝美雪景。 就这般一任思索,纵马徐行,燕小飞尚不知天色已迟,更不知到底已走了多少路程。 猛可里,一声娇叱划破冷寂,叱声传自峻岭插天,粉妆玉琢的武夷山间,一团红影挟带强劲罡风,自一处积雪深厚的山崖上疾掠而出,凌空射落十余丈地向着燕小飞当头扑下。 自然,燕小飞绝未料到此时此地,会有人对他猝然出手袭击,待他闻声抬头之际,为时已迟,烈火似的红影业已距离他头顶不足五尺,罡风更已逼体。 燕小飞心头一震,急速抖缰纵马,龙驹长嘶,驰出两丈以外,然后,略一飞旋,又复站稳。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闪电,疾似流星,若非燕小飞骑术精湛,不足臻此,也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使他躲过足以致命的猝然一击。 燕小飞双眉微剔,举目望去,只见丈余外的雪地上,俏然绰立着一位面如桃花般的绝美少女。 一袭色赤如火的大红劲装,紧裹着她那小巧玲珑的娇躯,苹果似的面庞,衬托着一双圆睁睁的大眼睛,显得娇媚异常,两只雪白纤纤玉手,分叉柳腰两侧,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含威带煞地注定自己。 燕小飞呆了一呆,含笑问道:“彼此素昧平生,缘悭一面,既无远日之怨,复无近日之仇,姑娘为何隐身暗处,猝加袭击?所幸我平日学会了几手拳脚,动作速捷,否则,岂不糊里糊涂地丧生于粉拳之下?……” 红衣少女不答反问,冷冷说道:“你可是燕小飞?” 燕小飞一阵茫然,继即微微点头答道:“在下正是燕小飞。” 话犹未了,红衣少女已自贝齿紧咬地狠声说道:“你既然是燕小飞本人,就赶快下马受缚,跟我一同向我家姑娘负荆请罪!” 话音甫落,又拟再次动手。 燕小飞不禁又是一怔,忙自摇手说道:“姑娘慢来!你虽认得我燕小飞,但我燕小飞却不识姑娘,怎地初次见面,便无缘无故地要在下下马就缚,并向你家姑娘负荆请罪?” 红衣少女一听,更是气上加气,莲足一跺,玉手戟指地狠声说道:“燕小飞!你装的什么疯,卖的甚么傻?半月以前,柳小红犹自供你差遣使唤,事隔十余日,你又故作不识,请问你天良何在?我家姑娘万斛深情,待你非薄,你竟花言巧语,骗得我家姑娘一颗芳心之后,暗自逃走,如今,我家姑娘心碎肠断,悲伤欲绝,此刻正身卧病榻,奄奄一息,而你竟薄情寡义地反言不识,人性何在?所幸天悯我家姑娘一片痴情,使我鬼使神差地在这武夷道上碰着了你,你……你……你这负心的薄情汉子,还有什么话说……” 红衣少女,似已恨到极点,娇躯一阵颤抖,再也说不下去! 这一番辱骂,听得燕小飞满头雾水,俨然像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楞了半响,方始更为茫然的苦笑说道:“看来这是一椿大大的误会,半月之前,燕小飞尚在大漠,何来姑娘口中所说之事,你家姑娘是那一位……” 他话尚未完,红衣姑娘已自猛跺莲足,颤声说道:“燕小飞,我恨不得将你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东西,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十余天之前,你明明在我家姑娘所居的‘九连山’闺房之中,神气活现,差东使西,如今你却说身在大漠?你与我家姑娘相处,已达数十日之久,难道连我家姑娘的芳名都不曾问过,现在还来问我……” 燕小飞一听“九连山”三字,神情猛怔,急急问道:“姑娘,你家姑娘莫非就是武林人所称的‘无垢玉女’冷寒梅?” 红衣少女微一点头,但仍冷冷说道:“亏你还记得!” 燕小飞心神再次狂震,半响之后,方始问道:“姑娘,你所见的那位燕小飞是何等模样?须知世上同姓同名的人……” 话犹未完,红衣少女已自冷然接口道:“你不必再行狡赖,燕小飞也许会有第二个,但那‘铁血墨龙’却举世无双,而且你那身材、像貌、文才、武功、装束、谈吐,以及胯下的坐骑,其他人总无法装扮吧?” 燕小飞默然无语,良久之后,方始叹气摇头说道:“姑娘!事关‘无垢玉女’冰洁清名,我不敢说这是莫须有的事,但我保证这是一椿天大的误会,‘无垢玉女’绝代红粉,文才武功,傲夸武林,燕小飞虽非凡夫俗子,但亦不敢渎冒,更不敢高攀,姑娘既然知燕小飞孤剑单骑,萍飘四海,浪迹天涯,一向不沾儿女情债,半月之前,我确身在大漠,姑娘如不信,则请试作打探‘铁血墨龙’单掌独劈大漠六凶之事,应该可资佐证……” 红衣少女自然知道,以“铁血墨龙”的为人,断不会口出谎言,但那该是十余日以前,在十余日以后的今日,纵然是燕小飞舌翻莲花,说破双唇,她也绝不会再信,而且她反以为燕小飞在意图狡辩,心中更气,更怒、更悲愤,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之中,不自禁地流下了数滴泪水,苹果似的面庞,气得铁青,小巧玲珑的娇躯,不住颤抖,樱唇虽数度张动,但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小飞看在眼里,心中大为不忍,暗暗一叹,又复说道;“姑娘莫再如此,身体要紧,冷姑娘冰洁清名,更为重要。姑娘若是信得过‘铁血墨龙’,还请赶快另找那负心之人,燕小飞江湖行道,也将找寻那冒名之徒,挽我英名,以正视听。燕小飞有事在身,未便久留,他日有暇,定当造访‘九连’,拜望你家姑娘!” 说罢,深注红衣少女一眼,再次暗叹,鞍上举手微拱,就待策马离去。 “燕小飞,你给我站住!”红衣少女突然一声怒叱,星目怒火欲喷,娇躯发颤地把玉手戟指,继复狠声说道:“今日就是日出西山,你也休想脱身,‘铁血墨龙’四字,已难取信于人,你那卑鄙狡猾手段,我领教够了,今天若不能使你缚手负荆,去见我家姑娘,柳小红便碰死武夷,血溅白雪,就是变为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话犹未毕,人已飞起,两只玉手在半空中一阵挥舞,罡风逼人,人也直扑燕小飞而来! 燕小飞闻言见状,怒火不由上冲,双臂挑处,冷芒电闪,右掌暗凝九成真力,方待拂出。 就在他那可摧五岳三山的掌力要发未发的一刹那,心中突然浮起不忍念头,掌上真力倏减用三成真力,向着红衣少女扑来身形微微飞去! 仅只三成真力的微微一飞,红衣少女那小巧玲珑的娇躯,便自由进而退,不偏不差地落回原处。 红衣少女花容失色,眉宇间一片悲愁,妙目中满含恨意,并紧紧盯住燕小飞,一动不动,渐渐地,樱唇边缘流出一丝鲜血…… 燕小飞暗自歉然,心头一酸,叹息一声,柔声说道:“姑娘,你……” “你”字刚出,只听红衣少女柳小红惨悲呼道:“燕小飞,你这薄情寡义,毫无人性的冷血禽兽,柳小红即成厉鬼也绝不饶你。” “你”字声出。竟真将一颗乌螓首向着满布皑皑白雪的武夷山石上撞去。 燕小飞心中大震,出声喝止已目不及,信手一探鞍旁,铁腕轻抖,丈余长的皮鞭飞卷而出,鞭梢宛如灵蛇似地卷往柳小红细腰。 沉腕收鞭,柳小红娇躯立被抛起半空。 燕小飞离鞍掠起,疾如鹰隼,双臂轻轻一捧,飘落雪地。 他这出鞭、救人,疾如电光石火,仅不过一刹之间,其功力之高,身法之妙,实令人叹为观止。 再看红衣少女柳小红,已是急怒攻心,妙目紧闭,面如白纸地昏了过去。 燕小飞做梦也没料到此女竟刚烈如此,想及她那为主舍身的情义,不禁由衷敬佩。 他摇头一叹,伸手拍向柳小红“命门”。 他这里掌方拍实,柳小红已自应掌醒转,翻身跃起,玉手疾挥,一掌掴向燕小飞面颊。 饶是燕小飞功力盖世,技比天人,对柳小红这突然一掌,亦难躲避,只听“拍”地一声他那面颊之上,顿时呈现出五个细小指痕,虽然谈不上重伤,但却也有点火辣辣的疼痛。 燕小飞方自一怔,只听一声巫峡猿啼,春山泣鹃般的哀号起处,红衣少女柳小红竟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铁血墨龙”燕小飞,英名盖世,豪气干云,江湖行道以来,穷凶恶极的江洋大盗,武功极高的采花淫贼,无恶不作的绿林魁首,以及仗艺欺人的不肖之徒,死在他铁掌利剑之下不知凡几,但如今却被这红衣少女柳小红,哭得他浓眉紧蹙,束手无策。 良久,柳小红才止哭收泪,娇靥上泪渍斑斑,直如雨打梨花,不胜楚楚,妙目如火的看了燕小飞一眼,木然悠声说道:“柳小红技不如人,夫复何言?你救我则甚?只要你良心能安,你就走吧!” 燕小飞望着她耸肩苦笑几声,但旋即肃然摇头说道:“姑娘,燕小飞纵横江湖十余年来,一向心安理得,从不做亏心之事,在下尚可自信,今生永远如此。冷姑娘被骗之事,虽非我为,但事由我起,休说有人冒我名号,就是冷姑娘因而卧病,在道义上燕小飞也不无责任。再说柳姑娘为主舍身,诚令人感动,在下决定随姑娘远上‘九连’,将此一误会弄个清楚,不过,这绝不是负荆请罪,方才失礼之处,尚请姑娘见谅!” 第二章 无垢玉女 异种龙驹,日行千里,暮色甫垂,燕小飞与柳小红两人,已自驰抵九连山下。 如今的九连山,同样的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亦如同武夷山一样,一片迷。 放眼远眺,仍可望见蜿蜒起伏的山岭,灵秀挺拔,连绵几达百里。 山灵人秀,“无垢玉女”冷寒梅,一生冰清玉洁,香闺高筑其间,长年静修,不沾江湖闲事,谁知今日竟被一个“情”字折磨得如此,燕小飞望景思人,不禁感叹。 柳小红突然离鞍飘起,小巧玲珑的娇躯直落在山口左近的一株古松之上,点雪未惊,然后螓首一仰向着居中那座封入云雾,罩于白雪的最高峰顶,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啸。 啸声清越,穿云透雾,空谷回音,震得雪花簌簌堕落。 啸声发出不久,那高耸入云的峰顶之上,即有回音,紧接着一点淡绿人影,疾飞而下。 眨眼之间,淡绿人影已抵山腰,柳小红啸声余音犹自萦绕,这点淡绿人影已在峭壁间外探的一株古松之上,借力腾身,如长虹划空地直落在柳小红停身的那株古松梢头。 身法之轻盈美妙,快速迅捷,令人叹为观止。 绿影歙处,柳小红停身的古松之上,有位婀娜绰约的绿衣少女俏然而立。 论姿色不在柳小红之下,论功力,只怕柳小红也要稍让几分! 娇红俏翠,美艳裙钗,迎风绰立,并肩松颠,背衬雪白世界,此一情景,美丽已极,实令人目不旁移。 燕小飞方自看得不住点头,绿衣少女妙目横扫,冷芒电闪,娇靥上立现寒霜,旋即转向柳小红展颜一笑说道:“红姊辛苦了!” 柳小红扬眉说道:“没什么,姑娘可好了些?” 绿衣少女神色间顿现隐忧,愁锁眉峰,不胜凄楚的悲声答道:“数日以来,姑娘病情有增无减,终日昏迷不醒,呓语连连,令人忧虑,只怕……” 说至此处,黯然一叹,住口不言。 柳小红听得蛾眉深蹙,回顾燕小飞一眼,叹声说道:“解铃还得系铃人,只有寄望于他了!” 绿衣少女未再多言,与柳小红耳语一番之后,便即腾身,向峰顶来路飞射而去。 等绿衣少女去远,柳小红方自飘身落地,面向燕小飞冷冷说道:“我姐妹适才谈话,谅阁下悉已入耳,因你之负心薄情,我家姑娘被折磨得一病不起,倘你良心尚存,就应该记住我在武夷道上所说的话儿,现在咱们可一同上山,去见我家姑娘!” 柳小红言下之意,仍以为燕小飞即是那负心之人,燕小飞此时,知已无法争辩,遂既来之,则安之地飘身下马,取下长剑,轻轻地在马上拍了一掌,无限柔和的低声说道:“小龙,乖乖地在山下等我,不要乱跑。” 墨色龙驹似懂人言,仰首掀鼻,一声轻嘶,遂自翻动四蹄,缓缓驰去。 柳小红望了望那神骏龙驹,回首对燕小飞说道:“山区之内,猛兽颇多,你墨色龙驹若遭意外,莫要……” 燕小飞不待她说完便即淡淡笑道:“谢姑娘关心,墨马龙种,不惧猛兽,即使发生意外,在下也不会要姑娘赔偿!” 柳小红“哦”了一声,又复问道:“这匹墨色龙驹,怎会不畏猛兽,莫非它也懂武功?” 燕小飞扬眉笑道:“此马虽然谈不上懂武功,但三五十个寻常江湖人物,尚难奈何于它,一般恶禽猛兽,更会望之生畏!” 柳小红点头笑道:“人称豪侠马如龙,你值得骄傲!” 燕小飞听出柳小红的语意之中,暗含讥讽,淡淡一笑,未予作答。 柳小红妙目深注,轻哼一声,转向山上驰去。 燕小飞望着她那极其美妙的玲珑背影,禁不住摇头苦笑,真气微提,犹如电掣云飘般飞跟而上。 山路已被雪封,这两个人儿又非登临赏雪,故而身形一起,便直向那云封雾锁的峰顶驰去。 柳小红似乎有意刁难,专寻陡险润滑之处落脚,是故一路行来,尽是些危崖、滑石,积雪壁峭。 燕小飞的一身功力,非仅炉火纯青,且已达睥睨宇内,傲视武林境界,对柳小红这些刁难,怎会放在眼里,但他故作不知,只是紧紧跟住柳小红,并不超前,两人如履平地般,飘然而上。 未消多久,业已双双抵达“九连”绝峰上的“无垢玉女”冷寒梅所居竹楼之前。 燕小飞随着柳小红停下身形,举目望去,不由得暗叹这位绝代红粉,果然超尘脱俗,不同凡响。 原来,面前竟是一片平地,地势颇不在小,数十株被霜雪压盖的苍松翠柏之间,有不少石笋,参差排列,似乎暗含阴阳五行生克妙理。 一座用翠竹建成的二层楼阁,背倚孤峰,面临危崖,座落于那些松柏石笋的环绕之中。 邻近竹楼正面石壁之上,两株奇松如长龙舒展,一株附壁斜行,起伏曲折,松针细长,枝叶繁茂,直似游龙,一株则雄虬纠结,错节盘根形态古怪,双双相同,绝似一龙一蟒相互欲斗情景。 距离竹楼十余丈处,有一翠竹搭成一小亭,亭内桌凳,均系青石雕凿而成,极为古雅清丽。 竹亭两旁,则有无数异种梅花,冲寒怒放,暗香挹人。 在这粉装玉琢的九连峰头,建筑着朴实无华,却清雅绝伦的竹楼竹亭,再加上天然生长苍松翠柏,危崖陡壁,的确称得上是世外洞天,人间仙境! “铁血墨龙”燕小飞正自骋目游怀,大开襟袍之际,听得身旁侍立的柳小红冷冷说道:“燕大侠!你好像是初来此地……” 燕小飞不待她话完便即答道:“正是,我是生平无缘识玉女,九连绝峰初登临!” 柳小红双眉微挑,诧声说道:“这九连绝峰,向无俗人沾足,你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实在值得骄傲。我家姑娘绝代姿容,虽然艳于桃李,但孤芳傲骨,一向冷着冰霜,生平从不与男人交往,我真弄不懂她为何甘心受你折磨?” 燕小飞皱眉苦笑,不知所答。 柳小红又复冷哼一声说道:“我家姑娘久卧病榻,恐已不省人事,故而不必通报,请燕大侠迳自入内便了!” 她一面发话,一面举手肃客。 燕小飞淡淡一笑,伸手弹去狐裘上所沾雪泥,便待举步。 蓦地里一阵悠扬琴声,自竹楼中袅袅传出,琴声满含悲怨,如泣如诉,所弹曲词,则是极为缠绵凄恻的“白头吟”。 燕小飞虽然艺压群雄,气吞河岳,但此时却被琴声吸引得呆立雪地,浓眉紧蹙,止步不前。 柳小红惊讶万分,妙目双睁,樱唇微动,两只大眼眶中,不自禁的流下两行泪珠! 一曲弹罢,燕小飞长叹一声,转头侧顾柳小红一眼,方待发话。只见柳小红双眉顿展,目射神光,一声惊喜娇呼,身躯电闪,竟似掠波飞燕,自顾自地向竹楼中疾飞而去。 这时,只有燕小飞一人,呆呆地卓立在雪地之中。 “铁血墨龙”燕小飞,虽然明知“无垢玉女”冷寒梅正身卧病榻,奄奄一息,但自柳小红的惊喜情态推断,那弹琴之人,定系冷寒梅无疑。 但一个人事不省,奄奄一息的病人,怎能焚香净手,盘坐弹琴?“情”之一字真有这大魔力?“铁血墨龙”燕小飞,当真比仙丹还灵? 这一连串的问号,真把个豪气万丈,艺冠群伦的“铁血墨龙”燕小飞,弄得百思莫解,摇首苦笑。 一声银铃般的动人娇呼,竹楼之上,窗儿洞开,现出笑吟吟喜孜孜的柳小红,只见她玉手连招,扬声说道:“燕大侠,我家姑娘有请,请自行入内,恕婢子不再带路了!” 话落窗闭,人影便杳。 燕小飞呆了半响犹自举棋不定,但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事关“无垢玉女”与自己声名,无论如何,总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主意既定,随即略整衣衫,迈向竹楼而去。 当燕小飞甫抵楼门,那绿衣少女,迎将出来,她虽面露喜色,但仍未发一言,只引领着燕小飞登上二楼。 上得楼来,举目四顾,只看得这位盖世英豪,紧蹙双眉,好生尴尬。 原来小楼之内,炉火正盛,暖意烘人,室中尽是些琴棋书剑,古画珍瓷,软榻香衾,锦垫绣褥,所有陈设,在华贵中,兼有幽雅,亦复兼有香艳。 软榻上盘膝坐着一位白衣少女,髻云高簇,鬓凤低垂,风华绝代,清丽得令人不敢逼视。 但她一双清澈深邃的美目,凝睇不转,隐隐地放射出万斛深情,无限幽怨。 这两道妙目神光,即是百炼精钢,一触之下,也会被它化为绕指之柔! 正因为这两道妙目神光,太幽太美,使得这位生平不沾儿女情债的“铁血墨龙”,怦然心动,倏然垂首,又因那微显苍白,清瘦凄然的娇靥之上,流露着爱恨交加,难以言喻的神色,故而使得这位盖世英豪手足无措。 燕小飞觉得那白衣少女的两道目光,犹如两把利刃似地刺进他心灵深处,使他心弦震荡忐忑不安,但他自己竟说不出到底为了什么? 他这种不安垂首,榻上白衣少女已自声音轻柔而微带颤抖地发话说道:“你……你……终于回来了,不必再行客套,这边请坐。” 说罢,轻抬皓腕,示意身旁柳小红搬过一只红漆短凳。 燕小飞并未落坐,脑海电转,随即镇定心神,目光凝望着榻上白衣少女慢慢说道:“冷姑娘,恭贺您玉体康复……” 燕小飞猜的不错,榻上白衣少女,正是冰清玉洁,艳绝当代的“无垢玉女”冷寒梅,不待燕小飞话完,两排长长睫毛一阵闪动,晶莹泪珠滴滴下落,凄惋一笑,接口说道:“论‘情’你我已至言嫁云娶程度,论‘理’我为你已卧病数日,你何以再冷言冷语的对我,什么冷姑娘长,冷姑娘短的像是素不相识?不过,我尚能活着见你一面,业已心满意足,过去的,还是让它过去吧!” 言毕,似有无限感慨地连摇螓首。 这一番软硬兼施的言语,确实令人心弦抖动,荡气回肠,燕小飞已到口边的话儿,竟复收回。 “铁血墨龙”燕小飞之所以收回欲吐实话,并非是不敢直说,而是不忍再令那心碎片片,肠断寸寸的冷寒梅,再受那失望的打击,“情”的折磨而已。 “无垢玉女”系以冰清玉洁,气质独特而闻名,若被她发现目前站在她面前的,竟然不是她所倾心的燕小飞,心灵蒙垢,失望伤心,羞愧愤绝之余,后果实不堪设想,燕小飞岂能在此时吐露实情,伤害这位为“情”所累的绝代佳人! 但,这桩误会,非同小可,他更不能将错就错地安慰“无垢玉女”冷寒梅! “铁血墨龙”燕小飞,行道江湖以来,已达十余年之久,从不知“难”字意属何指,但这桩男女私情的误会,到真的使他束手无策,不知所措。 燕小飞默然无语,冷寒梅又自幽幽发话说道:“你变得令人心碎,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使你变得这么快,话又说回来啦!我不该怪你薄情无义,该怪我自己作茧自缚,自找痛苦……” 燕小飞再也无法忍耐,只觉满身沸腾,不自禁地脱口说道:“冷姑娘,你这是何苦?燕小飞一介粗鲁武夫,他有何德何能……” “无垢玉女”冷寒梅妙目深注,微摇螓首,凄然一笑,截断燕小飞的言语,说道:“你别问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也许这就叫做‘缘份’。” 燕小飞微微摇头,默然不语。 冷寒梅再复注视燕小飞,苦笑说道:“我要请你告诉我,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燕小飞实在忍无可忍,乃暗自咬紧牙关,毅然说道:“姑娘!能否容我先说明一事……” 冷寒梅倏摇螓首,接口说道:“不必说明,我方才说过,我不怪你,只怪我命比纸薄,无从高攀,如今你能回来看我,已使我心满意足了。” 燕小飞此时实在不能忍耐下去,乃鼓起勇气,不顾后果的说道:“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请姑娘仔细看看,站在姑娘面前的,究竟是不是十余天前的那位负心薄情,杀不可赦的燕小飞!” 在他意料中,“无垢玉女”必然震惊,岂料冷寒梅竟然平静的出奇,仅微摇螓首,淡淡说道:“关于你说的一切,小红已经对我说过,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究竟为了甚么,使你变得这般无情?目前又再三的推说你与我素不相识?” 燕小飞轩眉说道:“冷姑娘既然与燕小飞一见钟情,相处甚久,彼此情感间又至言嫁论娶程度,您对‘铁血墨龙’燕小飞的一生为人,总该有所了解?燕小飞之重情尚义,豪气干云,您也应清楚!” 冷寒梅苦笑答道:“正因为燕小飞生平重情尚义,豪气干云,而目前竟变得薄情寡义,对于红妆密友,竟视若路人,所以我百思不得其解!” 燕小飞急急道:“姑娘聪慧过人,何须百思?燕小飞虽不敢自夸顶天立地,但亦非人间贱丈夫,深知自己性格,故而不敢轻涉儿女私情,生平注重言诺,更不敢作欺人之语!半月之前,燕小飞为诛杀六凶,身在大漠,那薄情负义之‘铁血墨龙’,究意是不是当前的我,姑娘应该有所鉴定!” 冷寒梅听得娇躯颤抖,面色苍白,狠声说道:“燕小飞!我再也想不到你会如此无情无义,竟然狡赖强辩,人世间,同名同姓之人,不能言无,但这容貌长像,独特装束,能赖得过人么?” 燕小飞突然将左手伸向冷寒梅面前说道:“姑娘请看!燕小飞自幼折断小指,那薄情负义之人,是否也同燕小飞一样地缺少一指?” 当燕小飞左手倏伸的一刹那,柳小红及绿衣少女已然色变,“无垢玉女”冷寒梅更是双目一闭,娇躯一颤,不自禁地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二女同时惊呼,方待上前扶持,燕小飞已自遥空轻弹.封住了冷寒梅的命门大穴。 然后转向柳小红及绿衣少女,摇头叹息说道:“冷姑娘因气极攻心,一时昏去,并无大碍,命门大穴,暂被封闭,请两位为她稍作推拿,即可醒转!” 二女闻言,双双趋前如言施为。半晌,冷寒梅便幽幽醒转,绵绵娇躯,仍然有点颤抖,妙目之中,泪如雨下,静静的不发一言。 燕小飞暗自微叹,向柳小红说道:“请将冷姑娘扶起坐正,略作休息,当可复原!” 冷寒梅在二女扶持下,娇躯坐正,双膝微曲,约莫半盏茶工夫,方始恢复平静,但仍面色苍白,精神颓靡,妙目微睁,向燕小飞略微一瞥,木然说道:“冷寒梅至感羞愧,尚请燕大侠见谅!” 燕小飞正色说道:“姑娘何出此言?此事虽非我为,但事由我起,姑娘如此说来,倒使我燕小飞衷心难安,姑娘为此痛心,燕小飞势将终生负疚!” 冷寒梅凄然笑道:“燕大侠请放宽心,冷寒梅已不再为此事痛心,我爱的是英雄,爱的是豪杰,何况爱情一事,既不是罪恶,又不是羞耻之事,只怪我一时不察,受人愚弄欺骗而已,要说自求解脱,那也要待我找到那薄情寡义,嫁祸于人的无耻歹徒之后!” 一场误会,至此冰解,冷寒梅略说经过,把位“铁血墨龙”燕小飞听得气愤填膺,他气的并非是冷寒梅误会于他,而是莽莽江湖之上,竟有如此无耻之辈? 燕小飞暗忖至此,抬头对冷寒梅道:“姑娘!有人顶冒‘铁血墨龙’燕小飞名号,在下本感荣耀,但冒名人竟作出这薄情寡义的无耻行为,又使我愧恨万分?如今在下为自求心安,并为江湖除害起见,立誓踏遍四海,搜尽八荒,也要将那冒名顶替、嫁祸于人的无耻狗贼,缚上九连来,让姑娘亲自治之以罪!” 冷寒梅妙目倏睁,神光电射,点头笑道:“燕大侠好意,冷寒梅至为感激,尤其燕大侠对冷寒梅之再造之恩,铭感肺腑,此事一切怪我,怪我修为不足,经验不够,故而一时不察,受欺骗,造成偌大误会!只要燕大侠不再责怪于我,冷寒梅感激不尽,薄命人主婢,虽然无能,纵使刀头舔血,掌下飞魂,也要亲手诛此恶贼,以解我心头之恨!” 这是一件使人极为尴尬之事,冷寒梅生性高傲冷漠,向把庸俗男人,视如草芥,但这类女子,若一旦有所倾心,又往往海枯石烂,坚贞不移!目前既为人所骗,已付出的万斛深情,无由补偿,素性坚贞高傲的她,怎不伤心,怎不痛苦? 如今面对这位本为叱咤风云客,曾是深闺梦里人,羞愧之下实已无颜再诉衷曲,她自己觉得躯体上虽仍白壁无瑕,但心灵上总已蒙垢,未便再把这一缕情丝,系向这真牌实货的“铁血墨龙”燕小飞的身上! 冷寒梅此时的心情,燕小飞自然体会得出,虽有心想对她予以安慰,但一时却找不出适当话题,这样一来,只有相对无语。 小楼上顿时陷入一片颇为尴尬的沉寂中……但这尴尬而沉寂的场面,为时不久,蓦地里,便被打破。 燕小飞猛一转身,面向窗外,双目神光电射凝注,冷寒梅则蓦然由软榻上跳起,站立窗前,出声道:“哪位江湖同道,竟敢擅登九连!” 红绿二女闻声色变,方待扑出。 只听竹楼外传来一声清朗语声说道:“主人恕罪,‘长江卅六舵’司徒文,与座前四护法求见。” 燕小飞、冷寒梅闻言同时一愕,不由互觑一眼。 冷寒梅略作沉吟,目注燕小飞说道:“冷寒梅斗胆,欲请燕大侠代为迎客!” 燕小飞深知“无垢玉女”心情恶劣,不愿再与这等武林俗客,多作无谓周旋,遂点头应诺道:“能为冷姑娘效劳,燕小飞深感荣幸!” 语毕,转身下楼而去。 出得竹楼,见一文士装束俊美洒脱的年轻人物,站立楼前,身后并排而立的是四位锦袍老者,不用多说,前面的青年文士,便是“长江卅六舵”舵主司徒文,后面站立的四位锦袍老者,便是该舵的四大护法。 司徒文与四大护法一见燕小飞走出,均目射神光,面露愤怒之色。 燕小飞何许人也。一见四人面色有异,心中立告恍然,表面仍毫不在意,大踏步走了过去,行至距离司徒文面前三数步处,拱手笑道:“主人身罹小恙,未克亲迎,特命燕小飞代为接见,不知司徒舵主命驾九连,为了何事?可否告知燕小飞转达,期或必须亲与主人面谈,敬请示下。” 司徒文剑眉微剔,冷冷说道:“既然由燕大侠代主迎客,更是求之不得,我等擅登九连之故无他,正是向大侠有所请教!” 燕小飞闻弦歌而知雅意,淡淡一笑问道:“司徒舵主移驾九连找燕小飞,则阁下来意,定系为了贵舵两位朋友,在武夷道上被燕小飞所得罪的事了?” 按燕小飞的揣测,应该不错,“长江卅六舵”声势浩大能手如云,既有属下被人惩戒,自无闷声不响,甘心慑服之理,舵主得报,率领属下护法,兴师问罪,似乎近理近情。谁知却大出意外地根本就未猜对。 司徒文静静听完,摇头答道:“能得燕大侠对属下出手教训,该是他们的荣幸,司徒文感谢犹恐不及,何言……” 燕小飞不待司徒文话了,便即急急接口问道:“司徒舵主既不是为武夷之事而来,燕小飞尚有何开罪‘长江卅六舵’之处?” 司徒文闻言,双目精光暴射,沉声说道:“燕大侠!本舵属下虽不成才,但你我向无怨仇,燕大侠为何无缘无故地挑我九江分舵?” 燕小飞呆了一呆,讶然问道:“在下不知司徒舵主此话,是由何说起?” 司徒文尚未答话,背后的一名锦袍老者竟怒声说道:“有道是‘好汉做事好汉当’,燕大侠!你自己做的事儿,还装的什么糊涂?” “铁血墨龙”燕小飞双目冷芒电闪,狠狠荡了那锦袍老者一眼问道:“阁下怎样称呼?” 锦袍老者答道:“老夫宫天风!” 燕小飞“哦”了一声扬眉笑道:“阁下原来是‘孤山四凶’中,人称‘活阎罗’的宫老大,但在是非尚未判明之前,燕小飞斗胆奉劝阁下,最好不要发那么大的火气!” 宫天风闻言,双眉一轩,正待发话,燕小飞已转向司徒文笑说道:“请问司徒舵主,此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司徒文冷冷笑道:“约莫是半月以前的一天深夜!” 燕小飞纵声狂笑说道:“司徒舵主,你不能血口喷人,半月之前,燕小飞尚在大漠,我纵有通天本领,也不会分身之术,再于‘九江’出现,此事尚请司徒舵主明察!” 司徒文冷笑一声说道:“阁下不必狡赖,司徒文证据确凿!”燕小飞闻言,真被这证据确凿四字,弄得莫名其妙,啼笑皆非,当即扬眉说道:“信与不信全凭司徒舵主,燕小飞自觉问心无愧!” 司徒文纵声笑道:“阁下如若不顾十余年震世侠名,存心狡赖,休说区区一座九江分舵,即是连我整个长江三十六舵,全毁于阁下之手,司徒文也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这几句意含讥刺话儿,听得这个英名盖世的当代奇侠燕小飞,浓眉双挑,摇头叹道:“司徒舵主有所不知,燕小飞一向不怕是非,但目前确有人冒名嫁祸,此人容貌装束,与燕小飞一般无二,殊难辨认,在下与舵主素无纠葛,怎会无缘无故地有所得罪?再说,半月以前燕小飞的确身在大漠,何以能分身中原,毁你‘九江分舵’,在下游侠江湖,行侠仗义,决不致无事生非,自毁声誉,这是句句实言,绝无丝毫虚假,尚请司徒舵主明察!” “铁血墨龙”名扬四海,威震遐迩,理应敢作敢当,不会畏首畏尾! 故而司徒文闻言之下,不由不信,方自沉吟,那位“活阎罗”宫天风,突然怒笑说道:“半月前深夜,属下正巡视九江,亲自所睹,丝毫不差,分明是他本人无疑,我等并非三岁孩童,岂能容这燕小飞诡词狡辩?” 燕小飞看了宫天风一眼,点头笑道:“宫护法神目如电,在下料想宫护法所见不致有甚差错?但俗语说得好,‘捉贼捉脏’,以宫护法的一身修为,怎不当场将那行凶恶贼擒获,反而跑来‘九连’血口喷人?” “铁血墨龙”燕小飞的言语之间,不仅暗含讥讽,而且尖酸刻薄,直听得个性情暴戾的“活阎罗”宫天风,老脸之上,脸色数变,满头白发,根根竖立,倏然怒笑一声,跨步而出,向司徒文微一躬身,请命说道:“属下在江湖之上,出生入死,已近四十余年,从未遭受如此耻辱,宫天风斗胆请命,愿为舵主生擒狂贼!” 司徒文面显难色,沉吟半响,点头说道:“有意讨教,自无不可,尚请宫护法多留分寸!” 司徒文如此说法,意在提醒宫天风多加小心,宫天风有所体会地又复恭身答道:“属下懂得舵主深意,小心应敌,决不轻率就是!” 一语甫毕,身形微转,右掌疾伸,便自砍向燕小飞的左肩要害。 “活阎罗”宫天风生性暴戾,出手狠毒,稍微平庸一点的武林人物,很难在他的三掌之下逃生,但他这凌厉无匹的猛然一击,在燕小飞的眼里,却是司空见惯,丝毫未放在心上。 宫天风这是含恨出手,自较平时越发迅疾狠毒,但燕小飞竟视若无睹,仍然面带笑容地卓立未动,直等宫天风的右掌逼近左肩的一刹那,左足微移,身形疾转,浓眉双挑扬声狂笑叫道:“宫护法,你掌指功力,称绝江湖,但燕小飞无福消受,且请收回如何?” “回”字甫出,右指疾伸,不偏不倚地点中了宫天风的右掌心部位。 宫天风只觉掌心一麻,心神剧震,一条右臂不自主地倏然垂下,身形也随之后退,恶狠狠地盯了燕小飞两眼,以左手按住右肩,悚栗不前。 燕小飞淡淡笑道:“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在下看在司徒舵主的金面之上,指力已保留四成,宫护法的一条右臂,不过仅暂时酸麻难忍,约莫在半个时辰之后,即可复原,开罪之处,尚希多多宽宥……” 语音未了,另一锦袍老者,突然疾闪而出,目注燕小飞,狠狠说道:“阁下休要恃技骄狂,请接老夫一掌……” 话方至此,人已凌空升起,头下脚上直扑燕小飞,并在掉头转身之际,双掌齐发,掌风阴寒逼人,极为凌厉! 燕小飞浓眉微挑,目射精芒,双掌微微上翻,冷声说道:“劲气带寒,掌透阴煞,阁下大概是‘毒僵尸’辛老人家了!” 燕小飞轻轻松松的翻掌发话,语间甫毕,只听得“砰”的一声,四只手掌的掌风,半空相互一撼,燕小飞面含微笑,傲立依然,一动未动,“毒僵尸”则被震得向后倒飞数尺,心血沸腾,狼狈落地,身躯连摇数摇,方勉强站稳身形,原本那张惨白如纸的瘦脸上,却满堆愧色,显得红润多了。 燕小飞瞥了“毒僵尸”一眼,随即转对司徒文冷然说道:“司徒舵主,凡事一不过二,二不过三,燕小飞因不愿再使彼此误会加深,故对贵舵两大护法,双双出手之举,业已相当容忍,留有余地,倘若有人再次逞强相逼,燕小飞或将全力应付,那时司徒舵主却休怪我不懂情面!” 司徒文心中了然,他一望而知,看出燕小飞功力确实有所保留,否则,宫、辛两大护法,万难全身而退。 但他少年得志,领袖庞大的“长江三十六舵”,势力遍及大江南北,一向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如何能在自己属下面前,咽下这口恶气?何况他也确实练有一身不凡艺业!故而静听燕小飞说完,立即纵声狂笑说道:“燕大侠,你休要恃技骄狂,司徒文尚未将‘铁血墨龙’四字放在眼里,无端地挑我九江分舵,是我宫护法亲自所睹,司徒文岂能信你之诡言狡辩,自即时起,燕小飞便是我‘长江三十六舵’的死对头,来来来!让我司徒文领教领教你那称霸江湖的惊人绝艺!” 话完,探手腹间,一柄玉骨描金扇,便自撤在手中,略一欺身,逼前半步,足下暗踩子午,凝神巍立。 燕小飞目中冷芒连闪,长眉微轩,仰首傲笑说道:“司徒舵主,莫怪燕小飞不能忍让,实是贵舵上下步步相逼,连阁下领袖群伦,也竟不分青白皂红,不察是非真相,殊属令人浩叹!恕我燕小飞卖句狂言,在下愿以一双肉掌,领教阁下傲视武林的‘追魂夺魄十八扇’!” 言毕,双手背立一动不动,等待司徒文挥扇进招!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场龙争虎斗即将爆发之际,竹楼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恍若银铃般的笑声,笑声甫毕,有人朗朗说道:“两位慢动手,请听冷寒梅一言!” 语音一停,环佩响动,只见那位风华绝代的“无垢玉女”冷寒梅,由红绿二女,左右扶侍,轻飘飘地走出楼来。 冷寒梅虽然病体稍愈,但那瘦削的娇躯,憔悴的面庞,仍然楚楚可怜,彷佛柔弱得不禁罗绮。 燕小飞微一转身,浓眉深处,含笑低声说道:“冷姑娘玉体尚未完全康复,怎能冒此料峭春寒……娇……” 冷寒梅不待他说完,便即嫣然笑道:“承蒙大侠照料,贱体业已康复,再说地属‘九连’,冷寒梅忝为主人,怎能坐观燕大侠蒙受不白。” 燕小飞尚未答话,司徒文已俯身拱手说道:“未得尊谕,擅登禁地,已属失礼,又复惊动尊驾,司徒文更感不安,尚祈冷姑娘恕我情非得已之罪!” 冷寒梅妙目双睁,淡淡笑道:“冷寒梅禁地二字,是对一般俗客而言,怎敢将司徒舵主列入其内?承蒙不弃,率众莅降,实使这荒山生色,蓬毕增辉!” 司徒文听得出这位绝代红粉,语意之中,颇含不悦,加以讽刺,但因“无垢玉女”的声名正大,以及她那高洁气质,冷艳风华,令人望而敬畏,遂甚为窘迫地笑-笑,未便再复辩解。 冷寒梅看了一眼,又复说道:“冷寒梅方才说过,虽然贱躯不适,身罹微恙,但仍愿冒雪冒寒,阻止这场不必要的龙争虎斗,洗刷燕大侠的清白声名,更免得司徒舵主无端树敌,因而请两位暂慢动手,听我一言,但不知司徒舵主,可信得过我冷寒梅么?” 司徒文对这位“无垢玉女”冷寒梅,竟然狂态尽敛,傲气全收,目光微垂,嗫嚅说道:“司徒文焉敢信不过冷姑娘。” 冷寒梅微笑说道:“司徒舵主既然信得过冷寒梅,则我奉告司徒舵主,半月前于九江行凶之人,确非燕大侠,而是另有恶徒冒名装扮,企图嫁祸于人,即冷寒梅也曾身受其害,险些儿冤枉了这位盖代豪杰……” 司徒文闻言之下,一时颇感为难,微蹙剑眉,沉吟不语! 冷寒梅语音微顿,继即淡淡一笑,又复说道:“事非小可,冷寒梅也知司徒舵主颇为作难,但我有个折衷办法,不悉司徒舵主能否入耳?” 司徒文略一犹豫,继即点头说道:“冷姑娘请讲,司徒文无不听命。” 冷寒梅微笑点头道:“冷寒梅想请司徒舵主赐一期限,或是半年或是一载,让燕大侠在此限期内孤剑缉凶,刷既可保全他本身英名,又可对司徒舵主有所交待……” 话犹未完,司徒文已自扬眉说道:“倘若期限已过,凶手仍未缉获,又待如何?” 燕小飞接口答道:“倘若一年期限之内不能缉获凶手,燕小飞听凭舵主处置!” 冷寒梅黛眉双扬,复微笑说道:“既然由我负责调停,冷寒梅愿以生命担保!” 燕小飞全身血液向上一涌,向冷寒梅深深看了两眼。 司徒文剑眉微扬,点头说道:“既然有名满天下的‘无垢玉女’愿为鲁仲连,司徒文怎敢有拂雅意呢?彼此一言为定,司徒文就此告退!” 语毕,又将目光转注燕小飞说道:“一年之内,司徒文在长江总舵候驾!” 语音甫落,正待拱手告辞,冷寒梅突然淡淡说道:“无垢玉女名号,从此永不再用,请司徒舵主呼我冷寒梅好了!” 司徒文闻言楞了一楞,满面诡异,正待说话,燕小飞已自接口说道:“冷姑娘,你这是何苦!” 冷寒梅笑了一笑,微微摇头,示意燕小飞不必继续再讲。 燕小飞何等聪明,一见冷寒梅示意,当即不再言语,但司徒文疑窦更甚,惟在此情况下不便多问,遂微抱双拳,转身离去! 谁知司徒文刚一举步,燕小飞竟发话说道:“司徒舵主,你对于‘九连’禁地,就这般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么?” 司徒文止步不行,冷笑答道:“阁下此言,未免有欠思考,九连绝峰,为冷姑娘所居,禁与不禁在她,来与不来在我,与阁下有何干系?” 燕小飞双眉一挑说道:“司徒舵主不要忘了,燕小飞是奉主人之命迎客,既能代主迎客,便能代主问罪,九连绝峰,清静胜地,未得主人允准,任何人不可擅自登峰,你我之间过节,虽算暂时了断,但燕小飞如今却要代主人向司徒舵主动问擅登禁地之罪,不过,因系代为问罪,自然与主人亲自执行禁规不同,在下只请舵主接我三鞭,即告了结!” 说罢,真的自腹间解下那根丈余长的皮鞭,合在手内! 司徒文怒火上冲,转眼目注冷寒梅,但见“无垢玉女”,视若无睹,一言不发,不由得俊脸变色,精光暴射地向燕小飞厉声说道:“司徒文早有领教之意,正愁无缘,休说三鞭,就是三十鞭,甚至三百鞭,三千鞭,又复何惧?” 燕小飞哂然微笑,不再说话,铁腕抖处,长鞭飞舞,笔直疾点司徒文面门。 司徒文自视甚高,当然未将这分明是晃眼虚招般的迎面一鞭放在眼内,身形纹风未动,容得鞭梢逼近,傲然间,方待还手,燕小飞长鞭倏然活似灵蛇般,疾如电光石火,往下一堕一翻,疾点丹田要害而来。 司徒文既有点意存轻敌,更做梦也想不到燕小飞变招这快,再想闪避,已是不及,只闻得嗤、嗤、嗤地数声响处,自己的儒衫下摆之处,呈现出梅花般的五个小洞。 燕小飞含笑收鞭,司徒文面色灰白,只好以一种恨毒目光,向燕小飞盯了两眼,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 冷寒梅一双美目之中,异采电闪,静待司徒文等人的背影消失之后,满面佩服地向燕小飞含笑说道:“燕大侠的盖世神功,超群绝艺,冷寒梅已开眼界,的确令人叹为观止,衷心敬服!” 燕小飞苦笑说道:“冷姑娘何不说燕小飞是班门弄斧,太以过份呢?” 冷寒梅微摇螓首,柔声说道:“冷寒梅句句由衷,司徒文生平虽无大恶,但太过骄狂,有此一鞭,也让他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使他骄狂过甚的性情,也好稍加收敛!” 燕小飞发现“无垢玉女”的目光之中,呈现出异样的光采,不由心中一震,急忙转注竹楼,含笑说道:“春寒料峭,姑娘不宜受冻太久,请回房去吧!” 冷寒梅娇躯微颤,向燕小飞一瞥说道:“燕大侠是否要就此与我作别?” 燕小飞道:“人海茫茫,宇宙辽阔,一年期虽然不短,但也觉太促,燕小飞只望不负姑娘重诺,拟即就此告退!” 冷寒梅那微显憔悴的娇靥之上,很快掠过一丝黯然神色,随即叹然说道:“也好!不过冷寒梅有一拙见,希望燕大侠能略为改装,否则,那般狡徒恶贼,定然闻风远扬,多费周折!” 燕小飞呆了一呆,含笑说道:“多谢姑娘指点,定当遵命,不过燕小飞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未悉姑娘能否接纳?” 冷寒梅微笑答道:“燕大侠只管吩咐,在冷寒梅能力所及范围之内,无不从命!” 燕小飞略自沉吟,随即说道:“请姑娘候我一年,让燕小飞独自缉凶,倘若届时燕小飞辜负姑娘期望,不能擒获冒名恶徒,再请姑娘鼎力相助。” 冷寒梅婉然一笑说道:“燕大侠担心冷寒梅之病后贱躯,难禁劳顿?” 燕小飞生平言行,向不愿违心,故而颔首称是。 冷寒梅双睛电闪,轻点螓首,有气无力地低声说道:“多谢燕大侠关怀,冷寒梅从命就是了。” 第三章 酒肆风云 这对素极高傲的“无垢玉女”来说,乃属从无仅有之事,燕小飞焉能不知?顿觉胸中一阵激动,久久不能平静。 但燕小飞的这种激动,自问也属首次。 冷寒梅虽然仍想再说几句,但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也自微垂螓首,默默无语。 料峭的空气,顿时陷入一片静寂。 这宁静的气氛,象征着什么?只有他们两人晓得! 片刻过后,燕小飞扬眉发话:“天色不早,姑娘请回,燕小飞就此告辞。” 言毕,不待冷寒梅答话,微一拱手,身形一拔数丈,如长虹划空般地向峰下疾驰而下。 冷寒梅微微一颤,娇躯轻颤,两排长长睫毛,一阵眨动,晶莹泪珠,滴滴洒下,由红绿二女默默地扶持着,转向竹楼。 那极其美好的背影,隐透着无限的凄凉、惆怅…… 是一天的近午时分,天色仍然迷潆,雪还在溶,料峭的春风,拂面如刀,寒冷刺骨。 傍依闽浙官道左近,有一座小小酒店,门外高挂着酒帘儿,迎着刺骨寒风,不停招展。 酒店内,喧嚷沸腾之声,直透户外,尽管有一幅厚厚门帘,将门儿遮掩得严严的,但只要有人从这酒肆门口路过,他定能感染一分由厚帘缝中透出的“热”气,顿觉浑身舒泰,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一壶烫酒,两牒小菜,暖暖几乎冻僵的身心。 这是人之常情,谁不想在冒着刺骨寒风,踏着满地雪泥,赶了一大段路之后,停下来歇息歇息,饮盅酒儿,解解寒气? 这座酒肆的主人,想必是生意眼独具,选择这块四无人烟,远离城镇,适当闽、浙、皖三省交界的岔路边儿上,开设了这座小小酒店,的确奇特怪异! 酒店门外的雪地上,有三条泥泞不堪的官道,远通闽、浙、皖三省境内的重要城镇,但此时此地,却静寂,空荡,难见行人。 但路上虽无行人,酒店之内,却高朋云集,座无虚席。 地当交通要道,酒客自然品流繁杂。 紧靠店门座位而坐的,是两个黑衣大汉,身披风衣,腹悬单刀,那原本扣得紧密密的两排钮扣儿,因酒酣耳热而解开了三四粒,满胸汗毛,隐约可见,神情举止,殊为傈悍,正相互举杯豪饮。两人谈笑之间,口沫横飞,声震屋宇,狂傲之态,肆无忌惮。 满座酒客为之侧目,可是谁也不敢说一句话,最多不过皱皱眉头而已! 本来么,风雪旅途沽酒取暖,谁愿意多惹是非,多管闲事。 在两名黑衣大汉的邻桌,坐着三位身着白色狐裘,年甫冠弱的俊美少年! 居中的一位,星目剑眉,面如冠玉,英气逼人。 分坐两旁的两位,则身材矮小,面色红润,双目中微透妩媚,毫无须眉气概,但举止谈笑,温雅不凡的高华气度,同那两个黑衣大汉比较之下,正成反比,更显得后者之粗鲁卑俗,令人作呕。 三位俊美少年旁边的另一张酒桌上坐着一个醉眼惺忪,身材矮胖的紫衣老者,白发阔口,一只尖端色呈鲜红的酒糟鼻子,直如熟透了樱桃嵌在面门当中,极其惹人注目。 这紫衣老者,浅饮独酌,摇头晃脑,旁若无人,神态可掬。 紧靠着后窗那付座头上,对坐着两位年约五旬的褐袍老人,均是鼠目鹰鼻,默默对酌,他们神情之中,透着无限阴沉,眉宇间更流露着异常冷酷,偶尔地,四只鼠目,向着紫袍老者及三位俊美少年,投过轻轻地一瞥,恍若石火电光,一闪即逝。 除了这些稍为异样者外,其他人儿,大都是三三两两,对酌谈笑的寻常酒客。 也许是酒意稍浓,两名黑衣大汉谈笑之声愈来愈高,神情举措也自益发狂傲。 只听“砰”地一声,居左的黑衣大汉对准酒桌狠狠一掌,震得杯壶翻动,盘箸跳跃,并扬着他那嘶哑喉咙,怪笑说道:“亏你往日如狼似虎,不可一世,今日却怎地胆小如鼠?我就不信这件事儿提它不得,你也休要以为它是甚么重大秘密,只有咱们知道!你瞧见没有?这条路上,几天来,已有多少人马路过?路上的人儿,又均行色匆匆,直奔江浙,我很担心,咱们不单不先鞭未着,说不定已落人后……不知……” 正在他说话的当儿,门帘掀动,寒意袭人,一个身着灰裘的大汉,昂然而入,风帽低垂,看不见他的面貌,但由他那稳健的步履上看去,必也是位武林奇客。 这人对满座酒客,连看也未看一眼,便直向左后边的一付刚刚空出的座头上,走了过去。 寒风刺骨,冷气侵人,黑衣大汉不自禁地倒剔双眉,方待发作,但目光注处,见那灰裘大汉,神态不凡,略微一震,随即凶杀之气稍敛,狠狠看那人一眼,干尽杯中余酒,一抹嘴巴,转向同伴笑道:“老二,你以为我的看法如何?” 居右的黑衣大汉,也举杯摇头冷笑说道:“我也以为希望不大,咱们不如干脆掉转马头,回去领死算了!” 这时,店小二匆匆过来,将他们的杯盘稍作整理,并另换了一壶热酒。 两名黑衣大汉,对店小二根本未予理会,居左一人又自摇头笑道:“老二,今儿个你是怎么啦,净说些使人丧气的话。我仍以为尚有希望,慢说咱们同伙,尽是一些武林健者,就是只有咱们哥儿俩,也不会有何畏惧!” 居右的黑衣大汉又自接口说道:“大哥!希望虽然未绝,但据我看来,希望也不太大,因为三天以前,我曾看到了那位人见人怕,专门与咱们作对的‘铁血墨龙’燕小飞!” 被称为大哥的黑衣大汉,静听之余,狂态尽收,面色突变,默默地未发一言。 半响之后,老二又复慢慢说道:“所以,我们对此事应守秘密,不要声张才好!” 被称大哥的黑衣大汉突然色厉内荏地扬声笑道:“老二,你大概是被‘铁血墨龙’吓破了胆,你我兄弟十余年来,从不晓得‘怕’是甚么?再说‘铁血墨龙’长年行侠关外,休说他不致出现江湖,即是他闻风赶来,就凭你我这块招牌,满身艺业,难道还怕他不成……” 老二仰首干杯,冷笑说道:“大哥,你是耳目不聪,孤陋寡闻,半月之前,‘长江三十六舵’九江分舵一夕瓦解,就是‘铁血墨龙’燕小飞所为,你怎说他不敢出现江浙,仍在关外?” 紫袍老者,双眉微皱,醉眼半睁,飞快地投过一瞥。 那三个身着白裘的俊少年,神情也自微变,但他们三人表现略自不同。 居中的一位,微微地扬了扬入鬓剑眉,唇边掠起一丝笑意,他心中究竟在想些甚么?实在令人难以推测。 那分坐两旁的两位,妩媚的面庞上,呈现出醉人的微笑,眉宇间洋溢着惊奇,以四道清澈目光交换了一瞥眼色。 后座上的两位褐袍老者,则俨若未闻,木然神情依旧,默默对酌。 这些,都是刹那间的事,任谁也未发觉酒客中有人神情各异,两个黑衣大汉桀傲嚣张,旁若无人,自更肆无顾忌。 居右黑衣大汉再干一杯,又复狂态毕露地扬声笑道:“老二,‘铁血墨龙’独挑‘长江三十六舵’的九江分舵之举,远震遐迩遍传武林,我岂无所闻,麻木至这般地步?不过,只以为这是些微小事,不值一提?因司徒文手下尽是些酒囊饭袋,庸碌之徒,倘若换了我们……” 语犹未毕,突然一个清脆甜美的话声冷笑接口道:“阁下!请休得仗酒轻狂,小心寒风太大,闪了你的舌头!” 语音清脆,满座酒客,个个入耳,紧跟着扬起几声轻笑。 黑衣大汉霍然变色,双目凶光暴射,电扫四周,见座上酒客,并无异样,当即沉声问道:“那位见不得人的鼠辈,暗中弄鬼,有种的,请站将出来说话……” 蓦地里,那清脆甜美语声,再扬耳际,微含薄怒地说道:“口出不逊,本该掴嘴,念你酒醉失言,愚蠢无知,权以鱼骨代掌,当心狗牙!” 语音甫毕,一线白光电闪而至。 这次,他已看清,白光是由三位俊美少年中,左边一位所发,当即将头急低,白光擦发而过,笃然微响,一根小小鱼骨,便告半没壁间。 黑衣大汉纵声狂笑说道:“单某只道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如此大胆,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雏儿,看来你大概是活腻啦!” 语落掌发,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飞卷而出! 白裘少年闻声,冷哼一声,仍然端坐未动,雪白小手,微微一翻,罡风猛拂之下,只听得“拍”地一响,两股掌风,半空相撞,劲气四溢,震得其他座位上的杯盘酒菜,都略有晃动。 白裘少年纹风未动,黑衣大汉却自身形微晃,双睛发红,羞怒之余,凶性大发,厉声喝道:“料不到你这小子,倒还真有点门道,只可惜遇上你家太爷,遂成了螳臂挡车,自不量力!你再接我一掌试试如何?” 他这里暗含杀机,功力提到十一成,正待举手发掌! 突然怪声震耳,三少年身后的那位紫袍老者,缓缓地站起身形,半睁着惺忪醉眼,摇晃着矮胖的身躯,步下踉跄地连连摇手走来。 他行至双方当中,开口说道:“慢来!慢来!风雪逆旅,沽酒取暖,乃属天大美事!人生能得几回醉,大伙儿正在把杯豪饮,舒泰身心,你们这些年轻小子,却在此狂冒肝火,动手动脚地大煞风景,扫人酒兴,看得我老人家倒足胃口,险些将已下肚的黄汤,呕了出来。这样吧,老头子为己为人,替你们做个和事佬,你们看在我老头子的面上,莫再逞能斗狠,双方握手言和如何?” 白裘少年尚未回话,黑衣大汉不耐烦地冷冷说道:“老头儿,你是何人?” 紫袍老者微翻醉眼,以右手两指,向黑衣大汉,凌空乱点说道:“江湖中讲究敬老尊贤,我老头子虽然不敢称贤,但这样老的一把年纪,却是事实,你怎么说起话来,如此不通礼数?真不知道你师傅当初是怎样教的?” 黑衣大汉闻言一怔,方待回话,他已摇晃着身躯,转向白裘少年说道:“大姑娘,女孩子家最好少管闲事,也别那么大的肝火,和他们斗的甚么气,动的甚么手?我老头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两个是蛮人,你们惹他不起!” 三少年方自挑眉,他又复挥手连连地继续说道:“瞧,又来啦! 我老头子刚劝你们别那么大肝火,年轻人争胜好强,最要不得,我老头子声明在先,这句话你们不爱听,可是我老头子不得不说,不能不说,而且,要说就要说完……” 如此一来,三少年倒不便发作,互觑一眼,默然无语。 紫袍老者转过脸来,指着两黑衣大汉说道:“你们听说过‘翡翠谷’么?他们两个便是‘翡翠谷’主‘脂粉情魔玉罗刹’座下的‘辣手双煞’,怎么样?大姑娘……” “翡翠谷”诡谲神秘,莫测高深,“脂粉情魔玉罗刹”,更是绝代妖姬,武林之中,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过她那艳绝尘寰的庐山面目,但她的天姿绝技,仍是名传宇内,震慑武林! 两黑衣大汉被这不曾相识的紫袍老者,一语道破行藏,虽感惊诧,但眉宇间却掩不住地流露骄狂神色。 三少年似也震慑“玉罗刹”威名,神色微变,互视不语。 紫袍老者醉眼微翻,又转向二黑衣大汉说道:“你们两个也休要仗恃靠山,行意骄狂,我老头子也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这三个娃娃你们也同样惹她们不起。‘哀牢山’、‘断魂崖’上的‘冷面观音’,你们听说过么?她们三个就是‘冷面观音’门下的‘一俊二娇’,倘若惹翻了这位老太婆,只怕你们那个主儿也照样头疼脑胀!” 紫袍老者语毕,三位少年肃然起敬,由居左的白裘少年躬身说道:“老前辈与家师似甚相熟,晚辈们年幼识浅,斗胆请教老前辈的尊姓大名?” 紫袍老者醉眼惺忪,频频点首道:“啊!名师手下确出高徒,老太婆倒不错,你们语态神情温文有礼,听起来颇觉受用!大姑娘先别问我老头子如何称呼,我且问你们双方愿不愿意就此和解?” 白裘少年略作犹豫,未能立即答话。 但那被称为大哥的黑衣大汉,却已冷冷说道:“那要看你这糟老头子是什么身份?有没有资格做鲁仲连!” 紫袍老者双眉一挑纵声狂笑说道:“好!你们直爽得令人可爱,看来我老头子非抖露这块招牌不可了……” 说着,以右手食指指着他那只鲜红的酒糟鼻子又复说道:“我老头子落魄江湖,生平别无所好,惟独好酒贪杯,更有一怪脾气,爱管闲事,我老头子不伸手便罢,只要伸手,不管这事如何困难,我也定会管到底。” 白裘少年神情猛震,肃然说道:“老前辈就是人称‘嵩阳醉客鬼见愁’的南宫前辈……” 紫袍老者咧嘴笑道:“还是大姑娘聪慧,我老头子是酒徒醉鬼,极不受人欢迎的南宫隐!” 南宫隐生性诙谐,游戏风尘,一身功力高深莫测,脾气怪异绝伦,无从捉摸,八荒四海之中,几乎人见人怕,故有“嵩阳醉客鬼见愁”的别号,此老生性爱管闲事,但微嫌只凭意气,有点邪正不分。 两黑衣大汉听他报了名号,这才面色剧变,站起身形,由老大发话,执礼甚恭地抱拳说道:“原来您老人家是南宫前辈,在下有眼无珠,多有渎冒,尚请多加宽恕,今日之事,既承排解,不管谁是谁非,便算了结。晚辈尚有琐事在身,未克久留,就此向前辈告别!” 言语甫毕,丢下一块碎银,作为酒菜之资,便欲转身离去! 但他们方一举步,南宫隐突然扬声说道:“慢点!我老头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啦!” “辣手双煞”闻言止步,满面苦态地驻立门旁一动不动。 南宫隐嘻嘻的点头说道,“你们不远千里而来,不就是为的江浙那桩事么?正如你们方才所说,尔等业已落后一步,如今八荒高手,云集江浙,我老头子与你们恩师,曾有一面之缘,因而奉劝两位打消这个念头,赶紧返回‘翡翠谷’,免得平白送命,奇珍异宝,惟有德者方能居之,凭你们俩这点德行,似尚不配,就是你们那位‘脂粉情魔玉罗刹’亲自到来,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 说至此处微顿,惺忪醉眼再向“辣手双煞”一瞥,继续说道:“还有,你们不要自作聪明地妄加宣传,‘铁血墨龙’虽已自大漠返回中原,但那夜挑九江分舵的却另有其人,并非是铁血墨龙所为,燕小飞人中豪杰,我老头子对他颇为佩服,绝不能容人诬蔑于他,你们自己惹的祸,由你们自己去打点,见了你们那位罗刹主人,替我老头子问好!” 说完微微挥手,示意让他们辞退。 “辣手双煞”早就不耐,但不敢言语,一见南宫隐挥手示意,二人如逢大赦,暗吁一口长气,步履匆匆夺门而去。 双煞走后,白裘少年拱手笑道:“多谢老前辈关注,些许小事,惊动侠驾,打扰酒兴,晚辈殊感不安。” 南宫隐一翻醉眼,摇头笑道:“我老头子讨厌俗套,什么至感不安,打扰酒兴一类的话儿,我老头子最不爱听,说实在的,要不是你们替那条墨龙帮场,我才懒得管你们这档子鸡毛蒜皮的事呢!” “一俊二娇”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只好默然不语。 南宫隐伸了个懒腰,又复咧嘴笑道:“冷面观音那老婆子,既然想凑热闹,她自己不来,派你们三个娃儿来有什么用?” “一俊二娇”中的俊美少年躬身答道:“老前辈有所不知,家师已离哀牢,晚辈师兄妹三人,不过是先走一步而已!” 这位“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闻言点头笑道:“好!好!好!老太婆既然亲自出马,这场热闹有得看了。我老头子另有要事,要先行一步,前途或可再逢,小娃儿!别忘了代我付酒钱。” 语音甫落,也不管他人反应如何,迳自摇晃着矮肥身躯,一步一踉跄地出门而去。 走不多远,引吭高歌: “人皆言酒香,我独说酒苦。 情字苦味百倍酒,劝君切莫轻入口……” 歌声渐远,人影已杳,“一俊二娇”似有所悟,神色微变,默然落座。 角落里,那位最后进来的灰裘大汉,亦缓缓站起,丢下一绽银子,默然地行了出去。 门外,一株枝桠光秃的矮树上,系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 灰裘大汉解开僵绳,翻身上马,徐徐地向江浙官道上驰去…… 灰裘大汉踏雪行出酒肆,解下树上那匹颇为神骏的墨黑座骑,目光如电,有意无意地向着道旁十来丈外一片树林中,投过淡然一瞥,飘身上马,微领僵绳,缓缓向着积雪方射芒溶的道路之上,扬蹄举步! 他方自转过那丛树林,突然一声极其轻微的怪笑,划空响起! 哈……哈……哈…… 树林中,一条淡紫人影,迅捷如电,疾射而出地向马上灰裘大汉扑来。 人未到,语音先发,老里老气,怪腔怪调地叫道:“小龙儿,你装的那门子蒜?明明知道我老酒鬼恭候在此,却视如无睹地扬长离去,岂不是存心要气我?还不与我滚下马来,好好唱个喏儿,赔个礼么?” 这条淡紫人影,出手如风,疾攫鞍上灰裘大汉右肩的“肩井”大穴! 但鞍上灰裘大汉却听若未闻,视若无睹地依然控骑缓步,任凭对方扑近身旁,任凭对方攫上“肩井”! 指风逼体,酒气薰人,淡紫人影五指一触即收,飘身纵落马前,拦住去路,戟指笑骂:“小龙儿,你几时修得这般镇定功夫?尚幸是我,若是换了别人,你这条手臂,还想要么?” 这条淡紫人影,正是那位适才在酒肆中,借酒装疯的风尘异人“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 他话声方落,灰裘大汉已自勒住坐骑,轩眉狂笑地接口说道:“不错,尚幸是你,换了别人,他也无此大胆,如今更不可能好好地卓立马前,拦住去路!一条手臂换条性命,应该很划得来,对么?老人家!” “呸!”南宫隐故意吹胡子瞪眼地佯怒说道:“小龙儿,你这句‘老人家’,是不是诚心促我早死?多年不见,老酒鬼尚以为你已成家立业,找个地方躲起来,娶老婆抱孩子,享受温柔滋味去了,可差点儿没把我老酒鬼气疯想死!怎地一见面便是这句触足了霉头的‘老人家’,我觉得还是那句‘老哥哥’听来顺耳,令人全身舒泰,骨头发松,赶快与我换换称呼,否则,惹翻了我老酒鬼,却有你好受的呢!” 灰裘大汉似乎对于这位“嵩阳醉客鬼见愁”,颇为头痛,无可奈何地耸肩摊手,摇头苦笑说道:“为了免得你这位‘鬼见愁’阴魂不散,我只好从善如流,老哥哥,别来可好?” 南宫隐心满意足,咧嘴笑道:“这才像话,小龙儿若谈别来情况,你下来说话行么?” 灰裘大汉略一犹豫,飘身离鞍,抱拳笑道:“老哥哥,请莫见怪,你应该知道小弟素来有点不识礼数,不拘小节。” 南宫隐微翻醉眼,未予理会,拉着他行向林边石块坐上,搓了搓手说道:“别后各情,一言难尽,而且也都是为别人卖命跑腿的琐事,提起来颇为烦人,不妨暂置一旁,老哥哥我,急于想知道你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商老梅的一家三口,是否安泰?” 灰裘大汉听了南宫隐的最后两句话,神情倏变,不胜凄楚,魁梧身形,一阵轻微颤动,噙着眼泪,哑着嗓音地失声叫道:“老哥哥,这件事儿,我可不敢瞒你,我那商拜兄的一家三口,已经悉数遇祸惨遭毒手!” 南宫隐神情大震,霍然色变,一把抓住灰裘大汉左腕,颤声问道:“小龙儿,你说甚么?商老梅他家……他……他那一家三口,竟……” 灰裘大汉的神色木然,含泪点头。 南宫隐咬牙问道:“这是甚么时候的事?” 灰裘大汉应声答道:“约莫腊尽年终除夕之前的数日光景!” 南宫隐目闪厉芒,恨声问道:“是谁下的毒手?” 灰裘大汉面色沉重地摇头未答。 南宫隐怪叫一声道:“怎么?小龙儿,你……你连是谁下的毒手,都……都……都不知……这……?” 灰裘大汉叹道:“小弟从大漠之中,倦游归来,抵达‘梅花岭’下,本拟与商拜兄一家三口欢度除夕,谁知他们业已……” 南宫隐听到此处,须发皆张,目眦欲裂,右掌愤然猛挥,“砰”然一声大震,两丈来外一株巨树,应手而折,枝叶雪花,纷落一地! 灰裘大汉自唇边浮起一阵抽搐苦笑,低声叹道:“老哥哥,枯树无知,你……你这是何苦?” 南宫隐垂头不语,默然有顷,方自双目微赤地抬起头来,颊上布满了纵横老泪地,缓缓说道:“商老梅一生为善,封剑归隐以来,筑庐梅岭,颐养余年,期享抚妻教子天伦乐趣。不想一干江湖魑魅,仍然放他不过,竟落得如此下场!聩聩苍天,令人好恨!小龙儿,你且把当时目击所见,详详细细地说给我听!” 这灰裘大汉,正是易装甫下“九连绝峰”的“铁血墨龙”燕小飞! 他对于自己这位古道热肠的血性至交,自然毫不隐瞒,把“梅花岭”下,雪地惊魂,所见拜兄一家三口,悉遭杀害之事,以及“九连山”所遇种种疑端,均一一细加叙述,说完并道:“我多年来未现中原,不想甫一归来,便接二连三地,遭逢重大变故,委实令人费解。此番略易装束,便是想凭那些微蛛丝马迹,踏破铁鞋,扫遍人海,替商拜兄一家三口,寻恨复仇!顺便还要找寻那假冒名号之人,问个青红皂白!” 南宫隐静聆之余,神色连变,杀气腾眉,厉芒蕴目!等燕小飞语音一了,便伸出手来,咬牙道:“小龙儿,你且将那从商老嫂手中发现之物,给我看看,我要研究研究是哪个罪该碎尸万段,锉骨扬灰的恶狂徒,狠下毒手,做出这种神人共愤,天地不容的残酷凶暴行为!” 燕小飞微一点头,探怀取出那几根色呈五彩,细如人发,似丝似绢的东西,默默递了过去。 南宫隐接在手中,异常仔细地审视良久,一言不发,又复递还燕小飞。 燕小飞心中了然,知道南宫隐对于这几根五彩柔丝,也无所悉,遂接过藏好,强笑说道:“老哥哥不必苦苦思忖,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又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绝不相信那行凶之人,能逍遥天道之外,在我鞭剑之下,幸逃一死!” 南宫隐摇了摇头,愧然叹道:“小龙儿,你不必再安慰你老哥哥了。唉,想老哥哥我,向来自诩渊博,见多识广,不料今日竟连这几根小小东西,也认不出它的来历,委实……” 语锋至此微顿,深深地一叹又道:“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拿你适才所说的那几句话儿,用‘天道无亏’,‘报应不爽’等语,来自己安慰自己!小龙儿,少时此间别后,你将往何处,可有定见么?” 燕小飞摇了摇头,苦笑说道:“人海茫茫,宇宙辽阔,我一时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下手?只好漫无目的,到处乱撞,走到那儿算那儿了!” 南宫隐闻言,皱眉说道:“一年之期,为时并不算长,似你这般毫无头绪地在四海八荒间,胡闯乱撞,我担心你颇不容易找到那冒名顶替的人,果真如此,你却怎样对那位‘无垢玉女’冷寒梅,加以交代呢?” 燕小飞浓眉一挑,淡淡答道:“大丈夫一诺千金,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倘若真如老哥哥所说,找不到那冒用小弟名号之人,只有自缚双手,听凭司徒文处置的了!” 南宫隐冷笑说道:“好,豪迈得很,英雄得令人佩服!” 说到此处,面色一变,目光森厉如刀地盯在燕小飞脸上,沉声叱道:“我看你是忘却多年金兰之义,存心让那商老梅一家老少三口,在九泉之下,含恨埋冤,永不瞑目!” 燕小飞被南宫隐叱责得心神大震,好不羞愧地,默然低下头去! 南宫隐老脸上的皮肉,一阵抽搐,目光中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凝注燕小飞喟然叹道:“小龙儿,原谅我口不择言,老哥哥以己度人,知道你如今的沉痛心情,但你却万万不可颓废得令人失望!商老梅一家三口,血仇未报,冷寒梅‘无垢玉女’之号蒙尘,无论为己,抑或为人,使逝者瞑目地下,使生者洗雪恨辱!如此种种,真是任重道远……” 燕小飞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电闪,难掩心中激动地扬眉接口说道:“多谢老哥哥的教诲,小弟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南宫隐点了点头,目注燕小飞,蹙眉问道:“小龙儿,你此行当真毫无目的么?” 燕小飞道:“老哥哥这是多问,难道你不知道我生平不惯谎言?” 南宫隐赧然笑道:“小龙儿莫要误会,老哥哥知道你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我只是奇怪这等遍传宇内,轰动武林的大事,你竟会茫然不晓!” 燕小飞呆了一呆,苦笑说道:“我长年飘泊关外,甫进中原,便接二连三,遭逢变故,简直心烦意乱,那里还有情绪,理会身外琐事!” “这也难怪。”南宫隐低低自语一声,又复皱眉说道:“但这桩事儿,不算太小,应该例外,你难道真不想知道究竟为了何故,才这般震动武林!” 燕小飞无可奈何,只好抱拳说道:“小弟正想请老哥哥加以指教。” 南宫隐怪笑道:“你不是正想向我请教,只是不便不听!” 燕小飞浓眉一挑,南宫隐摇手叫道:“小龙儿,你莫要不耐烦,设若老哥不将此事告你知晓,日后你可能会恨我一辈子呢!” 燕小飞“哦”了一声,改换笑容说道:“这样说来,我就更应该静心聆教。” 南宫隐道:“适才在酒肆之中,你已看见,‘哀牢山断魂崖’下,‘冷面观音’霍老婆子门下的‘一俊二娇’;‘翡翠谷’中,‘脂粉情魔玉罗刹’座下‘辣手双煞’,冷眼旁观的‘勾漏二凶’等人,这仅是小部份,并非参与此事的全体人物!但‘翡翠谷’向不轻出,霍老婆子更不轻易涉及世事,你由此已可略见端倪,何况八方魑魅,齐聚江浙……” 燕小飞听至此处,纵声狂笑说道:“老哥哥,你若改行说书?也必是柳敬亭一流人物!居然舌上生莲,说得我怦然心动,急于得知究竟了呢。” 常言道:急惊风偏遇慢郎中。燕小飞业已心头怦怦,南宫隐却仍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怪笑说道:“你如今才是真想听了,急甚么?我的话儿,必须抽丝剥茧,从头说起。” 燕小飞眉头微蹙,南宫隐继续笑道:“这桩事儿,该从三个月前说起……” 燕小飞双臂一振,站起身形说道:“老哥哥留点精神,小弟无此耐心,听你故意卖刁的絮絮叨叨!我只消马上加鞭走趟江浙,还不立时打探得清清楚楚?” 说完,抱拳一礼,便欲转身上马。 南宫隐急忙伸手,把燕小飞拉住,苦笑道:“小龙儿,算你行,在你手中,老哥哥我是栽定的了!你且坐下,我这就绝不噜嗦地一一报告!” 燕小飞也是逗他,并非真想离去,自然任凭他拉住,面含微笑地坐了下来。 “听着,小龙儿,百年前的旷世奇珍‘蟠龙鼎’,如今重现江浙!够了么?这两句话,简单得大概令你满意。” 燕小飞闻言,悚然动容,他知道“蟠龙鼎”乃百年前一代武圣,佛门高僧“天玄上人”所铸。质虽凡铁,但鼎上却蕴藏着“天玄上人”毕生精研,仗以得名“武圣”的绝世武学!故而,能获此鼎之人,便可称尊宇内,睥睨武林,自然令这其高不过数寸的“蟠龙鼎”,身价万倍,成为人人梦寐以求,苦苦觊觎的稀世瑰宝! 这事儿流传百年,脍炙人口,燕小飞自一听便知,目闪精芒,凝注在南宫隐脸上,沉声问道:“老哥哥,此事当真?” 南宫隐正色答道:“兹事体大,岂能无中生有,信口胡云?何况我生平虽爱诙谐玩世,也从未哄骗过你这小龙儿呢。” 燕小飞听了他最后那句话儿,不禁失笑。 因南宫隐游戏风尘,确曾使不少武林人物,上过他的或大或小恶当,却委实从来不曾对自己说过半句谎言。 他也知道像这等重要讯息,南宫隐不会随口乱扯,遂皱眉说道:“倘若‘蟠龙鼎’果然在江浙之间出现,到是一桩相当热闹,也相当麻烦的事儿!” 南宫隐呆了一呆问道:“你此话怎讲?” 燕小飞道:“蟠龙鼎虽是稀世奇珍,得之足霸武林,但不仅燕小飞视若顽物,不屑一顾,连老哥哥也未必把它看在眼内!……” 南宫隐听到此处,接口狂笑说道:“对,这才叫知己之交的知音之论!” 燕小飞继续笑道:“然而这些闻风而来,企图抢夺的三山五岳八荒四海人物,未必个个均是举世闻名的正人侠士。设若道消魔长,‘蟠龙鼎’竟落入凶邪之手,则定然将武林间,搅起一片血雨腥风,甚至酿成不可挽救的无边浩劫!” 南宫隐听得从背脊间起了一丝寒意,倏遍周身,神色凝重地点头说道:“小龙儿,你说得对!老哥也正为此担忧,此番远来,并非贪图江南的酒醇鱼美,却想冷眼旁观,相机伸手,给它来个……措手……” 话犹未了,忽然目注燕小飞,怪笑问道:“小龙儿,你是否也觉手痒,有没有点兴趣?” 燕小飞皱眉笑道:“老哥哥,你‘手痒’二字用得不妥!” 南宫隐苦笑说道:“小龙儿,你不要向鸡蛋里面去挑骨头,老哥哥这‘手痒’两字,只是问你莫非也想伸手管管此事?” 燕小飞摇头笑道:“我没有说过要管!”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那你是准备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了?” 燕小飞却又复摇头笑道:“我也没有说过不管!” 南宫隐霍地跃起,戟指燕小飞,佯怒叱道:“小龙儿,你玩些甚么花样?竟敢戏弄我么?” 燕小飞扬眉大笑,伸手将他拉得坐在身旁,缓缓说道:“老哥哥,你诺大一把年纪,怎地仍是改不了急躁?平心静气,听我问话……” 南宫隐寒着一张老脸,怒声说道:“你问好了,我是有问必答!但你若再敢对我作弄,我便誓必把你这一辈子,作弄得决无片刻安宁!” 燕小飞失笑说道:“鬼见愁之号,不仅人见头痛,连鬼见都会发愁,我燕小飞怎么招惹得起?老哥哥,你适才曾有:‘冷眼旁观,相机伸手’之语,我这第一个问题,便是请教这‘伸手’二字之意,老哥哥所想‘伸’出的,是只甚么‘手’呢?” 南宫隐怫然答道:“甚么‘手’?是‘人手’,不是‘贼手!’是‘第一只手’,‘第二只手’,而不是‘第三只手’!” 燕小飞忍俊不禁地摇头笑道:“老哥哥怎么火气仍大,还未冷却?我来替你阐释一下,‘第三只手’既是‘贼’手,则‘第一只’和‘第二只’,定是‘人手’,再换句话说,一只是向正人侠士所伸出的‘援助之手’,另一只是向恶寇邪魔所伸出的‘阻挠之手’!” 南宫隐又好气又好笑地,点头说道:“你替我解释得比我自己说明得还要清楚!” 燕小飞笑道:“这‘第一只手’,和‘第二只手’,确实可以伸上一伸,但却不能伸错!” 南宫隐惑然问道:“这‘伸错’之语,是甚么意思?” 燕小飞扬眉笑道:“向右方伸出右手便对,向右方伸出左手便错!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故而,我还要向老哥哥请教,你是如何分辨善恶,来决定对其伸出阻挠之手,抑或援助之手?” 南宫隐怒道:“小龙儿,你太看不起你老哥哥了!我诺大的一把年纪,又没有活到狗身上去……难……” 燕小飞见他当真有些怒意,遂赶紧满面陪笑地向南宫隐接口说道:“小弟那里敢有如此想法?但正人侠士理应恬淡寡欲,纵难跳出‘名缰’也该顿开‘利锁’!云集江浙,居心如何?若是来戒贪婪,觊觎‘蟠龙鼎’,欲据为已有,称霸武林,则其品格行为,与一般黑道邪魔,便不易区别的了!” 南宫隐听得哑口无言,燕小飞一笑又道:“有道是‘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既系有德时,反会促成其招致杀身惨祸,自行消灭于祸害!老哥哥试从此意而论,你那‘相机伸手’的打算,便大可不必的了!” 南宫隐苦笑问道:“小龙儿,依你之见,又便如何?” 燕小飞微笑答道:“老哥哥的‘听风小筑’,清景无边,你何妨逍遥其间,不闻不问?” 南宫隐略一沉吟,轩眉笑道:“不行,我或许可以回转‘听风小筑’,酩酊自乐,独善其身,你却不可置身事外,抽袖不管!” 燕小飞颇为诧异地向南宫隐诧然问道:“老哥哥,为何你或可不闻不问,而我却非管不可?” 南宫隐微微笑道:“小龙儿怎么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我来问你,你要踏遍四海,穷搜八荒的目的何在?” 燕小飞一点就透,扬眉笑道:“老哥哥莫非以为我那拜兄大仇,及冒我名号之人,也会禁不住‘蟠龙鼎’诱惑,前来江浙,而要我舍远就近地参与其事,暗加察访?” 南宫隐点头说道:“老哥哥正是此意,我敢断言,那杀害商老梅一家老少三口,及冒用你‘铁血墨龙’名号,招摇撞骗之人,必然出现江浙!” 燕小飞一听南宫隐提起拜兄杀家之恨,胸中便觉热血沸腾,目闪神光,眉笼杀气地,厉声叫道:“老哥哥,你才叫做‘一言惊醒梦中人’,看来此事我是非管不可的了!既然势在必行,则事不宜迟,我要……” 南宫隐老眼双翻,淡淡说道:“你忙甚么?刚才说我急躁,如今你也强不了许多?要知道老哥哥的话儿,还未说完呢!” 燕小飞只得耐着性儿,苦笑说道:“老哥哥还有甚么吩咐?请赶快赐告!” 南宫隐“哼”了一声,道:“年轻人多半冒失,小龙儿,你怎不想想?倘若此事时机过于迫切,我早就走在你的前面,还会有甚心情,在酒肆中饮那令人倒足胃口的下等劣酒么?” 燕小飞深知此老性情,万事催促不得,否则只有更糟,遂面含苦笑地默然不语。 南宫隐一捋胡须,干咳两声,慢条斯理地目注燕小飞,缓缓问道:“小龙儿,我要先听听你对此事,是打算如何伸手?” 燕小飞摇头答道:“我已说过,并不一定伸手,参与其事的目的,只在暗中察访害我拜兄全家的行凶恶徒及……” 南宫隐连摇双手,怪笑说道:“若非有我老哥哥在,你的这着棋儿,又下错了!小龙儿,凡事不必太以认真,也不必矫枉过甚,送上门来的东西,你若拱手让人,便是违悖天意!你适才说得好,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铁血墨龙’燕小飞乃是顶天立地,盖代奇男,论德,诚朴忠义,肝胆照人!论武,足称当世第一高手!你才是‘蟠龙鼎’的理想得主,我要你除了察访凶徒以外,并把应该得的东西弄到手内!懂么?” 燕小飞皱眉说道:“我只懂得你这位老哥哥,最会强人所难,别的却不太懂!” 南宫隐怪笑说道:“懂了最好,不懂我也赖得解释,总之,我要你这么做,你就听从老哥哥的话儿准保没错!” 燕小飞苦笑摇头,似欲有所辩解! 南宫隐陡然收敛起那副嬉皮笑脸,目射奇光,神光严肃地沉声叱道:“小龙儿,‘蟠龙鼎’再次出世,象征着武林中清平已久,劫乱将临!你若不知情尚可原谅,既已知道,倘再不闻不问,万一神物蒙尘,落入邪魔外道之手,你便是莫大罪人!扪心自问,你应防止,能防止,而不防止,你……你……你……对于这项责任,担得起么?” 语音铿锵,辞严义正,把位“铁血墨龙”燕小飞,听得心内生惭,一头冷汗! 第四章 飞来艳福 因为南宫隐这番话儿,说得不错,燕小飞一身武学,傲绝宇内,鲜有匹敌,设若他袖手旁观,坐视这稀世神物“蟠龙鼎”,落入邪魔之手,血雨腥风,掀起武林浩劫,却委实难辞其咎。 故而,燕小飞赧然片刻,方以一副感激神情,向南宫隐抱拳说道:“老哥哥,多谢你悲天悯人的当头棒喝,醒我痴迷。燕小飞敬遵指教,愿仗我长鞭孤剑,一斗群豪,逐鹿宝鼎!” 南宫隐立即展颜,呵呵大笑地点头说道:“这才不愧武林中赠送你的‘铁血墨龙’美号,倘若变成一条‘冷血墨龙’,我南宫隐便不敢高攀,结交你这位小兄弟了!” “冷血墨龙”四字,份量甚重,又把燕小飞听得有点如芒刺背,耳根发热。 南宫隐继续笑道:“小龙儿,你再记住,在这场不小风波之中,务必上体天心,避免多造杀孽!好了,我的话儿已完,你先走吧!” 燕小飞悚然动容,心中微震地点头答道:“老哥哥侠肝义胆,仁恕为怀,小弟钦敬万分,谨记尊命!” 说到此处,站起身形,便待上马,但眉梢剔处,又复注目南宫隐问道:“老哥哥,你真就此回转‘华山听风小筑’,去卧松伴云地酩酊终日么?” 南宫隐大笑而起,指着燕小飞道:“小龙儿,你既够精,又够坏,精也精得可喜,坏也坏得可爱!老哥哥天生贱命,最好游荡任侠,最厌安乐偷闲,何况此番有你小龙儿出马,我若不摇旗呐喊,帮帮你的场儿,那还像话?” 燕小飞忍俊不禁地微笑问道:“老哥哥,你打算怎样帮我?” 南宫隐怪笑答道:“你老哥哥虽然未必办得了什么大事,但替你通通风,报报信,及跑跑腿儿,总还算得上是一名得力好手!‘铁血墨龙’与‘嵩阳酒鬼’联手江湖,可以说是最佳搭挡,准能闹它个天翻地覆,鬼哭神嚎!小龙儿,上马,我要凭我两条腿儿,打先锋啦!” 话落,拔腿就跑,但方跑两步,却又折回,目光凝注燕小飞,双眼眨动地怪笑说道:“小龙儿,我险些忘了大事,你适才在酒肆之中,看到了么?那霍老婆子门下‘一俊二娇’中的两个美貌丫头,对你这条‘铁血墨龙’,颇为仰慕!小心点,‘双娇’虽美,‘一俊’醋性儿却大,霍老婆子更是向称难缠,你休要到处留情,惹火烧身才好!” 燕小飞听得呆了一呆,正待说话,这位“嵩阳酒鬼”,身形晃处,却快捷得宛若一缕轻烟般,飞闪而逝! 望着他那虽然矮肥,却极轻灵的背影,燕小飞只有摇头苦笑,下意识地,向酒肆投过一瞥,也自登鞍而去。 燕小飞纵辔如飞,倏然不见,树林淡处,俨如鬼魅般地飘出两个神情阴鸷的黑袍老者。 这两个黑袍老者,适才也在酒肆以内,隐坐于“一俊二娇”之侧,也就是南宫隐所提过的“勾漏二凶”! 如今,“勾漏二凶”的双双落足之处,正是刚刚燕小飞、南宫隐并坐谈话的那块大石之旁。 居左黑袍老者,望着燕小飞,远望燕小飞一人一骑的所去方向,突然发出一阵阴森冷笑,喃喃自语说道:“原来你就是燕小飞,我一时不察,几乎被你瞒过!但老夫兄弟,已隐身林内多时,你竟茫然无觉,则‘铁血墨龙’的震世盛名,却也不过尔尔!委实令人……” 话犹未了,居右黑袍老者,突然“哼”了一声,冷冷接口叫道:“老大莫要得意过早,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居左黑袍老者,倏然住口,森冷目光,顺着同伴手指看去,不禁神情大震,霍然变色! 原来雪地上,划着似龙飞风舞的几行狂草,旁边则横放着一段树枝。 细辨那狂草字迹,只见写的是:“我未能瞒过两位,但两位也瞒不过我,畏首畏尾,缩脑缩头,‘勾漏二凶’,不过如此!幸得南宫大侠,戒我妄杀,否则长鞭短剑之下,两位早已溅血横尸,化作南柯一梦!此次留书相诫,下次却不再留情,并请效金人,三缄其口,不必多言贾祸!” 末后并未留名,只写了“知名不具”四字。 饶这“勾漏二凶”,颇为桀傲骄狂,但看完雪上字迹,也不禁一丝寒意,倏遍全身! 他们适才还在自鸣得意,如今却知功力逊人尚远,心中暗懔,面面相觑地作声不得。 蓦地里,居左黑袍老者,双眉剔处,一声冷哼,向雪上举掌遥拂。 并未见有任何罡风劲气,雪花更未飞扬,但积雪白融,字迹顿化为乌有! 这“勾漏二凶”中的老大,拂去雪上字迹以后,目内凶光连闪地,厉声说道:“我就偏不信邪,老二,咱们走,倒要看看这场追逐鹿死谁手?宇内武林,究是何人天下?” 居右黑袍老者,苦笑说道:“老大,‘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们技不如人,何必再逞强斗狠?依我之见,想要得‘蟠龙鼎’,千难万难,还不如就此折返‘勾漏’,索居避祸地享上几年清福吧!” 居左黑袍老者,纵声狂笑,声如狼嚎鬼哭,极为难听,真令人入耳之下,为之毛发悚然! 笑声一落,目中凶芒如电地,咬牙说道:“百岁光阴,还能剩几!多年心愿,肯付东流?老二,你往日气焰甚高,今日为何这等的怕事?莫非被‘铁血黑龙’燕小飞所留下这些骄妄字儿,吓碎了英雄虎胆?” 居右黑袍老者,淡淡笑道:“老大何必激我,‘勾漏二凶’几曾怕过事来?我只是不愿……” 居左黑袍老者,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把两道阴鸷目光,凝注居右黑袍老者脸上,接口说道,“老二,你不怕事就好,你该记得我们在出山之际,所作滴血誓书,不得‘蟠龙鼎’,绝不生还‘勾漏’!我心如铁石,宁折不弯,你若有异心,从此便割袍断义!” 居右黑袍老者,听得皱眉苦笑说道:“老大,你说得太过份了,小弟岂是怕死贪生之人……”居左黑袍老者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莫再多言,赶紧同赴江浙!若得‘蟠龙鼎’!‘勾漏’弟兄,共霸武林,否则,世上何人不作鬼,青山何处不埋人,一条老命,又能算得什么?走!” “走”字甫出,黑影又腾,宛如鬼魅地,一闪不见。 “勾漏二凶”走后不久,銮铃微振,树林后又自绕出三人三骑。 这三人一男两女,正是当年武林中后起之秀,隐居“哀牢断魂崖”上,“冷面观音”霍如霜门下“一俊二娇”。 一俊微锁剑眉,默然不语。 二娇则指点景色,笑靥生春。 银铃般的话声,随风飘送,杨柳般的腰肢,恁鞍款摆,“娇” 是真够“娇”了,并似乎还可在那“娇”后加个“艳”字。 只听得居左娇娃,娇笑娇声说道:“君姐,江南景色,果然绝美!积雪方有溶意,枝头嫩叶,已自吐翠,春天对于江南,似有偏爱,真比我们那儿,到得早一些呢!” 居右娇娃似正沉醉于眼前春色,闻言之下,微颔螓首,娇笑说道:“谁说不是?我也有此同感,今方领略到白香山的新词好句,为何独忆江南?这无边清景,是着实令人迷醉的呢!”游目骋怀,悠然神往,竟曼声低吟: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最忆是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吟声甫落,又复娇笑说道:“第一阕词儿,虽与目前时令不合,但山寺寻桂郡亭观潮,也已颇誉江南之美!我真想在这山明水秀之间,住上几年,把春夏秋冬的江南美景,一齐赏遍才好。” 居左娇娃,点头笑道:“君姊说得不错,江南景色,定然四季皆宜,否则那位见多识广的大诗人白香山,又怎会形诸诗词地,如此盛加赞美呢?” 语锋至此微顿,妙目流波地向那正自眉头双锁,闷闷不乐的男伴,看了一眼,继续笑道:“君姊你看,我们在谈论景物,逸兴遄飞,白师兄却缄口无言,闷闷不乐,多么大煞风景?” 居右娇娃淡笑说道:“云妹,你莫去招惹他,他正为了适才酒肆中的事儿,有些不高兴呢!” 马上少年突然接口说道:“两位师妹不必多疑,我岂敢有甚不高兴之处?” 他口中虽在辩解,但神情语气方面,却仍显得冷漠不悦地,继续说道:“我只是认为燕小飞徒具虚名,他未必敢前来江浙,参与此事!两位师妹似乎无须为了可以见着‘铁血墨龙’,而过份高兴!” 两位娇娃闻言,正待发话,那少年又冷笑说道:“再说彼此素昧平生,缘悭一面,适才打抱不平,为他树敌之举,也委实有点多余!” 居右娇娃,娇靥飞红,秀眉双剔地,方欲发怒,居左娇娃已自嗔声说道:“白师兄素来明达,今日为何说出这种话来?燕小飞名头虚实,与我们丝毫无关,但‘铁血墨龙’是正派豪雄,却系江湖众口一辞的不争之事!我们自命侠义,岂有坐视那般邪魔,对燕小飞恣意诽谤,而不闻不问之理?慢说为此树敌,就算因而引起‘断魂崖’与‘翡翠谷’的互相仇斗,我也认为值得!” 少年脸色霍变,扬眉冷笑说道:“是么?我却认为太以不值! 此后再若有甚关系到‘铁血墨龙’燕小飞之事,我便绝不过问,免得有失身份!” 居右人儿那张如花娇靥之上,立即变色,羞怒颇甚地,接口说道:“若说‘身份’,恐怕人家‘铁血墨龙’,会对我们来自‘哀牢山断魂崖’的几个不知地厚天高末学后进,不屑一顾!谈文,论武,我们那样比得了人家?宇内武林知道‘一俊二娇’的能有几人?却谁不钦佩燕小飞立地顶天,英雄盖世?你不过问最好,但此后只遇有关‘铁血墨龙’之事,我姊妹是非要伸手不可!” 这番话儿,宛如雪中添炭,火内浇油,把位马上少年,气得妒恨之色,洋溢眉宇,咬牙说道:“两位师妹,我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伤了同门之谊!但话愿明言,倘若有朝一日,与那‘铁血墨龙’,狭路相逢,我必要斗他一斗,倒看看燕小飞与柳少白二人是谁强谁弱?” 居右少女口角间绝不饶人,妙目略一眨动,扬眉娇笑说道:“我奉劝白师兄最好打消这桩念头,因为如此做法,无非自取其辱,是会有损我‘断魂崖’威名的呢!” 柳少白脸色铁青,强遏怒气地把话听完,剑眉倒剔,目闪厉芒,发出了一阵纵声狂笑! 笑声收罢,冷冷说道:“两位师妹如今便下断语,似乎言之过早。谁强谁弱,一斗方知,柳少白若不能使那‘铁血墨龙’燕小飞,在我掌下,俯首称臣,我誓愿在你们姊妹之前,横剑自绝!” 说完,面罩严霜,不再答理那两位娇娃,当先催马抖缰,疾驰背影。 居右少女,嘴角微披,冷冷目送柳少白的疾驰背影! 居左少女却秀眉微蹙,叹息一声,低低说道:“君姊,这是何苦,你明知他心胸狭窄,生性狂傲,又何必过份激他?” 居右少女怒气未息,冷哼答道:“云妹应该知道我所说的绝无偏袒,句句都是实言,身为江湖侠士,怎能胸襟太狭,妒心太重,他越是如此小气,便显得差人太远,让他去,正好藉此机会,杀杀他那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骄心傲气!” 居左少女摇了摇头说道:“君姊,话不能这样讲法!他那人既说得出,便作得到,更不愿在我们姊妹面前,自食其言,丢了面子。倘若果然生事,人家起初或许一笑置之,不屑理会!但事不过三,忍耐有限,万一‘铁血墨龙’动了真怒,柳少白未必是三招之敌?” 居右少女冷笑说道:“我也是这样判断,到那时他才尝到厉害,领略滋味,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居左少女叹道:“你只顾虑柳少白一经挫败,必走极端,而‘断魂崖’威名受损,对恩师的脸面之上,也不好看!她老人家脾气偏激,一向护犊,万一含怒兴师,亲自出山,则决不会不问明肇事因由,到那时,后果岂不堪忧?我姊妹又将何以自处?” 这一番话儿,见识颇为深远,直把位居右少女,听得神色连变,缓缓垂下头来,默然半晌以后,方低声问道:“那么,若依云妹之见,又便如何?” 居左少女笑道:“解铃原是系铃人,君姊何妨向他赔个不是。” 居右少女听得秀眉微蹙,居左少女继续笑道:“我知道君姊有点为难,但彼此谊属同门,他又长为师兄,向师兄低次头儿,也不算太大委曲!” 居右少女无可奈何地,便点了点头,但目光转处,秀眉双扬,笑骂说道:“不错,‘解铃原是系铃人’,但系铃之人,并非单独一个!你也多少沾点光儿,既要低头赔礼,便赶快一同走吧!” 一串银铃娇笑,划破静空,两骑骏马,八蹄翻飞,雪泥四溅地,追踪那先走片刻的柳少白而去。 日落时分,暮色四垂,苍穹中也满布厚云,地面上遂更形昏暗。 傍依“黄山”的官道上,缓缓地驰来了一人一骑。 铁蹄翻雪,骄嘶扬空。 人,是全身俱墨,头戴宽沿大帽,腰悬长鞭宝剑的魁梧大汉。 马是毛色漆黑发亮又高又大的罕见龙驹。 这副打扮,是“铁血墨龙”燕小飞的独门标帜!但马上人儿,缺少了他往日那种隐隐从全身透出的逼人神威,高超,豪迈,及潇洒安详的气质风度。 这种现象,令人费解。 就在他控缰徐行的同时,黄山之侧的另一条官道上,也缓缓出现了一支奇异的队伍。 用“奇异”两字,来形容这支队伍,确属毫不为过。并非它来得奇突,而是这队伍成份,太以引人注目。 它的组成份子,是八男四女,和一顶华丽得超乎寻常的怪异大轿! 四名女轿夫在前,四名男轿夫在后,另外四人,则是身躯瘦小干瘪的白袍老者,走在最前方,似是开道护卫。 轿子既由四男四女共抬,自然是顶“八抬大轿”,但轿顶似由金叶打成金芒闪闪,若在日光照耀之下,定更耀眼夺目。 轿外四周,裹以黄绫,黄绫之上,满缀珊瑚、翡翠,尤其那低垂轿帘,竟是千百粒极好明珠,编织而成。 由于珠光宝气,太以晶莹闪烁,纵在昏暗暮色之中,也使人无法窥见轿中所坐,是人?是神?抑是西天活佛? 轿竿并非竹制,色呈碧绿,看去坚润异常,分明又是美玉之属。 此轿所经,有股兰麝淡香,随风飘散,中人欲醉。 由于这股香气,可以断定这轿中所坐,不是神佛,是人!并是个女人! 由于排场气派,更可以断定轿中女人,不是王公将相的内眷,也必是富堪敌国的巨室千金。 四名女轿夫,俱属中年,个个身材高大,不让须眉男子。 但她们却也个个气死无盐,赛过嫫母,一齐奇丑无比。 四名男轿夫,年岁约与女轿夫彷佛,身材魁伟,貌相狰狞,看去极为凶恶。 这十二名男女,俱是神色冷漠,死板板地,不带一丝表情。 尤其是那前行四名瘦小干瘪的白袍老者,于木然神情中,更深含阴森,冷酷。 八目开阖之间,寒芒电射,偶然望人一眼,真能令人毛发悚然,不寒而栗。 仅以八人抬轿,四人护卫,区区一十二人,拥着这顶满缀罕世珍宝,价值连城的轿子,竟敢在莽莽江湖走动,不怕恶煞凶神,邪魔宵小的觊觎掠夺,更在这八方风雨齐聚,魑魅魍魉纷来的江浙附近,这一十二人如果没有惊天动地之能,说给谁听,谁也不信。 一点儿也不差,请看,不仅前行四位白袍老者,身若御风,连那八名男女轿夫,抬着分明份量极沉的一顶大轿,肩上仍恍如无物! 他们脚下轻妙得如流水,如行云,肩上轿身则平稳得丝毫不颠不晃,若非身怀有内家绝技,谁办得到? 由此看来,轿中人纵非有绝世武功,也必有其异常服人之能!否则,这显然身负极强功力的八名男女,怎肯屈为轿夫,甘供驱策? 如此荒山旷野,如此一支队伍,委实称得上神秘、诡谲、奇特、怪诞! 这上下俱墨的一人一骑,与这一支队伍,是殊途同归,由两个不同方向,傍着“黄山”而行,但终于交会相逢于一条去往浙江的道路之上。 队伍中的十二名男女,没有反应,依然拥着轿子,步履如飞。 但那黑衣骑士,却入目惊奇,禁不住呆了一呆,立刻微勒缰绳,胯下乌黑宝马,一声骄嘶,停住四蹄。 一声马嘶,换来了一声轻噫。 所谓“轻噫”,是从那华丽无俦,八抬大轿的低垂珠帘之中传出,但声极低微,几不可辨。 接着,轿中又传出了一声娇喝。 这次可以辨出是“停轿”二字,喉音清脆甜美,悦耳动听,恍然降自九天,绝非人语。 队伍突然停住,八名轿夫,小心翼翼地,放下肩上轿竿,一十二人木然肃立,无一人有所言动。 黑衣骑士,竟自面现诧容。只听轿中那含着千般娇媚,万种风情,甜美得荡人心魂的语音又起,说的是:“喂,马上壮士可是那‘铁血墨龙’燕小飞么?” 黑衣骑士闻言,起初似尚略一迟疑,但旋即傲然微笑地点头答道:“不错,在下正是燕某,不知姑娘芳驾……” 轿中人好似惊喜异常,不等黑衣骑士说完,便即娇笑接口说道:“今日何日?幸遇高人,我对燕大侠,是钦仰已久的了!” 燕小飞鞍上抱拳,朗声问道:“姑娘怎样称谓?……” 轿中人接口笑道:“我?幽居空谷,名字儿俗得不堪入耳,连我自己都觉讨厌,所以我不愿意轻易告诉别人。但对于我倾慕的‘铁血墨龙’,自当别论。不过,我觉得见面便通姓名,似乎太以落俗?我知道你,你则记着一个对你倾慕已久的幽谷女子,不也很有意境的么?” 这娇声软语,这犀利口舌,似乎使素称能言善辩的燕小飞,感到辞穷口拙,他目光凝注,讷讷不知所云。 娇笑醉人,轿中人“哟”了一声,又自嗲得令人回肠荡气地,发话说道:“我久闻‘铁血墨龙’燕小飞,是个顶天立地,豪放不羁,狂傲率直得可爱的须眉奇男,怎地脸皮竟嫩得如同我们女孩儿家一般,莫非也有点怕羞害臊不成?大侠客,对于我的话儿,你有何意见?说啊!” 燕小飞干咳一声,窘笑点头说道:“姑娘高见,卓越不凡,燕某深有同感。” 轿中人道:“你同意我的意见,我应该谢谢你啦。” 话方至此,突然娇笑一声又道:“大侠客,是不是我令你有点儿心神不定?……” 燕小飞心想这是甚么话儿,不禁呆了一呆,剑眉双挑地讶然问道:“姑娘此话何来?燕某委实有些不懂。” 轿中人笑道:“是么?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呢?” 语音至此微顿,吃吃一笑,又复说道:“不过,我可以说明,久闻‘铁血墨龙’燕小飞侠肠傲骨,从不轻易服人,你怎会对我故意所说那几句不大近情理的话儿,深表同感?并目瞪口呆地,有点神不守舍!若非我有甚么异常魔力,引得你心神不定,怎会有这等现象?” 燕小飞连连点头,接口说道:“正是,正是……” 话已出口,方发觉深有语病,赶紧住口不言。 只听轿中人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微叹息,有点像“喃喃”自语地说道:“看来我料想的,果然不错,我竟能使‘铁血墨龙’燕小飞,豪情雪消,傲气雾散……” 燕小飞脸上方自一热,轿中人又复说道:“这件事儿,令我自己都难以相信,何况别人?委实有点惊喜莫名!今后,我要对自己的能力,重新估计估计,否则……” 轿中人说到此处,吃吃一笑,笑声之内,充分流露出一种得意已极的沾沾自喜意味。 笑完,突然扬声叫道:“大侠客,我能知道你要上哪儿去么?” 燕小飞正自听得双目异采流动,唇边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笑容,闻言之下,忙自敛态答道:“不敢相瞒姑娘,燕某此行,是前往江浙,为了‘蟠龙鼎’再现江湖之事,与举世群豪,互加角逐!” 轿中人“哦”了一声问道:“蟠龙鼎是奇世异珍,有把握么?” 燕小飞双眉一挑,淡淡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燕某不敢说是夺取‘蟠龙鼎’,易如探囊取物,只可以说是大概不会太难!” 轿中人笑道:“这样两句话儿,还有点像是傲骨绝世‘铁血墨龙’燕小飞的口吻!” 语音方落,格格一笑又道:“希世珍宝,万众觊觎,可以说八荒高手,齐聚江浙,虽然龙种异于常流,但以一个人的力量,与人周旋,不嫌太单薄么?” 燕小飞纵声笑道:“燕某生平孤独寂寞江湖,不得不承认有点单薄!但此话要看对谁而言?倘遇高明如姑娘者,燕小飞岂止‘单薄’二字,设若换了其他八荒四海的草野豪雄,燕某狂妄自傲,倒觉得一剑能当百万师,颇为绰绰有余的呢!” 轿中人一阵格格娇笑,笑得人销魂蚀骨,荡气回肠,媚声说道:“大侠客傲骨豪情,令人心折!我发现你并非讷于辞令,反而很会捧人,使我听得栩栩然;飘飘乎,简直全身舒泰,照你如此说来,若是我们两人,能够并肩携手,那‘蟠龙鼎’,就绝非其他人物可以染指的了。” 这句“并肩携手”,用得撩人,使那位从来胆壮英雄气,不涉儿女情,对天下美色,向不动心的“铁血墨龙”燕小飞,居然目闪奇光,含笑点头道:“那是自然,姑娘莫非真有此意么?” 轿中人笑道:“这要看你这位大侠客的表现如何了。” 话至此处,笑声更媚地继续说道:“或许,在夺得‘蟠龙鼎’后,我会不求分润,竟将这希世至宝,双手奉送,懂么?” 燕小飞难掩心中激动情绪,扬眉狂笑答道:“燕某虽是粗鲁武夫,但粗鲁得尚不至于连姑娘盛意云情都不懂!姑娘既欲看我表现如何?燕小飞极愿一试!” 轿中人笑道:“你极愿一试,我更足慰生平,只是……” 说到“只是”两字,微微一叹,语音忽顿。 燕小飞拱手问道:“只是甚么?姑娘怎不说将下去?” 轿中人幽幽说道;“我只是觉得过于期望之事,却过于容易实现,彷佛有点像置身梦中!” 燕小飞目射异采扬眉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说梦境?姑娘既如此看得起燕某,我们便一言为定如何?” 轿中人未予作答,似乎有意改口地娇笑连声。 “外面天冷风大,我这轿中,并坐两人,不算太挤。你若愿意弃马乘轿,何妨换换口味,彼此再密商大计!” 燕小飞身形微颤,但并未迟疑地立即答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一介武夫,得亲芳泽,我燕小飞未免有点受宠若惊而已!” 一面说话,一面飘身离鞍,纵向轿内。 一只欺霜赛雪,羊脂白玉的皓腕,伸了出来,轻拨珠帘,把燕小飞接进轿内。 燕小飞进入这台华丽得眩人眼目的八抬大轿以后,珠帘再合,并传出轿中女郎的低声娇喝说道:“起轿,把燕大侠的坐骑,好好招呼,随在轿后。” 八名男女轿夫,和四名老者,全都神色木然,死板板地,垂手肃立,直等听得轿中传呼“起轿”以后,方又抬轿上肩,如飞而去。 轿中,又传出几声轻笑,笑得极为浮荡,极为神秘。 跟着,便告寂然。 第五章 墨龙斗双凶 就在这几乎是同一时候的另一条道路之上,又来了一人一骑!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灰裘大汉。 他只是对这支已在前行的奇异队伍,以及随在轿后的那匹黑色健马,淡淡看了一眼,便自驰过。 可惜,他没有停留。 这支别人看来极为奇异的队伍,却并未能引起灰裘大汉的特别注意。 也可惜,他来得迟了半步,使轿中人儿,并没有注意到他。 其实,轿内人儿,如今已陶醉在一种栩栩然的情绪之中,哪里会对其他事物,加以注意。 这灰裘大汉的一人一骑,渐驰渐远,消失于茫茫暮色之中。 但他适才所出现的方向,又来了两条人影。 这两条人影,轻如烟,捷如电。 未隔多久,居然赶上了那支奇异的队伍,并向华丽大轿,略为注目,超越过去。 暮色苍苍中,传来了冰冷话声:“看见么?老大,谱儿不小!” 另一个更为冷酷的语音答道:“现在咱们没有功夫,老二,收收心吧。” 语声方落,轿前四位白袍老者,左前方的那人,突然叱道:“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给我站住!” 声落,轿停,他们八道犀利目光,一齐凝注着适才超越过去的两条人影。 十来丈外的两条人影,闻声止步,突然回身,赫然竟是那“勾漏二凶”! 大凶首先喝道:“刚才是谁说话?” 左前方的白袍老者,冷然答道;“老夫阴常!” 这“勾漏双凶”中的大凶,复姓“公羊”,单名一个“赤”字,闻言之下,哂然说道:“阴老头,你莫非活腻了么?” 公羊赤虽仅淡淡二语,语气却极为傲慢逼人。 阴常毫不为意地,点头答道:“对了,妄自超越我谷主大轿,本就其罪当诛,更复口出狂言,语气轻谩,你才是真有一点活腻了呢!” 公羊赤听得“谷主”二字,不由神色微变,“哦”了一声,怪笑说道:“原来老夫弟兄,居然误打误闯地,遇上‘翡翠谷主’大轿,真是荣幸得很!” 轿中人“嗤”的一声冷笑,笑声内流露出不屑意味。 公羊赤继续说道:“适才恕我眼拙,不曾认出四位就是‘翡翠谷主’前的‘白衣四灵’。‘翡翠谷主’向不轻出,此番命驾江南,莫非也是有望于‘蟠龙鼎’的事儿么?” 阴常霍然色变,沉声喝道:“阁下何人?” 公羊赤阴阴一笑,尚未答话,轿中发出一个男子的声音,显得极为不耐地发话说道:“目下什么情况?不要多停留,还不起轿!” 阴常本来有点觉得恼火,因为那声音是发自刚刚上轿子的燕小飞,却完全是一种命令的语气,但因谷主没有出声,所以只有冷然挥手,示意继续上路。 谁知公羊赤突然欺前一步,目光如电芒地觑定大轿珠帘,冷笑问道:“且慢,老夫知道‘翡翠谷主’是绝代巾帼奇英,号称‘脂粉情魔玉罗刹’,阁下何人?” 燕小飞答道:“铁血墨龙燕小飞!” 公羊赤起初听得呆了一呆,但旋即大笑说道:“有道是‘冤家路狭’,果然不错!姓燕的,老夫兄弟,正想找你,却不料你竟神通广大地,躲到这等所在,你怎么还不出轿?” 燕小飞道:“燕某与你,素味平生,你们找我何事?” 公羊赤双目之中,凶芒电闪地冷笑答道:“姓燕的,彼此心照不宣,你又何必装甚糊涂?老夫兄弟自认未瞒过你,你却也未瞒过老夫兄弟,蒙你留字指教,特地赶来致谢!” “留字指教……”轿内燕小飞喃喃一语,倏然住口不言。 公羊赤接口说道:“不错,老夫兄弟就是为你故示高明的留字指教而来,倒要看看你‘铁血墨龙’的一身艺业,能高明到甚么地步!” 轿内的燕小飞,在一阵沉默之后,冷然说道:“你二人应该知道‘铁血墨龙’燕小飞,不是怕事之辈,本当下轿一搏,只因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你二人且留下姓名,在江浙之间,约期一战!” 公羊赤闻言,立即狂笑说道:“料不到英豪盖世,威震宇内的‘铁血墨龙’竟会说出这等话来!真所谓见面不若闻名,令人失望!不过既然彼此均是逐鼎江浙,必有见面之日,燕小飞我们再见之时,即是你我决斗之期,至于老夫兄弟的姓名你也不必问了,你只记住‘勾漏二凶’便了!” 说完,公羊赤对着八抬大轿微抱双拳,身形电射,便即疾驰而去。 但那轿内人儿,却出人意外,突扬轻笑叫道:“二位且请回转,听我一言!” 这两句话的声音不大,却使十丈外的“勾漏二凶”,为之身形微震,止步回身,脸上神色,也有些阴晴不定。 公羊赤拱手问道:“尊驾莫非‘翡翠谷’谷主,英号‘脂粉情魔玉罗刹’的仲孙姑娘么?” 轿中人娇笑说道:“二位知道得可真不少,我就是仲孙双成!” 公羊赤神色忽又-变,目光有点痴痴然地,注向轿帘,陪笑说道:“久闻谷主威名,如雷贯耳,不知把老夫兄弟唤回,有何见教?” “岂敢!”轿中的“翡翠谷主”仲孙双成,客套一声,继续莫测喜怒地娇笑说道:“我要向二位证明一点,那就是燕小飞确系威震宇内的盖世英豪!二位耳闻不虚,目睹也不会假,‘铁血墨龙’决不怕事,我要为二位了却这桩心愿,免得俟诸异日!” 公羊赤呆了一呆,随即狞笑扬声说道:“那是再好不过,老夫兄弟先多谢仲孙谷主!” 仲孙双成笑道:“二位且慢谢我,或许等会儿又怪我多管闲事!” 话锋至此微顿,转向轿内的燕小飞低声说道:“我们的事儿,并不太急,你去和这‘勾漏二凶’,比划比划也好。” 燕小飞在犹豫,并未立即答话。 仲孙双成从鼻中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有点撒娇地,佯嗔道:“你怎么了,难道要我食言不成?何况我也颇想瞻仰你的绝世身手,快去,别让人家久等!” 又是片刻沉默,突然轿帘微掀,燕小飞闪身而出。 他双目之中,闪动着一种异样光采,但这种异样光采,究竟意味着些甚么?却只有燕小飞的心中明白。 他大步越过轿前的“白衣四灵”,走到与“勾漏二凶”约莫相距丈许之外,便突然住足,不言不动。 公羊赤见了这“铁血墨龙”素称慑人的魁伟身躯,目中虽然凶芒电射,但心中却也怯意暗生,阴阴一笑说道:“大侠客的谱儿不小,你到底是好难请啊!” 燕小飞置若未闻,木然说道:“时间不多,你我怎样相搏?” 公羊赤狞笑说道:“老夫兄弟对敌,向来联手,拟请阁下接我十招!” 燕小飞浓眉微皱问道:“十招之后呢?” 公羊赤道:“阁下若能十招不败,‘勾漏二凶’从此拜服!如若侥幸承让,你便自行取消‘铁血墨龙’美号!” 燕小飞点了点头,毅然说道:“使得,就这么办!燕某生平对敌,从不先行出手,二位请吧!” 公羊赤双目凶光一闪,狞笑说道:“阁下这般骄狂傲气,委实令人心折,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你要站稳了!” 语音方落,竟与二凶公羊浩不约而同地双双飘然而起,一左一右,捷于鬼魅般,猱身欺进,四爪齐探,指风凌厉生啸,分袭燕小飞周身大穴! “勾漏二凶”凶名甚大,果然是功力不凡,才一发动攻势,便幻起了漫天指影,把燕小飞的身形罩住! 燕小飞似乎料不到“勾漏二凶”能有这般厉害!神情微震,突忽冷哼地,双掌飞迎而上。 这三位当代武林的绝世高手,就在“翡翠谷”谷主“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的大轿之前,展开了一场风云变色的罕见恶斗! 尚未到互夺“蟠龙鼎”之时,故而他们如今为的不是个“利”,只是一个“名”字,和一个“气”字! 一时只见掌影如山,人影如电,并挟着锐啸罡风,狂卷劲气,使满地雪泥,也为之飞溅激射。 “勾漏二凶”身形飘忽,足下点尘不沾,似是随风进退。 燕小飞的步履所及,却在雪地上留下浅浅足痕,身形虽也快捷,看去却不如“勾漏二凶”的从容自如。 尤其在一开始时,公羊赤,公羊浩等“勾漏二凶”,似是怵于“铁血墨龙”盖世威名的心中怯意影响,进招发式之间,均复不无顾虑。 但三招一过,“勾漏二凶”便双扬厉啸,全力展开攻击,不再有畏怯,自然威势大增。 那燕小飞却不知怎地,在架隔遮拦,腾挪闪展之间,竟然有捉襟见肘,力不从心现象! 如此比较之下,很明显地可以看出燕小飞有相形见绌之感。 难道这号称当世第一高手的“铁血墨龙”,一身武学竟会不如那公羊赤、公羊浩等“勾漏二凶”不成? 是不是因双拳不敌四手,有点吃亏。 应该不是,因根据一般评论,认为纵由当今九大门派的掌门联袂合斗,也难在“铁血墨龙”手下,占甚便宜! 故而,目前这种费解之事,必然另有原因。 在双方交手之际,轿帘内,曾经透出一声颇含诧异的轻噫,显然这位“翡翠谷”主人,“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也起了惊异之感。 但她虽然在意,却又似不甚在意,立即从轿内吐出她那银铃脆响的悦耳娇音,缓缓数道:“一招!二招!三招……” 数到第六招之际,“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竟闭口不言,似是更感诧异! 注视场中变化。 双方身形,捷如电掣,转瞬间,业已斗了九招! 燕小飞虽然能在对方合手联攻之下,保持不败,但已左支右绌,险象横生! 蓦地里,“勾漏二凶”齐扬凄厉狞笑,公羊赤、公羊浩两条身影,冲天拔起,半空中一翻一扑,十指箕张如钩,掉头飞袭而下! 仲孙双成突在轿帘内,失声叫道:“这是‘追魂天罗’,你要多加小心!” 燕小飞眼见“勾漏二凶”来势,耳听仲孙双成之言,不禁心中一震,赶紧飘身疾避。 无奈他拚斗至此,精力已疲,动作难免略慢。 “勾漏二凶”存心折敌,半空中狞笑再发,四手齐挥,真力猛吐。 燕小飞心余力绌,想逃万难,眼看这位威震环宇的“铁血墨龙”,不仅必败,甚至连性命也要交代在对方这招相当歹毒的“追魂天罗”之下! 仲孙双成一声娇喝,轿帘掀处,两缕锐啸指风,飞袭正在空中扬威耀武的公羊赤、公羊浩兄弟! 与此同时,十丈外,蹄声动地,清叱忽传,两条既颇娇小,又颇矫捷的白影,疾掠飞驰而来,各骑一人,向空中的“勾漏二凶”,双双出手! 先扬闷哼,再响“砰砰”两声,“勾漏二凶”的身形,宛如脱线风筝,飞堕出数丈之外! 脚才沾地,身形便腾,但步履间已是摇晃踉跄,这“勾漏二凶”似是受重伤,丧胆惊魂地,仓皇遁去。 轿前,那面色如土,冷汗透衣的燕小飞身旁,却多了两位身披白色轻裘的绝色少女。 这是那“哀牢山断魂崖”,“冷面观音”门下的“二娇”! 还有一位号称“一俊”的柳少白,则神色冷然,独坐雕鞍,远在五丈以外。 寒风拂面,使燕小飞于惊悸中略微恢复平静,向“哀牢二娇”一抱双拳,勉强含笑,说了声:“多谢二位姑娘,仗义相援,燕小飞终生不忘!” 说完,也不询问“二娇”姓名,便闪身进轿内。 “哀牢二娇”相顾无语,楞在当地,脸上均流露出一片困惑的神色,轿中又得传出“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的银铃语音,娇笑说道:“你这人真是,怎么连人家姓名,也不请教一声?” 语音至此微顿,又向“二娇”笑道:“二位姑娘,怎么称谓?” “哀牢二娇”本在愕然相视,如今便由居左的一位,目注轿帘,含笑答道:“有劳动问,在下孟岚君,那是我师妹陈紫云。” 仲孙双成“哦”了一声,娇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哀牢山断魂崖’那位‘冷面观音’门下的二位姑娘。这样说来,那马上坐的,定是柳少白柳少侠了,怎不也过来谈谈?” 她如此说法,分明不仅业已发现柳少白,并深知这“哀牢”门下,“一俊二娇”的来历。 孟岚君闻言一怔,抱拳问道:“尊驾怎样称呼?” 仲孙双成格格笑道:“小妹妹,你是否因为我一言道破了你们来历,而觉得有点奇怪?” 语音微顿,笑了两声又道:“其实,这也没有甚么,‘一俊二娇’虽属后起之秀,声名佼佼,早扬宇内,江湖间几乎无人不知!至于我的姓名,你们大概也会略有耳闻,孟小妹妹和陈小妹妹,你们听见过‘仲孙双成’四字么?”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仲孙双成”四字,才一出唇,“一俊二娇”便均齐齐色变! 孟岚君躬身说道:“原来尊驾竟是号称‘脂粉情魔玉罗刹’的‘翡翠谷’仲孙谷主,孟岚君师兄妹多有失敬!” 说到此处,突然面色微变地,挑眉又说道:“仲孙谷主适才夸奖,愧不敢当,‘一俊二娇’末学后进,虽在江湖间,稍着声华,无非仰仗师门威誉的阴庇而已!若论到名扬宇内……” 仲孙双成听出孟岚君语气以内,似为了自己将她们目为“后起”之语,略有不悦,遂便接口娇笑说道:“小妹妹,我向来说话,比较直率,若有得罪之处,应该一笑置之,不必生气。前途或再相见,你们倘见令师,替我问好!” 话方说完,一声“起轿”,四名侍卫,八名轿夫,便自健步如飞,绝尘而去。 孟岚君、陈紫云望着这支渐远的奇异队伍,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截住动手?自知难敌! 反唇相讥,却也不及! 怎不叫这两位俏佳人,空自羞怒填膺,憋一肚子说不出来的酸酸闷气! 柳少白有点幸灾乐祸地,远远叫道:“人家身影已渺,两位师妹,我们走吧!” 孟岚君狠狠地瞪了柳少白一眼,未加答理。 陈紫云一双妙目之内,满含迷惑神色,孟岚君蹙眉问道:“君姊,这可能么?‘铁血墨龙’燕小飞竟会斗不过‘勾漏二凶’,并与‘翡翠谷’那女魔头,颇为亲呢地,共乘一轿?” 孟岚君皱眉深思,未曾答话。 柳少白接口笑道:“事实如此,尚有何疑?很简单,我只用八个字,便可解释一切!‘铁血墨龙’燕小飞是‘名过其实’,他与仲孙双成则是‘臭味相投’!” 岚君与陈紫云勃然色变,娇躯微颤,互相对看一眼,半语不发,双双上马飞驰! 柳少白望着她们的美妙背影,星目中异采闪动,在唇边掠起一丝得意笑容。 他也抖缰纵马,随在孟岚君、陈紫云之后追了下去。 帝王踞建业,风月数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多美丽的描写!多讽刺的诗意! 但,这是咏六代繁华,如今的金陵王气,黯然已收,“秦淮河”也非比昔日风光,只不过留下了些足使人感触江山古今,人事代谢的前朝遗迹。 昔日楼台,多为瓦砾,当时红粉,早告香销! 如今,不是没有歌台舞榭,不是没有画舫游船,只是凋零颇甚。 虽然尚未到所谓:“罢灯船端阳不斗,收酒帘重九无聊”的地步,但也令人极尽萧条之感! 不过,天下事盛极必衰,等到衰微了一段时期以后,又会慢慢兴盛。秦淮风月,亦复如此。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假如这两句诗儿,说得有理,则我们是不是可以改为“青楼代有娇娃出,各占风流数十年”呢? 可以的!因为…… 有人在这“秦淮河”畔,斥资兴建了一座美仑美奂的豪华酒楼,更不惜重金,延聘了不少色艺相当出众的南朝金粉,北地胭脂,以丝竹哀弦,金尊檀板,为客当筵侑醉! 于是,桃花扇底,燕子镫前,共仰清歌,同钦妙舞,一般风流人物,云聚金陵,秦淮河又开始不再寂寞! 寂寞时,寂寞得令人叹息! 繁盛时,繁盛得令人吃惊! 曾几何时,钗光鬓影酒气脂香,便仿佛比月光更甚,把秦淮两岸,密密笼罩。 这是一艘相当洁静,相当宽大的华丽画舫,静静地泊在秦淮河岸边的两三株重柳之傍。 画舫主人,便是如今红遍秦淮的名妓苏小曼! 苏小曼并非金陵人氏,她卖笑秦淮,为时只有三月。 但由于她的人美,才高、品清、骨雅,立时彩凤一临,群鸦尽伏,船中风月,独冠秦淮! 如此娇娃,谁不心折?尽管那些走马章台的公子王孙,五陵年少,不惜挥金如土地争掷缠头。但三月以来,尚未听说过有任何人,能得其青睐,灭烛留髡,一亲肌肤! 她有时艳如桃李,有时冷若冰霜,可以妙舞酣歌,当筵侑酒,可以侍敬清谈娓娓尽夜,但若一起非份之念,一有无礼之举,苏小曼便浅笑轻声,端茶送客! 在她如此清高之下,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的碰壁人儿,自然极多。但男人们,多半都是些贱骨头,对于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是期望热烈。 于是,昨夜碰壁之人,便又是今宵的挥金豪客! 苏小曼既然成为红遍秦淮的风月班头,则她这只画舫,应该迎送不遐,极为热闹,为何今宵却静静地泊在河岸垂杨之下? 其中自有原因,这原因便是有位豪富公子,一掷万金,苏小曼摒绝一切应酬,由他独占今宵风月! 这位富豪公子,名叫卓少君,不仅生得潇洒俊俏,宛如玉树临风,并满腹珠玑,才名甚着。更难得的是他极为慷慨豪爽,章台买笑之际,往往挥手千金。 由于卓少君有这多条件,苏小曼才未敢以俗客视之,不曾像上次对付一位伧俗盐商般,把对方用来摆阔的三粒径寸明珠,毫不在意地掷入“秦淮”河内! 于是,她这只画舫,在表面上看来,相当静悄,只偶然从舱中传出一两声轻盈浅笑,不像往日那般热闹,使整个“秦淮”失色。 表面如此,事实如何?画舫舱中,想来是充满了丝毫不落尘俗的一派雅趣! 不错,华丽中不失雅致的船舱内,明亮中不失柔和的宫灯,秦淮名妓苏小曼与金陵才子卓少君,置酒对坐。 苏小曼虽侍贵客,但打扮上却与往昔一般并无异样。 她仍是那么一袭素白衣裙,淡扫蛾眉,不施脂粉。 灯光下看去,真是天香国色,清丽出尘,宛如月殿嫦娥,凌波仙子,不带着半点人间的烟火气味。 隔着漆几,和苏小曼对面坐的那位金陵才子卓少君,穿着一袭雪白儒衫,倜傥不群,丰神如玉,看不出丝毫纨绔习气,也确算得挺拔绝伦。 只可惜美中不足,白璧有瑕,卓少君两道入鬓剑眉的眉梢之间,稍微带点煞气,目光中也稍微有点阴鸷,这似乎与他文弱读书人的身份,失去调和,略嫌不配。 但苏小曼并没有注意这些,当然她也无须加以注意,只是语软如绵,声清似玉地与卓少君娓娓深谈。 他们谈些甚么?无非是书画琴棋,诗词歌赋。 不对,他们似乎对风花雪月等才子佳人之属,都已谈过,如今谈的竟是卓少君这金陵世家的历代掌故。 苏小曼微抬螓首,嫣然笑道:“卓公子所言,小曼深有同感,有道是:‘创业虽艰,守业不易’,令高祖惨淡经营,崛起建业,固极难能,但传到令尊这一代,不仅未逊先世,家业反更鼎盛,委实足告慰于列祖列宗的了。” 卓少君剑眉一挑,微笑说道:“说甚么‘反更鼎盛’,家父每念及此,深觉愧对先人!姑娘有所不知,若说我卓家的鼎盛时期,应该是家祖在世的五十年内。” 苏小曼“哦”了一声,黛眉双扬,美目凝注,以一种深表诧异的神情,向卓少君含笑问道:“公子这样说法,倒出我意料之外。 就外间所知,金陵卓家的巨栈商号,几遍天下;令尊的善行义举,更是妇孺皆知。如此兴盛家业,怎还比不上令祖当年,公子可否为苏小曼一道么?” 卓少君叹道:“这是卓家之羞,本来不应外扬,但……” 他略一沉吟以后,方自继续说道:“不过,既承苏姑娘见询,我也不敢隐秘。” 苏小曼盈盈一笑,微欠娇躯,替卓少君杯中,斟满香醇美酒。 卓少君举杯就口,饮了一半,缓缓说道:“家祖自幼嗜武,但到了古稀之年,却因武丧生,因此家祖母悲痛以下,便严禁后世子孙习武!故自家父那一代起,一脉单传的卓家父子,即告与武绝缘!” 苏小曼笑道:“这有关系么?” 卓少君点头说道:“岂仅有关系,我认为关系甚大!” 苏小曼愕然问道:“卓公子为何这样说法?” 卓少君又饮了一口酒儿,摇头叹道:“习武之意,并非定欲仗以好勇斗狠,真义应在禁侮强身。自家祖母立上定规,严定禁令之后,卓家不仅人丁单菁,且体格羸弱,何足以克保基业于此乱世?” 苏小曼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公子莫非说令尊未曾研习武功,以致精力不强,对于卓家的偌大基业,便有些照顾不到。” 卓少君道:“正是此意!” 苏小曼妙目流波,摇头笑道:“我对于公子的这种见解,不敢同意。” 卓少君扬眉问道;“姑娘有甚高见?” 苏小曼含笑道:“普天之下,未曾习武强身之人太多,难道都会影响家业?故而小曼不是有甚其他见解,只是觉得公子适才所说之语,可能并非症结所在!” 卓少君的双目之中,忽然闪射出一丝奇异光芒,点了点头说道:“姑娘之言,或许有理,但我总觉得……” 苏小曼笑道:“公子觉得什么?怎地言不尽意!” 卓少君举箸夹了一块咸水鸭,吃完之后,竟转开话头,目注苏小曼含笑问道:“以姑娘慧眼看来,我若早年弃文习武,是否会比今日更有成就?” 苏小曼淡然笑道:“小曼风尘俗女,何敢当公子的‘慧眼’二字,何况对于武技一道,更复茫无所知,怎能妄事评论?” 卓少君微笑说道:“这是姑娘谦词,但若以姑娘来说,早年倘曾习武,成就定极惊人,必为红线隐娘一流人物!” 苏小曼“哦”了一声,扬眉说道:“公子怎会有这样看法?” 卓少君把两道颇为深邃的眼神,盯在苏小曼的娇容上,缓缓笑道:“因为姑娘秀外慧中,几集人间灵气,钟毓一身,是百万人中难睹其一的绝好练武根器!” 苏小曼听得娇笑说道:“是么?只可惜我与公子相逢太晚,若是早得识荆,有此教迪,或可技拜名师,练成绝艺,作一位江湖侠女,叱咤风云,不必卖笑秦淮,甘居下贱的了!” 卓少君笑容一敛,颇为郑重说道:“姑娘莫要取笑,我句句出自肺腑……” 苏小曼不等他说完,便嫣然接口笑道:“公子也莫误会,小曼何尝不是句句实言,只可惜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得不胜罗绮。” 卓少君闻言,向苏小曼看了两眼,未再说话。 苏小曼秀眉微扬,继续笑道:“其实我对朱家郭解之流,到颇敬佩,只是有点厌恶那个‘武’字,拿枪动杖,血影刀光,毕竟不是闺阁女流所宜沾染之事。卓公子你说对么?” 卓少君不得不点点头,但仍蹙眉说道:“女孩儿家,或许如此。 但男儿志在四方,何况生当乱世,若不能叱咤风云,纵横四海,作些铲除不平的侠义事迹,便委实愧为须眉的了!” 苏小曼嫣然笑道:“公子不必沮丧,人生际遇不同,只要心中常存仁侠之风,何尝不可铲除天下不平,哪里是非要好勇斗狠,持刀仗剑的呢?” 卓少君叹道:“姑娘此语,只是对我故意宽解而已,像我这等文弱书生,除了书画琴棋,吟风弄月以外,还能作些甚么?空怀行侠之心,却无行侠之分,怎会不翘首长空,徒呼负负?” 苏小曼是风尘奇女,自然敬重有抱负的侠义男儿,如今听得卓少君一再嗟叹,不禁肃然起敬,正色说道:“公子心胸令人敬佩,也足使那些终日醉生梦死,酒绿灯红的纨绔子弟,为之愧煞!惟学问为济世之本,文武两道,殊途同归,公子若能一面善用所学,匡济国,家社会,从大处霖雨苍生,一面交结侠士,仗义疏财,从小处救民物,不也一样可以领袖群伦,泽溥当时,名垂后世的么!” 卓少君肃然起立,整衣长揖笑道:“自是佳人多颖悟,由来侠女出风尘,今日方知此语不虚,苏姑娘灵心蕙质,确属解人,真所谓闻君一席语,胜读十年书,卓少君受益良深,掬诚致谢。” 苏小曼慌忙站起娇躯,还礼笑道:“公子如此言重,小曼怎能消受得起?我风尘流转,阅人虽多,但像公子这等磊落奇男,尚属生平初遇。” 说至此处,微微一笑又道:“小曼侍客,从不自饮,但今日且藉这一杯酒,向公子表示敬意!” 语音一了,果然在自己面前的空杯之中,也斟了一杯美酒。 卓少君举杯笑道:“姑娘誉我太重,这杯酒儿,算我借花献佛,向姑娘略表谢意的吧。” 谁知他刚刚举杯,苏小曼似有意似无意地,竟将她手中杯儿,飞快伸过,似欲与卓少君碰杯饮尽。 碰杯敬酒之举,虽颇寻常,苏小曼的动作极快,仿佛力量也用得不小若是碰个正着,或将使两上等细磁杯儿,有所伤损。 更因卓少君也在伸手举杯,两人的动作,居然不约而同,眼见得必将杯儿碎裂,酒儿泼得满几!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卓少君一碰即收,徐徐饮尽,力量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听得碰杯脆响,又未损坏半丝杯儿,泼出半滴酒儿! 这种动作的内质,颇为神奇,但外表却是极为寻常之事,故而,卓少君直到把杯中酒儿饮尽以后,尚未察觉到自己显露了些甚么东西。 但苏小曼的一双妙目之中,却异芒连闪,尽量矜持,使自己神色上,没有甚么明显变化地,把杯中酒儿,徐徐饮下喉内。 本来嘛,一个是金陵豪富世家的文弱公子,一个是红极一时的秦淮名妓,他们之间,会有甚么利害冲突?会有甚么值得彼此怀疑之处? 卓少君饮完酒后,把杯儿放回几上,笑吟吟地,凝望着苏小曼,却未说话。 苏小曼被他看得心中一紧,越发把神色放得极为平稳地,微笑说道:“公子请坐!” 卓少君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天色不早,时已三更,我应该告辞的了。” 苏小曼嫣然笑道:“秦淮河金吾不禁,怕甚么漏尽更深,何况苏小曼今夜已谢绝他客,专陪公子畅谈达旦。” 卓少君笑道:“得见姑娘芳泽,我自然唯恐良宵苦短!但姑娘若与我清谈竟夜,似嫌过劳……” 苏小曼娇笑盈盈地接口说道:“多谢公子的怜惜美意,但风尘流落,经常侍客终宵,时日一久以后,也就渐渐习惯,不太为苦。” 卓少君听得方一摇头,苏小曼又复笑道:“事实的确如此,并非小曼矫情,倘连一宵清谈,都无法应付,还怎样卖笑秦淮?难免‘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了!” 卓少君笑道:“姑娘真会说笑……” 苏小曼摇手说道:“绝非笑谈,公子何妨来个试验?我们就在这几盏宫灯之下,畅谈终宵,其中支撑不住之人,多半便是公子。” 卓少君似乎受不了佳人一激,闻言之下,竟豪情勃发,一挑双眉,朗声大笑说道:“好,好!恭敬不如从命,卓少君敬遵芳谕,与姑娘对坐通宵,倒看是谁能清谈娓娓,不露倦色!” 苏小曼娇笑说道:“既承公子允诺,不能辜负良辰,且容苏小曼献上一曲清歌,以酬佳宾,并助谈兴!” 苏小曼色艺双绝,尤其歌喉之美,冠冕秦淮,但却向不肯轻易显露。 不少豪富寻芳人士,愿以千金为赠,求听一曲清歌,都往往遭拒扫兴。如今居然自然献唱酬宾,卓少君哪得不受宠若惊,满面愉悦神色。 望着卓少君那欣喜若狂的高兴神色,苏小曼嫣然失笑,双举柔荑,轻拍一掌。 掌声脆响方落,内舱珠帘忽起,婷婷袅袅地,走出一名青衣美婢,云髻高簇,鬓风低垂,竟也人间绝色。 这青衣美婢的纤纤玉手之上,捧着一具丝囊,向苏小曼恭身递过。 苏小曼接过她所递丝囊,含笑说道:“见过卓公子。” 那名青衣美婢闻言,遂向卓少君盈盈敛衽,轻启珠喉,低声说道:“婢子小红,参见公子。” 卓少君倒没有甚么公子哥儿的恃富而骄气习,在座上微一拱手,含笑说道:“小红姑娘,不必多礼。” 苏小曼目光一飘,柔婉笑道:“小红名义上虽属主婢,情份上却如姊妹,若是有甚侍奉不周之处,还请公子多加担待。” 卓少君笑道:“姑娘太谦逊了,你似乎用不着把我当作一般俗客。” 苏小曼微微含笑,解开丝囊扎口,从囊中取出了一具琵琶。 卓少君目光微注,突闪异采,失声赞道:“好琵琶,好琵琶,不料姑娘竟藏如此名物,应该是价值连城的了!” 这具琵琶,除了形式奇古,色呈褐紫以外,别无奇特之处,卓少君竟认为价值连城,委实是惊人之语。 苏小曼黛眉微扬,失声说道:“公子取笑我了,区区一具琵琶,原是寒门的故物,怎说是甚么……价……” 卓少君目注琵琶,摇头说道:“姑娘不必谦逊,卓少君家藏古物甚多,终日把玩赏鉴,自信眼力不差。姑娘的这具琵琶,形式与今者不同,应该是秦时古物!” 苏小曼颇为佩服对方眼力,点头笑道:“公子果然好眼力,面对高明,不敢欺瞒,这具琵琶,确实是秦时古物,寒家代传至今!” 卓少君突然双眉紧皱,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方自目注苏小曼,诧声说道:“据闻古秦琵琶,当世中只剩一具,现藏九连山‘无垢玉女’冷寒梅之手,姑娘怎地也自拥有,莫非……” 苏小曼神情微震,娇笑说道:“这‘无垢玉女’冷寒梅,既有称号,必是武林中人,公子是金陵豪富,文弱书生,怎会知道江湖事呢?” 卓少君被苏小曼问得怔了一怔,含笑说道:“常言道得好:‘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其实说了原本不值一笑。家父性喜古物,嗜于收藏,只要听得何处有甚罕世奇宝,不吝重资,设法搜购。故而曾闻古秦琵琶当世中仅有一具,并系武林女侠‘无垢玉女’冷寒梅的心爱藏珍,无法冀求,辄为怅怅!今日卓少君见姑娘囊中所现,也是一具价值连城的古秦琵琶,才想起昔日所闻的那段故事。” 苏小曼“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但听了公子这样一说,我到认为古秦琵琶,当世中未必只有一具,因为我是传家之物,冷寒梅也不会把赝鼎珍藏……” 卓少君摇了摇头,接口说道:“不然,我认为眼见定然是实,耳闻或许是虚。” 苏小曼也不等他话说完,便自娇笑说道:“管它孰真孰假?或是两者均真,两者均假,好在我又不想把琵琶典当出售,无须为了它来多加辨证。还是转轴拨弦,为公子歌上一曲‘琵琶行’吧。” 语音方落,玉手轻拢慢拨,一连串丝弦脆韵,进响如珠,更复低转娇喉,曼声唱道: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第六章 勾心斗角 苏小曼唱到“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时”,方把白香山这首六百一十六言,传诵千古的“琵琶行”,唱到尾声。 此时本极凄切伤感,再加上苏小曼的婉转歌喉,把诗中情韵完全表露,遂令人为之回肠荡气,黯然神伤。 故而,苏小曼业已唱完,弦音歌声,犹似萦绕舟中,袅袅不绝。 半晌,舟中一片寂然。 苏小曼手抱琵琶,含笑注目,只见卓少君正襟危坐,面色木然,仿佛沉醉于白香山的缠绵诗意,及自己的琵琶妙韵,珠喉清歌之内。 她含笑说道:“诗儿虽好,歌声太劣,琵琶虽好,指法欠佳,苏小曼不辞献丑,有污清听,公子……您……” 卓少君如梦初醒,定了定神,星目闪光,凝注在苏小曼那张吹弹得破,清丽出尘的娇脸之上,拱手一揖,由衷赞美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姑娘手法歌喉,均称妙绝,白香山大珠小珠迸落玉盘之语,可以比拟万一,卓少君今宵得聆仙音雅奏,委实耳福不浅!” 苏小曼嫣然笑道:“公子一再夸奖,苏小曼倍觉汗颜!但我奏歌之意,本在侑酒,公子在一阕‘琵琶行’中,尽酒七杯,我也可算聊以塞责的了。” 说到此处,螓首微偏,目注美婢小红,扬眉笑道:“小红,舱中酒气浓,你去把窗儿推开几扇,并焚上一炉妙香。” 小红接过琵琶,领命恭身退去,转瞬间,又捧来一只高跷数寸,色呈深褐的小小鼎儿,放置在外舱的一只漆几之上。 鼎腹中燃有一等妙香,一股氤氲芳香气息,立即弥漫舱内。 虽然香味极为清幽,卓少君却并未赞美,他只把两道惊奇目光,凝注在那只盛香小鼎之上。 苏小曼妙目微瞟,嫣然笑道:“小曼以鼎代‘金猊’,是否引得公子有所见笑了么?” 卓少君从鼎上收回目光,摇头叹道:“姑娘说那里话来,卓少君对于你藏宝之既多且精,着实惊佩呢!” 苏小曼失笑说道:“一具琵琶,虽然朝代远古,史绩留存,并算不了甚么过份珍贵宝物?公子不必过……” 卓少君不等苏小曼话完,便自接口笑道:“古秦琵琶,虽是稀世珍物,但比起这只盛香小鼎,却又逊色多多,有若云泥之判的了!” 苏小曼呆了一呆,愕然说道:“公子此话何来?区区一只盛香小鼎,有甚贵重之处,纵是通体黄金所铸,其价值也比不得古秦琵琶!” 卓少君淡淡笑道:“苏姑娘,你何故欺我?” 苏小曼被他问得一怔,敛了笑容,惑然问道:“公子这是怎样说法,苏小曼身为歌妓,卖笑秦淮,纵有天胆,也不敢欺骗公子爷这等衣食父母!” 卓少君虽见她已有不悦之色,仍自淡然说道:“姑娘这只鼎儿,可是上铸一蟠龙,名唤‘蟠龙鼎’么?” 苏小曼笑道:“鼎上确实铸了一条龙儿,但是否就叫‘蟠龙鼎’,却不知道……” 说到此处,双眉略扬,又向卓少君问道:“公子语意听来,莫非所谓‘蟠龙鼎’,又是甚么秦汉奇珍,商周古物?” 卓少君皱眉说道:“姑娘难道真不知晓这是目前武林中,人人觊觎,梦寐以求的罕世至宝?” 苏小曼摇头说道:“公子莫要打趣我了,区区一只小鼎,又不是什么古剑名刀,怎会称得上武林异宝?” 卓少君目闪寒光,扬眉问道:“姑娘,你当真不知?” 苏小曼见他一再相疑,似乎也想发作。但仍勉强忍耐,淡淡笑道:“苏小曼虽是风尘贱女,生平尚不惯谎言,公子若不见信,却也无法,但小曼若知此鼎是甚么人人觊觎,梦寐以求的罕世异宝,则藏之尚恐不及,怎会把它当作香炉使用,轻易示人?” 这几句话儿,把卓少君问得哑口无言,窘了好大一会儿,方自赫然笑道:“卓少君自承失言,请姑娘见恕。我如今已知姑娘是虽藏至宝,而茫不自觉!” 苏小曼见他认错之后,神色立转缓和,嫣然一笑,向卓少君扬眉问道:“公子可否不吝指点,这只鼎儿的贵处何在?” 卓少君笑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且将所闻之语,提供姑娘,藉资参考便了。” 苏小曼道:“公子请讲,苏小曼洗耳恭听。” 卓少君目光微转,向置在漆几之上那只香烟袅袅的小鼎,看了两眼,缓缓说道:“据传说,此鼎为百年前一代武圣,佛门神僧‘天玄上人’所铸,鼎腹中铸有一篇至高无上,旷古绝今的武学口诀,遂使此鼎身价百倍,成为武林人物争相拥夺的罕世至宝!但传说虽然如此,这只‘蟠龙鼎’的确切下落,一向无人知晓!” 苏小曼“哦”了一声,冷笑说道:“天下事真乃大半不如人意,武林人物对于此鼎,人人觊觎,梦寐难求,却偏偏落在一个要它毫无用处的风尘弱女手内……” 语音至此略顿,秀眉双蹙,又复叹道:“多谢公子指点,否则万一我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竟为此鼎,有所获祸,尚懵然不知祸从何来的呢!” 卓少君正色说道:“姑娘说的极是,应该妥为提防……” 卓少君说到此处,双目凝注苏小曼,以一种极为关切的神色,含笑又道:“前些日子,不知是谁传言,说是‘蟠龙鼎’出现江浙,遂引武林震动,征尘纷来,看来就为了这只小鼎,将把江浙一带,搅起一片腥风血雨!” 苏小曼一语不发,听完卓少君话后,突然站起娇躯,伸手取过漆几上的那只“蟠龙鼎”,向舱外抛了出去。 卓少君睹状大惊,拦已无及,只听得“咚”的一声水响,这件罕世至宝,便永沉秦淮河底! 他一面搓手皱眉,一面向苏小曼失声问道:“姑娘,你……你这是……” 苏小曼神色泰然,淡淡一笑,接口说道:“公子适才指教得对,这只鼎儿,既已引起了举世武林豪客,纷纷觊觎,则苏小曼一名风尘弱女,何力自卫?我不愿意让这只根本对我无用的鼎儿,为我带来噩运,只好使它永沉秦淮,不单可以使我避难消灾,并免得江浙之间,也因而惨遭劫数,满布凶戾之气!” 卓少君默然半晌,始缓缓说道:“姑娘为了本身安危,如此作法,虽是上策,但罕世异宝永沉秦淮,总是一件令人惋惜之事。” 苏小曼扬眉说道:“有什么值得惋惜?这只‘蟠龙鼎’,从此安安静静,远离是非,并可免得把什么鼎身武学真诀,被江湖凶人得去,多造好多罪孽。” 卓少君强笑说道:“姑娘不惑不贪,胸襟超然,真令我们这些昂藏须眉,为之愧煞!” 苏小曼深深看了卓少君一眼,扬眉笑道:“多谢公子夸奖,先哲曾云:‘心无物俗乾坤静,坐有琴书便是仙’,小曼虽堕风尘,却从未把金银珍宝,看在眼内,只觉得在泡沫人生中,对于名利空花,无须着意争夺……” 说到“着意争夺”四字,语音微顿,饮了一口香茗,神色湛然地继续笑道:“有道是:‘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又道是:‘煮龙烹凤,放箸时,与斋蔬无异,悬金佩玉,成灰处,于瓦砾何殊?’于大千世界,死后仅占寸土,何必丢不脱,放不下,看不开,沾沾于‘名利’二字呢?公子爷,你说对不?” 这番话儿,语意深长,发人猛省,只听得卓少君悚然动容,久久无语。 过了半盏茶时,卓少君方轩动双眉,拱手说道:“对,对,姑娘说得对极!委实句句是深含哲理的金玉良言,倘世人皆明斯言,淡视名利,便将四海升平,永息纷争,一体和气的了。” 苏小曼笑道:“说来容易,行之复难,世人真有几人,能对‘名利’二字看得透,勘得破呢?关于这些徒乱人意之事,不必再提,免得辜负了大好良宵风月。” 卓少君见苏小曼在对自己举杯,遂含笑称谢,饮了一口酒儿,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苏小曼笑道:“公子有何指教,但说无妨。”卓少君赧然笑道:“我……我有点困倦,想向姑娘告辞。” 苏小曼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公子怎么忘了适才豪语?小曼尚且不觉……” 卓少君苦笑答道:“我自己所说之语,怎会忘记?只是眼皮难睁,无法不低头认输,改日再来与姑娘互作竟夜长谈便了。” 一面说话,一面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 苏小曼盈盈起立,娇笑说道:“公子既真感到困倦,小曼不敢强留,并谢过公子厚赐!” 卓少君未再答话,略一拱手,转身步出客舱。 苏小曼送到舱门,敛笑道:“公子好走,恕小曼不能远送。” 卓少君抱拳长揖,说了声“姑娘请回”,便神情颇不自在地,走下跳板,踏着茫茫夜色,消失不见人影。 苏小曼一直目送他那颀长身影,完全消失于夜色之中,方从嘴角间,浮现了一片神秘笑意,黛眉双轩,转身走入舱内。 就在此际,内舱珠帘一起,走出了那位娇美绝伦的侍婢小红,目注苏小曼,低声说道:“他已走远了?” 苏小曼点头笑道:“走远了,并走得颇突然,颇为仓促!” 小红道:“我们猜的差不多吧?” 苏小曼妙目微翻,“哼”了一声说道:“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此人心机很深,颇有装扮才能,武学亦具相当火候,恐怕未必逊我多少。” 小红听得柳眉一挑,意欲发话。 苏小曼看她一眼,摇头说道:“红妹别不服气,我是以事论事,此人一身功力,既能放敛自如,收发由心,岂是寻常俗手?” 说到此处,颇有感触地,叹息一声说道:“人,都是这样,常常会把重大秘密,于不经意的小事之中,轻易泄露。我碰杯示敬一举,无甚痕迹,可能他如今尚不知道业已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小红冷哼说道:“你瞧他装得多像,除非遇上我们,换了略略粗心之人,便难看出他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绿姊,我认为有子如此,其父可知,那卓王孙的一身武学,也必非等闲之辈!” 苏小曼点头说道:“那是自然,现在我们不仅知道他父子各具有一身莫测功力,根本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并可断定所谓‘金陵卓家’,决非单纯财阀巨富,而属武林人物!” 小红道:“他们虽会武功,却未必准是江湖人物,绿姊下此断语,有何卓见?” 苏小曼蹙眉笑道:“红妹素极聪明,今天怎么有些懵懂糊涂起来?你难道未曾发觉那卓少君在听曲之时,露了马脚!” 小红恍然笑道:“原来绿姊取出姑娘的心爱琵琶,也是一种有力考验!但这厮居然大饱耳福,真不知是几生修来的呢?” 苏小曼失声说道:“听歌儿是耳福,看琵琶是眼福,卓少君一见古秦琵琶,表情上的诧异,震惊,便自然流露,尤其是他论说琵琶来历,如数家珍,不显然是个久闯江湖的武林人物么?” 小红点头笑道:“看来还是你这位‘女诸葛’高明,难怪姑娘一向爱你、疼你、夸你强,道你好,比我胜过多多!” 苏小曼佯作娇嗔地向小红瞪了一眼,扬眉笑道:“红妹,你损起人来,虽颇刻薄,捧起人来,却未见高明。你知不知道我还有更重大的发现?” 小红玉掌微翻,一把扣住苏小曼的香肩,瞪眼叫道:“你敢向我放刁?快说,是什么重大发现?” 苏小曼失笑说道:“红姑娘,请莫撒泼,苏小曼是风尘弱女,区区鸡肋,难当尊拳……” 小红扬眉叫道:“好呀,你才当了几天青楼名妓.就学会了这些装腔作势的迷人撒娇伎俩!你到底说是不说?” 苏小曼笑道:“我本来要告诉你,赶快放开你那只爪儿!” 小红顿足叫道:“你敢骂我,看我不把你……” 苏小曼娇躯微扭,像条灵蛇般地,从小红“擒拿手”中,滑了开去,正色叫道:“红妹不要胡闹,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听我说话!” 小红扮了一个鬼脸,摇头叹息说道:“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谁叫我倒霉,竟扮了侍婢角色,只好听你这位秦淮名妓,呼来喝去了!” 苏小曼失笑说道:“我怀疑卓少君的家中,收藏着‘蟠龙鼎’……” 小红神情一震,讶然叫道:“蟠龙鼎?绿姊的意思是指真正的武林至宝‘蟠龙鼎’?” 苏小曼点头说道:“我只是根据所见情况,如此判断,并没有太大把握!” 小红问道:“什么情况?” 苏小曼答道:“红妹适才必已听得,那卓少君对于有关‘蟠龙鼎’各事,知之甚详!” 小红点头不语。 苏小曼又道:“红妹当也听见我把那只焚香小鼎,隔窗投出,使它永沉秦淮河底!” 小红笑道:“我听到了,绿姊这一手极为高明,我们要想掩他耳目,不是难事,只……” 苏小曼摇手止住小红,娇笑道:“红妹,你听我说。除了风尘女子要那武林至宝无用,不如投入秦淮,消灾避祸的应有举动以外,我还别有会心之处!” 小红性情较急,闻言之下,立即叫道:“绿姊快说,你这‘别有会心之处’一语,是何意思?” 苏小曼笑道:“我为了不泄露身娴武技,站起身形,取鼎掷鼎等,均系以寻常人之快捷动作为之。红妹请想,假如换了你坐在我的身边,或是武功比你即使弱上一些之人,来不来得及截住‘蟠龙鼎’,不使它堕入秦淮河内?” 小红笑道:“大概只要是略有数年修为的第三流武林人物,也可办到。” 苏小曼道:“卓少君迭现漏洞,显然身怀不俗武功,除了真正的‘蟠龙鼎’,藏在他家中以外,他哪有袖手旁观,坐令这件罕世武林异宝,堕入秦淮之理?” 小红双眉一挑,目光如电,点头叫道:“对,绿姊猜得定然不错,我们那只鼎儿,完全系根据传闻,铸制得极为精巧!卓少君既未取在手中,细观鼎腹古篆,他凭什么在目光微注下,便知就是赝品,不加及时阻截?” 苏小曼笑道:“这种疑问,似乎只有唯一答案,就是真的‘蟠龙鼎’在卓少君手中,他才无须辨识地,知道其系赝鼎!” “对,完全对,我去报告姑娘。” 说完,立即转身,便进入内舱。 苏小曼玉臂微伸,把小红拦住,蹙眉叫道:“红妹,你这火急脾气,要到何时才改得了?我所说之语,只是推测,对与不对,尚无绝对把握,你怎能冒冒失失地,便去禀报姑娘?何况我尚有一种看法,还未说出来呢。” 小红玉颊微赧,撅着嘴儿,向苏小曼看了两眼,娇嗔说道:“绿姊一有机会,就对我教训一顿,你还有什么高明看法,便请赶紧说吧。” 苏小曼微微一笑以后,脸色忽转沉重,深蹙双眉,低声说道:“倘若真的是被我料中,‘蟠龙鼎’现藏‘金陵卓家’,则卓王孙和卓少君父子二人,便居心不可测了!” 小红惑然问道:“绿姊此话怎讲?” 苏小曼笑道:“红妹请想,那‘蟠龙鼎’倘真藏在金陵卓家,在此天下震动,武林群豪闻风齐聚江浙,亟谋抢掠之际,自必深为忧虑,卓少君那里还有心情,到这秦淮河畔来挥霍风流呢?” 小红点了点头,苏小曼继续笑道:“他既然恍若无事地,依旧倚红偎翠,选色征歌,我认为他不是有恃无恐,便是别有用心!” 小红略一寻思,皱眉说道:“姊,你的这种推测,虽颇合理,但尚不完全可靠,因为那只‘蟠龙鼎’,倘不在金陵卓家,自然不谈,纵在卓家,只要他不自行泄露,武林人物却是如何凭空猜想得到?再说,卓少君既极机警,他必会尽量做得避免旁人起疑……” 苏小曼接口说道:“红妹分析得也颇合理,好在我只是大胆假设,事实究竟如何?倘待小心求证!不过,我希望这不是卓王孙父子别有用心,而是我疑神疑鬼,空自臆测,否则,其中所蕴机锋,就深感太可怕了!” 小红神情一震,扬眉问道:“绿姊莫非怀疑金陵卓家是……” 苏小曼不等小红往下再讲,便自点头说道:“不错,我怀疑这是一桩令人战栗的绝大阴谋,倘卓王孙父子以‘蟠龙鼎’为饵,是颇可钓得几条南山蛟蟒,北海鳌鱼的呢!” 小红笑道:“绿姊太多虑了,我不相信金陵卓家能有独抗天下武林的雄厚实力!何况‘蟠龙鼎’旷世难求,卓王孙既获此宝,秘之尚恐不及,那里还有自行炫露,自找麻烦之理?” 苏小曼笑道:“正因此事反常,我才觉得其中若有阴谋,这阴谋便深不可测!” 小红秀眉微挑,目光一闪说道:“此事关键,只在‘蟠龙鼎’究竟是否藏在卓家?” 苏小曼颇有自信地应声说道:“虽不中亦必不远矣!” 小红娇笑说道:“这是空话,我认为该先行查出实据,再行细商对策。” 苏小曼向小红看了一眼,微笑说道:“红妹一向易于冲动,这次倒颇为谨慎。” 小红扬眉说道:“红姊,你不是说要小心求证么?” 苏小曼失笑说道:“红妹,你说话时目光如电,神采飞扬,莫非业已有求证之策?” 小红从她那绝世娇靥之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笑容,目注苏小曼,应声答道:“很简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知道究竟?只好去趟卓家,来个‘欲知心腹事,且听口中言’了!” 苏小曼笑道:“你我谁去?” 小红道:“绿姊的秦淮名妓身份,日后或许尚有大用,暂时不宜揭破,故而我自己觉得我是较佳人选!” 苏小曼失声一笑,抬手轻掠秀发,并伸出纤纤玉指,轻点小红额角,佯嗔说道:“红妹最坏,我早就知道你会以此作为借口!其实你想前往卓家暗探,未尝不可,但……” 小红皱眉叫道:“但些什么?绿姊怎不痛快说出,你若对我卖弄起欲擒故纵的名妓风情,我可吃不消呢。” 苏小曼白了小红一眼说道:“红妹记住,‘金陵卓家’可能是莫测高深的可怕,你千万莫把它看得太轻,以防万一有所失闪,弱了姑娘名望。这是暗探,不是明查,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可使其有任何警觉。” 小红点头笑道:“知道了,绿姊放心,我大概不致辱命。” 语音方落,便欲向舱外走去。 这时,那珠帘低垂的内舱之中,突然传出一声语音甜脆异常的低声娇喝:“小红,站住!” 语声虽低,语音虽美,其中却隐隐蕴具一种难以形容的慑人威严,小红神情一震,急忙肃然止步,转过身来,向帘内陪笑问道:“姑娘,你睡得颇为沉酣,怎么突然醒了?” 帘内的“无垢玉女”冷寒梅冷然说道:“小红,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像这种重大之事,竟敢不先禀报我么?” 小红又羞又怕,默然垂首。 冷寒梅又自“哼”了一声说道:“小绿,你也不像话,竟如此放纵小红,任凭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前去胡闹!” 这位由小绿化身的秦淮名妓苏小曼,也自玉颊飞红,嗫嚅说道:“婢子……” 帘内的冷寒梅,见了爱婢小绿小红等的这种楚楚可怜模样,似觉不忍,把语气转为柔和说道:“不要说了,你姊妹两个,都替我走过来些。” 小绿小红齐声领命,低头走近帘前。 冷寒梅道:“你姊妹可记得我们为什么要远道来此?我又为什么要命你姊妹,乔装改扮,托身风尘?” 小绿小红,互相对视一眼,不曾答话。 冷寒梅语音略顿,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无意责怪你们,只因兹事体大,决不能操切轻率。如今时机尚早,切忌打草惊蛇,仅能冷眼旁观,静待发展。尤其小绿所博得秦淮名妓身份,日后还有大用,必须掩饰得天衣无缝,倘若耐性不够,有所暴露,则我们的一切计划,便将付与东流!” 二女齐齐点头,小绿娇颜微酡,赧然说道:“姑娘把我们的话儿,都听见了么?” 冷寒梅笑道:“前舱后舱,不过一帘之隔,你这句话儿,问得该打!” 小绿娇羞一笑,默然不语。 小红却突然叫道:“姑娘,你已完全听见,绿姊所猜的话儿,莫非都已料中?” 冷寒梅声若银铃地,轻笑答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以我推测,金陵卓家父子们的实力,恐怕不是在诸大门派之下,将是我们这次江浙之行的一大劲敌。日后无论于斗智,抑或斗力方面,都务须特别小心,千万不可大意!” 冷寒梅也是这般看法,小红遂不敢再复保持她初起那种怀疑态度。 小绿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姑娘,卓家崛起金陵,成为豪富世阀以来,少说也有百年,武林之中,难道从来就没有……” 冷寒梅失笑说道:“武林中若是早知金陵卓家,则这卓家便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神秘得令人可怕之处了。” 小绿叹声道:“这一家人,怀有极高的武功,竟能相传百年,未为世所晓,真是深藏若虚,令人佩服。” 冷寒梅接口说道:“岂但佩服,应刮目相看!小绿,你记得卓少君曾说到过他们父子这两代,便与武林绝缘之语么?” 小绿点头答道:“不错,他说过这两句话儿!” 冷寒梅道:“此语之意,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他父子所学,业已大不如前。第二种可能则是有所大成,超过前代。以我判断,后者的可能性似比前者更大!” 小绿听得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小红却又似有不服,扬眉问道:“姑娘,何以见得?婢女就不信……”话犹未了,冷寒梅便自说道:“这就是你不肯多用脑筋的不如小绿之处!” 小红方把嘴角一撅,冷寒梅继续笑道:“近数十年以来,‘蟠龙鼎’毫无音讯,足见是在卓王孙卓少君父子两代之前,便已落入‘金陵卓家’。但他们起初严守秘密,如今却把这不应该泄露的重大秘密,泄露出来,促使武林人物,血染江浙,岂非卓王孙父子居心险恶,并自觉已有堪与群雄周旋的万全把握?而这所谓‘万全把握’,就是来自‘武功’二字!你懂了么?” 小红既羞且惊说道:“婢子懂了,姑娘,他父子如此自恃,是否业已练成‘蟠龙鼎’上所载的神功么?” 冷寒梅笑道:“那倒还不至于,‘蟠龙鼎’所载神奇武学,若是如此容易习练,就够不上称得旷古绝今了。” 小红螓首微抬,目注珠帘问道:“姑娘这样说法,是确定‘蟠龙鼎’必在金陵卓家的了。” 冷寒梅道:“我与小绿的看法相同,这只是准确成份很高的一种研判,但却并非断语,尚待设法证实。” 小红闻言,双眉一挑,欲语又止。 冷寒梅笑道:“小红,你又想说什么话儿?是否认为既待设法证实,我方才便不应该拦你前去探听么?” 小红见自己心事已被主人猜透,不禁玉颊微红,但却毫不隐讳,点头答道:“姑娘明察秋毫,婢子确是这样想法。” 冷寒梅冷笑说道:“你以为金陵卓家是容易进出的么?” 第七章 胜地烽烟 小红应声答道:“小红自幼随侍姑娘,深受陶冶,尚有不让须眉的雄心侠胆……” 冷寒梅不等小红说完,便即叹道:“你还说受我陶冶,简直要把我气死,这那里是不让须眉的侠胆雄心,只是轻率逞强的匹夫之勇!” 小红被羞得玉颊绯红,垂头不语。 冷寒梅一声轻叹,缓缓说道:“小红,你不要难受,我不是责骂你,只是告诉你,关于对敌,尤其是对卓家父子,重在谋而不在勇!当然,若能智勇兼备,自属更佳。你要认清,我们并非为了本身利益与他们为敌,而是为了整个武林,成败得失,关系太大,务须谋定而动,谨慎从事,决不许操切鲁莽,致有陨越,将整个武林,陷入厄难!” 小红悚然震慑,点头说道:“婢子懂了,多谢姑娘教诲!” 冷寒梅笑道:“你有所领会就好,但卓少君心智深沉,不可轻视,恐怕他已对你姐妹,起了怀疑,今后绝不许在任何事件之上,泄露身有武功的秘密!” 小绿小红同时恭身答道:“婢子懂得。” 冷寒梅道:“你们早些休息,金陵卓家不必再去,一两天内,我自有方法证明那只‘蟠龙鼎’,究竟是否落在卓王孙和卓少君父子手中!” 小绿小红对看一眼,全都肃立未动。 冷寒梅笑道:“你们赖着不走,大概是想知道我如何证实此事?” 小绿方自娇羞一笑,小红却已叫道;“姑娘,我们若是被闷在葫芦之中,那如何睡得着呢?” 冷寒梅失笑说道:“小绿将一只假蟠龙鼎抛入秦淮之事,只有卓少君一人知晓,倘若那‘蟠龙鼎’未落‘金陵卓家’,则卓少君不是自行设法捞鼎,便是宣扬开来,使得这秦淮两岸,不出三天,定成为风云集会之地!” 语音至此略顿,啜了一口香茗,继续说道:“反之,若是三天之内,秦淮平静无事,则真正‘蟠龙鼎’,多半便是落在‘金陵卓家’的了!” 小红想了一想,扬眉叫道:“姑娘,倘若那真正的‘蟠龙鼎’,落在‘金陵卓家’,卓少君怎肯放过这以假为真,转移武林群豪目标的绝好机会?” 冷寒梅微笑道:“你想得确还有理,但却应该知道卓少君父子,是希望迎战群雄,不是希望躲避群雄,否则他们不必以宝为饵,把‘蟠龙鼎’落在江浙之讯,有意泄漏出去。” 小红闻言,方自叫了一声“姑娘”,冷寒梅又复说道:“总之,一切事儿,如今言之均属过早。我有些倦了,你们歇息去吧。” 跟着便是一阵极其轻微的佩环响动,这位“无垢玉女”,似已就寝。 小红把两道含有企求意味的目光,注向小绿。小绿双眉立扬,娇笑说道:“你不要再想打什主意?姑娘不许做的事儿,谁敢违抗?姑娘未下断语之举,谁又敢妄自胡猜?睡吧,我的红妹!” 话完,袅袅举步,掀帘进入内舱。 小红无可奈何,苦笑一声,熄去灯光,使这只华丽书舫,归于静寂。 日升,日落,曙光夜色,三度幻变! 三天了,秦淮两岸,依然红灯绿酒,夜夜笛箫,那里有丝毫异状?慢说秦淮,便连整个江浙地区都平静得宛如一泓死水,全无涟漪波浪! 这是第四天的中午。时已移,地亦异,不是秦淮河了,是在胜景无边,不论名气,抑或范围,都比秦淮河更大的湖!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自古以来,西湖的湖光山色,便属冠绝天下。 尤其是这早春季节,游人更多。 在,“西湖十景”之一的“平湖夜月”之处,有一男二女等三个年轻人儿,正自凭栏纵目。 这三人均着劲装,外披风氅,一身雪白,男的俊美,女的娇艳,正是“哀牢”门下的一俊二娇。孟岚君和陈紫云游目骋怀,似是神驰清凉,尘念齐消,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柳少白则目注亭中一副对联,看得呆呆出神。 这副对联的作者不知为谁?书法极为遒劲可爱。 上联写的是:“凭栏看云响波光,最好是红蓼花疏,白苹秋老;” 下联写的是:“把酒对琼楼玉宇,莫辜负天心月朗,水面风来。” 柳少白一面观看,一面点头,突然转过身形,目注孟岚君和陈紫云,扬眉含笑叫道:“两位师妹,莫再凭栏纵目,且请回过身来,看看这副对联!” 陈紫云闻言,妙目微抬,把这副对联,细细看了一遍,点头笑道:“这副对联,着实不错,书法既佳,词意亦美……” 柳少白不等陈紫云话完,便即笑道:“陈师妹,我不是叫你评论词意,欣赏书法,只因根据这副对联所说,此地仅宜于风清月朗,对坐品茗,领略幽趣。如今红日当空,情调不对,又何必在此流连不去地多作勾留呢?” 陈紫云尚未答话,孟岚君便自失笑说道:“柳师兄真会借题论事,你想去游赏什么所在?” 柳少白答道;“我想到孤山之后,去瞻仰瞻仰那位梅妻鹤子,大诗人林和靖的故居遗迹,两位师妹可愿去么?” 陈紫云向孟岚君看了一眼,孟岚君微笑说道:“云妹看我则甚?我们且仰承师兄意旨,陪他走趟孤山,若是游得不惬意时,再和他算帐便了!” 柳少白听得摇头一叹飘然转身,当先引路。孟岚君陈紫云二女,相视一笑,挽手随行。 游毕“孤山”“放鹤亭”等处,柳少白见她们因景色颇美,未出怨言,遂心中颇为高兴,带着这两位刁蛮师妹,到处观赏。 过得“西冷桥”,只见桥挽下有座杂草丛生的孤单青冢。 柳少白指着冢前那方久经风雨,字迹模糊的碑石,长叹一声说道:“两位师妹,这是……” 陈紫云接口笑道:“柳师兄不必再指点了,我知道这-黄土之中,埋的是才华容光,两代绝夸的钱塘名妓苏小小!” 柳少白点头叹道:“陈师妹猜得对了,落花流水杳然去,油璧香车不再逢,百岁人生,俨如梦幻,王嫱西子,到头来黄土一丘,月貌花容,无非是皮囊一具……” 孟岚君听了柳白少这些话儿,只是黛眉微蹙,默然未语。 陈紫云则毕竟比较年轻,心直口快,瞪了柳少白一眼,嗔声说道:“柳师兄,你怎么专门会大煞风景?” 语音至此略顿,拉着孟岚君的手儿,扬眉叫道:“君姐,我们去欣赏湖光山色,且让柳师兄在此,指桑骂槐,感叹红颜薄命便了!” 说完,便拉着孟岚君,快步向前走去。 柳少白呆了一呆,望着她们这两个无限娇娆,无限美好的背影,只有双蹙剑眉,摇头苦笑! 再过去,殿宇宏开,朱红巨柱矗立,正是内祀南宋鄂王岳飞父子的“岳庙”。 “岳庙”之后,为“岳坟”,也就是岳飞岳云父子等忠骸埋骨之所,坟前并有生铁所铸秦桧夫妻跪像。 最前一联,写的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稍后一联,字迹潇洒遒劲得宛若鹤舞鸿飞,写的是:“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辨假真!” 墓内更有一联,极为大气磅礴地写着:“宋室忠臣留此冢,岳家母教重如山!” 这“岳庙”和“岳坟”,是峙立一片参天古木以内,寂静得令身入其间之人,心中自生肃穆。 柳少白、孟岚君、陈紫云等“一俊二娇”,走入这片树林,便立即神色肃然,放缓脚步! 但庙中居然寂静无人,他们略一徘徊瞻拜,便均怀着一腔崇敬心情,向庙后“岳坟”走去。 气氛严肃之下,心情随之亦然,他们师兄妹三人,都是默默前行,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刚过“岳庙”,柳少白等三人,一齐愕然止步。 原来,在那巍峨雄壮的“岳王坟”前,正站着一位身材魁伟的青衣大汉。 这青衣大汉,面对“岳坟”,垂手肃立,一动不动,若非风扬衣袂,简直就像是一尊翁仲。 一俊二娇等,虽看不见青衣大汉面貌,却可从他那伟岸雄躯的背影之中,领略出不凡气概。 他们三人的步履声息,不算太轻,那青衣大汉自然听得见背后来人,但他却俨若未闻,肃立如山,纹风不动。 这份沉稳,这份肃穆,显示了青衣大汉的胆识胸襟,也显示了他对于岳鄂王由衷崇敬。 陈紫云略一犹豫,犹欲举步向前,孟岚君却玉手微紧,把她拉住,并向青衣大汉,呶了呶嘴,低低的说道:“云妹,你看人家对岳鄂王是何等的景仰尊敬?我们何必来破坏了这种气氛,且等会儿再来便了。” 陈紫云柳眉一扬,方待点头称是,柳少白却突然狂笑说道:“孟师妹,你也太会替人家着想了。湖山胜地,谁不能来?他可以凭吊岳王忠魄,我们难道就不能把那秦桧夫妇,括上几记耳光,何必还要等一会呢?” 四周寂静无声,遂使柳少白的这几句话儿,听来分外清脆响亮,传送甚远。 但那“岳王坟”前的青衣大汉,却仍一动不动。 孟岚君微含嗔意地,扬眉说道;“柳师兄,你说我太会为人家着想,你就太不会为人家着想!虽然是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但人家既已先来一步,在为岳鄂王的精忠大孝,表示景敬地默默通诚,我们便等上片刻,又有何碍?” 柳少白无可奈何,只得怫然说道:“好吧,就听你的,但他若是久站不去,又便如何?” 孟岚君见柳少白一再与自己锋芒相对,不禁心中有气,扬眉答道:“他便站到金乌匿彩,我就等到月上东山,反正‘岳王坟’不能不拜,我姐妹也决不愿做出使人讨厌之事!” 柳少白本就心中冒火,再听了孟岚君这几句冲撞之语,遂无法忍耐,挑挑眉冷笑说道:“孟师妹不愿惹人讨厌,我却不管这些,偏要破坏所谓气氛,倒看有谁能把我怎样?” 语音一落,便大踏步向“岳王坟”前走去。 盂岚君气得玉颊发青,右足一顿,拉着陈紫云,便待转身离开。 蓦然,那青衣大汉“哼”了一声,冷冷说道:“站住,你粗俗骄狂得令人可鄙,比那两位姑娘的胸襟见识,差得远了,在下奉劝你,立时止步!” 这几句话儿,语音虽然极低,但却听在耳内,慑人心魂,分明这青衣大汉是位具有非常身手的武林豪客。 孟岚君有此发现,神色微惊,与陈紫云对看一眼,暂时停步不走。 柳少白也听出对方功力极高,步下微顿,但因不甘示弱,遂仍扬眉冷笑,继续前进。 孟岚君与陈紫云,知道这种情况之下,双方必起冲突,不禁又急又气,正待设法呼止柳少白时,那青衣大汉,又复冷冷说道:“阁下,为人最戒骄狂,我再度劝你止步!” 未见他有任何动作,柳少白却觉出有股无形劲气,布在面前,拦住自己去路! 他心中虽颇吃惊,表面上的狂傲神态,仍丝毫未减,借着举步之势,凝聚师门神功,暗暗发出。 两股暗劲,凌空一触之下,柳白少一向凌厉绝伦,无往不利的师门神功,居然相形见绌,被震得身形连晃,几乎不进反退? 青衣大汉突然轻笑说道;“难怪如此骄狂,能敌我五成真力,果非俗手,但阁下武功,似出‘哀牢山断魂崖’一派,应该技不止此才对!” 柳少白闻言,好不骇然,暗想彼此又未交手过招,仅仅以内家气劲,凌空微合之下,怎会便被对方看破师门来历? 他想得胆寒,遂止步不前,双目精芒如电地,盯在那青衣大汉的背影之上,沉声问道:“阁下怎么称谓?” 青衣大汉仍连头都不回地,轻笑说道:“区区名号,未见经传,在威震江湖的一俊二娇面前,更属渺小得极为可怜,为免贻笑大方,不提也罢。” 柳少白剑眉双挑,冷“哼”一声说道:“柳少白不敢强人所难,以阁下的适才功力看来,当非无名之辈,但这般以背向人,却有点故作神秘,不像是高人行径。” 青衣大汉失笑说道:“我不敢自命高人,对于你所赐头衔,委实有点受宠若惊。” 柳少白见对方仍自大迈迈地,不肯转身回头,正觉勃然震怒之际,孟岚君却已吐出呖呖莺声,抢先发话。 原来孟岚君在第一眼瞥见那青衣大汉魁伟英挺的背影之际,便觉此人气宇轩昂,绝非俗士。 等到对方开口说话以后,孟岚君更觉此人谈吐不凡,深恐柳少白刚愎逞强,无端树下劲敌,遂抢在柳少白勃然发怒之前,拉着陈紫云,双双闪身掠过,含笑说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尊驾瞻拜‘岳坟’,对鄂王耿耿精忠,通诚致敬之际,我师兄妹三人,不合妄加打扰,尚乞海涵是幸。” 青衣大汉倏扬轻笑,语音转为谦和地,缓缓说道:“岂敢,还是姑娘深明事理,不愧为霍观音的得意高足。虽然令师兄有点少年狂傲,目中无人,但区区也不无疏慢失礼之处,故而这‘海涵’二字,就算由我说出,向三位略表歉意了吧。” 这青衣大汉,词意虽然不亢不卑,但仍未说出姓名,身形也不曾回转。 孟岚君见对方这样说法,自然不便勉强追问,遂回过头来,目注柳少白,低声说道:“师兄,我们走吧。” 按说,柳少白应该趁此机会,一走了之。无奈他生性过分狂傲,闻言之下,剑眉一挑,冷笑道:“孟师妹,你要走尽管带着陈师妹走,但我却不能对恩师威望,以及‘一俊二娇’的这点薄名,置之不顾!” 他是觉得倘若如此一走,未免太失面子,等于向人低头,传扬出去,恩师“冷面观音”,以及“一俊二娇”英名,可能付诸流水。 孟岚君怎么也想不到柳少白竟如此不知进退,说出这种话来?气得娇躯微颤,神色大变。 她怒视柳少白,尚未发话,那位青衣大汉,突然引吭狂笑,声震长空,连树叶儿都扑簌簌的落了一地。 柳少白厉声喝道:“你笑什么?” 青衣大汉冷冷答道:“我笑你太以不识好歹,不知进退!侠名远播如霍观音者,怎会教出你如此弟子?我认为你若想保全师门令誉,‘一俊二娇’英名,便应该听从令师妹忠告!无奈……你既不肯走,我也无可如何,阁下到底想要怎样?说吧!” 柳少白根本就没有退走之意,何况如今势成骑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遂冷笑接口说道:“很简单,我要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那副故作神秘的面孔,到底有什么惊人之处!?” 青衣大汉淡淡笑道:“平庸得很,毫无惊人之处!” 语音至此略顿,转变得微含挑逗意味地,继续说道:“只是,我若不愿转身,任何人也没有办法,阁下纵然自命不凡,却恐照样难以如愿!” 柳少白气得脸发青,剔眉说道:“话不可太满,阁下此时言之,似嫌过早!” 青衣大汉笑道:“阁下是否想要试上一试?” 柳少白气极而笑,冷冷说道:“我本有此意。” 说着,身形微闪,向前逼近两步。 孟岚君芳心之中,委实气恨巳极,银牙微咬,狠狠地瞪了柳少白两眼,拉着陈紫云,走过一旁。 她并不是忘了同门之谊,弃他不顾,而是另有打算。 因她深知柳少白性情,此时若再劝说,无异火上浇油,使他更复激怒。 根据青衣大汉语意,似乎不会向柳少白下甚煞手,只仿佛要藉机惩戒,杀杀他那目空一切的傲气。 故而,孟岚君拉着陈紫云,暂时走过一旁,打算先让自己这位太嫌骄狂的柳师兄,碰碰钉子,受些教训,然后再见机行事。 这时,柳少白目射厉芒,眉腾杀气,一只右掌,也自缓缓提起。 “且慢!” 青衣大汉突然喝道:“你以为你有法让我转身,我说你无法让我转身,这仿佛成了打赌。我们索性来加点赌注,以提高兴趣好么?” 柳少白呆了一呆,不甘示弱,扬眉答道:“阁下不必激我,倘若我无法令你转身,柳少白便立刻自断一臂!” 孟岚君与陈紫云听得心中一震,花容失色。 她们均知道柳少白不是青衣大汉之敌,她们也均知道柳少白人虽骄狂,却说得到做得出,不失英雄本色! 让他受些教训,挫挫傲气不妨,但以一臂为赌,却未免把事儿闹得太大,彼此都无法善后。 她们震惊之下,刚待发话,那青衣大汉却一声轻笑,摇头说道:“太严重了,这赌注有点失当,我怎敢为这湖山胜地,岳王陵寝之前,惹甚血腥?柳少侠,换个别的花样如何?” 这话儿之中,含有十拿九稳必胜的意味! 故而,青衣大汉虽是好意,但听在柳少白耳中,却恍如利剑穿心。他未再发作,只是冷然笑道:“我不愿与你斗口,大丈夫一言既出,岂能更改?我根本就未把一条手臂,看在眼中,至于岳鄂王昔年百战沙场,痛歼金寇,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何等场面未曾见过,倘若在他坟前,留下英雄碧血,岳王地下英灵,大概亦未必为忤?” 说到此处,略把语音提高,目注青衣大汉的雄伟背影,扬眉说道:“我也请教一声,万一柳少白以微薄末技,竟使你转过身来,阁下又当如何?” “看来我这份好心是白费了!”青衣大汉自言自语地讲了两句,反复摇头说道:“我不得不先加说明,这是你一意逞强,咄咄逼人,并非我不知息事宁人。二位姑娘在旁,可以做个极好见证!” 说到此处,一阵豪放狂笑,笑毕续道:“面对大方,不能小气,我就用我这颗项上人头,赌你的那条手臂,大概总过得去了?” 这青衣大汉出语惊人,何止孟岚君、陈紫云二女骇然,芳心着急,连柳少白也颇觉震慑。 但他到底不愧是艺出威震江湖的“冷面观音”门下的年少英雄,把心一横,微笑道:“江湖虽大,真正的英雄人物,却遇之甚难!阁下这份豪情,令柳少白自叹弗如,我能有此因缘,也算幸事!彼此一言为定,阁下小心,柳少白这就出手。” 青衣大汉此时倒也觉得柳少白不失英雄本色,微微点头,笑声说道:“在下随时恭候,柳少侠请!” 柳少白不再发话,突扬清啸,身形电闪,右掌扬处,五指如钩地疾往青衣大汉的后心抓去。 青衣大汉好似背后生眼,能够视物,他果未回转,容得柳少白逼近,手臂软若灵蛇,倏然翻转,飞扣对方的“腕脉”要穴。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青衣大汉这翻臂一扣,看来似不过分神奇,但内蕴多种变化,并出手如风,快准无比! 柳少白只觉得对方这一反击,自己的一只手掌,便似完全罩在青衣大汉的五指劲风之下,连躲都无处可躲。 他若不缩手撤招,这只手腕,必告难保,故而只有厉啸一声,吸气飘身,退出两步。 就这一招,已把作壁上观的孟岚君、陈紫云二女,看得悚然动容,自知功力悬殊,望尘莫及。 柳少白刚刚站稳身形,青衣大汉却笑声叫道:“怎么样?柳少侠,在你高明眼中,我这招‘倒剪寒梅’,是否施展得还差强人意?” 柳少白脸上一热,双眉怒挑,不加答话地二度扑进! 约莫逼近到五尺左右,右手骈指如戟,飞点青衣大汉“凤眼”,左手则凝劲劈向青衣大汉左肩! 他这一招两式,极具威力,令人难以两全。 尤其青衣大汉的整个后背,全暴露在柳少白锐厉攻势下,他若想在应付攻向左肩的雄劲一掌之余,再想躲过那指风极锐腰下点穴手法,便非要转身闪避不可。 柳少白想法不错,手法也极为迅疾雄劲,照说可以奏功。但可惜他所遇之人,却是一位冠绝四海八荒的当代第一英杰! 青衣大汉这次竟不躲不闪,任凭柳少白的一指一掌,点中后腰,劈中肩背。 “噗”然微响,柳少白这自认足可碎石开碑的一掌,及那足可洞铁穿金的一指,不仅如中败革,未动青衣大汉分毫,并因受了对方的内劲反震,使他立足不稳,跄跄踉踉地,倒退几步。 这,真够骇人听闻,青衣大汉的一身功力,竟比那“冷面观音”霍如霜,还要高出不少。 孟岚君与陈紫云,相顾失色,立时怔住! 柳少白那张冠玉似的俊面,也涨成了猪肝颜色,瞪目咋舌地作声不得。 他真不太相信眼前这不知名的青衣大汉,竟会身怀旷古绝今的如此神奇功力! 然而,事实毕竟摆在眼前,不容他丝毫置疑。 柳少白脑中在想,却想不出这是哪位高人? 难怪他想不出,因为直到如今,他尚未能一睹青衣大汉的庐山面目。 其实,纵令那青衣大汉此时转面相向,柳少白也绝认不出对方是李四张三、秦七黄九。 这时,青衣大汉又复淡笑叫道:“柳少侠,我们是到此为止,还是再试试?” 这两句话儿,又把柳少白的傲气激起,俊目中微现红丝,厉声答道:“当然还要试试,阁下休要恃技凌人,我柳少白就是这般‘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脾气!” 语音方落,右掌已扬,这次是运用内家玄功,隔空吐劲遥袭,不是欺身逼近,发招实击。 柳少白尝过厉害,不敢再稍怠慢,是以全力出手,一片排山倒海般的狂飙劲气,卷起满地尘沙,飞袭青衣大汉,威势着实凌厉。 按说,这种内家劈空重掌,威能翻江倒海,撼岳摇山,青衣大汉纵不被逼得转身抵掌相拒,也必闪身躲避,否则便无法避免受伤。 遂知事实却大谬不然,那位青衣大汉仍和刚才一样,来了个以不变应万变地,静立不动。 他好像一根精钢所铸的擎天巨柱,巍然卓立,柳少白全力所发那片排山倒海般的劲气罡风,只不过使对方所着青衫,略微飘拂而已! 棋差一着,尚且缚手缚脚,武功之道,更那里能够差得毫厘? 柳少白全身若坠冰窟,面色惨白,一阵轻微颤抖,自知委实技不如人,失声长叹道:“阁下神功盖世,技拟天人,柳少白直到如今,我是心服口服,甘愿认输的了。” 语音一变,左臂右掌齐扬,从右掌凝足真力,自行斫向左臂! 服输认败,绝不食言,这是英雄本色! 孟岚君、陈紫云二女,先前巴不得青衣大汉能挫挫柳少白的一腔傲气,如今却见惨祸将生,急得双双失声娇呼,欲待拦阻。 但柳少白愧悔交进,决心断臂的动作,快捷如电,却已拦阻不及。 眼看柳少白就要血溅“岳坟”,落得个断臂折肢,终生残废之际,那青衣大汉却仰天大笑说道:“意气用事,最为愚蠢,逢场作戏,何必认真!柳少侠,我是和你开开玩笑的呢。” 一面说话,一面右腕微翻,骈指遥点,一缕柔和指风,直袭柳少白右肘麻筋。 柳少白出手虽快,但那青衣大汉的出手却比他更快,快得根本不容柳少白有任何躲闪动作之际,已觉肘间微风拂处,一阵酸麻,那只原本凝劲的右掌,立即软绵绵地,无力垂下。 这种情况,岂非生杀由人,柳少白一张本就雪白的冠玉脸庞,越发白中再白,成了苍白、惨白,全身发抖地目注青衣大汉背影颤声叫道:“柳少白技不如人,输却赌约,理应自践诺言,阁下出手阻拦,不知有何用心?须知柳少白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却绝不容人奚落羞辱!” 青衣大汉语气颇为懊悔地摇头说道:“我若早知阁下竟如此认真,便绝不愿也不会半开玩笑的和你定甚赌约……” 他说到此处,居然缓缓转过身形,好一副长眉、凤目,颔下虬髯如猬的威猛而兼清秀的奇异貌相,立时呈现在柳少白、孟岚君、陈紫云等“一俊二娇”眼前。 这青衣大汉,从他那双微挑凤目之中,闪射出冷电寒芒,问柳、孟、陈等三人,扫了一瞥,含笑说道:“我知道你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宁可头断血流,也不甘受人侮辱!好在我根本未存辱人之心,适才出手阻你断臂之故,只是敬佩阁下的英雄肝胆,不忍使你为了这值不得的小小意气,残废终生……” 柳少白听得仍觉刺耳,方自目闪厉芒,青衣大汉又向他摆手笑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断臂杀残,在英雄人物眼中,本来不算大事,但若我所料不错,贤师兄妹应该是受了令师霍观音所交重任,才远来江浙。武林事难免格斗,阁下残断一臂,难达使命,岂非有辱师门,连我也愧对霍观音了么?” 这番话儿,平平实实,据理说来,毫未含甚嘲刺,遂把柳少白听得心头狂震,默然不语。 他暗忖对方说得不错,逐鹿“蟠龙鼎”,必须面对举世高手,互相周旋,双臂俱在,尚属是百般艰难,若是,自残一肢,哪里还有丝毫指望? 柳少白想到此处,胸中的强项豪气,虽化云消,但表面上却仍不甘示弱地傲然点头说道:“多谢阁下指教,师门荣誉,固然重于本身,但柳少白磊落男儿,仍不愿食言背诺!我打算暂欠此债,俟江浙事了,不论成败,均立即奉上一臂!” 孟岚君与陈紫云二女,听柳少白这样说法,方自心中一松,吁出了一口长气。 她们惊魂稍定,感佩暗生,四目盈盈,齐把目光凝注那青衣大汉,对于这气宇轩昂,武功绝世的豪迈武林奇客,频送无穷敬意。 青衣大汉听完柳少白所说以后,连连点头,长眉微挑,含笑说道:“好主意,对于这笔债儿,我不要利息,随便阁下到何时还债均可……” 柳少白接口叫道:“阁下放心,我不会欠得太久,只消江浙之事一了……” 青衣大汉也自截断他的话头,微笑道:“时间久暂无妨,但既称还债,便须当面点清!换句话说,就是你若不使我眼见断臂,却不算数!” 柳少白闻言,未加深思地,脱口答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但他毕竟也是个聪明人物,话音才落,便体会出对方深意,不禁目注青衣大汉,剑眉双剔说道:“多谢阁下好意,但柳少白一身傲骨,不受人怜,届时纵然蹑身海角天涯,我也必寻着阁下,让你眼见还债!” 孟岚君、陈紫云也自立即会意,两双妙目,齐注青衣大汉,芳心中好生感激。 青衣大汉眉头微蹙,向柳少白淡然笑道:“阁下既然知道我的用心,再好不过!我如此作法之意,是不愿以一句玩笑言语,毁人终生。倘阁下执意非还此债,则看你本领如何?是否找得着我了!” 一语方了,忽然听得有人在林外叫道:“小龙儿……小龙儿……” 青衣大汉眉头又蹙,好似不得不答地扬声叫道:“老哥哥,小弟在此。” 随着话声,一团紫色人影,穿林而入,点尘不沾地飘落在青衣大汉与柳少白之间! 来人披着一袭紫袍,身材矮胖,浑如肉球,酒糟鼻,眯缝眼,颔下稀稀疏疏的几缕灰须,正是那位号称“嵩阳剑客鬼见愁”,亦魔亦侠的南宫隐。 南宫隐到了当地,目光一扫双方,向青衣大汉问道:“小龙儿,原来你有朋友在此,你们是早认识的么?” 青衣大汉笑道:“我们刚刚认识,是所谓‘打出来的朋友’。” 孟岚君与陈紫云见是这位武林怪杰,遂均敛衽为礼。 柳少白也想转移开自己的难堪局面,抱拳含笑说道:“酒肆拜别,多日未见,却不料南宫前辈也赶来此间,莫非……” 南宫隐双眼一翻说道:“柳娃儿,你别跟我老人家来这一套,年轻人最要不得的,便是虚情假意,尤其若想和我这精灵古怪的老酒鬼,耍心眼儿,更属班门弄斧,自不量力,我老人家就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我老人家也要赶来江浙?但你们这些娃儿,尽管放心,在我老人家眼中,那只‘蟠龙鼎’儿的价值,还比不上十斤美酒!我只要一杯在手,便告醺然自得,哪里还有工夫和你们这些小娃儿们,争什么先?夺什么宝?” 柳少白被这位人鬼皆愁的“嵩阳剑客”嘲讽得俊脸通红,但却忍气吞声,不敢发作。 因为他知道只要一经惹上此老,便告如鬼缠身,阴魂不散地,永无休止,委实令人头痛! 青衣大汉笑道:“老哥哥这张利口,从不饶人,但常言道得好,‘上得山多终遇虎’!总有一天,你会碰到顶头货色,弄得土脸灰头,张口结舌!” 南宫隐怪笑说道:“阳世间大概还找不出这等厉害人物,我只怕我死后,会被那位不畏任何强权的阎罗天子,对我大发雷霆,来个什么敲牙割舌,就把我弄得惨了!” 语出诙谐,再加上南宫隐那副摇头晃脑的滑稽神色,委实令人绝倒。 孟岚君与陈紫云二女,想笑不敢笑,首先成了掩口葫芦。 连那本极窘迫尴尬柳少白,也忍俊不禁,把一肚皮的羞惭恼怒,消去大半。 青衣大汉,莞尔笑道:“老哥哥,你这就是多耽忧了,请莫要忘了你是有名的‘鬼见愁’,鬼见既愁,则阎罗天子,恐也不能例外。据我所料,他在见了你尊容以后,定会头疼脑胀,并为了顾全大局,使阴间安宁起见,极可能吩咐‘丰都大乐队’吹弹敲打,送你还阳,再来个永远不许入境!” 南宫隐怪叫一声,神色仓惶地摇手叫道:“小龙儿,莫要缺德,这主意若是当真向阎老五提出,我就惨了!常言道得好:千年王八万年龟,那位阎老兄,倘竟听从建议,封锁‘丰都’,永远不许我入境,我便将变作一位伸头缩尾的披甲大将军了。” 南宫隐先是装出吹胡子瞪眼的一副发怒模样,但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副神态,委实滑稽透顶。 孟岚君、陈紫云与柳少白等三人,均无法强制地,纷纷掉过头去,笑得双肩耸动,只未曾笑出声音而已。 青衣大汉见状,不禁暗叹,世间事往往难如人意,逼得互不相让,各走极端,酿成种种祸变。倘能在尴尬时,说上几句诙谐隽语,直如解冻春风,力量绝大。 他一面心中感慨,一面又向南宫隐扬眉问道:“老哥哥,玩笑诙谐,就此打住,你找我什么事儿?请赶快说出。” 南宫隐闻言,立即恢复了吹胡子瞪眼的佯怒神色,指着青衣大汉,冷“哼”一声说道:“小龙儿,你不提还好,提起来真令我老人家气炸了肺!我喝干喉儿,跑断腿儿,四处为你打探消息,你自己则悠哉游哉,赏‘西湖’,拜‘岳坟’,还要问我找你作甚?真是岂有此理,该不该罚?” 青衣大汉点头笑道:“该罚,该罚,等会儿我沽上一壶陈绍,买上几条鲜鱼,让你消消气儿,解解馋儿好么?” 常言道:宝剑送烈士,红粉赠佳人,其意义便在物贵投其所好!南宫隐一听青衣大汉要请自己喝酒,立时怒态全消,换了副眉飞色舞,馋涎欲滴的神色,连连点头,怪笑说道:“好,好,这样最好!小龙儿,难怪我喜欢交你这个朋友。我早就说过,我老人家相识满天下,却只有你这个朋友,最知心,最够意思,如今,事实证明我言出有准,老眼无花,嘿……嘿……嘿……嘿……” 一俊二娇,见他们互相斗口,越发窃笑不已。 青衣大汉扬眉笑道:“老哥哥,褒也由你,贬也由你,你这两张嘴皮子,真能把死人说成活人,活人说成死鬼!” 语音略顿,目光一闪,看着南宫隐,苦笑说道:“老哥哥,说吧,你打听来了些什么消息?” 南宫隐眯缝着一双老眼,先对柳少白、孟岚君、陈紫云等三人,望了一望,再向青衣大汉,咧嘴怪笑道:“小龙儿,昔日青莲学士斗酒百篇,我老头子虽不敢妄拟先贤,但若不先弄几杯美酒香醪,润润喉咙,却也说不出话。” 这位亦魔亦侠的风尘异人,表面上似乎是对青衣大汉刁难敲诈,但骨子里却是另含深意,不愿泄漏秘密。 青衣大汉心中雪亮,只是回答得有点出于南宫隐的意外。 他淡淡一笑,摇头说道:“老哥哥,不必耍花枪了,彼此均属侠义,说起来也不算外人。你我此来,旨在卫道降魔,不在患得患失,故而须存甚顾忌?” 柳少白等闻言之下,恍然顿悟,一齐以神秘眼色,盯在南宫隐的身上,微笑不语。 南宫隐居然被他们这六道神秘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指着青衣大汉,顿足骂道:“我不再叫你‘小龙儿’了,你应该是条该死的臭长虫,不识好歹的烂草绳,不然为何要专门拆我的台,捣我的蛋,在我屁股后面放火?好,你既慷慨,我老人家却何必落人把柄,被人讥为小气?索性抖露抖露也好……” 说到此处,不仅青衣大汉在等他说话,连柳少白孟岚君陈紫云等师兄妹,也均凝神倾听。 南宫隐叫道:“听着,那只鼎儿,出现金陵,一般武林豪雄,均已纷纷上路,你若落在后面,可就来不及了!” 青衣大汉满面笑容,神色泰然。 但一俊二娇师兄妹,却均勃然色变,柳少白更是焦虑之情,外溢于眉宇间,向那青衣大汉抱拳问道:“多谢阁下不吝赐告有关‘蟠龙鼎’秘密,柳少白他日必有一报。” 青衣大汉摇手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更因阁下有这‘他日一报’之语,使我不便把微名贱号,举以相告了。” 他自然是藉词推托,不愿报名,但却运用得十分恰当,使柳少白无法相强逼问。 谁知就在柳少白业已抱拳转身,即将离去之际,南宫隐突然“嘿嘿”怪笑,扬眉叫道:“柳娃儿慢走,给我站住!” 柳少白愕然问道:“南宫前辈有何教诲?” 南宫隐指着青衣大汉,缓缓说道:“你不是想问他是谁么?他自己既不肯讲,且让我来替他介绍。你们总该听说过‘冷血泥鳅’燕小飞的名号?” 这位诙谐玩世的嵩阳怪侠,虽把燕小飞的“铁血墨龙”四字,改为“冷血泥鳅”,但却认定一俊二娇,必在闻言之下,恍然大悟地惊佩万分! 孰料柳少白等,脸上虽然变色,却不变成惊佩,而是变成鄙夷之色。 原来,“一俊二娇”初见燕小飞时,便觉得他与前见和“勾漏二凶”动手的黑衣魁梧大汉,有些相像。 但仔细看来,又觉有些不像,遂只有心中生疑,不曾出口指认。 如今,南宫隐既已引介,柳少白便自剑眉双轩,冷笑说道:“南宫前辈,原来这位就是名满江湖的燕小飞大侠,柳少白真佩服你把他的‘铁血墨龙’四字,改成‘冷血泥鳅’之举,委实既颇高明,又颇有趣。” 南宫隐听得方呆了一呆,柳少白脸上鄙夷神色更浓地,又向燕小飞冷冷说道:“燕大侠,我日前远见阁下与那‘翡翠谷’主人,‘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共乘一轿,打得火热,则今日西湖之游,应该并肩携手,俪影双双……” 南宫隐听到此处,业已勃然震怒,厉声叱道:“柳娃儿,你如此胡言乱语,想作死么?” 一面发话,一面就向柳少白闪身扑去。 燕小飞眉头略轩,先自轻伸猿臂,拉住南宫隐,然后以一副泰然神色,向柳少白含笑问道:“阁下日前当真看见燕小飞与仲孙双成,共乘一轿,打得火热么?” 南宫隐挣扎着叫道:“小龙儿,你放手,我老人家最恨的就是无端污蔑,含血喷人!我非把这柳娃儿,先掴上几记耳光,然后再去找那霍老婆子算帐!” 燕小飞那里容他挣脱,手中一紧,含笑说道:“老哥哥,你别乱发脾气,这桩事且听我的……” 柳少白冷笑连声,接口说道:“燕小飞,你休要故作镇定,企图掩饰丑行,欺骗南宫前辈!那日亲眼见你与仲孙双成鬼混的,并非柳少白一人,我两位师妹,还曾路见不平,助你赶走了‘勾漏二凶’,还有……” 南宫隐气得跳脚,怪声叫道:“放屁!你这小子简直是一派胡言,‘勾漏二凶’那两个魔头子还经不起小龙儿的一根手指,怎会要这两个丫头,从旁帮手。” 柳少白因自己理直气壮,却一再被南宫隐加以责骂,不禁神色微变,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之状。 燕小飞也自目注南宫隐,蹙眉说道:“老哥哥,你容我说上几句话儿行么?” 南宫隐瞪了柳少白一眼,仍自气呼呼地说道:“好,小龙儿,你要说你就说吧。等你把话说完,我老人家再和这娃儿算帐!” 燕小飞转过面来,向柳少白淡淡说道:“柳少侠,我相信你所言不虚,但有一点我要奉告,就是你与孟陈两位姑娘所看到的,不是我燕小飞本人!燕小飞虽然不敢自诩为顶天立地大丈夫,却也绝非欺世盗名俗男子,任凭仲孙双成,如何国色天香,娇媚绝代,也无法惑动燕小飞的铁石心肠!关于我难敌‘勾漏二凶’一事,无须多辩,请柳少侠以适才彼此的体会所得,自加衡量,即可明白!” 语音一落,不管柳少白的反应如何,飞快地转面向南宫隐笑道:“老哥哥,适才我不急,如今却因已获有关讯息,恨不得胁生双翅,追上仲孙双成,我要先走一步的了!” 声落,人起,一飞冲天,展眼间,便告消失不见! 柳少白闻言,方自略有所悟,尚未恍然之际,南宫隐再度顿足蹙眉,指着他怒声骂道;“柳娃儿,这笔帐,咱们以后再算!胡涂蛋,你懂了么?‘铁血墨龙’闹了双包奇案,另外有无耻之徒,冒用了燕小飞的名儿!” 说到此处,他也像一阵风般,卷出林外! 柳少白被这种意料以外的变故窘住,有些哭笑不得。 陈紫云则秀眉双蹙,向孟岚君惑然说道:“君姊,你相信么?” 孟岚君目光呆然,有点失神落魄般地点头答道:“相信,当然相信!无论从武功之上,或从气度之上看来,我们现在遇到的才是真正的‘铁血墨龙’燕小飞!何况南宫前辈,虽然游戏风尘,但却忠肝侠胆不会对奸邪之徒,妄加袒护!” 女孩儿家的情绪,极为微妙,陈紫云闻言之下,竟乱了方寸,颇为迟疑地向孟岚君扬眉问道:“君姊,他……他若真是‘铁血墨龙’燕小飞,我们却该……该怎么办?” 孟岚君的芳心之中,也乱得一团糟,蹙着双眉,摇头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柳少白见了她们的这副迷惘神色,不禁妒火狂燃,把心中刚刚生出的一些愧悔,烧得一干二净,冷笑说道:“这很简单,追上去陪个不是,找机会和他亲近亲近,包管那位燕大侠误会全消,对你们笑颜相向。” 柳少白不太懂得女孩儿家性情,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绝不能再加讽刺,否则必将越弄越糟。 果然,他这几句讽刺之言刚了,孟岚君的绯红娇靥,立时转白地,一剔双眉,冷然说道:“多谢师兄指点,小妹敬遵尊命!” 这两句话儿中的含意,就是你既然如此对我讥刺,我就偏照你的话儿,做出来给你看看! 孟岚君有此语,陈紫云有此心,故而语音才落,香风双飘,这两位绝代娇娃,便负气腾身,不理柳少白,穿林驰去。 柳少白找了这大一场没趣,气得俊脸铁青,全身发抖。 他不怪他自己胸襟偏狭,出言不当,却有所迁怒,眉腾煞气,目闪凶芒,蹑足潜踪,尾随在孟陈二女身后。 第八章 最佳线索 事移,地转,又是秦淮!秦淮河畔,有座名副其实的建筑,名叫“秦淮第一楼。” 这“秦淮第一楼”的特色,不在于酒醇,莱好,以及屋宇的宽宏华美,而在于酒楼主人,不惜重资巨金,延聘了不少南朝金粉,北地胭脂,妙舞清歌地为顾客侑酒。 一般有闲阶级,暨有钱亨鼎,能在此处尽声色之娱,餍口腹之欲,自然近悦远来,车水马龙,使这“秦淮第一楼”的生意盛极。 华灯初上,是秦淮河最热闹的时分,也是“秦淮第一楼”最上座的当儿。 楼头酒客,种类各一,身份各殊,有的是饕餮之流,有的是醉翁之意,有的是官绅商贾,有的是公子王孙,更有一些以前甚少,近来甚多的武林豪客。 临河靠窗的一副座位,对坐着一个矮胖的老头儿,一个壮年魁伟的大汉。 这两人,正是“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与“铁血墨龙”燕小飞! 他们两人,对笙歌鼎沸,喝令猜拳的满楼喧嚣,似乎听若无闻,对于翩翩曼舞的发影钗光,也视若无睹,只是默然相对,低头饮酒。 燕小飞每逢举杯,是浅尝便止,喝得极为斯文潇洒。 南宫隐却每一次都是杯底朝天,点滴不剩,把他嗜酒如狂的情性神态,表露无遗。 这时,南宫隐似已有七分酒意,摇头晃脑,也斜着两只醉眼,“咽”地一声,又复干了一杯。 他举袖抹抹嘴唇,执起锡壶,又往杯中倒酒,但却未倒出半点半滴。 这种情况,显然是壶内已空,南宫隐遂颇为扫兴地摇了摇头,把壶儿“砰”然一放! 燕小飞看得长眉微扬,含笑问道:“老哥哥,你酒够了么?” 南宫隐醉眼双翻,冷哼一声答道:“小龙儿,你若小气,何必请客!我老人家有干杯不醉之量,如今才不过喝了八壶,距离那个‘够’字,还差得远呢!” 说到此处,打了一个酒噎,举手向喉间摸了一摸,正待继续发话,燕小飞摇头笑道:“老哥哥,你酒或不够,但话却够了,千万不要为了多贪几杯,误了大事!” “胡说!”南宫隐一瞪眼道:“我老人家是越喝越明白,你难道没听人家说过:‘酒不尽兴,不如不喝’,故而既已沾唇,须喝个痛快!废话少说,赶快叫他们再送几壶酒来!” 南宫隐讲起话来,舌头有点发大,字眼儿也有点含糊不清,却偏说仍未尽兴,看来,他是非喝个酩酊大醉不可。 燕小飞无可奈何,望着这位酒噎连连的南宫隐,不禁摇头苦笑,并招来堂倌,吩咐再送酒菜。 南宫隐听得燕小飞招呼添酒,居然立刻便有了精神,一迭声地催促堂倌,赶紧送上。 这时,一阵如雷掌声,夹带着几声刺耳怪叫,一名歌妓的歌停舞住,脸带迷人甜笑,退入了帘幕以后。邻座不远,有人击桌叹道:“这妞儿真不错,人美得像一朵花儿,娇嫩得吹弹欲破,不胜罗绮,若能轻怜蜜爱,真个销魂……” 另外一人,冷哼接口道:“吴老二,癞蛤蟆想吃得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尊容,配么?要想真个销魂,到船上去,别在这儿痴心妄想!” 南宫隐除了拼命饮酒以外,万事不问,燕小飞却皱了一皱眉,抬眼向那发话之处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燕小飞两道本已微皱的眉头,皱得更深。 适才发话处的邻座之上,坐着四位黑衣大汉,均是一式劲装,腰悬长剑,服饰颇为气派。 但他们的眉宇之间,全都充满了一种凶悍暴戾之气,一望而知,不是善类。 方才后发话的那人,讥讽得委实不错,先前那见色思淫的黑衣大汉,恰好面对着燕小飞,是个扫帚眉,三角眼,招风耳,朝天鼻,并有张奇阔拱唇的丑嘴,倘若上得戏台,包管不用化装,便成了一位活脱脱的“天蓬元帅”! 讽刺他的那人,因系侧坐,只能看见半边脸儿,鸡眼,鹰鼻,薄唇,也显然是个尖刻阴损的典型人物。 也许是他挖苦讽刺得太以使人难堪,那酷像“天蓬元帅”的黑衣丑汉,神色微变,似乎有所顾忌,敢怒而不敢言地,打了一个“哈哈”,勉强笑道:“我是说着玩的,邝老大何必认真。咱们‘翡翠谷’里的妞儿,挑个最差劲的,也比方才唱歌跳舞的那个丫头强得多了!” 燕小飞本不想再听下去,但“翡翠谷”三字,随风入耳,却使他目光一亮,再度留神! 那被称为邝老大的黑衣大汉,冷“哼”一声道:“说着玩的?哼,算了吧!吴老二,我对别人,也许不太清楚,但对于阁下的肚皮里面,有些什么牛黄狗宝,却知道得明明白白!不错,咱们‘翡翠谷’里,粉黛钗裙,穷尽天下美色,恐怕你不单不敢向她们说出方才那些欲图销魂的话儿,并连见色思淫的念头,都不敢起!” 吴老二丑脸通红,尚未答话,邝老大却又继续冷笑说道:“行了,吴老二,你不必强辩,我知道你熬不住火。待会儿,你去你的,谷主面前,由我来替你略加遮盖。可是千万记住,别找麻烦,否则大家都有乐子看了。” 吴老二赧然一笑,连忙举杯掩窘,喝了一口,望着邝老大,神情尴尬地皱眉说道:“说真的,咱们谷主什么都好,就是对于这一方面,束缚得太紧了些,谷里那些水葱似的妞儿们,放着也是放着,何不开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我们一点机会。难道非要使肥水落入外人田么?” 邝老大勃然变色,目光炯炯地低声叱道:“吴老二,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批评谷主,这些话儿,若是传到她的耳内,你还有命么?” 吴老二的神色不变,嘿嘿一笑说道:“算了吧,邝老大彼此上多年知交,何必板着脸儿,把官腔打得十足?常言道:‘酒后见真情’,你何妨也拿出些真个的来?” 显然,邝老大适才全是一片矫情假意,如今被吴老二一语道破心中事,脸上怒色顿敛,举杯饮了一口,低声说道:“吴老二,我若拿出些真个的来,又便如何?” 另外两名大汉中,坐在邝老大对面的一个,突然忍不住,目注吴老二,冷冷说道:“吴老二,邝老大说得是,即使他拿出真个的来,又能如何,你自信可以帮得上忙么?咱们谷主作风从来就是这样,别的不说,她不准咱们拈花惹草,自己却粘上了个‘铁血墨龙’燕小飞……” 话犹未了,吴老二突然“砰”地一声,猛力拍在桌上,浓眉深皱,目中凶芒乱闪,恨声说道:“他娘的,不提那‘铁血墨龙’燕小飞还好,提起来老子就无明火冒!他哪里是什么‘铁血墨龙’?分明欺世盗名,连条小长虫都不如。咱们谷主,一向把天下男人,视如草芥,怎么偏偏看中了燕小飞那个孬种?说什么‘天下第一高手’,却被‘勾漏二凶’打得狼狈不堪,几乎……” 吴老二满口谩骂,燕小飞自然颇觉刺耳皱眉。 就在此时,一线白光闪处,吴老二顿然杀猪般一声大叫,手掩嘴唇,但唇间的丝丝鲜血,却仍顺着指缝流下。 别人茫无所知,燕小飞却看得清楚,那线白光,是一滴酒儿,而这滴酒儿,是南宫隐沾指弹出。 那吴老二这声杀猪般的怪叫,自然震惊了整座“秦淮第一楼”,无数道目光,一齐投过。 除了吴老二痛得弯腰掩嘴以外,其余邝老大等三名黑衣大汉,均自勃然色变,霍地站起,手按剑柄,目光如电,四下搜索! 邝老大因身为四人之首,更复满面凶狞神色,剔眉厉声叫道:“那个王八羔子,暗中伤人,莫非活得不耐烦了?有种的就站出来……” 白光再闪,他同样地一声惨嚎,合上了嘴,颓然坐下。 另外两名黑衣大汉,自然大惊失色,各从腰间飞快地掣出长剑。 有人动了兵刃,“秦淮第一楼”楼头,立刻一阵纷纷大乱。 一些胆小的酒客们,甚至于惊得失声尖叫,全身发抖。就在此时,四名黑衣大汉耳边,响起了一阵轻若蚊鸣,但却极为清晰的语音,冷然说道:“兔崽子,我老人家看你们哪个敢动?若非我老人家酒兴正酣,不拧断你们两颗狗头,拔了你们两条狗舌才怪!如今只打落几枚狗牙,只是略示薄惩,倘再嘴中不干不净,惹得我老人家动了杀心,就绝无侥幸的了!” 邝老大听出这是内家上乘绝学,“蚁语传声”功力,便知对方比自己委实高得太多!遂心中一懔,冷汗直流地,强忍痛楚说道:“阁下那位高人,我弟兄是翡翠……” 话未毕,耳边的“蚁语传声”又复骂道:“兔崽子,你们为何前倨后恭?别想抬出‘翡翠谷’招牌护身,我老人家走过八荒四海,闯遍五岳三山,根本就不会把这三个字儿,看在眼内!连仲孙双成那骚蹄子,见了我也得委曲一辈,凭你们也配问我老人家是何方神圣么?滚,快滚,再不滚就把你们的满嘴狗牙,一齐打掉!” 痛楚未消,余悸犹存,邝老大慌忙一面凝神戒备,一面苦笑说道:“我弟兄技不如人,只有遵命,但阁下既言比我家谷主,高出一辈,想必……” 耳边人语,一声轻笑说道:“兔崽子,你们大概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少来跟我老头子耍这一套,你们竖起耳朵听着,但听了可别后悔,我老人家就是‘嵩阳酒客鬼见愁’……” 四个黑衣大汉一听竟是这位出名难惹缠的老魔头,不禁心胆皆裂,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猛可地,耳边又是一声喝道:“站住,我老人家还有话说!” 他们已知对方身份,谁还敢移动分毫?果均面若死灰,木然呆立。 耳边人语“嘿嘿”笑说道:“不错,像这样乖乖听话,才不会再讨苦吃!兔崽子们,回去告诉仲孙双成那骚蹄子,她怀中搂的人儿,是个西贝货色,莫要被那厮冤里冤枉地,占尽了所有便宜!” 语音了后,四名黑衣大汉,仍自木立不动。 南宫隐失声笑道:“滚吧,兔崽子们,我老人家话已讲完,谁耐烦再看你们那副蠢像?” 四名黑衣大汉闻言,如获大赦,立即恨不得多生两条腿般,抱头鼠窜而去! “秦淮第一楼”里头的普通酒客,早已吓得走光,如今所剩下的,都是些胆壮心豪的武林人物,见状之下,不禁哄堂大笑! 这是最佳线索,燕小飞岂会轻轻放过?他刚要示意南宫隐,与自己联袂暗中追踪,目光闪处,突然瞥见一椿几乎令自己难以置信之事。 他心中一震,忙向南宫隐低声说道:“老哥哥,烦劳你跟住那四个蠢货,我有急事,未便同行,明晚此时,仍在这‘秦淮第一楼’里头相会便了。” 说完,不等南宫隐有任何表示,便站起身形,丢下酒银,匆匆而去。 燕小飞下得“秦淮第一楼”后,便步履如飞地穿过那些熙来攘往的行人,顺着秦淮河边赶去。 他那双炯炯目光,始终盯着人群中的一条红影,那是一个背影,一个无限美好的红衣少女背影! 此时,前行红衣少女,已然穿过人群,走向十数丈外泊在秦淮河中的一条华丽画舫! 燕小飞一扬双眉,发话叫道:“红姑娘,请慢行一步!”在这灯红酒绿的秦淮河畔,自然充满了买醉寻芳的风流浪子,故而前行红衣少女,根本想不到从身边发话相呼之人,竟是名震乾坤的“铁血墨龙”燕小飞。 她闻声止步,才一回头,不禁尖声叫道:“燕大侠……” 这红衣少女,以前名叫“小红”,如今也叫“小红”,但她以前的身份是“无垢玉女”冷寒梅的一心爱侍婢,如今的身份,却是秦淮名妓苏小曼的风尘助手! 她“燕大侠”三字才出,燕小飞业已走到她面前,惑然问道:“红姑娘,你怎么下了九连山,何时来到金陵?莫非冷姑娘也……” 就在这刹那之间,小红业已定下心来,神情平静地,指着那条华丽的画舫,娇笑说道:“燕大侠,说来一言难尽,容小婢稍时再详为禀告。我家姑娘,便住在那只画舫之上。” 燕小飞自然懂得凡属泊在秦淮河的画舫,几乎无不含有风流神秘意味,怎会成为“无垢玉女”冷寒梅的居留之所? 他呆了,原本便已微皱的两道剑眉,如今皱得更深,低声问道:“冷姑娘玉洁冰清,名重当代的巾帼奇英,她怎好……” 小红这才发现自己的话儿,容易引人误会,遂螓首连摇,嫣然笑道:“燕大侠莫要误会,此事另有原因,那只画舫,是由我小绿姊姊,化名苏小曼主持,我家姑娘则从不出后舱半步!燕大侠请上船一见便知……” 燕小飞略一迟疑说道:“冷姑娘这样做法,必然是事关机密,并极重大!我上船见她,不知有妨碍么?” 小红妙目微扬,含笑说道:“我姑娘行踪,虽然极为隐秘,掩人耳目,但却从未想到要隐瞒燕大侠。你和我家姑娘的关系,不寻常呢!” 燕小飞竟脸上一热,慌忙避开小红那两道宛如利剑,能够穿人肺腑的又美又倩目光! 小红继续笑道:“但燕大侠要稍等一会儿再去,此时不行,因为如今有位金陵的世家公子卓少君,正在船上,与我小绿姊姊所扮的秦淮名妓苏小曼在谈话。这卓少君是常客,也是奇客,更是个深藏不露的神秘人物,我家姑娘判断他可能与武林奇宝‘蟠龙鼎’,大有关联!” 燕小飞对于人人动心的武林奇宝“蟠龙鼎”,似乎并不关切,只是关切冷寒梅,向小红问道:“冷姑娘何时下的九连?” 小红答道:“就在燕大侠离去后的第三天。” 燕小飞皱眉说道:“冷姑娘曾与我约定,她怎好……” 小红妙目微瞪,接口叫道:“燕大侠,你可不应该对我家姑娘见怪,她为了对你关怀太切,不放心让你独自奔波江湖,百般无奈之下,只好自毁诺言,听从小绿之计,悄悄跟下九连!她风闻‘蟠龙鼎’出世,料定燕大侠可能也来江浙,遂命绿姊托身风尘,寄迹秦淮,一面探听‘蟠龙鼎’的讯息,一面察访燕大侠的侠踪!” 燕小飞听得胸中血气翻腾地,好不感动!但表面上却仍自只以一副歉然神色,轻声叹道:“我之所以与冷姑娘定约,便是因为她病体初愈,不宜劳动,才想使她静居九连,好好调养。谁知她依然如此,委实心中难安。” 小红嫣然笑道:“我的看法与燕大侠不同,我觉得这样才好,若使我家姑娘,独居九连,她整日想你,病情更必恶化!” 燕小飞心中一震,急急问道:“冷姑娘如今业已康复了么?” 小红微笑答道:“多谢燕大侠关怀,我家姑娘的身体方面,业已康复,但精神方面,却因始终未能探得你的踪迹,整日悒郁寡欢。” 燕小飞再不能装傻,脸上一阵奇热,赧然无语,神情十分惭窘。 一位纵横宇内,叱咤风云的盖世英豪,铮铮铁汉,一旦涉及儿女柔情,却变得英气尽扫,豪气全消,能不令人浩叹“情”之一字的魔力太大! 小红转变了话头,与燕小飞走向河边,向他看了两眼,含笑问道:“燕大侠,你是甚么时候到的金陵?” 燕小飞脸上窘色渐退,应声答道:“我是今早才到。” 小红“哦”了一声说道:“那就难怪我们几乎访遍了金陵,均一直不曾获得燕大侠的丝毫讯息呢!” 说到此处,柳眉一挑,又自极为高兴地娇笑道:“要是我家姑娘此时知燕大侠已来金陵,近在咫尺,定然不晓得有多高兴!” 这两句话儿,听得燕小飞的脸上窘色又起,他虽自诩口才极佳,但如今却已找不出甚么适当之语可说。 小红笑道:“燕大侠赶来金陵,定然也是为了那只武林至宝‘蟠龙鼎’了?” 燕小飞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小红道:“燕大侠有无甚么确切线索?” 燕小飞摇头答道:“没有,我只是听说这只鼎儿,落在金陵。” 小红扬眉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燕小飞道:“红姑娘对于此人,不会陌生,他是我一位忘年至交,武林中有个‘嵩阳醉客鬼见愁’的外号!” 小红“哦”了一声,脱口说道:“原来是那条老酒虫南宫隐……” 话方出唇,猛觉南宫隐既是燕小飞的忘年好友,则自己岂非失言无礼,微吐香舌,倏然住口! 燕小飞笑了一笑说道:“姑娘应识此老,便应该知道他的性情,你叫他一声‘老酒虫’,他不仅不会怪你,反会高兴的呢!” 小红赧然一笑,娇靥上仍带着几分惭愧神色。 燕小飞道:“红姑娘,你方才提起甚么卓少君,并说他与‘蟠龙鼎’之事,极有关系。” 小红点头答道:“他是金陵世家,我姑娘怀疑‘蟠龙鼎’就藏在他的家中,并向江湖间故意播扬秘密,居心叵测!” 燕小飞听了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儿,茫然问道:“红姑娘,请你把这椿事儿,说清楚些!” 小红笑道:“此事极是复杂,一言难尽,何况我又拙于口舌,还是等你见了我家姑娘,来个细倾衷肠最好!” 燕小飞知道小红并非拙于口舌,只是一时想把自己拉去与冷寒梅见面,二来又嫌这河畔来往人多,易泄机密,遂点头笑道:“红姑娘……” 三字方出,画舫上已传出小绿所扮秦淮名妓苏小曼银铃浅笑的送客之声。 燕小飞住口抬头,凝目望去,只见有位俊美潇洒的华服少年,从舫中掀帘走出,步下跳板,并似不胜依依地向船上回身摆手。 舱门间,则有位绝代容光的绿衣佳丽,玉立婷婷,含笑送客。 燕小飞认的出,这绿衣佳丽,果然便是“无垢玉女”冷寒梅的另一爱婢小绿。 送行既是小绿,则那华服少年,定然就是小红所说的金陵世家公子卓少君了。 燕小飞既已听说此人与“蟠龙鼎”有关,自然少不得要向卓少君多看几眼。 这几眼一看,把燕小飞看得长眉双蹙。 燕小飞目力如电,他看这外表文文秀秀的卓少君,果如小红之言,是个深藏不露的神秘人物! 此人不仅身怀武学,而且功力颇高,足列武林一流高手,凭他内功造诣,敛刃藏锋,确可瞒过一般武林人,却绝瞒不过有“宇内第一高手”之称的“铁血墨龙”燕小飞的神目! 燕小飞收回目光,向小红点头说道:“红姑娘说的不错,此人的一身武学,颇为不俗!” 这时,卓少君并未发现站在远处的小红,当然更未料到还有个燕小飞,暗中对他打量着,遂潇洒风流,负手踱步地,走向人群之中。 小红一直望到卓少君背影不见,小红方转过头来,轻扬玉腕,向燕小飞连连招手,含笑叫道:“来,燕大侠,我们赶快上船,小红替你带路。” 说完,便转身先行,向那只画舫,姗姗走去。 燕小飞道声“有劳”,也就随同举步。但不知道为了甚么,燕小飞心中怦怦跳动,手心沁汗,对于这区区十数丈路,竟有些既复嫌长,又觉嫌短的矛盾感觉。 这种现象,他生平尚绝无仅有,游侠江湖,难免闯龙潭,入虎穴,爬剑树,上刀山,但再危险的遭遇,他都安然度过,决没有像今天这样的紧张不安。 若说是对那盖代红粉,巾帼奇英,“无垢玉女”冷寒梅动了情愫…… 则燕小飞又觉自己肝肠铁铸,向来不沾儿女柔情,那里会突有例外? 究竟怎么回事? 燕小飞赧然自嘲,心中苦笑自问,但却没有答案,仍是一片茫然。 小红引领了这位天外飞来的怪客,刚刚踏上跳板,船舱内传出小绿那悦耳动听清脆话声问道:“是小红回来了么?” 小红娇笑应声答道:“我接来罕世贵客,还不快快迎迓!” 一面说话,一面掀起珠帘,侧身让客。 燕小飞略略迟疑一下,低下头进入船舱。 小绿正想小红不知迎来甚么客人,竟如此夸张之际,一眼瞥见燕小飞,不禁惊喜得“呀”了一声,盈盈敛衽恭身行礼笑道:“小绿参见燕大侠。” 燕小飞刚刚含笑还礼,小红已带着一阵香风,卷过身旁,奔向内舱,隔着珠帘便自叫道:“姑娘,姑娘……燕大侠来了!” 后舱出乎意料的寂然久久,无人应声。 小红呆了一呆,刚待再度发话,蓦然佩环微响,随着更起了轻盈步履之声。 燕小飞立即觉得一颗心儿,跳动得更复厉害,竟大为局促不安地,把目光移向一旁。 珠帘掀动,香风袭人,后舱内步出了白衣一袭,清丽出尘的“无垢玉女”冷寒梅,但她娇靥上的神色,却既平静又泰然,目注燕小飞,微笑说道:“燕大侠别来无恙。” 燕小飞忙自抱拳为礼,强笑答道:“燕小飞托福粗健,冷姑娘的玉体,业已完全康复了么?” 他却不像冷寒梅那样自然,似乎有些局促失态。 冷寒梅婉然笑道:“多谢燕大侠垂顾,我已完全好了,燕大侠请坐。” 说完,轻扬衣袖,伸手肃客。 小绿小红见了冷寒梅这等平静泰然神色,禁不住心中大讶。 但她们都是玲珑心窍,冰雪聪明,经过略一寻思,立即恍然大悟,四目交投,会心微笑。 他们都已经明白,冷寒梅为甚么久久未应,迟延了一会儿,才步出后舱。 主客坐定,由小红分别献上香茗,冷寒梅遂先行开口,望着燕小飞歉然一笑说道:“燕大侠,关于我毁弃诺言,下了九连一事,先要请你多多谅宥才……” 燕小飞忙自欠身笑道:“冷姑娘言重,小红姑娘适才业已告知大概,燕小飞感激盛情,心中极为不安。” 冷寒梅那清丽若仙的娇靥上,掠过一抹红晕,微含嗔意地望了小红一眼,转过螓首笑道:“燕大侠,你休听小红胡乱嚼舌……那冒名恶徒,可有消息了么?” 第九章 共商大计 燕小飞本想告知冷寒梅,从柳少白口中闻得有人冒用自己名号,与“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在一起鬼混之事。 但话已到口,却忽然起起还是暂时不说出此事为妙,遂微一摇头说道:“我离开九连之后,便巧逢一多年至交‘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承他告知‘蟠龙鼎’出世消息,邀我同来,护卫这武林奇宝,俾免落入邪魔手中,故而……” 冷寒梅笑道:“我知道天下之大,歹徒难寻,决非轻易可以如愿!如今燕大侠既已来此,却再好不过,假如是所料不错,那冒充燕大侠的恶徒,必然经不起奇宝诱惑,也会杂在宇内群雄中,来此图谋,正可就便查访,或有所得?” 她的看法与南宫隐完全相同,并均颇正确,判断无误。燕小飞遂好生佩服,含笑说道:“冷姑娘高见甚是,但望天从人愿,能够遇上这万恶贼子,了断一桩大事!” 冷寒梅点头称是,改变了话题说道:“燕大侠,那位‘嵩阳醉客’,知不知道‘蟠龙鼎’的确切藏处?” 燕小飞摇了摇头,含笑问道:“我适才听得小红姑娘说,冷姑娘颇怀疑‘蟠龙鼎’与金陵城中的一位卓姓世家有些关系。” 冷寒梅微微一笑,先把有关“蟠龙鼎”,及卓王孙卓少君父子各事,讲了一遍,然后正色说道:“这就是我所以怀疑‘蟠龙鼎’落在‘金陵卓家’的理由,燕大侠请想,真鼎倘若不在卓少君手中,他对小绿抛鼎入河之举,怎会不力谋拦阻?” 燕小飞点头笑道:“冷姑娘疑得有理!” 冷寒梅继续说道:“但‘蟠龙鼎’既在卓少君手中,他应该把小绿抛鼎落河之事,尽量宣扬,移转目标,期将寻宝群豪,引上错误路径,来替自己减少烦扰才对。他为何毫不如此作法,眼看江湖豪俊,云聚金陵,自己仍扮作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风流公子,夜夜秦淮,挥金买笑?燕大侠,请你想想看,这里面是否有甚么阴谋?其用心刁恶到了令人颤栗的地步!” 燕小飞略一沉吟,扬眉说道:“冷姑娘莫非猜疑卓王孙卓少君是故意用‘蟠龙鼎’为饵,要把举世英雄,诱到金陵,予以一网打尽?” 冷寒梅点头笑道;“这是我的猜疑,也只能根据已知已见事实,研判推断至此,无法获得更确切佐证。” 燕小飞笑道:“冷姑娘能有这种推断,足见高明,我们如今不妨先研究卓王孙卓少君父子,为何要如此作法。” 冷寒梅嫣然笑道:“燕大侠必有高见。” 燕小飞笑道:“这要看他父子的心理情况,是变态,抑是常态?若是变态,便比较容易研判。” 小绿一旁笑道:“卓少君冷静深沉,作事极有条理,不像是个变态人儿,燕大侠请从常态上加以讨论。” 燕小飞微笑说道:“假如以常态而论,我认为卓家父子的此举用意,是在复仇。” 冷寒梅与小绿小红,均听得一怔。燕小飞继续说道:“他父子或是与某人有仇,或与某些人有仇,或是对于整个的武林人物,怀有一种深切愤恨,遂打算以‘蟠龙鼎’为饵,使秦淮河中,填满江湖侠骨!” 冷寒梅“呀”了一声,失惊叫道:“燕大侠的这种见解真高,我们应该怎样做法,方能挽回武林劫数?” 燕小飞道:“我认为挽回劫数之道,有两条途径,第一条是阐明利害,说服群雄,要他们消除夺宝贪念。第二条是搜源治本,直接对付‘金陵卓家’……” 燕小飞语音至此微顿,举杯呷了一口香茗,往下道:“但常言道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来此江湖群豪,谁不对那‘蟠龙鼎’,抱着拚命夺取的莫大贪念?我们空口白舌,恐怕不单无法说服他们,反会引起他们怀疑我们要独吞至宝之嫌!” 冷寒梅好生佩服,点头赞道:“燕大侠识透世情,所说的确是至理名言。” 燕小飞笑道:“故而我认为不必白费心力地,去走第一条路。 还是走第二条路,直接对付‘金陵卓家’为宜。” 冷寒梅皱眉说道:“燕大侠的高见,我完全同意,但如今尚在推理假设阶段,一切均无实证,此时便对付‘金陵卓家’,是否太早了些?” 燕小飞点头笑道:“不错,此时下手,确实太早了些,应该先把我们的推理假设,设法来证实证实!” 冷寒梅笑道:“关于怎样求证之道,燕大侠想必智珠在握。” 燕小飞向冷寒梅看了一眼,摇头笑道:“冷姑娘不必太谦,燕小飞心思鲁钝,比你的冰雪聪明,差得远了。此事既由卓少君而起,则关于求证一节,少不得还请小绿姑娘,在卓少君身上,旁敲侧击,拭探试探。” 小绿皱眉说道:“这几天来,我已在他身上,挖空心思,出了各种花样。但卓少君太以机警,丝毫未露甚马脚。” 燕小飞摇头笑道:“小绿姑娘,请你记住,对付寻常人物,虽然宜用妙计,但对付聪明绝顶之人,却最好用这毫不为奇的平常手段,有时反会发生意料不到的奇妙效果。” 小绿赧然笑道:“这才教‘闻君一席语,胜读十年书’。谢谢燕大侠的指点,我决定用你所谓‘平淡无奇’的上策,再向卓少君的身上试试。” 燕小飞目注小绿,微笑说道:“小绿姑娘,你试尽管试,但却切忌过份深入。只可使他心惊肉跳,疑窦丛生,不可以使他恍然憬悟,看透一切!” 冷寒梅笑向小绿说道:“小绿听见没有?这是要你把分寸,拿捏得不温不火,恰到好处。此事说来容易,作来甚难,你要多加小心,切莫辜负了燕大侠的高明指点,和所负使命。” 小绿笑道:“姑娘放心,小绿定当尽力而为,但仍请燕大侠和姑娘,不时加以指点纠正。” 冷寒梅目注燕小飞说道:“燕大侠,我看此事由小绿独自承当,是否份量稍嫌太重,应该替她分担一些。” 燕小飞笑道:“我们分工合作,冷姑娘坐镇船中,发号施令,指挥一切。至于离开这画舫以外的事儿,全交给我办好了!” 他这样答话之意,是因听出冷寒梅有点静极思动,遂自告奋勇,甘任其难,不愿让这位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无垢玉女”,有所辛劳,抛头露面! 冷寒梅妙目之中,异采电闪,柔婉笑道:“我已经违背燕大侠嘱咐之语,这次不敢再不听吩咐,愧对燕大侠的关垂盛意,冷寒梅领受之余,不再言谢的了。” 燕小飞触着冷寒梅这两道能够溶金化石,满蕴柔情的目光,再听她那几句话儿,禁不住心头微跳,赶紧敛神垂目。 就在这当儿,小红近乎撒娇地,撅着嘴儿道:“燕大侠,你过河拆桥,厚彼薄此,未免太以偏心,我要不依你呢……” 燕小飞呆了一呆,尚未说话,冷寒梅已然黛眉双扬地,笑骂道:“小红大胆,怎好在燕大侠之前,如此放肆无礼!” 小红的心窍与小绿一样玲珑,她比小绿缺乏了一份沉稳,却多了一份娇俏刁蛮。她自然看得出冷寒梅没把燕小飞当作外人,根本不是真怒,遂将一张小嘴,撅得更高地继续说道:“我不是‘无礼’,是要‘辩礼’!燕大侠若非我巧加接引,咫尺天涯,怎能与姑娘重逢?如今姑娘坐镇船中,发号施令,小绿姊姊更派担当大任,对付卓少君,只把我小红看成窝囊废般,冷落一旁。难道还不是过河拆桥,上船抽板,有所厚薄,不甚公道么?” 她边说边气,娇怨毕露,楚楚可怜,模样儿甚为天真,动人已极。 冷寒梅又怜、又爱,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对小红白了一眼,转面向燕小飞蹙眉说道:“这丫头被我宠得丝毫不识礼数,燕大侠莫要见怪。” 燕小飞的心情,如今已渐渐放松,不似先前那般拘紧,闻言之下,目注小红,扬眉含笑说道:“红姑娘错怪我了,燕小飞生平最重知恩报德,决不过河拆桥!对于你的高才,正拟大用,谁知你不等我有所请求,便……” 小红听到此处,立即喜形于色,急急问说道:“真的?常言道‘大人不把小人怪,宰相肚内好撑船’,请燕大侠恕我年幼无知,赶快吩咐,小红恭聆将令!” 燕小飞笑道:“冷姑娘身为主帅,虎帐韬令,关系成败,决不可无人守卫,我请红姑娘委屈一些,暂时充任个带刀侍卫如何?” 燕小飞居然也弄花枪,虚应一招,说了几句废话。 因为这原本是小红份内之事,纵然不加以嘱咐分派,她也会尽心竭力,对冷寒梅的安危,慎密护卫! 故而他的话儿才了,便把小红气得柳眉倒剔,杏眼圆睁,一佛涅檠,二佛出世! 冷寒梅见状笑道:“小红,你不许再胡乱哆唣,燕大侠何等高明,他的一言一动,无不具有深心,赶快恭遵令谕!” 小红银牙微咬小唇,向燕小飞盯了两眼,彷佛无可奈何地,恭身苦笑说道:“燕大侠,小婢多谢栽培,恭遵将令!不过……不过若是到了要紧时候,可别忘了让我凑凑热闹。” 燕小飞点头笑道:“红姑娘放心……” 话方出口,蓦然一阵轻捷步履之声,由远而近,听得有人在岸上,朗声发话叫道:“苏姑娘在么?江南司徒文,慕名求见!” 四人闻言,不由俱是一怔,冷寒梅并向小红飞快地递过一瞥眼色! 小红会意,立即转向窗口,扬声说道:“我家姑娘现有贵客在船,无法分身接待,尚祈原宥,并请明晚再来!” 岸上的司徒文,默然未语,却有另一个粗豪口音,暴怒叫道:“丫头大胆,我家总舵主来看苏小曼,是她天大造化,别的船上,求还求请不到,怎敢乱摆架子?你船上那混帐东西是谁?敢在我家总舵主面前,也配称为贵客么?赶快叫他滚蛋,让苏小曼好好服侍我家总舵主,否则,秦淮河中的这碗饭儿,今后就别想吃了!” 从语音方面听来,这发话人就是司徒文手下护法,“孤山四凶”之首的“活阎罗”宫天风。 不单小红勃然大怒,气得眉腾煞气,面布寒霜,目中电射威棱,要想闪身跃出,给他一顿教训,便连燕小飞,冷寒梅也有点情怀激荡地,按纳不住。 倒是小绿来得沉稳,她伸手拉住小红,不令扑出,并连连摇头示意。 小红猛然省悟,司徒文是熟人,岂可小不忍而乱大谋,把掩饰已久的行藏,一旦败露。 故而,他只好强忍怒火,紧咬银牙,连顿莲足。 燕小飞一声不响,探怀取出一副人皮面具,戴在脸上。 转眼间,他变成了一个容貌猥琐的中年人,站起身形,掀帘大步走出,卓立船头,目光四扫。 果然,那位“长江三十六舵”舵主司徒文身穿一袭白衫,手中把玩着他那柄独门兵刃“玉骨描金扇”,站在河岸之上,神情似颇潇洒悠闲,但又隐隐流露出轻狂跋扈意味,顾盼间傲气凌人,大有天下英雄唯我独尊之概! 身后一左一右随侍着两名锦袍老者,长得凶恶狰狞,眉宇间满布毒辣神色,正是那“孤山四凶”中的“活阎罗”宫天风和“毒僵尸”辛浩。 一见有人出舱,司徒文竟偏过头去,似乎不屑一顾。 宫天风、辛浩二人,却投射过四道森冷慑人目光。 燕小飞不等他们开口,便抢先冷然说道:“适才口出不逊,像只胡乱咬人疯狗的混帐东西,是哪一个?” 小红在舱中听得燕小飞开口骂人,不禁扬眉娇笑,好不高兴。 她知“铁血墨龙”业已发了脾气,那位“活阎罗”宫天风,纵不变成“死阎罗”,也够他吃不消兜着走了! 宫天风平素极为桀傲凶残,气焰甚高,那里容得一个貌不惊人的陌生丑汉,对自己还口辱骂! 他勃然惊怒,狞笑说道:“小狗找死!” 死字才出,人已凌空疾纵,随声扑来! 燕小飞晒然笑道:“凭你这种东西,也配妄自张狂,若不略加教训,你也不知天高地厚!滚,替我退了回去!” 一面发话,一面右掌微举,虚空略推。 宫天风半空中倏然闷哼,身形如飞暴退,果然恰好退回他原立之处,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小红隔窗偷窥,看得暗暗称快。 司徒文、辛浩,连同宫天风自己在内,作梦也未料到这陌生丑汉子,竟会身怀高深武学。 宫天风无法掩羞,向辛浩略打招呼,正待双双再扑,司徒文神色微变,伸手拦住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妄动,由自己出面应付。 两个凶人,趁机收势,司徒文遂以一副冷傲的神情,目注燕小飞,厉声问道:“阁下高姓大名?” 燕小飞比他更冷更傲地,不答反问道:“你就是司徒文?” 司徒文点头答道:“不错,在下就是司徒文,长江三十六舵英雄好汉,全都归我统辖!” 燕小飞鄙夷一笑说道:“原来颇负盛名的‘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竟是如此狂妄无知,仗势欺人之徒,委实令我失望!” 司徒文再度变色问道:“阁下甚么称谓,为何不报姓名?” 燕小飞冷笑说道:“我的姓名凭你还不配问!” 司徒文气得厉声叫道:“阁下这样说法,难道自己不觉得太狂妄么?” 燕小飞狂笑说道:“我觉得你太狂妄,才投之桃李,报以琼瑶,也以狂妄态度对你!你那‘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的身份,只能唬唬那些未曾见过世面的人,对我却不值一笑!” 司徒文脸色铁青说道:“阁下何不试试?” 燕小飞哂然不屑地扬眉答道:“我试过了,由宫天风的脓包,和你司徒文的自大之上,便可看出你们,不怎么样!” “毒僵尸”辛浩突然抢前一步,鬓发皆张地,向司徒文恭身说道:“总舵主,辛浩请命出手,不能让这无知小狗,张牙舞爪,妄自猖狂!” 司徒文目注燕小飞,点了点头,辛浩身形一展,突然凌空飞起,宛如急箭离弦般,凝足了所炼“阴煞掌”力,向燕小飞飞扑而至! 燕小飞目射寒芒,冷然说道:“有眼无珠的辛浩老贼,我也照样给你吃点苦头!” 随声发掌,轻轻一推,辛浩闷哼起处,身形硬被震退,并无巧不巧地,也和宫天风的情形相同,双手附胸,面色如土地呆若木鸡! 燕小飞哂然笑道:“司徒文,你告诉你那两名所谓‘护法’,再若是不知进退,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要叫他们吃不消兜着走了!” 司徒文仰天狂笑,声震夜空,把手中“玉骨描金扇”,刷然合拢,指着燕小飞,瞪目喝道:“好,好,阁下居然能连挫我两名护法,身手确实不凡。司徒文难得遇上高人,第一个便要不知进退地领教领教阁下的惊世绝学!” 他这里激怒欲狂,燕小飞那里却变得仿佛连半丝火气都无,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慢来,慢来,在这六朝金粉,余韵犹存,发影鬓光,笙歌处处的月下秦淮,只宜倚翠偎红,享受风流滋味。 你我若是大打出手,生死相搏,岂非有点煮鹤焚琴,大煞风景?”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回头向船舱中看了一眼,继续笑道:“再说,我也不愿惊吓了船中那位绝代佳人苏姑娘,遂出得舱来,打算和你讲理。谁知两位贵属,居然逞强动蛮,才逼得在下只好略加儆戒。如今,我仍愿和你先行论理儿,倘若真到‘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时,定然奉陪就是!” 司徒文此时已怒火高烧,杀机满腹,那里还听得进这些话儿,遂目中厉芒电闪,欲向燕小飞答话叫阵。 但在那他要发话而未发话的刹那之间,顿觉对方从双瞳以内,射出来两道慑人心魄的异样神光。 这种异样神光,外行人虽不知,内行人却深悉具有此等目光之人,内功修为,必已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天的炉火纯青境界! 司徒文自然是大内行,他一见对方目中竟射出如此神光,不禁心头怙掇,那几句叫阵挑战之语,也留在口边,暂未说出。 宫天风却未注意到这等细节,双眉一挑,厉声叫道:“小狗放屁,你莫要见我家总舵主即将出手,便吓得告饶,要知道长江一带……” 燕小飞目中神光忽敛,冷眼瞧着宫天风,哼了一声说道:“宫天风,我与你家总舵主在说话,那里有你放肆插口余地,你若想活着离开秦淮,最好是闭上你那臭嘴!” 宫天风想起适才所吃苦头,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果然立即住口, 燕小飞神色转缓,又向司徒文叫道:“司徒文,你身为‘长江三十六舵’的总舵主,也不算没有身份,怎么蛮不讲理?” 司徒文怒火又升,但因被燕小飞拿话扣住,只好强自忍耐,愤然答道:“你有甚么理由,要说快说!” 燕小飞点头笑道:“对了,要肯讲理才对,否则岂不和那两个无知蠢物一般,那里配领长江三十六舵的江湖好汉?” 宫天风与辛浩,听对方又扯到自己头上,不禁瞪起四只凶睛,却被司徒文拂袖止住,冷然答道:“阁下既欲讲理,是否可以把嘴里放干净些?” 燕小飞置若罔闻,淡笑说道:“你既然讲理,那就好办,请问,关于苏姑娘的这只画舫,今夜是我先来?还是你先到?” 司徒文明知理亏,但因势成骑虎,不得不答,遂转着弯儿,避开着正面说道:“阁下似乎多此一问的了。” 燕小飞摇头笑道:“决不多此一问,‘理’字讲究公正不阿,是非分明,我不得不问问清楚!” 说到此处,扬眉微笑,目光一扫道:“你既承认是我先来,明理便好讲!事分先后,人分宾主,先来是主,后来是宾,喧宾不能夺主,更是向来定论!今夜我先上船,你这两位护法,却强横无理,要赶我走路。难道这就是你司徒文执掌‘长江三十六舵’的驭众规矩么?” 一番话儿,把司徒文问得满脸飞红,羞忿交进,但却无法答话。 理亏气短,委实不差,司徒文平日何等凶横?如今便确被一个“理”字,压得抬不起头,减却许多凶焰。 当然,若遇常人,他纵然理亏,却可能格外逞凶,索性来个杀人灭口! 但燕小飞有如天际神龙,微现鳞爪之下,已使司徒文深怀顾忌。吞声忍气,心所未甘,动手逞强,胜负难卜,万一理亏而又武功不敌,有何面目再见天下豪杰! 司徒文正在左右为难,辛浩突然厉声叫道:“何谓‘蛮不讲理’?什么叫‘凶横霸道’?你不过今夜才来,我家总舵主却早于三日之前,便有预约!” 燕小飞故作一怔,讶然问道:“是真的么?” 辛浩得意笑道:“这事还不容易求证?你若不信,只消问问船上丫头,便知理亏的一面,不是我家总舵主,而是你了。” 辛浩这种说法,异常刁钻。因他觉得船上女子,不过风尘弱妓,听得“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的名头,定必顺水推舟,帮着自己圆谎,决不会加以否认。 燕小飞听得暗暗好笑,心说:“该死的东西,这是你自讨苦吃!” 他一面心中好笑,一面却故作犹豫地,沉吟片刻,方自扬眉问道:“倘若你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又便如何?” 辛浩因金陵一带,无人不知“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司徒文的势力厉害,小小风尘弱女,决不敢轻捋虎须,遂神气十足地摆出一副英雄模样,应声答道:“只要舱内丫头,胆敢否认老夫所说,则辛浩弟兄,与我家总舵主,自认理亏,立即走路!” 小红本来以为他要发甚狠劲,暗中好不高兴!如今听了辛浩这样说话之后,不禁心头暗道:“这老狗好生狡猾!今夜便饶了他,总有一天,要叫他们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燕小飞之本意只想把司徒文等,折辱一番,略杀狂傲之气,并把他们赶走,免得在此惹厌!故而,静等辛浩话完,冷笑说道:“这样虽然太便宜了你们,但秦淮胜地,风月无边,我也不想不为己甚,扰及旁人倚翠偎红,风流情韵的了!” 说到此处,目注司徒文喝道:“司徒文,辛浩说的话儿,算得数么?” 司徒文点头答道:“阁下放心,我承认辛浩是在代我说话。” 燕小飞点了点头,转过身来,便欲向舱内发问。 辛浩突然喝道:“且慢!” 燕小飞愕然问道:“你还有甚么话说?” 辛浩从一双鹰目中,闪射出凶厉光芒,凝注在燕小飞的身上,阴森森地扬眉说道:“倘若舱内丫头,不加否认呢?” 小红被他左一句丫头,右一句丫头,叫得心头火起,伸手在头上拔下一枚发簪,便欲隔窗打出。 小绿眼明手快,赶紧阻住小红,并把她手内发簪,抢了过来,低声叱道:“红妹怎么这样冒失?你这一簪发出,岂不立即败露行藏,使姑娘一番心血,完全白费!” 小红又羞又气,咬牙不语。 舱外的燕小飞,却轻笑答道:“你且放心,只要证实你所说确非虚语.我便认输,任凭你等如何处置。” 辛浩狞笑说道:“好,彼此话已讲明,你去问那些丫头们吧。” 燕小飞回顾船舱。扬声问道:“苏姑娘,这位司徒总舵主,当真在三天以前,便和你订下今夜之约了么?” 小绿尚未来得及答话,小红却不肯放过这唯一出气的机会,赶紧抢先开口,朗声笑道:“相公,你休要听那活像个死人般的老东西乱放狗屁!他是胡拉瞎扯,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 冷寒梅听她这样口没遮拦,不禁微含薄怒地向小红瞪了一眼。 小红怒火稍泄,伸伸舌头,异常娇憨顽皮地微耸香肩,扮了一个鬼脸。 船头上的燕小飞,却忍俊不禁,向辛浩失笑说道:“如何!……” 这“如何”二字方出,辛浩已羞恼成怒,勃然色变,向舱中厉声叱道:“万恶贱婢,莫非吃了熊心豹胆,竟敢辱骂老夫!且容你活过今夕……” 话方至此,燕小飞沉声喝道:“住口!” 这一声有如春雷暴发,霹雳当头,把司徒文、辛浩、宫天风等三人,全都震骇得倒退半步! 燕小飞长眉倒剔,一双虎目中,又复现先前颇令司徒文见之胆慑的炯炯神光,正色朗声道:“谁敢对苏姑娘妄逞凶锋,欲加报复,我便叫他有如此水!” 话音甫落,右掌倏扬,一阵“呼呼”作啸的罡风卷处,船前七八尺外的河水,被击出一个大洞,水花四散飞扬,布起漫天水雾! 这种掌力,雄浑得绝世罕有,不单见所未见,几乎闻所未闻。 司徒文等,见状之下,又复一齐吓得生冷汗。 燕小飞收掌转身,向司徒文冷冷说道:“司徒文,你如今大概无话可说,该请回了吧?” 画虎不成,徒自取辱!司徒文理既屈,胆又寒,只有苦着一张脸儿,跺足转身,带着辛浩、宫天风两个凶人,飞驰而去! 燕小飞目送他们身形消失,方哂然一笑,回到舱内。 他甫进船舱,小红便迎上前来,柳眉凝怨,嗔声说道:“燕大侠,你怎么不把这几个该死的东西狠狠揍上一顿?” 燕小飞知道小红性刚,不能忍气,遂含笑道:“司徒文除了狂傲自大,行为任性以外,尚无大恶,勉强可算一位英雄人物,故而我才不肯做得太绝。常言道:‘路须让一步,味要减三分’……” 小红听到此处,不禁赧然垂头。 燕小飞又复笑道:“其实今夜这场折辱,已使他丢尽颜面,可能比打他一顿,还要使他难受。” 冷寒梅一旁说道:“燕大侠,你认为他们会不会再来滋扰?” 燕小飞想了一想答道:“司徒文总有些廉耻之心,他自己定必无颜再来,但‘孤山四凶’那些凶残无耻的东西,却是难说。” 冷寒梅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法!” 小红螓首微扬,冷“哼”一声说道:“他们若敢再来?真是再好不过,我刚才所憋的一口气儿,正愁无处出呢!” 冷寒梅脸色一沉道:“小红,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做事从来轻率浮躁,总有一天会因此吃上大亏。我们此行,目的何在?怎能为了这点小事,便把前功尽弃?” 这个钉子,把小红碰得妙目一红,险些掉下泪来,颇为委屈地低垂螓首。 她们名虽主婢,情同姊妹,冷寒梅平素对于小绿小红二女,宠爱备至,慢说像今夜这般沉着脸儿加以呵责,便连大声话儿都轻易不曾有过。 如今见了小红那副羞窘可怜神色,不禁心中生悯,面色稍缓,柔声说道:“小红,我知道你向来性傲心高,今夜是憋了恶气,受够了委屈。但我和小绿,还不是一样怒满胸膛,竭力忍受,因为万一暴露行藏,办起事来,便难免困难得多。小红,放乖些,暂且忍上一忍,等把正事办完,我一定让你有机会发泄发泄。” 这番话儿,语气已极委婉,神情也异常和悦,充满了安慰意味,可见得冷寒梅平素对红绿二女,如何怜爱。 冷寒梅语音方落,小红业已泪珠儿成串,从大眼眶中流出,扑簌簌洒落襟前,香肩一阵耸动,抽抽噎噎说道:“姑娘,小红知…… 知道错了,我……我以后会改……” 冷寒梅递过一方罗帕,失声说道:“快把眼泪擦干,别让燕大侠笑话。十七八的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哭得泪人儿似地,多不害臊。” 小红适才委实忘情,如今方想除了冷寒梅与小绿之外,还有燕小飞在旁,不禁红透双颊,便接过罗帕,一面擦拭泪渍,一面却向燕小飞偷瞥一眼,颇为不好意思,又复低垂粉颈。 燕小飞见她把女孩儿家的天真娇态,表露无遗,遂也心生怜爱,对小红含笑解说道:“红姑娘,请尽管放心,到时候燕小飞让你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把那些东西,丢下秦淮河去!” 小红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嘤咛一声,但立即发现舱中冷寒梅、燕小飞、小绿等六道目光,均微含笑意地对她凝注,不禁又把娇靥涨得通红,跺足飞身,逃入了后舱去了。 燕小飞一面好笑,一面向冷寒梅道:“冷姑娘也请放心,我去把那位南宫老哥哥请来,叫他暂居附近,便可防止不测。谅那‘长江三十六舵’中的一干恶煞凶神,对于这连鬼见了都愁的‘嵩阳醉客’,决不敢轻易招惹。” 说完,略看天色,见已夜深,觉得不便久留,遂向冷寒梅起身告退。 冷寒梅并未加以挽留,只是含笑问道:“燕大侠目下居留何处?可否留下地址,万一有甚么事儿,好命小红相请。” 燕小飞道:“我住在金陵城西‘悦宾客栈’,但旅店中人多眼杂,恐有不便,不必命红姑娘或绿姑娘前去找我,好在冷姑娘这儿,我会时常来的。” 一面说话,一面便匆匆走出。 冷寒梅亲率二婢,送到舱口,低声笑道:“燕大侠请好走,恕我不便出舱远送。” 燕小飞略一腾身,飘然上岸,消失于暗影之内。 冷寒梅隔帘注目,等燕小飞那含蕴着奇强男性魅力的魁伟背影,消失不见以后,冷寒梅那清丽如仙的脸庞儿上,方笑容渐敛,代之而起的,是一片不胜依依的幽怨神色。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离开珠帘,慢慢地转回后舱…… 第二天的日落时分,燕小飞单人独自地到了“秦淮第一楼”。 并不是他中意此间的肴精酒美,以及是为客助兴的妙舞清歌,而是他与南宫隐约定在此相会。 南宫隐是去跟踪那“悲翠谷”谷主“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几位属下,如今落在何处。 因为冒用自己名头,到处为非嫁祸的那万恶贼子,已与这红粉魔头,形影不离,难舍难分,打得火热。 既然如此,则只要找得着她,又哪怕他会飞上天去。 燕小飞来得比约定时间似乎早了一点,但他除了等候南宫隐,问讯所探消息以外,还有其他目的所致。 他所选的座位,临河靠窗,要了酒菜,一面独自饮酌,一面却把两道锐利眼神向秦淮河中冷寒梅所居的那只画舫,不时扫视! 因为,他恐怕有变,在未把推却之责,移向南宫隐前,燕小飞仍对是否有人来向冷寒梅等妄加滋扰之事,不得不密切注意。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悄悄飞逝。 夜渐深了,超过约定的时间久了。 南宫隐呢?竟告杳如黄鹤。 燕小飞正自惊疑,但就在这时候,听到了惊人讯息…… 第十章 另得隐秘 他这时心中百转,猜不透南宫隐是为了何事稽延?竟至失约未到? 由猜不透而渐渐生疑,由渐疑而生躁! 他细加衡度,以南宫隐的一身功力,尾随那四名黑衣大汉,决不会被人发觉。 即令被人发觉,对方也决不敢惹他。 即令敢于惹他,南宫隐也决不会无法脱身赴约。 几种可能,全被否定之际,“秦淮第一楼”的楼梯之上,起了脚步之声。 燕小飞精神一振,以为是南宫隐到来践约。 但等他看见了上楼人后,却不禁大失所望。 这人哪里是甚么滑稽突梯,游戏风尘的酒侠南宫隐,原来只是一个身材高瘦的青衣大汉。 上得楼头,略一张望,这青衣大汉便步履匆忙地向坐在酒楼东隅,另一名与他服饰相同的粗壮大汉走去。 燕小飞久等不耐,见来人既非南宫隐,遂以为这位老哥哥必有要事缠身,今夜不会再来,准备饮完杯中余酒后,便即离去。 谁知就在他举杯就唇,酒方入口的刹那间,突然有件事儿,竟使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耳边听得了一阵低低语声,这话声来处,是传自那两名青衣大汉的座头之上。 发话之人,是那原先坐在楼上的粗壮大汉,他压低着嗓门,急急问道:“怎么样?可曾见他出来?” 适才那飞步上楼,足上有点匆忙的高瘦大汉,摇了摇头答道:“真他妈的透着了邪门儿,我从昨夜守候到刚才,始终未见那冒失鬼再露面,害得我至今不曾合眼,连杯水儿都未下……” 燕小飞眼角微瞟,只见那粗壮大汉,轻轻拍一下桌子,目闪精光,神情紧张地说道:“这么一来,里面便大有文章的了!老三,你且莫叫屈,先大喝一顿,补补你所受损失。” 哪里还用他嘱咐,瘦高大汉方一落坐便口手并用,风卷残云般,毫不客气地连喝带吃起来。 他喝完了一杯酒儿,向那先来粗壮大汉叫道:“老大,你且慢高兴,须知希望大时,失望也大,那冒失鬼会不会是他们自己人?若是他们自己人,慢说一天一夜没出来,就算十天十夜没出来,也不能算是甚么希罕之事。” 粗壮大汉眉头深蹙,沉思有顷,摇头说道,“老三,你大概是饿糊涂了,那冒失鬼不管是不是他们的自己人,这里面都大有文章!” 被称为“老三”的瘦高大汉,愕然问道:“老大,你这是怎么个说法?” 被称为“老大”的粗壮大汉,扬眉答道:“这道理很简单,那冒失鬼若不是他们的自己人,一入不出,显有蹊跷!若是他们自己人,则这种满身铜臭,只认得孔方兄的土财主们,怎会与武林人物,有甚么密切来往?” 燕小飞听得心中一动,越发凝神倾耳。 老三猛一抬头,咽下一口美酒,怪笑说道:“对,老大,还是你行,这就叫‘一言惊醒梦中人’,我们今夜要不要也去瞧瞧呢?” 老大看来粗壮,却似颇具心机,摇头说道:“老三不可妄动,在通盘事实未弄清楚之前,绝不可盲目涉险!目前我们只宜按兵不动,袖手旁观那些冒失鬼们,去代我们探听虚实,一切大事,都等老二老四和老五到齐,再互商稳妥对策。” 听了这些话儿,再看看那二人的衣着相貌,燕小飞遂对这两名青衣大汉的来历,恍然有悟。 断定是“江南五鼠”之二,老大姓卢名刚,老三姓高名冲。 “江南五鼠”自然深谙江南之事,他们既然发现隐秘,无论是否与卓王孙、卓少君父子有关,都不妨听个究竟。 三鼠高冲似乎比较性暴,冷哼一声说道:“老大,我对你那后半段话儿,颇为赞同,但对于前半段话儿中的‘涉险’二字,却觉得形容太甚!我弟兄纵横江南,怕过谁来了?难道这区区金陵……” 听到“金陵”二字,大鼠卢刚便正色接口说道:“老三,你就是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令人头痛。不错,‘江南五鼠’的字号在江南地面,总还叫得响,吃得开,但要知道那是往日,如今八荒豪杰,齐聚金陵,我们这点名头,能算甚么?” 三鼠高冲方待答话,大鼠卢刚又复说道:“我们虽对江南各处,无不了如指掌,但对于金陵城的那个所在,则根本莫测高深?你不认为那是险地,我却认为那高高围墙之内,极可能卧虎藏龙!我来问你,昨夜那冒失鬼的功力,比较我们如何?” 高冲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那冒失鬼的功力甚高,比你我弟兄,只强不弱。” 卢刚道:“对不?假如他们是一路,岂非足证我‘卧虎藏龙’、‘高深莫测’之语!假如他们不是一路人,则那比我们只强不弱的冒失鬼,尚且一去不回,难道不是险地?我们何必‘肉包子打狗’地作第二批冒失鬼呢?” 高冲被问得瞠目无言,卢刚继续笑道:“老三,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意气用事,徒逞匹夫之勇,尚无所谓,若是东西未弄到手,先把性命赔掉,才冤枉呢!” 高冲默然无语,只是低头吃菜,举杯饮酒。 燕小飞根据对方语意,细加推测,虽觉他们所说的,多半就是:“金陵卓家”,但总想再得一些比较明确讯息。 这时,高冲饮了两杯酒儿,又自叫道:“老大,照你之意,我们怎么办?” 卢刚答道:“天色不早,老二他们也该到了,我们先去聚齐再说,好在老五一向是‘智多星’,他总有比较高明意见!” 燕小飞见他们即将起身,遂早一步会了酒账,先行下楼等待。 本来,以他的绝世功力,无须如此小心,但燕小飞知对方是“江南五鼠”,老鼠机警绝伦,万一使他们对自己起了疑心,则跟踪探讯之举,便未必能顺利如愿。 如今,对于南宫隐为何爽约未来之事,他只好暂时撇开,打算以全副精神,跟踪“江南五鼠”。 燕小飞先行下楼以后,是在“秦淮第一楼”左近,负手徘徊,想等卢刚高冲二鼠,走了过去,再复跟踪暗探。 准知他徘徊了一大会儿,仍未见二鼠走过。 燕小飞不禁大感惊奇,心想难道这两个刁滑东西,竟未曾下得酒楼?或可由他路而去? 燕小飞不便直接回头,遂佯装侧首吐痰,利用这刹那间,以眼角余光,暗窥身后。 一瞥之下,燕小飞不禁微蹙双眉,暗呼厉害。 原来卢刚高冲二鼠,确已下楼,并就在燕小飞身后不远。 但他们却不超前,也和燕小飞一样地,负手缓步,并不时对他投过了一瞥怀疑的眼色。 这种情况,分明卢刚与高冲这“江南二鼠”,已对自己起疑,有了惊觉。 自己早就注意及此,才特意抢先会帐下楼,避免落了嫌疑,谁知仍难如愿。 由此足见,鼠性委实多疑,并狡猾绝伦,自己倒要设法和这两个刁恶之徒,斗上一斗。 燕小飞心念动处,步下立即加快。 他把分寸捏得恰到好处,使这种“步下加快”,只是寻常壮健人的快,不是武林高手的快。 不仅加快,并还尽向人丛之中,绕来绕去,分明是发现身后有人跟踪,想予以摆脱之意。 这样一来,卢刚、高冲等江南二鼠,自然越发起疑,遂对燕小飞亦步亦趋地,来了个尾随不舍。 燕小飞等他们盯梢了一段相当路程以后,抢先几步,转入了一条冷巷。 卢刚、高冲二人,生恐被他溜走,双双施展轻功,如飞追到。 那知燕小飞成竹在胸,存心要他们出乖露丑,身虽转入冷巷,却一转便停,人就卓立巷口。 卢刚,高冲闪身急赶,来势太疾,等到看见燕小飞并未走远之时,业已收煞不住,几乎撞个满怀。 这本是极为难堪之事,但“江南双鼠”倒还不以为然,神色自若。 因为他们从燕小飞的步履之上,看出这雄伟大汉,并没有多高武功,无须胆怯。 彼此既已对面,索性打量打量,倒看看对方是何来历,甚么身份? 燕小飞先行发话,淡淡一笑说道:“二位,秦淮河一带地势,相当广阔,我们在酒楼之上,曾经邂逅,如今又在此地相逢,是否太巧了呢?” 卢刚,高冲被问得耳根发热,一时答不出话。 燕小飞得理之下,岂肯让人,双眉一扬,冷笑叫道:“朋友,光棍眼中,莫揉砂子,最好是打开窗子说亮话!两位从酒楼之前,对我暗暗跟踪,一直跟到此处,究竟有何打算?” 卢刚无法不答,只好干笑说:“朋友,说话请小心一点,甚么叫做跟踪?路是给人走的,难道你阁下能走,我弟兄便不能走么?” 这种话儿,虽是强词夺理,但若以口舌相辩,一时之下,不易说得清楚。 但燕小飞早就有了打算,突然把脸色和缓下来,微笑说道:“这‘跟踪’二字,用得对与不对,我们彼此心照,无须再作辩论,在下初到江南,旧交甚少,能与两位邂逅相逢,也算是一段缘法!常言道得好‘身有万贯,难免一时不便’,两位想必路过金陵,过份风花雪月,以致缺乏盘缠。来来来,在下每位奉赠十两纹银,聊为菲薄之敬!” 一面说话,一面果然从怀中取两锭白银,向卢刚高冲,伸手过去。 卢刚与高冲见状,方自苦笑一声,燕小飞又以一副诚恳神色说道:“两位不必客气,你们对我跟踪这久,为的甚么?如为区区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毫不吝惜,愿意藉此阿堵,与二位交个朋友!” 语音顿处,竟生恐“江南二鼠”不收,持着那两锭白银,向卢刚、高冲的怀中便塞。 这种动作,把在江南一带,名号颇响的“江南二鼠”,当作剪径小贼,怎不使卢刚、高冲二人,被羞辱得面红耳赤。 高冲性暴,方想要举掌出手,卢刚却因当地虽属僻巷,仍不时有人往来,遂拉着高冲,一面转身驰去,一面恨恨说道:“老三,我们是走了眼了,不单为了这个俗物,平白耽误了好多光阴,并被他羞辱一顿,真是楣头触足!” 燕小飞听得想笑,但终于强行忍住,他收起那两锭银子,对这“江南二鼠”,暗暗跟踪而去。 如今,卢刚、高冲等“江南二鼠”,对燕小飞不单疑念全消,并满心别扭,巴不得赶紧离他远些。 这种情况之下,他们自然展开身法,尽量飞奔,不再心存被燕小飞跟踪的念头。 纵然,他们偶然也有意无意地回头看看,但燕小飞何等功力?慢说这“江南二鼠”,就是换了当世武林中诸大掌门,也曾被跟踪得不知不觉。 卢刚、高冲二鼠,离开秦淮河地区,便向金陵城南的雨花台,如飞奔去。 这雨花台位于金陵城南聚宝山上。相传梁武帝时,云光法师讲经于此,感天而雨花,故有此名,其处盛产五色小石,并遥望大江,俯瞰金陵,形势极为雄壮,为古今攻守金陵的兵家必争之地! 卢、高二鼠,到达雨花台,便闪进一片相当寂静清幽的密林之内。 燕小飞自然也跟踪进林,稍加窥探。 果然,卢刚、高冲二鼠,正坐在林中一块空旷之处,静静等待。 过了不久,林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哨声,一长五短,颇有节奏。 燕小飞心中一动,知道大概是“江南五鼠”中的其余三鼠,业已来到。 果然,大鼠卢刚闻声之下,也飞快探怀,取出一根芦管形状之物,凑向唇边,照样吹出了一长五短的尖锐哨音。 卢刚哨音一落,三条矮捷人影,便自疾如鹰隼地向林地飘落。 燕小飞一望而知,身材比较矮胖的长眉朗目之人,是二鼠徐明,短小精悍,是四鼠白亮,身材削瘦,显是极为机灵狡猾的,是五鼠孙迁。 这江南五鼠,聚会在一起,互相寒喧方罢,便听得那大鼠卢刚,向二鼠徐明发话说道:“老二,那边的事儿,都料理清楚了么?” 二鼠徐明点了点头,尚未答话,四鼠白亮却突然扬眉狂笑说道:“事情到了老二手里,还会有甚差错?老大,你且把此地的一切经过,说来大家听听!” 卢刚笑道:“老四怎么总是这样急躁?容我先说这桩题外趣事,给你们听上一听,包管都会哈哈大笑!” 三鼠高冲皱眉叫道:“老大,那不是趣事,那是丢人现眼栽到了家的窝囊事,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燕小飞知道他们是说到自己头上,不禁暗暗好笑,静听下去。 四鼠白亮的两双金鱼眼,猛然翻起,先向三鼠高冲一瞪,再对大鼠卢刚叫道:“老大,你说你的,别理老三,常言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数遍武林,谁敢说是无往不利,从未遭过挫折?故而栽跟头不妨,若是裁在甚么大名家的手内,自然值得,否则便更应该说出来大家检讨一番,当做前车之鉴,俾免再蹈覆辙!我从不赞成表功隐丑,自己骗自己的作法!” 三鼠高冲虽被四鼠白亮狠狠抢白了一顿,却既不动怒,也不强辩,竟似赧然认错地低下头去。 燕小飞看得暗暗点头,心想这“江南五鼠”,居然不凡,若能诱入正途,倒是江南武林道中的几把好手。 他方想到此处,卢刚却倏举右掌,“吧”地一声,重重地拍在白亮的肩头之上。 白亮退了一步,方自眉头微皱,卢刚又复哈哈大笑说道:“老四,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跟着便把在“秦淮第一楼”上,巧遇燕小飞,生疑暗缀,结果却被人当做剪径贼寇,平遭羞辱,丢下了大人之事,叙述一遍。 卢刚不愧身为“江南五鼠”之首,也不仅叙述得不厌其详,神情也异常豪迈,显得胸襟尚广,并未把这件事儿深放心中,有甚难过。 徐明、白亮,听得均皆摇头失笑,只有那一直未曾开过口的五鼠孙迁,却突然冷冷问道:“老大,那人的长相如何?” 这句话儿,问得颇具心机,显得“江南五鼠”之中,可能是数这五鼠孙迁,最富智计? 卢刚答道:“他身材极为魁伟,比我高了好多,长眉、凤目,虬髯,看样子还蛮唬人的,只可惜是个‘银样腊枪头’。老五问得这般详细则甚,莫非你认识他么?” 五鼠孙迁听卢刚说话之时,神色业已连变,等他话音一了,便冷冷说道:“我倒蛮想认识,可惜福薄缘浅,没有老大和老三的那等运气!慢说你们两个,便是‘江南五鼠’聚集,在人家手下栽上一百个跟头,甚至栽上一千个,也不为多,老大、老三,真所谓‘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夜壶’!你知道你所说的‘银样腊枪头’,是甚么来历?” 这番话儿,把其余的“江南四鼠”,听得面面相觑,几乎异口同声,一齐愕然问道:“老五快说,你认为那人是谁?” 孙迁冷笑一声,扬眉答道:“假如我料得不错,那位‘银样腊枪头’,便是宇内第一高手,盖世英豪‘铁血墨龙’燕小飞。” 燕小飞听得微微一怔,暗想这五鼠孙迁,果然见识不弱。 孙迁口中的“铁血墨龙燕小飞”七字,宛如七声连珠霹雳,暴发当头,震得其余的“江南四鼠”,目瞪口呆,惊疑欲绝。 大鼠卢刚定了定神以后,摇头说道:“未必,未必,‘铁血墨龙’燕大侠,出了名的鞭剑随身,人马皆墨!我和老三所遇,却是一名赤手空拳的青衣汉子……” 孙迁鼠眼双翻,接口道:“老大,你怎么糊涂到这种地步?如今天下英雄,集聚江浙,燕大侠必也闻讯赶来,难道他就不能由于他的名气太大,避免招摇,改改装束?” 卢刚默然片刻以后,连连点头,大笑说道:“对,对,高见高见,有道理!” 这几句接连重复的话儿,听得其余四鼠,包括燕小飞在内,全都哑然失笑。 卢刚又道:“老五,如果被你料中,那人就是燕大侠的话,我和老三便不单不算是栽了跟头,还算福缘深厚!” 孙迁突然“呸”了一声叫道:“老大,你别打肿脸充胖子,再往脸上贴金!还好意思说甚么‘福缘深厚’,简直有眼不识泰山,当面错过高人,你和老三,应该深为惭愧的呢。” 卢刚弄不懂五鼠孙迁为何一再对自己加以责备挖苦,但又问不出口,只好满脸通红,默然不语。 二鼠徐明见状,忙自笑道:“老五,算了,既已当面错过,你还责备老大则甚?燕大侠的侠踪,既现金陵,或许仍有瞻仰机会,我们如今先来谈谈正事儿吧!” 卢刚苦笑一声,正在讲话,那位显然比较聪明的五鼠孙迁,忽然精眸一转,摇手叫道:“老大慢点儿,让我先把贵客请来再说!” 燕小飞听得心中一震,暗想这五鼠孙迁的语中含意,似已知道自己在此,莫非无意之间,露出了甚么痕迹! 卢刚等“江南四鼠”,也听出孙迁语意,均自目闪精光,满林搜索。 孙迁则纹风未动,神色飞扬,含笑叫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你们不要看了,凭你们的眼光,又怎能看得见人家的半丝踪影?” 卢刚苦笑问道:“老五,你却怎样看见?你的眼光,真比我们强么?” 孙迁笑道:“我的眼光,并不比你们历害,但脑筋却比你们稍为聪明一点,我并非看出或听出燕大侠人在左近,只是猜出来的,如今且让我来试试我的这种猜测,正不正确?” 说到此处,站起身形,抱拳陪笑地,朗笑叫道:“燕大侠,‘江南五鼠’弟兄,对你心仪已久,可否请现侠踪,让我弟兄,一为拜谒!” 燕小飞见这五鼠孙迁发话时的目注方向,并非自己藏身之处,知道踪迹仍未暴露。 但对方的心息敏捷,也就越发可佩。 此时再不现身,便小家子气,而贻笑大方,遂一声龙呤长笑,身形高拔冲天,矫捷无伦地向那“江南五鼠”飘然飞落。 孙迁慌忙转过身来,迎向燕小飞,满面惊喜,陪笑叫道:“燕大侠,恕我孙迁……” 燕小飞倏伸铁腕,抓住孙迁如爪的双手,略一摇撼,含笑说道:“孙朋友,燕小飞江湖闯荡,阅人甚多,但像阁下如此心智敏捷之人,却甚少见,你不必太客气了!” 这时,另外的“江南四鼠”,定下神来,一齐肃然施礼,由卢刚发话,恭谨地道:“卢刚兄弟等五人,对燕大侠的侠誉神威,心仪已久,只恨福薄缘浅,谒见无由!今日得瞻风采,委实足慰平生,引为幸事了!” 燕小飞抱拳还礼,皱眉笑道:“卢老大,燕小飞素性不羁,你们千万别拘束,越随便越好,否则张口‘侠誉’闭口‘神威’,等于是赶我立刻就走!何况,我对你们五位,也极仰慕,这次金陵巧遇,更深深觉得‘江南五鼠’弟兄,都是性情中人,铁铮铮的江湖汉子!” “铁血墨龙”燕小飞不愧为盖世奇英,他这一番话,侠气豪情,勃然尽露,听得“江南五鼠”弟兄等,无不为之心折。 卢刚首先双眉一轩,朗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燕大侠请恕我弟兄无礼放肆。” 说到此处,向自己的四位拜弟,微一摆手笑道:“站着谈话,多有不便,燕大侠又豪迈无伦,不拘俗礼,我们都坐着说吧。” 燕小飞欣然点头,率先坐下。 等到“江南五鼠”一齐坐定,燕小飞便目注卢刚,含笑问道:“卢老大,恕我探人隐密,你在‘秦淮第一楼’中所指那卧虎藏龙,莫测高深的神秘之处,是否卓王孙、卓少君父子的‘金陵卓家’?” 卢刚神情猛震,诧声说道:“不错,燕大侠怎也知道?莫非那‘金陵卓家’,当真有甚么蹊跷么……” 四鼠白亮听到此处,插声说道:“老大,怎么回事?‘金陵卓家’牵涉入了甚么纠纷之内?” 卢刚尚未答话,孙迁冷然说道:“老四,你又来了,怎么总改不了多嘴的习惯!燕大侠在与老大谈事,我们最好静静倾听,除非必要,不能盲然无礼,妄自插嘴!” 白亮睑上一红,果然从善如流,立即不再多话。 燕小飞微微一笑,又向卢刚问道:“卢老大,你知不知道卓少君其人?” 卢刚点头答道:“他名气不小,是江南一带,几乎无人不知的花花公子。” 燕小飞摇了摇头,含笑说道:“若把卓少君当作花花公子,却大大走了眼了,他是深藏若虚的武林行家,功力之深,足列一流高手!” “江南五鼠”听了燕小飞这样说法,齐觉神情微震。 卢刚“吧”的一掌,拍在大腿上,失声叫道:“经燕大侠这么一说,足见我和老三在‘秦淮第一楼’上所料之事,多半八九不离十了!” 燕小飞微微一笑说道:“还有一点猜测,可能更为惊人,据我推测,金陵卓家便藏有武林至宝‘蟠龙鼎’!” 在举世群豪,云聚江浙一带,纷纷搜寻“蟠龙鼎”之际,燕小飞这“金陵卓家便藏有武林至宝蟠龙鼎”一语,委实是巨大机密! 但燕小飞不仅不保守这项天大机密,并且当着这些初见新交的江湖豪客,慨然透露,其胸襟之宽,性格之爽,越发令人折服。 卢刚肃然生敬,长叹一声说道:“燕大侠既然如此推心置腹,卢刚又怎么不吐实言!不瞒燕大侠说,我弟兄早已侦悉‘蟠龙鼎’确落在‘金陵卓家’,但因卓王孙颇有善声,遂迟迟不忍下手。 却不知这秘密如何泄露,惊动了天下武林?” 燕小飞淡淡笑道:“这桩疑问极大,容我少时奉告,卢老大且先说说你与高老三的昨夜所见。” 卢刚说道:“燕大侠知道距离‘金陵卓家’不远处的那座‘群英客栈’?” 燕小飞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卢刚继续说道:“我和高老三,就住在‘群英客栈’内,昨夜我内急如厕,无意中望见一条黑影,掠空纵入卓家。当时我因卓家世代巨贾,不会与武林人物有甚往来,遂推测那黑影非奸即盗,或对于‘蟠龙鼎’有所企图,赶紧叫醒老三……” 燕小飞笑道:“于是高老三就彻夜暗中守候!” 卢刚摇头道:“我叫醒老三之意,本想跟踪那条黑影,随后进入卓家,但旋觉不妥,似应先在暗中探测动静,再定对策!” 燕小飞微笑说道:“倘若那人当真盗得‘蟠龙鼎’,则出得卓家之际,恐怕要挨一闷棍!” 卢刚笑道:“燕大侠猜得不错,我本是这种打算!因若在那黑影手中,间接取得‘蟠龙鼎’,便不会对于善声颇着的卓王孙,过于心中不安。” 燕小飞点头笑道:“你这种想法,到也不无道理!” 卢刚耸了耸肩,苦笑说道:“但一直等到鸡鸣天晓,那黑影却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我只好命老三继续等候,自己则另探消息,并约定来夜于‘秦淮第一楼’上相见。” 郑明、白亮、孙迁等三鼠,均听得皱眉,陷入深思苦想。 燕小飞等卢刚话完,则顾高冲笑道:“高老三,该你的了。” 高冲怔了怔,脸上有点窘得发红,向燕小飞苦笑说道:“燕大侠,我除了‘倒楣’二字以外,没有甚么可说的了!从昨夜守候至今晚,滴水未喝,粒米未进,连内急也不敢如厕,却根本白费精神,毫无所得,这种情形,大概你在‘秦淮第一楼’头,就听见的了。” 燕小飞点头笑道:“不错,我听到了,也瞻仰了三爷你那风卷残云,饿虎般的吃相!但你在‘秦淮第一楼’头,似乎漏了一句……” 高冲被燕小飞调侃得满脸通红,呆了一呆以后,接口皱眉问道:“我漏了句甚么话儿?” 燕小飞一本正经,缓缓说道:“内急不如厕!” 这句话儿,把其余“江南四鼠”,逗得捧腹不止,连高冲自己也忍俊不禁,赧然失笑! 笑声歇后,燕小飞又复说道:“好啦,轻松过了,话儿再归入正题!高老三,你能不能肯定昨夜潜入卓家之人,决未再出。” 高冲相当谨慎地答道:“我只能保证在我守候的那段时间内,也就是从昨夜至今晚日落时分,那人决未自卓家出来!至于我离开卓家,到‘秦淮第一楼’,去赴老大这约会以后,就不敢说了。” 燕小飞拇指一挑赞道:“答得好,但我再请教,卓家富甲金陵,必定庭院庞大,楼阁连云,站在东边,难见西头,高三爷怎能知那人未走?他有甚理由,非从来路退出不可?” 高冲“呀”了一声,顿时面红耳赤地作声不得。 孙迁见他这般窘状,不禁微微一笑,向燕小飞道:“燕大侠,我敢断言那潜入卓家之人,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决未从他处溜走!” 大、二、三、四等“江南四鼠”闻言讶然,八道奇诧目光,一齐投射在五鼠孙迁脸上。 燕小飞情知这五鼠孙迁,极为聪明,既然如此说法,定有特殊见解,遂双眉微挑,含笑问道:“五爷有何高见?” 孙迁笑道:“我适才曾听燕大侠言及卓少君深藏不露,身怀高深武学,由此判断,卓家纵不人人谙武,至少也有半数以上,是相当厉害的练家子!那人若是他们一路,则入而不出,毫不为奇!若非他们一路,怎能轻易进退,最低限度也会有些追逐打斗之声,被老三听见。如今,老三暗伺整夜整日,毫无异动见闻,岂非那潜入卓家黑影,定被卧虎藏龙的卓氏家人,轻易擒去。” 燕小飞大笑说道:“高明,高明!孙五兄此言,深合我意!我再请教一句,卓少君家藏‘蟠龙鼎’面对群雄虎视,定然紧张异常,他怎会还有闲适心情,去往秦淮河畔,问柳寻花,征歌选舞?” 孙迁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他定有所恃,因为只有‘凭恃’,方能无恐!” 燕小飞点头笑道:“说得是,按常理说来,的确如此!” 孙迁听出燕小飞的言外之意,含笑问道:“在非常情形之下呢?燕大侠定然有与众不同的高明看法吧。” 燕小飞笑道:“孙老五,你先想想看,放眼宇内,有谁敢凭一己之能,面对着天下英雄,能毫无惧色?” 孙迁神情一震,扬眉问道:“对,卓家再怎么夸张,也不过区区一户之地,怎敢与举世武林为敌?这样说来,他虽……” 燕小飞接口说道:“我再提醒你一句,按理说来,卓少君若想保全他家藏异宝‘蟠龙鼎’,最好的方法,便是转移目标,愚弄群雄!但他却偏偏不这样做,把一个大好机会,轻轻放过!” 孙迁莫明其妙,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燕小飞毫不犹豫地,将“无垢玉女”冷寒梅主婢,试探卓少君之事说出,并嘱咐“江南五鼠”,不可轻易泄漏了这项机密。 孙迁听完话后,骇然叫道:“多谢燕大侠点醒,我明白了,卓王孙卓少君父子,是别有用心,不知设下甚么恶毒圈套,想以‘蟠龙鼎’为饵,把天下群雄,一网打尽!” 如此一来,其余四鼠也就恍然大悟,卢刚首先怪叫一声,嗔目说道:“好家伙,我原以为那卓王孙是个慈善巨富,谁知竟是个巨恶神奸!这真叫‘扮猪食老虎’、‘翻穿皮袄装羊’,委实出人意料,太可怕了!” 燕小飞淡淡笑道:“卢老大,你且莫激动,如今尚有一事,必须求证,那有关‘蟠龙鼎’之讯,是否卓王孙父子故意传出?” 卢刚点头不语,四鼠白亮叫道:“燕大侠,天下武林人物,与他卓家父子,何仇何恨?竟阴毒至此地步……” 燕小飞微微一笑,截断了白亮的话头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无垢玉女’冷寒梅姑娘答得最好,她说不一定基于仇恨,天下事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则什么都不为,只是一种性格反常疯狂发泄!以我看来,卓家父子或许是想藉此称霸武林!” 第十一章 冤家路狭 白亮扬眉叫道:“用这种手法来称霸武林,岂非有欠光明磊落,太嫌卑鄙狠毒了么?” 燕小飞微笑说道:“这话要看对谁而说。有的人认为‘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做事只求达到目的,根本不择手段!我们认为他卑鄙狠毒,他自己还认为是着高棋的呢。” 白亮眉含煞气,点头不语。 久久未曾开口的二鼠徐明,忽然向燕小飞看了一眼,含笑说道:“燕大侠,说来说去,我仍以为卓王孙卓少君父子,仍然有所仗恃,这仗恃并极为强大。” 二鼠徐明,在“江南五鼠”中,素以稳健著称,他的话儿,自然有相当见地。 燕小飞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无如我穷思竭虑之下,也忖度不出卓王孙父子们,所仗恃的,究竟是甚么人物?” 这话说得不错,“铁血墨龙”燕小飞,有当世武林的“第一高手”之称,放眼八荒,谁能强过他去呢? 何况,他这“第一高手”称号,不单是仅指他那身睥睨天下的超绝武学,精奇功力,连他的智慧、胸襟、豪情、侠骨……也无一不冠冕武林,无论是斗力,抑或斗智,燕小飞均称无匹! 既然如此,卓王孙父子们所仗恃的,究竟是甚么?论斗力斗智,无人能敌“铁血墨龙”!若论人多势众,区区一户世家,又如何与天下武林相比? 那……宇宙之大,卧虎藏龙,细细想来,也有几位前辈异人奇客,可与燕小飞互相颉颃,但这些异人,有的早已物化,有的也数十年不闻下落,不见踪影,已被逐渐遗忘,成为云烟陈迹。 跳出是非真不易,怎能再入是非中?按理而论,这些硕果仅存的异人奇客,绝不会再现武林,更不会再现于金陵卓家以内。 分析至此,关于卓王孙卓少君父子,分明无所仗恃,偏似有所仗恃之事,便成了一个在短时间内,难以猜破,难以揭穿的绝大疑团隐秘。 大家相对默然,各自就此问题,皱眉寻思之间,燕小飞打破寂静,向“江南五鼠”含笑说道:“五位且莫再枉费心思地,猜测这桩问题,我如今有一不情之请,想与五位商量商量,不知……” 卢刚不等燕小飞说完,便自狂笑扬眉,接回说道:“燕大侠,你若这样说法,就太见外了!无论是赴汤蹈火,‘江南五鼠’弟兄,均唯燕大侠之命是从!” 燕小飞好生感动,微笑说道:“这件事颇为重要,卢老大莫因我燕小飞而有所顾虑,我还是希望有个商量余地。” 卢刚点头笑道:“恭敬不如从命,燕大侠请说究竟。” 燕小飞情知卢刚兄弟,全属血性之人,不必再作无谓客套,遂脸色一正,向“江南五鼠”说道:“我想请五位放弃争夺‘蟠龙鼎’,愿与不愿?请加慎重考虑,再作决定!” “江南五鼠”毫不迟疑,几乎异口同声答道:“何须慎重考虑……” 燕小飞摇手笑道:“那‘蟠龙鼎’是罕世武林奇宝,人人梦寐以求,五位不妨仔细考虑一下……以免……” 卢刚也不等他说完,便自接口笑说道:“燕大侠,论身份,谈艺业,数名头,‘江南五鼠’均属末流,与燕大侠云泥相判,无法比拟。燕大侠之所以不加唾弃折节下交,只不过认为我弟兄尚是血性汉子而已。既然如此,燕大侠何必多说!” 燕小飞哈哈大笑,目光宛如电射,一扫“江南五鼠”,万分高兴地扬眉说道:“好,燕小飞能交上五位这等血性朋友,委实不虚江南之行!”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目注卢刚问道:“卢老大,你知我为何要你们放弃争夺‘蟠龙鼎’么?” 白亮最称心直口快,接口说道:“我知道,燕大侠看破卓王孙卓少君父子是以鼎为饵,深具凶谋,遂不愿我弟兄去履险遭厄,中人毒计!” 燕小飞长叹一声,点头说道:“白四兄,你猜得对了,我不仅以此奉劝五位,并欲以此奉劝天下群豪!但却深知他们多半贪婪成性,垂涎‘蟠龙鼎’,渴想据为已有,不仅不会领悟我的苦口婆心,听我的肺腑之言,反可能怀疑我有独吞重宝之意!” 白亮扬眉说道:“这样岂非太便宜了那卓家父子?” 燕小飞道:“一点也不会便宜,我们身为侠义中人,怎能坐视卓家父子,得逞阴谋,为整个武林,酿成浩劫!” 孙迁问道:“燕大侠之意是……” 燕小飞笑道:“孙五兄,你何必明知故问?” 孙迁微微一笑,目注卢刚叫道:“老大,想不到吧,我们这武林末流的‘江南五鼠’,也能为天下武林的免劫消灾之事,稍尽绵薄!燕大侠是要我们兄弟,追随左右,共同对卓少君父子的恶毒阴谋,加以打击!” 这番话儿,把其余“江南四鼠”,听得振奋莫名,磨拳擦掌。 卢刚大笑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语方至此,笑容倏敛,神情激动地,微叹说道:“我们‘江南五鼠’,今宵不知是甚么福运来临,竟能高攀‘铁血墨龙’燕大侠,并蒙燕大侠不弃提携……” 燕小飞皱眉摇手道:“卢老大,你这是要和我交朋友么?分明是要我燕小飞拍腿就走!血性汉子,须眉丈夫,讲究光明磊落,豪气干云,不能这样婆婆妈妈的呢!” 卢刚被他说得黑脸通红,赧然不语。 白亮望着他龇牙一笑,伸伸舌头,扮个揶揄鬼脸,然后转对燕小飞,扬眉怪笑说道:“燕大侠,我们不必客套,请你调兵遣将.‘江南五鼠’弟兄,恭遵号令就是!” 燕小飞摇手笑道:“别忙,在着手对付卓家父子之前,我还有件事儿,想请五位帮忙!” 白亮笑道:“燕大侠尽管吩咐,我弟兄必尽心力。” 燕小飞问道:“你们听说过‘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的名号?” 五鼠弟兄一齐异口同声说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燕小飞继续问道:“是仅闻其名,还是曾见其人?” 卢刚苦笑说道:“见过一次,但‘嵩阳醉客’,连鬼见了他,都会发愁,何况‘江南五鼠’?故而我弟兄远远回避,并未正式朝相!” 燕小飞听得失笑,但旋又蹙眉说道:“南宫隐脾气虽怪,却属性情中人,与我更是忘年至交!” 孙迁问道:“燕大侠,你突然提起这位武林怪杰做甚?” 燕小飞道:“昨天,我因另有要事,不克分身,遂请南宫隐跟踪‘翡翠谷’的几名手下,并约好于今晚在‘秦淮第一楼’会面,谁知他竟一去不回,杳如黄鹤。五位扬名江南,对金陵一带情势,了如指掌,可否帮我找一找他,但仅仅探听讯息即可,其他事儿,由我自己担当!” “江南五鼠”一齐点头.白亮问道:“怎么?燕大侠要跟踪‘翡翠谷’的人物做甚?莫非你和仲孙双成那位脂粉魔头,有甚梁子?” 燕小飞摇头笑道:“毫无恩怨,只是为了我一个‘好朋友’,如今正是‘翡翠谷’主人、‘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的入慕之宾!我想找我这位‘好朋友’,便非知道‘翡翠谷’的那群人物,落足何处?” 白亮一拍胸膛,扬眉说笑道:“燕大侠,你把这项差事,交给我好了,不出一个周时,白亮必有回报。” 燕小飞笑道:“谢谢,不过白老四要放聪明一些才好,莫要探得仲孙双成下落之时,被弄得晕头转向!” 白亮呆了一呆,愕然问道:“燕大侠此话怎讲?” 燕小飞双目突闪精芒,一扫“江南五鼠”,扬眉笑道:“五位听说过么?‘铁血墨龙’于几个月前趁夜杀人放火,挑了长江三十六舵的‘九江分舵’,司徒文曾为此事,对我大兴问罪之师……” 话未说完,白亮便拊掌赞道:“燕大侠挑得好,若是把他们三十六舵,一并挑去,便越发大快人心的了!” 燕小飞心知司徒文骄狂跋扈,目中无人,早为江南武林仇视,不得人心,遂淡淡一笑又道:“还有呢,五位可听说过?燕小飞被‘勾漏二凶’,打得狼狈不堪,险些跪地求饶!” “江南五鼠”均自一怔,卢刚摇头说道:“燕大侠说笑了。” 燕小飞摇头说道:“并非说笑,事实如此!但挑了‘九江分舵’,暨被‘勾漏二凶’,打得狠狈不堪的‘铁血墨龙’,却不是如今在五位面前的燕小飞而已!” 五鼠闻言,方始恍然,神情齐震。卢刚诧声问道:“是何人这般大胆,敢冒用燕大侠‘铁血墨龙’名号!” 燕小飞笑道:“这人便是我适才所说,现为‘翡翠谷’主人,‘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入幕之宾之‘好朋友’?但对他姓名来历,却还毫无所悉。” 卢刚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若非燕大侠明示,我弟兄至今犹以为那夜挑‘九江分舵’的‘铁血墨龙’,便是燕大侠本人呢。这等无耻冒名之辈,若被我‘江南五鼠’弟兄撞见,非好好整他一顿不可,燕大侠,你还有甚么别的吩咐么?” 燕小飞微笑说道:“没有其他事儿,就请白老四对这件打探‘翡翠谷主’落足所在之事,帮帮忙,跑跑腿了!” 白亮笑道:“燕大侠放心,你静候我白老四回报覆命就是。” 燕小飞抬头看看天色,含笑说道:“天色不早,我要告辞了。” 孙迁笑道:“燕大侠的侠踪何寄?白老四若是探得讯息,怎样找你?” 燕小飞道:“我住在城西‘高升客栈’,若有讯息,请及早通知,万一找不到我,便请偏劳跑趟秦淮,告诉‘无垢玉女’冷姑娘,也是一样!” 孙迁听到此处,嘴皮微微一动,仿佛欲言又止。 燕小飞猜出他的心意,含笑说道:“关于对付卓王孙、卓少君父子一事,虽然重要,但一两天内,却不妨按照卢老大的高见,按兵不动,暗观究竟,一切均等我与冷寒梅姑娘仔细商议之后,再作定夺。诸位以为如何?” 话完,一面缓缓站起身形,把两道柔和而友好的目光,环扫“江南五鼠”,似在征询意见。 “江南五鼠”随同起立,由老大卢刚答道:“燕大侠的吩咐,卢刚兄弟,自然遵命!” 燕小飞双眉微扬,有意无意地,俯身拾起一颗五色小石略加把玩,面含微笑,点头说道:“久闻‘雨花台’盛产五色小石,晶莹可爱,今日一见,果然非虚,但不知以之当做暗器,合不合手?” 说到此处,连头都不回,翻腕凝力一甩。 那颗五色小石,在月光下,化为一缕寒芒,划空生啸,飞向七八丈外的浓密树影之内! 光华敛处,“砰”然一声,有物自空中堕地! “江南五鼠”神情猛震,霍然色变,高冲白亮二人,身形电闪,疾如鹰隼掠空,循声扑去,电闪间人影杳然! 燕小飞哈哈大笑说道:“卢老大,人儿已交给你了,好好问他一问,至于怎样处置?便由你看着办吧!” 语音方落,身形突化长虹,在夜空中一闪即逝。 他离开“雨花”后,本是直奔城中,但想起月下秦淮,必然景色绝美,遂又掉头向秦淮河畔驰去。 “无垢玉女”冷寒梅的那只画舫,静静地泊在垂杨之下。 不听笙歌,未闻笑语,显然船上那位由小绿所扮的秦淮名妓苏小曼,此刻已没有客人。 也不知怎的,他本来心平气稳,天君泰然,但越是走近画舫,便越是觉得不甚自在,脸儿在烧,心儿在跳,连手心儿,也微沁汗渍。 他知道为甚么会有这种现象,但又直觉地加以否认,因为他觉得“铁血墨龙”燕小飞生平只惯英雄气,不涉儿女情,无论对方是甚么国色天香,倾城绝代。 但话虽如此,自己若不是对于“无垢玉女”冷寒梅,有所动情,又怎会有这种反常现象? 燕小飞不再想了,因为他纵是再想,也不会想得明白。 他摇了摇头,一声苦笑,大踏步地走向画舫。 但就在他走向秦淮河中,所泊冷寒梅的那条画舫之际,居然从另一面,也昂首走过一个人来! 这人,青衫轻飘,举止潇洒,赫然竟是那倜傥风流,千金挥掷的金陵阔少卓少君! 燕小飞大感意外,不由一怔,心中忖道:“这倒真巧,莫非他也是来访小绿所扮的秦淮名妓苏小曼么?但天色不早,于这种时光,前来买笑,似乎是太迟了些?” 思忖之间,业已从所行方向之上,证实了他们的目的相同,全是走向秦淮河中的那只驰名画舫的。 当然,燕小飞认得卓少君,卓少君却认不得燕小飞。燕小飞略一沉吟,觉得不必和他在冷寒梅这条画舫上碰面,遂想掉头它去。 岂知,天下巧事太多,卓少君望见燕小飞后,呆了一呆,竟大步走了过来,老远便抱拳叫道:“这位壮士,请慢行一步!” 燕小飞一时猜不透卓少君向自己招呼之举,是何用意,遂佯作呆了一呆,驻足抱拳问道:“这位相公,可是呼唤在下?” 卓少君抢先行几步,走到燕小飞的面前,拱手笑道:“正是,正是,请恕小可唐突。” 燕小飞愕然说道:“请原谅,在下记不得……” 卓少君颇为洒脱地扬眉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识,再恕冒昧,足下莫非也有意醉……”指了指岸边“苏小曼”那画舫微笑不语。 燕小飞点头说道:“不错,在下有意登舟,阁下有何指教?” 卓少君不答反问,笑道:“足下是苏姑娘的常客?” 燕小飞摇头答道:“初到此地,慕名而来!” 卓少君扬眉笑道:“好个慕名而来,足证也是位风流雅士,不知怎地,小可一见足下,便觉十分投缘,你是初到,我是常客,本当敬为礼让,无如小可素慕朱郭之风,如今巧逢武林豪客,岂可以当面错过,失之交臂。如不见弃,何妨把臂登舟,共谋一夕之饮,由小可做东好么?” 此人委实扮龙肖龙,装虎像虎,乍看之下,的确是一风流公子,洒脱名士。 燕小飞面上故现难色,摇头说道:“盛意心领,萍水相逢,怎好……” 卓少君朗笑说道:“能得相逢便是缘,素闻武林中豪迈不羁之士,举止大方,处处不脱英雄本色,足下怎好拘泥小节,令人失望?” 燕小飞暗一思忖,大笑说道:“今夕何夕,逢此高人,我久闻江南尽多洒脱名士,果然此言不虚,若再多说,便是矫情,我只好叨扰的了!” 卓少君也自听得神彩飞扬,剑眉连轩,朗笑说道:“这样才是豪迈男儿,英雄本色,不敢当足下言‘高人’二字,得能攀交,已是小可无上荣宠,来、来、来,待小可与足下把臂而进,面对名妓,纵情诗酒,共谋一夕之欢!” 说着,卓少君伸出读书人本有的柔滑手掌,一把抓上燕小飞的那只铁臂,便即举步迈进! 燕小飞任他“把臂”,侧首一笑说道:“即蒙不弃粗鲁,折节下交,若不知高姓大名,岂非无礼?阁下……” 卓少君轻笑说道:“小可世居金陵,姓卓名少君,足下怎样称呼?又有什么武林美号?” 燕小飞倏然驻步,抱拳改容,道:“原来阁下便是富可敌国的金陵卓公子,我失敬了!” 语音微顿,旋即赧然道:“我姓萧,单名一个‘飞’字,外号难听得很!‘铁面玉罗’四字,在江湖中是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 卓少君目注燕小飞大笑说道:“不错,不错,足下委实是位活脱脱的‘铁面玉罗’,不过,阎罗王冷酷无情,却缺少足下威武中的那份洒脱……” 燕小飞和以大笑,道:“卓公子取笑了。” 他们一路说笑,行上跳板! 画舫中,小绿、小红早已惊动,隔窗偷窥,讶然欲绝,相对怔住,她们怎么也未想到这两个人会碰在一起,而且把臂谈笑,俨然至交! 画舫一阵摇动,二女瞿然惊醒,柳小红掀帘让客,就着本来的那份惊讶,使她不必再行装做,瞪大了一双杏眼,道:“原是卓公子驾到,这位是……” 燕小飞不由暗赞小红慧黠,凤目轻注,报以微笑。 卓少君进入舱中,目注小红说道:“这位是我新交好友!” 拉着燕小飞直趋那位盈盈俏立,含笑相迓的小绿面前,笑道:“苏姑娘,这位是我新交好友,武林奇豪萧飞萧大侠……” 回过头来目注燕小飞又道:“足下,这位便是才貌双绝的苏小曼姑娘,你们彼此见见!” 燕小飞与小绿只得寒暄一番,然后,小绿便轻抬皓腕,肃客入座。 坐定,卓少君首先轻笑说道:“一个慕名而来,一个素仪朱郭,你们二位如今正好谈谈。” 卓少君倒是一副富豪侠少的好客模样,无如燕小飞与小绿除寒暄几句之外,就再也找不出些什么话来。 本来嘛!初次见面,又有第三者在场,怎么也难免拘束、窘迫! 小红俏立一旁,想笑,却不敢笑。 卓少君会错了意,立即朗笑说道:“萧兄往日叱咤风云,纵横武林,草风飘流,豪气纵横,何等英雄气概,如今却怎地忸怩得同大姑娘一般?看来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百练精钢也化做了绕指柔。苏姑娘,客人初来,本就拘束,你是主人,岂可也如此这般地冷落佳客?可否赏我薄面,清歌一曲,以酬这位慕名而来的千里知音?” 小绿略一犹豫,含笑微颔螓首,缓缓站起娇躯,目注燕小飞,道:“萧大侠,小曼唱得不好,深恐下里巴人之曲,有渎清听,请勿见笑才好。” 燕小飞欠身谦笑道:“苏姑娘说那里话来,萧飞洗耳恭听雅韵!” 小绿嫣然一笑,樱唇微绽,展动娇脆珠喉,曼声作歌: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征帆去棹斜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豪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余音袅袅,萦绕不绝!小绿唱的是王介甫的《桂枝香》。 的确,金陵六朝旧都,荣华富丽盛极一时,城中十二楼,充斥歌伎,也就在那种荒淫奢侈的生活及那靡靡之音的歌唱中,六朝君王,一代一代地相继结束了,缅怀当年陈迹,怎能不激起人的万端感慨?加上小绿那美妙歌喉,越发来得悲恨、凄婉。动人歌声停歇,燕小飞眉峰微蹙,不言不动。 卓少君却眉飞色舞,抚掌称妙! 在掌声中,小绿螓首半俯,浅笑裣衽,轻轻说道:“见笑了,只恐辜负萧大侠‘慕名’美意,使千里知音,有所失望。” 卓少君先似沉醉于歌声之中,如今才发现这位新交好友萧飞竟蹙眉呆坐,遂微微一怔,讶然说道:“怎么?萧兄?莫非这歌儿……” 燕小飞忙自展颜笑道:“哪里,哪里,公子莫要误会。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苏姑娘盛名不虚,不枉我千里慕名,秦淮奉谒,我只是闻言感慨,缅怀当年,有了许多感触而已……” 他这几句话儿,语中有意,弦外有音,七窍玲珑的小红,忙自娇笑指道:“婢子见过各型各色的客人,但像萧大侠这种样儿有趣的客人,倒还尚属首见。听个歌儿还会兴起什么许多感触,真是奇怪。萧大侠,可否请将你那感触,说出来大家听听。” 她这话说得无限天真,小绿装出一副唯恐得罪贵客的神情,连忙嗔声道:“小红放肆,还不与我退下!” 小红似乎无限委曲,脸一红,头一低,默然不语,但却并未退下。 小绿美目转注“萧飞”,歉然一笑,说道:“都是小曼宠坏了她,以至如此无状,萧大侠幸能释然于怀……” 燕小飞一笑指道:“姑娘,恕我直言,红姑娘天真未泯,难能可贵,姑娘何必忍心矫情地,教她世故虚假?” 小绿赧然不语,燕小飞却又转向小红说道:“红姑娘,今宵有卓公子在此,我担保苏姑娘不会再责骂你,你还要不要听我所兴感触?” 小红怯怯地望着小绿,含羞不语。 小绿失笑说道:“想听就点头,不想听就摇头,你却看我作甚?” 小红娇靥飞红,点了点头。 燕小飞与卓少君相视一笑,忽然皱起眉峰道:“二位,佳夜良宵,原谅我焚琴煮鹤……” 喟然一叹,接道:“狐昧败砌,兔走荒台,尽是当年歌舞之地;露冷黄花,烟迷白草,悉属旧争战之场,盛衰何常,强弱安在?念此令人心灰意冷……” 小红故做茫然。 卓少君无动于衷。 小绿却突然扬眉笑道:“萧大侠也恕我直言,我以为萧大侠心中若无垒块,只是听听歌儿,还不至兴起这多感触。” 燕小飞悚然动容,拱手说道:“姑娘,你好厉害的眼光。不错,萧飞此次远来江南,的确是有所图谋!” 小绿微笑不语,卓少君可开了口,目光凝注燕小飞,轩眉问道:“小弟目力大概也不太差,萧兄此趟江南之行,既是有为而来,莫非为了那只为武林中万众觊觎,你争我夺的‘蟠龙鼎’么?” 燕小飞装得神情震动,霍然站起,拇指双翘,一阵纵声狂笑,点头说道:“高,公子真高,想不到萧飞今夜竟连遇两位高人!但……公子读书人,怎知武林事?” 卓少君答复得轻轻松松,天衣无缝,耸肩笑道:“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燕小飞坐下身形,目注卓少君,苦笑说道:“面对高明,怎敢谎言相瞒?萧飞此趟江南之行,委实是为着那只万众觊觎的武林重宝‘蟠龙鼎’?无如适才听了苏姑娘的话儿,业已心灰意冷!少时此间一别,我就要立即离开金陵,返回关外,隐迹于白山黑水间,不问世事,静度余年的了!” 小绿呆了一呆,无限歉然地陪笑说道:“早知如此,苏小曼便不该唱那阕扫兴歌儿,如今使得萧大侠英风尽敛,豪气全消……” 燕小飞摇了摇手,截断小绿的话头,含笑说道:“姑娘快莫如此说法,萧飞闻歌有悟,灵智大开,淡却名利,委实受益非浅,我应该谢谢你呢。” 卓少君一旁含笑说道:“萧兄,难道你真要为着一曲歌儿,不惜徒劳千里,把这梦寐以求的夺宝良机,轻轻放过?” 燕小飞正色说道:“公子读书人,当知‘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萧飞粗习武功,力不足敌整个江湖魑魅,妄加窥伺重宝,无非自招杀身之祸,如今便有人将‘蟠龙鼎’,拱手让我,我也心领不受!有道是:‘石火光中,争长竟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百年一瞬,名利又能值几文?莽莽乾坤,死后仅占尺土,何必把心中的一点含嗔之念,泯不掉呢?” 他这些话儿,句句警世,无非是藉以试探卓少君的反应,希望从他颜色中,看出一些端倪,也更希望把这些话儿,做为暮鼓晨钟,当头棒喝,使卓少君有所领悟,勒马悬崖,消弭无穷杀劫! 可惜燕小飞虽然是一片菩萨心肠,却成了对牛弹琴,声不入耳,完全白费! 不知卓少君入魔太深,执迷不悟,抑或他根本就未曾听出燕小飞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他双眉连挑,微笑说道:“这真是萧兄的超人之处,设若天下武林人物,个个都如萧兄,那只‘蟠龙鼎’,岂不成了人人弃若敝履,不屑一顾的废物了么?” “说得是!”燕小飞点了点头,目闪神光说道:“萧飞虽不敢自诩超人,但若人人均能像我这样看得穿,勘得破,便不至于再冒生命危险,不惜头破血流,明知是个火坑,还要再往里跳……” 燕小飞说到此处,故意把语音略顿,向卓少君扬眉注目,微微一笑。 卓少君神气不动,手中捧着一杯香茗,含笑聆听。 燕小飞继续说道:“说得更大一点,则天下武林,也将从此风平浪静,安安宁宁,便不会再有人为了一已之私,争名夺利,掀起腥风血雨,酿成空前浩劫!更不会再有人妄图称霸武林,以阴谋毒计,把举世群雄,一网打尽!” 卓少君听到此处,神色微变,目中隐隐闪射出诡异光芒。 但他这种神色变化,只是一瞬之间,旋即平静如常,向燕小飞微笑说道:“萧兄好一副悲天悯人心肠,看来你那‘铁面玉罗’四字,应该改为‘慈心观音’才对!” 燕小飞接口笑道:“那倒不必,这世上挂羊头卖狗肉之辈,比比皆是,有些人名号虽然听来凶恶,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仁心侠士。有些人名号虽然听来像个好人,实际上却是个虚幌子,假招牌,背地里恶行做尽,坏事做绝,世所难容,神人共愤!” 小红听得拍手娇笑叫道:“萧大侠说得好,这番话儿,看是针针见血,骂尽了世间披着老虎皮装菩萨的伪善之辈!” 第十二章 机锋难点不悟人 燕小飞向小红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把‘阎罗面孔菩萨心肠’,和‘菩萨面孔阎罗心肠’,比较起来的话,我宁可舍后取前,绝不愿做红姑娘适才所说,披着菩萨外衣的豺狼虎豹!” 小绿听得掩口失笑,小红则听得笑得打跌。 卓少君也笑了,但笑得勉强。他道:“萧兄委实是卓少君生平仅见的第一大好人,无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芸芸众生,多半贪婪成性,萧兄只能独善其身,难尽兼善天下!常言道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萧兄口中所指那些欺世盗名,披着羊皮的虎豹豺狼之辈,脸上又没有甚么显眼的特别记号,令人无法辨别善恶真伪,恐怕只有坐视道消魔长,而徒呼负负的了。” 燕小飞毫不放松,煞有其事地摇头说道:“那不见得,我始终相信邪不胜正,否则,豺狼横行,成何世界?” 卓少君接口笑道:“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事实问题……” 燕小飞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公子是读书人,不必谈武林事,我们且征诸史册,古往今来,几乎没有任何奸佞,获得良好收场,即或得意一时,到头来,依旧难逃天网,身败名裂,被人口诛笔伐,遗臭万年!除非他寸衷之内,尚有良知,悬崖勒马,革面洗心,才可不为真理正义所灭,幸免天谴人惩!” 说到此处,燕小飞故意略顿一顿,把语声提高,目注卓少君,朗声笑道:“故而,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之中,绝不容邪恶之辈,长久遁形,倘若不知幡然悔悟,总有一天,会激出卫道之士,将他们诛除净尽!” 燕小飞一再对卓少君冷嘲热讽,予以当头棒喝,期望他有所醒悟,委实用心良苦! 按理说来,卓少君人颇聪颖,并非冥顽不灵,此时应该有所领悟,冷汗涔涔地,不寒而栗才对! 谁知,他不仅没有这种闻道而悟,问心难安的情况,反而以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耸肩道:“萧兄说得不差,古往今来,委实没有任何奸佞,能获良好收场,但正如萧兄所言,他们均曾得意一时,极为煊赫!这段时间以内,他们睥睨天下,不可一世,大权独揽,为所欲为……” 燕小飞冷笑说道:“眼前富贵,岂非镜里空花,水中幻月,日后……” 卓少君摇手笑道:“他们只求目前满足,管甚身后声名?无常一到,万事皆休,六尺铜板,无知无觉,口诛笔伐也好,馨香俎豆也好,常言道:‘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便须遗臭万年’……” 小红听到此处,胸中激怒难忍,不禁双眉一挑,樱唇微动,便待加以驳斥! 小绿毕竟慎重,赶紧一面用眼色止住,一面向小红含笑说道:“小红,茶都凉了,你还不替卓公子和萧大侠,换点热的?” 小红无可奈何,撅着嘴儿,进入后舱,已显得极不高兴! 燕小飞何尝不气?只是他修养高超,还能加以忍耐,丝毫不形于色,长眉微轩,淡然笑道:“寻常看法,或许见仁见智,各有不同,但炎炎华夏的立世根本,决不容有所悖逆!我总认为卓公子适才这样想法,既极愚蠢,又极可怕,即今拚着遗臭万年,达到唯我独尊的,也不足为训!何况万一霸图未成身先死,阴谋未逞魂已飞,岂非冤枉透顶,太可怜可笑!” 卓少君眉梢微挑,方欲再辩。 蓦地里,轻笑盈耳,小绿所扮的秦淮名妓“苏小曼”,已然缓缓站起娇躯,裣衽道:“月影西沉,天色已晚,秦淮灯火皆灭,由此至城中尚有一大段路途,苏小曼已不敢再留二位多坐,失礼之处,尚望海涵。” 举目望窗外,可不是一片漆黑,秦淮灯火俱熄?天色委实太晚。 燕小飞一笑而起,掀帘大步走出。 卓少君还在犹豫,小绿业已回顾待婢,微笑说道:“小红,掌灯送客。” 卓少君无可奈何,只有随同站起,跟着燕小飞出了船舱。 他才出船舱,燕小飞已经步下跳板,小绿隔帘送客,带笑说道:“二位慢走,恕我不能远送。” 两人相继上岸,卓少君含笑问道:“萧大侠,欲往何处,我们是否同路人呢?” 燕小飞摇头笑道:“不同,我是与公子背道而驰!” 燕小飞笑语双关,也不知道卓少君听懂了没有。只见他拱手答道:“既然这样,只有就此分手,萧兄何时动身返回关外?可否容我置酒饯行,聊表心意?” 燕小飞含笑婉拒,卓少君又复煞有介事地一叹说:“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想不到我与萧兄缘仅如此,风萍偶聚,片刻即分,其所谓会短离长,能不令人伤感戚戚?” 他装得煞有介事,燕小飞也不含糊,强自一笑,说道:“萧飞相识遍天下,知心唯有君,公子之良言,我也颇有同感,但何处不相逢?我们如今虽然分手,或许不久便会有再见机缘,公子多保重了!” 说罢,又复执手再三,始互相分道而去。 这一位英雄和一位枭雄,偶然相遇之下,竟如此虚情假意,勾心斗角,扮演了一场闹剧。 燕小飞佯为他去,但仍隐身暗处,一直望着卓少君背影不见,方始又悄悄折回。 他心中觉得既是好气,又是好笑,本来,他离开雨花台后,临时改变主意折来秦淮,除了由那种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的力量支使外,就是想将由“江南五鼠”处得来的惊人发现,告诉“无垢玉女”冷寒梅,与她尽快地商量对策,采取行动。 却不料无巧不巧地碰上了卓少君,竟彼此扮演了一幕假戏,白白耽误了不少大好时光。 如今夜色这般深沉,虽然明知冷寒梅主婢必然在等着自己转,回相叙,却又觉得怎好再去打扰? 秦淮河笼罩于一片沉静的昏暗月色之中。 万籁俱寂,唯一的声音,就是秦淮流水的汨汨低响。 西斜皓月,将燕小飞那魁伟身影拖得长长地。 他远远地望着那秦淮河两岸唯一的一团灯火出神。 那是冷寒梅所居那艘画舫中隔窗透射出来的灯光。 这表示,冷寒梅主婢尚未入寝,知道他会折回,的确正在等候。 也就因为那画舫中灯火未熄,冷寒梅主婢正在等候他,更使他万般为难,犹豫不决。 倘若画舫中的灯火已经熄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立刻离去,如今灯光未熄,他怎能忍心让她空等! 他不愿深夜打扰,让人家陪着他劳累,同时他也不忍…… 可是他更不忍让冷寒梅空等,何况商讨对付“金陵卓家”的对策,也是刻不容缓的主要大事! 蓦地,他咬了咬牙,有了决定,他还是不忍心让冷寒梅失望,打算登舟一叙。 就在他开始又有那种奇妙感觉,硬着头皮,心中猛跳手心渗汗地,刚要举步之际,一桩事儿却看得他心头一松也往下一沉,倏然驻足不前。 这桩事儿,就是画舫中的灯光,突然熄了! 这秦淮河两岸最后的一点光熄后,燕小飞只觉得眼前更暗。 想必,人家不耐久等,或者是以为他已离去,所以熄灯就寝了。 燕小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也就在他颇为失意,只好转身离去之际的一刹那间,那颗沉下的心儿突然又渐渐升起。 燕小飞看得很清楚两条人影如飞地射落岸边,距离画舫不到两丈,那是两个黑衣大汉! 此时,他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画舫中熄了灯! 自己站得太远,听不到有人来袭,但冷寒梅主婢却必然有些警觉。 燕小飞因料错了冷寒梅熄灯之意,如今恍然大悟之下,不禁有一阵愧疚打心底冒起…… 那两名黑衣大汉,似是毫无忌惮,互相一打手势,双双掠上画舫,其中一名更用出下五门的淫贼手法,探怀取出了一支薰香,放在口中,隔窗吹送。 他因不愿让冷寒梅主婢迫不得已露了行藏,闪电疾扑,身至半途,抬手迳点,发出两缕指风,飞袭那两名黑衣大汉。 “铁血墨龙”手下,几乎从无虚着,两名黑衣大汉连哼都不及哼上一声,便告应指而倒! 燕小飞人似神龙,紧跟掠到,铁掌双出,分别揪住两名黑衣大汉后领,根本就不容他倒上船板。 他飞身、出指、掠至、抓人等动作是一气呵成,快捷如电,并连半点声息都无,身手之高,委实冠绝宇内! 船舱内,灯没亮,却传出小红的悄悄语声:“燕大侠,我家姑娘请你快进来,后面还有呢!” 燕小飞轻笑说道:“这回我听到了,还远,这两个交给你了,进舱多有不便,且请静坐舱中,看我代劳擒贼!” 语落,顺手将那两名被点了穴道的黑衣大汉塞向舱中,然后飞身藏入岸边那系船大树之上! 燕小飞刚刚藏好身形,十余丈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衣袂飘风之声,数条人影,宛如脱弦之箭,飞掠而至。 他隐身树荫间,从权叶隙缝之中,悄悄看去,只见疾驰而来的共四人,两个黑衣大汉,两个锦袍老者。 燕小飞对于那两个黑衣大汉,陌不相识,但看见那两个锦袍老者,却使他长眉忽挑,怒火高腾,心中骂道:“好可恶的大胆狗贼,今夜非让你大大吃点苦头不可了!” 原来,那两名锦袍老者,赫然竟是“长江卅六舵”四位护法之二,“孤山四凶”中的“活阎罗”宫天风,与“毒僵尸”辛浩! 转瞬间,宫天风、辛浩二人,领着那两名黑衣大汉,业已驰到近前。 宫天风倏然驻足,展目四顾,面露诧异之色,侧顾身后左边那名黑衣大汉,冷冷问道:“吴广,你那两个弟兄呢?” 左边那名黑衣大汉,跨前一步,神态颇为恭谨地恭身答道:“启禀宫护法,属下确曾派了两个弟兄先来……” “住口!”宫天风一声轻喝,皱眉叱道:“我不是问你派了人没有,只是问你所派两人,现在何处?” 那名叫吴广的黑衣大汉,似对“活阎罗”宫天风,甚为怯惧,闻言身形一颤,低头嗫嚅答道:“这个……这个……请宫护法见谅,属下不知……” 宫天风怒道:“没用的蠢东西,滚!” 顺手一掌,打得吴广向后踉跄几步,捂着脸儿,垂头肃立,连“吭”都不敢“吭”上一声,神情委实可怜。 “毒僵尸”辛浩目中厉芒闪烁,先向吴广扫了一瞥,然后对“活阎罗”宫天风,阴森森地说道:“宫老大,别是那两个东西,胆大包天,色迷心窍,竟将雌儿们掳住别处。万一被他们拔了头筹,真所谓阴沟之内大翻船,丢人丢到家了!” 这几句话儿,宛如火上浇油,激得宫天风须发俱张,双眉倒剔,目中凶芒如电,紧咬钢牙,厉声喝道:“他们敢!只要那两个雌儿,少了半根汗毛,我就把他们先剥皮,后抽筋,再一刀一刀地,连骨头都剁得粉碎!” 他这里咬牙切齿,空自发狠,画舫内小红却已羞怒万分,杀机大动,若非小绿将她紧紧拉住,早就不顾一切地冲出舱来,给他看些颜色! 燕小飞也听得怒火填膺,杀心狂炽,几乎忍耐不住,自树上飞扑出手,毙此恶贼。 “你们两个蠢东西,还不上船看看,难道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动手!” “孤山四凶”中的老大宫天风这一发狠,连老二辛浩也看出是动了真怒,遂只冷笑几声,未再开口。 宫天风威态不敛,目光如电,向吴广和另一黑衣大汉,轻声叱道:“还不快去!” 吴广和一名黑衣大汉,恭身领命,应了一声,便闪身扑向冷寒梅与小红小绿所居画舫! 燕小飞早从树上摘了两片树叶,拿在手上,如今既见对方有了动作,遂自悄悄弹出! 他是宇内武林第一高手,内力玄功,已到炉火纯青之境,自然飞花摘叶,均可伤人,并不带半丝破空声息。 吴广和另一名黑衣大汉,身形跃起,犹在半空,便为树叶打中,冲势一停,坠地不动! 冷寒梅主婢,在画舫中隔窗外窥,知道燕小飞业已出手,小红不禁芳心高兴,展颜微笑。 岸上“孤山四凶”中的“活阎罗”宫天风,和“毒僵尸”辛浩,见状之下,神情一震,双双勃然变色! 他们有所误会,想法不同,宫天风突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双目凶芒如电,凝注冷寒梅等所居画舫,沉声说道:“老夫兄弟,居然走了眼了!看不透你这两个贱货,竟还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先前那两名蠢货,定也落在你们手中,如今既已见了真章,怎么尚不出舱,和老夫兄弟,较量较量!” 小红闻言,霍霍欲动,螓首微抬,向冷寒梅投过了一瞥询问眼色。 冷寒梅并未理她,小红无可奈何,不敢擅自妄动,只好隔窗静观变化。 在这种情形之下,画舫中自然绝无回音,不见丝毫动静。 宫天风呆了一呆,旋即嘿嘿笑道:“丫头们,你们听见没有,怎么不赏面子?识相的,赶紧出来,乖乖随老夫兄弟,去伺候我家总舵主,包你吃穿不尽,富贵荣华,比这熟魏生张,倚门卖笑生涯,胜强百倍。倘若敬酒不吃吃罚酒,等老夫兄弟,闯进船中,你们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够好受了!” 这一番话,极尽威逼利诱之能事,但画舫中人,却如香梦正酣,一片寂然地,毫无反应。 辛浩目光一转,含笑叫道:“宫老大,我看你这才叫真正的走了眼,船中两个贱货,那里是什么深藏不露的练家于?分明业已吓得屁滚尿流,瘫作一堆了呢!” 宫天风不知辛浩是想用激将之计,遂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指着晕倒地上的两个黑衣大汉,扬眉问道:“辛老二,你既不同意我的看法,则对于这两个东西,却如何解释?他们难道……” 辛浩不等宫天风话完,便即接口说道:“很简单,我们为什么只怀疑那两个贱货,在船上闹鬼,却不怀疑有什么护花使者,藏在暗中?” 画舫中的冷寒梅主婢,树上的燕小飞,闻言之下,均觉得“毒僵尸”辛浩,要比那“活阎罗”宫天风略为高明一些。 宫天风起初确未想到,如今被辛浩这一提醒,到也颇觉有理,纵目四望,搜寻敌踪! 燕小飞因自己反正都要出手,正想飘身下树之际,却听得那“毒僵尸”辛浩,又复嘿嘿笑道:“朋友,放漂亮些,自己滚出来吧,难道还得等老夫兄弟,出手请客不成?” 他不说这几句话还好,说了这几句话儿之后,燕小飞反倒把即将飘身下树的念头打消,心中暗说道:“好,我偏偏按兵不动,倒看你们这两个东西,是如何出手请我。” 辛浩说完之后,等了片刻,根本毫无应声,四外寂然如死! 宫天风抓住辛浩话柄,冷笑说道:“辛老二,我以为你当真比我高明,原来你也是耳不灵,信口…雌……” 辛浩连摇双手,截住了宫天风的话头,满面得意神情,纵声狂笑道,“宫老大,亏你还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难道还不懂‘兵不厌诈’之语?如今既已证明四外无人,我们岂非可以毫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了么?” 燕小飞与冷寒梅等,听得却暗骂这厮太以狡猾。 宫天风笑骂说道:“辛老二,真有你的,我确实对你的这些鬼花样,衷心服贴,忌惮已无。我们该上船去寻寻快活了罢?” 辛浩一声淫笑,点了点头。这“孤山二凶”的身形,便宛如两条掠空魅影般,向画舫纵去! 就在他二人觑准船舷,收势落足之际,妙事突生。 那只画舫,无风自飘,向河中横移数寸。 虽然这移动极微,不过是数寸距离,但宫天风与辛浩,即已失足踏空,双双像投水自尽,向秦淮河中落去。 幸而这两名凶人的功力尚非泛泛,百忙中,施展“海鹤钻云”身法,各自吸气定身,双足互踏,勉强退回岸上。 饶是他二人应变迅速,身法灵妙,但脚底已被水湿,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四道凶厉目光,凝注画舫,满面惊诧神情,一时均作声不得。 片刻以后,宫天风方定过神来,摇头说道;“辛老二,这是人为?还是鬼作崇?我不相信船中那两个丫头,能有‘舟上移舟’的玄奇功力!” 辛浩还未来得及答话,背后突然有人冷冷接口说道:“无知的蠢东西,不信你何妨再试一试?” 二魔心头大震,霍然转身,四掌齐扬,一股狂风也似的险毒掌风,飞卷而出! 夜色寂寂,掌力虚发,那有半丝人影? 二魔不愧狡黠,甫一发现面前空荡,立即一打眼色,宫天风不动,辛浩却电闪回身! 他们成了背对背的姿态,按说,这么一来,适才发话那人,纵有通天本领,也必无法遁形匿迹。 其实大谬不然,真也怪得令人难以置信! 宫天风面前与辛浩面前,同样也空荡寂静,看不到一丝人影! 难不成自己二人的听觉有误? 不会,一个人也许有些可能,而两个人同时都听得那冰冷话声,就证明适才背,后确实有人。 此人竟能在自己二人眼皮之下,来去无踪,不着痕迹,功力之高,委实罕闻罕见,到了骇人程度! 思忖至此,二魔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宫天风狂傲之态立敛,抱拳扬声说道:“阁下是哪位高手,可否现身,容我弟兄一见?” 只听那先前冰冷话声说道:“昨日已曾谋面,你二人非太以健忘,我就在你二人身旁,只可笑你二人耳不能听,目不能见而已。” 听话声,人似就在眼前,但来处却飘渺得令人无法捉摸! 二魔暗暗大惊,手掌微湿,猛然醒悟,宫天风一个哆嗦,恭身说道:“阁下莫非就是昨日与我家总舵主互相答话的那青衫客么?” 发话时目光四转,仍未放弃搜索。 暗中那人冷笑说道:“宫老大记性不错,你既然记得我,就应该记得我昨日对你二人所说的话儿,前后不过一天,你二人竟敢率众夜袭,更起了那下流卑鄙的该杀之心,着实太以胆大妄为。说吧,你们自己说,应该接受我怎样处置?” 二凶当然记得对方所说之语,“苏小曼”主婢若有毫发之损,唯他“孤山四凶”是问! 言犹在耳,只是他们做梦也未料到天下事竟有那么巧法,自己又撞入这要命的“青衫客”手中,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二凶心胆俱寒,暗中思忖对策,一时没有答话。 暗中那人冷笑一声,语气突转严厉,道:“宫天风,辛浩,你们还算人么?以此禽兽不如之卑劣手段,对付两个风尘弱女,所幸苍天有眼,鬼使神差让我路过碰上,否则人家一生清白,岂不断送你二人的手中。万恶淫为首,别的事我或者可以念上天好生之德,大量放过,唯独这个‘淫’字,只要事为我悉,撞入我手,便绝难再有生理活望,你们是自己了断,还是我动手?说!” 二凶心中骇到了极点,以昨日身受,再加今宵所见,明知是技不如人,判若云泥,相差太远,无奈生性桀傲凶残,岂肯束手就缚?故而宫天风还未答话,辛浩已然将那难掩心中惊骇的险毒凶狠目光,四下乱转,狞笑道:“我弟兄自知万难幸免,也明知技不如人,不过若是让我弟兄如此束手待毙,未免太不公平,纵死九泉,心也不甘,阁下何不现身和我们放手一搏!” 暗中人闻言冷冷笑道:“辛老二这几句话儿,听来还算有点骨气,冲着这一点,我也该成全你们俩!但你们却莫动什么脑筋,想出花样,因为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只是自速其死!我就现出身形,让你们开开眼界!” 话声甫落,辛浩只觉眼前一花,昨日那位面貌丑陋的青衫客已然负手伫立面前! 这回他看清楚了,眼前这位青衫客是由围绕着自己二人疾转之中,突然停下! 这是什么武学?何种身法?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如非明知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真会怀疑自己时运不济,遇见了鬼! 辛浩恐惧得几乎难以自持,颤抖着手,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宫天风衣角。 宫天风这才猛然醒悟地转过身形。 只见那丑陋的青衫客微微笑道:“辛浩,我如今就应你要求,给你二人公平机会,让你们各尽所能地,放手和我一搏。另外再附上一项承诺,我就站在这儿,让你们联手猛攻十招,决不还手,只要能将我迫动一步,那就算你二人命大,这次我不难为你们……” 宫辛二人听得又惊又喜,亦羞亦怒,认为凭他二人一身功力,致胜纵或不足,若说在十招之内绝不还手的情形之下,不能将对方迫退半步,却也难以置信! 但不管对方是否过份狂妄,只要有此承诺,便平添无限生机,怎可轻轻放过。 相到此处,辛浩强捺胸中激动,阴阴一笑道:“阁下高人,当知一言之诺,重于九鼎!” 显然,他是怕对方食言背信,说了不算,才复叮了一句! 青衫客淡淡一笑,道:“辛浩,你不必如此,我生平从未失信于人,怎会因你们这两个下流之辈,污我英名,你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那就好,这才不愧高人!” 辛浩一声干笑,就待与宫天风双双扑过出手! “且慢!”丑陋青衫客倏扬轻喝,笑道:“我若输了,放你二人逃走,如万一不败,你二人十招数满,未能将我迫动,又当何说?” 宫天风厉声说道:“听凭阁下处置就是,说不定老夫兄弟还不会等你动手!” 青衫人大笑说道:“好,快人快语,请吧!” 双手往后一背,傲然看天,不再言语 宫天风与辛浩,互相一打招呼,厉鬼般双双扑至,各发出一天掌影,飞袭青衫人的周身大穴! 这种情况,使得画舫内的冷寒梅主婢,均自芳心忐忑,暗挥一把冷汗。 尤其是冷寒梅,她虽然明知燕小飞功力之高,向称宇内第一,但在这两个诡恶凶人,合手联攻,并不准还手之下,脚下能不动分毫,未免令人难信? 她也明知燕小飞如果被宫、辛二人,逼得脚下移动,大不了依言纵令二凶逃生,本身并无损害,但她却不知怎地,仍自深深为燕小飞耽着一份心事! 就在此时,小红险些惊呼出声,慌忙举起手来,掩住樱口。 因为她看见宫、辛二魔第一招业已落空,却未看出燕小飞是怎么躲的? 她喜得跳脚,佩服得无以复加。其实,更令她为之惊喜,佩服的险妙情况,还在后面! 小红把一双妙目,睁得好大,唯恐错过分毫,屏息凝神,紧紧地望着岸上那场生面别开的罕见搏斗! 娇靥上的神色,一会儿惊,一会儿喜,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表情之变,简直顷刻百变! 因为就在小红这种神情瞬变之间,宫天风、辛浩二魔,业已宛若疾风暴雨般,向燕小飞接连攻出三招! 但慢说逼动人家,便连燕小飞的一角衣袂,也未沾到! 青衫人,也就是当世武林中的第一条好汉,“铁血墨龙”燕小飞,依然含笑负手,依然站在原处! 仿佛适才三招威势相当凌厉的合手联攻,根本是攻向别人,与他毫无关系! 宫、辛二魔,哪里见过如此神奇之事!自然越发心惊肉跳,但势成骑虎,无法收场,只好厉啸连声地,凶神恶煞般,又复双双猛扑,再发出一阵拚命攻势! 又是四招,连前共有七招,但前三后四,完全一致,仍属徒劳白费。 宫天风、辛浩二魔,简直魂飞魄散,心胆欲裂,双双失神呆立,望着那位宛如鬼怪般的青衫人,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他们想不透眼前之人,是神?是鬼?功力怎会如此之高?身法怎会如此之妙? 是神?是鬼?太以迷茫!倘若是人?则怎会如此玄奇,眼看业已击中对方,却偏偏是空,又未见他移动半步! 蓦然间,那位“毒僵尸”辛浩,面现狠色,目闪凶光,向宫天风冷“哼”一声,说道:“宫老大,你我用内家掌力,向他联手劈空遥击!” 宫天风闻言,暗叫一声“惭愧”,心想:“这才叫一言惊醒梦中人,自己与辛浩两人,在内家掌力方面,均练有独门绝技,劲气罡风,一片飞卷之下,不仅裂石开碑,并蕴有奇毒,伤人立死!对方既不还手,看还有何处可躲?” 宫天风心中大喜,面上却反怒色甚浓地向辛浩厉声叫道:“辛老二,你何不早说?” 辛浩嘿嘿笑道:“还有三招之数,如今改变攻法,也不为晚!” 话音了处,两人一打眼色,绝学立施! “活阎罗”宫天风是施展他得意绝学“翻天印”! “毒僵尸”辛浩是施展看家本领“阴煞掌”! 两种掌力,恰好一刚一柔,阴阳相辅,“翻天印”是若迅雷奔电,劲气排山,狂飙倒海!“阴煞掌”是去势缓慢舒徐,但却腥气薰人,寒风刺骨! “毒僵尸”辛浩的这种想法,果然毒辣!对方若是闪身躲避,东道便输!若是束手硬拚,则非伤即死! 画舫中的冷寒梅、小红、小绿等主婢三人,看到此处,不禁均为燕小飞,暗捏一把冷汗! 但那位身着青衫的“铁血墨龙”燕小飞呢? 他却依然负手含笑,压根儿像个没事人似的。 他悠闲自在,神色从容,任凭那一刚一柔,两股极为霸道歹毒的劲气罡风,袭上身来! 就在罡风袭体的一刹那间,怪事再生! 燕小飞身上那袭薄薄青衫,倏地往外一鼓,又倏地往里一缩!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鼓一缩,竟使宫天风、辛浩二魔所发的“翻天印”和“阴煞掌”的劲气阴风,宛若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踪无影! 冷寒梅与小绿,看得惊喜欲绝,芳心大慰。 小红则乐得指手画脚,眉飞色舞。 常言道:一着之差,能令全盘皆败,半筹不及,须俯首归诚,何况敌我之间,相去何啻天壤? 宫天风与辛浩,简直吓破了胆,那里还有丝毫斗志?两人竟起了同样心思,放弃了所剩最后两招的攻击权利,电疾闪身,抱头鼠窜。 蓦地里,长笑震天,燕小飞人似神龙闹海,天马行空般,平飞迫近宫、辛二人,便待扬掌拍下! 冷寒梅眉头微皱,伸手将小绿轻推一把。 小绿聪慧过人,会意扬声叫道:“这位大侠,可否手下留情?苏小曼今生命苦,想修来生,不愿再由我牵惹任何孽累!” 燕小飞闻声缩手,目注宫天风、辛浩二人,双眉一挑,冷然叱道:“既有苏姑娘代你们求情,我也只好再便宜你们一次!但死罪虽免,活罪难容,且留下两只耳朵来吧!” 话了指挥,两缕锐啸响处,宫、辛二人,左耳齐告粉碎,不禁惨叫连声,亡魂飞遁而去! 燕小飞扬声再笑,身形高拔,轻轻飞落画舫,从舱中拖出最先被擒的两名黑衣大汉,替他们拍开穴道,沉着脸儿说道:“姑念你们受人指使,身不由己,否则便是死路一条!下次再若不知悔改,被我碰上,则决无幸理,会获得何种惩戒,不妨自己想想!” 语音至此略顿,双目一瞪,神光慑人地厉声喝道:“如今快替我滚,并把你们岸上那两个饭桶同伴,一齐带走!” 两名大汉,早就吓掉了魂,闻言之下,如闻大赦,赶紧屁滚尿流地,遵从燕小飞之命,纵身上岸,抱起另两名同伴,仓皇逃去! 燕小飞伸手摘下了脸上所戴的人皮面具,望着那位站在舱门以内,微掀帘儿,满面含笑的“无垢玉女”冷寒梅,赧然说道:“燕小飞本有要事奉告,无如先有卓少君,后有宫、辛二贼,接连骚扰,耽误至此,使冷姑娘还未安眠,如今应该好好歇息,我明日再……” 冷寒梅知他话完便走,遂摇手接口笑道:“多谢燕大侠关怀,但彼此不是外人,无须过分客气,我今夜反正不能再睡,何况还有要事商量。燕大侠请进舱内待茶。” 说罢,侧身让路,举手肃客。 燕小飞那里还好意思再复离去,遂素性毫下迟疑地低头入舱。 冷寒梅立命小红关上舱门,垂下厚厚帘幕,然后才由小绿点起灯火,使灯火为重帘所掩,毫不外泄。 灯光明后,冷寒梅又复目注燕小飞,嫣然一笑,伸手肃客就座。 等燕小飞坐好,冷寒梅含笑问道;“燕大侠莫非业已探听得有关‘金陵卓家’的什么消息?” 燕小飞点头说道:“不错,冷姑娘可知道‘江南五鼠’弟兄?” 冷寒梅微领螓首,缓缓答道:“我听说过,这五位异姓弟兄,是‘江南万事通’,机警谨慎,谋勇兼具,尤其最末一位,是‘五鼠’中的灵魂人物,有‘小诸葛’之称!难道他们也与‘金陵卓家’有甚瓜葛?” 燕小飞遂将自己怎样在“秦淮第一楼”,等待南宫隐,巧识“江南五鼠”经过,详细说出,但其中却把请南宫隐追踪“翡翠谷”人物的原因,轻轻略过。 冷寒梅静静听完,点头笑道:“江南五鼠,居然一点便悟,真是难得!倘若那些见利忘义,醉生梦死的江湖群豪,全能像‘五鼠’弟兄,则这场浩劫,就容易弭于无形的了!” 燕小飞叹道:“冷姑娘的想法,与我完全一样!” 小绿小红闻言,对视一笑。 冷寒梅眉头微蹙,继续说道:“燕大侠,我有点替南宫大侠担心,他决不会无故爽约,莫要一时疏忽大意,中了那‘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的什么道儿。” 燕小飞长眉双挑,接口说道:“我那南宫老哥哥世称难缠,有谁敢轻易惹他?除非打算一辈子不过安宁日子,我料那仲孙双成未必有此胆量……” 冷寒梅淡淡笑道:“燕大侠太以看轻这位‘脂粉情魔玉罗刹’了,她以一个女儿之身,能统辖‘翡翠谷’,自成一家,将之治理得令天下武林侧目,岂是容易?” 第十三章 深山秘谷 燕小飞点了点头,冷寒梅继续笑道:“翡翠谷主,男女上千,个个功力不俗,智勇兼备,而且大部份是昔年无处容身的江湖巨盗和黑道邪魔,这些人生性凶残桀傲,哪个是供人驱策之辈?如今竟对仲孙双成,俯首听命,不敢称违,足见此女雄才大略,确有过人之处!南宫大侠固然盛誉神威,无人敢惹,但就我所知,仲孙双成除了对一位宇内奇豪,私心倾慕,至为畏服之外,放眼武林,她就不懂得什么叫做‘惧怕’?……” 燕小飞听得眉峰深蹙,插口说道:“这样看来,我那南宫老哥哥,甚可能陷入‘翡翠谷’主手中,不过他那一身功力……” 冷寒梅不等他把话说完,截住笑道:“南宫大侠功力甚高,仲孙双成身怀绝技,更是深奥莫测,虽然武林中极少见她露面,但由常情衡之,她必然是技参造化,智慧如海,否则不足以驾驭群魔。何况纵然南宫大侠的功力不输于她,但仲孙双成对付人的方法多得很,未必一定言武。说得玄虚一点,也许她可以不动一兵一卒,便使南宫大侠自缚双手!” 燕小飞默然未语,良久以后,才颇为勉强地一笑说道:“彼此无怨无仇,即使我南宫老哥真的落在仲孙双成手中,我料她还不会对那‘嵩阳醉客’过份不利!否则我会踏平她‘翡翠谷’,好在我已托五鼠兄弟代为打听,一两日内必有消息,到时候再说吧!” 那句“踏平她翡翠谷”,说来平淡无奇,冷寒梅却听得心头暗震,瞿然一惊。她知道,燕小飞向来是言出必行,只要南宫隐有丝毫发肤之损,他可真会踏平“翡翠谷”,凭他孤剑长鞭,那不会是件难事呢,现在她倒有点懊悔自己太多嘴! 因为平心而论,“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除了作风大胆,敢做敢为一点之外,不失为正经清白女儿家,在武林来说,她虽然被人称为“红粉魔头”,但这个“魔”字与南宫隐那亦魔亦侠的“魔”字相同,只不过会令人头痛,历害得无人敢惹,并非“邪魔”、“恶魔”之“魔”,她要真的不知“怕”为何物,将南宫隐折辱戏弄一番,惹翻了“铁血墨龙”挥鞭仗剑,一怒平“魔”,铸下千古恨事,自己岂不负咎无穷? 正在冷寒梅暗自忧虑,颇为追悔之际,小红一旁突然冷哼一声,说道:“我就不信仲孙双成有什么了不起,能强过姑娘,有朝一日,我非斗斗她不可……” “小红,大胆!” 冷寒梅倏扬轻叱,皱眉说道:“小红,你怎么永不知天高地厚,那仲孙双成连我都惹不起,岂是你惹得了的?你要是敢不听话,给我多添麻烦,我就不要你了,还不给我下站!” 小红面泛红云,连忙垂下螓首。 她只知道责叱小红,可是她忘却了一点,根本也未注意到燕小飞那双长眉,微微地挑动了一下。她做梦也未料到,这句言出无心的话儿,已经激起了“铁血墨龙”的好胜之心,而这好胜之心,不是为“铁血墨龙”自己。如为自己,他不屑与一介女流相争,而是为了她冷寒梅,也为冷寒梅叫屈。他认为当今之世,再难有哪个女儿家能强过这位绝代巾帼,神仙中人! 说来,这又是那微妙万分的一个“情”字,在暗中作祟,设若换了别个女儿家,纵令是如何巾帼绝代,怎样神仙中人,燕小飞也不会动念要管这种无聊闲事。 暗感不服的不单是燕小飞与小红,连那一向持重的小绿,也挑起了柳眉,不过她心思灵巧,不直接了当地问,望了望冷寒梅,道:“姑娘,你不是说放眼宇内,只有一人能使那仲孙双成口服心服么?” 冷寒梅未假思索地点头说道:“不错,怎么?” 小绿说道;“那人是谁?婢子要看看他比姑娘如何?” 冷寒梅恍然大悟,失笑说道:“小绿,你怎么也跟小红一样地不知天高地厚。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只要我强过那人,甚至能和那人不分轩轾,便证明我强过仲孙双成,可是……” 小绿见她语音忽顿,不禁目注冷寒梅,流露出一种诧然神色。 冷寒梅继续笑道:“那你要大失所望了,我是秋萤炯火,那位奇豪则是中天皓日,如何能与人家比拟?” 小绿犹自不信地轩眉说道:“婢子想知道那人是谁!” 冷寒梅略一犹豫,突然目注燕小飞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想当今之世还有谁称得上奇豪二字?” 小绿到了这时,恍然大悟,“啊!”地一声,默然无语! 燕小飞也自醒悟,猛然忆起冷寒梅适才那句“私心倾慕”之语,顿时面红耳赤地,大窘说道:“姑娘怎么开起燕小飞的玩笑来了……” 他忽略了,“无垢玉女”生平不苟言笑,何尝与任何人开过玩笑? 她说话向来极有分寸,绝不会信口开河,无中生有的取笑别人。 冷寒梅未予置辩,笑了笑,没有说话。 燕小飞却连忙又道:“姑娘,对金陵卓家之事,有何高见?” 显然,他是有意改变话题,不过转变得太快也太明显了点,一涉及这种儿女间事,燕小飞竟变得木纳笨拙,穷于应付。 小绿与小红想笑,但没敢笑,冷寒梅当然更会顾忌到,怕燕小飞难堪,连忙见风转舵,顺着话题,黛眉微蹙,故做沉吟地道:“目前金陵卓家秘藏‘蟠龙鼎’之事,既经‘江南五鼠’证明,谅必不会有错。而卓王孙父子是否有意将这秘密泄出武林,却是尚待侦查,在未获得他们居心不良,阴谋一网打尽天下群豪的明确证据之前,马上采取行动的话,是否会稍嫌早了一点?……” 燕小飞微微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不过,假如要等得到明确证据以后,再采取行动的话,又是否会嫌迟了一些?万一到那时祸已噬脐,挽救不及,岂非因我们举棋不定,迟迟不动而肇成了武林大劫!果真如此,便成为千古罪人,在良心上难免终生有咎的了!” 冷寒梅娇躯一震,神色颇为凝重,接口道:“燕大侠说得对,似这般早不得,迟也不得却便如何才好?” 小红忽地挑眉瞪目,插口说道:“对付这般凶恶之辈,姑娘何须那么多顾虑?婢子以为还是宁早,不可迟!” 冷寒梅摇头叹道:“小红,你知道什么?我们绝不放过一个恶人,但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卓王孙时常周困济贫,颇有善誉,在未得确切证据前,岂可轻举妄动,鲁莽行事?万一我们的猜测错了,那怎么办?” 小红默然不语,小绿却开口说道:“姑娘,我们可否对‘金陵卓家’试探一下?” 冷寒梅沉吟未语,燕小飞突然轻拍一掌,点头说道:“对,咱们可以试探一下,这事件交给我办!” 冷寒梅微颔螓首,娇靥之上满是关切之色,望着燕小飞,妙目流波,深情款款地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的了,燕大侠虽然神功盖世技比天人,但对方却擅长阴谋技俩,无所不用其极!常言道:‘蜂虿有毒’,你……你不可轻敌,仍要多加小心!” 燕小飞只觉全身热血,往上一涌,心中感激地目注冷寒梅,扬眉说道:“多谢姑娘关垂,燕小飞谨记芳言,力戒骄满就是!” 燕小飞离船回栈,天早已大白。 他进入房中,和衣卧倒就枕,想小睡片刻,一面等“江南五鼠”的消息,一面养足精神夜探“金陵卓家”! 无奈他一合眼,脑中便浮起了冷寒梅美绝天人的柔婉倩影,以及那南宫隐奇异失踪的安危下落,不知…… 好不容易才把两种由于关心所生的脑中幻境,渐渐的清除,跟着又换成了一片令人发指的凄惨景象! 那是“梅花岭”下,拜兄商衡一家老少三口被杀害,横尸血泊的悲凉往事。 燕小飞凭着那仅有的一点蛛丝马迹,要想在辽阔环宇之内,侦获凶徒,委实难如大海寻针!但燕小飞不怕难,他誓愿搜遍海角,寻遍天涯,也要为拜兄报这满门血恨! 可是,事实不然,由于他离开“梅花岭”后,遇上一连串的紧要事故,竟将缉凶之事,暂时延搁,并动了生平初次的真挚情意,是否有点愧对盟兄,羞愧欲绝。 燕小飞虽然思潮汹涌,接二连三,但他经过了整日整夜的奔驰劳顿,毕竟神疲,也就在不知不觉间,朦胧睡去。 再醒来时,红日已上三竿,燕小飞知道,自己是被一阵步履声惊醒。 他苦笑摇头,欠身坐起,这时那阵步履声,也恰好由远而近,到了他居室门口,倏然而止。 跟着,不等燕小飞开口发问,门外已起了一阵轻微而急促的剥啄之声,并发话说道:“燕大侠起来了么?” 燕小飞一听语音,便知是“江南五鼠”中的四鼠白亮,不禁心中一跳,飘身下地答道:“是白老四么?请进!请进!” 一面说话,一面便伸手开了房门。 门外那位短小精悍的青衣汉子,正是四鼠白亮。他一见燕小飞,便微抱双拳,恭身说道:“燕大侠,我是奉派探讯,特来覆命!” 燕小飞一边让客,一面说道:“你的相助盛情,我记住了,恕我不再客套!” 就凭他这一句话,五鼠日后已是受用不尽,因为像燕小飞这等盖世奇豪,讲究的是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 白亮既不做无谓客套,也未坐下,随即说道:“燕大侠,‘翡翠谷’人马落脚在紫金山中的一处隐秘所在,有人看见南宫大侠尾随他们入山,却未见南宫大侠出来,我大哥等得讯后,业已先行赶去紫……” 燕小飞入耳他前半段话儿,正自暗赞冷寒梅料事如神,但听未了最后一句话儿,不由心神震动,霍地一把抓住白亮,沉声说道:“白老四,恕我直言,你兄弟太以仗义轻举,使我燕小飞增添了不少人情重债,走!” 一声“走”字拉着白亮飞步出门。 此时,燕小飞已顾不得什么叫做惊世骇俗,一出门便拉着白亮展足脚程,直向城外的紫金山驰去! 其实,路上的行人休说看他不见,就是看见,也只是轻烟两缕,如飞飕过而已! 紫金山,又称钟山,座落在石头城东北! 巍巍如虎踞,姿态极雄伟。 燕小飞与白亮抵达钟山山口,闪目四顾,不见其余“江南五鼠”弟兄,便向白亮问道:“白老四,他们四位何在?” 白亮笑道:“他们想必业已入山多时,或与‘翡翠谷’方面人物,有所接触。” 燕小飞皱眉问道:“那翡翠谷主脂粉情魔,落脚在山中何处?” 白亮笑道:“好地方,燕大侠请随我来!” 身形腾起,当先射入山口,却并未驰向山麓,反向山口左方掠去! 山口左方是靠紧山脚的一片广阔草地。 此处本少人迹,如今却有一条两三尺宽的蜿蜒小路,一望而知,这条路,是被人踩出来的。 白亮一路寻寻找找领路,燕小飞紧跟身后,看得清楚,知道是在找“江南五鼠”所留的特殊指路标记! 那种特殊指路标记,的确独特得可以。 是将路边小草扎成一小束,然后折断草根,让草尖微倒前指,若非“江南五鼠”自己,别人还真难看出,也断不会留意。 白亮就这样领着燕小飞东拐西弯,直入紫金山深处。 走了一阵,一座峡谷,突然呈现眼前。 白亮停身住步,指指谷口。 燕小飞道:“到了?” 白亮点头未语。 燕小飞望了望那宽窄可丈余的谷口,不禁皱眉沉吟。 他有点困惑! 只因为,他不但未见其他四鼠足迹,便是连那“翡翠谷”中人物,一个也未看见。而且,谷内一片静寂,毫无人声。 白亮投过来一瞥探询目光,又复指指谷口。 燕小飞长眉一挑,向着谷口提气发话说道:“谷口哪位在?烦请通报,‘江南五鼠’中第四鼠白亮,偕友来谒仲孙谷主!” 燕小飞早在半路上就戴上了他那特制人皮面具,此时此地,他不能,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一方面虽然因为他不愿扬出自己名声,但在另一方面看,抬出白亮为主,也是一种礼貌,显得胸襟谦冲。 话声方落,谷口一声怪笑,人影如电,疾射而出。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锦袍大汉,狮鼻巨目,长得好不威猛,神态隐隐慑人! 可是要跟燕小飞一比,那他是小巫之见大巫。 锦袍大汉巨目寒芒闪烁,看了二人一眼,傲然笑道:“在下乐长宫,代替仲孙谷主迎客,那位是白亮四侠?” 显然,他不认识白亮。 白亮神情震动,抱拳笑道:“原来是‘神目巨灵撑天手’乐大侠,白亮在此!” 乐长宫目光微瞥白亮,哂然一笑,转向燕小飞道:“这位是……” 燕小飞没等白亮开口,便自答道:“姓甄,甄莫隆!” 白亮一怔,旋即会意笑道:“这位是敝友甄大侠!” 乐长宫轻藐笑道:“甄莫隆,甄大侠,请恕乐某人见闻浅薄,从未听说过在江湖上有甄大侠这号人物。” 白亮勃然色变! 燕小飞却未在意,淡笑说道:“何止是乐大侠,武林之中知道甄莫隆名号之人,委实不多,我久居关外,提个名儿,乐大侠必然知道!” 乐长宫道:“阁下请说!” 燕小飞道:“冷面慈心银髯叟邹寄尘!” 乐长宫神色一变,道:“何止知道,阁下跟邹前辈是……” 燕小飞扬眉说道:“忘年之交,金兰兄弟!” 乐长宫勃然叱道:“匹夫,你敢占乐某人的便宜……” 燕小飞冷笑说道:“我没那么好的心情,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探怀取出一物,平托掌心,那是一面上镌人像的小小铜牌。人像,是个矮肥长髯老者,栩栩如生,这是“冷面慈心银髯叟”的表记、信符! 乐长宫入目铜牌,神情大震,一改先前傲慢之态,恭谨躬身,诚惶诚恐地嗫嚅说道:“乐长宫不知是师……师叔驾到……” 燕小飞傲笑说道:“乐大侠,这应该不假吧?” 乐长宫赧然说道:“师叔既持有家师信符,长宫不敢……” 语音至此,突然抬眼凝注,接道:“阁下当真姓甄名莫隆?” 燕小飞道:“怎么?” 乐长宫略一犹豫道:“据乐长宫所知,家师信符共有三面,除自己保留一面外,其余两面一面赠与‘万梅老农’商衡商大侠,一面赠与‘铁血墨龙’燕小飞燕大侠,不知阁下怎也怀有家师信物?” 燕小飞点头笑道:“乐大侠所知大错,我本甄莫隆,半丝不假!” 乐长宫怔住了,脑中闪电百转,猛然大悟,赶紧躬身,施礼陪笑说道:“甄莫隆,‘真墨龙’,原来是燕师叔驾到……” 燕小飞笑道:“乐大侠到底明白了,师叔二字,燕小飞不敢当,虽与令师义结金兰,但那是忘年之交,咱们最好是各论各的!” 乐长宫方欲发话,突然想起一事,瞪目说道:“长宫昨日方到,听谷中弟子言及,燕叔早在谷中,长宫正愁无暇请安,燕师叔怎地却与白大侠由外来声称拜谒谷主?” 燕小飞淡淡一笑,道:“乐大侠没有听错,谷中早有个‘铁血墨龙’?” 乐长宫道:“长宫未曾听错!” 燕小飞点头说道:“那么乐大侠早该知道,我何以自称‘真墨龙’了!” 乐长宫想了一想,立即神情震动,巨目圆睁,道:“听燕师叔之言,莫非谷中那位是个假的?……墨……” “不错。”燕小飞道:“是有人冒我名号,扮我形像!” 乐长宫勃然色变,道:“好东西,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说罢,转身便欲入谷。 燕小飞铁腕疾探,出手如风,一把将他拉住说道:“莫要打草惊蛇,我自有主意,且让他多逍遥片刻,又有何碍?” 乐长宫躬身应是,却是满面怒气虽消,威态慑人! 燕小飞淡淡一笑,道:“我都不气,乐大侠又何必一气如此?如今且请答我几项问题,乐大侠在‘翡翠谷’担任何职?” 乐长宫脸一红,道:“燕师叔明鉴,长宫颇有苦衷!” 燕小飞笑道:“乐大侠先请答我问话!” 乐长宫道:“长宫职司‘翡翠谷’总巡察!” 燕小飞笑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乐大侠身份不低!” 乐长宫一张脸儿涨得通红,口中嗫嚅,尴尬已极。 燕小飞一笑又道:“乐大侠可认得‘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大侠?” 乐长宫道:“昔年长宫在关外曾见过此老一面!” 燕小飞道:“听说南宫大侠被‘翡翠谷’人诱来此地,未见再出!” 乐长宫一楞说道:“有这等事?” 燕小飞道:“怎么,乐大侠不知道?” 乐长宫道:“长宫不知道,也无人禀报,是什么时候的事?” 燕小飞道:“两天多了!” 乐长宫道:“长宫昨天才到,一丝儿也不晓得,也未听得手下禀报,燕师叔请稍待,容长宫叫个人来问问!” 这回燕小飞却未加阻拦。 乐长宫话落,随即举手拍了两下。 拍手声住,谷内疾步走出一人。 此人一袭黑衫,身材瘦小,獐头鼠目,一望而知是个极具心智的狡猾奸诈,阴险狠毒之徒。 望见燕小飞及白亮,刚自一楞,乐长宫已经说道:“这两位是甄大侠与白大侠!” 瘦小黑衫汉子“哦!”地一声,拱手干笑:“久仰!久仰!” 他口中客气,神情上却显得上一派虚假。 燕小飞与白亮眉头微蹙,也自略为谦逊。 瘦小黑衣汉子随即转向乐长宫,躬身谄笑,说道:“总座呼唤,不知道有何差遣?” 乐长宫道:“听说南宫隐南宫大侠,两天多前,曾被本谷中人引入谷中,未见再出,乌堂主可知此事否?” “属下不知!”瘦小黑衣汉子神色微变,道:“属下也未曾听说过这回事!” 燕小飞目光深注,笑道:“阁下当真不知?” 瘦小黑衣汉子嘿嘿笑道:“阁下何出此言?难道乌某人还曾欺骗阁下不成?再说此事连我们乐总巡查都不知道,乌某人不过外八堂诸堂之一,怎会晓得?” 燕小飞微笑不语。 乐长宫却巨目凝注,冷冷说道:“乌堂主,我的脾气,你可知道!” 瘦小黑衣汉子身形一颤,急忙恭身答道:“总座明鉴,属下天胆也不敢……” 乐长宫冷然问道:“你可是跟谷主回来?” 瘦小黑衣汉子不敢抬头,道:“正是!” 乐长宫道:“负责谷中警卫之人,是你堂下弟子,你怎会不知道?” 瘦小黑衣汉子不语。 乐长宫冷哼一声道:“看来你是未将我总巡察放在眼内!” 瘦小黑衣汉子猛一哆索,颤声说道:“总座明鉴,这不关属下事,是四护法交待下来的!” 乐长宫脸色稍霁,道:“交待你单独瞒我一个?” 瘦小黑衣汉子道:“属下万不得已……” 乐长宫道:“南宫大侠现在何处?” 瘦小黑衣汉子颤声说道:“总座开恩,属下不敢说!” 乐长宫须发俱张,陡抬右掌! 燕小飞笑道:“乐大侠何苦跟乌堂主过不去?” 乐长宫冷哼收掌,道:“滚!” 瘦小黑衣汉子捡回了一条命,全身都已冷汗涔涔,如逢大赦,躬身一礼,飞驰入谷。 乐长宫望了燕小飞一眼,满面羞惭神色。 燕小飞淡淡一笑道:“乐大侠不必如此,谁不珍惜性命?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虽未明言,但已证实南宫大侠陷身此谷,也就够了!” 乐长宫点头不语。 燕小飞又道:“我再请问,乐大侠可曾看见‘江南五鼠’中的另外四位?” 乐长宫点头说道:“这个长宫知道,他们四位现在‘外一堂’中,还是长宫出的手,长宫不知他四位跟师叔认识,否则……” 燕小飞接口笑道:“承蒙相告,我和白四侠至为感谢!” 乐长宫转向白亮,歉然拱手说道:“乐长宫多有得罪,冒犯之处,望请四侠海涵!” 白亮连忙还礼,道:“这是什么话?别说乐大侠不知道,就是知道,乐大侠职责所在,出手擒人,也是当为之事!” 乐长宫转向燕小飞,满面愧色,说道:“长宫这就去向他四位赔罪,至于南宫大侠……还得请燕师叔亲自入谷要人,长宫昔年身受阴家兄弟救命之恩,不便与之冲突……” 燕小飞道:“这大概就是乐大侠侧身‘翡翠谷’的苦衷所在!” 乐长宫黯然点头,道:“正是,日后家师处,尚请燕师叔……” 燕小飞正色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受人点滴,报以涌泉,正是我辈侠义英雄本色。我那老哥哥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好在仲孙双成并非什么邪魔,只是为人任性一些罢了。何况即是邪魔,只同流而不合污,也没有什么过份惭愧之处。” 乐长宫愧然说道:“多谢燕师叔!” 燕小飞道:“请为我通报,就说白四侠偕友甄莫隆拜谒谷主!” 乐长宫目射感激,恭身答道:“长宫遵命!”说罢,转身入谷而去。 稍顷,一人飞步而来,那不是乐长宫,而是一名黑衣大汉,向着二人一拱手,说道:“谷主行宫候驾,二位请!” 看来,这位“翡翠谷”主“脂粉情魔玉罗刹”,是未将“江南五鼠”放在眼内,否则,怎不恭迎于谷口? 白亮毫不在意,燕小飞自然更不会放在心上,彼此相视一笑,洒然迈步,随黑衣汉入谷。 第十四章 脂粉情魔 谷呈葫芦状,腹地颇大。 在那谷底砂石地上,大大小小地搭着十数座帐篷! 帐篷,呈众星拱月状,中央一座最大,周围数十座帐篷,则一般大小,整齐围绕,其中竟暗含九宫八卦。 令人不解的是连环帐篷之间,紧紧连接,绝无空隙,似乎彼此相通。 而且,除那连环帐篷的唯一缺口处,两旁分站四名佩刀黑衣大汉外,谷内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丝人影,也听不见一点人声,连那位“神目巨灵擎天手”也不知去向。 燕小飞面上没动声色,暗地里可禁不住思索、纳闷。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思索归思索,纳闷归纳闷,他可没将区区“翡翠谷”放在眼内。 那暗含九宫八卦的布置,也难不倒他“铁血墨龙”! 再看白亮,神色虽也泰然,可不及燕小飞那般自如、那般安祥、那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静! 本也难怪,“翡翠谷”在“江南五鼠”眼中,那可是个很了不得的地方,武林中对那位、“红粉魔头”,谁不震慑? 黑衣大汉领着二人,走进缺口,穿过帐篷,直奔中央那座最大的帐篷! 这座帐篷可不比其他,既气派,又华丽,隐隐地还飘扬着兰麝般的醉人幽香。 其形体最大,又搭在中心腹地,足证这是谷中重地——所谓“行宫”。 也就是那位“翡翠谷”主“脂粉精魔玉罗刹”仲孙双成的寝息所在。 帐篷,是牛皮缝制,牛皮上却涂上一层黑黑的油质物,不仅漆黑发亮,而且不怕雨打风吹! 那向外掀开的帐篷口上,悬挂着珠帘。 可真是名符其实的珠帘,是由千百颗豆大的明珠,密密缀成垂挂,五光十色,灿烂生辉,令人眼花缭乱。 明珠美,可是站在帐篷帘外的人儿更美! 那可不是佩刀黑衣大汉,而是四名佩剑青衣少女。 一个个面如桃花,妖艳欲滴,想必是“翡翠谷主”,“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的贴身侍婢。 人言“翡翠谷”中,女多绝色,看来此言不虚。 黑衣大汉至帐篷前止步停身,恭谨垂手而立。 四名美婢八道流波目光,轻扫二人。 燕小飞视若无睹,昂然卓立。 白亮却有点局促不安。 四名美婢嫣然微笑,其中一名扬声轻呼,其声清脆、甜美悦耳,直似珠落玉盘,令人迥肠荡气,四肢百骸为之一爽。 “禀谷主,客人到!” 帐篷内传来一个柔美话声,这话声,令那美婢娇声,相形见绌,黯然失色,说道:“哪位是江南白四侠?” 白亮神情一震道:“在下便是!” 帐中人笑道:“真个英雄豪杰,直性汉子!” 白亮脸一红,不知所云。 帐中人话音微顿,又道:“这位想必就是甄莫隆甄大侠了!” 燕小飞淡然笑道:“岂敢,在下正是甄某人!” 帐中人笑道:“甄大侠,我不知该怎么说你好!” 燕小飞笑道;“甄莫隆本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帐中人道:“甄大侠想错了,我是说纵然倾我胸罗,也难把甄大侠绝世风神,形容万一!” 燕小飞笑道:“能得谷主此语,甄莫隆毕生荣宠。” 帐中人道:“我可发自肺腑。” 燕小飞道:“我也句句由衷。” 帐中人笑道:“甄大侠好口才。” 燕小飞道:“那是谷主夸奖。面对谷主,甄莫隆却自叹不如,望尘莫及!” 帐中人笑了,笑得好娇、好甜,又复说道:“看来,我这双眼没看错人。” 燕小飞淡然说道:“倘再作深谈,只怕谷主会很失望。” 帐中人道:“见微知著,触类旁通,我这个人,向来自信很深。” 燕小飞道:“这次可能例外!” 帐中人道:“甄大侠是说我没具慧眼?” 燕小飞道:“不敢,甄莫隆是说我不是英雄。” 帐中人默然未语,良久才道:“甄大侠,看来自叹不如的该是我!” 燕小飞心念南宫隐安危,没心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针锋相对之语,遂自扬眉一笑,说道:“我只以为谷主不该如此待客!” 帐中人笑道:“仲孙双成委实失礼,但白四侠可否别帐稍候?” 白亮似乎不愿拒绝,方欲点头答话,燕小飞已然笑道:“甄莫隆是跟白四侠一起来的。” 帐中人道:“我想先跟大侠单独谈谈。” 燕小飞道:“甄莫隆最好是与白四侠共同进退。” 帐中人笑了:“甄大侠莫非怕了我这女流之辈不成?” 燕小飞笑道:“甄莫隆生平尚不知怕为何物!谷主,这是礼,也是理!” 帐中人道:“甄大侠是说我不通礼,不讲理?” 燕小飞道:“事实如此,甄莫隆不愿否认!” 帐中人笑道:“甄大侠是我生平仅见有骨气的大胆男人!” 燕小飞道:“好说……” 帐中人道:“这也是我生平首次听了别人的话……” 语音至此,陡然轻喝:“掀帘肃客!” 四名美婢应了一声,靠里两个齐抬皓腕,掀起帘珠。 燕小飞笑道:“有劳了!” 随同白亮举步行进帐篷! 帐内温暖如春,幽香更浓,红绒铺地,秀榻锦凳,陈设之华贵,虽王公卿相的府第殿堂,也复难望其项背! 白亮更为局促不安。 燕小飞却益见泰然。 帐中央,一具形同软榻的靠椅上,一名衣衫雪白的绝色佳丽,缓缓站起,含笑迎客。 云鬓高挽,环佩低垂,美堪倾国,艳绝天人! 她,正是那位“翡翠谷主”,红粉魔头“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 在她美里带着三分俏的流波双目凝注之下,白亮连忙低头,微红脸色中,流露着极度的不安!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道:“二位请坐。” 燕小飞与白亮同声称谢,在对面两张银凳上坐下。 两名青衣美婢出自帐后,奉上香茗,杯儿洁白晶莹,入手温润,竟皆美玉所制! 坐定,仲孙双成目注燕小飞,第一句便道:“适才数语,颇令我对甄大侠有相见恨晚之叹!” 如此坦率直言,真个大胆。 燕小飞坦然笑道:“甄莫隆受宠若惊之余,颇觉仲孙谷主,有点交浅言深之感!” “是么?”仲孙双成毫不在意,嫣然笑道:“我倒不觉得,甄大侠当知‘缘’字何解!” 燕小飞道:“‘缘’字在乎两个人之间!” 这话说得颇为含蓄,意思就是“剃头担子一头儿热”的,算不得缘!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好会说话,我以为任何人不能否认,一个人乍见另一个人时,常常会有一见投缘之事!” 燕小飞道:“甄莫隆不敢否认!” 仲孙双成满意了,一笑转向白亮:“白四侠要见仲孙双成,不知有何教言?” “岂敢!”白亮答了一声后,余言不知如何出口才好! 燕小飞一旁说道:“与其说白四侠要见谷主,不如说甄莫隆特来拜谒!” 仲孙双成“哦”地一声,目光移注,笑道:“原来是甄大侠要见我,那么,甄大侠有何见教?” “好说!”燕小飞道:“特来请谷主高抬玉手,放了甄莫隆那位老哥哥!” 仲孙双成微愕说道:“甄大侠那位老哥哥是谁?” 她神色颇为自然,令人看不出是装做不知,抑或真是如此! 燕小飞道:“便是人称‘嵩阳醉客’的南宫大侠!” 仲孙双成“哦!”地一声,笑道:“原来名满乾坤的酒仙醉客南宫大侠竟会是甄大侠的老哥哥,还好,仲孙双成一直待若上宾,否则岂不难以向甄大侠交待?南宫大侠确在此谷不错,可是仲孙双成并未加以囚禁,甄大侠何来一个‘放’字?” 燕小飞道:“诚是甄莫隆失言,谷主原谅,但不知我那老哥哥现在谷中何处?” 仲孙双成美目凝注,微笑道:“怎么?莫非甄大侠不信仲孙双成之言?” “岂敢?”燕小飞道:“甄莫隆只是想知道我那老哥哥,近况如何?” “好的很。”仲孙双成笑道:“终日高卧醉乡,所闻皆妙音,所见皆绝色,朝小宴,暮大宴,美婢十名,左右侍候,恐怕甄大侠那位老哥哥已乐不思蜀,陶然忘归了呢!” 燕小飞淡笑说道:“这本难怪,‘翡翠谷’所有,皆人间罕见……” 话锋微顿,目光深注,接道:“但不知谷主为何要留住我那老哥哥?” 仲孙双成嫣然笑道:“甄大侠这是问罪?” 燕小飞道:“谷主既待我那老哥哥如上宾,甄莫隆感谢犹恐不及,何来问罪之说?”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真会说话……” 话方至此,微摇螓首,又复说道:“不过,甄大侠找错了对象,留南宫大侠的不是我,而是我座下四护法,白衣四灵!” 燕小飞笑道:“这倒很出甄莫隆意料之外,但不知谷主那四位护法,又为何要坚留我那位老哥哥何为?” 仲孙双成道:“这恐怕要问他们四个了,不过,我好像听说,甄大侠那位老哥哥,昔年与‘白衣四灵’有点过节!” 燕小飞道:“原来如此,有过节可以了断,却不应留人。” 仲孙双成微微一笑,道:“甄大侠错了,他们也不敢强行留客,是南宫大侠自己愿意留下,终老此乡不肯离去。” “是么?”燕小飞淡淡说道:“据我所知,我那老哥哥不是好色之人!” “不错!”仲孙双成微含螓首,道:“可是他好酒,我从‘翡翠谷’带来了不少陈年香醪!” 燕小飞道:“我那老哥哥确是好酒,可是他不至于贪得过份!” 仲孙双成美目凝注,笑问道:“那么,甄大侠以为……” 燕小飞道:“未亲眼目睹,甄莫隆不敢说!”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何必把圈子绕得太大,你应该干脆说,想先看看你的那位老哥哥?” 燕小飞笑道:“谷主高明,甄莫隆正是此意!” 仲孙双成略一沉吟,说道:“仲孙双成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不过,在甄大侠未见南宫大侠之前,仲孙双成想先清甄大侠答应一件事!” 燕小飞道:“能力所及,万难不辞,谷主请说!” 仲孙双成嫣然笑道:“真的?” 燕小飞道:“甄莫隆昂藏七尺之躯,向来说一是一!” “那就好!”仲孙双成美目中飞闪异光,道:“请甄大侠以诚对我!” 燕小飞道:“甄莫隆不知谷主怎出此言?”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她居然看出燕小飞曾经化装,眼光着实利害! 燕小飞神情一震,笑道:“谷主说笑了……” 仲孙双成微摇螓首,道:“我不是说笑,甄大侠这副面具,制作得巧夺天功,精妙已极,足可瞒过任何一人,但却瞒不过我!” 燕小飞道:“面目似乎无关重要!” 仲孙双成道:“但这却违背了一个‘诚’字!” 燕小飞道:“天生丑陋……” 仲孙双成紧逼不放,道:“容貌好坏才真正无关重要,仲孙双成领袖一谷,更不是胆小女儿家,只说闺阁红妆,怕人说丑,没听说男人家也对自己容貌方面,有甚介意。” 燕小飞道:“好恶之心,人皆有之!” 仲孙双成道:“无论甄大侠怎么说,仲孙双成仍要求一个‘诚’字!” 燕小飞道:“谷主是要我取下面具?” 仲孙双成道:“我正是此意!” 燕小飞道:“谷主是上智之人,难不成认为我这面具以后,便是真面目么?” 仲孙双成道:“虽是真面目?俱皆臭皮囊,我不管甄大侠面具后面是真是假,只请甄大侠取下那覆面之物!” 燕小飞耸肩笑道:“为了一个‘诚’字,看来我是非取下不可了。” 语音方落,便即随手取下那特制面具。 不取还好,这一取下,不但仲孙双成瞠目愕然,便是那四鼠白亮也由大感意外,不知所以! 在座只有他知道那刀眉、细目、塌鼻、阔口、紫红色的一张鬼脸,又怎会是“铁血墨龙”的真面目呢? 还好,他未将心中诧异、形诸神色。 燕小飞淡然一笑,又复戴上面具,道:“谷主可看见了?” 仲孙双成美目一转,点头道:“看见了!” 燕小飞道:“是否已然做到‘诚’字?” 仲孙双成点头不语,突然站起! 燕小飞忙道:“谷主且慢,甄莫隆不急,也请谷主答应一事!” 仲孙双成一怔坐下,道:“甄大侠还有何事?” 燕小飞道:“听说‘铁血墨龙’燕大侠现在此谷,甄莫隆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缘浅,未能识荆,甄莫隆是否有幸能见见燕大侠?” 货真价实的“铁血墨龙”,一提起冒牌伪货的燕小飞,仲孙双成那张娇面,立刻浮现无限得意神色,娇笑说道:“看来甄大侠要见小飞,比要见南宫大侠还要急!” 燕小飞道:“燕大侠人间奇男,盖世英豪,谁不尊仰?” 花朵绽放,仲孙双成笑得更得意,螓首连点,轻声喝道:“来人!” 后帐应声款款行出适才奉茶的两名美婢。 仲孙双成道:“请燕大侠!” 两名美婢裣衽出帐而去。 如今,那冒名假扮之人,即将出现在眼前! 此人究竟是谁?片刻之后就要揭晓! 须臾,一阵步履声由外传了进来! 两名美婢疾步行入,双双裣衽,道:“启禀谷主,燕大侠不在‘温柔乡’。” 仲孙双成道:“可曾找过别处?” 青衣美婢道:“婢子们都找遍了,警卫们也没有任何一人看见燕大侠!” 仲孙双成神色微愕,道:“那……他上哪儿去了……” 燕小飞一笑站起,说道:“足见甄莫隆福薄缘浅,燕大侠处,容日后再来拜谒,敢请谷主先让甄莫隆见见我那位老哥哥吧。” 仲孙双成跟着站起,笑道:“既如此,请!” 皓腕轻抬,举手让客。 燕小飞与白亮遂大步当先出帐。 仲孙双成随后离座走出,领着燕小飞与白亮,在那帐篷堆中左转右转,未出片刻,来到一座帐篷之前。 尚未入帐,便已听得帐中鼾声阵阵,彷若雷鸣! 仲孙双成回眸轻注,嫣然而笑。 燕小飞听得出,那正是他那位老哥哥“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在酣睡打鼾,不禁摇头失笑。心中也着实放下了一块大石,既然酣睡打鼾,分明身心两种舒适,既然身心两种舒适,也证明他果然被待若上宾,去留丝毫未加勉强。 两名青衣美婢掀开帐篷。 仲孙双成未再歉让,领着燕小飞与白亮二人走了进去。 燕小飞甫看一眼,立刻皱起眉头! 此帐陈设之华丽,不亚于“脂粉情魔玉罗刹”的那座“行宫”! 铺地红毯之上,锦榻绣帐,帏幕重重! 漆几上,金鼎中香烟袅袅,暗香浮动! 他那位老哥哥,“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面色红润,神态安祥,在帐中仰天而卧,口半张,鼻声阵阵,酒气熏人。 右手犹握着一把已空银壶,青衫袖上,酒渍胭脂,交相狼藉,看上去,委实风流透顶,逍遥若仙! 仲孙双成回眸笑道:“如何,甄大侠可以放心了吧?” 燕小飞皱眉笑道:“这生活,令人羡慕!”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如今当可相信仲孙双成之言不虚。” 燕小飞道:“甄莫隆自始就深信不疑,以仲孙谷主身份,怎会有甚虚语?”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方待举手! 燕小飞已然又道:“可否容甄莫隆将我老哥哥唤醒……”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刚说不疑,如今怎又不信?” 燕小飞道:“谷主误会了,多日不见,甄莫隆只想跟我老哥哥说上几句话儿。” 仲孙双成略一沉吟,点头笑道:“只怕不容易唤醒他。” 燕小飞道:“容我试试看!” 走上前去,轻轻地推了推南宫隐,唤道:“老哥哥,醒醒,老哥哥,醒醒!” 南宫隐鼾声依然,停都未停。 仲孙双成笑道:“南宫大侠睡得好香甜。” 燕小飞未答理,又推了推,唤了几声。 岂料,这位风尘异人,嵩阳醉客,仍是梦境沉酣,依然故我。 燕小飞目力如神,他看得出,南宫隐不是被人制住穴,点了睡穴道,而是真的酒醉酣眠! 但这位老哥哥,酒量之豪,举世无匹,他究竟喝了多少,如此酣睡不醒,烂醉如泥? 燕小飞也是此道之中的行家老手,由那芳香酒中,他已嗅出,酒是后劲颇大的葡萄美酒! 但,就算它后劲颇大,南宫隐至少也要喝上三两缸,才会微有醉意,目前情况如此,莫非他喝得比这还要多么? 脑中寻思,手中不闲,老半天才好不容易地微微惊动了这位醉客,但他只转了一转身躯,又复沉沉睡去。 燕小飞暗一摇头,铁腕陡加真力! 这下,醉客醒了! 南宫隐翻身坐起,展着右腕连连呼痛,一双老眼仍闭未睁。 燕小飞又复暗一摇头,随即出声唤道:“老哥哥,醒醒,小弟甄莫隆来了!” 南宫隐闻声猛睁醉眼,一看之下,满脸诧异神情,又惊又喜叫道:“小龙儿是你!” 燕小飞忙道:“正是小弟甄莫隆!” 南宫隐人醉心不醉,目光移注白亮,道:“这位是……” 燕小飞道:“小弟新交好友‘江南五鼠’中,排行第四的白四侠。” 白亮连忙趋前见礼。 仲孙双成一旁娇笑说道:“南宫大侠到底醒了!” 南宫隐一怔,腾身下榻,赧然笑道:“原来谷主在此,恕老朽酒后失态!” “好说。”仲孙双成道:“到底是应该请南宫大侠见恕,仲孙双成惊扰了你的好梦。” 南宫隐回注燕小飞,道:“小龙儿,你来干什么?” 好在“龙”、“隆”同音,没关系! 燕小飞摇头笑道:“老哥哥当真醉昏了头,不回去了么?” “回去?”南宫隐脸上飞闪了一丝异样神情,道:“回哪儿?哪儿还有这等无忧无虑的温柔乡?醇酒、美人,我难得有此缘福,自然要风流个够,老死此乡,不打算再回去了!” 燕小飞犹以为南宫隐装疯卖癫,又出戏言,笑了笑,尚未说话,仲孙双成突然娇笑说道:“如何?甄大侠,我说南宫大侠乐不思蜀,留连忘返,可不假吧?也足证仲孙双成并未强行留客!” 燕小飞但笑未答,望着南宫隐,道:“够了,老哥哥,醇酒、美人,只宜逢场作戏,偶而风流,怎可如此消磨壮志,埋没雄心?你且放下酒壶,咬咬牙,跟我走吧!” 南宫隐摇头说道:“小龙儿,我不是跟你说着玩的。” 燕小飞一怔说道:“老哥哥当真不回去了?” 南宫隐点头说道:“不错,英雄徒老垂暮日,温柔乡不住,住何处?” 燕小飞道:“老哥哥,想必你是醉了!” 南宫隐道:“你错了,我清醒得很!” 燕小飞道:“清醒之人,怎说糊涂醉话?” 南宫隐道:“不是糊涂醉话,句句由衷实言。” 燕小飞道:“老哥哥,你似乎变了个人!” 南宫隐摇头说道:“小龙儿,你又错了,老哥哥人未变,心却变了!” 燕小飞道:“只因为醇酒、美人?” 南宫隐道:“老哥哥岂是好色之人?虽好酒,却不贪杯。” 燕小飞呆了一呆,道:“那是因为什么?” 南宫隐笑了,笑得凄凉、愁苦,道:“不为什么,不愿走就是不愿走!” 燕小飞何等智慧,一望而知自己这位老哥哥必有隐衷,也深知老哥哥性情,他心里藏不住话,可是一旦藏了,任何人也别想让他说将出来。 不禁眉锋皱得更深,沉吟不语。 他在思索原因,想找出南宫隐不愿走的症结所在。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燕小飞猛然抬头,目光疑注,道:“甄莫隆以为其中必有蹊跷,内情绝不简单!” 仲孙双成扬笑道:“那么,甄大侠以为……” 燕小飞接道:“此中必有缘故!” 仲孙双成道:“什么缘故?” 燕小飞道:“甄莫隆才智愚蒙,一时想它不出!” 仲孙双成笑道:“我以为缘故倒有,但不是甄大侠所想的那种缘故!” 燕小飞道:“谷主知道我想的是什么缘故?” 仲孙双成微微摇首,道:“我哪里知道?” 燕小飞道:“那么,谷主‘缘故倒有’四字,作何解释?” 仲孙双成微笑说道:“无他,难道甄大侠没有听见南宫大侠适才所说,人间无此乐土,终日风流、老死此乡等语?” “听得清楚”!燕小飞道:“但甄莫隆却不以为如此,我这老哥哥也否认原因在于醇酒美人!” 仲孙双成道:“何须醇酒美人,此处无忧无虑,无武林厮杀、江湖恩怨,像这等清静安宁的‘温柔乡’,世间谁不向往?” 南宫隐突然说道:“对,谷主说得对,小龙儿,你省心吧,别胡思乱想了,你自己走,老哥哥从此不是武林人,我要……” 燕小飞沉声接道:“老哥哥,你那‘嵩阳醉客鬼见愁’名号,也不要了?” “不要了!”南宫隐从老脸上,飞闪起一丝抽搐,摇头说道:“虚名累人,要它何用!” 燕小飞凤目凝注,良久,突然转向仲孙双成叫道:“谷主,我老哥哥进入此谷,是由贵客中那位人物加以接待?” 仲孙双成道:“是我座下号称‘白衣四灵’的四护法,甄大侠何出此言?” 燕小飞一声冷笑说道:“甄某人自有甄某人的道理,可否请这四位,与我一晤?” 仲孙双成双眉微挑,笑道:“我想先请教甄大侠动机何在?” 燕小飞道:“没什么,只想跟他四位谈谈!” 仲孙双成道:“有此必要么?” 燕小飞道:“倘若没此必要,在下便不敢妄求!” “好说!”仲孙双成道:“有什么事儿,问我行么?” 燕小飞道:“假如能问谷主,何必定要见那‘白衣四灵’?” 仲孙双成道:“看来甄大侠非见他四人不可了?” 燕小飞道:“事非得已,请谷主多多原谅!” 第十五章 细究根由 “脂粉情魔”仲孙双成听燕小飞说非见“白衣四灵”不可,心中不禁有些怒意,黛眉陡挑。但旋即笑道:“不知怎地,你竟让我发不起脾气。” 回首轻喝:“传四护法!” 两名青衣美婢尚未应声。 燕小飞已然笑道:“谷主不必如此,他们四位早在帐外候命!” 仲孙双成娇面上陡泛红云,目注燕小飞,诧声说道;“我这‘白衣四灵’不是寻常高手,大侠好高明的耳力。” 燕小飞淡然笑道:“谷主过奖。” 仲孙双成转注帐外,冷冷轻喝道:“莫让甄大侠见笑,还不赶快进来!” 帐外,低着头走进四位白衣老人,躬身施礼,好不窘迫。 仲孙双成一指燕小飞与白亮,说道:“见过甄大侠及白四侠!” 虽不愿,却不敢违背,“白衣四灵”只得勉强恭身。 燕小飞与白亮一起还礼,道:“不敢当!” 仲孙双成望了退立一旁的“白衣四灵”一眼,笑道:“甄大侠,他四个到了,有话请尽管问。” 燕小飞点头道:“多谢谷主。” 目光凝注“白衣四灵”,道:“四位,惊动大驾,甄某人私心甚感不安,首先致歉!” 四灵面色木然,没一个答话。 燕小飞淡淡一笑,道:“甄某人请问,我这老哥哥在入谷之后,可曾和四位动过手!” “白衣四灵”的老大阴常,冷冷说道:“未曾!” 燕小飞道:“真的?” 阴常道:“假如动了手,南宫大侠不会有今日这种享受!” 燕小飞笑了笑,道:“那也不尽然,落人之手,不一定全是阶下囚!” 四灵神色微微一变! 燕小飞又道:“再请问,可曾较过技?” 阴常道:“既未动手,何来较技?” “阁下欺我!”燕小飞笑道:“‘白衣四灵’虽是内家一流高手,甄某对于武学之道,也颇不俗。你我都该知道,高手较技,不一定非动手不可,对不?” 阴常脸色又是一变,默然不语。 “阁下想必默认了!”燕小飞笑道:“甄某人打个譬喻,我老哥哥好酒,且千杯不醉,若有此道高手,找他较较酒量,他一定不会拒绝……” 四灵脸色变得很难看! 燕小飞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只是一个譬喻,当然,不动手的较技方式多得很,单在一个‘酒’字之上,就能想出很多花样,互相比较……” “不错!”阴常突然说道:“我四人与南宫大侠确曾较过技!” 燕小飞点头笑道:“这不就结了么?大丈夫敢作敢当,作事应该爽爽快快……”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一闪,又复笑道:“你们所作比试,谅必就在这酒字之上,可对?” 阴常只好点头:“正是。” 燕小飞道:“我想听听这场比试经过,阁下可否坦然告我?” 阴常道:“这比试极为平常,就是互较酒量!” 燕小道:“一对一,抑或一对四?” 阴常道:“一对一,阴某人独对南宫大侠!” 燕小飞笑道:“阁下想必素以洒量自豪,结果呢?” 阴常道:“阴某人侥幸未败!” 燕小飞“哦”地一声道:“这倒是出我意料,令人难信……” 阴常道:“南宫大侠在此,阁下若是不信,尽可问他。” 南宫隐满面愧色,低下头去! 燕小飞头也未回地含笑道:“不必问,我知道我这位老哥哥是输了……” 话锋至此微顿,目光冷注阴常,扬眉问道:“阁下喝了多少?” 阴常道:“五缸美酒!” 白亮听得双眉一蹙,认为这五缸之量,听来着实吓人! 燕小飞道:“好海量,阁下应为当世第一人,我老哥哥呢?” 阴常面有得意之色,道:“第四缸刚刚饮毕,便已大醉酩酊!” 燕小飞问得极为仔细地道:“喝的是那一种酒?” 阴常道:“本谷酿的葡萄美洒!” 燕小飞道:“你们这场比试,由开始到结果,一共费时多久?” 阴常答道:“约莫一个对时!” 燕小飞继续问道:“是凭量硬饮?还是可用内功逼散酒力?” 阴常道:“不许倚仗武功,是以酒徒身份,放量硬喝!” 燕小飞道:“打赌之人,是阴老大和我南宫老哥哥,评判之人又是谁呢?” 阴常仿佛欲言又止,却终于不得不答地道:“是由阴某人的三位兄弟,担任评判!” 燕小飞哂然笑说道:“在场一共五人?” 阴常道:“岂止,本谷弟子均在旁围观!” 燕小飞突然大笑说道:“阁下欺我!” 阴常道:“怎么说?” 燕小飞道:“如许用内功真气逼散酒力,或许阁下有可能技高一筹,但据你适才相告,言明不准用功,只许硬喝,则我老哥哥美号‘嵩阳醉客’,举世公认的第一海量,在酒量之上,放眼天下,无人可及!他四缸酩酊,确已尽其所能,阁下五缸不醉,却令我有些疑心……” 阴常不等燕小飞话完,便自说道:“阁下何必多疑?你这位老哥哥事实上确已败落!” “这个我知道!”燕小飞道:“不然我老哥不会甘心留此,且自毁名号,这该是比较酒量的所作赌约,对么?” 阴常得意答道:“阁下猜得不错!” 燕小飞目光深注,冷笑说道:“既有评判,又复众目睽睽,甄某人照说不应多疑,但我对南宫老哥哥相知太深,遂又不得不替他叫屈。” 阴常变色说道:“阁下如此说法,却是何意?” 燕小飞淡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阁下若想知我心中所疑,何如扪心自问?” 阴常勃然大怒,双目中凶芒电射,便欲发作。 仲孙双成突扬娇叱:“阴老大,不得无礼!” 阴常还真听话,立刻凶态尽敛,低头不语。 仲孙双成转注燕小飞,嫣然笑道:“甄大侠莫非以为此中有诈?” 燕小飞道:“甄某人未作如是语!” 仲孙双成道:“那甄大侠之意是……” 燕小飞道:“较技结果,令人动疑,我不得不问个清楚!”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尽管请问,我命阴老大有问必答。” 燕小飞一抱双拳,称谢笑道:“多谢,多谢!仲孙谷主既不见怪,我就再和阴老大等昆仲四位谈谈如何!” 仲孙双成点头一笑,表示不加阻止,由他尽量盘问。 这位红粉魔头,今天委实脾气太好,好得令随侍诸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原因,慢说别人,恐怕连仲孙双成自己,也未必说得上来。 阴常听得燕小飞还要盘问,不禁皱眉说道:“事实便是凭证,甄大侠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反覆追究的?” 燕小飞道:“阴老大着急则甚?你是否怕言多有失?” 阴常颜色又变,仲孙双成却突然说道:“阴老大,为了表示较技公平,你对甄大侠之言,要有问必答。” 阴常哪敢再行发作,狠狠地看了燕小飞一眼,道:“既奉谷主之命,阁下有话快问。” 燕小飞道:“其实,我已无话可问,只是想请阁下再表演一下海量,让我饱饱眼福,增些见识,免得我总是孤陋寡闻,以为我那南宫老哥哥的海量无敌!” 阴常神情猛震,道:“那要看我高兴不高兴!” 燕小飞道:“想必阁下如今是很不高兴!” 阴常冷冷说道:“阁下很明白!” 燕小飞狂笑说道:“我的确不像我老哥哥那么糊涂,我老哥哥若有我一半精明,说什么他也不会上当受骗!” 阴常怒道:“阁下,虽然你是谷主上宾,但说起话来,口齿仍要放干净些,自己尊重自己!” 燕小飞道:“我已经很客气了,阁下若认为我有诬蔑之嫌,何不再表演一次?真能五缸不醉,甄某人倒缚双手,听凭处置就是!” 阴常道:“我说过,不高兴!” 燕小飞道:“只怕由不得阁下!” 阴常怒笑说道:“阁下,睁眼看看,这是何处!” 燕小飞道:“紫金山中一深谷,我看得很清楚!” 阴常方欲再说! 仲孙双成突然说道:“阴常,表演不必,却无妨以同样方式,向甄大侠讨教讨教!” 阴常面有难色,迟疑未语! 燕小飞却摇头说道:“不必,不必,若以同样方式比试,甄某人必输无疑,何况甄某人量浅不善于饮,一杯必酩酊……” 阴常神色一松,方要说话。 燕小飞已然目光深注,接着说道:“甄某人有个浅见在此,不知可蒙谷主俯允?” 他不找“白衣四灵”,直找仲孙双成,这就是“铁血墨龙”的高明之处! 仲孙双成嫣然笑道:“甄大侠有何高见,不妨先说说看。” 未明对方意旨,避免肯定答覆,这位红粉魔头,的确也是高明人物! 燕小飞淡然一笑,道:“表演无须,较技也不必,只请他四位把甄某人当作我这老哥哥,将那日较量情形,重行交代一遍!” 仲孙双成略一沉吟,目注“白衣四灵”。 老大阴常,毅然点头,狞笑说道:“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燕小飞举手一拱,道:“甄某人这里先谢过了,请!” 白衣四灵互望一眼,席地坐下! 燕小飞回顾身后南宫隐,道:“老哥哥,那日是这样么?” 南宫隐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样!” 燕小飞不再说话,遂也盘膝坐在红毯之上! 坐定,抬眼望着阴常,道:“那日是谁先喝的?” 阴常道:“题由我出,酒遂由南宫大侠先饮!” 燕小飞笑道:“这就不对了,难不成阁下是等我这老哥哥四缸饮尽,大醉酩酊,人事不省之后,才喝的么?” 阴常道:“那也不是,阴某人是南宫大侠喝完了一缸之后才喝的!” 燕小飞道:“为何不等我老哥哥喝完?” 阴常道:“正如阁下之言,阴某并不知南宫大侠酒量深浅,倘若不支醉倒,这场赌注的胜负之数,却由谁来承认?” 燕小飞笑道:“他四缸已醉,你五缸不倒,你比他后喝,他怎知你喝了五缸,而不是四缸、三缸,或者更少?” 阴常道:“阴某人虽然后喝,但却比南宫大侠喝得快,在南宫大侠喝完三缸多之际,阴某人业已饮尽五缸!” 燕小飞回顾再问:“老哥哥,对不对?” 南宫隐道:“不错,确是如此!” 燕小飞收回目光,淡笑道:“我不明白阁下跟我这老哥哥为何不一起,而偏偏在他喝完一缸之后,你方开始……” 阴常接口说道:“这是事先言明,由南宫大侠先喝,至于我在他喝了一缸之后,是客气,因为我可以等他喝完了两缸、三缸或者……” “对!”燕小飞点头笑道:“阁下是该多等一会儿,酒喝越多,醉意越浓,醉眼视物,是看不太清楚的,对么,阁下?” 阴常脸色一变,道:“阁下莫忘了,评判在侧,众目睽睽!” “多谢提醒!”燕小飞笑了笑,指着“白衣四灵”道:“老哥哥,他四位那日可是这样坐的?” 如今这“白衣四灵”是一字横坐,各间隔半尺有余。 南宫隐尚未答话,燕小飞又复沉声说道:“老哥哥,多想想,分毫之差也不行!” 南宫隐一点即透,立即说道:“他四位那是并肩紧坐,不似今日这般,互有间隔……” “够了!”燕小飞摆手笑道:“那日较量之地是在何处?” 南宫隐道:“谷底!” 燕小飞笑道:“谷底想必有一条小溪,较量之地,也想必就在那小溪之旁,他四位背溪而坐,老哥哥则面溪而坐,可对?” 四灵神情大变,南宫隐瞪目叫道:“小龙儿,莫非你那日就在左近?” 燕小飞道:“老哥哥仍然酩酊未醒?” 南宫隐道:“小龙儿……” 燕小飞笑道:“老哥哥,谷底若无小溪,他四位那饮入腹中之酒,该逼往何处?若不背溪而坐,又怎能丝毫不露破绽?老哥哥难得糊涂,上了个大当,犹不自知,真是……只可惜了那五缸美酒!” “白衣四灵”变色而起! 燕小飞仍旧泰然而坐! 南宫隐却愣住了,良久方道:“小龙儿,你是说……” 燕小飞道:“老哥哥可听说过‘隔体导引’这种功力?” 南宫隐点头不语。 燕小飞笑道:“‘隔体导引’为昔年‘夜游神’公治良独门绝技,他四位为‘夜游神’得意高足,不但会,而且青出于蓝,冰寒胜水!说来,这场较量,输的不是老哥哥你,而是阴老大,因为实际上他阴老大腹中,根本没有半滴酒,明白了么,老哥哥?” 明白了,南宫隐完全明白了,须发俱张,大叫说道“好东西,你们骗得我老人家好苦!” 一抛手中银壶,就要扑向“白衣四灵”。 燕小飞坐势不变,右掌疾探,硬生生地一把将他拉住,仰脸笑道:“老哥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南宫隐怒声叫道:“这几天的罪,我老人家受够了,非拆了他们不可!” 燕小飞大笑而起,道:“老哥哥,说句良心话,这几天,人家可没亏待你!”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可不希罕!” 燕小飞道:“适才,老哥哥明明还要老死此乡,怎说不希罕,无论如何,你总是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 南宫隐又愣住了。 燕小飞大笑说道:“老哥哥,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好在,他四位也没有什么恶意,老哥哥有此机会,大享温柔滋味,总算福缘不浅,何妨置诸一笑?一了百了!” 南宫隐惑然投注,道:“小龙儿,你今日怎会这般的说话?” 燕小飞道:“我不单今日,向来如此!” 南宫隐瞪了四灵一眼,悻悻然道:“你们造化,若不是小龙儿,我老人家跟你们一辈子没完!” 阴常开口欲言,燕小飞却突然说道:“阁下,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甄某人所说不对么?”阴常哑口无言! 冷眼旁观多时的仲孙双成,此时却嫣然笑道:“甄大侠,单凭甄大侠这番话,就能推翻既定胜负了么!” 燕小飞目光深注,笑道:“莫非谷主认为甄莫隆凭空捏造,抹煞事实?” 仲孙双成道:“好说,但甄大侠当知,无论什么事儿,都要有证据,无证无据,怎能诬指有甚欺诈行为!” 燕小飞扬眉笑道:“谷主向我要证据?” 仲孙双成道:“事实上,我不能不要,因为这关系双方声名荣辱,非同小可,甄大侠若是换在我的地位,一定也会这样!” 燕小飞道:“谷主错了,若换甄某人是谷主,我绝不会要证据!” 仲孙双成道:“怎么说?” 燕小飞:“因为我不能否认心中明知的事实!”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好辩才!” 燕小飞道:“夸奖,甄某人站稳了一个‘理’字。”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是说我强词夺理么?” 燕小飞道:“不敢,但,事实如此!” “白衣四灵”勃然色变,齐扬厉叱! 仲孙双成皓腕轻抬,挥手说道:“不得无礼!” “白衣四灵”神色狰狞,状欲噬人,却不敢妄动。 仲孙双成转注燕小飞,含笑问道:“甄大侠,我请教,什么叫做事实?” 燕小飞道:“说来说去,谷主仍是向我要证据?” “不错!”仲孙双成微颔螓首,道:“燕大侠当知,无证无据,算不得事实!” “那么?谷主!”燕小飞扬眉笑道:“我老哥哥量不如人之事,我又向谁索取证据?” 仲孙双成道:“当时三位评判在场,本谷弟子莫不目赌!” 燕小飞大笑说道:“谷主,自家人没有不帮自家人的,谷主该请他三位扪心自问,那场较量是否有诈,评判得公平不公平?” “白衣四灵”的老二、老三、老四,均面有愧色,默默无语! 仲孙双成笑道:“我不必问他三个,只问南宫大侠为何甘心留此?” 燕小飞道:“那是他自以为输了……” 仲孙双成道:“这就是了!” 燕小飞道:“而事实上,输的不是我老哥哥,谷主领袖一方,身份、声名两重,难道也认为这样输赢,算得上公平磊落?” 仲孙双成笑得迷人,扬眉说道:“我没有打赌,打赌的是南宫大侠!” 燕小飞道:“我老哥哥如今明白了,输的不是他!” 仲孙双成道:“我却认为甄大侠强词夺理,抹煞事实!” 燕小飞道:“谷主何不说甄莫隆血口喷人!” 仲孙双成道:“那样说法,似乎太不婉转,也太难听了!” 燕小飞目中飞闪寒芒,道:“谷主,甄某可是来讲理的!” 仲孙双成道:“翡翠谷没人不讲理,讲理须要站稳脚步!” 燕小飞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谁站不稳,谁站得稳,彼此也心照不宣!” 仲孙双成道:“不管怎么说,甄大侠若拿不出证据来,便不能单凭口舌诡辩,抹煞事实,否定既判胜负!” 燕小飞笑道:“谷主高明得厉害,甄某人拿不出证据!” 仲孙双成道:“既然如此,仍请南宫大侠自遵诺言!” 燕小飞道:“谷主仍要留人?” 仲孙双成道:“不但是南宫大侠,便是你甄大侠,也请屈驾!” 燕小飞道:“难不成谷主也要留我?” 仲孙双成道:“仲孙双成正是此意!” 南宫隐忍耐不住,正要开口,却被燕小飞止住。 燕小飞目光电闪,微笑说道:“谷主且请考虑考虑,是否当真要留住甄某人?” 仲孙双成道:“仲孙双成不愿让天下武林,笑我‘翡翠谷’的重地所在,任人来去!” 燕小飞大笑说道:“谷主,你不必绕着弯子说话,何不干脆说甄莫隆上门欺人!” 仲孙双成道:“事实如此!” 燕小飞道:“就凭眼前这几位?” 仲孙双成道:“我以为太多了!” 燕小飞道:“谷主,请明白些,我既能来,便有把握能去!”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以礼见我,来的时候是友,否则,来也不易!” 燕小飞道:“谷主,甄某人不愿轻起战端,谷主三思!” 仲孙双成道:“我做事从来不止三思,甄大侠无须对我过份关照!” 燕小飞略一沉吟,道:“好吧,我该试试使武林闻风丧胆的‘翡翠谷’究竟有多么雄厚的实力?有多少超人一等的高手?”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最好试试,否则永难心服口服!” 第十六章 霸王留客 燕小飞道:“既然战端难免,动手之前,请谷主答我数问!” 仲孙双成道:“有此必要?” 燕小飞道:“愿不愿但凭谷主!” 仲孙双成微颔螓首,道:“甄大侠令我不忍不愿,好吧,请问!” 燕小飞只作不懂,含笑问道:“谷主为什么留我?”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这一问多余!” 燕小飞道:“谷主,请答我问话!” 仲孙双成美目凝注,道:“我似乎拿你没办法……” 语音至此微顿,又向燕小飞盯了两眼,接道:“只因为你欺我‘翡翠谷’无人!” 燕小飞目光深注,笑道:“恐怕不是为此吧?” 仲孙双成道:“那么,甄大侠以为……” 燕小飞道:“我以为谷主是认为甄某人高明得厉害,是‘翡翠谷’的一名劲敌,我这老哥哥也是这样!” 仲孙双成摇头笑道:“甄大侠意左了,‘翡翠谷’跟二位无仇无怨,何惧二位高明。况且我仲孙双成也不是妒才之人。” 燕小飞笑道:“这话我相信,但那是以往,如今我却不以为如此。” 仲孙双成道:“怎么说?” 燕小飞道:“只问谷主不辞劳苦,千里迢迢,来此何为?” 仲孙双成娇靥上微微变色地笑道:“不做什么,静极思动,到处走走!” 燕小飞道:“谷主欺人,也显得小气!” 仲孙双成道:“我不懂甄大侠此言何指?” 燕小飞笑道:“一只‘蟠龙鼎’,引得天下大乱,谷主独能无动于衷么?” 仲孙双成神情一震,道:“甄大侠是说,仲孙双成志在‘蟠龙鼎’?” 燕小飞道:“是与不是,谷主比我明白!” “就算是,我想不出这与我留客有何关连?” 燕小飞笑道:“谷主越发地欺人了,角逐奇珍,没有人不想击退敌手,消除异己的,我二人该是谷主的一大阻力,对么?” 仲孙双成美目凝注,良久,突然娇笑说道:“甄大侠高明得令我无从否认,也更令我佩服,只可惜甄大侠明白得太晚了,若之奈何?” 燕小飞笑道:“我越是显得高明,谷主留客之心也越坚定……” 仲孙双成道:“明白得为时更晚!” 燕小飞并未在意,继续发问,竟做惊人之语说道:“看来,被留的,还不只我跟我老哥哥两个,对么?谷主!” 仲孙双成神情震动,笑道:“甄大侠可曾见着第三人?” “何须看见?”燕小飞道:“谷主此次率来多少高手?” 仲孙双成道:“告诉你也无防,半百之数,怎么样?” “不怎么样!” 燕小飞道:“我只是怀疑五十人何须这多帐篷!” 仲孙双成娇躯一震,道:“五十人吃的、用的,不在少数!” 燕小飞道:“谷主是说,那多出来的帐篷之中,置放的尽是吃用之物?” 仲孙双成道:“不错!” 燕小飞道:“恐怕不是!” 仲孙双成笑问:“甄大侠以为……” 燕小飞道:“我以为都是活生生的人,也都是前来角逐‘蟠龙鼎’的武林高手!” 仲孙双成道:“那么有把握?” 燕小飞道:“不敢说有十分,却不会少于九成九!”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你是越发地别想走了!” 这,无疑是承认了! 南宫隐与白亮心神大震,南宫隐方要开口! 燕小飞已然说道:“谷主莫非以为甄某人与我这老哥哥,和谷主及这些武林同道一样地,也是志在角逐‘蟠龙鼎’?” 仲孙双成道:“套用甄大侠一句话,我不以为甄大侠及南宫大侠不能无动于衷!” 燕小飞道:“那么谷主错了!” 仲孙双成道:“怎么?” 燕小飞道:“我不否认我二人起先是想争夺‘蟠龙鼎’,但那无关贪婪,也不是想据为已有,只是不想让它沦落邪魔之手,为天下武林带来血雨腥风的无边浩劫……” 仲孙双成笑道:“侠胆仁心,世上能有几人?难得,难得!如今呢?” 燕小飞没在意她那暗含讥讽的话儿,淡笑说道:“如今,我二人却要竭力阻止武林同道角逐‘蟠龙鼎’!” 仲孙双成诧然问道:“我想不出这和前者有何不同!” “差别大得很!”燕小飞道:“前者护宝,后者救人!我不能坐视武林同道蹈入张网布饵的陷阱,中了凶狠毒辣的阴谋!” 仲孙双成道:“我不懂!” 燕小飞道:“那怀有‘蟠龙鼎’之人,故意泄露风声,传言武林,引得武林同道齐集金陵,意欲把举世豪雄,一网打尽!” 仲孙双成道:“何以见得?” 燕小飞道:“种种迹象显示!” 仲孙双成道:“可否说明白点?” 燕小飞道:“太多了,一言难尽!” 仲孙双成道:“我不厌其详……” 燕小飞道:“我却无此耐性!”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以为这样就能令我相信?” 燕小飞道:“信不信全凭谷主!” 仲孙双成道:“如果有人不信,甄大侠如何救人?” 这话不错,救人,在于劝阻,而劝阻,却又在于要人相信! 燕小飞想了一想,道:“因为我知道,就是我说得唇干舌破,谷主也断不会相信,‘蟠龙鼎’罕世奇珍,得之可称尊宇内,谁会轻易听信人言,而自愿放弃!如真那么容易,武林将永告清平,再无劫难!” 仲孙双成道:“未必见得,仲孙双成不是个贪婪无厌之人,只要甄大侠句句实言,还怕仲孙双成不信么?” 燕小飞道:“这么说来,谷主是一定要听?” 仲孙双成道:“不错,不闻高言,怎开茅塞?” 燕小飞略一沉吟,遂将种种迹象显示的疑点,概要地述说了一遍,却隐去了冷寒梅主婢及“金陵卓家!” 话毕,仲孙双成道:“听甄大侠口气,莫非已知‘蟠龙鼎’所在?” 燕小飞道:“不错!” 仲孙双成道:“何处?” 甄小飞道:“救人犹恐未及,谷主以为我会说么?” 仲孙双成娇靥一红,笑道:“甄大侠既知‘蟠能鼎’所在,何不斧底抽薪,由根本上着手?” 燕小飞道:“多谢指教,我本有此意!”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甄大侠这么做,不怕令天下武林误解?” 燕小飞慨然说道:“我首在救人,只求心安理得,毁誉褒贬,一任世情。再说,天下武林迟早也总会有明白的一天!” 仲孙双成怫然动容,但旋又笑道:“甄大侠,你知道,有些人单凭口舌是不行的!” 燕小飞道:“为了救人,便必须动武,也说不得了!”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一人独对天下武林,够么?” 燕小飞道:“我以为并不太难!” “豪气可佩!”仲孙双成目闪异采,笑道:“这么说来,我留了那么多人的做法,并没有错!” 燕小飞道:“所以我没要求谷主放人!” 仲孙双成道:“说了半天,甄大侠以为我信么?” 燕小飞道:“我还是那句话,信不信全凭谷主!” 仲孙双成道:“这就是甄大侠你救人的态度?” 燕小飞道:“话,我已说过,我却不能强人相信,正如谷主所说,有很多人,是不能单凭口舌所能说得动的!”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碰上了,我就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 燕小飞扬扬眉,笑道:“那只有任凭谷主了,多言无益,要事待办,甄某人等不能在此多耽搁,我要告辞了!” 语落,就要迈步出帐! “慢着!”仲孙双成突然横移一步,拦住去路! 燕小飞道:“怎么?谷主仍要留客?” 仲孙双成道:“我的做法既然没错,就该多留几个!” 燕小飞大笑说道:“好,好,好,甄某人到要看看谷主如何留客?” 仲孙双成微笑不语,柔荑轻挥,阴常蓦地扑出,左掌五指如钩,疾若闪电,飞点燕小飞“肩井”要穴! 燕小飞哂然笑道:“阁下,你不行,最好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昆仲四人,一齐赐教如何!” 飞起一指,点向阴常掌心! 这一指,极为平常,但出手之快,却令阴常连躲闪换招的念头都未及转,掌心一麻,如遭蛇噬地,皱眉抱腕疾退! 仲孙双成神情震动,美目飞闪寒芒,含笑说道:“甄大侠好高的功力!” 眼波一扫,示意“白衣四灵”联手齐上! 燕小飞突然摇手笑道:“慢来,慢来,这地方狭小,多有不便,再说,万一损坏什物,我甄某人也赔偿不起,走,咱们帐外去!” 当先闪身出帐,身法仍无异状,速度却骇人听闻! 仲孙双成神色更变,跟踪出帐。 在她身后,紧跟着“白衣四灵”。 南宫隐与白亮却走到最后。 燕小飞卓立帐外谷地上,南宫隐与白亮分左右立于两侧。 对面,则是仲孙双成与“白衣四灵”。 燕小飞目注对方五人,扬眉叫道:“阴常,你四人不必单打独斗,还是一起上吧。” 阴常冷冷说道:“你放心,阴常兄弟向来不倚多为胜!” 显然,这不是心中之语,但为了那重逾性命的名声,嘴上不得不硬! 燕小飞摇头笑道:“你阁下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阴常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燕小飞道:“我是奉劝你们四人一起上!” “白衣四灵”勃然变色,阴常目中凶芒闪铄地怒笑说道:“甄莫隆,你未免太狂妄了些!” 燕小飞有心相激地摇手笑道:“那你又错了!” 阴常道;“怎么错了?” 燕小飞道:“甄莫隆生平与人动手搏斗,无论对手是谁,都是这样,我不能因为你‘白衣四灵’破例!” 阴常气得七窍生烟,一张惨白马脸成了猪肝色,刚要张口,仲孙双成突然一声轻笑,秀眉双扬地嗔声说道:“阴常,常言道:‘恭敬不如从命’,你四人就趁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向甄大侠领教几招武林绝学好了!” 还是这位脂粉魔头厉害,适才帐内燕小飞高深莫测的一手,她可是瞧得清楚,她明白得很,“白衣四灵”要是不联手对敌,没一个是这位甄莫隆对手! 其实,她不知道眼前这位甄莫隆,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墨龙”,就是再来两对“白衣四灵”,也不够人家随意打发! 仲孙双成语声方落,燕小飞一声豪笑,扬眉说道:“对,对,对,四位还是遵从贵谷主令渝,或许勉强还可以在甄某人手下走上几招,不然的话,‘翡翠谷’威名要是断送在四位手里,恐怕……” 说到此处,故意哂然一笑,住口不言。 阴常气得全身俱颤,凶狠异常地叫道:“姓甄的,单耍嘴皮,可算不得英雄……” 燕小飞笑道:“阁下是说手底下才能见真章么?阴老大,我等了多时了。” 阴常厉声说道:“姓甄的,阴常兄弟要是不能……” “丑鬼!”南宫隐突然瞪着眼,摇手说道:“我老人家劝你最好别把话说得太满……” 阴常目光移注,冷然接道:“南宫酒鬼,你有什么屁放?” 南宫隐道:“丑鬼,你敢再有半句不干净,稍时可别怪我老人家不顾江湖道义打落水狗!” 阴常一时还真没敢吭气儿。 南宫隐笑了:“丑鬼,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知进退者才算高人,你居然既称得上俊杰,也称得上高人。” 阴常惨白马脸一红,方待发话! 南宫隐咧嘴一笑,摇手说道:“丑鬼,别发火,我老人家跟你打个赌,你敢不敢?” 阴常可是深知这位“嵩阳醉客鬼见愁”难缠难斗,一时却也摸不透南宫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仙丹,但人丢不起,只得硬起头皮,咬了牙,冷笑说道:“酒鬼,阴常兄弟没有不敢打的赌,你就是要赌项上人头,阴常兄弟也照样奉陪不误!” “没那么严重,别紧张!” 南宫隐笑道:“我老人家既有酒壶,也有夜壶,要你那颗项上人头,一点用也没有,我老人家是要跟你赌活人。” 当着仲孙双成人家未出阁的女儿家,他竟口没遮拦,燕小飞不禁皱了皱眉,但没说话。 再说仲孙双成,可已羞红了娇靥,将螓首转向一旁,装没听见! 南宫隐哈哈一笑,又道:“阴老大,如何?” 阴常道:“什么如何不如何?” 南宫隐道:“你耳朵里长驴毛了?我老人家要跟你赌几个活人!” 阴常道:“酒鬼,把话说清楚些!” 南宫隐道:“你不懂?” 阴常道:“不错!” 南宫隐道:“那么你就竖起耳朵听着……” 话锋微顿,扬眉接道:“我老人家以为你兄弟四人,难在我小龙儿老弟手下走完三招……” 阴常脸色一变,道:“酒鬼……” “听我老人家说完……”南宫隐摇手说道:“你要是不服气,尽可试试。” 阴常道:“你这是废话,阴常兄弟自然要试!” 南宫隐道:“那么你就听听我老人家所提出的东道赌法,你四人联手,无论拳脚兵刃,只要能在我这位甄老弟手下走满三招,我老人家拍胸脯作主,不但是我老人家,便是我这位甄老弟及‘江南五鼠’五位,也听凭你四人处置……” 阴常点头怒笑:“酒鬼,很好!” “好的还在后头!”南宫隐笑道:“要是你四人不行,无法走满三招,那么,阴老大……” 抬手往左一指,接道:“把你们那个帐篷里囚着的人,全给我老人家放出来!” 话声方落,阴常猛于点头:“酒鬼,使得,咱们赌定了!” 他也不知眼前这个甄莫隆是何许人,否则,便让他以一招为赌,他都可能欠缺胆量! 南宫隐眨眨眼,笑道:“丑鬼,我老人家把你当作君子!” 阴常冷冷说道:“酒鬼,别激我,阴常兄弟向来说一不二!” 南宫隐拿眼角溜了仲孙双成一下道:“丑鬼,‘翡翠谷’的事儿,你可作得了主?” 阴常这下愣了,目光移注仲孙双成。仲孙双成微笑不语。行了,阴常胆气陡壮,一点头,道:“酒鬼,咱们一言为定!” 南宫隐咧嘴一笑,转注燕小飞,道:“小龙儿,听见没有?接下来可是你的事了!” 燕小飞这回开了口,摇头淡笑,道:“老哥哥,你这个东道赌不成!” 南宫隐怔一怔说道:“怎幺?小龙儿!” 燕小飞摇头说道:“我不表同意!” 南宫隐又一怔,瞪眼说道:“小龙儿,你塌我老人家的台?” 燕小飞道:“我那有那个胆!” 南宫隐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燕小飞道:“没什么,我不要帐篷里的人!” 南宫隐何止怔了,简直诧异欲绝,不相信自己耳朵! “小龙儿,你怎么说?” 燕小飞淡笑说道:“我不要帐篷里的人!” 南宫隐道:“那你要什么?” 燕小飞道:“我只要一个仲孙谷主身边的人!” 南宫隐道:“谁?” 燕小飞道:“‘铁血墨龙’燕小飞!” 仲孙双成格格娇笑道:“甄大侠真有趣,要燕小飞干什么?” 燕小飞道:“用处大得很!” 仲孙双成美目深注,嫣然笑道:“甄大侠带得走么?” 燕小飞道:“甄某人倘若尽力而为,或可如愿!” “豪语!”仲孙双成娇笑说道:“只要甄大侠有把握带得走,仲孙双成毫无异议!” 她是认定了“甄莫隆”带不走那位“燕小飞”! 燕小飞笑道:“多谢谷主!”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没再说话。 南宫隐却作色说道:“小龙儿,你是只为自己的事儿,不顾大伙儿?” 燕小飞淡笑说道:“老哥哥,我是那种人么?” 对呀!“铁血墨龙”岂是那种人?要是的话,南宫隐也不会交他这个朋友! 南宫隐急红了脸,道:“那你……小龙儿,你别卖关子成不成?” 燕小飞笑道:“哪里是我卖关子,是老哥哥难得糊涂!” 南宫隐道:“是我老人家糊涂?” “怎知不是?”燕小飞道:“老哥哥,答我一句,你要那些人做什么?” 南宫隐答得理直气壮:“救人呀!你这不是多此一问?” “一点不多余!”燕小飞笑道:“只怕你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南宫隐当真是难得糊涂,而且糊涂得令人哭笑不得:“小龙儿,你可别昧着良心说话!” 燕小飞道:“我说话向来凭良心!老哥哥,你再答我一句,仲孙谷主把这些武林同道软禁此处,用意何在?” 南宫隐道:“小龙儿,你这一问……” 燕小飞截口笑道:“老哥哥且莫管我这一问如何,且请答我这一问!” 南宫隐只得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是想困住武林同道,一个人独得那武林至宝‘蟠龙鼎’!” “这就是了!”燕小飞笑道:“那咱们就该感谢仲孙谷主,还向她要的什么人呢?” 南宫隐恍然大悟,老脸一红,赧然笑道:“小龙儿,你何不早说,干什么婆婆妈妈地绕这么大圈子,真是……” 燕小飞淡淡一笑,转注仲孙双成,道:“谷主……” 仲孙双成娇笑说道;“甄大侠心智之高,令仲孙双成佩服!” 燕小飞道:“好说!” 仲孙双成美目深注,道:“这样,甄大侠下手,‘蟠龙鼎’,也容易得多了!” 燕小飞淡然笑道:“谷主想左了,甄莫隆淡名轻利,对这武林至宝,尚能无动于衷,没有争夺‘蟠龙鼎’的意思!” 仲孙双成微笑说道:“是么?” 燕小飞道:“信不信全凭谷主!” 仲孙双成道:“我不明白甄大侠是什么意思?” 燕小飞正色说道:“甄某人为的是不愿见武林精英,中人阴谋,毁于一旦!”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仁心侠骨,仲孙双成好生敬佩!” “好说!”燕小飞道:“我辈行道江湖,理应如是!”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道:“不过,我以为甄大侠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囚人,而袖手旁观,不闻不问,是么?” 燕小飞笑道:“谷主明智,甄某人的确不是不管!” 南宫隐突然瞪目说道:“小龙儿,你到底搞些什么名堂?” 燕小飞微笑不语。 仲孙双成却目注燕小飞,只见他稍一思索,说道:“甄某人如能侥幸,敢请谷主遵诺放人,但不是现在,而是延迟到一个月后!” 仲孙双成笑道:“我明白了,甄大侠难道不要仲孙双成回转‘翡翠谷’?” 燕小飞道:“固所愿也,未敢请耳!”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赌的东道太多了!” 燕小飞扬眉笑道:“谷主是有意思也赐教几招了!” 仲孙双成娇笑说道:“看来,甄大侠才是真正明智!” 第十七章 庐山面目 燕小飞道:“那么,容甄某人向阴家昆仲四位讨教后,再行领教谷主绝艺神功。”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说道:“哪儿的话,该是我向甄大侠讨教……” 看了“白衣四灵”一眼,接道:“仲孙双成眼光不会太差,阴常兄弟四人不自量力,还请甄大侠手下留情!” “白衣四灵”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是轻易服人之人,阴常细眉一挑,方欲发话燕小飞已然含笑说道:“四位,动拳脚,还是动兵刃?” 阴常尚未答话,仲孙双成突然说道:“切磋武技,何须兵刃?” 谷主说了话,阴常可不敢不加答理,赶紧躬身说道:“属下遵命!” 语落,挥手,与其他三灵同时闪身飘起,各占方位,分东、西、南、北,把燕小飞围在中央。 燕小飞安祥、泰然,视若无睹,淡笑挥手,道:“老哥哥,白四侠,请站到圈外去。” 南宫隐咧嘴笑道:“小龙儿,你不会替我老人家丢人,我老人家很是放心。” 当即偕同白亮退出圈外。 燕小飞目光轻扫,向着“白衣四灵”含笑说道:“四位,甄某人生平与人动手过招,向来是不先动手,四位请吧。” 这句话,又激得“白衣四灵”火冒三丈,阴常闷声不响,阴阴一笑,由正东方位飘起,闪身疾扑而至! 单掌箕张,直取燕小飞前胸,来势既快又狠! 燕小飞卓立没动,容得阴常掌至,忽地扬眉轻笑,突出一指,疾点阴常掌心,然后反臂纵抛,再点一指! 就这一指,刹那间逼退两人! 原来,阴常飘身抢攻之时,站在西方的阴桐,也闪身偷袭,阴常抢攻是虚,阴桐偷袭是实! 不管抢攻也好,偷袭也好,俱告双双无功,若非燕小飞只在恫吓,未下辣手,还要丢了大人,委实把阴老大和阴老二吓破了胆,机伶伶地各出一身冷汗,一时没敢再动。 “四位,这是我第一……” “招”字未出,居南阴皇,居北阴成一声厉喝,双双扑至!四只鬼爪也似的手掌,挟带泼辣指风,分袭燕小飞左右“肩井”! 这两个可远比前两个狠毒,一出手便是成名绝技,看家本领,歹毒霸道的“阴煞掌”! 燕小飞陡挑长眉,笑道:“两位,咱们之间,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请速收手,要不然可别怪我甄某人下手过重!” 阴皇、阴成置若罔闻,依然扑到! 燕小飞目闪威棱,冷哼一声,道:“两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右掌电出,一挥即收! 连仲孙双成、南宫隐都算上,没人能看清是怎么回事儿,但那阴皇、阴成已然是齐声闷哼,垂手暴退! 瞧吧,四只腕子上,各有一道赤红指痕,而且肿起老高,这一下够受的,阴皇、阴成只痛得脸上变了色,泪珠子直流,只差没有龇牙咧嘴,呼痛出声。 仲孙双成不愧绝代巾帼,领袖一方,雄才大略的红粉英雄,仍是那么面带微笑,泰然、安祥! 燕小飞淡然一笑道:“四位,请合力施为,尽出绝学,只剩一招了!” 阴常马脸铁青,突然撮唇低啸! 啸声方落,“白衣四灵”垂臂袖手,忽地绕场缓步走动。 燕小飞没在意。 仲孙双成脸色微变,却轻启檀口:“阴常,你四人可别自取其祸!” 阴常边走边道:“谷主放心,为维护谷主声名,属下四兄弟不惜孤注一掷,誓必挫败此人!” 仲孙双成黛眉陡挑,但旋又转望燕小飞道:“他四人不知进退,万请甄大侠手下留情!” “谷主放心!”燕小飞笑道:“甄某人遵命就是!” 说话间,白衣四灵绕走的速度又由缓渐速,由徐渐疾,渐渐地变成一圈白影,不但快捷如电,而且隐挟呼呼风响,声势甚是惊人! 观望中,南宫隐猛然想起一事,心头大震,扬声呼道:“小龙儿,留神,这是阴家兄弟仗以成名的阴……” 话犹未完,蓦地里,一圈白影向内突缩! 适时,燕小飞长笑震天:“四位,这是第三招,留心胸前!” 罡风激扬,劲气飞旋,那圈白影一合乍分,四射飞退! “白衣四灵”马脸更白,白得没一丝血色,神情惊骇,瞪目张口而立,胸前白衣各少了巴掌大小一块! 足证燕小飞是手下留了情份,要不然掌及对方要害之下,只要稍为加功一分,掌力微吐那后果可想而知! 燕小飞右掌一摊,安然淡笑,道:“四位,如何?” 白衣四灵神色一转默然、颓废,低下了头,赧然不语。 但阴常旋即猛然抬头,丑脸抽搐,向着仲孙双成恭谨躬身,颤声说道:“属下等无能,有损……谷……” 仲孙双成皓腕轻抬,柔荑微摆,平静地说道:“胜败兵家常事,何况你四人是败在甄大侠之手,不算耻辱,何罪之有?一旁站着!” 阴常没敢多说,躬身谢道:“谢谷主不罪之恩!” 说完,偕同另三个心惊胆战、垂头泄气的兄弟,默默退往一旁。 仲孙双成目光移注燕小飞,嫣然笑道:“多谢甄大侠留情之德,仲孙双成感同身受。” 燕小飞微笑说道:“谷主言之太重,甄莫隆愧不敢当。” 仲孙双成嫣然再笑,侧顾轻喝:“阴常,看看燕大侠回来了没有?” 阴常躬身应声,领命而去。 须臾,飞步转来,报道:“禀谷主,燕大侠尚未转来!” 仲孙双成目注燕小飞,正待说话,燕小飞已然笑道:“那不要紧,谷主只记住欠甄某人一个燕小飞就是了。” 仲孙双成颇为感激地笑道:“多谢甄大侠!” 燕小飞道:“好说,一个月后放人,甄某人万请谷主遵守诺言。” 东道虽然输,可输得一点也不难过,仲孙双成笑道:“何须甄大侠再复多事交待,仲孙双成绝对遵诺照办。” 燕小飞道:“甄某人也谢过谷主!”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道:“甄大侠可还要仲孙双成回‘翡翠谷’?” 燕小飞道:“谷主是否要不吝赐教?” 仲孙双成道:“当面错过向甄大侠讨教的机会,仲孙双成会引为毕生憾事!” 这位脂粉魔头秉性刚强,她是非挽回些颜面不可! 燕小飞可不是糊涂人,自然明白仲孙双成用心,淡然一笑,道:“能在谷主手下走几招,甄某人引为毕生荣宠!” 仲孙双成嫣然笑道:“甄大侠好会说话!” 南宫隐突然插了一嘴,咧嘴笑道:“女娃儿,我老人家这位老弟的口舌之笨,可说是放眼天下找不到第二个人,八成儿今天他是福至心灵,嘴也巧了!” 这句话,听得仲孙双成竟然莫明其妙地娇靥一红! 燕小飞只是皱皱眉,望了南宫隐一眼! 南宫隐却像毫不自觉地自言自语,又道:“人家是坐山观虎斗,我老人家却是坐山观龙凤斗,人生几何,对手难得,要比,你们就比个痛快,我老人家正好饱饱眼福。” 说到此处,即闭口不言,袖手静看究竟。 燕小飞注目仲孙双成,笑道:“谷主打算怎样赐教?” 仲孙双成略一沉吟,道:“我也想跟甄大侠以三招为限,在掌法上讨教一二!” 这位红粉魔头,的确高傲得很,她见过燕小飞的掌法招式,也看出奇奥无穷,但她偏偏挑上这奇奥无穷的一种,而绝不畏难就易,选择比斗内力真气以及其他等等。 其实,这也是不占人便宜的好处,要不然,她若是挑上比斗内力真气,或其他武功,获胜的希望更属渺茫。 她语音方落,燕小飞目射佩服神色,欣然点头说道:“甄某人敬遵芳谕,对谷主,甄某人不敢循惯例,只好斗胆僭越了,谷主请接甄某人这一招!” 闪身纵起,出手迟缓,轻飘飘地一掌拍向仲孙双成左肩,这一招,他仅仅贯注了六成真力。 仲孙双成面带娇笑,一声:“好说,仲孙双成多谢甄大侠不吝指教!” 皓腕轻抬,柔荑微展,纤纤五指,迎着燕小飞铁腕攫去,这一招,看似缓慢,其实迅捷如电,而且威力无伦,奥妙无比,面前五尺方圆,一齐笼罩在她美妙指影之下! 燕小飞展眉笑道:“谷主,好高明的‘芙蓉掌’!” 铁腕一沉,改拍为点,中指突出,斜斜点向仲孙双成右“肩井”! 仲孙双成笑道:“若比起甄大侠的罕世绝学,恐怕我这‘芙蓉掌’难免要逊色多多!” 柔荑改抓为切,闪电疾挥,削向燕小飞攻来右腕! 同时右掌屈指遥弹,一缕锐风,反袭燕小飞的“曲池”大穴! 燕小飞长眉一扬,笑道:“只剩一招了,谷主小心!” 右掌一抬,五指箕张,向插在仲孙双成乌云首上的一枝斜挑凤钗抓去! 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奇奥已极,只有仲孙双成这等功力之人,才能识得,刹那间,脑中闪电百旋,连想七八种招式,竟发现绝无一种招式,堪以化解拆破,连比拟六七种身法,也没有那种身法,能够躲得开燕小飞这看似平淡的一招! 眼看那枝斜挑凤钗,就要落入燕小飞手中,仲孙双成仍自束手无策,心中大急,神色惨变! 但就在此时,燕小飞却突然撤腕收招,引身飘退,拱手笑道:“谷主高明,渊停岳峙,敛刃藏锋,甄某人这一招若是用实,露出空门,必将大讨没趣,故而趁早收手,厚颜求和,请谷主当不致骂我狡狯哩!” 话音刚了,仲孙双成突然盈盈敛衽,道:“多谢甄大侠手下留情,保全颜面,仲孙双成永志不忘,容图后报!” 敢情,她明白好歹,毅然认输,这种胸襟、气度,不愧一谷之主,也着实令人佩服。 站在场外的也只有南宫隐一人瞧得清楚,在“白衣四灵”与四鼠白亮眼中,却是高下不分,强弱难判! 仲孙双成话声方落,四灵神色一变,阴常扬声说道:“谷主,属下等看得清楚,这三招……” 仲孙双成美目一瞪,暴射威棱,轻叱说道:“你看清了什么?也不怕甄大侠见笑,给我闭上嘴,少说话!” 阴常身形一颤,垂首不敢多言! 仲孙双成目光转注燕小飞,娇靥上又浮起一片娇美甜笑,说道:“下属们有眼无珠,甄大侠幸勿见笑!” 燕小飞忙道:“好说!” 仲孙双成娇靥神色一转静穆庄重,又道:“武林人物讲究一诺千金,仲孙双成不敢食言,这就率众返回‘翡翠谷’,从此打消争夺‘蟠龙鼎’的念头!” 燕小飞庄容说道:“多谢谷主成全,甄某人私心甚感不安!” 仲孙双成黛眉双轩地说道:“甄大侠说那里话来?有道是:‘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又道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仲孙双成对那‘蟠龙鼎’,德不足居之,力不足护之,正好藉此远离血腥灾祸,心中倒是十分感激甄大侠呢!” 燕小飞暗中大为感佩,正待向她安慰几句! 仲孙双成已然美目深注,庄容又道:“仲孙双成自认眼力不差,甄大侠一身修为冠绝宇内,罕有匹敌,但武林中有数高人,仲孙双成均极谙熟,唯独对甄大侠却极陌生,斗胆动问,甄大侠当真姓甄?” 这下燕小飞可大大地难了,有心瞒到底,可又不忍,想直说嘛,冒名之人未获,又怕打草惊蛇,略一迟疑,只得咬牙点头! “不错,甄某人的确是甄莫隆!” 仲孙双成黛眉一皱,满面惑然,默默不语! 南宫隐由来最爱坏事,突然一笑,又插了嘴:“女娃儿,你前些日子对付我老人家的那份聪明,往那儿去了?我老人家帮你个忙,你且在‘甄莫隆’三字之上,仔细玩味一下!” 燕小飞阻拦不及,又急又气,可拿这位老哥哥一点办法也无,只有恶狠狠地向他瞪了一眼! 仲孙双成不愧冰雪聪明,略一寻思,立有所悟,神情猛震,娇靥上一片惊喜欲绝之状,美目圆睁,檀口半张地,失声说道:“甄莫隆,真墨龙,如此说来,你,你是燕……” 南宫隐大笑说道:“想通了吧?行,女娃儿,有你的!” 这时,“白衣四灵”也自恍然大悟,大惊失色之余,不由暗自庆幸,栽在这位武林第一高手手下并不丢人,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能保全性命,也更是大大侥幸! 但是,另外,他四人心中,还有一种极端诧异,这诧异跟仲孙双成一样,那就是,怎么这儿又钻出一个“铁血墨龙”? 仲孙双成美目凝注,方欲发问。 南宫隐大笑又道:“女娃儿,别问,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铁血墨龙’,你不相信,我老人家让他取下脸上那张捞什子,让你瞧瞧!” 随即转向燕小飞,笑道:“小龙儿,怪腻人的,拿下来吧!” 燕小飞心里暗暗叫苦,却只得抬手把那张人皮面具取下,现出他那副雄纠纠,气昂昂,英武威猛的真面目。 够了,仲孙双成这下完全明白了,娇靥上陡起红云,眉宇间忽现煞气,银牙紧咬,欲哭无泪,顿足说道:“好个该死的东西,你害苦了我!” 恨归恨,气归气,羞归羞,芳心深处,还有一丝丝儿安慰,这安慰只有她自己明白,否则,她早羞愤自绝了! 这句话,听得燕小飞心中一阵黯然,一阵叹疚,还有一阵因痛恨而起的怒火杀机! 由这位红粉魔头,他联想到了“无垢玉女”冷寒梅,心中又是一阵绞痛,怒火杀机为之更盛,抬眼深注,道:“燕小飞事出无奈,谷主谅宥!” 仲孙双成羞愧万端,泫然欲泣,却强忍珠泪,陪笑说道:“好说,倒是仲孙双成……” 她怎么样?她没说出口,天晓得,让她怎么说? 南宫隐是有心人,忙笑道:“女娃儿,你如今该知道,我老人家这位老弟,为什么向你要那个冒牌货色了吧?” 仲孙双成点头不语。 南宫隐道:“女娃儿,恐怕你还不知道,那‘无垢玉女’冷寒梅姑娘,几乎跟你有着同样的一段遭遇!” 仲孙双成一震说道:“南宫前辈此言当真?” 南宫隐道:“事关冷姑娘名誉,我老人家还会骗你不成?” 这话不错,这种事若是无中生有也颇损阴德! 同病相怜,仲孙双成激于义愤,脱口说道:“南宫前辈,那冷姑娘可曾……”娇靥一阵飞红,住口不言!南宫隐可不是糊涂人,暗暗一笑,道:“还好,她还是她!” 一面说话,一面却有意无意地,望了仲孙双成一眼! 仲孙双成红透耳根,微微摇首! “咚!”地一声,南宫隐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心想:“还好,要不然小龙儿罪孽深重,这一辈子可够瞧的……” 老眼凝注,道:“女娃儿,我老人家奉劝一句……” 仲孙双成猛抬螓首,娇靥上一片坚毅神色,语音也平静得出奇,接口说道:“多谢前辈,晚辈知道该怎么做!” 南宫隐点了点头,道:“女娃儿,那冒牌货色当真不在?” 仲孙双成点头说道:“晚辈本就不敢欺骗前辈,现在更不会!” 这话可不错,属于由衷之语。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只是问问,你不知道,小龙儿会为他背了黑锅,亲口答应人家缉凶归案的期限,没多久了,到时候要是交不出那冒名之人,只怕他得含冤负屈地,任人处置!” 仲孙双成微怔说道:“怎么回事?燕大侠跟谁定了期限?要把那冒名之贼,交给谁呢?” 南宫隐道:“‘长江三十六舵’的总舵主司徒文,订了期限,要把那冒名的该死东西交给司徒文!” 接着,遂把那冒名之人,夜挑“长江三十六舵”中的“九江分舵”,司徒文“九连”问罪,燕小飞以一年之期缉凶,冷寒梅为证之事,概略地说了一遍,最后又道:“这东西够机警,够狡猾的,才闻着一点风声,却又被他逃脱了。宇内辽阔,人海茫茫,却让人再往哪儿去找?小龙儿为了‘蟠龙鼎’事,一时又哪能分身离开金陵……” 仲孙双成道:“他并不知道燕大侠……” 南宫隐截口说道:“他或许不知小龙儿来了,但他可知道我老人家业已到此,而且还被留下,遂料准了我那老搭挡小龙儿,不会不来!” 仲孙双成沉吟片刻,目注燕小飞,道:“燕大侠跟司徒文所订的一年之期,还剩多久?” 燕小飞道:“还剩半年!” 仲孙双成道:“那么,也请燕大侠给我半年之期!仲孙双成半年内,遍寻武林,穷搜宇内……” 燕小飞颇为感激地摇头说道:“谷主好意,燕小飞心领,这是燕小飞的事,怎好烦劳谷主,为我奔波劳累?” 仲孙双成道:“燕大侠别忘了,仲孙双成也是受害人!” 燕小飞道:“但谷主受害,却是由我‘燕小飞’三字而起!” 仲孙双成娇靥一红,道:“人是由仲孙双成这儿跑掉的!” 燕小飞道:“这不关谷主,谷主事先并不知道!” 仲孙双成道;“我不是为燕大侠,只是为我自己!” 燕小飞一怔,道:“这……” 这他可管不了,人家为了自己,理由太以正大! “小龙儿,这什么?” 南宫隐截口说道:“还是我老人家拿个主意吧,这样好了,你逮你的,她逮她的,在你不能分身之际,有人来帮你忙儿,还不好么?” 燕小飞还想再说。 南宫隐一瞪老眼,又道:“别婆婆妈妈的,我老人家生平就讨厌不干不脆!” 第十八章 奇峰突起 这一来,燕小飞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燕小飞这儿先行谢过谷主!” 仲孙双成道:“燕大侠何出此言?若不是燕大侠驾临,仲孙双成至今还蒙在鼓里,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倒是仲孙双成向燕大侠深为致谢,容我略备水酒,聊表心意!” 语毕,皓腕轻抬,向着“白衣四灵”摆了摆手。 “白衣四灵”躬身领命而去。 燕小飞忙道:“燕小飞另有要事在身,未克久留,不便多事打扰……” 南宫隐截口说道:“小龙儿,你还有什么要事?” 燕小飞为之语塞,好窘,道:“这个,这个……” “少这个的!”南宫隐老眼双瞪道:“别说你没事,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比我老人家喝酒重要。我老人家肚子里酒虫早就闹翻天,就等女娃儿的这句请客的话,别罗嗦了,我老人家替你点头答应!” 这下好,燕小飞还能说什么,心中却着实“恨”透了这位嗜酒如命的老哥哥。 南宫隐说得一丝不差,天下没有比他喝酒更重要的事儿,就是天要塌了,也挡不住他抱着葫芦喝他的酒,还保险连眼皮儿都不抬上一抬。 这是他的可爱之处,也正是他令人头痛之处。 仲孙双成乐在心头,喜上眉梢,笑道:“多谢前辈,稍待晚辈定要好好地奉敬前辈几杯!” 南宫隐咧嘴笑了,眨眨眼,道:“如今倒不必,日后可不能少!” 这句话,连燕小飞都听出了毛病,眉头一皱,不由暗暗叫苦,可是,毫无办法,只有装作不懂。 仲孙双成更是羞红了粉靥,娇艳欲滴,垂下螓首。 南宫隐却是三不管地伸手拉住白亮,哈哈大笑道:“走,白老四,咱们且叨扰一杯去!” 迈开大步,一摇一晃地,竟然先行而去! 谷地上,就剩下两个了! 仲孙双成强忍娇羞,微抬螓首,美目流波地轻举皓腕肃客:“燕大侠,请!” 客套归客套,到底还是走了个并肩! 这一路,燕小飞鼻中是领略了身旁暗度的阵阵兰麝异香,神情异常舒畅,但一双凤目,却不敢“斜视”半点! 仲孙双成则微低螓首,不发一言。 这种滋味,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个中人才能体会。 仲孙双成把客人直让到她那美仑美奂、华丽无比的“寝宫”。 “寝宫”那重重纱幔之外,早已摆上了一桌丰盛酒宴,牙箸、玉杯、琉璃盏、金盘银壶、琥珀盅! 分宾主落座,南宫隐是诚心撮合,让燕小飞跟仲孙双成又来了个并肩而坐。 燕小飞既来之,则安之,遂也不再拘束,索性开怀谈笑。 这一席酒,宾主尽欢,一直到日暮时分,方始散席。 叨扰称谢声中,燕小飞扶着大醉酩酊的南宫隐,偕同四鼠白亮,告辞而去。 仲孙双成红晕满面,微醺送客。这红晕半因酒意,半因…… 主人深情款款,一直亲自送到谷口,,眼望客人离去,刹那间在娇靥上浮现出一片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这神色,包含得太多,太多…… 入夜,万籁俱寂,谷中更静。 今夜,微有月光,月光下,谷中不见灯火,只有仲孙双成列为禁地的“寝宫”,微透着一线灯光。 仲孙双成身着晚装,一个人儿,娇慵无限,手托香腮,静静地坐在几旁,伴着她的,只有几头那盏孤灯。 几上,摆着一方石砚,砚上架着一枝濡墨羊毫! 笔砚之旁,散放着几张薛涛笺,笺上,是一笔娟美挺秀的小草,仔细看,写的是: 几日行云何处去? 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 ………… 香车系在谁家树? ………… ………… 撩乱春愁如柳絮, 悠悠梦里无寻处! 这是南唐冯延已的《鹊踏枝》! 另一篇写的是: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是李清照的《如梦令》! 她,就望着这两张笺儿,妙目中蒙上了一层薄雾,出神,发呆,看来,这佳人儿是…… 这时,一条高大人影,划空射至,直落谷旁一座山峰腰,峰腰,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树海。他隐身暗处先向四周探索。 高大人影隐入树海,树海内,立即响起了一个阴森话声:“来了?” 有人答了话,似是那甫隐入树海的高大人影之声:“来了!” 阴森话声道:“你倒机伶!” 高大人影哼哼笑道:“当然,不机伶点儿行么?” 阴森话声道:“你躲到哪儿去了?” 高大人影道:“还有哪儿好去?” 阴森话声道:“你回去了?” 高大人影道:“不错!” 阴森话声道:“老头子怎么说?” 高大人影道:“没说什么?” 阴森话声道:“少主人呢?” 高大人影道:“少主人有交待!” 阴森话声道:“交待什么?” 高大人影道:“稍待再说,先告诉我,这儿情形如何?” 阴森话声道:“很简单,她身边,你不能待了。” 高大人影道:“怎么?” 阴森话声道:“正主儿来了!” 高大人影惊骇轻哼,道:“真是他!” 阴森话声道:“我还会骗你?” 良久,才听高大人影道:“他拆穿了?” 阴森话声道:“到不是,是那老鬼!” 高大人影狠声道,“好个该死的酒鬼……” “别恨!”阴森话声道:“要恨该恨你自己无能1” 高大人影道:“怎样?” 阴森话声道:“你比人家差得太多!” 高大人影道:“你是指……” 阴森话声道:“功力、胸襟、气度!” 高大人影道:“那也怪不了我。” 阴森话声道:“那该怪谁?” 高大人影道:“老头子,是他挑上了我。” 阴森话声冷笑说道:“你错了,你该感谢老头子。” 高大人影道:“怎么说?” 阴森话声道:“不是他挑上你,你就是再修八辈子,也别想有这种艳福,先前一个冷寒梅,后又一个仲孙双成,这两个绝色佳人,天下男人谁能走近一步?而你却能亲够芳泽,尝尽温柔,还不该感谢老头子么?” 高大人影默然未语,半晌方道:“说正经的,他可曾找我?” “岂止找你!” 阴森声又道:“他一进门儿就向她要人!” 高大人影微一哆嗦,显然身上冒了寒气,道:“尚幸我溜得快!” 阴森话声道:“所以我说你机伶。” 高大人影道:“结果呢?” 阴森话声道:“她跟他的约期半年,誓必要找到你!” 高大人影冷冷笑道:“有本领就让她找吧,我回去覆命,大门儿不出一步,一辈子她别想找到我!” 阴森话声冷笑说道:“那你也一辈子就得窝着!” 高大人影道:“那不见得,我扯掉这一个假货,照样在江湖上大摇大摆,闯荡我自己的,我不信她能认出是我!” 阴森话声哼了一声,道:“那你就试试看吧!” 高大人影道:“还有呢?” 阴森知声道:“明天一早开拔!” 高大人影道:“那儿去?” 阴森话声道:“回去!” 高大人影诧声说道:“回去?为什么?” 阴森话声道:“不为什么,她输了,没出三招!” 高大人影一声惊骇呼:“没出三招?你看见了?” 阴森话声道:“我亲眼看见的!” 高大人影喃喃说道:“这么说来,我的确差他太多了!” 阴森话声冷笑说道:“难不成你还不服气?” 高大人影道:“我可没见过。” 阴森话声道:“听也该听说过。” 高大人影道:“听,那有什么用?单听能知道他的有多高?” 阴森话声道:“所以当初就不赞成老头子选用你!” 高大人影冷冷说道,“你当初为什么不跟老头子说?” 阴森话声冷哼说道:“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高大人影道:“那你如今就别废话,说,明早可是一定开拔?” 阴森话声道:“那是当然!” 高大人影道:“她也走?” 阴森话声话;“你多此一问。” 高大人影道:“一点都不多。”他顿一顿又道:“她不找我了?” 阴森话声道:“那我就不知道!” 高大人影冷笑说道:“我只怕你们都走不了。” 阴森话声一怔说道:“怎么?” 高大人影道:“先答我一句,那批人怎么办?” 阴森话声道:“他跟她说好了,一个月以后放!” “好主意!” 高大人影道:“只可惜他那如意算盘,早在少主人的意料之中!” 阴森话声又是一怔,道:“你是说……” 高大人影道:“少主人交待,要你今夜放人!” 阴森话声骇然说道:“放人?” 高大人影道:“不错,放人!” 阴森话声道:“你是拿我这条命开玩笑?” 高大人影道:“你才是拿自己这条命开玩笑,少主人的交待,我传到了,放不放都在你!” 阴森话声似乎甚为震慑于这句话,忙道:“别拿老头子和少主人压我,我可没说不放!” 高大人影道:“我料你没那个胆!” 阴森话声道:“你可别激我!” 高大人影道:“激你又如何?” 阴森话声突然嘿嘿说道:“算你行,别瞪眼成不?” 高大人影冷哼一声道:“少废话,我没工夫跟你哕嗦,还不快,去!” 阴森话声道:“怎么,说放就放?” 高大人影道:“当然,这是少主人的意思!” 阴森话声道:“你交待我不就行了么?” 高大人影道:“不行,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要看着你放!” 阴森话声道:“你要监视我?” 高大人影道:“令谕在身,我没办法!” 阴森话声道:“我只有一条命……” 高大人影道:“你这条命没有正主儿值钱!” 阴森话声似乎没奈何了,道:“好吧!” “慢着!”高大人影突然淡声轻喝! 阴森话声道:“怎么?” 高大人影道:“她睡了么?” 阴森话声道:“等着你呢!” 高大人影道:“你以为我不敢去?” “你敢?”阴森话声道:“吃过熊心豹胆再说!” 高大人影冷哼说道:“你别损我,今夜我要不是令谕在身……” “好了,阁下!” 阴森话声截口说道:“咱们认识不是一天了,谁有多大份量,谁还不知道?你就乖乖地缩在这儿看我放人吧!” 高大人影没出声。 一阵轻微的枝叶拨动声,一条瘦小人影由苍苍树中,飞射而出,疾如鹰隼,直落谷底不见! 转瞬间,瘦小人影又在一座巨大帐篷前出现,探头探脑,蹑手蹑脚地向着帐篷走去! 手刚要掀帐篷,突然有人一声沉喝:“什么人?” 黑暗中,闪出一个佩刀黑衣大汉! 瘦小人影一惊收手,道;“我!” 黑衣大汉看清了是谁,急忙恭谨躬身:“原来是大爷!” 瘦小人影摆了摆手,道:“你值夜?” 黑衣大汉恭声答道:“正是!” 瘦小人影道:“这地方之重要,仅次于‘寝宫’,你要多留点神!” 黑衣大汉道:“大爷放心,属下省得!” 瘦小人影点了点头,伸手就支掀帐篷! 黑衣大汉跨前一步,道:“大爷……” 瘦小人影缩回了手,道:“什么事?” 黑衣大汉道:“属下奉有令谕,任何人不得靠近这帐篷!大爷是……” 瘦小人影道:“我奉谷主令谕,特来提人!”抬手又要去掀帐篷! “大爷且慢!”黑衣大汉又跨前了两步! 瘦小人影再度缩回了手,道:“还有什么事?” 黑衣大汉道:“大爷可有谷主手令?” 瘦小人影道:“怎么?你不相信?” “属下不敢!”黑衣大汉道:“职责所在,大爷原宥!” 瘦小人影怒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敢……” 话声忽转柔和,接道:“你真要看?” 黑衣大汉道:“事非得已,属下不敢不看!” 瘦小人影笑道:“好,好,好,这才是忠于职守,公不循私,应该,应该,过来拿去瞧瞧!” 说着,探手入怀! 黑衣大汉应了一声,举步走了过去! 可不知大祸已然临头,再说,他就是作梦也想不到! 瘦小人影摸出一物,顺手递了过去! 黑衣大汉一伸双手,便去接取! 瘦小人影忽地一声狞笑,手腕一翻,突出一指,飞点黑衣大汉左肋! 黑衣大汉哪防有这么一着?半声未出,便被一指点倒! 瘦小人影伸手扶住黑衣大汉,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倒在帐篷脚下,显然,他是怕弄出了声响,惊动了旁的人。 然后,身形一闪,搬开帐篷,飘了进去。 帐篷里,顶上,悬挂着一盏马灯,灯光虽然昏暗,可是帐篷内的什物,已被照得清清楚楚。 藉着灯光,可以看到,那厚厚的地毡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名武林人物。 这十几名武林人物,男女老少全有,全都像酣睡一般,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手上未见手铐,脚上也未见脚镣! 而且,有人进了帐篷,他们也茫然无觉。 看样子,这十几名武林人物,不是被点了穴道,便是被什么药物迷倒! 灯光下,只能看见瘦小人影的背影,他穿着一身灰衣,头发也有点灰白,显然,此人年纪已经不小了。 只见他探怀摸出一个寸高黑色小瓶,拔开瓶塞,不知把些什么东西,倒在手里。 然后迅捷异常地,往每个人嘴里塞了一下,塞完,再运指如飞,又在每个人耳后点了一指! 看看该做的做完了,才收瓶入怀,嘿嘿一笑,闪身飘出帐篷,端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但,他刚出帐! 蓦地里,帐外又响起了一声沉喝:“什么人敢擅进禁地?” 只听那阴森话声应道:“你大呼小叫个什么?是我!” 又听沉喝那人说道:“原来是大爷,属下不知……” 阴森话声一笑道:“不错,是我,你闭上嘴吧。” 话落,一会儿归于寂然…… 须臾,帐篷里有了动静。 只听砰然一声震动,帐蓬猛掀,两名黑袍老者首先飞掠而出,甫一沾地,身形再腾,双双向着茫茫夜色中射去! 这时,暗隅中响起了一声沉喝:“什么……” “人”字未出,忽转为惊呼:“不好,走人了!” 话落,暗隅中窜起一条人影,半空横截二黑衣老者! 只听一声厉笑:“凭你也配?滚!” 居左黑袍老者卓立扬掌,甫自暗隅窜起的那条黑影,如遇千钧重击,惨呼一声,直飞出数丈,摔落地面! 这一来,立刻惊动“翡翠谷”所有哨卡,数声冷叱起处,五六条人影,各从暗隅中疾窜而起,两人扑向二黑袍老者,另几人却飞扑囚人那围帐篷! 这时,帐篷再掀,十余条人影,速捷如电,迎向先后疾掠而来的几条人影。 双方人影甫接,立时闷哼四起,人影翻飞,一片大乱! 就在这时,一声霹雳大喝,划空传来。 “谷主有令,非不得已,不准伤人!” 随着话声,一条高大魁伟人影,冲天拔起,半空中弯腰塌肩,一个飞旋,如怒龙掉尾,似天马行空,挟带威猛掌力,扑向先前逃去那两名黑老者。 入目高绝身法,二黑袍老者心神震动,四掌齐扬,虚空猛击高大魁伟人影,掌力甫接,砰然一声大震,高大人影身子一顿,二黑袍老者却也已闷哼飞起,直飞数丈之外! 眼看就要跌落地面,他俩却身形突翻,袍袖猛抖,斜飞而起,乘机狂奔逸去,一闪不见!高大人影追之不及,冷哼一声:“好狡猾的东西!” 身形一转,反扑向帐篷前战圈。 等他到了帐篷前,帐篷前地上已躺下了好几个,能跑的都跑了,只剩下几个黑衣大汉围着一男二女厮杀。 这一男二女,年纪都不大,但一身功力甚是惊人,举手投足之间,凌厉绝伦,逼得几个黑衣大汉败状毕露,险象横生,随时有躺下的可能。 高大人影凉了半截,心里是又急又气,一声厉喝:“没用的东西,闪开!” 双掌一挥,飞扑那一男二女! 几个黑衣大汉如逢大赦,若奉纶音,闻言各自抽身飘退,散落四方,聚成环状地围在圈外。 一男二女中,那位剑眉星目,玉面朱唇的白衣少年,已然面色铁青,星目赤红,怒叱一声:“杀不尽的东西,你也未必行,君妹,云妹退,让愚兄会会这个逞强出头的匹夫,看看他有多大气候!” 单掌一翻,迳向高大人影! 高大人影入目掌势,身形一震,疾闪落地,却是那“翡翠谷”总巡察,“神目巨灵擎天手”乐长宫! 他巨目圆睁,倏扬沉喝:“且慢!” 白衣少年一怔收掌,冷然挑眉说道:“你要干什么?” 乐长宫说道:“请阁下答我一问!” 白衣少年颇不耐烦地冷冷说道:“说!” 乐长宫浓眉微轩,道:“看阁下仪表不凡,武功精湛,招式也颇不陌生,所施不知是否独门绝学‘绝情斩’?” 敢情他认得对方路数! 白衣少年冷笑说道:“你很渊博,不错,正是!” 乐长宫神色一变,道:“据我所知,‘绝情斩’为家师一位故人独门绝学!” 白衣少年道:“怎么样?” 乐长宫道:“家师那位故人,号称‘冷面观音’,一向隐居‘哀牢’断魂崖!” 白衣少年脸色微变,道:“又待如何?” 乐长宫道:“我要问问阁下,和霍前辈有何渊源?” 白衣少年挑了挑眉,道:“阁下似乎问得太多了!” 乐长宫道:“阁下莫非不愿回爷?” 白衣少年道:“我似乎没有回答的必要!” 乐长宫巨目威棱一闪,道:“我希望阁下莫要自误!” 白衣少年陡挑双眉,道:“怎么说?” 乐长宫道:“只要阁下跟霍前辈有丝毫渊源,我作主,送阁下出谷!” 白衣少年道:“假如谈不上渊源呢?” 乐长宫巨目寒芒一闪,道:“伤我‘翡翠谷’人,说不得我只有得罪了!” 白衣少年脸色一变,冷笑说道:“你有把握?” 乐长宫道:“那要试过后才知道!” 白衣少年冷笑说道:“如果谈得上渊源,这伤人之债,便能一笔勾销么?” 乐长宫毅然说道:“谷主怪罪下来,自有乐某人承担!” 白衣少年冷冷说道:“看来,阁下这番好意,我只有心领了!” 乐长宫脸色一变,道:“怎么说?” 白衣少年道:“阁下自己去想吧!” 乐长宫巨目一瞪,道:“那么,阁下是跟霍前辈毫无渊源了?” 白衣少年并未做任何表示。 他背后,那位美艳绝俏的紫衣少女,突然娇躯闪动,抢前一步,绷着娇靥,挑起娥眉,嗔声道:“谁说的?” 谁说的?的确没有任何人说过此语。 乐长宫一怔问道:“那么,三位是与霍前辈有渊源了?” 紫衣少女尚未答话。 白衣少年已然变色轻喝:“云师妹退下,愚兄自有主张!” 紫衣少女猛转臻首,侧顾冷叱:“大师兄,你好大的胆!” 白衣少年脸色再变,道:“云师妹,我让你退后!” 紫衣少女道:“我为什么要退后?” 白衣少年陡挑双眉,道:“云师妹,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大师兄?” 紫衣少女道:“大师兄,你眼中可还有恩师她老人家?” 白衣少年勃然变色,道:“云师妹,你敢顶撞愚兄?” 紫衣少女道:“不敢,目无恩师,似乎比顶撞师兄,要来得严重一些!” 白衣少年好似气极,身形一阵轻颤,刚要张口…… 那位年纪稍长于紫衣少女,清丽若仙的白衣少女,突然轻启樱唇,极其淡然地道:“大师兄,可容我插句嘴?” 白衣少年怒态稍敛,强笑说道:“君妹有话请说!” 两个都是师妹,对这一位,看来他是忍让一些。 白衣少女挑了挑黛眉,道:“云师妹她没有错!” 白衣少年道:“君妹还帮她说话?” 白衣少女道:“不是帮,是据理而争!” 白衣少年扬眉说道:“君妹可是看见了,她何曾把我这大师兄放在眼内?” 白衣少女微颔螓首,道:“我看得清楚,云妹之所以如此,是大师兄不该忘师!” 白衣少年颇为不悦地道:“这样说来,是我这个大师兄错了?” “不敢。”白衣少女道:“我想知道,大师兄为什么不承认是恩师的弟子?” 白衣少年道:“难道君妹要我抬出师门,免战出谷?” 白衣少女道:“本来是恩师门下,我认为那没有什么不妥。” 白衣少年扬眉说道:“君妹可曾顾到她老人家一生威名?” 白衣少女道:“难道说,不承认师门,就是顾到了师门威名?” 白衣少年哑口无言,但旋又说道:“仗恃师门威望,免战出谷,似乎不大光彩!” 白衣少女道:“难不成大师兄以师门威名为耻辱?” 白衣少年脸色一变,道:“君师妹,你这是……” “我这是什么?”白衣少女截口说道:“我明白,大师兄一身傲骨,绝不向人低头。傲骨可以有,但绝不能有傲气,像大师兄这种凭一时之傲气,便不承认自己师门之举,我这身为师妹的,有点不敢苟同。” 白衣少年脸色煞白道:“那么,师妹是要我抬出师门名号?” 白衣少女淡淡说道:“承认不承认,那是大师兄自己的事,我这身为师妹的毫不犹豫地点头相承,大师兄若是认为有挫傲气,有损声名,只管请留在这儿!” 白衣少年目中寒芒一阵闪铄,刚要张口…… 白衣少女却已转向乐长宫,含笑说道:“我姐妹是‘哀牢’断魂崖门下弟子,在下孟岚君,她叫陈紫云,请阁下遵诺送我姐妹出谷!” 乐长宫可是早明白了,不看白衣少年一眼,迳自向二女改颜拱手,笑道:“乐某人失敬,原来是霍前辈门下‘一俊二娇’!” 孟岚君还礼说道:“不敢,请转告贵谷主,孟岚君姐妹他日定来讨取公道!” 乐长宫好生敬佩地笑道:“也请二位在霍前辈面前带一句话,就说‘冷面慈心银髯叟’的门下弟子乐长宫,问候金安。” 孟岚君一怔说道:“原来阁下是邹前辈门下师兄,孟岚君谨代家师谢过。” 乐长宫不再说话,转身挥手,扬声传令喝道:“本座有令,送两位姑娘安全出谷,不得有丝毫阻难!” 话落,转身摆手道:“二位姑娘请!” 孟岚君应了一声,拉着陈紫云纤纤玉手,迳自袅袅而去,却是连头也没回一下,更别说招呼! 乐长宫转注柳少白,脸上浮现一丝轻蔑笑意:“阁下打算……” 柳少白脸色连变,猛一跺脚,道:“借家师妹一句话,柳少白迟早要来讨取公道,不雪洗今日满面羞愧,我柳少白誓不为人。” 闪身追了上去! 乐长宫大笑说道:“阁下慢走,怒乐某人不能远送……” 蓦地里,夜空中响起一个冰冷话声:“‘冷面观音’门下三位请留一步!” 乐长宫闻言,不觉一怔! 四条白影自十余丈外一处暗隅中,疾闪而出,直落“一俊二娇”的面前,拦住去路,竟是“白衣四灵”! 乐长宫陡挑浓眉,闪身掠前,道:“四位护法,这是什么意思?” 阴常冷冷说道:“我四人正要请教总座!” 乐长宫道:“四位没听见适才本座传令?” 阴常道:“总座声如霹雳,撼动山岳,我四人焉能听不见?” 乐长宫脸色一变,道:“那么,四位是故意跟本座为难了?” 阴常欠了欠身,阴阴说道:“不敢,但阴常请教,总座是奉何人之命放人?” 乐长宫挑眉说道:“‘翡翠谷’法规有明文规定,本座有权处理谷中一切大事!” 阴常嘿嘿笑道:“总座,那只是处理,不是裁决!” 乐长宫脸色一变,道:“我请问,什么叫处理?法规中可有裁决二字?” 阴常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当初囚人,可是谷主的手谕?” 乐长宫道:“如今放人呢?” 阴常道:“似乎也该有谷主的一言半语!” 乐长宫手一伸,冷然说道:“那么,拿来!” 第十九章 横生阻难 阴常道:“什么?” 乐长宫道:“谷主的手谕!” 阴常道:“我正要向总座讨取!” 乐长宫道:“讨取什么?” 阴常道:“讨取放人之令!” 乐长宫道:“我要讨取不许放人之令!” 阴常狡猾地笑道:“我没说不许放人!” 乐长宫冷然摆手,道:“那么,闪开出谷之路!” 阴常嘿嘿笑道:“总座,恕难从命,谷主可也没说过准许放人!” 乐长宫脸色一变,道:“你知道?” 阴常双眼一翻,道:“总座又怎知道?” 乐长宫道:“没有谷主不许放人之手谕,本座便能作主!” 阴常道:“总座错了,谷主当初可是下得囚人令,没有再下手谕,囚人令仍然有效,任何人不得放人!” 乐长宫髯发微张,道:“你是有意跟本座为难了!” 阴常冷冷笑道:“不敢,只为维护谷主之令谕!” 他措词阴险,这顶帽子,戴得不小! 乐长宫可真火了,沉声喝道:“阴常,你再答我一句,让不让路?” 阴常笑道:“总座是命令我?” 乐长宫道:“本座与护法职位平行,本座无权向贤兄弟发出命令。” 阴常阴笑说道:“总座可知道,放了有多大祸害?” 乐长宫冷冷说道:“其他的都跑了,不多这三位!” 阴常嘿嘿笑道:“跑了人,那该是总座失职,现在再放人,若按‘法规’而说,我不知道总座该当那一条?” 乐长宫道:“都跑了也没你的事,少拿‘法规’压我!” “岂敢!”阴常阴笑说道:“我只是为总座担忧。” 乐长宫道:“好意心领,你四个也多留心自己。” 阴常道:“多谢总座提醒,好在法规有明文规定,护法只是护卫谷主,对其他事儿,并没有多大义务。” 乐长宫道:“既然如此,你就少管本座的事!” “不敢!”阴常嘿嘿笑道:“我说过,此举是为了维护谷主令谕。” 乐长宫巨目威棱一闪,道:“那么,你四位是不让路了?” 阴常狡猾地,道:“总座明鉴,不是不让,是不敢让。” 乐长宫大笑说道:“好一张能说善道的嘴,我到要看看你敢拿我怎么样?” 回首一声:“三位,请出此谷,乐某人亲为领路!” 他是不顾一切,立意义释与恩师有旧的霍观音的三位门下弟子! 话落,正要迈步—— 孟岚君突然抢前一步,道:“乐师兄,孟岚君要跟这四位说几句话。” 乐长宫不得不强忍满腹怒火,点头说道:“孟姑娘有话请讲!” 孟岚君微微颔首,转注阴常,道:“我请教一句,四位可是为了维护贵谷主令谕?” 阴常点头说道:“自然当真!” 孟岚君笑了笑,道:“到真是心腹的部属……” “白衣四灵”那四张马脸,竟然一红! 阴桐要动,却被阴常伸手拦住! 孟岚群视若无睹,接道:“我再请教一句,乐总巡察适才下令放行,四位这一拦,是不是表示乐总巡察所下之令无效?” 阴常道:“本谷谷主之令,才是最高准则!” 孟岚君道:“假如我师兄妹三人,如今再出谷去,该不再是乐总巡察下令放人,有所失职了,此话对么?” 阴常道:“不错!” 孟岚君微颔螓首,又问:“那么,四位无力拦阻,让人闯出谷去,失职的该是四位了吧?” 阴常道:“似乎也不错!” 孟岚君道;“那么我就放心了……” 回过螓首,转注乐长宫,道:“乐师兄请回吧,自此以后,该是我师兄妹自己的事了!” 乐长宫不是糊涂人,脸色一变,笑道:“孟姑娘,有道是‘好人做到底’……” 孟岚君截口说道:“乐师兄已尽心力,孟岚君师兄妹极为感激!” 乐长宫笑道:“孟姑娘,送客未不出谷,你要我半途而废?” 孟岚君尚未答话! 柳少白突然冷冷说道:“不废又如何?以后的事,你阁下管不了了,我不相信凭他四人能拦住我师兄妹!” 乐长宫脸色刚变,阴常也冷冷说了一句:“井蛙蝼蚁,井底之蛙焉知天大?穴中蝼蚁,怎识山高?不信你就试试看!” 柳少白大笑说道:“你怕我不试试?” 双眉一挑,闪身欲闯! 乐长宫突然伸手一拦,道:“阁下,不必相激,乐长宫昂藏七尺,髯眉丈夫,我话已出口,送你出谷就是!” 柳少白冷冷说道:“我奉劝阁下就此打住,别自讨难堪,自寻没趣,区区跳梁小丑,柳少白还没放在眼内,‘冷面观音’门下,也不领你这份情!” 孟岚君娇靥陡然色变,挑眉瞪目,刚一句:“大师兄,你……” 乐长宫已然身形猛颤,须发暴张,一句话没说,大步闯了过去,巨目赤芒如火,直迫“白衣四灵”! “白衣四灵”入目威态,机伶一颤,身不由主,齐齐退了一步! 阴常干笑说道:“总座,为维护谷主令谕,恕我兄弟得罪了!” 乐长宫怒笑说道:“阴常,有胆你就出手,谁先动?我让谁先躺下!” 阴常嘿嘿一笑道,“事出无奈,总座谅宥。” 他要争夺先机,先发制人,双掌一齐举起! 蓦地里,一声冰冷娇叱,震耳撼心,划空传来:“你们要造反了?” 阴常一怔收掌,躬下身形。 乐长宫也一震止步,转身低头。 “一俊二娇”抬眼循声望去,不由心神一震! 原来,不知何时,那千娇百媚、仪态万方的“翡翠谷主”,“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已然来到身边,相距不到三丈。 别的不说,单这份功力,自己三人已是望尘莫及! 不知道为什么,陈紫云就看不惯这位红粉魔头,她如花娇靥微沉,将那颗乌云螓首转向侧面! 柳少白似为美艳之色所夺,竟告神情一震! 只有孟岚君泰然安祥,笑了笑,淡淡说道:“仲孙谷主出现得正是时候!” 仲孙双成美目深注,嫣然笑道:“小妹妹好厉害的一张小嘴儿!” 孟岚君娇靥一红,道:“我说的尽是实话呀。” 仲孙双成道:“我说的也是实话。” 孟岚君脸上一红,没说话。 仲孙双成那剪水双瞳中的轻柔目光,落在柳少白脸上,扬眉笑道:“柳少侠,我脸上有花么?” 陈紫云冷冷地哼了一声! 柳少白神情再震,抬眼望望孟岚君,孟岚君却根本没看他。 仲孙双成笑了:“小妹妹,我得罪你了?” 陈紫云羞答答地。 仲孙双成笑道:“咱们无仇无怨,何必那么大的火气?那么美的一张如花娇靥,要是让它堆起一层寒霜,那可有点……” 陈紫云猛然转过螓首:“有点什么?” 仲孙双成淡然说道:“没什么。” 陈紫云一张娇靥绷得好紧:“你说不说?” 仲孙双成笑道:“我说不说没关系,倒是小妹妹你难得绽破樱桃开启檀口。” 陈紫云猛悟上当,一跺莲足,又转过螓首。 这种娇憨态,真是天真未泯,可爱煞人。 仲孙双成笑了,笑得好美,好媚,连那同为女儿身的孟岚君看在眼内,都为之见而生怜,心中一颤,连忙移开目光。 仲孙双成美目中异采一闪,道:“小妹妹,我那么可怕么?” 孟岚君强笑说道:“不是可怕。” 仲孙双成道:“那是什么?” 孟岚君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淡淡说道:“没什么。” 仲孙双成笑道:“小妹妹何吝于一赞?” 孟岚君挑了挑眉,道:“你想听我说你美么?” 仲孙双成道:“那是人的天性。” 孟岚君道;“你答我一句,西施、王嫱而今安在?又为何?” 仲孙双成神情一震,笑道:“看来,我该谢谢小妹妹的当头棒喝。” 孟岚君道:“那倒用不着。”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小妹妹,别这样,我倒和你一见投缘,有点惺惺相惜之感。” 孟岚君道:“我自惭形秽,高攀不上!” 仲孙双成没在意,道:“小妹妹,有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 孟岚君道:“我不想知道。” 仲孙双成道:“我却以为小妹应该听听。” 孟岚君道:“那要看值不值得。” 仲孙双成道:“一定值得。” 孟岚君道:“那么你说说看。” 仲孙双成娇靥上突闪异彩,如花怒放,但这份神情,却绝无丝毫荡冶、显得圣洁无比。 孟岚君看在眼内,心头刚震,仲孙双成已然说道:“小妹妹相信我了?” 孟岚君道:“现在只能说是一半!” 仲孙双成道:“那一半呢?” 孟岚君道:“在我未知究竟前,你就这样追问,未免操之过急!” “说得是!”仲孙双成娇笑道:“再说,这也丝毫强求不得……” 话锋微顿,娇靥神色忽转肃穆,接道:“仲孙双成已经死了!” 孟岚君一震,道:“什么时候?” 仲孙双成道:“昨天!” 孟岚君道:“那么如今……” 仲孙双成截口说道:“这是今日的仲孙双成!” 孟岚君美目圆睁,异采闪烁地道:“是什么事儿使谷主……” 仲孙双成道:“一个人,不过,这个人是谁,我不说!” 孟岚君微微点头不语。 仲孙双成嫣然笑道:“小妹妹信么?” 孟岚君答得毫不犹豫:“信!” 仲孙双成一阵激动,美目中突现泪光,道“谢谢你,小妹妹……” 微顿话锋,接道:“你我虽是第二次见面,但早在第一次邂逅时,我就有如故友投缘之感,小妹妹若不嫌我的过去,我想高攀……” 孟岚君截口笑道:“恐怕高攀的是我。”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小妹妹且请候我片刻!” 话落,立即转向乐长宫,道:“你去趟金陵,请甄大侠来,说我有事相问。” 别的,她一句话没说,显然,她没怪罪之意。 乐长宫目含感激,一躬身,道:“属下遵命!” 话毕,立即转身而出。 这时,阴常突然跨前一步,道:“禀谷主……” 仲孙双成淡然摆手,道:“少说话,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阴常脸色一变,道:“属下冒死进谏,只恐谷主失去威信!” 仲孙双成脸色倏沉,美目寒芒一闪,道:“看来,我是宠坏了你四人!” 阴常机伶一颤,闭口不敢再说。 仲孙双成目光转到孟岚君,娇靥立刻又如花朵绽放,含笑道:“小妹妹,可愿暂留贵步,做我片刻佳宾?” 孟岚君不忍坚拒,略一沉吟,道:“敢不从命?” 仲孙双成笑道:“小妹妹,这话可就见外了。” 一面说话,一面便轻举皓腕肃客。 陈紫云突然说道:“君姐,我先走一步了。” 孟岚君一怔,讶然说道:“云妹,你这是……” 陈紫云一副委曲神态,说道:“人家留的是君姐,又没有留我,我何必硬凑热闹?” 原来如此,孟岚君又好气,又好笑,才要说话。 仲孙双成已然娇笑说道:“云妹妹……” 陈紫云大眼一瞪,道:“仲孙双成,这‘云妹妹’三字,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叫的!” 仲孙双成笑道:“哟!好大的火气,我可是跟着君妹妹叫的!” 陈紫云道:“我君姐姐能叫。” “我不行么?”仲孙双成笑道:“她都承认是小妹妹,难道你不承认?” 陈紫云没有说话。 “好了!云妹妹!”仲孙双成道:“能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便饶人,我可是出名的红粉魔头,可也没云妹妹你那么厉害,我赔个礼,你消消气,成不?” 说着,当真纡尊降贵,向陈紫云盈盈裣衽! 陈紫云是艺出名门,深通礼数,娇靥虽仍绷着,可是嘴里,身上均已软了三分,矮了矮身,道:“不敢当大谷主这一礼。” 本来嘛,举手不打笑脸人,她那里能永远不识好歹? 仲孙双成趁势轻举皓腕肃客,带笑说道:“云妹妹,我这里恭请了。” 孟岚君伸手拉起了陈紫云的手儿,笑道:“云妹,这下你可比我有面子了!” 陈紫云脸一红,低下了螓首,跟着走了。 走是走,可是有点儿半推半就。 仲孙双成笑了笑,两道俏美目光,落在柳少白身上,扬眉叫道:“柳少侠,你是须眉丈夫,昂藏七尺,难道也跟我这女流之辈斤斤计较么?请吧!” 柳少白一肚子不是味道,却苦于发作不得,两道入鬓剑眉,挑了一挑,也自随在孟陈二女之后,大步走了过去。 濒于干戈的这一场,刹时间化为玉帛,而且是水乳交融,一片和谐,一片欢笑。 接着,仲孙双成回首轻喝:“吩咐准备茶点待客。” 话落,迳自袅袅转身而去。 只剩下“白衣四灵”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曙色里,金陵城中一片寂静,大部份的居民,均犹酣睡未醒,只有一些赶早的人们,匆匆地穿过大街小巷。 就在这时,“南大街”出现了一名身躯魁伟,满面于思,巨目若铃的青衣大汉。 正是那“神目巨灵擎天手”乐长宫! 他过了南大街,直奔一家客栈门首,举起了那蒲扇般大的巴掌,向门上轻轻拍了两下。 虽说是轻轻,那声音可响似擂鼓。 手刚放下,门里响起了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及门而止,接着,“伊呀”轻响起处,两扇门霍然打开。 一个睡眼惺忪,一双手犹提着裤腰的年轻汉子,伸出了头,满脸不高兴,张口刚要说些难听之语,口出不逊。 一眼瞧清楚门口这位,仿佛半截铁塔,活赛灵官显圣,钟馗光临,不禁吓得猛一哆嗦,把到嘴边的难听话儿又咽了下去,改口赔笑问道:“这位爷,有什么事儿?” 敢情那一肚子不高兴也改了。 乐长宫笑了笑,道:“找人!” 年轻伙计一怔,道:“爷要找谁?” 乐长宫道:“模样儿跟我差不多,一位姓燕的客人!” 年轻伙计道:“爷有事么?” 敢情他要盘问清楚! 乐长宫眉尖一皱,道:“没事找他干什么?” 年轻汉子摇摇头,道,“爷来得不巧!” 乐长宫道:“怎么?” 年轻伙计道:“燕大爷不在。” 长宫一怔,道:“这么一大早……” 年轻伙计截口说道:“不,燕大侠不是今早出去的,昨晚上根本就没回来!” 这可要命了! 乐长宫眉头又深皱了三分,没说话。 年轻伙计突然咧着嘴笑了,笑得好神秘。 “我告诉爷个去处,爷不妨到那儿去找找看!” 乐长宫精神一振,道:“哪里?” 年轻伙计眨眨眼,道:“秦淮。” 乐长宫一怔:“怎么说?” 年轻伙计只以为他没听清楚,重了一句:“秦淮。” 乐长宫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略一沉吟,道:“那位燕大爷可不是……” 年轻伙计截口说道:“爷跟他是深交?” 乐长宫道;“不错,怎么?” 年轻伙计笑道:“那还能摸不清老朋友的脾气?” 乐长宫浓眉一轩,可又忍住了,道:“他的脾气,没有人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年轻伙计笑道:“这回事儿还能挂在嘴边儿,乱告诉人?爷不妨去试试,有八成不会错,上回他出门,也曾这么交待过,有人找他,上秦淮河!” 乐长宫点了点头,称谢一声,转身离去。 他可不相信燕小飞是那种寻花问柳之人。 “铁血墨龙”若是好色,天下绝代红粉,倾国娇娃多的是,没一个不仰慕倾心那一身侠骨英风的铁铮汉子! 他也更不相信燕小飞在温柔乡中缠绵终宵。 可是,既然有过前例,不管是怎么回事儿,只好前去试试。 乐长宫怀着满腹讶异、惑然,直奔秦淮。 这时候的秦淮,可是冷清得很。 秦淮河中,静静地泊着数十只船,九成九是熄了灯,只有那靠岸的一只,灯光犹透,人影儿两三。 要怎么找? 要命了,偌大一片秦淮,上那儿找?又怎么找? 乐长宫站在岸边,眼望烟雾迷潆的秦淮,只有呆呆发楞。 晨风拂起了衣袂,也吹起满地纸屑,就是听不到一丝声息。 蓦地里,背后响起了一阵步履声。 乐长宫回身投注,不由眉头微皱,又回过了身。 是两三个中年汉子,不知由哪个角落里转出,一边走,一边犹在穿衣裳,扣扣子,匆匆离去。 他刚转过身,突然,背后传来了一身冷笑:“真是山不转路转,又道是冤家路狭,阁下,请转过脸来吧。” 乐长宫霍然转身,再看处,不由心头微微一怔!面前一丈处,正神色冷然地,并肩站着两个黑袍老者。 人不陌生,是恶名远震,阴狠毒辣的“勾漏二凶”。 一怔之后他淡笑发话:“是你俩,当真是冤家路狭!” 话落,二凶中的公羊浩冷然哂道:“不错,你倒是极好的兴致!” 乐长宫笑了笑,道:“你两个也不差。” 公羊浩道:“老夫兄弟平素不近女色,是路过。” 乐长宫道:“怎知我不是路过?” 公羊浩道:“不管怎么说,那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你我居然碰上!” 乐长宫道:“说的是,巧得很,碰上了,怎么样?” 公羊浩冷冷说道:“这还用问么?你自该明白!” 乐长宫皱眉笑道:“不错,我明白,不过,在这儿动手厮杀,惊人温柔好梦,未免太煞风景。” 公羊浩道:“依你之见呢?” 乐长宫道:“不如换个僻静地点。” 公羊浩才要点头—— 公羊赤突然冷冷一笑,道:“老二,且慢!” 公羊浩一怔,道:“怎么?” 公羊赤阴阴说道:“你知道他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公羊浩道:“什么主意?” 公羊赤冷笑说道:“落单的机会不多,除了找帮手或开溜之外,他还会打什么主意?到底是他狡猾多智!” 公羊浩脸色才变,乐长宫已然挑起浓眉,冷然笑道;“公羊赤,别以己心度人腹,姓乐的不是那种畏死怕事之人,且想想看,昨夜我那一掌打的是谁?” 公羊赤老脸一红,目现凶光,道:“是谁如何?” “不如何!”乐长宫道:“我只是要你们知道,昨夜挨打的是你们两个,而不是我!” 公羊赤老脸又一红,目中凶光更盛,冷笑说道:“昨夜今晨大不同!” 乐长宫道:“该没有什么不同,昨夜我也是以一对二!” 公羊赤道:“那么你今早再试试!” 乐长宫道:“恐怕我不试都不行!” 公羊赤冷然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乐长宫道:“少废话,我可没工夫跟你们多罗嗦,要讨债,咱们就换个地点,我还有正事待办!” 公羊赤阴阴笑道:“假如老夫兄弟不愿换地点呢?” 乐长宫道:“你是存心惊人好梦煞风景?” 公羊赤嘿嘿笑道:“老夫兄弟可没有怜惜别人的心肠!” 乐长宫突说道:“说得是,我怎忘了?老匹夫,依你!” 第二十章 醉客又现 公羊赤冷冷说道:“哪怕你不依!” 话锋微顿,又道:“在老夫兄弟未动手之前,你先答老夫一问!” 乐长宫道:“老匹夫,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公羊赤道:“这件事老夫是非弄清楚不可!” 乐长宫道:“什么事值得你老匹夫这般关心?” 公羊赤道:“你且竖起耳朵,听明白了!” 双眼一番接道:“你跟邹寄尘老匹夫有何渊源?” 乐长宫浓眉陡挑,厉声喝道:“公羊赤,我劝你嘴里放干净点!” 公羊赤脸色一变,狞笑说道:“若无渊源,不会回护,你想必就是他那唯一传人!” 乐长宫道:“你明白就好!” 公羊赤脸色再变,道:“你承认了?” 乐长宫猛一点头:“不错,你老匹夫要怎么样?” 公羊赤未答,突然仰天狂笑,声如鬼哭狼嚎:“老二,你听见没有?” 公羊浩狞笑说道:“我耳朵没聋,字字听得清楚!” 公羊赤道:“有道是:‘父债子还’,师徒如父子,这师债就该由徒弟来还,咱们宰他这个小的可也一样!” 公羊浩笑得很毒,道:“只怕宰小的宰不过瘾!” 公羊赤道:“老的不知龟缩何处,咱们只好先拿小的泄泄火气。” 公羊浩道:“只好如此了。” 言下大有手到擒来,乐长宫非任他们宰割不可。 话锋微顿,狞笑一声:“老大,动手吧!” 公羊赤尚未应声,乐长宫忽地冷然摆手:“且慢!” 公羊赤一怔,凶态毕露地阴笑说道:“怎么,你打算赖债?” 乐长宫冷笑道:“我师徒有债必还,不过,我要弄清楚是什么债?几时欠下的?说清楚了再还也不迟。” 公羊赤道:“怎么,你那老鬼师父没对你说?” 乐长宫冷笑说道:“家师欠那些奸恶邪魔,跳梁小鬼的债太多,我搞不清楚是哪一笔了,你最好说明些!” 公羊赤道:“你要听?” 乐长宫道:“你多此一问!” 公羊赤道:“这笔债不少,利息也高得很!” 乐长宫道:“连本带利,找我就是!” 公羊赤满口钢牙一挫,狞笑说道:“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听着……” 目中凶光一闪,接道:“五年前你那老鬼师父在祁连山下坏了老夫兄弟大事,且在老夫兄弟背后各印了一掌……” 乐长宫突然摇头说道:“这就不对了!” 公羊赤一怔,道:“怎么不对?莫非老大还会讹你不成?” 乐长宫冷笑说道:“差不多有九成是讹人?” 公羊赤双目凶芒暴射地厉声叫道:“老夫是哪句话儿,让你认为讹人?你说说看!” 乐长宫道:“就是那背后各印一掌。” 公羊赤道:“怎么说?” 乐长宫冷笑说道:“家师嫉恶如仇,穷凶大恶,手下向来绝情,‘摧心掌’力一发,所向伏尸,神鬼难逃。你二人背后既被各印一掌,早该横尸祁连,化为两堆朽骨,怎会此时此地还站在我面前讨债?” 公羊赤嘿嘿笑道:“原来如此,那是老夫兄弟功力深厚,不畏……” 乐长宫突然仰天长笑,声势惊人! “勾漏二凶”被笑得心惊肉跳,也大为诧异莫明,一同问道:“你笑什么?” 乐长宫道:“我笑那些只知往自己脸上抹粉,恬不知耻的东西!” 二凶勃然色变,公羊赤狞声说道:“你骂谁恬不知耻?” 乐长宫道:“谁恬不知耻,我就骂谁。” 这可不能承认恬不知耻,也不能挨骂。 二凶鬼脸上阵青阵白,一时没能答上话。 良久,公羊赤方道:“我料你也不敢辱骂老夫兄弟!” 乐长宫冷冷说道:“那很难说。” 公羊浩突扬厉叱:“匹夫,你是找死!” 闪身欲扑,却被公羊赤伸手拦住,公羊赤咬牙说道:“这话怎么说?” 乐长宫道:“只要你二人没往自己脸上抹粉就行!” 公羊赤道:“老夫说的是实话。” 乐长宫大笑说道:“好个实话,你怎么不说命大,造化大,家师掌下破例留了情?” 公羊赤鬼脸一红,道:“老夫兄弟向不领人之情。” 乐长宫巨目暴射慑人寒芒,戟指说道:“老匹夫,亏你还有脸说得出口,乐长宫替你脸红,当年祁连山下,你二位泯没人性,罔顾天理,做那令人发指的淫恶勾当,恰好被家师途经该处碰上,念你二人恶念方起,罪行未铸,又复成名不易,才用三成功夫,各拍一掌以示薄惩,以戒日后,不料你二人不但不知感激悔改,反报德以怨,视恩为仇,竟想找家师讨债?又说什么师债徒还,找上了我。想讨债还不容易,来,来,来,向你乐大爷伸手就是,但先要称量你们那四双狗爪子,够不够份量?” 一番话,骂得二凶狗血淋头,既羞且怒! 乐长宫话声一落,二凶四目暴射凶光,各扬一声凄厉狞笑,就要联手双扑发难,狠下毒手。 蓦地,十余丈外有人抚掌大笑:“痛快,痛快,骂得好,骂得好,听得我老人家好不过瘾,大娃儿呀!你且再骂上几句,让我老人家,下酒!” 乐长宫与二凶同时投注,乐长宫是心中大喜,“勾漏二凶”却是心头一震,鬼脸上顿时变色。 十余丈外,秦淮河边,一株系船的柳树之下,倚干坐着一个既矮又胖,酒糟鼻子通红的青衫老人。 只这一怔神之间,青衫老人举起手中酒葫芦,一大口美酒已然下肚,他举袖抹嘴,眨眨惺忪睡眼,又道:“大娃儿,骂啊!有我老人家在此,你怕什么?这两个东西要找你霉气,算在我老人家身上,我老人家等着呢!你要再不骂,我老人家这一葫芦酒,可就没法下喉的了!” 一副滑稽梯突、游戏风尘、玩世不恭之态。 乐长宫不禁失笑,尚未答话。 公羊赤突然冷笑说道:“看来咱们有缘,在这儿又碰上了,当日老夫兄弟……” 青袍老人醉眼一瞪,两道冷电寒芒暴射而出,怪笑说道:“你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自称老夫?” 公羊赤心头一震,身不由主机伶寒颤,强自说道:“怎么称不得么?” “呸”地一声,青袍老人晒然道:“凭你两个,论辈份、论年龄,简直当我老人家的徒孙都嫌不够格!” 二凶脸色为之一变,公羊赤道;“阁下的确是不露像的真人,报个姓名儿上来,先让我兄弟听听再说。” 这下好,怵于对方神威,业已把“老夫”改成了“我”。 青衫老人道:“怎么,你不信?” 公羊赤冷冷笑道:“先报个名儿再说!” 青衫老人摇头道:“这种瞎眼贼,我老人家懒得跟他们多说,敢情眼珠子喂了狗了,大娃儿,你替我老人家亮亮招牌。” 乐长宫道:“晚辈遵命。” 收回目光,转注二凶,道:“没见过高人,总该听过威名,且瞧瞧他老人家的独门标志,活招牌,脸上酒糟鼻,手中酒葫芦。” 二凶一怔,触动灵机,猛然想起一人,霍然神色一变,双双退步,公羊赤抬手一指,失声说道:“你老儿是‘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 青衫老人脸色一沉,手中酒葫芦一抖,哇哇大叫:“兔崽子,你敢直呼我老人家名讳?站稳了,别走,我老人家是缠定了,这一辈子咱们没完。” 上身一欠,就要站起。 公羊赤心胆欲裂,魂飞魄散,一声颤呼:“老二,人不死,债不烂,我们改日再找邹寄尘师徒,快走!” 话音方了,便如丧家之犬,双双狼狈狂奔而去。叫他别走,他跑得比谁都快,可真不听话。 其实难怪,这些邪魔外道的人物,是宁可遇见鬼,也不愿碰上这位鬼见愁,更不敢让他缠上身! 青衫老人可正是以“难缠”二字,举世闻名的南宫隐,他睹状之下,举起葫芦,“咕噜”一声,又是一大口酒下肚,哈哈大笑说道:“痛快,痛快,谈笑退敌,我老人家不让古人专美于前,这两个东西怎么是人面鬼胆,不值一吓?” 乐长宫不禁失笑,走过去躬身一礼,唱个大喏:“晚辈请安,并代家师问候。” 南宫隐皱眉摆手,道:“在我老人家面前,少来这一套,请什么安?问什么候?我老人家正要找那姓邹的白胡子老头儿打架呢!” 乐长宫笑道:“前辈怎一见面便对晚辈开起玩笑来了?” 南宫隐一瞪醉眼,道:“我老人家没那么好心情,是真的!” 乐长宫一怔,道:“家师何事得罪前辈?” 南宫隐抬手一指,差点儿点上乐长宫鼻子,道:“不是他,是你这大小子。” 乐长宫又是一怔,道:“晚辈怎得罪前辈?敢请前辈明教!” 南宫隐叫道:“不敢?你可把我老人家害苦了,你小子既担任那女娃儿什么‘总巡察’,我老人家被他们骗了多日,你怎么连头都不露?这样的故人之徒,不令我老人家寒心么?” 乐长宫明白了,满面羞愧,苦笑说道:“前辈是冤枉晚辈,晚辈直到燕三叔来要人时,才知此事,当日受人活命大恩,今日居人之下,晚辈能……” “别急,也别愁眉苦脸诉苦!”南宫隐截口笑道:“我老人家逗你玩儿的,这,小龙儿都告诉我老人家了。不然我老人家会对你那么客气?” 乐长宫苦笑一声,没说话。 南宫隐道:“怎么,大小子,生气了?” 乐长宫恍悟笑道:“前辈这是什么话,晚辈那儿敢?”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料你也没那个胆。” 乐长宫没敢再说,连眉头都没敢皱。 南宫隐又道:“一大早,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乐长宫道:“晚辈奉命来请燕三叔!” 南宫隐惑然说道:“是那女娃儿?” 乐长宫点点头。 南官隐道:“她找他干什么?” 乐长宫道:“有要事相商。” 南宫隐摇摇头,笑了:“照我老人家看来,小龙儿要惨了,一个可已经够瞧的了,现在又加上这一个,看怎么应付……” 话锋微顿,接道:“我老人家没料错,准知道你这小子是找他的,要不是那两个东西大呼小叫,惊动了我老人家,你小子就站这儿干耗吧,走,跟我老人家船上去。” 乐长宫听了这“船上去”三个字儿,不禁大感意外地一怔,问道:“燕三叔,他,他真在船上?” 敢情他是会错意了。 南宫隐人醉心不糊涂,老眼深注,突然大笑说道:“大小子,你那楞心眼儿里,是怎么想的?” 乐长宫那张于思满面的大脸一红,嗫嚅说道:“晚辈没怎么想,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南宫隐笑道:“大小子,小龙儿一副铁铮铮的硬骨头,岂是攀花折柳之人?先跟我老人家到船上去看清楚了,再说不迟。” 乐长宫一张脸涨得通红,默然未语,低下了头。 南宫隐一笑转身,领着他直奔灯光犹透,靠在岸边的那艘豪华大船,一上跳板,他便说道:“小龙儿,大小子来了!” 舱门珠帘掀动,舱内一男三女,含笑而立。 男的,乐长宫认识,是那乔装未除的“铁血墨龙”燕三叔! 女的,尤其是身穿雪白衣裙的那位,却把乐长宫看得一震,立刻愣住,几疑眼花地张口瞪目,作声不得。 南宫隐哈哈大笑,道:“怎么,大小子,把眼睛看花了么?” 乐长宫瞿然惊醒,抢前躬身说道:“原来冷姑娘在此……” 南宫隐-巴掌拍上他那又宽又大的肩头,怪笑叫道:“记住,大小子,这儿只是红遍秦淮,声震金陵,苏小曼、苏姑娘的香巢,可别胡说八道!” 乐长宫可不是糊涂人,但他仍一时难以会意,一怔,目光讶异欲绝地投向了“无垢玉女”冷寒梅! 冷寒梅笑了一笑,并未说话。 南宫隐却又开了腔道:“大小子,别把冯京当马凉,苏姑娘在这儿呢!你往哪儿瞧?”抬手指向那位面带三分俏笑的慧婢小绿。 乐长宫这回是全明白了,一张脸胀得由红转紫,好生惭窘,躬身抱拳一礼,赔笑道:“乐长宫无心之错,冷姑娘雅量海涵!” 冷寒梅嫣然微笑:“岂敢,乐大侠请舱里坐。” 说罢,轻举皓腕肃客。 乐长宫忙道:“多谢冷姑娘!乐长宫主命在身,不敢多事打扰。” 燕小飞微微一怔,方要发问。南宫隐已然抢着道:“小龙儿,你的麻烦来了,那女娃儿在找你呢。” 燕小飞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然后转注乐长宫,道:“怎么回事儿?” 乐长宫恭谨答道;“谷主说有要事相商,只请三叔劳驾一趟。” 燕小飞眉头皱得更深,沉吟未语。 小红面有不悦之色,刚要张口,却被小绿在背后点了一下,只得闭上了檀口,冷寒梅却嫣然笑道:“要是没有什么大事待商,仲孙姑娘不会让乐大侠来请,燕大侠还是赶忙去上一趟的好。” 燕小飞道:“那这金陵的事……” 冷寒梅道:“先由我主婢三人应付便了。” 燕小飞略一沉吟,点头说道:“只好先偏劳冷姑娘三位的了。” 说至此处,目光转注南宫隐,道:“老哥哥……” 南宫隐一摆手,道:“别想撇下我老人家,既然是请,有顿吃喝,吃喝的事儿,那能少得了我?我老人家自是非去不可。” 这几句话,听得大家都为之失笑。 燕小飞皱了皱眉,说道:“老哥哥,无时无刻酒不在手,少吃喝一顿,又有甚么……” 南宫隐一瞪老眼,道:“怎么,你不让我老人家去?朋友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难,我老人家业已单独承受,如今有了福,难不成你却要单独去享。” 燕小飞有点哭笑不得,道:“老哥哥,这儿可少不了这‘鬼见愁’。” 南宫隐道:“酒席之上,可更少不了我这‘嵩阳醉客’!” 敢情他是跟定了! 燕小飞浓眉一轩,计上心头,笑了笑,道:“我明白了。” 南宫隐一怔说道:“你明白什么?” 燕小飞道:“老哥哥是怕……” 南宫隐截口说道:“我老人家只怕没有酒喝。” 燕小飞淡然摇头:“不是!” 南宫隐又一怔,道:“那是什么?” 燕小飞道;“老哥哥是怕‘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司徒文的那柄扇子。” 南宫隐道:“那又不是铁扇公主的‘风火芭蕉扇’,我老人家也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却怕些什么?” 燕小飞道:“老哥哥,我不是危言耸听,有意吓你,司徒文那柄扇子,可厉害得紧哩!打遍南七北六,鲜逢敌手!” 南宫隐冷哼说道:“我老人家只当他是纸糊的灯笼,挡不住‘嵩阳醉客’的一口酒气!” 燕小飞笑道:“老哥哥,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脾气。”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的脾气如何?” 燕小飞笑道:“三杯酒下肚,藉酒壮胆……” 南宫隐脸上变了色,双眉一挑,道:“小龙儿,你是说我老人家藉酒壮胆,才说大话?” 燕小飞道:“那倒不是,我只奇怪老哥哥为什么不敢留下?” 南宫隐道:“留下怎地?” 燕小飞道:“留下就是要碰上司徒文!” 南宫隐砰然一声,坐上艄板,摆手说道:“小龙儿,你走你的!” 燕小飞道:“怎么,你不走了?”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要等在这儿,看看司徒文那小兔崽子是什么变的?也看看他那把破扇子能把我老人家扇上天堂?还是扇下地狱?” 燕小飞想笑,却没敢笑,道:“老哥哥,你真的不走了?” 南宫隐老眼一瞪,道:“我老人家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燕小飞摇了摇头,道:“我看老哥哥还是跟我去的好,要不然,一旦折在司徒文那柄扇子下,我怕老哥哥你……” 南宫隐一跃而起,扬起了手中酒葫芦,大叫说道:“小龙儿,你走不走?” 燕小飞笑道:“走,走,老哥哥,这我可交给你了!” 南宫隐道:“少废话,出了差错,你唯我老人家责问就是!” 燕小飞不再多说,转身拱手下船。 但他刚上岸,背后传来南宫隐叫声:“小龙儿,你替我老人家慢走一步。” 燕小飞心头一紧,回身说道:“老哥哥还有什么吩咐?” 南宫隐道:“你答老人家一句,要是司徒文那柄破扇子到了老人家手中,你该怎么办?说说看?” 燕小飞心中一松,笑道:“那好办,倾我所有,请老哥哥你上酒楼饱喝一顿!” 南宫隐一点头,道:“说话可得算话!” 燕小飞道:“我什么时候赖过老哥哥的?” 南宫隐道:“君子一言!” 燕小飞道:“快马一鞭!” 南宫隐道:“咱们就这么办,你走吧。” 燕小飞笑道:“老哥哥多加油,我等着倾囊请客!”语音一落,转身便走。 背后又传来南宫隐话声:“小龙儿站住,我老人家还有话说!” 燕小飞长眉一皱,转过了身,道:“说吧,老哥哥!” 南宫隐略一犹豫,笑了笑道:“有好吃好喝的,别忘了给我老人家带回来点儿。” 燕小飞一怔,摇头失笑答道:“那是当然,小弟决不会忘记你老哥哥的。” 谢完,深恐南宫隐再作纠缠,赶紧转身飞奔走去。 乐长宫可是憋了半天了,这时才敢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冷寒梅主婢也是个个掩口,尤其是小红,她笑得一如花枝乱颤,乐个不停。 南宫隐可不怕人笑,一屁股又坐下去,举起葫芦,咕嘟咕嘟地拼命喝酒。 冷寒梅和小绿,转身进了后舱。 小红却倚着门,撩着帘儿发笑。 南宫隐被她笑得满头雾水,好不自在,转过头去,瞪眼叫道:“红丫头,有什么好笑的?” 小红俏生生地道:“自然有好笑的事儿!” 说得是,没好笑的事儿,她乐个什么劲呢? 南宫隐皱眉,道:“什么事儿好笑?说给我老人家听听,也让我老人家乐上一乐。” 好,瞧吧,小红一手掀帘,一手捧腹,连泪珠儿都笑出来了。 南宫隐一脸苦像,道:“红丫头,你再这样傻笑,我就……” 小红只是笑,好半天才直起娇躯,娇靥上,有泪,也有笑,上气不接下气道:“有个人,上了人家的大当……” 南宫隐道:“谁?” 刚收敛了笑容的小红,复又“噗哧!”一声,答道:“坐在船外的那位!” 南宫隐明白了,可是明白了一半儿,道:“你是说我老人家?” 小红道:“坐在这儿的,还有别人么?” 南宫隐一怔,寒着脸儿,问道:“我老人家上了谁的当儿?” 敢情他是难得糊涂。 小红道:“你自己想吧!”说完,不再多话,只是弯着纤腰,耸着香肩,放下珠帘,跑了进去。 这副神态,八成儿,又是笑意难禁,忍不住了。 南宫隐愣住了,半响,他突然一跃而起,振臂大叫:“小龙儿,好呀,你敢坑我老人家……” 明白是全明白了,可惜,燕小飞早已走得没有影儿。 再说,头是自己点的,话是自己说的,总不能再追上去。 立时,他又泄了气,砰然一声,坐了下去,口中喃喃地说道:“好小子,等回来咱们再算帐,好小子你敢……” 第二十一章 一片诚心 旭日已出东山,晨曦遍照大地。 紫金山那不知名的谷中,踏着满地露珠,走来了两个魁伟汉子。 这一对铁金钢似的汉子,是燕小飞和乐长宫。 来到谷口,站桩的四名黑衣大汉,全自躬身为礼。 乐长宫一摆手,道:“通报谷主,甄大侠到了。” 一名黑大汉应声飞奔入谷。 乐长宫一侧身,转注燕小飞,道:“甄大侠请。” 他改了口,不是燕小飞路上交待过,便是乐长宫这个人很够机灵。 燕小飞微微一笑,大步入谷。 二人刚进谷中十丈,仲孙双成已然满面春风地自“寝宫”中袅袅行出,老远地便迎了上来,背后是“一俊二娇”!这三位做客之人竟还没走。 燕小飞一眼望见“一俊二娇”,不由一怔。 自然,“一俊二娇”已经认不出眼前这位,便是“西子湖”边,岳王墓前,掌折柳少白的那位青衣怪客。 略事寒暄,仲孙双成并为双方介绍后,让客直上寝宫。乐长宫也覆命他去! 坐定,自有青衣美婢奉上香茗。 仲孙双成娇靥带笑,首先说话:“劳动甄大侠跑这一趟,仲孙双成私心甚感不安。” 燕小飞道:“不敢,蒙谷主宠召,甄莫隆至感光采,引傲终生。 但不知谷主传呼,有何差遣?” 仲孙双成美目深注,道:“正是有事相烦,不过甄大侠要这么说话,仲孙双成可不敢……” 燕小飞赧然一笑,道:“谷主请只管说。” 仲孙双成笑了笑,缓缓说道:“恐怕甄大侠还不知道,昨夜这儿出了变故。” 燕小飞道:“乐总巡察没提,不知是……” 仲孙双成截口说道:“被仲孙双成留了驾的武林同道,都走了,还伤了本谷中的几名弟子!” 她用的“走”字,而没用“跑”字,只是因为当着“一俊二娇”。 燕小飞神情猛震,失惊说道:“这怎会……甄某人敢问其详!” 仲孙双成略颔螓首,遂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 燕小飞默然不语,良久方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仲孙双成道:“深夜!” 燕小飞道;“谷主召唤甄某人,就是要告知此事?” 仲孙双成点头说道:“另外还想烦甄大侠高智一断。” 燕小飞道;“面对高明如谷主者……” 仲孙双成道:“一个人的智力,究竟有限,何况仲孙双成比起甄大侠来,自知差得太多,还望甄大侠不吝指教!” 燕小飞道:“谷主这么一说,甄莫隆是越发不敢……” 仲孙双成截口说道:“甄大侠,仲孙双成是一片诚心!” 燕小飞默然不语,半响,笑道:“谷主,这似乎很明显……” 仲孙双成道:“仲孙双成敢请甄大侠明示!” 燕小飞道:“谷主体念苦衷,甄某人有不便说话之处。” 仲孙双成道;“仲孙双成既请甄大侠跑这一趟,且不揣冒昧相烦,甄大侠便该相信,仲孙双成是毫无私心。” 燕小飞道:“常言道‘疏不间亲’,甄某人仍恐……”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无需顾忌,一切自有仲孙双成作主!” 燕小飞略一迟疑,毅然点头:“蒙谷主看重,甄某人若再多说,那是矫情,只有斗胆了……” 话锋微顿,接道:“请问谷主,当初软禁群雄,是采用何策?” 仲孙双成道:“先点穴道,然后服以药物。” 燕小飞道:“点穴手法是独门手法?抑或是普通武学?” 仲孙双成摇头说道:“是普通手法,人人可解。” 燕小飞道:“药物可是贵谷秘制?” 仲孙双成点头说道:“正是!” 燕小飞道:“可有他药可解?” 仲孙双成道:“除本谷独门解药外,无物可解!” 燕小飞道:“那么,这就不外两种可能!”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指教!” “好说。”燕小飞道:“第一种可能,是有人外来,盗走了贵谷那独门解药,放走被禁武林同道还……” 仲孙双成点头说道:“仲孙双成请教那第二种!” 燕小飞略一犹豫,道;“第二种是贵谷中出了内叛之人!” 仲孙双成嫣然笑道:“仲孙双成也是这么想,以甄大侠看,那一种可能比较大?” 燕小飞再不犹豫,应声答道:“后者!”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仲孙双成愿闻其详!” 燕小飞道:“谷主那独门解药,必是置于极其隐秘之处。” 仲孙双成道:“不错,除了我外,全谷仅三五人知晓!” 燕小飞道:“谷主那独门解药,可曾把用途标明其上?” 仲孙双成道:“未曾!” 燕小飞道,“这就更无谬错,纵然外人能找到藏药之处,他可并不知道哪一种才是可以解除武林同道所服药物的特效灵药。” 仲孙双成美目之中,异采一闪笑道:“甄大侠高见,令人折服。” 燕小飞淡淡一笑,道:“困人之处,必为重地,警卫也必森严。” 仲孙双成点头说道:“不错,帐篷周围,桩卡密布,尽皆本谷高手。” 燕小飞点了点头,道:“变故发生之前,可有人听到什么异动?” 仲孙双成道:“没听他们报告。” 燕小飞道:“纵然那外来之人,功力极高,对贵谷众多高手,他有可能制住一人,或是数个,却绝不可能制住每一桩卡,既然是未闻有任何异动,则显然表示彼此皆本谷熟人,才任其通行,未加防范……” 仲孙双成截口说道:“守卫高手有两名被杀!” 燕小飞目中寒芒一闪,道:“敢问谷主,那致命伤在何处?” 仲孙双成道:“胸前重穴!” 燕小飞双眉一挑,道:“外来之人,往往都是偷袭,焉有从胸前下手之理?” 仲孙双成道:“以甄大侠高见?” 燕小飞道:“不敢,该是谷中朝夕见面的熟人,乘人不备之际,猝下毒手,否则致命伤处怎会全在胸前?” 仲孙双成点头不语。 燕小飞挑了挑眉,又道:“为达放人目的,只消点倒守卫高手即可,若非心太狠,手太辣,似不会轻启杀机,我料这两名守卫之死,是为了认识来人,才被灭口!”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之意,是说那内贼怕被两名守卫,事后指出他来?” 燕小飞点头说道:“正是。”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道:“多谢甄大侠不吝指教,看来,仲孙双成的推测并没有错,跟甄大侠的想法,也毫无出入……” 深注燕小飞一眼,接道:“甄大侠,一事不烦二主,仲孙双成还想偏劳甄大侠!” 燕小飞道:“谷主但请吩咐就是!” 仲孙双成笑道:“甄大侠,彼此已然不外,你还忘不了这些客套之语则甚?” 燕小飞笑道:“谷主说吧。” 仲孙双成笑道:“这不挺干脆么?……” 顿了顿,接道:“我想请甄大侠赐助一臂之力,帮我捉拿内贼!” 燕小飞眉锋一皱,道:“这却要请谷主谅宥,甄莫隆不敢从命!” 仲孙双成丝毫未感意外,带笑问道:“怎么?” 燕小飞道:“甄莫隆不敢喧宾夺主!”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抑乎仍是……” 燕小飞道:“这无关见外,也不是客气!” 仲孙双成道:“那么是?……” 燕小飞道:“谷主明智,这是贵谷中清理门户之事!”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还是见外了。” 燕小飞道:“事实上,甄莫隆不是贵谷之人。” 仲孙双成道:“我有个拙见在此。” 燕小飞道:“愿闻高见。” 仲孙双成嫣然笑道:“拿贼期间,甄大侠权摄‘翡翠’谷主!” 燕小飞心头一震,道:“谷主,这使不得!” 仲孙双成道:“怎么使不得?” 燕小飞道:“谷主之位极重,一如各大门派掌门,岂能……” 仲孙双成截口说道:“掌门也有暂代之例。” 燕小飞道:“那除非遭逢不得已的大事。” 仲孙双成道:“本谷出了家贼内奸,其所为,是以败坏‘翡翠谷’声名,影响着整个武林之安危宁乱,难道还算不得大事?” 燕小飞道:“算得。” 仲孙双成道:“那么甄大侠……。” 燕小飞截口说道:“甄莫隆系是外人,纵有暂代之举,谷主也该以‘翡翠谷’中人物,为衡情甄选之限。” 他这话儿委实不错,说得相当合理。 仲孙双成淡然笑说道:“只可惜‘翡翠谷’,尽皆碌碌庸才!” 燕小飞道:“谷主何以太谦?” 仲孙双成道:“我说的是实话!” 燕小飞道:“甄莫隆敢为谷主试举几位!”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请说!” 燕小飞道:“四大护法,阴家兄弟!” 仲孙双成淡笑说道:“侍卫之辈,只能看人颜色,听人之命,岂能担当大任!” 燕小飞道:“总巡察‘神目巨灵擎天手’乐长宫!” 仲孙双成道:“力或勉可,智却不足,且性情太过暴躁,遇事不能冷静,经不起连番挫折。” 不愧绝代红粉魔头,可谓知人,既极高明,又极厉害。 燕小飞悚然动容,凤目深注,异采闪动,叹道:“谷主识人之明,使甄某人五体投地……” 仲孙双成笑道:“我深有自知之明,尚逊甄大侠一筹。” 燕小飞道:“谷主过谦谬许。” 仲孙双成道:“不然,我字字发自肺腑。” 燕小飞道:“知人善用的,只是谷主,却与甄莫隆何涉?” 仲孙双成道:“相处日久,本该略晓一二,怎及得甄大侠这缘仅数面,便是知我知人的外人,可对么?” 燕小飞心头一震,默然无语。 仲孙双成美目深注,嫣然一笑,又道:“甄大侠是有意为难仲孙双成?” 燕小飞忙道:“甄莫隆不敢。”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既知他们,却是举出他们,这是为了什么?” 燕小飞听得一怔,不禁苦笑说道:“甄莫隆自知理曲……” 仲孙双成截口淡笑,道:“那么,甄大侠就该慨然点头。” 燕小飞略一沉吟,道:“甄莫隆有个折衷办法在此。” 仲孙双成道:“甄大侠请说!” 燕小飞道:“仍请谷主主持大局,甄莫隆竭尽绵薄,一旁效劳。” 仲孙双成檀口启动,欲言又止,终于点头说道:“仲孙双成再不点头,那是强人所难了。我这里先谢过甄大侠鼎力义助!”说着微微欠了欠身。 燕小飞慌忙还礼不迭。 坐定,仲孙双成淡然一笑,道:“内奸不除,家贼不灭,仲孙双成委实难安,这件事迟缓,敢情甄大侠就此下手侦查。” 敢情,那还是全盘推给了燕小飞。 燕小飞一怔皱眉,刚要说话。 仲孙双成已然笑道:“甄大侠不是要我主持大局么?” 不错,这话,是燕小飞说的。 燕小飞苦笑不语。 仲孙双成美目深注,又道:“甄大侠慨承相助……” 燕小飞摇头大笑道:“看来我还是斗不过谷主,只好勉遵台命,但容我先向柳少侠等三位,请教一下。” 仲孙双成轻举皓腕,嫣然笑道:“甄大侠一切请便。” 燕小飞目光转注柳少白道:“甄莫隆要请教……” 柳少白道:“不敢当,阁下只管问。” 看来,他是吝于称人一声“甄大侠!” 燕小飞没在意,笑了笑,道:“柳少侠可记得,当时是先被人解开穴道,还是先被人喂的药物?” 柳少白摇头说道:“不记得!” 燕小飞一怔说道:“怎么?” 柳少白道;“当时柳少白在昏迷之中!” 燕小飞眉头一皱,转向仲孙双成:“请问谷主,一个人服过解药后,尚须多久才能恢复知觉?” 仲孙双成道:“那不一定,要看各人的功力深浅而定!” 燕小飞道:“功力深厚者,想必转瞬可醒!” 仲孙双成道:“正是!” 燕小飞挑了挑长眉,转注柳少白,道:“以柳少侠功力,倘若先被人喂以解药,虽然穴道被制,肢不能动,口不能言,但是知觉方面,定必立即恢复。” 柳少白淡淡说道:“照此说来,有可能柳少白是先被人解了穴道。” 这话不错,是有可能。燕小飞长眉刚皱,孟岚君突然说道:“孟岚君是先被人喂以解药。” 燕小飞长眉一展,目光转注,道:“孟姑娘怎么知道?” 孟岚君道:“盂岚君在知觉恢复时,穴道未被解!” 燕小飞凤目异采一闪,道:“那么,孟姑娘该有所见了!” 孟岚君道:“知觉甫复,视觉不清,依稀只见一个瘦小人影,却难辨男女老少,也看不清他面貌衣着。” 燕小飞道:“身材瘦小,该不会有错?” 孟岚君道:“不错。” 燕小飞欠身说道:“多谢孟姑娘明告。” 笑了笑,转注柳少白,道:“柳少白奈何吝于指教,不肯帮忙?” 柳少白双眉一挑,道:“阁下就准知柳少白也是先被喂了药物?” 燕小飞道:“这种事,不能一个一个不同地做,不是先喂大伙儿解药,便是先解大伙儿穴道,而令师妹却是先被喂了解药的。” 柳少白玉面一红,辍口无言。 燕小飞笑了笑,又道:“我很明白,我跟柳少白不过是初次见面,为什么?……” 柳少白脸色一变,冷哼说道:“恐怕这该是第三次了!” 燕小飞心头一震,笑道:“柳少侠……” 柳少白道:“难不成阁下要否认?” 燕小飞道:“见几次面该没有关系,人生何处不相逢?也许以前柳少侠见过我,我何须否认,我只是……” “好个人生何处不相逢!”柳少白冷笑说道:“见几次面虽没关系,但你我之间的这种见面,该当别论!” 孟岚君插口奇道:“大师兄……” 柳少白双眉一挑,冷笑截口:“君妹难道认不出他来?” 孟岚君一怔,目光投向燕小飞,道:“大师兄,这……” 柳少白道:“这位便是西子湖边、岳王墓前之人!” 孟岚君心中一震,不曾说话。 燕小飞却笑道:“柳大侠想必认错人了,甄某人何时去过西子湖……” 柳少白目中寒芒一闪,道:“阁下当真没去过?” 燕小飞道:“没去过!” 柳少白冷哼说道:“那日我虽未能见阁下正面,但这罕见魁伟身材,及那低沉话声,却难瞒过我柳少白耳目!” 燕小飞笑道:“话声相似之人颇多,至于这魁伟身材,眼下便另有两位!” 柳少白道:“谁?” 燕小飞笑道:“谷主贵客,‘铁血墨龙’燕大侠及‘翡翠谷’总巡察乐大侠!” 这句话,听得仲孙双成娇靥一红,眉宇间显现羞愧之色。 燕小飞可不是有意的,也没有当意。 这可全落在孟岚君及陈紫云眼里,孟岚君只微挑黛眉,没说话,陈紫云却冷哼一声,开了口:“甄大侠,莫要再提那燕小飞!” 燕小飞一怔,道:“怎么?莫非燕大侠……” 陈紫云满脸鄙夷神色说道:“凭他也配称一个‘侠’字!” 仲孙双成娇靥一阵轻颤,低垂螓首。 孟岚君向陈紫云暗使眼色,一声轻喝:“云妹,不许多说。” 陈紫云猛有所悟,脸一红,脱口说道:“我敬重仲孙姐姐,我可不是……” 孟岚君又急又气,刚要张口叱责。仲孙双成倏扬螓首,美目含泪,悲声说道:“君妹,别拦云妹,昔日的仲孙双成真是该骂,云妹一片童心,出言无忌,骂的也不是今日的仲孙双成,这又何足介意?倒是我对于云妹的‘敬重’二字,却至为欣慰,至为感激!” 这一来,都默然了。刹那间,这暗香浮动、温馨撩人的华丽“寝宫”,空气显得很低沉。 仲孙双成语音一落,笑了笑,立即转注燕小飞道:“我不知甄大侠与柳少侠之间,到底曾有什么过节?就我仲孙双成而言,我也看出甄大侠乔装易容,并非本来面目,而且,甄大侠这高明智慧,旷绝功力,也不应为仲孙双成耳中陌生之人……” 燕小飞心神猛震,截口笑道;“怎么谷主也信不过……” 仲孙双成摇头接道:“我要信不过甄大侠,我不会命人相请,恳求赐助!” 燕小飞道;“那么……” 仲孙双成不容他多说,淡然笑道:“彼此皆非世俗儿女,仲孙双成不愿妄自菲薄,甄大侠也是智慧超人一等的高人,我掬心结交,待甄大侠以诚,也希望甄大侠推心置腹,诚恳待我……” 燕小飞神情猛震,默然不语,良久才苦笑说道:“既蒙谷主如此看重,甄莫隆不敢再以假瞒人,不错,谷主所见,非甄莫隆本来面目!” 仲孙双成一阵激动,微笑说道:“多谢甄大侠……” 柳少白突然说:“那么阁下还不承认西子湖边……” 燕小飞截口笑道:“只好承认了,难不成柳少侠还会在此找我打上一架?” 柳少白脸色一变,道:“那很难说……” 孟岚君一急说道:“大师兄!” 柳少白立即改了口:“错过此时此地,机会多得很,只要阁下记住,柳少白有三寸气在,誓洗西子湖边之羞!” 燕小飞眉峰一皱,苦笑说道:“彼此谈不上深仇大恨,柳少侠这是何苦?倘如柳少侠以西子湖边之事为羞,甄莫隆如今当面对你赔罪道歉,如何?” 显然,他只求息事宁人。 柳少白脸色又是一变,刚要发话。仲孙双成已然说道:“彼此皆新交,但却一见如故,仲孙双成不敢问二位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但却可断言,必是小小误会,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甄大侠既已道歉,柳少侠何独不能息事?仲孙双成斗胆做个和事佬鲁仲连,敢情将以前之事,一笔勾消,彼此交结,始于今日!” 柳少白面色渐复,默然不语。连他自己也都不明白,这位绝代红粉的话,为什么会使他不忍不听,不忍拒绝,听是听,没拒绝是没拒绝,但当日折在人家掌下的是他,他秉性高傲,却不肯就此点头。 仲孙双成心思何等玲珑剔透,心中雪亮,美目望着孟岚君,孟岚君也是个冰雪聪明人儿,微一点头地,笑道:“孟岚君谨代表我大师兄,点头应允的了!”仲孙双成笑了笑,没说话! 燕小飞即立刻抱拳笑道:“我这里谢谢柳少侠,也谢谢孟姑娘!” 他以为这一岔,自己不愿告人的事儿,该被岔过!岂料仲孙双成因初与燕小飞相遇,燕小飞即以“甄莫隆”冒名顶用,虽经南宫隐暗示戳破,但真假“墨龙”之迷,在仲孙双成心头仍是存有怀疑,故乘此机会想再弄一个明白。 仲孙双成装作不知的,突然道:“恕我斗胆,甄大侠面貌既然不是本来,那甄大侠名儿,也应是伪非真了?” 燕小飞真是一头雾水,弄不明白仲孙双成什么葫芦卖的什么药。只得点头:“面对高明,甄莫隆不敢否认。”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又逼一步。 “那么,甄大侠可否示知真名实号?” 燕小飞苦笑说道:“我有不得已之苦衷……” 仲孙双成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仲孙双成既以家丑奉告,更请赐求鼎助,那是没有把甄大侠当作外人!” 但心中却嘀咕得很“不把我当作外人,却当着外人戳破我的真正身份……真是……” 燕小飞脸上一热,默默无语。 仲孙双成美目突闪异采,娇笑说道:“其实,甄大侠就是不说,那不得已苦衷,也不能瞒人,甄大侠信不信?” 这叫燕小飞如何回答,心神震动之余,只有苦笑不语。 仲孙双成一笑又道:“说来,我该谢柳少侠,要不是柳少侠无意中提醒了我,我还真猜不透,想不出,如今……” 深深地看了燕小飞一眼,目光中含蕴着难以言喻的意味,继续说道:“我把大侠的身材、智慧、功力,及这假名略一联贯,便立即知道了甄大侠的本来……” 忽地站起娇躯,盈盈裣衽道:“燕大侠,请恕仲孙双成失礼怠慢!” 一言道破一切,燕小飞一惊而起,他弄不懂仲孙双成为何定要当着柳少白等,揭破自己本来面目,只好苦笑说道:“谷主这是……” 仲孙双成美目中泪光一涌,强笑说道:“一切燕大侠该明白,何用仲孙双成多说?” 燕小飞暗暗一叹,闭口不语,心想女孩儿家的心真难捉摸呢! 仲孙双成轻举皓腕让座。 “一俊二娇”这时也由震惊中醒来,孟岚君圆睁美目,娇靥上一片讶异莫明神色,首先说道:“成姐,这……” 仲孙双成笑道:“君妹是难得糊涂,‘甄莫隆’不就是‘真墨龙’么!” “一俊二娇”恍然大悟,孟岚君半张檀口,没说话。 陈紫云却突然说道:“成姐姐,我糊涂了!” 仲孙双成道:“怎么,云妹?” 第二十二章 香饵金钩 陈紫云看燕小飞一眼,道:“那……那天不是他么?” 仲孙双成自然知道陈紫云所指,摇头说道:“要是那是真墨龙,燕大侠怎会还要易容?” 陈紫云一怔,道:“那么,那天那个……” 仲孙双成娇靥一红,美目中隐透杀机,道:“那是个冒名假扮……” 话犹未完,陈紫云“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成姐姐……” 语音未了,突觉失言,倏然住口不语。 仲孙双成神色一黯,道:“我来替云妹说,我是受了骗了!” 燕小飞如坐针毡,混身好不自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这份歉疚之情,委实是够他受的! “无垢玉女”冷寒梅是第一个,仲孙双成是第二个! 说来说去,只为了一个“情”字! 但“情”非罪孽,为什么这两位绝代红粉,都有着这么一段相同遭遇? 燕小飞心中百念齐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再看柳少白,脸上的神色,在这转瞬之间,变得很难看。这原因,只有孟岚君明白。她娇靥如飞闪过一抹娇羞红晕,连忙低下头去! 这神色,瞒过了在场任何一人,甚至于燕小飞。 可却未能逃过仲孙双成一双慧目,她心头一震,香唇边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凄凉笑意,这笑意,望之令人断肠。 默然片刻,还是仲孙双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沉寂!她望着燕小飞淡然一笑,轻启檀口:“燕大侠,君妹妹的这点线索,够了么?” 显然,她不愿再提伤心事,有意改了话题。 别看她美号“红粉情魔”,生性放荡不羁,但却是个洁身自爱、守身如玉的清白女儿家。 她所以被称为“脂粉情魔玉罗刹”,那是因为她生性高傲、孤僻、视天下男人如草芥,兴来时,她艳如桃李,戏弄你一番,兴尽时,却冷若冰霜,杀起人来毫不眨眼,可以由美貌娇娥,一变而为冷酷罗刹! 但,唯独对“铁血墨龙”燕小飞,她是倾心已久,那轻易不动、深藏不露的万斛珍贵真情,一古脑儿全倾向这位铁铮奇男、人间英豪大丈夫,而,初次动真情,却碰上了一段伤心断肠恨事,怎不令人叹…… 燕小飞不是糊涂人,目光深注,尽露怜惜,歉疚万分地笑了笑,道:“该只有这点线索了,谷主麾下,可有这么一个身材瘦小之人?” 仲孙双成摇头说道:“恐怕这条线索不能引用。” 燕小飞道:“怎么?” 仲孙双成道:“‘翡翠谷’中,尽多身材瘦小之人。” 燕小飞点了点头,道:“那么,功力在二守卫之上的呢?” 仲孙双成道:“少说也有几十个。” 燕小飞道:“功力确在二守卫之上,且又身材瘦小之人呢?” 仲孙双成道:“那只有十几个了。” 几经归纳,范围逐渐缩小,这个数目,但却仍旧不少! 燕小飞略一沉吟,又问:“那么,这十几个人中,知道谷主藏药之处,而又得知藏药功用的,有多少?” 仲孙双成想了一想,美目中忽闪异采,道:“该只有四人!” 如今,范围更小了! 燕小飞道:“不知这四人都是谁?” 仲孙双成道:“四护法,也就是燕大侠曾经见过的‘白衣四灵’!” 燕小飞心头一震,皱起了眉头。 仲孙双成冷哼一声,忽地站起。 燕小飞道:“谷主要干什么?” 仲孙双成美目中杀机闪动,道:“找他四人来问!” 她一喜一怒之间,好像顿时变了另外一人,使“一俊二娇”,看得心中暗暗栗惧。 燕小飞却淡淡说道:“使不得。” 仲孙双成微愕说道:“怎么?” 燕小飞笑道:“谷主要是问我,我也不会承认。” 仲孙双成美目中寒芒一闪,道:“哪怕他们不承认!” 燕小飞道:“空口无凭,谷主何证何据指人为贼?再说,‘白衣四灵’是四非一,谷主知道这是他四个之中的哪一个?” 仲孙双成道:“可疑范围由数十人减为四人,不是他们还有谁?” 燕小飞道:“谷主,捉贼要拿脏,严刑逼供,不能服人。” 仲孙双成道:“他们虽是四人,但手足兄弟,必然沆瀣一气。” 燕小飞道:“那不一定,有可能另三个茫然不知,只是无辜而已。” 仲孙双成道:“那么,燕大侠是……” 燕小飞道:“宁可暂忍心头火,莫要屈杀一好人!” 刹那间,仲孙双成威态尽敛,杀机全消,嫣然笑道:“仲孙双成敬请燕大侠高明指教。” 燕小飞笑了笑,道:“不敢,谷主何妨先请坐下?” 仲孙双成赧然一笑,坐了下去。 燕小飞皱眉沉思,良久,突然抬眼说道:“谷主,二守卫的尸体,现在何处?” 仲孙双成一怔说道:“这恐怕要问乐长宫了。” 燕小飞道:“请谷主叫他来一趟。” 仲孙双成点了点头,立刻吩咐身后美婢传令。 须臾,帐外步履响动,丈外而止,随听乐长宫道:“禀谷主,属下到。” 仲孙双成轻轻地喝了一声:“进来!” 只听得乐长宫应了一声“是”,大步走了进来,神情一派恭谨,向着仲孙双成恭身为礼,道:“见过谷主。” 仲孙双成柔荑微摆,道:“见过燕大侠。” 乐长宫一怔,立即明白过来,转向燕小飞躬下了身:“见过三叔!” 仲孙双成也是一怔,旋又恍然笑道:“我怎忘了,邹大侠是燕犬侠结盟兄弟。” 燕小飞笑笑,摆了摆手,道:“那被杀二守卫的尸体,现在何处?” 乐长宫呆了一呆,道:“现在十八帐中,三叔……” 燕小飞截口说道:“二守卫被杀之事,谷中有多少人知道?” 乐长宫道:“只有谷主,长宫,跟几名守卫知道。” 燕小飞长眉一挑,道:“怎么说?” 乐长宫道:“为免多事,影响众人心理,长宫没有张扬。” 燕小飞道:“可曾谕令那几名守卫,不得轻泄?” 乐长宫道:“只吩咐过他们一声!” 燕小飞点了点头,道:“现在我交给你一件事儿去办……” 乐长宫道:“三叔只管吩咐!” 燕小飞道:“加强十八帐守卫,无谷主令谕,任何人不得进入,擅闯者,格杀勿论,连你这总巡察也要包括在内……” 乐长宫身形一震,道:“长宫遵命!” 燕小飞顿了顿,接道:“还有,要你去告诉谷中弟子一句话,二守卫重伤,幸保不死,人已昏迷,现正由谷主亲自疗治。” 乐长宫一怔,道:“三叔,这……” 燕小飞道:“少问,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这是谷主的令谕!” 乐长宫愕然转望仲孙双成。 仲孙双成点头说道:“燕大侠如今权同谷主,你只管遵命就是。” 乐长宫点头不语。 燕小飞却摆了摆手,道:“没事了,去吧,记住,立即照办。” 乐长宫应了一声,装着满头雾水,躬身而退。 仲孙双成深注燕小飞一眼,无限钦佩地道:“张网布饵,燕大侠好高明的计策!” 燕小飞笑道:“好说,燕小飞任何安排,也难逃谷主慧眼。” 仲孙双成道:“燕大侠以为他会吞钩蹈网么?” 燕小飞道:“灭口之举,极关重要,只要对方相信那两名守卫,当真未死,他该会……” 柳少白突然说道:“只怕未必!” 显然,他又明白了。 燕小飞含笑问道:“何以见得?” 他可没想到,柳少白是因为两位师妹的一变芳心,而故意跟他作对。 柳少白道:“假如是柳少白会远走高飞,一逃了之。” 燕小飞笑道:“我以为高明如柳少侠者,不会那么做。” 柳少白道:“怎见得?” 燕小飞道:“他目的尚不止于此,在灭口弭祸,长久潜伏‘翡翠谷’内,与远走高飞两途之中,应该选择前者。” 柳少白脸一红,道:“自己下的手,岂有不知对方有没有死的道理?” 敢情,他正要辩,燕小飞淡淡笑道:“柳少侠不是等闲高手,当知每个人出手不免失误,我料他当时匆匆下手之后,必不会再看看人是否彻底死去。” 柳少白道:“倘若他下手十分之重,明知对方绝无生理呢?” 燕小飞道:“做贼的多半心虚,他只要听了二守卫重伤未死的话,他就会启动疑心,不相信自己,非再看个究竟不可。” 柳少白道:“要是柳少白,柳少白便不会。” 燕小飞笑道:“所幸不是柳少侠,不然仲孙双成就永远别想清理门户,惩治家贼了。” 柳少白一张脸立时涨得通红,既羞且怒,只苦找不出适当的话儿,驳倒燕小飞,心中也更恨定了这位不知情的情敌。 这个哑巴亏,吃得不小,凭心而论,这是他自讨苦吃,怨不得燕小飞未假词色。 仲孙双成是个有心人,连忙岔开话题:“适才燕大侠说,他目的尚不止此?” 燕小飞道:“以事论之,该没有错!” 仲孙双成道:“仲孙双成愿聆高明指教。” 燕小飞笑了笑,道:“岂敢,谷主可知,他冒险放人,是为了什么?” 仲孙双成笑道:“总不会是援救武林同道!” 燕小飞道:“岂止不是援救,简直就是心同蛇蝎,有意陷害!” 柳少白忽又说道:“燕大侠的话,令人难解。” 这位心胸比较狭窄的柳少侠,抓着机会,硬找麻烦。 燕小飞长眉一皱,道,“柳少侠是真不明白?” 柳少白道:“当然,智昧根钝,莫测高深。” 燕小飞笑了笑,道:“岂敢!柳少侠当知,这些武林同道的来意,跟柳少侠的来意一样,是争夺那武林至宝‘蟠龙鼎’的。” 柳少白道:“不错,柳少白知道。” “那么,柳少侠可知‘蟠龙鼎’落在何处?” 柳少白道:“落在金陵!” 燕小飞摇头说道:“金陵二字的范围,似乎太大了些。” 柳少白道:“我若知道确实地点,如今不会坐在这儿了。” “这是实话!”燕小飞笑道:“柳少侠恐怕还不知道,金陵城中,已有人传出消息,说‘蟠龙鼎’落在世代殷商的‘卓王孙’家。” 柳少白的神情一震,急道:“这是谁说的?” 燕小飞淡淡说道:“‘卓王孙’家的人。” 柳少白脸色一变,道:“燕大侠这是欺人了。” 燕小飞道:“燕小飞生平不做欺人之语,何况我也没有欺骗柳少侠的必要!” 柳少白道:“这么说来,是真的?” 燕小飞道:“是真的。” 柳少白皱眉说道:“令人难信。” 燕小飞道:“怎么?” 柳少白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家藏武林重宝,秘之犹恐不及,哪有自己到处宣扬,致走漏风声,自招祸端之理?” “说得是!”燕小飞道:“柳少侠既也这么想,那该证明此事大有蹊跷!” 柳少白道:“正是。” 燕小飞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奉告,世代殷商的‘金陵卓家’少主人卓少君,是个深藏不露,功力卓绝的武林一流高手。” 柳少白神情又震,道:“燕大侠这又是听谁说的?” 燕小飞淡然说道;“不必听什么人说,燕小飞自己亲眼见过,亲手试过。” 柳少白目中冷电飞闪,道:“既然是燕大侠亲眼见过,亲手试过,柳少白不敢不信,‘金陵卓家’人自泄隐密,卓少君又身怀高绝武学,那么,燕大侠是说……” 燕小飞道:“举一反三,见微知著,卓少君既身怀高绝功力,他家中之人,可能个个会武,柳少侠请想,一个人人会武的世家,何以以殷商姿态出现?又为什么有意泄露那家藏武林重宝之密?分明是想以那‘蟠龙鼎’为饵,意欲一网打尽天下武林豪雄……” 柳少白勃然变色,截口说道:“天下武林与他‘金陵卓家’,何仇何恨?” 燕小飞淡淡笑道:“柳少侠是武林人,武林人不会不知武林事,难不成武林中每一件血风腥雨的凶杀案件,皆起于仇恨……” 柳少白没说话,燕小飞话锋微顿,却又接道:“意欲席卷天下,并吞各大门派,独霸武林,这似乎也用不着谈什么仇恨,柳少侠以为对么?” 柳少白悚然动容,默默未语。 燕小飞笑了笑,又道:“他这种狠毒阴谋,燕小飞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便绝无坐视武林同道吞钩陷网而不顾之理,像仲孙谷主……” 仲孙双成一笑说道:“燕大侠别捧仲孙双成,仲孙双成这么对付武林同道,可是完全出于私心!” 她这两句话儿,确是一丝未加掩饰的真心之语。 燕小飞道:“谷主虽出私心,事实上也等于是拯救武林同道。” 仲孙双成道:“我当初的存心,可并非在于救人。” 燕小飞正色摇头:“不管怎么说,燕小飞以为,凡同道中明智之士,对谷主,只应感激而不应引为耻辱,视为怨嫌。” 这话,听得“一俊二娇”脸上都有红意,柳少白挑了挑眉,却待说话,显然,他是有点不服。 仲孙双成娇靥上也现出羞愧之色,螓首半俯,赧然笑道:“燕大侠这么一说,越发地使仲孙双成汗颜无地,难以自容!” 燕小飞笑了笑,转向柳少白,道:“柳少侠如今可以打消那争夺‘蟠龙鼎’雄心了么?” 柳少白面有难色,犹豫未答。 孟岚君却略一迟疑,柔婉笑道:“燕大侠该知道,孟岚君的师妹是奉师命……” 燕小飞截口说道:“这个燕小飞知道,但令师当初绝不会预料到其中藏有莫大阴谋。” 孟岚君点头说道:“家师当初确是不知道,无如……” 燕小飞笑道:“孟姑娘是怕将来无以覆命?” 孟岚君点头说道:“燕大侠明鉴,孟岚君师兄妹正是如此。” 燕小飞道:“那好办,将来令师面前,自有燕小飞代三位陈述利害,令师乃侠义前辈,当能有所宽容!” 只听“铁血墨龙”一语,天下何事不可解。 孟岚君知道,她那位师尊,一生孤傲,向不服人,唯对“铁血墨龙”,却是推崇备至,誉为盖世奇豪,有他在师尊面前说句话,自己三人还有什么不好交差之事? 当下,略一沉吟,毅然点头说道:“燕大陕既肯代为缓颊,孟岚君师兄妹倘若再不从命,那是太不识进退,太不识好歹……” 柳少白突然说道:“君妹,师父脾气你知道,怎可代她老人家擅作主张?” 敢情,他不同意。 孟岚君脸色一变,道:“大师兄可是说,我没有经过大师兄允许……” 柳少白脸一红,道:“君妹这是什么话?咱们师兄妹三人谁不一样?我是怕她老人家将来会责怪君妹擅作主张。” 孟岚君淡然笑道:“多谢大师兄垂注,那没关系的,设若她老人家日后有所责怪,由小妹独自承担就是!” 柳少白脸色有点难看,勉强笑了笑道:“既如此,我就不便再说什么。” 燕小飞看了他一眼,转望孟岚君笑道:“孟姑娘,令师是否已下‘哀牢’?” 孟岚君点头说道:“家师在孟岚君师兄妹离开‘断魂崖’后的第三天,便已下了‘哀牢’,而且已经到了江浙!” 燕小飞道:“如今孟姑娘可知令师行踪?” 孟岚君点了点头,道:“燕大侠莫非如今便要……” 燕小飞抬头说道:“目前燕小飞不能轻离金陵,孟姑娘既知令师行踪,何妨向令师陈明利害之后,再听令师指示?” 孟岚君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小飞是为了她,也免得她与师兄间起了意气之争,心中好生感激地深注一瞥,笑道:“既如此,孟岚君便先不擅作主张,一切等见过家师,禀明利害之后,再遵从她老人家的指示办理!” 她话声方落,柳少白突然目射奇光,扬眉笑道:“君妹,看来我这个大师兄,没有燕大侠的面子大哩!” 这一句话,不但听得孟岚君、陈紫云娇颜色变,既羞且怒,便是仲孙双成也不禁略有嗔意地耸起黛眉。 燕小飞却没有在意地一笑而起,道:“谷主,天色不早,燕小飞该到十八帐中,看看去了。” 仲孙双成忝为主人,怎好闲着? “我也陪同燕大侠,前去看看。” 燕小飞没说话,因为他不便拒绝。 “一俊二娇”作势欲起,仲孙双成却又回眸笑道:“三位坐坐,我这宝帐可是中心重地,不能没人照管,‘翡翠谷’中,如今我不敢对任何一人,加以信任,想偏劳三位一下如何?” 柳少白挑了挑眉,未曾表示意见。 陈紫云想说话,却被孟岚君抢先笑道:“姐姐只管前去,这儿自有小妹代为照料!” 仲孙双成人比花娇,笑得也比蜜还甜,嫣然说道;“那么,我先谢谢了。” 转过娇躯,袅袅然地偕同燕小飞出帐而去。 步声渐去渐远,终至寂然。 陈紫云满面埋怨地望了孟岚君一眼,道:“君姐,你怎好让她……” 孟岚君淡淡一笑,截口说道:“这儿也很重要,仲孙姐姐即有所托付,那是看得起咱们,咱们怎好推托?再说,去的人太多,反而……” 她是顾左右而言他,陈紫云可是急得跺了脚:“君姐你真是,这又不是别的事……” 孟岚君白了她一眼,道:“够了么,云妹?要去你去,我是不去!” 陈紫云又急又气,头一扭,转过了脸,不发一言。 柳少白冷眼旁观,本就有点难看的脸色,如今是变得更难看了,冷冷一笑,挑眉说道:“君妹,我跟云妹的看法一样,说什么你也该跟去。” 孟岚君脸上先是一红,又是一白,冷然说道:“大师兄,我所说过的话儿,你应该都听见了!” 柳少白冷冷说道:“我都听见了,有道是‘情场如战场’,这种节骨眼上,礼让不得。” 这人是怎么搞的?就算打破了一大缸醋,心中再酸,也不应作此过份之语,这句话说得既嫌太明,更嫌太重! 孟岚君气得差点哭出来,娇躯一阵颤抖,没理他。 这位姑娘,的确好脾气,但却另有位脾气不好的姑娘在场。 陈紫云娇靥一绷,怒目而视,嗔声道:“身为大师兄,这种话亏你也说得出口,简直是有失身份,有失你君子之风!” 柳少白霍然色变,双眉一挑,刚要说话。 孟岚君突然摇了摇头,神色木然地,淡淡说道:“大师兄,够了,别让人听见笑话,咱们的人可以丢,师傅她老人家的人,却万万丢不得,一切等见了老人家再说不迟,好么?” 想必是柳少白怕极了他那位恩师,想必他也知道届时讨不了好,神情一震,低下了头。 帐中方自寂然,帐外忽传衣袂风飘声息,及帐而止。 柳少白猛然抬头,沉声轻喝:“帐外什么人?” 第二十三章 吞钩蹈网 柳少白喝声方罢,随听帐外响起了个冰冷阴森话声:“阴成求见谷主!” 是白衣四灵中的那位老四! 柳少白刚要发话,孟岚君及时说道:“请进!” 帐外阴成应了一声,掀帘躬身而进,他抬直了身,目光只一投注,立刻一怔,道:“怎么,谷主不在?” 柳少白道:“出去了。” 阴成望了他一眼,道:“敢问阁下,谷主到那儿去了?” 柳少白要说,孟岚君连忙说道:“阴护法见谷主有什么事?” 阴成道:“有关谷中机密,恕我不便奉告。”原来是禀报机密的。 孟岚君淡淡说道:“阴护法来的不巧,谷主出去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阴成略一迟疑,道:“姑娘可知谷主……” 孟岚君截口说道:“到金陵去了。” 柳少白、陈紫云俱皆一怔,可都没问。 阴成更是怔得厉害,诧声说道:“如此深夜,谷主前去金陵做甚?” 孟岚君道:“我只听她那么说,想必有什么重要大事。” 阴成道:“姑娘可知道为了什么?” 孟岚君淡然说道:“贵谷机密,谷主焉肯告诉我这外人?” 以牙还牙,颇够厉害。阴成阴森白脸一红,目中寒芒闪动,道:“那么,三位是……” 孟岚君道:“受谷主托付,在这儿照顾一二。” 阴成略一沉吟,道:“多谢姑娘相告,我四人这就赶去……” 孟岚君道:“四位要去干什么?” 阴成道:“我兄弟身为护法,职责所在,理应护卫左右!” 孟岚君道:“四位不必去了,有燕大侠为伴,胜过四位十倍!” 阴成一怔,半响,方冷笑躬身说道:“既有燕大侠为伴,那我兄弟就放心了。” 转身出帐而去,但不知为何,脸上竟带着点异样神色! 陈紫云讶然欲绝地,瞪圆美目,道:“君姐,你怎么告诉他……” 孟岚君淡然笑道:“云妹糊涂,谁知道他是干什么来的?仲孙姐姐不是正怀疑他四兄弟么?说不定他是来探动静,以有事进禀为词,绊住仲孙姐姐及燕大侠,然后由他那三个兄弟进十八帐去察看虚实呢!假若真的这样,我能告诉他仲孙姐姐及燕大侠已去十八帐等着拿人了么?干脆告诉他仲孙姐姐及燕大侠去了金陵,好让他们放手去做。” 陈紫云明白了,诧异之态尽扫,娇笑说道:“君姐,你使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柳少白突然冷冷说道:“我只怕这种想法,瞒不了他四人!” 孟岚君没理他,陈紫云却忍不住扬眉问道:“何以见得?” 柳少白自以为是地挑眉说道:“这谷中能有多大地方?还怕他四人发觉不了……” 孟岚君忽地说道:“我没听说,等着拿人这种事,会站在那明显处让人瞧见的,他三位还不至傻到这般地步!” 柳少白一怔,俊脸飞红,顿时住了口。 孟岚君说得不错,此际那十八帐周遭十丈以内,遍布着明桩暗卡,四周十丈以内,却绝看不见一个人影。 而且,担任桩卡,职司守卫的,也都是“翡翠谷”中的二流高手,没见任何一个技艺较弱的谷中弟子。 而在十八帐十余丈外,那半山壁上的苍苍树海之中,如今却藏着两位绝世高手,是燕小飞与仲孙双成! 他两个,并肩坐在一株老松之上,老松枝叶茂密,绝不虞会被人发觉。而且,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只要谷中有任何异动,便绝逃不出那一双如电神眼,及一双流波美目。 两个人既称并肩,那自然是坐得很近,夜风吹处,云鬓飘扬,触肌拂面,幽香醉人,再加上仲孙双成她既娇且媚更甜,不时耳边软语,吐气如兰。佳人在侧,芳泽微亲,这艳福,不羡神仙,这种事,梦寝难求! 换个人,要不飘飘欲仙,心醉神驰,一个跟头,翻下老松树才怪! 可是“铁血墨龙”这位铁铮的盖世奇豪,他就能泰然安祥,谈笑自如,无动于衷! 那神态,生似身旁是个同性大男人,而不是千娇百媚,国色天香的“脂粉情魔玉罗刹”。 再看仲孙双成,她反而有点儿情不自禁,那神态如醉如痴,人,有点儿娇慵无力,眼儿媚,半合半睁,脸儿红,乍喜还羞,娇媚透骨,美到极处。 固然,她已昨非今是,幡然悔悟那过去的种种,但,情不是罪孽,何况那过去的种种,不过是放荡不羁,游戏风尘,玩世不恭,实际说出来,仍不失为好姑娘,毫无瑕疵的清白女儿家。 可惜,天下的好事没那么多,有那么一件事儿,令仲孙双成大大地害怕了,那是…… 白天过去,夜色又垂,而且夜已深沉,看不见东西,可听得见声音。 蓦地里,谷中传来一声闷哼! 仲孙双成在情思迷惘中,一震而醒,目光投向谷底! 紧接着,谷中又传来-声沉喝:“什么人?” 这时,一声轻笑,从那十八帐左边十余丈,冲天拔起一条黑影,疾如鹰隼,破空掠去! 这一来,立刻惊动了所有明桩暗卡,那帐左的暗影中,响起连声怒叱,数条人影,腾身追去。 帐左惊变,帐右也有了动静,一声闷哼之后,帐右也冒起一条人影,闪电般遁向茫茫夜色中。 自然,帐右那明桩暗卡,也紧紧衔后追去。 仲孙双成看得双眉一挑,冷哼说道:“好一批蠢东西,这怎么能追?” 燕小飞淡然笑道:“蠢得是时候,他们正中下怀,咱们也希望如此。” 仲孙双成笑了,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娇躯忽地一恍,偎向了燕小飞那钢铁般的右臂! 燕小飞没躲,连动都没动。 仲孙双成机伶一颤,娇躯抖动,却偎得更紧。 她不知道,燕小飞正暗地里皱眉叹息。 突然,他抬起左手,往下一指,道:“谷主请看,鱼儿要上钩了!” 仲孙双成不得不将目光投下,此际,谷中又有动静,一条暗影,如飞射落十八帐前。 暗影刚落地,暗隅中突然喝起冷叱,一条人影疾掠而至。 然而,先前飞射落地的黑影,冷然傲立,只一扬掌,后来掠至那条人影,便自闷哼一声,由哪儿扑来,又被打回哪儿去了! 敢情,先来黑影的一身功力更高,不是那职司守卫的二流高手所能对敌! 仲孙双成黛眉方扬,那条黑影已然闪身进了十八帐。 仲孙双成倏然坐直,面罩寒霜,一掠云鬓,就要跃下。 燕小飞铁腕疾探,一把拉住了她的玉臂,低声说道:“何劳谷主亲自动手?谷中另外有人!” 话声方落,十八帐帐顶之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像燕小飞一般高大,威猛若神,正是那总巡察“神目巨灵擎天手”乐长宫。乐长宫贴在帐顶,向适才那进入帐中的黑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发出威猛凌厉、雷霆万钧的凌空一击。 蓦的受到袭击,进入帐内的那黑影想必已知上当,由帐后破帐而出。 他也算是老手,不走帐前,却走帐后。 可是他仍然落入人家掌握之中。 帐顶上的乐长宫倏扬霹雳,大声喝道:“匹夫,你还想走么?” 腾身而起,双掌并出,宛如神龙御风,闪电下击! 黑影似乎没想到有人会由上而来,身形一震,忽地冷笑旋身,硬碰硬地,跟乐长宫对了一掌! 只听得一声砰然大震,旋见乐长宫身形飞起,黑影也退了好几步,这一来,秋色平分,居然难判高下。 实际说起来,乐长宫该略高半筹,因为他临空下击,足未踏实,那黑影却是双脚站桩,容易发力。 黑影一稳身形,冲天再起。 乐长宫怒叱如雷,二次扑身。 但,倏地,夜空中又一条黑影疾扑而去,横截半空中的乐长宫,敢情,今夜来人还不在少数。 燕小飞看得陡挑长眉,道:“谷主请回帐等着审贼,容燕小飞擒此匹夫!” 话落,身起,疾若流星殒石,飞泻而下,半空中倏扬霹雳大喝,震天慑人:“这个交给我,长宫,追那个!” 乐长宫自然听得出是谁,不理横扑来人,身形一长,飞追前面黑影。 而那横里串出的黑影,入耳晴空霹雳吓得心胆皆裂,一个飞旋,翻身便逃。 这时,燕小飞已自扑到,在他的手下,哪有漏网之贼? 高大身影猛然拔起,右臂微一作势,已落入帐后,未久已走出帐后,肋下夹着一人,一个黑衣蒙面人。 他只一凝神,身形又起,一会儿进入寝宫帐内。 寝宫中,仲孙双成目射敬佩的眼神,向燕小飞送上深情一瞥,道:“茶尚未凉,而燕大侠已擒贼转来,真是不让关公专美于前的了!” 燕小飞淡然一笑,道:“谷主过奖了,燕小飞怎敢比拟圣贤? 谷主请审问此贼!” 仲孙双成檀口一张,刚想说话。 燕小飞知她想要请自己审问,遂扬眉笑道:“谷主,这是贵谷中事。” 仲孙双成一笑道:“仲孙双成遵命就是。” 转身行向座上坐定,娇靥上立刻堆起寒霜,秋水若刃,煞气腾腾,又从千娇百媚俏佳人,随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玉罗刹! “一俊二娇”看得不寒而栗! 连燕小飞也不禁皱了皱眉头,行前数步,手臂一松,黑衣蒙面人砰然一声落了地,但因地上有厚厚红毡,遂摔得不重。 此人蒙面,再加上那件宽大黑衣,让人厩看不出庐山真面目,也无法窥及他是何种身材。 燕小飞虚空扬掌,地上黑衣蒙面人那个连头都被罩起的黑布罩,立刻飞落一旁!这一来庐山面目,顿现眼前。 黑衣蒙面人面貌入目,举座皆怔。 哪里是意料中的“白衣四灵”之一?分明是一个陌生老者! 老者瘦削,三角眼紧闭,山羊胡子稀疏,一副阴狠狡诈之相,一望可知,决非善类! 仲孙双成向燕小飞投过探询一瞥。 燕小飞抬手一指,点中老者的后心。老者应指而醒,双目一转,翻身跃起,但看清自己置身之处以后,身形猛颤,面如死灰,抬手一掌向自己天灵拍去! 燕小飞冷哼一声,出手如电,虚空一指,点上了老者的“曲池穴”,那老者手臂一软,立时无力下垂,身形再颤,低头不语。 但,他忽又惊然抬头,似要有所动作。 燕小飞比他更快,就在他蓦然抬头的同时,已自凤目暴射寒芒,右掌电出,一闪而回。 再看时,老者的一个下巴,已然脱落,正以凶狠目光,怒视着燕小飞,那一双三角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刹那之间,阻拦了老者掌拍天灵,暨嚼舌自尽的两次动作,手法之快,骇人听闻,仲孙双成与“一俊二娇”,看得暗自佩服。 燕小飞却跟个没事人儿一般,扬了扬眉,淡笑说道:“阁下,好教你知道,在我面前想自绝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你有把握一口把舌头咬断,不然我劝你趁早打消寻死念头,要是落个伤重不死,终身残废,再尝尝我独门手法‘一指搜魂’,那可划不来了!” “一指搜魂”确是霸道无伦,便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禁受不住煎熬,何况一个血肉之躯的人呢? 老者脸色惨变,魂飞魄散,又自低下了头。 燕小飞淡然一笑,出手托上他的下巴,道:“现在,老实回答谷主问话,如有异动,或半句不实,你莫怪我心肠太狠,手下绝情!” 老者抬起失神双目,望了他一眼,道:“能一招擒得老朽者,武林尚不多见,阁下何人?” 燕小飞尚未答话,仲孙双成已然代了劳道:“你连‘铁血墨龙’燕大侠都不认识,这半辈子江湖,那是怎么闯的?” 不错,这家伙着实白活了几十年,简直糟蹋了粮食。 有道是:“人名树影”!老者听了这“铁血墨龙”四字,心胆欲裂,立被震住,良久,方一叹声说道:“能跟‘铁血墨龙’过上一招,确也足慰平生,虽死何憾,老朽我输得并不丢人,败得心服口服,有话只管问吧!” 仲孙双成扬了扬眉,道:“敢来‘翡翠谷’驻地杀人,你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老者皮包骨的瘦脸上,一阵抽搐说道:“老朽鲍耀寰,人称‘子午追魂手’!” 燕小飞扬了扬眉,没说话。 仲孙双成却“哟”地,一声:“原来是当年纵横白山黑水,称霸一方的大豪杰!” 这可是骂人不带脏字,却阴损得很。北六省中,谁不知道“子午追魂手”鲍耀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绿林巨寇? 鲍耀寰老脸一红,道:“既落人手,杀剐听便,姓鲍的不在乎这些!” 本来是嘛,死都认了,何在乎损? 仲孙双成冷冷一笑,道:“我等待吞钩蹈网的,本是‘翡翠谷’中的自家人,但很出意料,你却不是!” 鲍耀寰没说话。 仲孙双成黛眉一扬,道:“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来处不堪入耳?” 鲍耀寰微一顿地开了口,道:“江湖人,当然来自江湖,谷主不是不知道,姓鲍的我来自白山黑水之间了。” 不错,这话到也有理!但要在“脂粉情魔玉罗刹”面前耍滑头,他可是找错了对象! 仲孙双成冷冷一笑道:“我知道,那是当年,我问的是如今!” 鲍耀寰道:“如今姓鲍的独来独往,一不靠帮,二不靠会……” 燕小飞突然笑道:“该有个‘家’!” 这句话,却听得鲍耀寰神情一怔,随口答道:“江湖人到处为家,姓鲍的半生的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交的要命朋友太多,至今还没办法有个安居的家!” 燕小飞淡然一笑,道:“我是指你在金陵的这个家!” 鲍耀寰神情再震,道:“燕大侠这话,鲍某人不懂!” 燕小飞笑道:“等我一指点下,你就懂了!” 鲍耀寰神色大变,垂首不语! 燕小飞笑道:“怎么又不说了?” 仲孙双成瞿然说道:“燕大侠以为他是来自……” 燕小飞道:“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不打自招!” 举座均皆为之一怔,鲍耀寰尤其愕然!燕小飞顿了顿,又复一笑说道:“这种人狡猾得很,他岂会在言词之中露出破绽?谷主请看他黑衫下摆的那个白色‘卓’字……” 鲍耀寰神情猛震,本要低头,但旋又强自冷静地说道:“燕大侠别诈我,我这袭黑衣上没有‘卓’字!” 燕小飞笑道:“没作贼,心不虚,你若无难言之隐,却紧张什么?” 鲍耀寰听后一震,并未答话。 燕小飞笑道:“阁下,套一句你们常说的话,光棍眼里不揉砂子,既落人手,何妨痛快点?也不枉你曾经纵横白山黑水间,达数十年之久!” 鲍耀寰脸色连变,三角眼中忽地闪射森冷寒芒,咬牙说道:“‘铁血墨龙’,既落人手,姓鲍的我任宰任割,但是要我如你所说的,和盘托实,可决办不到!” 敢情,他到挺英雄,是条汉子。 燕小飞淡然一笑,道:“是么?我倒要看看你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铜浇的罗汉!” 扬手作势,出指欲点! 鲍耀寰机伶一颤,脸上变了色,慌忙叫道:“燕大侠,手下留情!” 燕小飞目中暴射慑人威棱,冷笑收手,叱道:“鲍耀寰,话说在前头,手下留情,只有一次,识相点,还是从速实说为好!” 鲍耀寰两只凶睛一转,惨然道:“既落人手,夫复何言,姓鲍的正是来自‘金陵卓家’!” 此言一出,“一俊二娇”全感震动! 燕小飞淡然一笑,转注柳少白,道:“柳少侠,如何?燕小飞适才所说,不是危言耸听的欺人之语吧?世代殷商家中,居然养着昔年江湖巨寇,这似乎……” 鲍耀寰冷笑截口说道:“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哪一个大户人家不养护院?” 看不出他居然牙尖舌利,到挺能言善辩。 燕小飞笑了笑,道:“这么说来,你是‘金陵卓家’的护院武师?” 鲍耀寰点头说道:“不错,姓鲍的正是‘金陵卓家’的护院武师。” 燕小飞道:“像你这样的武师,‘金陵卓家’养有多少?” 鲍耀寰冷笑一声道:“多得很……”猛悟失言,脸色一变,住口不言。 燕小飞笑道:“来不及了,我也知道多得很……” 顿了顿,接道:“你不过是‘金陵卓家’的护院武师,凭他世代殷商的身份,竟敢来招惹威震武林的‘翡翠谷’么?” 鲍耀寰道:“那也没什么?姓鲍的来此,跟‘金陵卓家’无关!” 燕小飞道:“你是说……” 鲍耀寰截口说道:“姓鲍的是个人私怨,不是奉命行事。” 燕小飞笑道:“你倒会替卓王孙父子洗刷干净,只可惜你这话令人难信。” 鲍耀寰道:“话是姓鲍的说的,信不信由你!” 燕小飞笑了笑,道:“那好办,我只消押着你,到那‘金陵卓家’去一趟,问问卓王孙父子,就可以知道了。” 这一着够狠,鲍耀寰神情一震,脸色大变,狠声叫道:“姓燕的,你若是条汉子……” 燕小飞截口说道:“你若是条汉子,就乖乖的说,别那么不干不脆,惹人恼火!” 鲍耀寰头一低,默然不语。 燕小飞笑了笑,又道:“你不是说,这是你个人私怨么?那么你说,‘翡翠谷’与你‘子午追魂手’何仇何怨,什么时候有过过节,多晚结的梁子?” 鲍耀寰道:“那是当年事,燕大侠何不问问那两个?” 燕小飞道:“这么说,你是跟他两个有过节?” 鲍耀寰点头说道:“正是!” 燕小飞道:“死人哪会开口?要问我该问你这个活着的!” 鲍耀寰抬眼望向仲孙双成,道:“你‘翡翠谷’可知他二人出身?” 仲孙双成道:“不知道,怎么?” 鲍耀寰冷冷一笑,道:“他二人当年本与我在白山黑水间,同属一帮,有一年他俩吃里扒外,出卖朋友,害得大伙儿……” 仲孙双成黛眉一剔,方要发话! 燕小飞飞快递过一个眼色,截口笑道:“吃里扒外,出卖朋友,那是不该,不过,他二人已入‘翡翠谷’多年,你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才来?” 鲍耀寰冷笑说道:“姓鲍的找他二人多年,直到昨日方打听得二人投入‘翡翠谷’庇护,躲那杀身之祸,遂在今夜前来!” 燕小飞道:“寻仇无可厚非,但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什么你也该先跟谷主打个招呼,你闯荡江湖多年,总不该连这点江湖礼数都不懂!” 鲍耀寰道:“姓鲍的自承失礼……” 燕小飞道:“此时再道歉,已经来不及了,你上门寻仇,擅闯禁地,目中太以无人,既然是个人私怨,我们就要唯你是问,让我先请示谷主该拿你怎么办?” 话落,转向仲孙双成笑道:“燕小飞是外人,不便擅作主张,请谷……” 仲孙双成何等冰雪聪明,早知燕小飞用心,闻言略一沉吟,道:“燕大侠适才说得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既承认是来自‘金陵卓家’,我认为该找卓王孙打个招呼,索取公道,这样一不失礼,二不……” 燕小飞截口说道:“谷主是打算放了他?” 鲍耀寰三角眼中忽闪异采。 仲孙双成故装不见,淡淡笑道:“不是现在,现在不放,卓王孙一旦问我要人证那怎么办?我预备问过卓王孙后再放他!” 燕小飞抬头说道:“谷主慈悲心肠,只可惜他不是奉命行事,而是个人私怨,谷主似乎用不着找那卓王孙。” 仲孙双成想了想,道:“那么,以燕大侠之见……” 燕小飞道:“为了个人私怨而问罪‘金陵卓家’,那是毫无理由,燕小飞以为对他个人,行个交代便可。” 鲍耀寰脸色为之一变,叫道:“燕大侠,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 仲孙双成听若无闻,望着燕小飞,道:“燕大侠以为该把他怎么办?” 燕小飞笑道:“贵谷之规,擅闯禁地者,该当什么罪,谷主怎还问我?” 仲孙双成黛眉一皱,道:“燕大侠你看把他按照我‘翡翠谷’的谷规处置,可妥当么?” 燕小飞道,“谷主往日杀人不眨眼,今日为何心肠软如棉?” 仲孙双成犹豫良久,美目中忽现杀机,一点头,笑道:“好吧,就这么办,这件事交给?……” 燕小飞道:“该由贵谷刑堂执行!” 仲孙双成再点首,刚要发话! 鲍耀寰忽地叫道:“且慢!” 他静听燕小飞与仲孙双成二人谈话之余,虽不知是要怎么对付自己?可是听二人话意,那手法必然是够残酷够毒辣的!饶是他凶残桀傲,成名多年,但面临生死关头,他可再也硬不起来! 仲孙双成黛眉一挑,冷冷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鲍耀寰面无人色,道:“姓鲍的是奉命行事,不是个人私怨!” 如今倒怕起死来了,似乎跟他那适才两次自绝,有点儿不太一致,其实,说穿了毫不为怪。 一个人自杀,那是一时的冲动,倘若让他冷静片刻,则多半没有一个人不惜命的,何况他如今面临的死法,更不知有多么残酷狠毒! 仲孙双成美目异采一闪,道:“真的么?” 鲍耀寰尚未答话,燕小飞忽地冷笑说道:“谷主不可为他所欺,他分明是……” 鲍耀寰目中暴射凶芒,厉声叫道:“燕小飞,姓鲍的与你有何仇恨?你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燕小飞冷笑道:“你骗得过谷主,骗不过我,你那用心无非是贪生怕死,更想挑起‘翡翠谷’与‘金陵卓家’之间的彼此战端……” 鲍耀寰恨怒已极,咬牙切齿,神色狰狞叫道:“燕小飞,姓鲍的惜命是真,所说也真,你要不信,‘金陵卓家’近在咫尺,你尽可前去问问。” 燕小飞道:“他们推脱犹恐未及,怎会遽加承认,自搅祸端?” 鲍耀寰一怔,旋即说道:“那么,跟姓鲍的同来的,还有一个,你们那总巡察不是追去了么?稍待你尽可问一问他。” 燕小飞凤目寒芒一闪,道:“这话是你说的。” 鲍耀寰猛一点头,道:“不错,出自我口,入于你耳,是我说的。” “够了!”燕小飞淡然一笑,转仲孙双成道:“谷主,请继续问吧!” 仲孙双成娇笑说道:“燕大侠高智,仲孙双成自叹不如。” 鲍耀寰至此才恍悟上当,勃然色变,厉声叫道;“燕小飞,你……” 但他目光所碰上的,是燕小飞凤目中那两道慑人威棱,遂机伶一颤,垂首不语。 燕小飞收回目光,转望仲孙双成,笑道:“与其动手逼供,多么麻烦,何不让他不打自招,少点噜嗦!” 仲孙双成美目深注,隐射万斛深情,无限敬佩,那目光,能令得一向不知怕为何物的燕小飞,为之心弦颤动! 她再望鲍耀寰,那宛如花朵绽放的娇靥之上,刹那之间,堆上一层浓浓寒霜,秋水如刃,黛眉凝威地道:“鲍耀寰,那么,我‘翡翠谷’与那‘金陵卓家’,井水不犯河水,一无过节,二无怨嫌,卓王孙却派你夜闯我‘翡翠谷’驻地,行凶伤人,是何道理?” 鲍耀寰三角眼中凶芒一闪,冷然笑道:“别的姓鲍的不知道,姓鲍的只是奉命杀人!” 仲孙双成道:“恐怕是想杀人灭口吧!” 鲍耀寰道:“他二人早就死了!” 仲孙双成道:“这个我比你知道得清楚,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假如你知道得早一点,你也不会上当!” 鲍耀寰道:“姓鲍的我仍是那句话,只是奉命杀人,别的根本不知!” 仲孙双成冷笑说道:“恐怕你不但是奉命到我这‘翡翠谷’驻地来杀人,而且还奉有命令,也要你杀那进入‘金陵卓家’夺宝的武林群豪吧!” 鲍耀寰脸色一变,道:“谁说‘金陵卓家’有什么宝物!” 仲孙双成道:“我说‘金陵卓家’藏有武林至宝‘蟠龙鼎’!” 鲍耀寰神情猛震,往后退了一步,瞪目说道:“这,这你怎会知道?” 敢情,这也是不打自招! 鲍耀寰目中寒芒暴射,但倏又敛去。 仲孙双成道;“江湖虽大,但什么事情能瞒得了?” 鲍耀寰脸色再变,道:“姓鲍的职司护院,倘若有人闯进‘金陵卓家’,那自然该出手狙杀,谁叫我吃人家的,拿人家的?” “好说!”仲孙双成冷笑说道:“家藏武林重宝的消息,若是你‘金陵卓家’中人,自行泄漏,则用心可就太叵测了!而你的出手狙杀,也不会单是护院!” 鲍耀寰身形又颤,默然不语! 仲孙双成美目中暴射威棱,眉宇显现杀机,玉手拍地一声,拍下桌子,厉声说道:“‘金陵卓家’布饵张网在先,又闯我‘悲翠谷’驻地,杀我弟子,放我囚禁群雄,好让他们吞钩蹈网在后,你们的用心,不嫌太毒了么?” 鲍耀寰垂头丧气,默然不语。 这时,燕小飞突然说道:“谷主以为那夜潜来此谷杀人放人的,是‘金陵卓家’的人么?” 仲孙双成一怔说道:“怎么?难道不是?” 燕小飞淡笑摇头:“本是‘卓家’人,而那夜却不是来自金陵!” 仲孙双成又复一怔,道:“燕大侠是说……” 燕小飞道:“那杀人放人之人,如今该算是在‘翡翠谷’统御之下!” 仲孙双成变色说道:“何以见得?” 燕小飞一指鲍耀寰,笑道:“谷主倘若以被擒的是‘金陵卓家’来人,而那夜杀人放人之人,便不是‘翡翠谷’中份子,燕小飞斗胆说一句,那是大错特错,正好被他们的狡计瞒过!” 第二十四章 话中套话 仲孙双成道:“仲孙双成愿闻其详。” 敢情她是真的不明白,难得糊涂! 燕小飞道:“谷主自己明白,那两名贵谷弟子,并非鲍耀寰所说,是当年白山黑水间的甚么盗寇,那么,他两人不可能会认识‘金陵卓家’中人,彼此无仇,今夜何必来冒险杀人灭口?” 鲍耀寰身形为之一震。 仲孙双成则美目中寒芒闪动,点头说道:“那么,燕大侠认为这是……” 燕小飞道:“这是他们的高明之处,由‘金陵卓家’派人杀人灭口,而那夜杀人放人之人,却不出头,如此,纵有人被擒,也不怕把他牵扯出来!” 仲孙双成螓首再颔,未说话。 燕小飞淡然一笑,又道:“其实,说起来,是我一时大意疏忽,不该擒他,而该擒那诱使谷中弟子离开岗位的另外两人!” 仲孙双成道:“那另两人是……” 燕小飞道:“‘翡翠谷’中奸细,也即是那夜杀人放人之人。” 仲孙双成道:“何以见得?” 燕小飞一指鲍耀寰道:“谷主适才没听他说么?同来的另有人,连他该是两个,那么,那另两个负责诱敌,暗助他们之人,又是谁呢?” 仲孙双成娇靥变色,尚未说话。 鲍耀寰忽地朗声说道:“燕小飞,你别自以为聪明,那诱敌之人,便是姓鲍的与另一人,是我二人诱那些桩卡离开职守后,再复转来……” 燕小飞截口说道,“没那种说法,我看得清楚,那诱敌两人之中,绝没有你,而且,你已经不打自招了。” 鲍耀寰脸色一变,意欲再加辩说…… 燕小飞淡笑又道,“怎么,说你不打自招,你不服么?待我说给你听。站在‘金陵卓家’的立场,‘翡翠谷’中,若起内乱,乃是求之不得之事,故而你应该点头直认,不该摇头否认,甚至于胡乱拉上几个,都可使谷主无法深究……” 鲍耀寰听到此处,神情一震,刚想开口—— 燕小飞道:“现在再想改口,可就嫌太晚了。” 鲍耀寰双眉紧皱,默然不语。 仲孙双成座上微欠娇躯,道:“多谢燕大侠及时提醒,破我冥顽……感…” “好说!”燕小飞道:“燕小飞说过,理该竭尽绵薄。” 仲孙双成美目深注,嫣然而笑,然后,转注鲍耀寰,立刻沉下脸色,道:“如今,我只有一句话,想活,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想知道之事,想死,你只管闭上嘴巴,装聋作哑!” 鲍耀寰猛然抬头,阴笑说道:“谷主,不难为姓鲍的,这话可是谷主说的。” 仲孙双成冷然点头,说道:“不错,话是我说的,不过,那要看你是不是惹我生气,引起我的杀机!” 鲍耀寰阴笑说道:“谷主明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姓鲍的是个人?” 仲孙双成道:“那么,说!” 鲍耀寰道:“谷主要姓鲍的说什么?” 仲孙双成目中杀机一闪,道:“告诉我,那两个诱敌之人是谁?” 鲍耀寰道:“那简单,不过,在姓鲍的没说之前,要求谷主给我一个承诺!” 仲孙双成扬眉说道:“你想留命?” 鲍耀寰道:“那当然,人生父母养的,成名尤其不易。” 仲孙双成道:“那可以,只要你说出那诱敌二人是谁,我保你不死!” 鲍耀寰目中异采一闪,道:“谷主是一谷之尊,名重武林。” 仲孙双成道:“别来这一套,仲孙双成言出如山,说一不二!” 鲍耀寰道:“有谷主这千金一诺,姓鲍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顿了顿,三角眼中忽闪诡异神色,接道:“姓鲍的只能告诉谷主,‘翡翠谷’中确有内奸,但姓鲍的不知道是谁!” 妙极!这种讲法,岂不等于白说? 仲孙双成脸色一变,道:“怎么说?” 鲍耀寰道:“敝东家向不许人知道那么多。” 仲孙双成冷笑说道:“那么,是谁要你来杀人灭口的?” 鲍耀寰道:“自然是敝东家!” 仲孙双成道:“那卓王孙又如何知道这两人未死?” 鲍耀寰道:“不,敝东家认为那两人已死,明知道这是陷阱!” 仲孙双成神情一震,道:“我不信!” 鲍耀寰道:“事实如此!” 仲孙双成扬眉说道:“这么说来,你那位东家,倒是挺高明的!” 鲍耀寰傲笑说道:“天下没有事能瞒过他老人家的,他老人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仲孙双成道:“他是超人?” 鲍耀寰道:“并不为过!” 仲孙双成挑起了黛眉:“他是神仙?” 鲍耀寰道:“可也差不多!” 仲孙双成冷笑说道:“那么派你来,并非故意把你推入罗网?” 鲍耀寰道:“只要能报效敝东家,鲍某虽死不辞!” 敢情他到是挺忠心的。 由此也足见那卓王孙确有其过人之处,能驾御这等凶恶巨寇而使之毫无二心,决非等闲人所能做到的。 这种人,不是有一身高绝功力,手下无敌,便是智慧超人,工于心计。 但是,威能服口,不能服心,卓王孙既能令属下如此死心塌地,多半两者兼具,是个极为可怕的人物! 仲孙双成冷冷一笑,道:“我是指他不该明知故犯!” 鲍耀寰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说得不错,卓王孙这种人往往最是多疑,虽明知那两人已死,仍不放心,是以不惜牺牲地,也要派人前来,看上一看。 燕小飞便是看准对方这种心理,才设伏以待,略有所获。 仲孙双成不禁动容,默默半响,又复说道:“你该知道,你这些话儿,难于取信于我。” 鲍耀寰点头说道:“我是吐自肺腑,句句实言!” 仲孙双成道:“我怎知你是真是假?” 鲍耀寰道:“姓鲍的无法证明,谷主若是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这可难了,既作千金之诺,人家也说了,在没有法儿证明人家所说是否属实之前,便不好再拿他怎样。 仲孙双成黛眉微皱,向燕小飞投过探询一瞥。 燕小飞尚未说话,柳少白却突然开了口,冷冷说道:“谷主明智,这种人的话儿,反覆无常,岂能深信?” 鲍耀寰神色一变,三角眼暴射寒芒:“阁下何人?” 柳少白傲挑双眉,冷然说道:“凭你也配动问我的姓名?” 显然,他生性高傲,自矜得很。 鲍耀寰神色又复一变,道:“那么,阁下又怎知姓鲍的所说不是实话?” 柳少白一怔,冷笑说道:“我不知道,不过,这种事明显得很,谁也不会害自己人。” 鲍耀寰嘿嘿笑道:“你说得对,可是,你恐怕不知道,姓鲍的一生未曾说过实话,就是今夜的话,如伪包换!” 柳少白道:“可惜你无法证明!” 鲍耀寰道:“所以我只得由你!” 柳少白目中寒芒一闪,道:“那怕你不由!” 鲍耀寰冷说道:“今夜我是人阶下囚,换了以前,你大可试试!” 柳少白勃然色变,刚要站起! 孟岚君突然说道:“大师兄,莫忘了,谷主答应过,饶他不死。” 柳少白一怔,脸色泛青,没动,也没再说话。 仲孙双成望了望燕小飞一眼,道:“燕大侠……” 燕小飞道:“有几分可信,但不能全信!” 鲍耀寰道:“燕小飞不愧奇豪,这才是公平语。” 燕小飞笑了笑,道:“所谓有几分可信,那是因为至今帐外没见有人……” 他是指没人要窥听,伺机杀人灭口。 仲孙双成点了点头。 “不过!”燕小飞接着说道:“这很难为凭,因为有谷主及柳少侠等三位在座,那谷中内奸,虽有杀人之心,却无灭口之力,更无潜来之胆!” 仲孙双成又点了点头。 柳少白目闪得色,挑了挑眉。 燕小飞笑了笑,又道:“这也不难证明,等……” 蓦地里,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由远而近,到了帐外而止,紧接着便有人宏声说道:“禀谷主,乐长宫求见!” 燕小飞目中异彩一闪,道:“帐外候着!” 只听得乐长宫在帐外应了一声。 燕小飞转向仲孙双成一拱手,道:“燕小飞告退片刻。” 仲孙双成面有诧色,但她没问,欠身说道:“燕大侠只管请!” 燕小飞转身出了帐。 帐外,响起了一阵低低交谈之声,听不清楚,半响,只听清楚燕小飞说了这么一句:“先押在你那儿,问清楚了!” 随后听乐长宫应了一声,一阵步履声由近而远。 这时,燕小飞掀帘进帐,向着仲孙双成拱手说道:“燕小飞代作主张,已命长宫将那另一名俘虏押往他帐,问话去了。” 仲孙双成笑道:“燕大侠这是什么话,燕大侠在此权位,本同仲孙双成,何言代为作主?更不敢当一个‘恕’字……” 顿了顿,刚要接问—— 燕小飞不容她发话,已然笑道:“如今更好证明了,且等长宫回报,便知道这位‘子午追魂手’鲍当家的所言是真是伪……” 说话间,一双凤目威棱闪射,深深地看了鲍耀寰一眼。 鲍耀寰要是所言不实,这时候,他该有不安神色。 而,如今的“子午追魂手”,他不但没有丝毫不安神色,瘦脸上流露出的,却反是一片泰然安祥。 燕小飞看在眼内,挑了挑眉,没说话。 须臾,帐外再传步履声,只听乐长宫道:“禀谷主,乐长宫特来覆命。” 仲孙双成轻喝说道:“进来!” 她虽对帐外说话,可是一双美目,始终没离开鲍耀寰。 怪了,鲍耀寰的神色,出奇的平静。 如此看来,此人不是极富心智,便是所说话儿,确实只真不伪。 帐外,乐长宫掀帘而入,向仲孙双成暨燕小飞略一躬身,一双巨目,旋即落在鲍耀寰身上,紧紧凝注,一眨不眨。 仲孙双成道:“乐总巡察,问的结果如何?” 乐长宫收回目光,应声答道:“禀谷主,那人已从实招供!” 仲孙双成美目异采一闪,道:“潜伏在‘翡翠谷’的内奸是谁?” 乐长宫面有难色,犹豫未答。 仲孙双成挑起朱眉,道:“怎么?” 乐长宫道:“禀谷主,属下不敢说!” 仲孙双成道:“一切有我作主,你只管说。” 乐长宫应了一声,举步近前,低低说了几句! 仲孙双成勃然色变,道:“这可是真的?” 乐长宫道:“话是那姓解的说的,属下不敢欺上。” 仲孙双成摆了摆手,乐长宫躬身退后,然后,她那香唇边噙着一丝冰冷笑意,望向了鲍耀寰:“他知道,你怎么不知道?” 鲍耀寰忙道:“谷主莫要听那解老二胡言,他不可能知道!” 仲孙双成冷笑说道:“事实上,他已从实说了!” 鲍耀寰道:“谷主明鉴,解老二知道的事,姓鲍的不一定也知道!” 不错,这倒说得有理。 仲孙双成连着冷笑,说道:“那么,他怎么说你也知道?” 鲍耀寰霍然色变,叫道:“解老二,他奶奶的血口喷人……” 仲孙双成美目一瞪,道:“鲍耀寰,放规矩些,我这宝帐之中,不是你口出秽言之处!” 鲍耀寰突然住口不再咒骂,瘦脸上一副恨毒神色,说道:“谷主,为明真伪,可否让姓鲍的和那解老二对质一下?” 仲孙双成刚要点头,燕小飞忽地开口说道:“你想干什么?见他倒不必,且答我一问,你跟那姓解的,进入此谷之后,是跟谁连络的?” 鲍耀寰道:“没跟谁连络!” 燕小飞道:“那么,为何先有人诱敌,然后由你跟姓解的乘隙进帐,下手杀人,怎么配合得那么恰到好处?” 鲍耀寰道:“是我们行前,敝东家的交待,他老人家说,进入此谷之后,要等见有人诱开桩卡,才能下手。” 这有可能,以卓王孙那种过人心智,他确实可能这么做,不让他俩跟谷中的内奸碰头,这样,纵令他俩有甚闪失,也不虞牵扯得事机尽败。 燕小飞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仲孙双成却突然拍了桌子,说:“乐长宫,把他交由刑堂……” 燕小飞忙道:“谷主,使不得,谷主乃一谷之主,岂可失信于人?” 仲孙双成怒态稍敛,道:“谁叫他不说实话?并不是仲孙双成言而无信!” 燕小飞笑道,“谷主又怎知他说的不是实话?要存心杀他,我早就动手逼供了?何必绕着圈子找这么多的麻烦?” 仲孙双成道:“燕大侠是要留着他?” 燕小飞点了点头,道:“是谷主亲口答应他不死!” 仲孙双成略一沉吟,立刻转向乐长宫:“这个人我交给你了,若有差池,我唯你是问!” 乐长宫应了一声,突出一指,点向鲍耀寰的后背。 鲍耀寰不虞有此,应指而倒。 乐长宫一把把他提了起来,告退出帐而去。 望着乐长宫退去,仲孙双成看了燕小飞一眼,道:“燕大侠留他不死,是要……” 燕小飞笑道:“人证得来不易,有他,正好揭穿‘金陵卓家’的阴谋,谷主怎好轻把他杀了。” 仲孙双成恍然大悟,娇靥一红,笑道:“人证有一个姓解的已经够了……” 燕小飞道:“回谷主,姓解的早跑了,长宫没能擒住他!” 仲孙双成一怔,说道:“那么适才他说……” 燕小飞道:“是燕小飞适才教他那么说的!” 仲孙双成仍不明白,道:“那么,怎知他姓解?” 燕小飞道:“是那人自己说的,他说:姓解的不像鲍老四那么窝囊!” 仲孙双成至此算全明白了,美目深注,尽射钦佩,默然不语,孟岚君、陈紫云二女,却也自四目凝注,目光中流露的,与仲孙双成相同。 柳少白看在眼内,心里老大不是味道,忽地淡淡一笑,说道:“燕大侠好高明的诈术……” 燕小飞胸中雪亮,笑道:“柳少侠过奖,兵不厌诈,人人皆知,这算不得什么。” 柳少白道:“可惜燕大侠没能如愿以偿。” 燕小飞没在意,道:“不是燕小飞未能如愿以偿,是他真不知道。” 柳少白方要再说,仲孙双成突然娇笑道:“柳少侠适才为何吝于指点?倘若适才柳少侠不吝高明,及时指点一二,那‘子午追魂手’必尽吐实。” 柳少白脸上变了色,由红变白,道:“在下那里及得上燕大侠高明?倘能及燕大侠一半,柳少白便不虚此生,于愿已足!” 他老是跟燕小飞过不去。可是燕小飞胸襟过人,气度宽宏,不跟他一般见识,挑了挑眉,笑了笑,未作一语。 这一来,越发显得他柳少白,是个心胸狭窄的小气人,他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目射寒芒,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仲孙双成适时笑道:“柳少侠,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岂不闻,‘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 柳少白一语未发,霍然站起,脸面铁青,目注孟岚君,陈紫云道:“君妹,云妹,你两个走不走随便,我可要走了。” 话落,转身大步出帐而去。 孟岚君娇靥上的神色,是一片煞白,站了起来,向着座上的仲孙双成强笑说道:“姐姐,小妹跟云妹也要告辞了。” 仲孙双成自然看得出,她二人是不得不走,连忙站起,无限歉然地笑道:“君妹妹,这是我无心得罪,话说得太重……” 孟岚君凄婉笑道:“姐姐何出此言,我家大师兄的孤僻倔强脾气,我姊妹清楚得很。” 话完,向仲孙双成和燕小飞,盈盈敛衽,施了一礼,便自跟出帐去。 仲孙双成没加挽留,只是扬声喝道:“来人!” 远远有人应了一声,一阵急促步履声及帐而止,并发话道:“属下听候差遣。” 仲孙双成喝道:“传令下去,霍观音门下‘一梭二娇’所经之处,不得有丝毫留难,快去!” 帐外那人应了一声,飞步而去。 如今,偌大一座帐内,就剩下了燕小飞与仲孙双成二人,相视苦笑! 燕小飞道:“这位霍观音的高足柳少侠,只是心胸狭窄,性情偏激,人倒并不坏,谷主可别放在心上。”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这个我知道,但我总为霍观音有点惋惜……” 语音顿了顿,又复接口说道:“不谈他了,以燕大侠高见,眼前这件事该怎么办?” 这能怎么办?可委实是件扎手难事。 燕小飞略一沉吟,凤目中忽现奇光,道:“请谷主传‘白衣四灵’入帐!” 这可大大地出人意料之外。 仲孙双成一怔,道:“燕大侠此举,是……” 燕小飞截口说道:“容燕小飞少时奉告。” 仲孙双成满含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立即转望帐外,扬声娇喝:“帐外何人当值?” 只听十余丈外有人应道:“属下单飞在!” 竟是那“辣手双煞”之一。 仲孙双成喝道:“传四护法进帐。” 帐外单飞应了一声,随即寂然。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步履声由远而近,帐外停止,随听“白衣四灵”之首,老大阴常恭声报到。 仲孙双成道:“进来!” 帐帘掀动,“白衣四灵”并肩而入,一个个低着头,急步趋前施礼,阴常说道:“不知谷主召唤属下等,有何差遣?” 仲孙双成扬了扬眉,冷冷说道:“抬起头来,听候吩咐!” “白衣四灵”应了一声,一起抬起了头。 仲孙双成秋水如刃,深深地看了四灵一眼。 四灵脸上倏现不安之色,飞快又低下了头:“请谷主吩咐!” 仲孙双成美目中寒芒突闪,冷冷说道:“平日追随左右,今日为何连头都不敢抬?我眼中有刺么?” “白衣四灵”身形一震,连忙又抬起了头,阴常谄笑说道:“是谷主心绪不好,威严太以慑人,属下等不敢仰视!” 答得好,好会说话的一张嘴! 仲孙双成冷冷说道:“少废话,听候燕大侠吩咐!” “白衣四灵”立刻转问燕小飞,躬下了身。 “恭请燕大侠吩咐。” 燕小飞淡淡一笑,道:“不敢当,今夜有人闯入谷中,四位可知道么?” 阴常忙道:“属下等知道,十八帐有专人守护,故而阴常等……” 燕小飞道:“我没说四位不闻不问,我也无权责问四位,我只是问问四位知道不知道。” 阴常忙道:“是,是属下失言。” 第二十五章 故弄玄虚 燕小飞向阴常淡淡说道:“四位可知道,今夜来人的身份?” 阴常道:“阴常等不知,尚请燕大侠明示!” 燕小飞道:“怎么,四位不知道?” 阴常道:“阴常等实是不知,怎敢欺瞒燕大侠!” 燕小飞淡然一笑,道:“难怪四位不知道,四位根本就没露面嘛……”顿了顿,接道:“来人自称是‘金陵卓家’人……” 阴常身形一震,忽地截口说道:“燕大侠,来人是这么说么?” 燕小飞道:“怎么,有什么不对?” 阴常忙笑道:“不敢,阴常只是觉得奇怪,也恐来人言中不实……” 燕小飞扬了扬眉,道:“何以见得?” 阴常道:“恕阴常大胆,谁不知道‘金陵卓家’世代殷商,善良平民,怎会家有武林人物,并敢闯我‘翡翠谷’……” 燕小飞道:“这没有什么,来人说是‘金陵卓家’护院!” 阴常“哦”地一声笑道:“那就不足为怪了,大户人家多半都有护院武师……” 倏又双眉一皱,摇头接道:“阴常斗胆,仍以为来人言而不实,有可能是攀害善良!” 燕小飞道:“怎见得?” 阴常笑道:“殷实商人和我‘翡翠谷’之间,自谈不上仇怨,怎会?……” 燕小飞笑道:“挂羊头卖狗肉,一手掩尽了天下人耳目,‘金陵卓家’是不是殷实商人,那就该另当别论!” 阴常一怔,道:“燕大侠是说……” 燕小飞道:“我说‘金陵卓家’是个卧虎藏龙,其中尽皆一流高手的所在!” 阴常又复一怔,笑道:“燕大侠神目如电,所见当不会错,不过,这的确令人难信……” 令人难信的事儿多得很。燕小飞淡淡笑说道:“四位可知道‘翡翠谷’,潜有来自‘金陵卓家’的内奸?” 四灵神情一震,阴常瞪目说道:“燕大侠,此言当真?” 燕小飞道:“四位若不信,请问贵谷主,燕小飞并非无中生有,危言耸听!” 阴常没问,他不敢,想必也情知不假,又亟欲了解,只得变色说道:“但不知那内奸是谁,可曾查获?” 燕小飞笑道:“这话,阴护法不该问我,该问四位自己……” 四灵机伶一颤,阴常口方半张,燕小飞已然笑道:“四位身为贵谷护法,都不知道,燕小飞这个外人,怎会知道?” 阴常刹那间又变了一副笑脸,忙道:“阴常等惭愧之余,深感知觉迟钝……” 话锋微顿,接道:“敢问燕大侠,何以见得‘翡翠谷’中有了内奸?” 燕小飞笑了笑,把那对仲孙双成所做的分析,重又讲了一遍,最后说道:“阴护法对此说法有何高见?” 阴常静听之余,脸色为之连变,燕小飞话声一落,他便敬佩之情形于神色,点头说道:“燕大侠高见,阴常兄弟至感佩服,更多谢燕大侠明示,否则,‘翡翠谷’中人,永远被蒙在鼓里,内奸在侧,祸害当头而不自知……” 话落,立即转向仲孙双成,躬身说道:“属下等静聆高见之余,深感事关重大,属下兄弟身为谷主亲信,尽知机密,自忖涉嫌不轻,敢请自即刻起,停职禁押,候水落石出,查明真象后……” 仲孙双成美目中异彩一阵闪动,尚未说话,燕小飞已然扬眉说道:“阴护法何出此言?正如阴护法所说,四位是谷主亲信,时刻追随左右,每每参与机密,谷主就是信不过任何人,也断不会怀疑到四位头上!此刻召唤四位进帐,就是要交付四位一项重大任务,倘若信不过四位,早将此重大任务,另交他人的了!” 阴常满面激动,一躬身,道:“多谢谷主垂信,无如属下等……” 仲孙双成突然摆手说道:“谁忠谁奸?我自己心里明白,我不会冤枉好人,可也不会放过奸徒,别多说了,听燕大侠的!” 阴常不敢多说,连忙应声转过身形,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燕小飞笑了笑,又道:“由此,四位当知道‘金陵卓家’来人的用心所在了吧?” 阴常忙道:“阴常已经知道,那是杀人灭口。” 燕小飞点头说道:“不错,然而,我可以实告四位,我们布饵张网,本要擒捉那‘翡翠谷’中的内奸,却不料捉获的是‘金陵卓家’来人,这倒很出谷主和燕某意料之外,也足见内奸之狡猾、诡诈、多智……” 阴常突然挑眉说道:“阴常从不信邪,不以为他还能隐藏多久!” 燕小飞“哦”地一声说道:“怎么说?” 阴常义愤形于神色,说道:“谷主待人不薄,似这等丧心病狂,吃里扒外之徒,苍天有眼,决不会容他长久逍遥!再说,以谷主与燕大侠两位高智……” 燕小飞目中威棱闪射,大笑说道:“阴护法,你这话前半段甚合我心,但后半段却对燕小飞太以高估!不过……燕小飞倒有十分把握,必然缉得那奸邪之徒,让他在贵谷门规之下,低头认罪!” 阴常连忙陪上了笑脸,却笑得好不自然地道:“燕大侠说的是,阴常等本以为那奸徒必在燕大侠高智觉警之下,难以遁形……” 燕小飞笑了笑,突改话题说道:“以四位之高见,今夜所擒得的‘金陵卓家’来人,该拿他如何处理?” “白衣四灵”中的老二阴桐,突然说道:“阴桐以为,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杀’字!” 燕小飞说道:“阴二护法是恨透了他?” 阴桐尚未说话,阴常已然说道:“舍弟之见,阴常不表赞同!” 燕小飞一怔,道:“大护法有何高见?” 阴常道:“浅见以为,杀之不如留之!” 燕小飞笑道:“留之何用?” 阴常道:“用途大得很,以他为人证,揭穿‘金陵卓家’真面目,公诸于天下武林!” 燕小飞凤目威棱暴射,大笑说道:“英雄之见略同,大护法之言,正合我心!” 阴常赧然说道:“阴常不揣浅薄,斗胆直陈管见,燕大侠请……” 燕小飞笑容一敛,正色道:“大护法想左了,燕小飞正有此心,且已请准谷主留人,‘金陵卓家’今夜来人,已交由乐总巡察囚禁!” 阴常当即挑眉说道:“有此一个人证,那怕他‘金陵卓家’不毕露原形……” 顿了顿,接道:“但不知燕大侠有何重大任务,交付阴常四人?” 燕小飞道:“既是留着‘金陵卓家’今夜来人,作为人证,那么,在‘翡翠谷’内奸未除之前,此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这一点,谅必大护法看得清楚!” 阴常点头说道:“不错,但既有乐总巡察守护在侧,谅那内奸……” “不!”燕小飞摇头说道:“内奸不止一个,乐总巡察双拳难敌四手,一人能力有限,稍有照顾不周,足坏整个大事!” 阴常笑道:“燕大侠多虑了,乐总巡察一身功力,扎实得很,在‘翡翠谷’中,不敢做第三人想,阴常以为必然万无一失。” 燕小飞又复摇头说道:“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何况那阴谋份子,不一定会从明处发难,若为整个大局着想,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阴常略一沉默,道:“那么,燕大侠之意是……” 燕小飞截口说道:“谷主之所以召唤四位,就是要把这项重大任务,交付给你们。” 此言一出,不止“白衣四灵”一怔,便是座上的仲孙双成,也大感意外,美目圆睁,不知所以。 本来,怀疑的就是他四人,把鲍耀寰交给四人,岂非是羊入虎口,必死无疑,死人哪里还会有作证之用? 意外归意外,可是仲孙双成她却相信燕小飞此举,必有深意,“铁血墨龙”也绝不至于那么糊涂,所以她没说话! 白衣四灵一怔之后,阴常连忙开了口:“燕大侠,阴常四兄弟哪及乐总巡察神威?只恐……” 这又出人意料了。 意料中,“白衣四灵”该欣然点头,立刻领命才是,怎么把这求之不得的大好良机,往外推却?仲孙双成简直是弄得满头雾水,饶是她冰雪聪明,智慧高深,一时之间,可也弄不清楚燕小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阴常话犹未完,燕小飞便自正色接道:“大护法何出此言?纵算乐总巡察在功力上稍胜四位每个人一筹半筹,但他为人粗心大意,在心智上,却绝难与贤昆仲中任何一位相比,再说,四位联起手来,也比他只高不低,这重大任务,不但要靠功力,而且要靠心智,试看‘翡翠谷’中豪雄,智力兼具者,首推四位,更何况遭此变故之后,谷主对任何人均已不敢轻易置信,你们身为亲信,倘若再不毅然承当,莫非竟要谷主来亲自肩负不成?” 这番话不但分析得头头是道,而且连捧带威。 “白衣四灵”面面相觑,阴常他还推托。 燕小飞已然向着座上的仲孙双成,递过一瞥飞快眼色。 仲孙双成自然会意,开口说道:“阴常,你是拒不受命?” 阴常身形一震,低头答道:“属下不敢,无如,此一任务太以重大……” 仲孙双成冷哼说道:“难不成你是仅挑好差事做的?一旦有重大任务,就拒不受命,这就是我的亲信?阴常,你四人此种表现,令我寒心!” 阴常垂首不语。 燕小飞却正色说道:“大护法,且恕我这个外人,说句真话,这才是唯一能够表现忠心绝佳时机,倘若轻易放过,谷主以后对于四位,还敢轻易委以大任么?” 阴常身形再震,猛然抬头:“谷主息怒,属下等遵命就是!” 仲孙双成怒态顿敛,展颜笑道:“这样才像话儿,没事了,你们先回去,等我传令,由乐总巡察移交囚人!” 阴常躬了躬身,便要告退。 仲孙双成脸色一寒,忽扬声喝道:“听着,既然受命,便应竭尽心力,‘金陵卓家’今夜来人,若有丝毫差池,我唯你四人是问!” 秋水如刃,黛眉凝威,那模样儿煞是惊人。“白衣四灵”,身躯机伶寒颤,连忙应声:“谷主放心,属下等愿以四命抵一命!” 仲孙双成又笑了:“好,我记住你四人这句话了,去吧。” 四灵一转身要走,这时,燕小飞突又说道:“四位且请稍慢一步,燕小飞还有点事儿。” 四灵停身止步,燕小飞转向仲孙双成说道:“请谷主遍发请帖,三日后下午,假此谷邀宴前来金陵夺宝的天下群豪,当众揭露卓王孙父子毒计!” 仲孙双成点了点头,目注四灵,说道:“听见么?赶快准备,照办!” “白衣四灵”脸色为之一变,连忙低下了头。 “白衣四灵”走了,步履渐去渐远,终至不闻。 燕小飞凝神略一默察,笑道:“走远了,谷主有甚垂询,请只管问。” 他是料定了仲孙双成必有所问。 仲孙双成笑了:“就是这件事,我不明白。” 燕小飞笑道:“谷主以为燕小飞送羊入虎口,鲍耀寰的性命,太以危险了么?” 仲孙双成点了点头:“事实如此,仲孙双成不愿否认!” 燕小飞笑道:“谷主错了,交给这四人,才是最安全不过之举!” 仲孙双成皱眉说道:“仲孙双成愚昧。” 哪里是愚昧?分明是难得糊涂! 燕小飞含笑抬头说道:“谷中内奸,若不是他四人,鲍耀寰之安全,自不必说,倘若是四人,鲍耀寰照样也比交给别人,更复安全,因为他四人要避嫌疑,担不起这个责任!” 仲孙双成明白了,可仍有点糊涂,笑了笑,道:“倘若他四人敢呢!” 燕小飞道:“他四人不会那么傻得自露行藏!” 仲孙双成道:“我是说万一!” 燕小飞道:“那最好不过,唯他四人是问,我就是要逼他四人,透露行藏,既是内奸,就当做内奸处置!” 仲孙双成道:“倘若他四人杀了鲍耀寰,来个一跑了之呢?” 燕小飞笑道:“谷主不会在他四人身边再加上一个圈儿呢?” 仲孙双成笑了,美目深注,道:“仲孙双成如今方知不如人处,太以多多,燕大侠,你令我五体投地,深深叹服!” 燕小飞道:“那是谷主夸奖,我只是灵机一动,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仲孙双成道:“燕大侠过谦,你此计委实高明绝伦……” 语音至此,略顿了顿,又复接道:“关于燕大侠要我宴请群豪之举……” 燕小飞道:“我是要藉此逼得他们不得不露出内奸面目!” 仲孙双成一怔,又笑了:“看来本谷内奸,定然是他四人,但万一他们不顾一切……” 燕小飞笑道:“四人之多,总不能说抓不住其中任何一个?而所谓‘人证’,有一个就足够了,鲍耀寰决不会比这四人中任何一个知道得多,应该是很划得来的一桩买卖!” 仲孙双成笑了,那是极表敬佩的笑:“燕大侠,我们不厌求详,研究到底,万一他四人不杀鲍耀寰呢?” 燕小飞笑道:“那好,只有让鲍耀寰三天之后,当席作证,对他‘金陵卓家’,仍是大为不利!” 仲孙双成道:“这么说来,他四人是动手为难,不动手也为难了!” 燕小飞点头笑道:“正是如此!为难透顶之下,他们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来的。” 仲孙双成沉吟了一下,道:“倘若‘金陵卓家’方面,再派人来呢?” 燕小飞道:“假如内奸果真是他四人,我料他们绝不通知‘金陵卓家’……” 仲孙双成截口说道:“燕大侠该知道,那无须他四人通知,有个姓解的漏了网,他回去会不报?” 燕小飞道:“那么,他四个不会让来人杀了鲍耀寰,否则以四命相抵,划得来么?” 仲孙双成微颔螓首,又笑了:“现在可以让乐长宫交人了么?” 燕小飞道:“可以,不过,这要谷主亲自跑一趟。” 仲孙双成道:“怎么,交待一声不行么?” 燕小飞摇头笑道:“不行,谷主该亲自监交,眼看着四位护法把人带走。” 仲孙双成点了点头,一笑而起,与燕小飞并肩出帐,直往乐长宫帐中走去,所经之处,“翡翠谷”中弟子,纷纷施礼。 总巡察的“宝帐”,是第十座,这时,乐长宫正在帐外跟一名黑衣大汉说话,遥见燕小飞与仲孙双成行来,立刻支开了那名黑衣大汉,垂手肃立等候。 转瞬间,燕小飞仲孙双成已至近前,乐长宫这才趋前施礼:“属下重任在身,不敢远迎,尚祈谷主谅宥!” 仲孙双成含笑摆手,燕小飞却大笑说道:“大将之才,这才是陛下的周亚夫!” 他调侃得不错,目前情况,有点儿像细柳营的景色。 仲孙双成笑了,道:“找个人,传四护法来此见我!” 乐长宫一怔,他不明白谷主为何一大早降临,为何又传“白衣四灵”来此?不过,他没多问,立刻扬声传令。 须臾“白衣四灵”联袂飞奔而来,近前齐齐躬身:“谷主召唤,不知有何吩咐?” 仲孙双成道:“怎么?你四个没歇?” 阴常最会说话,道:“谷主辛劳一夜,未曾片刻安歇,属下等焉敢怠忽?”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是不是突然受命承担大任,觉得任务艰巨,有点睡不着么?” 四灵脸色一变,阴常口中嗫嚅,无以为对。 仲孙双成微笑转身,望着乐长宫道:“把那名囚人,交给四护法看管,你另有任务。” 乐长宫一怔,大感诧异,方一犹豫,燕小飞已然飞递眼色说道:“谷主要总巡察把鲍耀寰交给四位护法!” 乐长宫连忙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转身进帐,把鲍耀寰提了出来,递向阴常。 阴常略一犹豫,伸手接过鲍耀寰,躬身说道:“谷主还有什么吩咐?” 仲孙双成道:“没有了,别老让他穴道受制,隔几个时辰,也让他活动活动,还有,三日后的事,你四个不用管了,我改交乐总巡察办理,去吧!” “白衣四灵”应了一声,躬身而去。 望着四灵不见,乐长宫这才满面诧异地问道:“三叔,这是为了什么?” 燕小飞笑了笑,遂将原因讲了一遍,最后说道:“长宫,谷中诸家堂主的功力如何?” 乐长宫是完全明白了,道:“三叔是要……” 燕小飞道:“先别问,回答我!” 乐长宫赧然一笑,忙道:“四灵逊长宫半筹,他们又逊四灵半筹!” 燕小飞道:“可靠么?” 乐长宫没敢回答,抬眼望向了仲孙双成! 仲孙双成道:“燕大侠不是外人,直说无妨!” 乐长宫这才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拿四灵来说,平日里对谷主忠心耿耿,誓死不二,谁又能想到……” 燕小飞长眉一皱,乐长宫连忙接道:“不过,十二家堂主中,前六堂是与长宫磕过头的弟兄,知交多年,义共生死,谅必不至……” 燕小飞长眉一展,点了点头,转望仲孙双成:“请谷主传令!” 仲孙双成望了他一眼,道:“燕大侠交待下去不一样么?” 那幽怨目光,那柔婉话声,令人不忍拒绝。 燕小飞笑了笑,转望乐长宫,道:“连你在内,即刻起,严密监视四灵的行动,可不许露出一丝破绽,也绝不许让四灵知道,怎么也得留下一个,最好是阴常,一有异动,除动手拿人外,并立即飞报谷主,懂么?” 乐长宫急忙躬身应命道:“三叔放心,长宫省得。” 燕小飞点了点头,仲孙双成一旁说道:“这任务更为艰巨,千万大意不得。” 乐长宫长浓眉一挑,道:“谷主放心,倘若无法把他们之中,留下一个,乐长宫提头来见。” 仲孙双成笑了:“有你三叔在,我怎好意思动你……” 说到此处,娇靥一寒,接道:“话虽如此,但私情与公法,不能两全,假如你不能留下一个,我可当真要唯你是问,千万小心,别让我到时做出对不起你燕三叔的痛心之事!” 乐长宫身形一震,躬下虎躯:“谷主放心,属下不惜血溅尸横,绝不辱命!” 仲孙双成娇靥上又有了笑容,摆了摆手,道:“好了,快去交待吧。” 望着乐长宫远去,仲孙双成转过了身,美目深情一注,柔婉笑道:“为了‘翡翠谷’事,累得燕大侠整整一天,未曾片刻歇息,仲孙双成私心甚感不安,如今诸事已了,可否请至帐中,稍事……” 燕小飞摇头笑道:“多谢谷主好意,如今诸事既毕,我该告辞的了!” 仲孙双成一怔,娇靥上微微变了色,道:“燕大侠怎么能走了,这儿……” 燕小飞道:“这儿有谷主坐镇,有长宫等七人在侧,谅必不会有什么差错,燕小飞还待回转金陵,招呼我那老哥哥一声,留意一下‘金陵卓家’的其他动静!” 仲孙双成神色迅趋黯然,半响方道:“那么,燕大侠何时再来?” 燕小飞暗暗一叹,笑道:“谷主不是三日后要邀宴天下群豪么?燕小飞也是此次夺宝人儿之一,自当应召赴宴!” 仲孙双成也笑了,可是笑得好不勉强,笑得好不令人心酸,好不凄楚?她目注燕小飞,低声道:“三天,那么久……” 燕小飞心弦刚震,仲孙双成忽地把满目幽怨凄楚,一齐暂时收敛,微颔螓首,勉强笑道:“好吧,三日后我恭候侠驾,如今容我亲送燕大侠出谷!” 说罢,轻轻地一举皓腕! 燕小飞不忍再拒,一点头,道:“不敢当,有劳了。” 转身往谷口行去。 仲孙双成一直送出谷口,方始挥手告别。 望着那魁伟、雄壮,发散着无限男性魅力的背影,消失不见,仲孙双成娇靥上那片勉强装出的笑容,突然也跟着消失。 代之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也令人难以意会的表情,这表情,包含得太多,太多了……。 良久,忽地一声幽幽轻叹,划空响起,她缓缓转过了娇躯,举步无力地行向谷中…… 燕小飞一抵“金陵”,没回客栈,取道直奔秦淮! 这时候的秦淮,宁静得有点出奇,河中泊满了画舫,却都是门儿紧闭,帘儿低垂,听不见一点声息。 只有那汩汩的流水声,以及岸上的满地纸屑,随风飘舞。 而,“无垢玉女”冷寒梅主仆所居的那艘豪华画舫船头之上,却有个人儿,迎风负手而立! 这人,正是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 他一见燕小飞回来,立刻振臂大声叫道:“好呀!小龙儿,你这促狭鬼,终于让我老人家等着了?我老人家被你作弄得好惨,来,来,来,我老人家要好好跟你算算帐!” 说着,一跃下船,大步奔了过来! 燕小飞一直到他面前停了身,背负双手,笑道:“老哥哥,你也不怕吵人好梦,惹人讨厌?” 南宫隐老眼一瞪,道:“哪个小娘儿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讨厌我老人家?我老人家便准让她十天半月没生意上门儿!小龙儿,别顾左右而言他,咱们这笔帐儿,该怎么算?” 看样子,这位“嵩阳醉客”,大有非拿人出气不可之势。 燕小飞皱眉笑道:“作弄人的是我,上当儿的是老哥哥你,如今欠债的碰上债主,你老哥哥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南宫隐一瞪眼,道:“我老人家要剥了你的龙皮,抽了你的龙筋儿……” 燕小飞笑道:“老哥哥敢情要学学那位大闹龙宫的哪吒三太子了?碰上老哥哥,我这条龙,就变成连小长虫都不如,随你处置就是。” 南宫隐绷不住了,一巴掌拍上燕小飞肩头,笑道:“小龙儿,你回来了,我老人家气也消了……酒…” 眨眨眼,忽地压了话声:“说真的,那女娃儿风流阵仗,温柔滋味如何?你小龙儿可消受得起?” 燕小飞那张大脸一红,忙道:“老哥哥,别老不正经好不好,我这一趟可是办的正经事儿!” “正经个屁!”南宫隐道:“那女娃儿我老人家还会不清楚?她恨不得囫囵吞了你,到底如何?快与我老人家从实招来!” 燕小飞脸儿更红,皱了眉道:“老哥哥,那么大把年纪,嘴上留点德成不?人家可不与江湖传言相同……” “喝!”南宫隐一扬眉,叫道:“我老人家没说错,八成儿迷汤灌了不少,只去那么一趟,你就胳膊肘儿往外弯了!要是多去几趟,老哥哥我还有得过么?别赖,我老人家鼻子灵得很,混身醇酒美人味儿,你还要说没有?……” 燕小飞一张脸红得发了紫,一跺脚,急道:“老哥哥,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可走了!” 南宫隐慌了,连忙伸手拉住,笑道:“好,好,好,我老人家不说,你小龙儿是鲁男子,柳下惠,成不?走吧,上船谈去。” 燕小飞这才吁了口气,道:“老哥哥,冷姑娘起来了么?” 南宫隐尚未答话。 船头上,突然响起一个俏生生的话声:“甄大爷,我家姑娘哪儿睡了?整夜都在候驾!” 燕小飞一震抬眼,天!舱门口,冷寒梅一身雪裳,含笑而立,身旁站的是小绿与小红,那适才发话的,八成儿是小红那刁蛮丫头。 既是整夜候驾,适才那番话,岂不是九成九地,全数落入三人耳中!燕小飞脸上猛地又红,瞪了南宫隐一眼,连忙笑道:“不敢当,我这就上来。” 说着,赶紧上了船。 冷寒梅和小绿都没什么,最可恨的是小红那个丫头的一双美目,紧紧盯住燕小飞,且混身上下,不住打量。 燕小飞被她看得好不自在,他这里刚一拱手,南宫隐背后就发了话道:“丫头,别瞧,你若再这样像捉贼般地察看下去?小龙儿可要跳秦淮河了!” 燕小飞苦笑摇头,刚要开口,小红却不饶人,劈头一句便道:“甄大爷,那儿好玩么?我们还以为您留连忘返,就此不再回来了呢?害得我家姑娘一夜没能合眼。” 这句话,不但使燕小飞哭笑不得,心弦震动,便是那位冷寒梅,也羞红清丽娇靥,白了小红一眼,轻轻喝道:“小红,掀帘!” 小红又深深地看了燕小飞一眼,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了身,轻抬皓腕,掀起门帘。 冷寒梅连忙举手肃客。燕小飞强笑礼让,行进了舱中。 总算解了围,坐定,小绿、小红,分别沏上香茗,南宫隐第一个忍耐不住,道:“小龙儿,说吧,我老人家急得头上冒了火儿!” 燕小飞淡然一笑,随即皱眉道:“老哥哥,‘翡翠谷’中所囚禁的武林群豪,全都被人放掉了!” 第二十六章 鬼见愁 此话惊人,举座皆震,尤其是南宫隐,他更是跃身离座,一把抓住燕小飞手臂,急道:“小龙儿,你,你怎说?” 燕小飞只得又重复说一遍! 南宫隐老眼暴睁哇哇叫道:“小龙儿,讲清楚点,这究意是怎么回事儿?” 冷寒梅主仆,除冷寒梅镇定超人,在神情一震后,立即恢复平静外,便是连小绿也瞪圆了美目,小红的吃惊程度,就更不必提! 燕小飞遂将经过概述一遍。 话落,南宫隐首先叫道:“好兔崽子,我老人家就瞧那四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太不顺眼,果然不出我老人家所料……” 一指燕小飞,接道:“小龙儿,我老人家要是你,早就让那四个东西一个个的躺下了,哪来那么多罗嗦事儿!” 燕小飞摇摇头接道:“老哥哥错了,无证无据,怎好空口指人?这样让他们不打自招,自露行藏不好么?” 南宫隐跳脚说道:“分明是他四个,这还要的是那门子狗屁证据?小龙儿,走,我老人家跟你去一趟!” 此老可真是霹雳火般的急性子,说来就来,说爆就爆! 燕小飞没动,皱眉说道:“老哥哥要干什么?” 南宫隐道:“问得好,我老人家要他们躺下?” 燕小飞笑道:“老哥哥凭什么让人家躺下?” 南宫隐道:“就凭他四个是内奸!” 燕小飞道:“老哥哥何证何据,指他四个是内奸?”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不要什么捞什子证据!” 燕小飞笑道:“倘若他四个指老哥哥恶意中伤,血口喷人呢?” 南宫隐大叫说道:“兔崽子他敢?” 燕小飞道:“没什么敢不敢的,上次老哥哥就吃他四个的大亏!” 南宫隐老脸一红,道:“那是上次,这次有你!” 燕小飞道:“我没说要去!” 南宫隐叫道:“小龙儿,你敢不去?” 燕小飞道:“在理字上站不住脚的事儿,我才不去!” 南宫隐跺脚叫道:“小龙儿,你竟拆我老人家的台?真算够朋友,够义气!罢,罢,罢,这种朋友令我老人家寒心,你不去我去,我老人家不信,没有你陪着我,我就进不了那个谷!” 说着,翻身便往外走。 燕小飞出手如电,铁掌疾探,一把把他拉了回来,笑道:“老哥哥,行了,别胡闹了,你明知道去不得,何必跟我赌气?三天后再去,既有吃,又有喝,那可多好!” 南宫隐一听吃喝,便直了眼,道:“小龙儿,三天后的那顿吃喝,有我老人家的份儿?” 燕小飞道:“有,自然有,你老哥哥是纵横武林,睥睨宇内,连鬼见了都发愁的风尘大侠,那能没有你呢?” 南宫隐一瞪眼道:“小龙儿,你敢损我老人家……” 诡然一笑说道:“三日后既有吃喝,我老人家今儿个就不去了。” 说完,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他转变得可真够快,燕小飞为之一怔,摇头苦笑。 冷寒梅不禁掩口,二婢更是笑了个花枝乱颤。 一场胡闹就这么过去了。 燕小飞望了冷寒梅一眼,道:“冷姑娘智慧超人,以为燕小飞的判断对不对?” 冷寒梅忙道:“冷寒梅只有一句话,自惭鲁钝,深叹不如!” 燕小飞脸一红,赧笑说道:“冷姑娘怎么这样捧我?……” 冷寒梅正色说道:“燕大侠错了,冷寒梅字字由衷,说的是真心话!” 南宫隐老眼一翻,突然说道:“小龙儿也真是,冷姑娘还会对你有甚么虚情假意……” 他猛觉这句话大有毛病,想收住却已来不及了,颇为窘迫地嘿嘿一笑,又道:“别误会,我老人家不是指的那回事儿。” 这敢情好,不描还好,越描越黑。 冷寒梅红透了耳根,垂下了螓首。 虽是落落大方的奇女子,那堪被人当面抖露“情”怀! 燕小飞怒目而视,瞪了南宫隐一眼。 不瞪还好,一瞪却又惹了麻烦! 南宫隐又复一翻老眼,道:“小龙儿,别不知好歹,我老人家虽是无心,但方寸灵犀,却是不点不通,这是你小龙儿的福气,换个人八辈子他也修不到!” 此老当真是要人的性命,不愧他那“鬼见愁”三字外号! 燕小飞一张脸变成了紫色,却不敢再发一言,更不敢再看他一眼。 冷寒梅一头乌云螓首,低垂至胸,再也不敢抬起。 天!这场面好窘。 毫不在意的,唯有南宫隐,此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抓了抓头发,抬了抬脑袋,突然说了话:“咳,我说,你俩是要憋死我老人家!” “噗哧!”一声,是小红第一个忍不住了。 燕小飞也想笑,但他怎好意思笑?只有竭力强忍,这滋味可不大好受。 南宫隐一怔,道:“怎么?我老人家难不成又说错话了!” 小红见没有人理他,连忙接了话头说道:“没有,你老人家说的话儿,一向都是千对万对!” 南宫隐瞪了眼:“那么,她这个丫头却笑些什么?” 小红道:“笑你老人家自言自语,挺有意思的!” 好,这一下,啼笑皆非的是南宫隐了。他吹胡子瞪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半天,才整了整脸色,干咳一声,道:“小龙儿,三天后既然还要去,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听话意,要是他,他就不回来了。 燕小飞这才开了口,道:“我回来看看‘金陵卓家’的动静。” 南宫隐一摇头,道:“不用看,没动静。” 话说得可很有把握。 燕小飞一怔,道:“老哥哥怎知没动静?” 南宫隐道:“打你走至今,我老人家根本就没见过那姓卓的小兔崽子露过头……” 燕小飞目中奇光一闪,截口说道:“老哥哥,那不是没动静,卓少君要不是被什么大事绊着,他不会不来?” 冷寒梅早已抬起了螓首,此时突然说道:“燕大侠说的是,我也正感奇怪……” 南宫隐一怔说道:“这么说来,是有动静了!” 燕小飞沉吟说道:“很难说,不过……” 突然间,岸上一阵步履声息,传了过来! 燕小飞倏然住口,隔着帘儿外望,只见一名身材短小的白衣汉子,向这艘画舫,急步行来,一怔说道:“老哥哥,是‘五鼠’中的老四,白亮!” 南宫隐也一怔:“他这时来干什么?” 话声方落,白亮已至船边,只听他在船外扬声说道:“苏姑娘起来了么?” 冷寒梅向着小红递过一个眼色,小红忙道:“是白四爷?请上来吧。” 白亮应了一声,上了船,小红已掀起帘儿相待。 白亮一眼看见燕小飞与南宫隐都在座,不由一怔,但旋即说道:“没想到燕大侠与南宫大侠都在,那正好……” 低头进了舱中。 各自礼毕,南宫隐首先问道:“怎么?白老四,有事儿么?” 白亮道:“白亮正有事来禀报冷姑娘,不想二位都在……” 望着燕小飞,接道:“燕大侠,‘翡翠谷’有人进了‘金陵卓家’!” 此言一出,举座皆震,南宫隐急道:“白老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白亮想了一想,道:“约莫一个时辰之前!” 南宫隐道:“好兔崽子,走了么?” 白亮道:“走了!” 南宫隐一跺脚,道:“唉,白老四,你不该让他走!” 白亮一怔说道:“怎么?” 南宫隐遂将诸事说了一遍。 最后说道:“你想想,逮着一个,何愁不牵出一窝?” 白亮苦笑说道:“我哪里知道?‘翡翠谷’跟咱们是友非敌,我只是觉得奇怪,可没敢冒失!” 南宫隐连连摇头,一直跺脚。 燕小飞朗声说道:“老哥哥,够了,我担保他们一个也跑不掉,只是迟早而已,人都走了,悔恨何益?坐下慢慢谈。” 大伙儿这才落了座。 坐定,燕小飞望着白亮,道:“认得那人么?” 白亮摇头说道:“不认识!” 燕小飞道:“那怎知他是‘翡翠谷’的人?” 白亮道:“燕大侠怎忘了他?这一带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我兄弟?是五弟一路跟着他进金陵!” 燕小飞点头说道:“这么说来,那就不会错了,既是孙五哥一路跟着他,再见面时,当可认出他的面貌!” 不错,该认识。 岂料,白亮摇了头:“很难,如我没有看错,那人该是戴了人皮面具。” 那就甚难认出了。 南宫隐跺脚说道:“好狡滑的东西,白老四,那兔崽子的身材如何?像不像‘白衣四灵’中的那一个?” 白亮摇头说道:“‘白衣四灵’我见过,纵然戴上了人皮面具,我也认得出来,不是!” 南宫隐瞿然说道:“小龙儿,这么说来,‘翡翠谷’的内奸,还不在少数!” 燕小飞点头说道:“不错,如今看来,该在四个之上……” 转望白亮,接道:“昨夜‘金陵卓家’中出去过人,五侠知道么?” 白亮点了点头:“知道,共是二个,身法奇快,我们跟他不上,想必就是那鲍耀环和解良二人!” 燕小飞道:“要没别人出去,该是他两个,姓解的回去了么?” 白亮道:“回去了,我们还奇怪怎地只回来他一人。” 燕小飞立即皱了眉道:“既是姓解的回来过了,他不会不有所禀报,那么‘翡翠谷’那人还来干什么?……” 冷寒梅突然说道:“莫不是‘白衣四灵’有所请示而来?” 燕小飞目中寒芒一闪,点了点头:“冷姑娘高见,这件事,‘白衣四灵’不敢擅自作主,定是有所请示而来。” 南宫隐道:“只不知那老崽子教他四个怎么办?” 燕小飞沉吟说道:“我以为,卓王孙有可能牺牲鲍耀环,却绝不会不顾‘白衣四灵’!” 冷寒梅道:“燕大侠,我有个大胆的推测。” 燕小飞道:“冷姑娘请说,燕小飞恭聆高见。” 冷寒梅道:“会不会燕大侠料错了?内奸不是‘白衣白灵’而是另有其人?” 燕小飞一怔说道:“有可能,不过,‘白衣四灵’的嫌疑较大。” 冷寒梅接道:“这种人,该是最工心计的,嫌疑最大的,并不一定便是奸细,而毫无嫌疑的,才最为可怕!” 冷寒梅这番话甫一出口,立即赢得满座佩服,南宫隐更是大点其头,由衷地赞叹,说道:“高见,冷姑娘的高见,狡滑多智之人,最善装作,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最阴险,越是高明的人,也越高深莫测,令人摸之不透,俗语说:‘会抓耗子的猫不叫’,便是这种道理!” 这番话,又听得在座的个个难以忍俊,尤其是小红,她刚喝一口香茗,闻言之下,要不是咽得快,非把这口香茗,喷出檀口不可!饶是如此,也呛得她美目中现了泪光。 她娇嗔叫道:“南宫大侠,您这份儿幽默,真能害死人!” 南宫隐一怔,瞪了眼:“怎么?丫头,我老人家说错了么?” “没有错!”小红哭笑不得,绷着娇颜,道:“如此高论,小红叹为闻止,敬佩都怕来不及,那里敢批评南宫大侠的不是?只是害得我小红,差点儿糟蹋了一口香茗!” 南宫隐明白了,一吹胡子,道:“那究竟是差点儿,既没糟蹋,你这丫头还嚷个什么劲儿?” 小红一面抚摸咽喉,一面没好气地说道:“糟蹋是没糟蹋,我可差点儿没憋死,早知道如今这么难受,我倒不如把它糟蹋了好。” 南宫隐是有意气人,老眼一翻,摇头说道:“丫头,那也是差点儿,否则我老人家这份罪孽可就大了,这口香茗……此地也无檀郎,你可不能烂嚼乱吐。” 小红又羞又气,红了娇靥,一跺蛮脚进入后舱,再也不出来了,满座见状,均为之失笑,南宫隐更乐了,眨眨眼,向着冷寒梅低声说道:“冷姑娘,小红这丫头的脾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夜那件事儿,可不能让她前去。” 冷寒梅眼见他满脸神秘,闻这突如其来,不知所指的一句话,不禁大感诧异地,呆了一呆,尚未答话。后舱珠帘掀起,小红猛可里窜了出来:“南宫大侠,您就会派小红的不是,小红那儿得罪您了?什么事今夜不让我去……” 南宫隐哈哈大笑:“鬼丫头,那怕你再机灵,你也斗不过我老人家,你知道我老人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么?” 小红明白了,明白上当了,更羞更气,娇颜涨得通红,猛然一跺靴,道:“从今以后,您若再没酒喝时,小红再也不发善心,我可是说一句算一句,您要是能在这条船上,找到半滴佳酿,我小红……宁……” 南宫隐着了慌,离座而起,一阵风般地,走到了小红面前,咧嘴一笑,唱了个肥喏,说道:“姑奶奶,我老人家任罚任打,连这条老命一起赔上,都不算什么,你可不能绝了我老人家的酒喝,我老人家在这里向你叩个头儿如何?” 说着,兜头一揖,当真有躬身下拜之势。 小红慌了手脚,推也不是,架也不是,急得跳脚:“您这是…… 小红说着玩儿的,您老怎么认了真呢?” 南宫隐“嘿嘿”一笑,站直了身子说:“说的是,害得我老人家出了一身冷汗,灵魂儿差点儿没出窍,对了,丫头,行行好,这比烧香念佛都好,赶明儿个我老人家准保你嫁个好……” 小红一听红透耳根,又跺了莲足:“您,您,您再说……可真没酒了……!” 南宫隐哈哈笑道:“这回我老人家不上当了,刚才你以为我老人家真会给你叩头?你也不怕折寿,我老人家也是逗你玩儿的。” 小红愣了,南宫隐却一摇一摆地,走回座位。 冷寒梅等一齐失笑,燕小飞可直皱眉,望了南宫隐一眼,道:“老哥哥,人老心童,我可是真服了你!” 南宫隐刚落座,闻言一瞪眼,道:“你小龙儿懂什么?只有这样儿才能益寿延年,长命百岁,-人生就是笑口常开,那能人老心也老呢?” 他说的可是个正理,燕小飞只好苦笑摇头叹声道:“厉害,厉害!领教,领教!那么老哥哥你就笑吧,我可要谈正经的了,老哥哥,三天之后……” 南宫隐一摆手,道:“还有甚么好谈的?什么嫌疑不嫌疑?咱们在这儿磨破了嘴,兔崽子们照样逍遥,小龙儿,这种事儿单凭嘴皮,是毫无用处,也办不了事儿,抓到兔崽子证据,使他无词可辨,无所遁形再说,懂么?小龙儿!” 燕小飞呆了一呆,道:“多谢老哥哥,我受教了,如今且不谈什么嫌疑不嫌疑,且谈谈二天之后,邀宴群豪之际,咱们该如何加以防范?” 南宫隐道:“防范什么?你是怕他们杀了鲍耀寰?灭了口?使他作不了证,使你下不了台,难以对天下武林,作一交待,对么?” 燕小飞点头说道:“老哥哥,不错,我下不了台事小,鲍耀寰被人灭了口,作不了证,就无法揭穿‘金陵卓家’的阴谋事实!” 南宫隐道:“那好办,有你小龙儿,再加上我老人家,往那姓鲍的两边一站,我老人家就不相信,那个兔崽子能够下得了手!” 这话不错,一个“铁血墨龙”已是功力罕见,难有敌手,再加上一个“嵩阳醉客鬼见愁”,那该是铜墙铁壁,胜过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应是万无一失的了! 岂料,燕小飞竟摇头说道:“老哥哥,没那么简单,倘若事情那么好办,我又何必枉费唇舌,耽误时间,要来讨论它呢?” 南宫隐大大地不以为然,道:“怎么?小龙儿,难道这样还不行?” 燕小飞淡淡说道:“老哥哥,‘金陵卓家’那一套无所不用其极的阴谋伎俩,你老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怕只怕他们出人意料,诡诈难防!” 南宫隐一巴掌拍上了大腿,愤然叫道:“我老人家就不信……” “老哥哥!”燕小飞截口说道:“万事不可太逞强,还是小心为上策,老哥哥,你可是吃过他们的亏的,那怎么说?” 南宫隐呆了一呆,老脸一红,道:“小龙儿,别揭我老人家的疮疤嘛!那是‘白衣四灵’……” 燕小飞笑道:“我那儿敢?可是老哥哥莫忘了,‘白衣四灵’目前嫌疑最为重大,有八成儿是‘金陵卓家’的人!爪牙如此,那卓王孙父子的厉害,也就可想而知!” 南宫隐默然不语,半响,才老眼翻动地说道:“那么,小龙儿,以你之见?” 燕小飞笑道:“我是想大家谈谈,集思广益。” 南宫隐耸肩拱手,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道:“好吧,要谈咱们就谈吧。” 燕小飞淡淡一笑,转注冷寒梅,尚未说话,冷寒梅已然含笑说道:“此事体大,冷寒梅不敢便献拙浅之见,还请燕大侠自作主张。” 看来,她是当真不敢多说。 燕小飞长眉微挑,道:“就是因为兹事体大,所以燕小飞才请教高明,姑娘要这么说法,那就是见外了。燕小飞一片赤诚,敬请姑娘指教。” 冷寒梅略一迟疑,嫣然笑道:“燕大侠既然如此谦恭,不耻下问,冷寒梅若是再复推托,便属矫情了。但‘指教’二字,却决不敢当,班门弄斧,我是唯恐有贻大方之笑……” 话锋至此微顿,回顾小红,喝道:“小红,开船!” 燕小飞微笑不语,南宫隐却已然诧声叫道:“姑娘,要到哪儿去?这是干什么?” 冷寒梅淡然笑道:“燕大侠适才说得好,对付神秘、诡谲、狡滑如卓王孙父子者,一切均要小心为上。” 南宫隐明白了,他有点不服,可是没说话。 这时,船身微动,画舫离岸,渐渐移向中流。 冷寒梅皓腕微抬,隔帘指着窗外,目注南宫隐,微笑说道:“南宫大侠,请看看岸边第五株柳树下的那位客人!” 南宫隐赧然坐下,默默不语,如今,他是不得不佩服了。 须臾,船至中流,停浆下锚,静静地浮在河心。 可是,船内几位男女奇侠的话儿,便听不到了!当然,讨论的内容如何?结果如何?也就不得而知的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画舫又回岸边,跳板搭妥后,舱帘掀起,燕小飞与白亮,双双走出,下船而去。 船舱里,响起了南宫隐喃喃话声:“小龙儿,你给我老人家找的好差事,又把我老人家留在这儿,如今没关系,三天之后,你要敢不让我老人家一块儿去吃喝一顿饱的,我老人家就剥你的龙皮,抽你的龙筋!” 燕小飞跟白亮二人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可是他没敢答理,他知道,一答理便没完没了,与白亮互觑一眼,加快步履,离开了秦淮河。 回到金陵,白亮陪着燕小飞一直到客栈门口,方始告辞离去,燕小飞也没留他坐一会儿,但是,他也并没有即时进门,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白亮背影消逝街头…… 白亮走了,可是他背后跟着个人,一个身材瘦削,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他始终和白亮保持个不即不离! 但是,等白亮转入了那条僻静的街道后,他突然加快步伐,赶了上去,轻咳一声,开了口说道:“阁下,请候我一步!” 白亮一怔停身,转过头来,才一注目,便立即意会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凭“江南五鼠”这块招牌儿,会怕他么? 心念至此,淡然一笑,问道:“朋友叫我?” 中年汉子已至近前,看了白亮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阁下睁眼看看,这条街上可还有第三个人?” 好凶的话,但白亮却没在意,道:“朋友,认识我么?” 中年汉子阴阴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彼此均是江湖人!其实,阁下不认识我,我对阁下,可并不陌生。” 白亮“哦”了一声,扬声笑道:“那我真是荣幸得很!朋友唤住我,有何见教?” 中年汉子道:“请阁下借一步去说话。” 白亮故作呆了一呆,道:“金陵城这么大,何处不可谈话?朋友叫我上哪儿去?” 中年汉子答道:“阁下可不必多问,到了地头之后,自然明白!” “怎么?那地头儿说不出口?见不得人?” 白亮是有意逼他,一句话听得中年汉子脸上变了色,但刹那间他又恢复了正常,阴阴道:“笑话,反正阁下是非去不可,说也无妨,‘金陵卓家’,阁下听过么?” 没料错,白亮仰头打了个哈哈,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金陵卓家’富可敌国,声名响彻天下,谁要是不知道,那是他太以孤陋寡闻……” 中年汉子不知是傻是呆,脸上竟有得色。 白亮看了他一眼,道:“朋友是‘金陵卓家’的人?” 中年汉子居然点头承认。 “不对!”白亮突然摇了摇头,道:“朋友欺我,谁不知道‘金陵卓家’世代殷商!家中何来似朋友这般江湖上的玩命狠毒人物?” 中年汉子目中凶光一闪,阴笑说道:“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事到如今,阁下还反穿皮袄,装的什么羊……” “说得是!”白亮笑道:“你都不装,我还装的什么羊?朋友说吧,有何见教?” 中年汉子道:“如今不必问我,阁下去了,自然知道!” 白亮道:“既然我是非去不可,朋友又何妨让我先明白明白?” “说得好!”中年汉子冷笑道:“我还怕你不乖乖地跟我走!你白四爷不是刚从秦淮河来么?你在那条船上呆了大半天,总该知道一件事儿!” 白亮故作恍悟地点头笑道:“我明白了,朋友是指‘铁血墨龙’燕大侠与‘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大侠两人,借那苏小曼姑娘船上,所谈的那件事儿,对么?” 中年汉子冷然点头:“你白四爷既然明白了,那是最好不过……” 白亮眨眨眼,笑道:“朋友,那你找错人了,你该找那‘铁血墨龙’!” 白亮好捉狭,他哪有那个胆?中年汉子脸一红,狞笑说道:“别拿块大招牌吓唬人,我承认不敢,可是‘金陵卓家’卧虎藏龙,自有能对付他的人,如今废话少说,快跟我走!” 白亮摇头笑道:“朋友,你要原谅,我不想去,也不敢去!不想去,是因为我还有正事儿,我不敢去,是怕那股子邪气儿沾上了我!” 中年汉子霍然变色,道:“白四爷,那只怕由不得你,正事儿不用办了,邪气儿是非沾上你白四爷不可了,你委屈点儿吧!” 白亮又摇了摇头,道:“我若是不想去,只怕凭你秦尤还奈何不了我!” 中年汉子脸色又是一变,道:“原来白四爷认得我秦尤,本来是,江南一带之事,怎能瞒过‘江南五鼠’?那最好不过,白四爷,你既知秦尤,就该知道秦尤从不落单儿!” 白亮猛有所觉,心头一震,道:“秦尤,背后那几个,是你兄弟?” 街那头,不知何时,又站出四名中年汉子,以一对五,白亮立刻察觉形势不利,处于下风! 第二十七章 螳螂捕蝉 白亮虽已看出形势对已不利,但仍临危不乱,镇定超人,他打算先制住眼前这个秦尤再用以威胁其他几人,不然,他便难以脱身无事。 就在他心念方转之际,秦尤突然倒纵,退开一丈,同时,背后也传来衣袂飘风之声,另外几人,已然逼近! 看来要糟,白亮心知若是不跟他们去“金陵卓家”,就非得把这条命豁出去不可,当即咬牙横心,卓立不动。 对面秦尤目中飞闪狡猾凶芒,嘿嘿笑道:“如何?白四爷!‘江南五鼠’是光棍,莫非也会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还是彼此免伤和气的好!” 白亮挑了挑眉,笑道:“算我白亮交霉运,既然碰上了,姓秦的,你就看着办吧!” 秦尤目中暴射凶芒狞声长笑,道:“‘江南五鼠’果是好汉,个个一副铁铮铮的硬骨头,令人敬佩得很,无如,敬佩是一回事,我几个奉命拦客又是一回事,既然如此,秦尤只好得罪了!” 话落,他便要挥手。 可是突然间,白亮只听得背后砰砰连响,陡然回头,不禁怔住。 背后,那四个黑衣汉子,不知怎地,竟然倒下了两双! 回头再看,白亮心中一松,顿时大喜!在秦尤背后,又多了个人,长眉凤目,虬须如戟,那是燕小飞,这位“铁血墨龙”,负手站在秦尤背后,一动不动。 刹时间,白亮明白了,背后那四个中年汉子,不是突然之间中了风,而是个个躺在“铁血墨龙”的神功绝艺之下。 同时,他也明白了燕小飞的用意,扬眉一笑,走了过去,说道:“姓秦的,冥冥之中,自有神助,老天爷帮了我的大忙,你如今……” 秦尤没等白亮话完,转身便跑,砰地一声,正好跟背后的燕小飞撞了个满怀。 燕小飞卓立不动,稳如泰山,可是秦尤则如同滚瓜葫芦一般,身形倒跌出好几尺,摔得鼻青眼肿,但却顾不得叫痛,也不想看清所撞之人是谁,更不敢破口叫骂,只是翻身爬起,继续快跑。 只听背后白亮笑道:“瞎了眼的东西!看看眼前是谁?” 一句话提醒了他,抬眼一看,只觉脑际轰地一声,心胆欲裂,魂飞魄散,两腿微颤发软,砰然跪了下去。 燕小飞连看都未看他一眼,抬头对白亮笑道:“我是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瞧瞧,果然被我料中,我不信这是卓王孙父子的主意,他两个不会那么笨。四侠,咱两个永远难有闲着的时候,你弄二个,我弄三个,咱们紫金山中走走!” 说着,一指点倒秦尤,把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又提了两个,便自当先行去。 白亮没多说,也一手一个,跟踪而行! 他两个身影方逝,另一处街口,转出两人,一个是目光阴鸷,俊美潇洒,风度翩翩的白衣书生,另一个则是身材魁梧的黑衣大汉! 那白衣书生赫然就是多日未见的“金陵卓家”少主人卓少君,那黑衣大汉,则不知名。 此时,卓少君目注燕小飞二人去处,面罩寒霜,眉腾凶煞,冷哼一声,转注黑衣大汉道:“这是谁的主意?” 黑衣大汉似甚为畏惧这位少主人,身形一颤,躬下了身道:“禀少主人,属下不知,也许是师爷……主……” 卓少君轻喝说道:“闭上你那张鸟嘴,师爷功力虽废,他那心智之高,却是放眼宇内,无人能及,怎会出此下策?回去后,即刻查明报我,不得循私,不得有误,知道么?” 黑衣大汉身形再颤,慌忙应声称是。 卓少君再望着燕小飞二人去处,唇边突然泛起一丝懔人的冷酷狠毒笑意,衣袖摆拂,潇洒迈步,往西行去。 黑衣大汉如逢大赦,一步一趋地,紧紧跟在身后…… 三日过后,宴期已至。 这一晚,紫金山那深谷之中,灯悬处处,把谷内照耀得恍同白昼,纤毫毕见。 谷中,所有帐篷已然拆除,在那空地之上,摆了数十张圆桌,桌面雪白,玉箸银杯,显极豪华,又极盛大。 此际,桌上杯箸整齐,尚未上菜,但是,那数十圆桌四周,已然座无虚席,坐满了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武林英雄,江湖豪杰,称得上是一场群英大会。 这种集天下名门帮派于一堂,聚武林所有精英于一处的盛况,委实百年难见! 谷中,虽然坐满了天下武林豪雄,但并无喧嚷吵闹之声,只因为,无论黑白两道,正邪二途,都有相当身份,知所矜持,把谈笑的声音,抑压得极为低小。 这时候,远在谷底那仅有的一座帐篷内,灯下坐着几个人,是仲孙双成、燕小飞、南宫隐,还有乐长宫。不过,一位是谷主,两位则是师门尊长,所以乐长宫不能坐,他只是垂手侍立一旁。 看样子,燕小飞跟南宫隐二人,是刚才到,因为几上那两杯待客香茗,独自热气腾腾。 只见燕小飞长眉微皱,抬了抬头,道:“真令人难懂,‘白衣四灵’不但未跑,便连人犯也看守得好好的,难不成……” 南宫隐双眉一轩,截口说道:“这有什么难懂的?亏你还称奇宇内呢!兔崽子们狡猾得很,他们是有心等待着今夜动手,而那动手的,也必是外来之人,这样既可灭口,又可不暴露‘白衣四灵’的内奸身份。两全其美的事,哪个不会做?” 燕小飞点头说道:“所以我说,今夜万万大意不得,老哥哥如今总该相信了吧?” 南宫隐哼了一声,道:“我老人家早就信了,又不是现在才信的!” 敢情此老是有找碴儿之意。 燕小飞没再理他,笑了笑,转注仲孙双成道:“敢问谷主,谷内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仲孙双成今夜刻意地打扮了一下,云髻高挽,环佩低垂,身着一袭绢质淡黄宫装,风华绝代,美艳无双,美得俏,也美得媚,闻言螓首微颔,嫣然笑道:“就只等燕大侠下令擒贼了!” 燕小飞道:“这发号施令,还得由谷主……” 仲孙双成美目流波,含情深注,笑道:“莫忘了,燕大侠今夜是主人!” 燕小飞呆了一呆,刚要说话,仲孙双成嫣然含笑,又复说道:“请柬之上,具名的是燕大侠与仲孙双成两人,而燕大侠为主,仲孙双成为副,燕大侠如若不信,请问长宫。” 燕小飞没问,他知道,仲孙双成既然这么说,那就绝对假不了,长眉微皱,苦笑不语。 南宫隐老眼一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哈”地一声,笑道:“这敢情好,哪里是宴邀群雄,分明是要大伙儿来一杯高兴酒儿,我老人家毛遂自荐,执冰……” 仲孙双成立时红了双颊,娇羞欲滴地连忙垂下螓首,乍喜还惊,那模样儿美得撩人! 燕小飞长眉一挑,怒目而视。 南宫隐伸了伸舌头,干笑说道:“小龙儿,你别瞪我老人家,以后若你求我老人家拿主意的时候,保险有你的乐子受。不信,咱们是骑驴子看唱本,走着瞧!” 燕小飞就是拿他没办法,哭笑不得,忽施杀手锏道:“老哥哥莫是喝多了?那好办,少时麻烦老哥哥……” 南宫隐着了急,一瞪老眼,道:“小龙儿,你敢?你要是敢再出什么鬼花样,不给我老人家酒喝,我老人家肚子里的吉祥话儿可多得很,惹翻了我时,可别怪……” 燕小飞深知此老脾气,他可是说得出便做得到,尤其是不让他喝酒,他能让鬼见了他都发愁,还真不敢招惹他,连忙收回目光! 仲孙双成却突然抬起螓首,娇靥上红云未退,那下唇之上,还有两个明显的贝齿痕印!说道:“南宫大侠放心,今宵这谷中美酒,是够您老开怀畅饮……” 一听有酒喝,南宫隐立现精神,眉飞色舞地,抹嘴“嘿嘿”直乐。那付馋像儿,令人发噱地道:“好,好,好,世上还有好心人,谁要是敢再说女人心肠狠,我老人家第一个不依。小龙儿,听见了没有?你不给喝,有人给喝,你不愿听,有人愿听,可别怪我老人家吃里扒外,软骨头似地,出卖朋友,一个‘酒’字,便被人收买了。你不能怪我,该怪老人家腹内的酒虫不争气,非我老人家之过也。” 燕小飞没敢理他,只有装作没听见。 南宫隐复转注仲孙双成,毅然拍胸说道:“女娃儿,你能放多少个心,就放多少个心,只要我老人家在今宵这一顿上,吃喝得痛痛快快,没话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你的事儿,包在我老人家身上。” 他是未醉便装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仲孙双成立刻又垂下了螓首。 燕小飞可真坐不住了,只得硬起头皮,凤目一瞪,挑起双眉,叫道:“老哥哥,谈点正经的好不?酒……” “你小龙儿懂得什么?”南宫隐摆手截口道:“什么是正经的事儿?这事儿不正经,普天下就……没……” 眼瞥及燕小飞双目中那微带怒意的慑人寒芒,连忙改口笑道:“小龙儿,别瞪眼好不?有什么话,说吧!” 燕小飞要是真发脾气,他还真慑让三分。 燕小飞道:“老哥哥,适才你隐身谷口,可曾见有甚么形迹可疑之人?” 南宫隐抓抓头,皱眉说道:“这叫我老人家怎么说嘛?我老人家虽然眼皮甚杂,但可不能个个认识,再说,认识我老人家的人多,我老人家认识的人少,而且都是前来赴宴的,你是说说看,谁可疑,谁不可疑?” 他这话儿,可也不失为正理,燕小飞皱了皱眉,道:“我的意思是说,老哥哥可曾发现,有无‘金陵卓家’的人混进此谷?” 南宫隐道:“要问我老人家所看见的,那是没有,不过,我老人家可知道,在座必有‘金陵卓家’来的人!” 南宫隐略一沉吟,转注仲孙双成,道:“谷主共发出了多少请柬?都请的是那些个人物,可有……卓……” 仲孙双成抬起螓首,截口说道:“燕大侠该知道,那没有用,咱们又不能拦在谷口,个个先察看请柬,再放人入谷呀!” 燕小飞点了点头,道:“但至少可以知道,有没有多出人来!” 仲孙双成呆了一呆,道:“对,长宫,你站在远处数数看!” 乐长宫躬身说道:“禀谷主,属下数过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那表示“金陵卓家”没有人来。 此言一出,燕小飞为之一怔,仲孙双成却似不信地,望着乐长宫道:“你什么时候数的?” 乐长宫道:“禀谷主,是适才群雄陆续入谷之际!” 仲孙双成笑了,扬了扬黛眉,道:“你如今再去数数看!” 乐长宫应声过帐而去,须臾回报,仍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这下可够专人费解的,明知今夜“金陵卓家”绝不会不派人来,混在群豪之中。但请柬发出多少张,便来了多少人,而且,“金陵卓家”自不会在被邀之列,人数相符,莫非…… 南宫隐忽地叫道:“小龙儿,不必想了,这一伙儿,必有‘金陵卓家’的人,只是咱们不知道是谁而已,还费的什么脑筋?” 燕小飞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是,老哥哥,如此一来,那就更难防范的了!” “不见得!”南宫隐颇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我老人家倒不以为兔崽子们,能看穿咱们这着妙计,再说,既有咱们那着妙计,还怕到时候不知道谁是谁么?” 燕小飞沉吟未语,乐长宫这时躬身说道:“禀谷主,时辰已至,请谷主……” 仲孙双成摆手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出去,你先去照顾那一边吧!” 乐长宫领命而去,仲孙双成跟着站起,皓腕轻抬,嫣然笑道:“燕大侠,南宫大侠,请!” 燕小飞与南宫隐双双起立,左右傍依,掀帘而出。 仲孙双成艳绝尘环,天下武林中,虽闻“脂粉情魔玉罗刹”之名,而无缘一睹那倾国倾城姿色的,可是大有人在。 如今,她在一位宇内第一、盖世英豪,和一位当世出了名难缠的,连鬼见了都头大的人物陪同下,莲步轻盈,袅袅而行,只一出帐,便惊四座! 在他那容光艳色之下,全场数百道目光,齐注一人,个个摒息宁神,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有的,甚至于目瞪口呆,直如突然间被人制了穴道。 良久,良久,群豪之中,才陡然有人出声轻叹,紧接着一片“啧啧”异声,四处响起,但那贪婪目光,却仍然是霎也不霎。 燕小飞泰然安祥,到没什么,南宫隐却皱眉低低说了一句:“怎么个个都是这样一副穷凶极恶之像?没……” 仲孙双成更是落落大方,毫无忸怩羞涩之态地,美目轻扫,嫣然一笑,莲步再移,直趋主座! 主座,设在那数十张圆桌之外,桌上摆设,一同客席,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桌面上,铺着一张大红桌巾。 自然,燕小飞与南宫隐,是陪着她落了主座。 那数百道目光,也跟着她移动,一直到仲孙双成落座,方始又自动地,凝注一点。 坐定,南宫隐又嘟嚷着开了口道:“我老人家这哪是吃喝享受?在这么多双灼灼贼眼之下,我老人家好不自在,简直是在受罪嘛!” 仲孙双成则面含微笑,轻举皓腕,微摆柔荑。 在她柔荑摆处,由谷底行出了两队人来,一队,是手端菜肴的黑衣彪形大汉,另一队,则是手执银壶的青衣美貌婢女。 主人艳绝尘寰,侍婢自也不会太俗,那队青衣美婢,个个国色天香,姿色上乘,可说是选尽天下美色。 上菜了,青衣美婢随带香风,翩若惊鸿,一席两名,为座上嘉宾,武林豪雄,把盏斟酒。 这些个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草莽人物,平日里的享受,无非是些大碗酒大块肉而已,几曾见过这等场面,这等阵仗? 由始至终,这一席酒宴,吃喝得好不舒服,自然不在话下! 有些生具寡人之疾的黑道邪魔,目光尽管贪婪,引人心恶的色迷馋像,尽管暴露,又食指尽管大动特动,但慑于主座上那三位威名,可丝毫不敢有明显放肆的举动。固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实在说起来,还是吃饭的家伙要紧,也只好望着美色而暗暗兴叹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主座上突然站起了执杯的燕小飞,他长眉双挑,朗声发话说道:“诸位,燕小飞先敬诸位一杯,然后有桩大事奉告!” 面对“铁血墨龙”,群豪不敢怠慢,纷纷执杯站起。 “不敢当,我等该敬燕大侠!” “好说!”燕小飞扬眉笑道:“燕小飞恭为东主,先干为敬!” 说完,举杯一仰而干,然后举手请那些也自饮尽一杯的武林群豪落坐,并扬声又道:“承蒙诸位侠驾辱临,燕小飞这里先致谢意,水酒淡薄,菜肴粗陋,虽然不成敬意,却是主人一片诚心,但请各位尽兴一次!” 一面说话,一面抱着手环揖,继续笑道:“虽说邀宴,但无事不敢惊动诸位,本意是想藉此机会,向诸位揭穿一桩骇人听闻,与举世武林安危,极有关系的绝大阴谋……” 此言一出,群豪之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扬声叫道:“燕大侠只管请说,我等洗耳恭听!” “不敢当!”燕小飞淡笑说道:“在座均为当世高人,面对高人,燕小飞不敢有所隐瞒,再说,此事已非秘密,燕小飞也无须讳言,诸位此次不远千里,不惜牺牲,尝风霜之苦,冒性命之险,会聚于江浙,多半均是为了争夺武林至宝‘蟠龙鼎’而来,但,诸位可否知道,‘蟠龙鼎’究竟落在何方?落在何处?……” 群豪无一人开口,显然个个都有了私心。 燕小飞扬眉一笑,道:“我可以奉告,其实诸位也知道,‘蟠龙鼎’落在当世首富,所谓世代殷商的‘金陵卓家’……” 群豪中,又是一阵骚动! “诸位虽知道‘蟠龙鼎’落在‘金陵卓家’,可是燕小飞敢说,在座除了霍观音门下的‘一俊二娇’外,无人知道这是一桩意欲一网打尽天下武林精英的绝大阴谋……” 骚动再起,并有部份目光,纷纷投向东隅座上的“一俊二娇”。 “一俊二娇”泰然安祥,视若无见,不愧高人门下。 须臾,有人叫道:“老朽斗胆,请问燕大侠,怎见得,这是一桩意欲一网打尽武林精英的绝大阴谋?” 燕小飞目光投注,见发话之人,是一精神矍铄,五旬上下的青衣老者,燕小飞颇不陌生,淡然一笑说道:“是河北‘朝天堡’的顾堡主么?” 青衣老者抱拳起立答道:“不敢,老朽正是顾兴武。” “顾堡主请坐!”燕小飞还了一礼,道:“恐怕顾堡主跟在座的诸位一样,只知道‘金陵卓家’是世代殷商,而不知道‘金陵卓家’不但个个会武,而且功力高绝,奇人深隐,卧虎藏龙,不啻……当……” 群豪中突然有人笑道:“恕陈某人斗胆插嘴,燕大侠似乎言之过重,据陈某人所知,‘金陵卓家’虽有会武者,那也不过是几名护院的武师而已!” 发话者,为一灰衣老者,是“蜀中一剑”陈天南。 燕小飞望了他一眼笑道:“陈大侠错了,据燕某所知,‘金陵卓家’少主人卓少君,一身功力,足列一流,由此看,他卓家无须什么武师护院!” 陈天南大笑说道:“谁不知道那卓少君是个文质彬彬的风流公子哥儿……” “陈大侠,我燕小飞试过!”燕小飞截口笑道:“再说,当此之际,那卓少君要是个文质彬彬的风流公子哥儿,他敢终日闯荡街头么?” 陈天南呆了一呆,道:“那有可能,他不知道消息走漏,天下武林人物,都已闻风而来!” 燕小飞道:“在座有几位恐怕知道,那放出风声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卓少君自己手下!” 陈天南一怔,默然不语,却又有人说道:“有道是,书呆子既呆又痴不怕死……” “他或不怕。”燕小飞道:“但我以为在座诸位之中,必有人打算劫持卓少君,以换‘蟠龙鼎’。我试问,哪几位可曾跟梢过他么?我不相信,凭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还能摆脱在座的老江湖!” 那发话之人,寂然无声,没再说话! 燕小飞笑了一笑,又道:“天下武林齐集金陵,且是为了‘蟠龙鼎’而来,若说‘金陵卓家’不知道,那也是欺人之谈。既然知道,我也不以为凭一个殷实商家,在群雄环伺,旦不保夕的情况下,还能处之泰然,毫无惧色!” 目光一扫群豪,换口气,接着道:“再说,前些时,仲孙谷主为此曾在这谷中,困住了多位武林同道,想不到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却突然被悉数纵去,而纵去这多位武林同道之人,也是来自所谓‘世代殷商’的‘金陵卓家’,诸位均为明智高人,有这许多疑点,我认为很够了!” 群豪鸦雀无声,个个变色,显然这些正邪两道的高手们,已有所疑。但,突然,陈天南一跃而起,大叫说道:“燕大侠,事关重大,陈天南斗胆要说一句话,‘铁血墨龙’四字,威震武林,既有所教,我等不敢不信,只是,空口无凭,燕大侠若想藉这句话儿,便使在座同道,放弃夺宝之争,只怕很难。” 燕小飞一笑说道:“多谢陈大侠明教,燕小飞也知道空口无凭,难以使在座相信,燕小飞也有鉴于此,所以今夜也特地请到几位有力证人……” 陈天南一怔说道:“怎么?燕大侠尚有人证,莫非?……” 燕小飞笑道:“陈大侠如今莫问,稍待自知分晓。” 陈天南未再说话,却仍然流露不信与不服神色。 燕小飞却极其从容,挥手轻声喝道:“带人!” 只听得谷底有人遥遥应了一声,走出一行人来。 那是以乐长宫为首,“白衣四灵”殿后,中间押着“子午追魂手”鲍耀寰,及那名唤秦尤的中年汉子等五个兄弟的队伍。 这行队伍一出现,群豪无不悚然动容,一齐目光投注!主座上,南宫隐停止了吃喝,各席上的两名青衣美婢,也放下了手中银壶,个个出神注视着座上群豪,微现紧张地一动不动! 显然,她们不但是为群豪斟酒,而且还负有监视群豪,预防异动的重大使命! 转眼间,队伍行近,鲍耀寰等人一字排列席前,乐长宫与“白衣四灵”,则躬身退后,紧立一旁! 燕小飞当下指着鲍耀寰笑道:“诸位,可有人认得他是谁么?” 群豪中突然有人轻呼道:“他莫非就是昔年独霸一方的‘子午追魂手’鲍……” 群豪刚起骚动,燕小飞淡笑截口道:“不错,此人正是‘子午追魂手’鲍耀寰。不过,他如今在‘金陵卓家’,只是一名小小的头目而已!” 此言一出,骚动更大,并突然有人扬声厉喝道:“山不转路转,鲍耀寰,我只道你早巳死去,却不料你竟然龟缩在‘金陵卓家’,当上头目?你……你且还我兄弟的性命来!” 随着话声,西隅里一名紫袍大汉,满面悲怒地,振臂而起! 蓦地,青影闪动,一名青衣美婢已到了他的身后,玉手轻抬,按上肩头,然后俏生生地笑道:“这位贵宾,幸勿轻举妄动,敝谷主自有主张!” 那名紫衣大汉,竟然站不起来,不但他的脸上变了颜色,举座群豪,也无不震动,霍地立起好几个人来,愤声问道:“燕大侠,这是什么意思?” 燕小飞笑道:“诸位,诸多海涵,人证得来不易,燕小飞与仲孙谷主,唯恐他们被人杀之灭口,不得不如此做法,以防万一,望勿见怪!” 此言一出,举座恍悟,立起来的那几个,愧然坐下。那紫袍大汉厉声叫道:“难道我这杀弟之仇,就罢了不成?” 燕小飞微笑说道:“燕小飞不敢阻人报仇,不过那要等他作证之后,我再放了他,任凭两位觅地一搏!” 不愧英豪,这才公平! 紫袍大汉立刻改颜相谢,青衣美婢也收回了玉手,但却站在他背后,一步不再远离! 燕小飞淡淡一笑,方待再复开口,突然脸色一变,立即转向仲孙双成,低低说了几句,仲孙双成竟也花容变色,眉挑凶煞,美目凝威,冷哼一声,招来乐长宫,然后小声吩咐了一番。 乐长宫躬身如飞而去,燕小飞却随即转向群豪,又是一副平静、洒脱、豪迈神情,微笑说道:“诸位,临时发现了一点小小事故,敬请诸位稍坐片刻,再听听鲍耀寰所言证词……” 话犹未完,乐长宫已如飞奔回,手上多了只小瓷瓶儿,双手递交燕小飞,然后又复转身而去。 燕小飞招来近席一名青衣美婢,把手中瓷瓶交给了她,然后转向群豪笑道:“诸位,有件事情,燕小飞不得不奉告一声,是忝为主人的一时失察,被人在酒中下了毒,幸好毒性甚慢,尚未蔓延,让燕小飞及时发觉,此瓶之中,为仲孙谷主珍藏解药,请诸位每人各用一粒,即刻服下,失察之处尚请多多原谅,并安心继续吃喝……” 话落,一挥手道:“赶紧换酒!” 群豪霍然色变,面面相视,不由骇异之极,这时,青衣美婢已将瓶中丸药,在每人面前放了一粒,几名青衣美婢,应声而去。 群豪取药在手,正要服下。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蜀中一剑”陈天南,突然又是一声厉喝道:“诸位且慢!” 跟着,他大笑而起,双目怒芒暴射,凝注燕小飞叫道:“燕大侠原谅,害人之心,虽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我等不愿看着人家垂手独得重宝,不到毒发,不敢服药!” 这话说得够明显,群豪果然不敢贸然服下解药。 仲孙双成黛眉刚挑,南宫隐忽地离座而起,指着陈天南,怪笑说道:“陈天南,我老人家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你一计未成,又生二计,等到毒发,还服的哪门子解药?你当我老人家只知喝酒,别的就不懂么?” 陈天南脸色为之一变,旋即冷笑说道。“就算真的酒中有毒,那谁又能知道,毒是谁下的?是何用心?” 这句话份量很重,影响力也很大,砰然一声,群豪之中,站起了好几个,齐声冷笑说道:“陈大侠说得不错,本来是宴无好宴,只怪我等错把……” 南宫隐须发俱张,大笑道:“好滑好毒的东西!你们‘金陵卓家’双管齐下,一方面在酒中下毒,一方面又派人混在群豪中间,伺机来杀鲍耀寰灭口,如今,鲍耀寰难杀,毒也被人发觉,遂又生二计,出言挑拨,我老人家恨不得把你……” “老哥哥!”燕小飞突然伸手一拦,笑道:“老哥哥且莫动气,陈大侠也请息怒,这一场误会,在所难免,如今毒被发觉,鲍耀寰也未被杀害,我燕小飞愿以‘铁血墨龙’四字担保,有哪位信得过我,请随我快服解药,莫使亲痛仇快,莫让阴谋得逞!” “铁血墨龙”四字为保,那还有什么话说,但,就在群豪要服解药的刹那间,一张桌子上,突然站起了“勾漏双煞”中的公羊声大,扬眉叫道:“燕小飞,别人不知你的为人,兄弟却很知道,日前,若非仲孙谷主出手,你便难逃我兄弟那‘追魂天罗’,你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 “公羊老大!”燕小飞倏地摆手笑道:“我明白了,我只能这么说,你兄弟所遇,不是我燕小飞,而是有人假扮燕小飞,到处招摇撞骗……” 公羊赤嘿嘿冷笑道:“燕小飞,这话是你说的,可惜我兄弟不是三岁孩童!” 话声方落,东隅里蓦地站起了“一俊”柳少白,他双眉微剔,目射寒芒,冷笑说道:“你兄弟跟三岁孩童差不了许多,你不是说燕大侠难敌你兄弟那‘追魂天罗’么?如今当着天下群豪,何妨再复试试看?” 燕小飞还真没料到,在这种时候,柳少白竟会突然大为转变地,帮着他说话,口虽不言,心中可着实感激不已。 “二娇”也大感意外,惊喜地刚叫了一声:“大师兄……” 柳少白已然挑眉又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重宝易求,朋友难得!冲着‘铁血墨龙’这四个字儿,死了也颇有价值!” 话完,一翻手腕,首先服下解药! 此举,看得仲孙双成目闪异采,南宫隐则大叫说道:“好哇,柳娃儿,壮哉此言,我老人家交你这个朋友!” “还有我姐妹两个!”孟岚君、陈紫云双双含泪站起,满脸激动,也将解药一起纳入檀口! 这一变化,端的感人!燕小飞遥遥拱手致谢,群豪也各觉羞愧,不再犹豫,纷纷服下解药! 就在这时,蓦地里一声轻笑,传自谷顶:“这才不愧为我‘哀牢断魂崖’的门下!” “一俊二娇”闻声齐震,仰首夜空,连忙喊道:“恩师……” 燕小飞已知来人是谁,举手高拱,扬声说道:“霍观音侠驾既然光临,怎不……” 只听谷顶有人笑道:“霍如霜有名的怪脾气,自知惹人讨厌,不愿在人前凑什么热闹,如今既蒙大侠宠召,敢不从命?” 话声甫落,一条灰影降自夜空,飞射落于席前,那是位头发斑白,面貌却如四十出头的灰衣妇人,清奇孤傲,双目开合之间,寒芒四射,威凛慑人! 仲孙双成急忙趋前见礼,寒暄中,霍如霜说道:“三个劣徒年幼识浅,太不懂事,请谷主要多多照顾!” 仲孙双成慌忙谦逊,南宫隐却大叫说道:“老婆子,咱们可是十年难得一见,一见便似冤家对头,来,来,来,你我先斗三百杯!” 霍如霜瞪了他一眼,笑道:“你这酒鬼,心肠真好,莫非要拿毒酒害我?”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失笑。 “冷面观音”威震武林,群豪也纷纷站起,拱手为礼! 这时,“蜀中一剑”陈天南,悄无声息地,向着鲍耀寰等人,扬了扬手,然后腾身欲遁! 鲍耀寰突然笑道:“陈天南,你瞎了狗眼,竟想害我?” 语毕,急拉秦尤等人,闪身飘退,站立之处,随即一阵嗤嗤连响,不知是洒落什么毒物?立时焦黄了好大一片,毒性之烈,令人触目心惊! 如此一来,自然惊动众人,南宫隐更是气极,冷冷一笑,叫道:“兔崽子,在我老人家眼皮底下,竟敢撒野,好,好,好,你还想溜么?” 第二十八章 面对大敌 方欲抬拳,却被燕小飞伸手拦道:“老哥哥,他跑不了的,你就省点力气吧,何必多此一举呢?” 话声方落,谷口处,传来陈天南一声惨呼,随之寂然! 燕小飞眉峰一皱,转向群豪,笑道:“如今事态已趋明朗,燕小飞不敢败坏诸位的酒兴,诸位还请落座,容燕小飞说明一事!” 群豪闻言,纷纷落座,坐定,燕小飞一指鲍耀寰,又复道:“诸位,这位‘子午追魂手’是假的,此举只为防范‘金陵卓家’杀人灭口,别无他意,如今,‘金陵卓家’的来人已去,容燕小飞带来真的耀寰,为诸位一作证辞!” “白衣四灵”互一顾视,眼中陡现震惊诡异寒芒,正待转身,燕小飞忽然笑道:“不敢劳动四位大驾,燕小飞自有押带之人……” “白衣四灵”一震止步,燕小飞已然向谷底挥手示意。 谷底随即走出了乐长宫,他肋下挟着一人,飞奔而至,那人自然便是“子午追魂手”鲍耀寰。 燕小飞一掌拍醒了他,他只一睁眼,立刻面无人色,垂首不语,燕小飞淡淡一笑,道:“鲍耀寰,我说过,饶你一命,你只回答我一句,‘金陵卓家’是否世代殷商?及前些日那些武林同道是不是‘金陵卓家’来人放的?我立刻放你走路!” 鲍耀寰猛然抬头,凄惨悲笑,说道:“谁叫我落入你手?不错,人是‘金陵卓家’放的,‘金陵卓家’藏龙卧虎,不是什么世代殷商!” 蒸小飞长眉一挑,转注群豪,笑问道:“诸位,这够了么?” 一阵桌椅响动,群豪立刻站起大半,并有人发话说道:“多谢燕大侠,我等如今业已深信不疑,从此不再妄想夺宝,就此告辞,各回来路!” 话完,均向主人拱手致谢,相偕起身。 燕小飞笑道:“诸位明智,令人钦佩,燕小飞也谢过诸位,诸位走好,恕燕小飞不能远送!” 谦逊声中,一行人越去越远,隐入谷口的茫茫夜色,但虽然走了大半,可还有没走的人! 燕小飞收回目光,含笑问道:“诸位是……” “朝天堡”主顾兴武站起身形,毅然说道:“武林人管武林事,降魔卫道,人人有责,我等愿追随燕大侠之后,为天下武林竭尽绵薄!” 义形于色,话也感人,燕小飞大为钦佩,肃然说道:“诸位令人钦佩,燕小飞不敢阻拦,请坐!” 向着鲍耀寰一摆手道:“鲍朋友,燕小飞说话算话,这儿没你的事了,你请便吧!” 按说,鲍耀寰他该如逢大赦,唯恐稍迟,狂奔离去。岂料,他竟抬头说道:“燕大侠,我姓鲍的不是天生贱种,以前那是以前,今夜以后,我要从头做起,跟着诸位侠士,共荡邪魔。这样,我的下半辈子才能安心。我不走了!” 燕小飞大感意外,凤目中暴射异采,似欲发话。 但南宫隐已然大笑而起说道:“有道是‘荡女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之节操俱非’,看人要看后来半截,姓鲍的,我老人家交你这后半截子!” 鲍耀寰身形剧颤,刚要开口,所留群豪之中,忽又站起那紫袍大汉,扬眉叫道:“鲍耀寰,你可是真心?” 鲍耀寰变色说道:“我姓鲍的虽然出身不正,可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我信你!”紫袍大汉截口说道:“姓鲍的,我是宇文泰,你可记得当年宇文彬惨死你手之事?那是我一母同胞,嫡亲骨肉。 ……” 鲍耀寰一惊说道:“你就是‘千手韦陀’,莫非你要……” 紫袍大汉一挥手,道:“我宇文泰也非人间贱丈夫,当年事,我那兄弟也有一半不是,今夜起,你我这段仇怨,就算一笔勾销!” 语音一了,便即砰然坐下! 鲍耀寰大为激动,作梦也未料到自己一念悔悟,竟有这多收获,老眼含泪,一拱手,道:“宇文兄这份盛情,我姓鲍的深深领受……” “别罗嗦了!”南宫隐伸手把他拉了过来:“冲着你这后来半截,我老人家敬你三杯!” 语落,提壶便斟,燕小飞这时却淡淡笑道:“老哥哥,时间不够,你别喝了!” “怎么?”南宫隐一翻老眼,愕然发问。 燕小飞笑道:“扫穴犁庭之后,再复痛饮黄龙,不更好么?” “说得是!”南宫隐砰然一声摔下酒壶,一把拉着鲍耀寰,大叫说道:“走!姓鲍的,咱们俩个打头阵去!” 他们刚刚腾身驰去,“一俊二娇”也随同剩下的群豪,站起出谷! 一见众人先后离去,燕小飞立即转向仲孙双成歉然笑道:“谷主,根本重地不能没人留守……请……” 仲孙双成嫣然笑道:“燕大侠是要我留守,还是燕大侠自己有意留守?” 燕小飞脸一红,道:“自然是要烦劳谷主……” 仲孙双成笑道:“燕大侠好狠的心肠,看来我只有从命了。” 燕小飞心中一松,歉然笑道:“事非得已,谷主原谅,我想调借几位高手。” 仲孙双成道:“‘翡翠谷’无异燕大侠所有,何言‘调借’二字,你想要谁?” 燕小飞目注“白衣四灵”,道:“我想麻烦他四位跟我走一趟。” 仲孙双成自然明白燕小飞的用心,深情一注,笑道:“何谓麻烦?那是应该的,‘翡翠谷’总该出点力……” 语音微顿,转注白衣四灵,沉声说道:“你们跟着燕大侠,便如跟着我一般无二,若有违悖,规法议处,去!” “白衣四灵”那敢不听?躬身领命,走到燕小飞身后。 燕小飞转注乐长宫,道:“长宫,小心护卫谷主,若有差池,我唯你是问!” 乐长宫遵命声中,仲孙双成美目异采闪烁之下,燕小飞偕同“冷面观音”霍如霜,率“白衣四灵”腾身飞射而去。 燕小飞等尽展身法,迅捷如电,及至赶到“金陵卓家”,落足在那丈高围墙的墙头之际,他却不由一怔,望着隐立于围墙以上,至今犹未动手的群豪,向南宫隐问道:“老哥哥,怎么回事?” 南宫隐正站在他身后,闻言冷冷说道:“小龙儿,问什么,你自己不会往下看么?” 燕小飞闻言下望,一看之下,却不由勃然色变,杀机狂炽,目眦欲裂,久久不发一言! 原来,如今偌大一座“金陵卓家”,那亚赛王候第宅,美仑美奂的庭院之内,灯火全灭,空荡寂静地,不闻一丝声息,前院大厅阶下,静静地躺着两个人…… 两个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卒见的人体!而且,肢体分散,身首异处,鲜血流了一地。燕小飞神目如电,看得清楚,那两个人,正是适才所留的座上群豪之二! 忽地,燕小飞目闪寒芒,沉声发问道:“老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隐把满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地,答道:“小龙儿,你看不出么?那是被炸死的?他俩个先落了地,不知误踩了什么短命的玩艺儿?轰地一声便送了命。要不然,我们这一伙儿,谁会等到如今?” 燕小飞心中一震,道:“好歹毒,好霸道的东西,老哥哥,我怎未见……” 南宫隐截口说道:“要是能看见,我早就下去了!” 燕小飞默然不语,运目再看,这一下他看出了端倪,只见那庭院地上,五步、十步不等的,到处是一片片新土,仔细算算,约有百来处之多!他立即叫道:“老哥哥,适才他两位落足之地,可是在那一片片的新土之上?”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小龙儿,谁会留意这个,莫非……” 燕小飞冷哼一声,虚空扬掌,觑准庭院中央那片新土,暗凝七成真力,凌空拍了下去! 掌力触地,只听得轰地一声大震,围墙为之乱晃,砂石凌空飞扬,再看时,那适才掌击之处,现出了一个大坑! 群豪骇然失色,南宫隐神情猛震,厉声叫道:“在这里了,好狠毒的兔崽子,好霸道的东西,这要是大伙儿一起落身院中,误踩其上,怕不……” 说到此处,身上机伶一颤,住口不言。 眼望那黯黑阴沉,深不知有几许,也不知隐藏多少歹毒埋伏,霸道杀着的庭院,燕小飞神情沉重,眉挑煞气,默然不语。 “冷面观音”霍如霜却忽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这‘霹雳雷火’弹,怎会出现此间?……又是……” 燕小飞一震,失声说道:“怎么,霍观音,这是‘霹雳雷火弹’?” 霍观音瞿然点头道:“燕大侠不曾看见它的威力么?‘霹雳雷火弹’正是这等……” “不错!”燕小飞猛然点头,失声说道:“我想起来了,霹雳雷火弹歹毒霸道,威力无匹,埋于地下,只一牵动,十丈内便绝难幸免,但是,霍观音……” 霍如霜截口说道:“这就非我所能知了,此物是五十年前‘万魔之魔’万无极三大暗器之一。万无极此人残忍毒辣,灭绝人性,为天下武林所难容,但因他功力高绝,智慧超人,没人奈何得了他,只有任他纵横宇内十余年,后来被‘仙侠’‘一尊’挫败掌下,废去一身功力,风闻他已羞愤自绝,连同他那三大暗器,一起自沉‘北海眼’中,怎么如今……” 燕小飞神情震动,默然未语,南宫隐可不管什么“万魔之魔”,不等话完,便大声道:“老婆子,如今且莫管这要命的玩意儿是怎么来的,那班兔崽子龟缩院中,咱们要不赶快设法破去这玩意儿,便拿他们没奈何了!” 霍如霜神色凝重地摇头说道:“南宫老儿,你有所不知,此物不被发现不说,既被发现,只要不动它,便不虞危险,也不难破除,我只担心,万无极的三大暗器既然有一在此,那另外两件……” 摇头一叹,住口不言。 南宫隐由来不知怕为何物,双眉一挑,道:“另两件是另两件,我老人家就不相信,兔崽子们有那么大的造化,能把三样弄全,我们先破了这一样再说!” 话落,扬掌,一阵砰然连震,那埋于地下的“霹雳雷火弹”,立刻被他震爆大半,风雷色变,草木含悲,那前院地上,千疮百孔,洞穴处处,惨不忍睹。群豪也被震得耳鸣心跳,脸上都没了人色! 尽管他们平日里过的都是刀锋舔血生涯,见了这种情形,也均心惊胆战,不寒而懔,纷觉头皮发炸! 一阵砂土飞扬过后,南宫隐振臂呼道:“行了,我老人家先下去看看,小龙儿,我老人家倘有所不测,别忘了替我老人家买口好棺材,以及常常向我坟头之上,浇些好酒!” 燕小飞心神一震,出手阻拦,已是不及,一急之下,紧跟他身边飘落,口中叫道:“老哥哥,要死咱俩死在一起……” 庭院暗隅中,突然有人语音冰冷说道:“本来就得死在一起!” 一蓬绿光飞射而出,向着南宫隐与燕小飞当头罩下! 南宫隐冷哼一声,袍袖方展,燕小飞已然沉声说道:“老哥哥留神,你退后一步,这是‘蚀骨毒芒’!” 南宫隐一惊收手,燕小飞及时抢步而前,双掌一翻,所向披靡,旷绝宇内的占“两仪神罡”猛卷而出! 绿芒难挡锐锋,一震四散,疾射而回,仍然飞投来处! 只听得暗隅之中,响起一声惨呼,随即寂然! 这时,又听得一声冷笑,划空响起:“好高绝的功力,你再试试这个!” 一大片绿芒成满天花雨状,当头撒落。 燕小飞杀心早起,见状怒笑说道:“这个也不见得高明到哪儿去,你恐怕仍要和他一样!” “两仪神罡”再展,一大片绿芒忽聚一团,然后成一线,闪电般飞射而回,一阵哧哧连响,但未闻有甚惨呼声。 燕小飞扬声长笑道:“好狡滑的东西,阁下,你也试试我的!” 三发“两仪神罡”,猛向对面暗隅之中,排空卷去!, 这下那人藏不住了,可也没敢硬抗锐锋,惊呼一声,腾身而起,直上夜空,却被“一俊”柳少白横截追上,拦腰一剑,斩为两段,血雨狂喷,倒身堕落地下! 霍如霜看得一皱眉头道:“白儿,下手不可如此狠法……” 院中,南宫隐叫道:“老婆子,别骂自己人,看看先躺下的那两个再说。以毒攻毒,以牙还牙,这能叫狠么?我老人家,恨不得活剥了他们。” 霍如霜暗暗一叹,默默不语。 只听得燕小飞大笑道:“卓少君,你父子最好自己出来,与燕小飞放手一搏,不要再支使那些可怜虫替你父子送命!” 诺大一座庭院中寂然无声,竟不再闻人语。 燕小飞冷冷一笑,道:“卓少君,既敢存席卷天下,称霸武林之心,怎么如今这点胆子都没有么?我燕小飞……” 南宫隐忽地大叫说道:“小龙儿,少跟他们罗嗦,我老人家放把火,烧了他们的贼窝,看他还能龟缩到几时?” 庭院中,却仍不闻动静,更没有回音。 南宫隐可真火大了,探怀取出了火折子及取火之物,举步走向大厅,就要放火! “老哥哥且慢!”燕小飞却一把又把他拉了回来! 南宫隐老眼一瞪,道:“小龙儿,你这是为何?对他们能发善心?” 燕小飞摇头说道:“我不是对他们,我是对金陵城的百姓!” 南宫隐一怔,道:“怎么说?” 燕小飞道:“老哥哥若是放起这一把火?附近要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你愿意看他们扶老携幼,惊慌逃命么?” 南宫隐一震,丢了火折子,皱眉说道:“小龙儿,那该……” 蓦地里,一条人影划空而至! 来人是白亮,他半空中大声说道:“燕大侠,冷姑娘命我传话,卓家父子率众图逃,在雨花台被冷姑娘截住,请燕大侠速速赶往接应,白亮先走一步了!” 说完,身形电折而回,向着来路飞射而去。 南宫隐闻言大叫道:“怪不得兔崽子们不露头儿,敢情全都抱头鼠窜,伙计们,走哇,脚下放快点儿,别再让兔崽子们溜了!” 他也不跟燕小飞打个招呼,腾身而起,半空中一挥手,率众向着“雨花台”方向飞扑而去! 燕小飞脑中电旋:“怪不得不见她主仆,原来……”身形腾起,紧跟群雄之后扑去! 燕小飞最后动身,但在他那独步宇内的高绝身法之下,却是赶在群雄之前,到达了“雨花台”,此际的“雨花台”,那一片茂密森林之前,分两边地对峙着一群人,还有一辆车篷密遮的双套马车! 马车一色漆黑,但看上去,却显得气派华贵异常,尤其是套车的那两匹马,更是昂首踢腿,极为神骏。 车内,不知坐的何人?车前,却傲立着一个神采飞扬,脸色冷漠的青年书生,正是那“金陵卓家”的少主人卓少君! 他身旁紧紧跟随着十几个人,这些人中,有四个面目阴沉,神色冰冷的白袍老者!八名身躯高大,状颇威猛的锦袍老者! 另有,十二名胖瘦高矮不等的灰衣老者,与二十四名身材健壮,一个个眉宇间流露着骠悍神色的黑衣大汉。 人数是数十人,但一望可知,这数十人中,没有一个弱者,都是武林中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 那二十四名黑衣大汉,虽然个个目射精光,凶横之气逼人,而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大汉,功力还比不上那二十几名老者,应该是这支队伍中最弱的一环。 尤其那四名面目阴沉的白袍老者,岳峙渊停,冷冷然毫无任何表情,令人有点莫测高深之感! 篷车的对面,卓立着三名绝色女子,为首那位,年纪稍长,一袭雪白衣裙,清丽若仙,不带人间半点烟火气! 后面那绿衣少女与红衣少女,虽俱皆人间绝色,体冠尘寰,但较诸前面白衣女子,却又逊色不少。 白衣少女两手空空,神色平静,显得那么安祥,泰然! 她背后那绿衣少女与红衣少女,却各抱长剑,凝神屏息,如临大敌,娇靥上神色冰冷,两双美目中的犀利目光,直逼“金陵卓家”等人! 自然,这三位便是那“无垢玉女”冷寒梅,与绿红二婢。 夜风拂处,只听得卓少君的清朗话声随风扬起,道:“这真太出人意料,我可真没有想到,名满金陵,红透半边天的秦淮名妓苏小曼苏姑娘,竟会是‘无垢玉女’冷姑娘身边美婢之一,苏姑娘那玲珑剔透的侍婢,竟又是随侍冷姑娘身边的另外一位,看来,卓少君往日懵懂愚昧,多有唐突,委实失礼得很,但请冷姑娘谅宥一二,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否则,卓少君说什么也不敢以寻芳买笑姿态,登上冷姑娘的栖身画舫!” 不知他是真慑于“无垢玉女”威名,抑或是语带讥讽地有意调笑? 冷寒梅听完,并未在意,她淡淡一笑,轻开擅口道:“卓公子好说,我主婢也为‘蟠龙鼎’而来,群雄环伺,力量单薄,不得不有所掩饰。倒是卓公子深藏不露,令我主婢失礼,小绿她有眼无珠,不太懂事……” 话音至此,卓少君双眉一扬,突然笑道:“冷姑娘何以太谦?我以为卓少君的行踪,在三位眼中,早被看破!” 冷寒梅笑了笑,道:“那么,我也以为卓公子早知苏小曼也非常人!” 卓少君仰面长笑,道:“冷姑娘高明,卓少君也不差,故而彼此不再作客套。我要请教一句,冷姑娘率红绿二婢,身带兵刃,拦我‘金陵卓家’去路,是何用心?” 他是硬装糊涂,明知故问! 冷寒梅淡然一笑,道:“冷寒梅适才说过,我主婢也是为‘蟠龙鼎’而来!” “那么……”卓少君扬眉冷笑道:“冷姑娘之所以拦路,是志在‘蟠龙鼎’了?” 冷寒梅笑道:“卓公子这么一说,倒把我主婢看成拦路剪径的草寇宵小!‘蟠龙鼎’武林至宝,人人梦寐以求,得之者可称尊天下,但冷寒梅尚有自信,对其不屑一顾!” 卓少君讶然说道:“那么冷姑娘是为何而来?” 冷寒梅道:“倘若有人以‘蟠龙鼎’为饵,意欲阴谋一网打尽天下武林豪雄,进而奴役江湖,称霸海内,毒狠心肠,阴险手段,我主婢却不能袖手旁观,要想打打抱不平,略伸正义!” 卓少君阴鸷目光一闪,笑道:“若有此事,凡为侠义中人,均所不能坐视,我‘金陵卓家’也要管管,但不知冷姑娘可否赐告,这阴险狠毒之人,究意是谁?” 敢情他直到此时,还要硬装糊涂。 冷寒梅笑道:“‘金陵卓家’世代殷商,怎好过问武林事?” 卓少君对这讥讽,毫不在意,闻言笑道:“冷姑娘这是何必?姑不提我以往行径,难逃高明法眼,便以今夜而论,‘金陵卓家’高手,云集眼前,卓少君还好意思再瞒人么?” 冷寒梅道:“卓公子何不说,已难掩天下耳目,欺人不了?” 卓少君淡然笑道:“我以为那没有什么两样,‘瞒’‘欺’二字,意义略同。” 冷寒梅道:“那么我可大胆直言奉告,我所谓阴险狠毒之人,指的便是‘金陵卓家’!” 卓少君神色不变,轻笑说道:“我早就猜出冷姑娘必系此意,并也早就知道‘金陵卓家’既没有这大福缘,密藏武林至宝‘蟠龙鼎’,更不敢存有野心,意欲阴谋一网打尽天下武林豪杰!” 矢口否认,推得干干净净! 事到如今,冷寒梅以为他将坦然相承,却没料到他竟会否认,呆了一呆,旋即含笑说道:“那么,卓公子四处扬言,‘金陵卓家’藏有‘蟠龙鼎’,却是何故,尚请加以解释!” 卓少君一怔道:“冷姑娘这话是听谁说的?” 冷寒梅道:“此事人人皆知!” 卓少君道:“不知是何人听到卓少君四处扬言的?” 冷寒梅道:“卓公子高明,冷寒梅无处寻此证人!” 卓少君大笑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定然是‘金陵卓家’平日不善为人,招惹了哪位阴险人物,他便记恨在心,故意出言嫁祸,冷姑娘红粉巾帼,人间奇女,睿智高明,怎也轻易相信道听途说之言?别说卓少君在家中并未藏有‘蟠龙鼎’,便算当真藏有这武林至宝,密之犹恐不及,又怎会四处扬言,为我卓家惹祸招灾?……” 冷寒梅道:“卓公子过谦了,何谓惹祸招灾?我以为凭眼前这多位一流高手,‘金陵卓家’是可面对天下武林,而毫无惧色!” 卓少君笑道:“那是冷姑娘看得起他们,便是当今朝廷,也不敢与天下武林为敌,何况一小小‘金陵卓家’?不错,我身边这些人,俱皆一流好手,但倘若拿他们与天下武林相比,却只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太以微不足道!” 冷寒梅道:“那么,‘金陵卓家’养了这多武林高手,意欲何为?” 卓少君道:“那是‘金陵卓家’私事,但卓少君仍愿意奉告冷姑娘,冷姑娘该知道,‘金陵卓家’所经营的事业,几遍天下,富可敌国,有道是‘财多招嫉’,在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际,‘金陵卓家’只好礼聘多位武林名家,以维护身家财产安全!何况关于此事,家父曾向官府报备,冷姑娘若是不信,尽可前去查问!” 冷寒梅淡淡笑道:“冷寒梅武林人,见不得官府衙门,卓公子深具辩才,句句是理,不过,据我所知,卓公子一身所学,怕也……” 卓少君截口笑道:“那是冷姑娘的夸奖,卓少君生来不肖,自幼便喜提刀弄棍,更羡慕朱家郭解之流,读书不成,功名难求,只好弃而学剑,懂得一些皮毛武技而已!” 冷寒梅不慌不忙地又逼了一步,淡淡笑道:“卓公子家中可有个护院,名叫‘子午追魂手’鲍耀寰么?” 孰料,卓少君竟答得毫不犹豫,点头笑道:“曾有此人,不过,此人素行不端,在外以我‘金陵卓家’,名义,到处招摇撞骗,业已被我解雇多日了!” 一句话封住人口,狡辩得真的够厉害! 但,冷寒梅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笑了笑,道:“恐怕卓公子还不知道,此人夜入‘翡翠谷’谷主的临时驻驿禁地,企图杀人灭口,湮灭证据,被擒后,招供是卓公子的授意,并且对‘金陵卓家’一网打尽天下武林豪杰的阴谋,也均供认不讳!” 卓少君笑道:“他既遭开革,遂对‘金陵卓家’怀恨在心,自己无法泄愤,便假借天下武林之力,这是必然道理,冷姑娘应该明白!” 冷寒梅淡淡一笑,又道:“那么,在他当着天下武林豪雄,席前作证之际,竟有人意欲杀他灭口,不知是何道理?” 卓少君拊掌叹道:“天下毕竟还有仗义之人。姑娘,那是有人路见不平,激于义愤,不容他对我‘金陵卓家’有所嫁祸诬蔑!” 冷寒梅看了马车一眼,笑道:“那么,卓公子舍弃偌大家业不要,连夜出城、欲往何处?” 卓少君摇头笑道:“冷姑娘错了,创业唯难,生意人平日辛苦经营,所为何来?偌大一座基业,怎会不要?趁夜出城,乃是卓少君护送家岳及拙荆入皖返乡……” 冷寒梅笑道:“卓公子这样尽率高手护送,想必令岳及尊夫人携带珍物不少?” 卓少君赧然笑道:“冷姑娘说得不错,姑不论家岳及拙荆所携珍物钱财不少,便是对于家岳,卓少君身为半子,率众护送,也不为过!” 冷寒梅道:“这是正大光明的事,卓公子为何趁夜出城赶路?” 卓少君道:“这是家岳的意思,卓少君不敢不听,再说,白日里太阳高照,炎热难耐,也不如夜晚赶路凉快。” 他句句回答得毫无破绽,冷寒梅一时倒真拿他莫可奈何,再说,权衡情势,敌众我寡,大大不利。刚一沉默,卓少君已然含笑拱手说道:“冷姑娘若无教言,卓少君要告辞了!” 话落,他才要挥手,突然一声沉喝,透林而出:“卓少君,你慢走一步!” 树林内,燕小飞凤目含威,大步行出,身后,紧跟南宫隐、霍如霜,“一俊二娇”“江南五鼠”与其他武林豪雄! 卓少君呆了一呆,连忙含笑拱手:“原来是‘铁血墨龙’燕大侠,不知燕大侠拦我卓少君去路,有何教言?” 燕小飞还了一礼,道:“好说,阁下与冷姑娘的谈话,燕小飞等已悉入耳中,所以请阁下暂留一步之意,是要请阁下与燕小飞一位友人,说几句话!” 说着,举手往后一招,一人越众而出,正是那“子午追魂手”鲍耀寰! 未等燕小飞和鲍耀寰开口,卓少君已然笑道:“原来鲍耀寰如今竟成了燕大侠的朋友,真是士别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鲍耀寰,你空自受我奉养多年,结果行为太劣,才遭黜退,不思悔过,反蓄意嫁祸,血口相喷,还有脸面来见我么?” 想必是多年慑于淫威,鲍耀寰乍见卓少君,竟有畏惧之意,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卓少君却突然一笑,又道:“诸位既然听得清楚,如今当知我卓少君所言不虚,诸位请看他在当面对质之下,能不能颠倒黑白?” 鲍耀寰犹自畏缩,南宫隐忽地大叫说道:“姓鲍的,别那么软骨头,没出息好么?有我老人家和小龙儿、霍老婆子在此,难道还会让他吃了你不成?” 鲍耀寰脸一红,方待发话,卓少君已然举起双手,向着南宫隐飞快一拱,含笑问道:“这位是……酒……” 南宫隐叫道:“姓卓的,你反穿皮袄,装的哪门子羊?还不与我老人家乖乖从实供出你那恶毒卑鄙的阴谋么?” 这时,燕小飞说道:“这位是燕小飞忘年至交,‘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南宫大侠!” 卓少君“哦”了一声,又一拱手,笑道:“失敬,果然名不虚传,卓少君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只是,恕我直言,卓少君所仰慕的南宫大侠,是位明黑白,别是非的风尘异人,如今……” 南宫隐勃然大怒,叫道:“兔崽子,我老人家没工夫跟你磨牙!” 此老是向来说做就做,话落,他闪身便扑! 燕小飞未及阻拦,眼看他就要扑上卓少君,卓少君扬声轻笑,说道:“像你这样一见人便要动手,果连恶鬼见了都会发愁,卓少君所学浅薄,不敢轻膺南宫大侠锐锋,只好让别人来陪你玩了!” 挥手,身形突然飘退,与此同时,四名白袍老者中的两位,一声不响,联袂掠出,迎着南宫隐当头扑去! 人影一合便分,只听砰然一声大震,两个白袍老者,各退三步,南宫隐却踉跄暴退数尺! 虽说以二对一,但南宫隐名头太响,他丢不起这个人,众目睽睽之下,怎可折在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手中? 他脸色一变,怒笑说道:“好厉害,‘金陵卓家’果然是卧虎藏龙,能手无数,你两个再试试我老人家这一手!” 方欲展身再扑,燕小飞出手如电,把他硬生生地拉住,扬眉叫道:“老哥哥奈何如此不能忍耐?且请退后,小弟自有道理!” 南宫隐挣扎不脱,恨得一跺脚,说道:“小龙儿,你要我老人家咽下这口气么?” 燕小飞摇头笑道:“我哪儿敢,不过请老哥哥暂忍一时而已。” 南宫隐又一跺脚,一句话未再多说,飘身后退。 这边,卓少君也挥了挥手,两名白袍老者,又复联袂退回。 燕小飞目光轻掠卓少君身边几十个高手,道:“阁下,这几十位都是……” 卓少君“哦”地一声,笑道:“我忘了为燕大侠介绍了,这是‘金陵卓家’的四护法、八巡察、十二堂主,二十四煞,来,见过燕大侠!” 那几十名高手,应声跨前,齐齐向着燕小飞躬下了身形! 燕小飞连忙还礼,笑道:“不敢当,令尊没一起来?” 卓少君道:“家父年迈,行动不便,故留在家中……” 燕小飞截口说道:“据我所知,府上只留了几名二流高手,便是在院中各处,还设了许多歹毒霸道的埋伏!” 卓少君道:“家父在‘听雨轩’静养,燕大侠所见,只是一些使唤下人,至于院中的各处埋伏,那纯为提防宵小,不值名家一笑!” 他把当前的一干人物,视为宵小,群豪中刚起反应,他却忽地脸色一变,失声说道:“哎呀,不好,莫非燕大侠诸位……” 燕小飞扬眉说道:“不错,燕小飞等擅入府上,并还断送了两位同道!” 卓少君跌足叹道:“这是卓少君之过,卓少君为的是提防宵小,却未料到诸位深夜光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卓少君有生之日,是问心难安的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此人委实称得心智深沉,狡猾阴诈! 第二十九章 毒计惊人 燕小飞淡然一笑,道:“阁下不必如此,两位同道不幸遇难,那是他俩自己不小心,命该当绝,不过,阁下设此歹毒霸道埋伏,似乎有伤天和,心肠也太毒辣了些!” 卓少君一副歉疚羞愧神色,点头说道:“既已伤人,卓少君愧疚之余,不敢多置一词。不过,卓少君等既已外出,为家父安全,为偌大产业,卓少君不得不预防一二。埋伏虽称歹毒霸道,但设于私宅之内,倘宵小不起歹念,当不虞有伤身之厄,既存歹念入宅,卓少君以为……” 燕小飞截口说道:“是否他们就死得活该!” 卓少君脸一红,忙道:“卓少君不敢,无如家父年迈体弱,倘被人见财起意,闯进宅内,他老人家自难抵抗,到那时,卓少君必将饮恨终生,为人子者,不得不为此耳!” 南宫隐突然大叫道:“你要是把这批人留几个在家,也用不着设那歹毒阴狠的埋伏,看来你对老丈人倒比对你生身之父,还要孝顺!” 卓少君目注南宫隐,朗声说道;“南宫大侠错怪我了,这是家父的令谕,卓少君身为人子,不敢不遵,南宫大侠一代高人,当知不听父命,就是不孝,是故,卓少君只好顺从而已!” 南宫隐呆了一呆,方待叫骂,燕小飞已然说道:“阁下,我请问,贵宅的埋伏,极其歹毒霸道,为燕小飞生平仅见,不知那是何物,可肯赐教?” 卓少君眉锋微皱,略一沉吟,道:“对别人,卓少君不愿说,对燕大侠,卓少君却不敢隐瞒,也没隐瞒的必要,那东西名唤‘干罡霹雳’……” 南宫隐忽又大叫说道:“你哄骗得了哪一个?那玩艺儿名叫‘霹雳雷火弹’!” 卓少君呆了一呆,道:“谁说的?”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说的!” 卓少君愕然说道:“南宫大侠当代奇人,见多识广,胸罗渊博,所言卓少君不敢置辩,那可能是另外有个名儿……” 南宫隐跳脚说道:“姓卓的,你休要在我老人家面前装聋卖傻地,胡说八道,满口乱扯,那玩艺儿只有一个名儿!” 卓少君越发诧异地,转望燕小飞,道:“燕大侠,是真的么?” 燕小飞淡淡笑道:“我南宫老哥哥说得不错,那东西只有一个名字,叫做‘霹雳雷火弹’,乃是五十年前‘万魔之魔’万无极的三大毒物之一……” 卓少君“呀”了一声,颇为惊恐地说道:“倘真为此,那老人便该是万无极了,三年前,卓少君奉父命,前往云贵一带视察事业之际,路过一处小镇,在客栈中见一老人身怀重疾,奄奄一息,是卓少君为他延医救治,得以痊愈,于是那位老人家便以此物与另一袋暗器相赠,当时只告诉卓少君此物名叫‘干罡霹雳’……” 燕小飞截口说道:“以后阁下可曾见过那位老人?” 卓少君摇头说道:“未曾,当时卓少君不知他便是那五十年前,凶名昭彰的“万魔之魔’万无极,否则说什么也不敢多事!” 南宫隐大笑说道:“姓卓的,你好一套骗人的本领,可惜遇上了我老人家!” 卓少君正色说道:“卓少君何必骗人?事实如此,南宫大侠若是不信,我莫可奈何。我不管他是什么,大丈夫受人点滴,报以涌泉,我谅他不曾对我怎样?” 看神态、听话意,他一本正经,万无极不欲人知,将独门暗器改名,也有可能,这以乎可信!但若想想卓少君之狡猾诡诈,却又令人不信! 燕小飞脑中电旋,淡淡一笑,道:“这些都无关紧要,也不必再提,阁下适才说车内是……” 卓少君忙道:“是岳父与拙荆,还有一部份贵重物品与钱财!” 燕小飞点了点头,沉吟不语! 南宫隐却忽又叫道:“姓卓的,你掀开车帘,让我老人家看看!” 卓少君脸色一变,道:“我不懂南宫大侠此举何意?”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要看就是要看,没有什么意思!” 卓少君变色说道:“南宫大侠一代高人,何出此言?你可知道,车中是我卓少君的内眷,不是任人观看的物品!” 南宫隐理屈,脸一红,但他硬到了底,叫道:“我老人家认为那正是武林中人人欲夺的武林至宝‘蟠龙鼎’!” “原来如此!”卓少君仰头长笑,道:“原来诸位是来拦路抢劫的,既如此,应该干脆说明,何必一再加罪?要多少,我卓少君双手奉上就是!” “放屁!”南宫隐竟然破口大骂,道:“你把我老人家当成什么人了?姓卓的,孔夫子门前别卖文章,在我老人家面前来这一套,你也太不自量,我老人家认定了车内有‘蟠龙鼎’,非看不可!” 说着,便自抢步而前。 卓少君似怒不可遏,大笑说道:“原来这就是自命侠义的高人,何异拦路抢劫的草寇?令人好不失望。卓少君率四十八名高手在此,南宫大侠要有自信,不妨试试看!” 一挥手,四十八名高手立刻散开,将马车团团围住! 他则怒目而视南宫隐,一动不动! 南宫隐边走边道:“姓卓的,别吓唬人,这唬不倒我老人家,算你有四十八名高手,我老人家也有以一当十的好手,咱们就试试看吧!” 说话间,业已逼近丈内,四名白袍老者方欲闪身! 卓少君突扬沉喝:“且慢,南宫老儿,你与我站住!” 南宫隐闻言停步,老眼一翻,道:“怎么,作贼心虚了?” “笑话!”卓少君冷笑说道:“谁是贼现在还很难说,我卓少君要跟你赌上一赌!” 南宫隐咧嘴一笑道:“嫩手儿想斗郎中,姓卓的,你要跟我老人家赌什么?” 卓少君道:“赌命,车内要是家岳与拙荆,没有‘蟠龙鼎’怎么说?” 南宫隐摇头说道:“先别问我老人家,要有,怎么说?” 卓少君道:“只要你能在车内找出‘蟠龙鼎’,任何罪名,我卓少君都认了,立刻自绝当地,以谢天下武林……” 南宫隐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太显得小家子气!” 卓少君道:“无证无据,不能空口损人,更不能含血乱喷,我卓少君宁可落个小气之名,若无明确证据,我不敢承认!” 南宫隐抬手一指鲍耀寰,道:“这就是人证,你怎么说?” 卓少君冷冷说道:“他行为不端,被我解雇,自然怀恨在心,他有他的说法,我有我的说法,谁能判谁是谁非?”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信他的!” 卓少君道:“南宫大侠该知道,那没有用,空口无凭,倘若任何一个恨我之人,指我阴谋害众,那便算数么?” 鲍耀寰突然一声大呼:“好狡猾卑鄙的东西,姓鲍的跟你拚了!” 状若疯狂,双掌狂挥,飞扑而至! 燕小飞心头一震,方待出手阻拦,卓少君目中阴鸷寒芒电闪,嘿嘿一笑,道:“鲍耀寰,你敢欺上犯主?” 左掌猛抬,五指虚空疾弹,鲍耀寰惨嚎一声,头颅爆裂,脑浆四溅,尸身飞起,砰然落地! 诸人既惊且怒,南宫隐,小红、柳少白与武林一干豪雄,方待飞身齐扑,燕小飞陡扬沉喝道:“诸位,且慢!” 群豪一震未动,他却立即转向卓少君,长眉双挑,目射威棱,道:“阁下好高明的心智,如今是杀人灭口了!” 卓少君赧然一笑,忙道:“燕大侠何出此言?卓少君为了自卫,不得不出手拒敌!” 燕小飞道:“拒敌可阻于身外,似可不必非以狠毒干法,杀之不可!” 卓少君道:“燕大侠是当世武林中高手,该知情急之余,能忘所以,功力易发难收,当时不曾考虑那么多,否则卓少君绝不敢杀他人而落个灭口之名!” 燕小飞道;“这么说,阁下是出于无心了?” 卓少君道:“燕大侠明鉴,事实如此!” 燕小飞笑了笑,道:“是与不是,阁下明白,我也明白,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鲍耀寰已死,人证已无,我是更无法动你了!” 卓少君耸肩摊手,笑道:“燕大侠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南宫隐突然大叫说道:“小龙儿,你何必有那么多顾虑?我老人家可不管这些,今天是非瞧瞧他那车内藏着什么不可!” 说着,他便要举步。卓少君脸色一沉,道:“南宫大侠,你我赌约未定!” 此时,小红忽地向着冷寒梅低低说道:“姑娘,那东西很狡猾,令人难测,这个赌怎好……” 冷寒梅淡淡笑道:“不用你担心,纵然南宫大侠没注意,燕大侠也会及时阻拦,不会眼睁睁看着南宫大侠落入圈套的!” 话声方落,只听得南宫隐叫道:“姓卓的,别激我老人家,我老人家不上你这个当,有‘蟠龙鼎’算你倒霉,没有‘蟠龙鼎’算你侥幸,姓卓的,滚开了!” 语落,大步走了过来,此老的确不是糊涂人? 卓少君狞声一笑,道:“这么说,你南宫隐是不讲理了!” 南宫隐道:“讲理那得看什么人,没听说跟强盗讲理的!” 卓少君忽地仰天狂笑,道:“南宫隐,站住,为了表示‘金陵卓家’无辜,我卓少君让你们搜,但你却不能,且站在一边去!” 南宫隐一怔说道:“怎么?我老人家不配,谁才配呢?” 卓少君冷笑说道:“凭你‘嵩阳醉客鬼见愁’的这块招牌,还不够资格……” 南宫隐勃然大怒:“兔崽子,你敢藐视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头一次喝酒的时候,你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卓少君被他两句兔崽子骂得眉宇间杀机隐现,但他到底忍住了,向着燕小飞一拱手,道:“燕大侠一向领袖宇内,今夜又复率众而来,彼此立场虽敌对,但我相信燕大侠必能公正无私,敢请……” 南宫隐插口叫道:“姓卓的,你是让他搜?” 卓少君冷然点头:“‘铁血墨龙’的招牌,总该比你‘嵩阳醉客鬼见愁’强上一些,才会令人信任得过!” 南宫隐一点也未在意,猛然点头:“提到小龙儿,我老人家口服心服,我让他搜!”说完,便自转身走回。 燕小飞这下可为了难,眉锋一皱,道:“阁下,‘无垢玉女’冷姑娘身份既高,又……” 卓少君截口说道:“抱歉得很,卓少君只认得你燕小飞一人!” 一句话说得红绿二婢脸上变了色,尤其是小红,她柳眉陡挑,美目圆睁,冷哼一声,方待叱骂! 冷寒梅泰然安祥,及时轻喝:“小红,不许那么小家子气!” 小红怒视卓少君一眼,只得忍下! 燕小飞这时说道:“阁下,承蒙你看得起我,燕某至感荣宠,但阁下车中既有内眷,燕某多有不便,故此……” 南宫隐一声喝道:“小龙儿,哪有什么内眷?你听他的!” 语音未了,一个苍老语声,透过密遮车帘而出说道:“少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赶路就早些赶路吧!” 这可真出意料之外,南宫隐为之一怔! 只见卓少君连忙转过头去,恭身笑道:“您老人家请静坐,少君遵命尽早赶路就是!”转过身形,向着燕小飞摆手说道:“燕大侠是顶天立地奇男子,何拘此世俗之礼?请即时搜车内就是!” 语落,一摆手,率数十高手转身大步,行离车旁,表示绝不干涉! 燕小飞略一犹豫,大步行向车前,向着车内抱拳说道:“事非得已,老人家恕我唐突!” 只听得车内那苍老话声道:“壮士休要客气,请只管搜,老朽年迈体弱,行动不便,无法替壮士掀开车帘,只好偏劳壮士的了!” 燕小飞淡淡一笑,伸手便待掀帘! 丈余外,那卓少君目光之中,突闪狠毒异彩! 冷寒梅陡然娇笑道:“燕大侠,轻一点,别惊动了卓夫人!” 燕小飞闻言一顿,含笑答道:“多谢冷姑娘提醒,燕小飞省得,自会小心!” 话落,声形突退,退身中,翻自袖底掣出长鞭,振腕一抖,鞭稍宛如灵蛇飞卷,忽地一声,车帘猛然掀起! 车帘方掀,只听车内一声厉笑:“燕小飞,你上当了!” 一蓬绿芒一团黑点,自车内飞射而出,紧接着一条黑影,如脱驽之矢,自帘后掠出,扑向卓少君等人!” 多亏了冷寒梅及时提醒,也多亏燕小飞颖悟得快,随机应变,退身抖鞭,不是用手掀帘,否则便算大罗神仙,也将难逃毒手! 燕小飞机伶一颤,大笑震天:“匹夫,上当的是你不是我!” 一面发话,一面铁腕再振,鞭梢儿再度飞卷,那团黑影应手飞起,闪电般掠向卓少君等人! 卓少君一声:“燕小飞,算你命大……” 话犹未了,见状大惊失色,忙扬声厉喝:“预定地点会合,走!” 话音落处,已当空飞射而去,那数十高手,更是魂飞魄散,纷纷腾身飞遁,但自车中掠出那人,却走得慢了一步,黑点已然堕地,“轰”的一声,地动山摇,砂飞石走,星月无光,他的身形被炸得支离破碎,分飞数丈之外,血雨腥风,漫成一片! 俟群雄定过神来欲待追赶之时,卓少君等人,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南宫隐恨得直跳双脚,咬牙切齿叫道:“好兔崽子,算你命大,你就别让我老人家再找着,要不然,我老人家非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挖你的眼睛,泡烧酒喝!” 他这里空白发恨,恨声不绝,燕小飞那里已然走至冷寒梅身前,肃然恭身说道:“冷姑娘,大恩不敢言谢……” 冷寒梅娇颜一红,慌忙还礼笑道:“燕大侠这是要折煞人么?我只是一时触动灵机,提了一句,没料到他车内果然有诈!” 燕小飞道:“怪不得他那么看得起我,原来……” 冷寒梅道:“此人极富心机,且毒辣异常,只要能害得燕大侠,凭他与那数十高手,还怕对付不了我等么?” 燕小飞摇头叹道:“他预先在车内埋伏一人,伪装他那什么岳丈,令人根本不会想到另外还有歹毒埋伏,好厉害,好厉害!” 南宫隐叫道;“我老人家早就怀疑那兔崽子有诈……” 燕小飞笑道;“那老哥哥怎不早说?” 南宫隐脸一红,咬了牙,道:“都让兔崽子要跟我老人家打什么赌,给赌忘了,再说,车中还有个老兔崽子,也使我老人家才升起的疑念,又复打消!” “冷面观音”霍如霜道:“此事不过一场虚惊,总算不幸中之大幸!” 再看马车时,早已被为震声吓跑的两匹马儿,拖着跑了个不知去向! 南宫隐冷哼一声,道:“小龙儿,你可看见了那兔崽子的媳妇儿?” 燕小飞情知他这一问,并非真问,遂未作答地摇了摇头,叹道:“看来咱们上了大当,那分明是一辆空车,虚张声势地把咱们调离了‘金陵卓家’,也分明是没打算跑,仍企图暗算群雄!” 南宫隐道:“小龙儿,何以见得没打算跑?” 燕小飞笑道:“老哥哥,你真是难得糊涂,他要打算跑,凭他那狡猾诡智,什么办法没有?何必招摇扎眼地,动用马车,又带着数十高手,一路浩浩荡荡?”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这么说,那卓王孙老匹夫,果真还留在‘金陵卓家’?” 燕小飞道:“虚虚实实,令人莫测,他所说的话中,唯这一句话是真话,可惜咱们明白得略晚一些,那卓王孙此际早已不知逃往何方去了!” 南宫隐跺足恨声说道:“我说怎么未见那‘金陵卓家’的兔崽子总管,如今想想,必是由他保着那卓王孙跑了!” 燕小飞道:“可惜咱们没能留在‘金陵卓家’多待一会儿!” 说到此处,猛悟这句话儿,有点失言,还满含歉疚地,向冷寒梅看了一眼! 冷寒梅泰然安详,根本未曾在意,只是淡淡一笑问道:“燕大侠,如今该怎么办?” 燕小飞略一沉吟,尚未说话,南宫隐突然叫道;“好办,先回金陵找他们去!” 燕小飞道:“老哥哥,那卓王孙早走了。” 南宫隐道:“小龙儿,那班兔崽子狡猾得很,你怎知他们不会声东击西,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又潜回金陵,躲在老窝之内?” 燕小飞呆了一呆,笑道:“姜是老的辣,一点不差,老哥哥这种猜测,极有可能。不过,咱们不能全回金陵去……” 南宫隐道:“那么,小龙儿,以你之见,是哪一部份人该回去?” 燕小飞想了想,道:“我想请老哥哥陪着冷姑娘,与诸位同道,折回金陵去!” 冷寒梅呆了一呆,将口数张,却欲言又止! 南宫隐却忍不住问道:“那么小龙儿,你呢?” 燕小飞道:“老哥哥该知道,我单独惯了,我想一个人一路,在金陵以外的地区,找寻他们踪迹!” 南宫隐轩了轩眉,点了点头,没说话。 霍如霜这时笑道:“燕大侠岂可厚彼薄此?霍如霜师徒,也讨支将令,愿供驱策!” “不敢当!” 燕小飞忙道:“本来就要偏劳,想请霍观音先去找仲孙谷主,然后与仲孙谷主为一路,在金陵东北一带搜索!” 霍如霜笑道:“霍如霜师徒谨遵将令!” 南宫隐突然叫道:“小龙儿,这怎么行?我们都互相有个照应,唯独你一人……” 燕小飞笑道;“老哥哥,打出道至今,我都只剑单骑,闯遍天下,如今的我,依然是当年的我,身上连个剑疤都没有呢!” 南宫隐一翻老眼,道:“别神气,那是你运道好,我老人家虽裁跟头,可没吃过亏,这班兔崽子非比寻常,你要小心点儿!” 燕小飞想笑,但由于南宫隐那后半段令他感动的话儿,没让他笑出声来,望了南宫隐一眼,点头说道:“多谢老哥哥,我自会小心,请陪冷姑娘上路吧!” 南宫隐点头不语,但忽又问道:“小龙儿,若是那班兔崽子未回金陵呢?” 燕小飞道:“那么,老哥哥到时候听冷姑娘的安排就是!” 燕小飞不再说话,冷寒梅却向着燕小飞与霍如霜诸人,施了一礼,卒着红绿二婢,默默然与南宫隐等,相偕而去。 冷寒梅、南宫隐,与武林群雄离去后,霍如霜率“一俊二娇’,也紧跟告辞。 望着这两拨人消失不见,燕小飞虬髯抖动,竟突然摇头一叹,喃喃说道:“冷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话声未了,背后突然响起个无限甜美的轻柔话声:“那恐怕要问她了,其实问我我也懂!” 燕小飞心头一震,霍然转身,目光投注处,他怔住了!是仲孙双成,她仪态万千,俏然绰立,娇颜上挂着神秘笑意,那双流波美目,直欲透人肺腑! 燕小飞定过神来,脸上一红,慌忙避开了那双目光,急步上前,含笑拱手说道:“原来是仲孙谷主玉……” 仲孙谷双成截口道:“还好是仲孙双成,要是换个任何卓家的人,燕大侠怕不会遭人暗算?可见人是失魂落魄不得!” 燕小飞大窘,半响始道:“谷主不在谷中坐镇,怎么来到此处?” 仲孙双成美目深注,流露无限真情地说道:“我不放心,赶来看看,谷中交给乐长宫!” “谷主怎好……倘若卓少君乘虚而入……” “没关系!”仲孙双成摇头笑道:“我关照过乐长宫了,一有警变,但求撤人,别的不要了,我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她倒洒脱,燕小飞暗暗苦笑道:“谷主这一出来,只怕霍观音师徒要扑空了?” 仲孙双成道:“那也不要紧,我这就赶她师徒去,只要燕大侠安好,我这一趟算没白跑,也就放心了。”口中虽这么说,脚下可没动,顿了顿,又道:“阴常他四个呢?跟冷寒梅去了?” 燕小飞点了点头,说道:“我让他四个跟大伙儿在一起,并请南宫老哥哥随时予以监视,他们纵有异动之心,谅也不敢有所轻妄?” 仲孙双成美目凝注,笑道:“那是有燕大侠在旁,如今只有冷寒梅与南宫大侠,既要对付卓家,又要留心他四个,不显得太险了么?” 燕小飞心中一震,方自大急,仲孙双成却突然一笑,又复说道:“燕大侠放心,那是我多虑,冷寒梅要是对付不了区区‘白衣四灵’,她还称什么当世奇女子?” 燕小飞猛悟上当,脸儿一红,一时未能答上话来,但窘归窘,心中可着实轻松了不少! 仲孙双成笑道:“燕大侠准备往何处搜寻卓少君等踪迹?” 燕小飞略一迟疑,道:“很难说,没有一定,总在金陵以外的地区走走!” 仲孙双成嫣然一笑,道:“燕大侠何不直说,是怕我跟踪么?” 燕小飞那张俊脸,又复一红,忙道:“谷主说笑了,搜索贼踪,本难一定,何况是对付狡猾诡诈的卓少君?所以我实难有准确行踪奉告!” 仲孙双成笑道:“卓少君并不难斗,卓王孙也好应付,恐怕难斗不好应付的,另有隐身在后的第三人!” 燕小飞怔了一怔,道:“何以见得?” 仲孙双成道:“我适才来时,在来路上正好遇着卓少君那班人,我遂隐身暗处,听卓少君提起什么高明师爷?言下对那位师爷,不但佩服,而且颇为恭敬!” 燕小飞皱眉说道:“我怎不知,‘金陵卓家’什么时候有位师爷?” 仲孙双成道:“不是我无意中听到,我也不知道,不过,‘金陵卓家’卧虎藏龙,能人辈出却是事实,燕大侠不可不特别小心!” 燕小飞点头沉吟不语,半响方道:“卓王孙父子已难对付,倘若背后再有个高明师爷……听谷主这么一说,我有点明白了,今夜的这番布置调度,有可能全是那什么师爷的一手杰作……” 仲孙双成忙问所以,燕小飞遂概要地将诸事说了一遍,言毕,忽然皱起长眉,喃喃说道:“是任何人都还好办,但愿不是他!” 仲孙双成道:“燕大侠是怀疑‘万魔之魔’万无极?” 燕小飞点头不语。 仲孙双成想了想,摇头说道:“倘若真是他,我以为那倒无甚可虑!” 燕小飞投过探询一瞥,仲孙双成道:“此人功力已毁,形同废人……” 燕小飞摇头说道:“恐怕谷主还不知道,此人邪智之高,宇内罕见有其匹,而且善施各种毒物,姑不论他功力是否真废,但他智慧犹存,有时候要比绝高功力,更为可怕!” 仲孙双成默不作声,但已微皱黛眉。 燕小飞忽地一笑说道:“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来的,不必躲,要来,躲不脱,自古邪不胜正,道必降魔,就算是他,咱们也得乘着对付‘金陵卓家’,和这‘万魔之魔’一拼,分个上下。霍观音师徒业已走得不远,谷主快请回驾吧!” 仲孙双成迟疑了一下,道:“那么我告辞了,卓少君等,是往南而行,燕大侠不妨跟去看看!” 语毕,深深地看了燕小飞一眼,娇躯飘起,飞闪不见! 望着仲孙双成驰去后,燕小飞百念齐涌,心情颇为沉重地,又自喃喃说道:“仲孙姑娘,你也何必呢……” 一声长叹,转身向南行去。 夜色中,十余条人影,疾若闪电,由半空里射进了石头城,这十余条人影一进金陵,毫不停留地直奔卓家! 此际,“金陵卓家”那广大深沉的宅院,仍是一片寂静,不闻人声,不闻犬吠,也不见一点灯光! 这十余条人影的停身处,不在“金陵卓家”,那丈高的围墙之上,而是在“金陵卓家”那高高的大厅屋面之上! 影住人现,红颜白发,男女老少都有,正是那以“无垢玉女”冷寒梅与南宫隐为首的武林群雄! 身形甫落,南宫隐他首先扬声大叫:“兔崽子们,出来吧,我老人家早料定你们回了窝儿!” 第三十章 巧遇神偷 南宫隐语声苍劲铿锵,激荡夜空,震得这偌大一座深沉宅院,嗡嗡回响,却不闻丝毫动静。 刚自恢复的沉寂,又被南宫隐一声冷哼打破:“兔崽子们,别害怕,也别龟缩不出,我老人家索性告诉你们,小龙儿没有同来,他往别处去了,不信,你兔崽子们露出头儿瞧瞧!” “哈”地一声,小红第一个忍俊不住,本来嘛,让人家出来瞧瞧,说那么傻?接着,大伙儿全乐上了。 最后,连南宫隐自己也觉得好笑,瘪了瘪嘴,方待再度出声呼唤,冷寒梅已然含笑说道:“南宫大侠不必再劳神了,就算他们已经回来,也不会露出形的,还是下去搜搜吧!” 南宫隐老脸一红,有点犹豫:“小龙儿告诉你姑娘过,兔崽子们下面的埋伏可多得很,而且防不胜防,要是大伙儿一拥而下,我老人家只怕……” 冷寒梅道:“那么,以南宫大侠之见?”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以为,不如先下去几个,其他的留在屋上,倘发现兔崽子们,就出声打个招呼,然后……” 话未说完,“白衣四灵”以阴常为首,突然趋前请命:“南宫大侠,我兄弟愿先下去走走!” 南宫隐老眼一翻,道:“别问我老人家,今儿个挂帅的是冷姑娘!” 十足地一块老姜,他不知道该不该让“白衣四灵”下去,早不便当面问冷寒梅,这一说,丝毫不着痕迹。 “白衣四灵”哪里明白此老用心?立转向冷寒梅请示!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既然四位有意身先同道的,冷寒梅不敢阻拦,不过,偌大一座宅院,四位恐有顾此失彼之处,也显得有点薄弱,这样吧,我命小绿,小红陪四位同下去看看,彼此间也好有个照顾!” 名虽照顾,实为监视,但这说法合情合理,也一般地不着痕迹,南宫隐不禁为之暗暗点头! 话落,轻挥柔荑,小绿,小红翩若椋鸿,轻盈虚妙地,当先翻下屋面,“白衣四灵”毫不犹豫,跟踪射落! 院中埋伏,已几乎全为燕小飞与南宫隐在一个更次之前破去,故而六人毫无惊险地落在地面。 甫一落地,阴常便道:“容阴常四兄弟带路,二位姑娘请紧随身后!” 说完,偕同那三个胞弟,一闪没入暗隅之中。 二婢不敢怠慢,互相一使眼色,飞快跟上。 二婢与四灵不见,南宫隐忽有所思,忙道:“姑娘,不该让两个女娃儿跟去的,我老人家也下去走走!” 话落,便要翻身掠下,冷寒梅突然伸手拦住,笑道:“南宫大侠难得胡涂,她两个和我情逾姐妹,我要是没有把握,岂会令其轻易涉险?南宫大侠请留屋上以便接应,人多了不好办事,我也有意试试他四个,倘若他四个没把小绿跟小红放在眼内,而有所异动,那是最好不过!” 南宫隐恍然大悟,赧颜一笑,停身未动! 二婢与四灵隐入暗隅中后,便如同石沉大海,不但未曾再见踪影,便是连一丝声息也无! 渐渐地,南宫隐有些不安起来,数望冷寒梅,而冷寒梅神色泰然安祥,却一如往昔! 一个成名多年的风尘奇人,反而不如一个女儿家来得镇定,南宫隐不禁自感羞愧,暗暗摇头! 须臾,突然砰地一声大震,院左屋内那两扇门儿,豁然大开,屋顶群雄方自一惊,白影闪动,“白衣四灵”首先掠出,身后,紧跟红绿二婢。 南宫隐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扬声问道:“丫头们,如何?” 话声未落,四灵二婢已掠上大厅,四灵躬身覆命:“冷姑娘,四下里全都搜查遍了,未见卓家人物的半点踪影!” 冷寒梅忙道:“有劳四位了。” 四灵一声“不敢”,闪身后退,南宫隐立即皱眉道:“看来,是果真被小龙儿料中了,姑娘,如今何处去?你请吩咐吧,我老人家笨鸟先飞,打头阵了。” 冷寒梅略一沉吟,道:“先离开这儿再说吧。” 话完立即率领群豪,飞射而去。 刹时间,“金陵卓家”偌大一座庭院,又恢复了寂静。 但,未过多久,蓦地里,一条瘦小人影,自那深沉黯然的庭院中,划空射起,直上夜空,他半空中方待掉头转身。 突然一声苍劲大笑,起自左近:“兔崽子,饶你再狡猾,也是喝……我老人家的洗脚水!” 左近一处屋脊后,随之射起绿红两条纤小人影,匹练怒卷,也截向半空中那瘦小人影! 瘦小人影猛震,身形一顿,便要折下,南宫隐已然扑至,抬掌便拍,只听得瘦小人影一声怒骂:“酒鬼,你骂我一句兔崽子,我不在乎,你要敢动我一个指头,小心我摸走你的酒葫芦当夜壶用!” 随听南宫隐一声轻“咦”,道:“老猴儿,怎么是你?”紧接着扬起轻喝:“丫头,慢点,是我老人家一个不争气的朋友!” 话落,抓住瘦小人影,一起落在“金陵卓家”那座大厅之上! 绿红二婢与冷寒梅等人,也随即先后掠至! 只见南宫隐手里抓着的,是个一身粗布衣裤,神情猥琐干枯瘦小老儿,短眉、鼠目、山羊须,那长相,让人皱眉,也让人想笑。 此刻,他满面窘迫尴尬,手臂直挣:“咳,咳我说酒鬼,你死命抓着我不放,是何道理?难不成我偷了你的,摸了你的?你简直是存心的给我难堪,让我出丑嘛,快放手,要不然我可要不干不净的抖出来了!” 小红要掩耳朵,瘦小老头冲着她龇牙一笑,道:“这位姑奶奶,日后倘若再有这种事情,您那双杏眼可瞧清楚点儿,别拿我这吃饭的家伙当做西瓜切!” 小红娇颜一红,冲着他横了一眼。 一句话大伙儿全笑了,笑声中,南宫隐向冷寒梅道:“姑娘,这是我老人家倒了八辈子霉,当年交上的那个不争气,替祖宗丢脸的三只手朋友,老偷儿尉迟奇。” 此言一出,群豪大震,齐齐瞪目。 有道是:“人名树影”,提起这块招牌,宇内无人不知。 眼前这位让人皱眉的猥琐干枯土老头儿,竟会是南偷、北丐、东魂、西鬼、中醉仙风尘五奇中的南偷? 小红没了脾气,尉迟奇鼠目一翻,哇哇大叫:“好哇,酒鬼,你倒八辈子霉,难不成我交了八辈子好运?不争气,丢人,谁让你交的?现在咱们划地割袍还来得及,你等着瞧,我跟你酒鬼没……” “完”字未出,南宫隐手腕一顿,带得尉迟奇一个跄踉,轻喝说道:“少装疯卖傻说废话,见过冷姑娘!” 尉迟奇面对“无垢玉女”不敢怠慢,未便嬉皮笑脸,挣脱南宫隐掌握,敛态上前,唱个肥喏! 冷寒梅连忙还礼,道:“冷寒梅该先见过尉迟大侠,我久仰侠名,只恨无缘拜谒,今宵得观侠驾,足慰生平!” 尉迟奇就怕这一套,抓腮挠头急红了脸,半响逼出一句:“姑娘,你这是骂我老偷儿……” “你怎么不懂好话歹话?”南宫隐突然说道:“这是抬举你,姑娘,这种人天生贱骨头,抬举不得的,你给他三分颜色,他能拿去开染坊!” 大伙儿想笑,但没有人笑出声来,只有小红,她才不管,“噗!” 地一声,连忙掩上檀口。 尉迟奇鼠目一瞪,刚欲反唇,南宫隐脸色忽沉:“老猴儿,我老人家没工夫跟你装疯卖傻打哈哈,如今当着大伙儿,你有一句答一句,倘有半句不实,小心我老人家剁了你那只仗以吃喝的贼爪子!” 尉迟奇一怔,道,“酒鬼,你要问什么?” 南宫隐老眼一翻,道:“你什么时候卖身投靠?跑到贼窝儿里,跟他们……” “放你的狗屁!”尉迟奇跳脚大叫,那只又黑又瘦的手,差点儿点上南宫隐的酒糟鼻子,他嗔目叫道:“你酒鬼是喝多了,还是被狗尿蒙了眼睛?我尉迟奇虽然天生是贼,可不是那种贼,你这个朋友我白交了,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点,我是那种人么?” 他反客为主,骂得南宫隐直愣,道:“那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一句话问得尉迟奇红了脸,嗫嚅说道:“酒鬼,我老偷儿是干哪一行的?这还用问么?” 南宫隐找到了报复机会,仰天一个哈哈,道:“我老人家明白了,原来你这老猴儿是来趁火打劫收赃货的,老猴儿,这种脏钱你也要,不怕沾污了你那双干净手么?” 尉迟奇一瞪眼,道:“你酒鬼只知道灌黄汤,还懂什么?这叫做‘黑吃黑’,这种人要是不偷,那会天诛地灭,懂么?” “好话!”南宫隐大笑说道:“瞧不出你老猴儿还挺懂事儿的。 有道是:贼不空手,你老猴儿这一趟该不会空来,捞着些什么了?” 尉迟奇老脸一红,摇头说道:“说得是,我做没本儿的生意,多少年来,哪一趟也没有空过手,可是这一回栽了,我碰上了厉害的,那些家伙,大概连条缠脚布都带走了,别说什么值钱之物!” 老偷儿口没遮挡,可难煞了冷寒梅主婢三人! 南宫隐一瞪眼,连忙岔开话题:“老猴儿,他们留的埋伏可不少!” 尉迟奇面有得意之色,短眉一阵飞舞,道:“这话难不倒我,全让我给破了,要不然,适才他们六个,能那么安稳地东奔西跑,毫无惊险么?” 原来如此,南宫隐呆了一呆,道:“你老偷儿刚才躲在何处?他们怎么没瞧见你!” 尉迟奇更得意了,嘿嘿笑道:“打你们还在十丈以外,我老偷儿便自有了警觉,就躲在你酒鬼儿脚下的那根横梁之上,他们不往上瞧,若之奈何!” 一句话不但听得绿红二婢红了脸,便是“白衣四灵”等人,也觉得挂不住地,连忙低下了头。 南宫隐自有所觉,忙道:“丫头,别害臊,看不见老偷儿,不算丢人,你们不知道,老偷儿一身‘缩骨功’,能躲在耗子洞里!” 这回谁也忍不住笑了,尉迟奇刚想骂,南宫隐已然接着说道:“老猴儿,别瞪眼,说,可曾见着那些兔崽子们?” 尉迟奇未答,闭着嘴巴,也不说话。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老猴儿,你聋了?” 尉迟奇道:“我听得清清楚楚,我要是‘龙’就早上天了!” 南宫隐道:“那么,你哑了?” 尉迟奇道:“哑了我还会说话么?” 南宫隐道:“那么,你老猴儿怎么不答我问话?” 尉迟奇再度闭口不言! 南宫隐急了,方待叫骂,尉迟奇突然冷冷说道:“你酒鬼损够了我了,如今要求我了,天下哪来的那么多便宜事儿?” 南宫隐一怔道:“好老猴儿,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老人家呢! 以你之见,要我如何?” 尉迟奇道:“乖乖地爬下去,给我姓尉迟的叩三个响头?” 南宫隐叫道:“老猴儿,你也不怕折寿,你说不说?” 又肥又厚的大巴掌一扬,当头便要拍落! 尉迟奇一缩脖子忙道:“说,说,说,酒鬼,你是吃定了我了,好吧,这回记在帐上,下次现算也罢……” 话锋微顿,接道:“半个更次之前,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上去两个人,然后叫开了东门,走了,还说什么生急病的!” 南宫隐道:“是谁,瞧见了么?” 尉迟奇道:“我生就一双夜眼,别说是两个大人,就是两只蚂蚁,我也能瞧得清楚它有几条腿呢!” 南宫隐着了急,忙道:“那么是谁?你到是说呀!” 尉迟奇道:“你猴急个什么劲儿?是卓王孙跟另一人!” 南宫隐道:“你老猴儿认得卓王孙?” “废话!”尉迟奇瞪眼说道:“我要不认得,我会知道他是卓王孙?” 南宫隐不暇争辩,忙道:“老猴儿,你可知道,他俩往那儿去了?” 尉迟奇缓缓摇头说道:“不知道,你没听说生急病?八成儿是延医去了!” “放屁!”南宫隐跺脚说道:“老猴儿,你,你,你糊涂得该死,你怎么信……” 尉迟奇鼠目一瞪,道:“谁说我信了?”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那你为什么不跟?” 尉迟奇眨眨眼,道:“我为什么要跟?我是来捞宝的,不是来跟人的!” 南宫隐又火了,指着他鼻子,气得白了脸道:“老猴儿,你该死,为着几个臭钱,你竟置天下武林于不顾,这种朋友,我老人家……” “这种朋友怎么样?”尉迟奇冷冷说道:“谁告诉你我不顾了!” 南宫隐道:“那你为什么不跟?” 尉迟奇道:“我要是跟了,你酒鬼还能遇上我么?” 南宫隐一怔说道:“如今我老人家遇上你了,有甚么用?” “自然有用,”尉迟奇冷哼说道:“我看你才是糊涂得该死,我不跟,难不成我不会让别人去跟?我要是连这点脑筋都没有,还混个什么劲儿?” 南宫隐怔住了,哭笑不得,忙道:“老猴儿,快说,你让谁跟去了?” 尉迟奇慢条斯理道:“你酒鬼找那两条腿扛着一张嘴,行万里,吃十方,又老又臭的臭要饭的,他跟去了!” 南宫隐神情一震,大喜说道:“怎么?老猴儿,臭要饭的也来了?” 这“臭要饭的”四字,在场莫不了然,都知是“风尘五奇”中的“北丐”! 尉迟奇点头说道:“我来了,自然他也来了,我俩个向来焦孟不离,不像你这个只知道灌黄汤的酒鬼,无主游魂似的,一个人到处游荡!” 南宫隐又复一喜,叫道:“老猴儿,这么说,老冤鬼跟老游魂也来了?” 尉迟奇道:“你酒鬼并没有被黄汤迷了心窍,还不太算糊涂!” 南宫隐哈哈大笑:“你几个来干什么?莫非了为了那‘蟠龙鼎’不成?” 尉迟奇冷冷说道:“怎么?许你来就不许我几个来?我几个才不像你酒鬼安那么没出息呢!那‘蟠龙鼎’又不能当饭吃,你送给我,我都不要!” “好!”南宫隐拍一巴掌,打得尉迟奇一个跄踉,笑道:“冲着你这一句,我这个朋友总算是没白交,老猴儿,说吧,往那儿找臭要饭的去,怎么个找法?” 尉迟奇道:“我又没跟着他,怎知往那儿找?怎么找,你酒鬼自己动脑筋想去?我就只能奉告这么多!” 南宫隐笑道:“好吧,老猴儿,你不说,我自己去找,你老猴儿不准备跟大伙儿一道去,咱们也好叙叙旧?” 尉迟奇道:“我看见你酒鬼就讨厌,还会愿意跟你一路?要去,你去吧,我还有几件正经大事待办呢!” 南宫隐老眼刚瞪,随又堆起满面笑容:“那么,老偷儿,最后答我一句,臭要饭的是由那门儿出去的?你老偷儿说了我就去!” 尉迟奇摇头说道:“看来还是得说,为求早点清净,说了吧,酒鬼,南门!” “够了!”南宫隐叫了一声,随即转望冷寒梅。 冷寒梅向着尉迟奇,嫣然笑道:“多谢尉迟大侠指点,容后再谢,我等告辞了!” 说完,施了一礼,率同群雄驰离金陵卓家! 尉迟奇慌忙还礼,望着诸人不见,“嘿嘿”一笑,瘦小身形一闪,便没了影儿,好快的身法! 南宫隐领路,带着冷寒梅等,直奔南门,到了南门,犹隔十余丈,小红突然朝着城门楼那一角飞檐之下,叫道:“南宫大侠快看,那儿挂着的是什么?” 南宫隐闻言抬头,不觉一怔,连忙往腰下摸去。 这一摸,立即羞红了老脸,跳脚大骂,好不窘迫。 原来那高高的城门楼,一角飞檐之上,悬挂着一只红漆葫芦,随风不住摆动,正是南宫隐那朝夕随身、珍若性命之物。 那不会是别人干的,必然是老偷儿尉迟奇,此老能在南宫隐身边下手,而不为觉察,足见“偷”技之高,并世无两。 偷而反还,那也足见是存心开开南宫隐的玩笑,让他丢丢丑。 真气得这位“嵩阳醉客”怒骂一声,腾身而起,把朱红葫芦,取回挂好。 小红突然轻笑说道:“南宫大侠,何必骂呢?要是让他听见,再把酒葫芦摸去,就没有这等便宜,将一去无回的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灵,南宫隐果真不敢再骂,连忙忍气吞声,闭上了嘴。 此时,夜空中“嘿嘿”一声怪笑,道:“还是这位姑奶奶机灵,说得对,酒鬼,你要是再敢狗嘴里不干不净,下回你那命根儿被我摸来,我就砸碎了它,丢到狗尿堆里去!” 敢情老偷儿尉迟奇犹自隐身左边。 “你敢?”南宫隐一惊,索性厉声叫道:“老猴儿,你是胆上长了毛?你给我老人家站出来,我老人家先斫掉你那两只贼爪子,然后再剥掉你一身贼皮!” 叫了半天,夜空中寂然无声,没反应,八成儿,老偷儿尉迟奇说了那句话后,便已悄悄溜走。 南宫隐一个劲儿地跺脚,却是无可奈何! 看得大伙儿全笑了,尤其小红,她笑得最为厉害。 南宫隐回身瞪眼,道:“丫头,有什么好笑?再笑,我老人家就让你哭都哭不出来,走吧,打高处过!” 话完,当先腾身,掠出城去! 出了城,南宫隐没即刻就走,站在城门口,眼望城门附近四处打量,忽地,他有所发现,咧嘴笑说道:“这玩艺儿多年没见了,亏他臭要饭的还记得……” 忽又一摇头,挑眉说道:“这老兔子猾,出南门,却往北走,得了,咱们绕城走吧,别让他溜得太远!” 冷寒梅暗暗点头,吟笑不语。 绿红二婢,则跟群豪一般茫然,但群豪都不便问,只有小红,却是不管那么多,立即问道:“南宫大侠,你让我们开开眼界好么?” 南宫隐笑道:“丫头好会说话,要想问我老人家表记何在,就干脆一点,尽管明言,何必绕甚弯子,弄甚词令?” 抬手一指,接道:“看见么?……城墙边上有只破碗,破碗上有个缺口,那缺口正朝着北方!” 南宫隐语音至此略顿,怪眼一翻,接着说道:“这是臭要饭的当年几种付信方法之一,往后去多着呢?要开眼界,有的是机会,我们走吧!” 绿红二婢与群豪,这才恍然大悟,谁也不会留意的一只破碗,竟会有这等妙用,“风尘五奇”,委实奇怪妙绝,名不虚传! 绕过了城,一条官道由北门直进正北,南宫隐又在路边发现一种小草被捆为一束、草尖儿北指的“路标”。 于是,不再犹豫,当先领路,与群豪顺官道往北方,一直追了下去。 转眼间,已是六里过去,“路标”一直北指,方向毫未变换,又过一会儿,一座山矗立眼前,挡住去路! 南宫隐再搜寻“路标”,只见一把光秃秃的竹子,枝叶全无地被人拦腰折断,尖端直指山顶! 南宫隐呆了一呆,回顾冷寒梅道:“冷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冷寒梅含笑说道:“此地名‘玄武山’,又叫‘履舟山’,因形而得名!” 南宫隐点头笑道:“不错,这上面还有一座古刹‘鸡鸣寺’,名传遐尔,香火迄今尤盛,还有乐游池,甘露寺等,难道那兔崽子会躲到庙里当和尚不成?” 冷寒梅道:“难说,何妨上去看看。” 南宫隐挑眉点头,大步踏上了登山道! 但他第一脚刚踏上登山道,只听得一阵砰砰连响,似是有什么东西由上而下,滚了落来! 南宫隐刚刚一怔止步,随见一宗黑忽忽之物,由上翻滚而落! 南宫隐双眉一剔,方要扬掌,那宗黑忽忽之物,突然在两三丈外,停止不动! 这一停住不动,形像立现,冷寒梅不禁摇头失笑,绿红二婢更是各以柔荑,掩上檀口,群豪也都想笑,可全不敢笑出声来! 那登山道上,两三丈外的黑忽忽之物,是个乌衣白结,蓬首垢面,须发如霜的矮胖老叫化!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两只限瞪得比铜铃还大,咧着嘴,龇着牙,望着南宫隐直乐! 南宫隐明白了,怒骂一声,道:“臭要饭的,你是找死?” 骂完,便欲闪身扑上,老叫化突然坐起,以指脏唇,“嘘”了一声说道:“酒鬼,别嚷嚷,倘若惊跑了兔崽子,你可别找我!” 南宫隐一惊停身,没敢再动,再看老叫化,业已摇动着那矮胖得活似个肉球的身躯,走下山来! 来至近前,南宫隐老眼一瞪,伸手要抓!老叫化突然向冷寒梅拱拱手:“老要饭的呼延明,见过冷姑娘!” 南宫隐只得停了手,冷寒梅忙还了一礼,道:“不敢当,冷寒梅久仰侠名,只恨无缘得识,尚未谢过呼延大侠沿途指点之情呢!” 呼延明道:“冷姑娘好说,为了天下武林,我老要饭的应尽一份绵薄!” 南宫隐瞪眼叫道:“少咬文嚼字,臭要饭的,说,那兔崽子在哪儿?” 呼延明冲着他咧嘴一笑,道:“酒鬼还是当年脾气,故人见面,难道你不叙叙旧,互道相思一番,可见面就瞪眼呢?” 南宫隐道:“我没那么好心情,谁叫你见面就装死狗?” 呼延明笑道:“你酒鬼可别冤枉人,你要是装糊涂,那更没良心,我老要饭的一路跟到这儿,大半夜未进滴水粒米,饥渴得头晕眼花,一脚踩空,滚了下来,这身老骨头差点没拆散了,你知道么?” 这,自然是假的,“风尘五奇”个个擅于装疯卖傻,南宫隐一瞪老眼,喝道:“少废话,我等不及了,那老兔崽子在哪儿?” 呼延明搔了一头草般的头发,伸手往后一指,道:“山上,有本领你自己去找好了!”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臭要饭的,你存心难人,偌大一座山,你叫我往哪找去?” 呼延明道:“没本领就放客气点儿,庙里找去!” 南宫隐双眉一轩,道:“兔崽子平日杀人不眨眼,黑透了心,今夜却躲进佛门避难,真好不要脸。臭要饭的,他们是两个么?” 呼延明摇头说道:“不,是一对儿!” 大伙儿都笑了,南宫隐也为之展颜,道:“臭要饭的,你真糊涂,你一个人守住前山,就不怕那两个兔崽子打后山溜了?” 呼延明瞪了他一眼,道:“谁说我老要饭的糊涂?我适才烧了一道符,请来了无主游魂,把守住后山,他们溜不掉的!” 南宫隐恍然大悟,笑道:“臭要饭的,有你的,老游魂也来了?” 呼延明冷哼说道:“怎么样,我要饭的不糊涂吧?” 南宫隐不再说话,一把拉起呼延明,当先驰上山道! 未片刻工夫,便到了“鸡鸣寺”前,南宫隐回顾冷寒梅,冷寒梅含笑说道:“虽属敌对,不可失去磊落侠风!” 南宫隐一点头应道:“对,侠风绝不可失!” 应完,大步行向寺门!到了门前,南宫隐举起巴掌便拍,空山夜静,砰砰之声,分外响亮震耳! 未几,只听得寺内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及门而止,有人以朦胧未醒的话声问道:“谁呀?” 南宫隐道:“我,烧早香的!” 以这时候的天光来说,烧早香也未免太早了些,后面群豪哑然失笑,唯一没笑的,倒是那“白衣四灵”,他四人脸上神情向来阴沉,难见一笑! 门内那人似乎是怔了一怔,未即答话。南宫隐又道:“和尚,开门啦,是衙门里捉贼的!” 那年头,百姓畏官如虎,他不这么说还好,有这一句话,门里的和尚,立即吓呆了,半响未敢再应出声来! 南宫隐双眉一挑,方待再说,忽听庙内另一个低沉话声说道:“一心,开门!” 随听门内应了一声,两扇庙门忽然而开,一名中年和尚,倦眼半睁,满脸惊恐,直望着南宫隐! 南宫隐没有即时进去,也没往里看,只向对方说道:“和尚,劳神请你住持一见!” 中年和尚未答话,适才那低沉声音又起:“贫僧在此,老檀越深夜光临,有何见教?” 南宫隐觉得此僧不俗,抬眼望去,始才发现庙内十丈处大殿之前,站着个双手合十的瘦削老僧!当下说道:“和尚,你站得太远了!” 瘦削老僧道:“小寺纳十方香火,但山门不敢拒人,老檀越请入内奉茶!” 这和尚好谈吐,南宫隐略一犹豫,当先行进门内,冷寒梅等,随即跟了进去。 瘦削老僧似未料到后面还有这多人,呆了一呆,急忙说道:“阿弥陀佛,今夕何夕,小寺竟蒙这多位施主降临,诸位施主请至客堂奉茶!” 说完,他就要转身带路!南宫隐欺身而前,忙道:“大和尚深夜打忧已是不安,怎可再劳清神?大和尚不必客气,我们即刻就走!” 瘦削老僧一怔止步,讶然说道:“那么诸位施主光临小寺,是为了……” 南宫隐截口说道:“大和尚怎么称呼?” 瘦削老僧忙又合十答道:“贫僧大空!” 南宫隐道:“原来是大空禅师,失敬了。”顿了顿,接道:“大和尚,我等深夜打忧,是来找两个人!” 大空和尚道:“但不知老施主找小寺中的哪两位?” 南宫隐道:“不是贵寺中师父,是‘金陵卓家’的卓王孙卓少君父子!” 第三十一章 冤家对面 大空和尚见来人问的是卓王孙父子。“哦”了一声,道:“原来檀越找卓大善人,檀越白跑了,卓大善人有年余未曾光临过小寺了,听说是……” 南宫隐截口笑道:“他父子如今也许改名换姓了,大和尚,贵寺之中,可曾有两位外来的客人,借宿在此?” 大空和尚点头说道:“这个倒有,不过,他两位已经走了。” 南宫隐一怔,道:“怎么说?” 大空老和尚道:“他两位本是借宿的,可是没坐一会儿,便又走了。” 南宫隐双眉微轩,道:“大和尚可知,他两个从哪儿走的?” 大空老和尚摇头说道:“这个贫僧不知,不过,当是由前山走的!” 南宫隐淡淡一笑,抬手指向呼延明,道:“我这要饭的朋友,跟他两个上了玄武山,一直守在前山,并未看见有人走出!” 大空老和尚神情微震,呆了一呆,道:“贫僧失言,那么,该是后山。” 南宫隐笑道:“大和尚,我后山也有个更难缠的朋友守着!” 大空老和尚又复一震,随即苦笑:“那么,就非贫僧所能知了,因为小寺通往山下的幽路僻径,为数颇多。” 南宫隐沉吟了一下,道:“大和尚,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出家人慈悲为怀,与人方便,那是千万个对,可是那要看对谁。倘若对十恶不赦之人,再加以窝藏,便非佛门本旨!” 大空老和尚脸色一变,忙道:“多谢檀越明教,贫僧不敢,也绝无檀越所说的事情……” 南宫隐截口道:“大和尚,我再说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空老和尚神情一震,默然不语,半响始满面羞愧地道:“檀越神人,贫僧不敢再行欺瞒,那两位施主的确仍在小寺,但却并非檀越所谓之卓大善人。” 南宫隐呆了一呆,旋即笑道:“既然如此,何妨请出一见?” 大空老和尚尚未答话,殿旁一间禅房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咳,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不敢当一个‘请’字,老朽自知躲诸位不过,这就出来。” 禅房豁然而开,一名像貌清癯,气宇不凡的青衫老者,神色端肃,昂然行出,背后,紧跟着一名仆从模样的中年汉子。 这两个人一出门,南宫隐与呼延明便自一怔,哪里是什么“金陵卓家”的卓王孙?分明是一陌生人物! 青衫老者未等南宫隐等发话,行至老和尚身边,向着老和尚拱手施礼笑道:“老朽为老师父增添麻烦,心中至感不安,如今这里自有老朽应付,老师父请安歇去吧!” 大空老和尚欲言又止,终于合十躬身,率同中年和尚退去,转过殿角不见。 大空老和尚一走,青衫老者立即再度拱手,目注群雄问道:“老朽昔日曾在朝为官,食俸禄,报皇恩,理应克尽职守,荡平贼寇,也明知道得罪过不少武林朋友,但在何时何地得罪诸位?都非老朽所能记忆,不知那位为首?敬请明告!” 这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嘛!南宫隐、呼延明互瞪一眼,为之哭笑不得,略一迟疑,南宫隐道:“臭要饭的,你这回是栽到了家了!” 立即转向青衫老人拱起了手:“阁下怎么称呼?” 青衫老者呆了一呆,道:“怎么?诸位寻仇而来,难道不知老朽何名何姓?” 南宫隐赧然说道:“这是一场误会,我等找错了人!” 青衫老人神情一松,“哦!”了一声忙道:“原来如此,老朽只当诸位是老朽昔日在朝为官时,所开罪的一班武林朋友。老朽姓董,草字凤鸣,昔日曾任朝廷开封知府!” 南宫隐暗暗苦笑,方待答话! 冷寒梅突然袅袅行前,深深看了董姓老者一眼,笑道:“董老先生何时辞官归隐的?” 董姓老者拱手笑道:“老朽辞官归隐,于今已有五年……” 冷寒梅略一沉吟,说道:“这就不对了,据我所知,五年前的开封知府姓龚!” 董姓老者神情一震,笑道:“想必姑娘听错了,那也许是‘龚’、‘董’之误。” 冷寒梅点了点头笑道:“那也许是我听错了,不过,两位脸上戴着的特制的人皮面具,我该是不会看错!” 此言一出,南宫隐与呼延明恍然大悟,又羞又愧,呼延明一声怪笑,叫道:“酒鬼,不是我栽了,而是你走了眼了!” 南宫隐冷哼一声,方待动手。 青衫老者突然怪笑说道:“毕竟是愧煞须眉的‘无垢玉女’高明,巴井天,咱们闯!” 话落,腾身而起,直上夜空。 南宫隐冷冷一笑,道:“老兔崽子,你还想跑么?” 紧跟而起,单掌飞探,含怒出手,功力十成,疾袭青衫老者背后大穴! 那名唤巴井天的汉子厉笑一声,腾身而起,半空中横截南宫隐,他想拦住南宫隐,好让青衫老者脱身。 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呼延明带着怪笑扑至,挥动两只又肥又厚的大巴掌,把他临空截住。 只听得砰然两声大震,四人双双落地,南宫隐讶疑目光方闪,青衫老者已然冷冷说道:“南宫隐,若非老夫内伤未愈,你便难接下我一招,如今算你命大就是!” 话完,单掌一翻,作势再度击出! 南宫隐真力一凝,便待蓄劲接架! 岂料青衫老者忽地沉腕收手,身形一折,直向大殿之中扑去! 南宫隐一声怒笑,闪身便追! 这时,清叱忽扬,匹练排空,绿红二婢闪电扑至,双剑并出,飞斩青衫老者双腿! 与此同时,群豪也纷纷发动,扑向了与呼延明激斗中的巴井天!这倒非以多为胜,而是对这种顽凶巨孽,不能有太多的顾虑,否则一旦漏网,后患定将无穷。 “白衣四灵”既似不欲随众动手,又似不便袖手旁观,略一犹豫,方待扑上! 冷寒梅冷眼旁观,立即含笑相拦,说道:“实力已够,他两个绝难漏网,四位不必再出手了!” 这一来,“白衣四灵”自然不便再行出手,只得一齐止步收势。 那青衫老者突然叫道:“蠢东西们,事到如今,还犹豫怎地?” “白衣四灵”身形齐震,一声:“属下遵命!” 他们图究匕见,正要加入战围,冷寒梅已然冷笑说道:“燕大侠果然料事如神,你四个还敢妄动么?” 皓腕抬,指风划空而出,疾袭四灵大穴! “白衣四灵”大骇,阴常失声叫道:“快躲,这是‘兰花指’,挡它不得!” 语落,闪身,仓皇避过! 他是侥幸躲过,但另外三个,却躲得慢了一步,闷呼数声,相继倒地! 阴常心胆欲裂,方自一怔,旋听青衫老者扬起悲笑,叫道:“姓卓的跟你们拚了!” 抖手打出一宗黑忽忽的球状物,并趁着群豪惊顾之际,腾身而起! 南宫隐观状大呼:“诸位快躲,这玩意儿太损太毒,千万不可沾惹!” 群豪猛悟所以,慌忙四散,望着青衫老者与巴井天的腾起身形,纷纷顿足! 蓦地里,一声怪笑,起自夜空:“你两个,下去吧!” 一条黑影飞扑而下,只听得砰然两声,青衫老者与巴井天闷哼而落,无巧不巧,此时那球状之物,正好爆炸,轰然一声,砂飞石走,大殿晃动,星月无光。俟一切静止后,再复细看,只见“白衣四灵”悉被炸死,那青衫老者与巴井天二人,也手折腿断地,仰卧不动! 大殿之前,石阶上,站着个一身黑衣的瘦小老者,他目瞪口呆,抱臂而立,惊愕得几乎说不出半句话来! 南宫隐与呼延明双双扑上石阶,面上失色,神情紧张地,齐声叫道:“老游魂……” 黑衣老者一皱眉,突然说道:“放心,我公冶羊死不了,也没有事儿,只是……” 余悸犹存地,摇头叹道:“我没想到下面有这玩意,厉害,好歹毒的东西!幸好我躲得快一点,要不然我这条老命怕不糊涂地赔了进去?不过,饶是如此,你两个看看……” 抱臂之手一松,鲜血涌出,左臂上没了一大块肉,他语落手起,随即自行闭穴,止住了血! 南宫隐神情一松,哈哈笑道:“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块肉换来无穷后福,到也值得,便算赔上整只胳膊,或是赔上半条腿儿,都不亏本!” 敢情他还说风凉话呢! 公冶羊刚瞪老眼,南宫隐已然又复说道:“老游魂,少说两句吧,及时驰授,一手除害,你的功德无量,冷姑娘在此,还不见个礼去?” 当着冷寒梅,公冶羊自不便再装疯卖傻,慌忙趋前见礼。双方见礼毕,群豪方对殿前六人的惨死之状,一齐摇头感叹! 南宫隐轩眉叫道:“这就是为虎作伥,替人卖命的下场,今儿个要不是堵住了卓王孙,逼出老兔崽子的一句话来,他四个还不知要装到几时呢。如今好,没等到咱们下手,却死在自己人手下,足见昭昭天理,毕竟不爽!” 公冶羊目注地上卓王孙与巴井天之尸体,满面诧异地摇头说道:“我老游魂简直不敢相信,一巴掌竟能除去两个大害,看来,不是观音菩萨显圣,便是卓王孙虚有其名!” 南宫隐笑道;“你哪里知道,这老兔崽子内伤未愈,要不然,就算再有两个你,也难在他手下抵敌十招!如今老兔崽子已除,小兔崽子便比较好办……” 呼延明道:“我要饭的总算觉得今夜之事,似乎太容易了些!” “容易?”南宫隐叫道:“要不是冷姑娘慧眼独具,一语点破,咱们便难免失之交臂,要不是我出声快一点,说不定连大伙儿都要进入‘枉死城’中。臭要饭的,这能叫容易么?” 呼延明默然不语,南宫隐又道:“我倒要看看这老兔崽子长的是怎么个惊人之貌,能驾驭这多武林败类!” 说着,俯身揭去了青衫老者脸上那张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副鸡眼鹰鼻的阴鸷面目! 南宫隐丢下人皮面具,向呼延明问道:“臭要饭的,是他么?” 呼延明点了点头,答道:“没错,正是他,卓王孙!” 一代枭雄从此消逝,在座群豪无不惊喜万分! 一阵沉默之后,冷寒梅道:“清静佛门,不能沾惹血腥,冷寒梅想请诸位帮忙,把他们六个的所遗残尸……” 话犹未完,南宫隐已然挥手叫道:“冷姑娘说得对,人死孽消,一了百了。来,来,来,凡是大男人们,都动动手吧!” 就在群豪伏身,方欲抬尸出寺之际,老游魂公冶羊忽地轻“噫!”一声,目光似有所注! 那被他凝视而目不转睛的一点,是在卓王孙的额头! 原来,卓王孙的额头近发处,有块头皮,微微隆起! 群豪相随注目之下,呼延明摇头叹道:“好厉害的玩意儿,连头都给掀了……” 他是惊叹那球状的暗器,一震之威,力道如此! 但,冷寒梅却突然闪身而前,黛眉高挑,说道:“只怕这不是一震之威所掀起的真头皮,南宫大侠请……” “请”字方出,南宫隐已然欺身而前,手抬处,那块所谓被掀起的头皮,应手而起,赫然又是一张特制面具! 在此刻的青衫老者,已不是鸡眼鹰鼻,长像阴鸷的一代枭雄卓王孙,而是个像貌平庸之中年汉子! 此一突变,惊得群豪一齐怔住,忽地,呼延明就近下手,再加细察,发现那名唤巴井天的,也戴了两副特制面具! 至此,全明白了,费了那多工夫,险些赔了不少性命,所诛之人,仍只是那卓王孙的替身而已! 还好,幸亏公冶羊的眼尖,不然大伙儿岂不都被蒙在鼓中,以为大凶巨孽已除,沾沾自喜! 卓王孙够狡猾的,群豪的这个跟头,也栽得够难堪的了! 南宫隐猛一跺脚,丢了手中面具,恨恨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臭要饭的,你是怎么跟的?” 呼延明满面诧异地,怪叫道:“我老化子敢赌咒,我明明是一直跟着他两个进了鸡鸣寺!” 公冶羊道:“前山后山他没一处可溜,八成儿在‘金陵卓家’就掉了包坐车出门的,根本就不是他两个!” 呼延明正色抬头:“不,我老化子敢以这条性命担保,出门坐车的,是真的,进入鸡鸣寺的,也如假包换……” 南宫隐冷冷说道:“可是躺在这儿的,却是两个西贝货,这怎么说?” 呼延明道:“酒鬼,别问我,我不比你明白,你问我,我却问谁?” 南宫隐道:“那就怪了,难道他兔崽子会升天遁地不成?” 公冶羊冷哼一声,道:“酒鬼、化子、咱们搜,把这鸡鸣寺的每一寸地皮,都翻它两遍!” 说完,便与南宫隐、呼延明三人,闪身而去! 鸡鸣寺没多大,前后也不过两进,不消片刻工夫,三人便自满面羞怒地转了回来! 南宫隐叫道:“真出了鬼儿,真出了鬼了!鬼影子也未瞧见一个……” 群豪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忽地,冷寒梅美目中异采一闪,道:“南宫大侠,也没看见那老和尚与中年和尚么?” 南宫隐摇头说道:“没有……” 倏地一怔,讶然接道:“对了,老花子,老游魂,咱们怎未见着那两个和尚?” 呼延明,公冶羊两人,如今也方始想起,呆了一呆,呼延明翻身又折了回去,转瞬间疾步而返,脸色阴沉,说道:“没有和尚,到见着了这个!” 一翻腕,自袖底掣出两束头发,一束已呈灰色,一束犹自漆黑! 群豪再度恍然,再度怔住,半响,南宫隐始苦笑说道:“够了,够丢人的了,人家是从咱们眼前大摇大摆走的,这老兔崽子,真够沉稳狡猾,我简直有点服了他……” 公冶羊摇头叹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道也,如今为了保命,这两个东西竟不惜落发,委实是……” 呼延明摇头说道:“我老花子又不懂了,凭他两个,似乎可以跟咱们放手一搏,怎么老是躲躲藏藏地,如此畏事?” 南宫隐道:“八成儿老兔崽子自忖不是咱们的对手!” 呼延明摇摇头,又道:“我要饭的不以为然,纵或他自忖不是咱们的对手,倘换你酒鬼是他,会为保全性命而剃落你那一头头发么?” 南宫隐瞪眼说道:“你臭要饭的拿什么人不好比,怎么单拿我老人家比?你臭要饭的要知道,他跟我老人家不同,我老人家可是头可断,血可流的英雄人物,他是个什么东西?” 呼延明默然不语,公冶羊却一旁说道:“也许,这就是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正是他被称为一代枭雄的大奸大滑之处!” 南宫隐道:“不管怎么说,我老人家认为,此中内情绝不简单,说不定如这兔崽子所说,他受了极重内伤,尚未痊愈,不能妄动真气,才避免与人过手!” 呼延明点头说道:“这样倒有可能,咱们快追,因为他们两人中,既有一个负伤,不能妄动真气,应该走不太远!” 南宫隐一点头说道:“对,臭要饭的,老游魂,来,大伙儿卖劲点儿!” 说着,他们自己先动了手,扛起一具尸体,便往外走。 人多好办事,没多久鸡鸣寺后那一片山坡之上,便营就几座新坟。 事毕,南宫隐道:“臭要饭的,你眼尖,走,跟我老人家先上山顶瞧瞧去!” 他是想得上山顶,居高临下,藉那广阔视界,先行四处搜索! 此际东方透光,天已微明,在这等武林高手眼中,可以看得极远! 呼延明点了点头,毫不犹疑地跟在南宫隐身后,直上山顶。 须臾,二人联袂而下,满脸懊恼神色! 群豪正待问故,呼延明突地身形上摇,失惊叫道:“酒鬼,不好,我老花子着了他的道儿!” 说完,闭口不言,连忙盘膝坐下,合上双目! 南宫隐一惊,张口要问,突然,他须发俱张,也自咬牙切齿的一句:“好兔崽子,连我老人家也敢暗?……” 身形一幌,连忙坐了下去! 紧接着,公冶羊也依样画葫芦地,与南宫隐等,采取同一动作! 这一来,群豪人人惊诧,个个震动,均要趋前探视! 冷寒梅忙道:“诸位不可惊扰,他三位正在运功逼毒!” 此言一出,群豪立刻止步不前。 小红讶然问道:“姑娘,甫宫隐大侠他三位是何时中的毒?怎么别人均未中毒,单单他三位中毒呢?” 冷寒梅道:“怎见得单是他三位中了毒?” 小红道:“眼下除姑娘外,无一人的修为,能高过他三位,他三位毒性已发,别人犹无所觉,足见中毒的,只有他们三位!” 冷寒梅颇为赞许地,点头说道:“小红,你到底知道用脑筋了,不错,咱们之中,就只他三位中了毒;至于他三位是什么时候中的毒,那就非我所能知的了!” 小红娇颜上掠过一丝绯红,问道:“姑娘,他三位,要紧么?” 冷寒梅迟疑了一下,道:“以他三位的修为,谅无大碍!” 小红点点关,默默不语,但旋即又是一脸煞气地,瞪圆了美目,高挑了桃眉,切齿狠声说道:“好阴险毒辣的东西,下次要再让咱们碰上,小红就第一个饶不了他,我非砍下了他的双手不可!” 冷寒梅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 未几,南宫隐三人,各出一身大汗,缓缓站起。 南宫隐神情狼狈,首先摇头苦笑说道:“好厉害的东西,幸亏咱们三人发觉得早,还费了这大手脚,倘若发觉得再晚一点,就都要去见‘阎老五’了!” 呼延明一边抹汗,-边笑道:“那好,适才咱们埋人,如今该由冷姑娘等几位,埋咱们了!” 九死一生,危险万状以下,他竟仍在说笑,似未放在心上。 公冶羊皱眉说道:“酒鬼、花子,你两个想想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呼延明道:“不用想,你没见冷姑娘几位么?几位至今没事儿,那足证是咱们三个没跟她几位在一起时中的毒,由此可见,分明是咱们三个到各处去搜寻之际,就着了道儿,咱们三个之中,我花子毒性发作得最早,那又证明我花子中毒最深,则毛病就出在老和尚的禅居中了,因为我花子到那地方去了两次!” 公冶羊皱眉说道:“老和尚那禅房中,并没有什么异状!” 呼延明冷笑说道:“老游魂好健忘,你不是说,老和尚房里点了什么檀香么?你可曾看见香炉?分明是那盏油灯……” “对!”南宫隐大叫说道:“那是灯油味儿,不是什么檀香味儿!” 呼延明耸肩笑道:“这不就是了么?” 南宫隐沉吟问道:“臭要饭的,你可知那叫什么毒?” 呼延明尚未答话,冷寒梅忽地说道:“那该叫‘钩魂销魄散功烟’,不知对也不对?” 呼延明、公冶羊神情一震,南宫隐已然点头应声地道:“对,对极,那玩意儿正叫‘钩魂销魄散功烟’!” 呼延明动容说道:“酒鬼,那不是当年万无极的独门玩意儿么?” 南宫隐冷笑说道:“谁说不是?万无极当年那几样玩意儿,又在‘金陵卓家’人手中,一再出现,这委实耐人寻思!” 呼延明惊声叫道:“酒鬼,你是说当真……” 南宫隐冷冷笑道:“谁知?那有待咱们去找证明!” 呼延明转望冷寒梅,道:“冷姑娘高见……” “不敢当!”冷寒梅忙道:“南宫大侠说得对,一切有待咱们去设法证实。” 呼延明回首望了望南宫隐,默然不语。 公冶羊忽地摇头说道:“我不认为以‘万魔之魔’那身份,以他当年那睥睨宇内,纵横武林,不可一世的桀傲,他会被区区一个‘金陵卓家’所用!” “用?”南宫隐冷笑说道:“游魂,你别糊涂,谁用谁还很难说呢!” 公冶羊神情一震,一时未能说出话来。 冷寒梅却点头笑道:“南宫大侠高见,是认为万无极要凭他的智慧及一些独门毒物,再加上卓王孙父子等的功力,称霸武林么?倘真如此,那真正意欲一网打尽天下武林豪雄之人,不是卓王孙父子,该是那万无极了!” 呼延明动容说道:“万无极自当年被前辈仙侠‘一尊’废去一身诡异高绝的功力之后,雄心该已早灰,他怎么会?……” 冷寒梅接口笑道:“万无极昔年之为人行事,不容于天下武林,虽然睥睨宇内,纵横四海,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孤寂,多么为世共弃,这却成了反作用,他认为这是一种刺激,因而他的性情更坏,为人行事,也变本加厉,这才激出仙侠‘一尊’,远下‘六诏’,百招之内,废去他一身功力。他要是自那时起永伏不出,则表示他雄心已死,壮志已灰。如今既有迹象显示他已复出,则这万恶魔头,可能迁怒移恨于整个天下武林,意图报复。倘我不幸言中,后果定极可怕,他会为使天下武林再无噍类而绝不肯罢休!” 这不是番话,这等于是一重逾千钧重的铅块,沉淀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让每个人都透不出气来! 还是冷寒梅首先打破了这份静默,她嫣然一笑说道:“诸位不必如此,有道是:‘邪不胜正,道必降魔’,纵或偶有道消魔长的时候,但最后的胜利,仍然属于正义,否则,茫茫浊世,何谓天理?燕大侠超凡脱俗,盖世英豪,我们在他领导之下,只有协力同心,就没有不可消灭的邪恶大敌!” “对!” 南宫隐跟着振臂大呼:“有我老人家那小龙儿在,咱们还担心什么?真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伙计们,散散心吧,别那么哭丧着脸,让我老人家瞧着就不舒服!” 这两番话,使每个人的心头,竟当真地轻松了不少。冷寒梅说得对,当世中,既有个“铁血墨龙”燕小飞,就该不容有过分凶毒霸道的邪魔存在! 正邪自古同冰炭,水火由来互不容,就凭那“铁血墨龙”四个字,委实令人起了种足能荡平妖氛,绥清武林的坚定信念! 在群雄频频点头之际,南宫隐忽又叫道:“姑娘,下一步咱们怎么走?你请下令吧!”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不敢,我以为,咱们还该在北方一带搜搜!” 南宫隐猛一点头,笑道:“主帅有令,末将焉敢不遵?走了,臭要饭的,老游魂,咱们三个充充马前先锋去!” 说着,与呼延明,公冶羊等,联袂驰下了山坡,群豪也紧随在后。 望着这些个为义不畏牺牲的武林同道,冷寒梅不禁慰然而笑。 但,笑容刚自浮现,却又突然凝住,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淡淡的忧愁,和淡淡的情愁…… 那倒不是她不信赖燕小飞,而是,她知道,今后将是艰苦的一场智力综合大搏斗,虽有必胜信心,但却难料这必由艰苦获得的胜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旭日已东山爬起,阳光照射下,一切都安宁、寂静,山,巍巍地峙着,水,潺潺地流着。 时光移,地却异,这时,有男女六人,一路谈笑地,下了紫金山中峰。 这两男四女的六个人,正是仲孙双成、霍如霜、乐长宫、与号称“一俊二娇”的柳少白、孟岚君、陈紫云! 她六人刚刚行至“闻善寺”前,美姑娘陈紫云便突然轻“呵”一声,首先停了步,抬手往左一指,道:“师父,仲孙姐姐,快看!” 仲孙双成等人,闻声停身,循指望去,只见闻善寺前那露珠未消的草地上,停放着一辆儿小车! 小车上,一边放着个行李卷儿,一边坐着个以青布包头的青衣老者,青衣老者面前,则垂手侍立着一名黑衣汉子,说他是中年,看样子,年纪也快近五十! 这两个人似是夜晚赶路至此,在这儿停下来稍作休息的,而且看样子是一主一仆! 一看之下,仲孙双成没好说什么,身为师姐的孟岚君却道:“云妹也真是,我以为是什么呢,人有什么好看的?” 她可没说两个大男人! “这两个人一大早,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孟岚君笑道:“许你起早,就不许入夜晚赶路?别大惊小怪了!……” 这时,那青衣老者,忽地开口翕翕地,不知他说些什么,只见那黑布包头的黑衣汉子,恭谨地躬下了身!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就在这时,一阵强劲山风过处,那黑衣汉子的包头黑巾,忽然被吹落在地,看得仲孙双成等人,齐齐一怔! 原来,那黑衣汉子,竟是个光头和尚! 由这一个看那一个,那青衣老者当必也是个光头出家人,不然他为何也一样以青布包住头顶? 出家人不犯法,当和尚也不丢人,干什么不穿僧衣,却穿俗装?不露光头,却以布裹?又复于清晨时分,在此停歇? 有了这些怪处,就不能说不启人疑窦的了! 仲孙双成与众人讶然互觑一眼,向霍如霜含笑问道:“霍前辈有何高见?” 霍如霜尚未答话,陈紫云已然说道:“不是我大惊小怪,是他们太以奇怪,走,看看去!” 语音方落,便拉着孟岚君的手儿,当先行了过去。 这一来,仲孙双成等人,只得一齐跟上。 此时,那青衣老者与黑衣汉子一见有人,立刻变色,黑衣汉子连忙包上了头,推着青衣老者和行李便走! 仲孙双成连忙和乐长宫丢过一瞥眼色! 乐长宫会意,大步提前扬声唤道:“二位请留步!” 如此一来,那黑衣汉子不便再走,只得停了下来,冷冷地望了乐长宫一眼问道:“这位施……兄台有何见教?” 乐长宫往后一指道:“我家主人有事请教!” 黑衣汉子道:“彼此素昧平生,‘请教’二字似不敢当,我师……主仆还要赶路,失礼之处,兄台愿宥。” 他刚推车想走,仲孙双成等已至近前。 柳少白开口说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能得相逢便是缘!阁下何必定要拒人千里,吝于一谈?” 黑衣汉子没说话,青衣老者开了口:“这位小哥儿说的是,礼不可失,把车放下!” 青衣老者移身而下,一拱手,强笑说道:“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好说!”仲孙双成淡淡笑道:“我等有一事不明,敢请老人家指教!” 第三十二章 失之交臂 青衣老者忙道:“不敢当,姑娘只请下问,老朽知无不言。” 仲孙双成道:“老人家来自少林?” 青衣老者脸色微变,强笑摇头:“不!老朽主仆并非来自‘少林’!” “那么……”仲孙双成接道:“老人家是下自‘峨嵋’?” 青衣老者连忙又摇了头:“不,不,老朽等也非下自‘峨嵋’!” 仲孙双成道:“两位大和尚一非来自‘少林’,二非来自‘峨嵋’,那么?……” 青衣老者脸色一变,连忙摇手说道:“姑娘弄错了,老朽主仆并非出家人,乃是……”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大和尚何必如此矫情?适才风落包头黑布,我等均已看清,再说这位大和尚刚刚又几乎说出‘施主’二字,还不显示两位正是出家人么?” 青衣老者神色大变,方待再说,仲孙双成脸色微沉,已然又复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二位身为佛门弟子,竟否认出家,更以布包头,身穿俗装,我不知二位日后在‘三宝殿中’,如何面对佛祖?” 青衣老者一震,满面惊恐,无词以对!良久始道:“多谢姑娘明教,天下到处皆净土,出家人不一定非来自‘少林’‘峨嵋’不可!” 他到底是承认了僧人身份。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道:“那么,二位是主持那座宝刹?” 青衣老者又复一惊,答道;“这个,这个,贫僧恕难奉告,女施主原谅!” 这就越发启人疑窦了。 仲孙双成双眉一挑,道:“大和尚是有难言之隐?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阿弥陀佛。”青衣老者连忙合了什:“先贤司马光说得好,‘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与人无争,怎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仲孙双成道:“那么,大和尚是有难言之隐了?” 青衣老者略一迟疑,摇头说道:“女施主谅鉴,贫衲也没有难言之隐!” 仲孙双成黛眉又挑,道:“大和尚该知道,这令人难信!” 青衣老者道:“贫衲不敢相强,相信不相信全凭女施主!” “大和尚好会说话!”仲孙双成淡笑说道:“倘若我以为两位大和尚是做了愧对佛门之事,畏罪潜逃的呢?” 青衣老者忙道:“阿弥陀佛!贫衲等不敢,有道是‘天理昭彰分善恶,举头三尺有神明’,贫衲等倘若做了什么愧对我佛之事,我可逃得过人,但绝逃不过天,贫衲等问心无愧,女施主能够信么?” 看来,这和尚不但好会说话,而且是守口如瓶! 仲孙双成略一思索,立刻沉下脸色,冷冷说道:“大和尚,说不说由你,我也不便相强,但你二人形迹可疑,启人疑窦,金陵是个有王法的所在,前几天有两个佛门败类来自五台,在金陵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官府正到处缉拿,大和尚若不实说,说不得我等只好送二位去见官了!” 青衣老者听得面无人色,忙道:“女施主明鉴,贫衲等不是来自五台!” 仲孙双成冷笑说道:“大和尚不必对我舌辩,你且去见了官府再说!” 说罢,她就要挥手,青衣老者退了一步,颤声忙道:“女施主何必苦逼两个出家之人?也罢,贫衲直说就是。” 顿了顿毅然接道:“贫衲等来自镇江金山寺!” “古刹大寺嘛!”仲孙双成道:“为什么二位这样打扮,费人寻思?” 青衣老者老脸抽搐,默然片刻,一叹说道:“女施主有所不知,贫衲二人是逃难至此。” 仲孙双成呆了一呆,道:“大和尚,出家人六根清净,‘逃难’二字,却是怎讲?” 青衣老者叹道:“女施主说得是,出家人六根清静,何‘难’之有。但这种‘劫难’,不关他人,是单单降在金山寺的寺僧身上。” 仲孙双成道:“大和尚此话怎讲?” 青衣老者道:“前些日子,知府长公子,不知由何处掳来一批妇女,寄于金山寺内,贫寺住持师兄,怜此无辜,悉予纵脱,但忤逆权势,知难免祸,遂遣散寺中僧徒,严令不可向人泄漏身份,致遭不测!” 仲孙双成双眉一剔,道:“竟有这等怪事,大和尚的主持师兄,真是媲美当年‘嘉世血影和尚’,令人可佩可敬,那么,大和尚来此是?……” 青衣老者一指闻善寺,道:“贫衲等主持师兄,特嘱贫衲等来此投靠同门,暂时寄身,因天色过早,山门未开,故而贫衲等只有坐此等候!” 原来如此,仲孙双成不好再问了,无限歉然地道:“大和尚,我等不知,多有得罪,冒犯之处,尚望大和尚海涵!” 青衣老者忙道:“女施主言重,是贫衲等行动鬼祟,叫人生疑!……” 仲孙双成道:“大和尚别这么说了,否则我等将更为不安。” 言毕,便与霍如霜等人,告辞而去,走了一会儿,望望不见“闻善寺”,仲孙双成方始摇头道:“大清早便找人麻烦,如今想想,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霍如霜道:“都是云儿大惊小怪,惹出来的事情。” 仲孙双成摇头笑道:“霍前辈别怪云妹了,委实是那两个和尚行迹鬼祟,启人疑窦,别说云妹妹,换了任何人,也会问个清楚。” 霍如霜笑了笑,没再说话。 陈紫云却挑起了柳眉,颇为气愤地道:“师父,您还忍心责怪云儿,要不是云儿,怎会牵出这么一个该杀的糊涂官吏来?这件不平之事,我们非要管管不可!” 霍如霜回顾叱道:“云儿,大事要紧,不许胡闹!” 陈紫云无限委屈,顾自气愤地道:“师父,我辈忝为侠义,管的就是人间不平,难道这等该杀的官吏,就任他胡作非为下去么?” 霍如霜呆了一呆,失笑说道:“你这孩子就是这样儿,为师的什么时候说过,教你不管了么?只因目前有关天下武林安危的正事要紧,咱们不能避重就轻,舍此就彼,只能说顺便去一趟镇江看看,或者是等大事了后,再去一趟镇江,现在你急什么?” 陈紫云笑了,小脸儿红红地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云儿的脾气,云儿就见不得不平事,听不得不平鸣,一有见闻恨不得即时伸手管管!” 霍如霜笑道:“这脾气不算坏,但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你年纪轻轻,日子长得很呢。伸手管人间不平的机会,也多得很,如今不许再多说了,先办正事要紧。” 陈紫云虽然有点不愿,但慑于乃师威严,却不敢再自多话,只得暂时强忍满腹不平之气。 又走了好一会儿工夫,忽地陈紫云又停步前指,高声叫道:“师父,仲孙姐姐快看!那不是南宫大侠与冷姑娘几位么?” 仲孙双成闻声前视,只见冷寒梅与南宫隐等人,正转过一处山坳,往西行去,她只觉心中一震,暗道:“久闻‘无垢玉女’风华绝代,清丽若仙,今日我总算看清楚了,果然强过我仲孙双成多多,看来是……” 倏觉娇靥一热,没好意思再想下去。 只听柳少白扬声叫道:“南宫大侠,仲孙谷主及家师在此!” 遥见南宫隐等闻声回顾,一怔之后,立即挥手招呼,然后跟冷寒梅说了几句,大伙儿一起飞步赶了过来。 霍如霜回顾仲孙双成笑道:“谷主,咱们不好不动,迎过去!” 仲孙双成有点矛盾,她既想见见冷寒梅,早想躲避不见,但略一犹豫之后,终于点头。 本来嘛!就算不想见,事到如今,她怎好摇头?这种深藏于心的微妙情事,怎好让人知道? 转瞬间,双方已自会合,只听南宫隐大笑说道:“这地方未免太小了点儿,昨夜刚刚分别,今朝竟又相逢,怎么样?霍老婆子,可有所获?” 霍如霜笑道:“南宫老儿性何大急?该为双方几位没见过面的,介绍介绍才是!” 她话声方落,南宫隐咧嘴一笑,尚未说话—— 呼延明已然冷冷说道:“霍老婆子你是老了,怎么昔年一别以来,连要饭的跟老游魂全忘了?” 霍如霜笑道:“我哪是忘了,是根本不想理你两个嘛!” 呼延明与公冶羊闻言大笑,立即与霍如霜谈在一处。 南宫隐望了望仲孙双成,又望了望冷寒梅,双肩耸耸,嘿嘿笑道:“你两个这是干什么?分明都早已互相仰慕,一见了面,又装的哪门子蒜呢?咳,我说两位姑娘,你两个如今就该亲热亲热,免得日后为难我老人家这个大……” 不能让他那一个要命的“媒”字出口,仲孙双成立即羞红了娇靥,美目刚瞪,冷寒梅已经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伸出玉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含笑说道:“谷主,我……” 仲孙双成不知从那儿来的一股激动,脱口说道:“我小两岁,您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仲孙妹妹,或是成妹!” 冷寒梅美目中异采一闪,也自激动地道:“固所愿也,未敢请耳,妹妹,我求之不得。正如南宫大侠之言,我仰慕妹妹已久,今日一见,我不但已慰生平,而且叹为……” “姐姐!”仲孙双成忙道:“别让我无地自容,不瞒姐姐说,往日,我很自负,但今日,我却有点自惭形秽的了!” 冷寒梅嫣然笑道:“那么,妹妹,我求求你,你也别让我难受!” 此言一出,两个人执手笑了,好甜,好美,一位清绝,一位艳绝,真能令天下红妆广尽皆失色! 突听南宫隐笑道:“我老人家这就放心了,小龙儿他这小子,不知几生修来的福气了,前一辈子准是个不知敲破了多少木鱼的和尚,没我老人家的事儿了,该坐往一旁歇歇腿儿去了!” 迳自转身,向霍如霜那边行去。 冷寒梅与仲孙双成四目交投,心里不知感受如何,脸上的神色却是好不自在,不过有九成九,表里不会一样。 又谈笑了一会儿,仲孙双成游目四顾,忽地问道:“姐姐,怎未见‘白衣四灵’?” 冷寒梅心中一震,笑容凝注缓缓说道:“妹妹,你要原谅,他四个等于死在我的手!”接着,遂将昨夜各事详述一遍,最后又道:“妹妹,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可是……” 话未说完,仲孙双成已自截了口,而且那模样儿有点怕人地说道:“姐姐何出此言?别说他四个该死,纵不该死,姐姐杀了他们,我也不敢怪姐姐,如今正好,果然被燕大侠料中了。多亏有了这件事,否则,真不知道还要被他们潜伏多久?燕大侠不肯胡乱屈人,凡事均讲事实证据,我正愁拿他四个没办法呢?”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多谢成妹宽怀大度,这样我就放心了!” 仲孙双成还待再说,忽地心中一动,改口叫道:“姐姐……” 随着南宫隐也同时叫道:“姑娘…姑……”一仲孙双成正要说话,立刻住口! 大伙儿均自失笑,南宫隐道:“二位姑娘,你要说什么?先说吧!” 仲孙双成道:“我要说和尚!” 南宫隐大笑说道:“和尚跟咱们有缘,可巧我老人家也要说和尚!” 仲孙双成道:“我说的和尚,是今天早上所遇见的!” 南宫隐笑道:“我老人家说的和尚,也是今天早上所遇见的!” 仲孙双成笑道:“那么还该由我先说!” 南宫隐也笑道,“我老人家不跟你争,你请吧。” 仲孙双成笑了笑,遂将适才所遇之事,说了一遍。 话落,南宫隐立即叫道:“臭要饭的,老游魂,你们想想看,是不是那两个兔崽子?” 呼延明点头说道:“八九不离十!” 南宫隐急道:“英雄所见略同,霍老婆子,你几个也真好哄,什么镇江金山寺?还有当年捉白蛇的法海呢!若非碰见我们这一伙儿,那‘镇江’知府,难免倒楣,伙计们,走啦,快逮和尚去!” 说罢,他一挥手,便要领着大伙儿就走。尤其是美姑娘陈紫云,她又羞又气,定要赶在前头。 冷寒梅突然笑道:“南宫大侠,不必白跑这一趟了!” 南宫隐一怔止步,道:“怎么,大姑娘?” 冷寒梅笑道:“南宫大侠是难得糊涂,他们会在闻善寺等咱们么?” 南宫隐一震说道:“这么说,兔崽子又溜了?” 冷寒梅点了点头:“霍前辈跟仲孙妹妹没看破他两个,他两个可能认得霍前辈与仲孙妹妹,心知咱们两方面一旦碰上,必会说穿,所以,我认为他两个根本没敢进闻善寺大门,便赶紧溜走!” 仲孙双成忽地说道:“这种人狡猾得很,可虚可实,姐姐看,会不会他两个针对咱们这种想法,真的躲在闻善寺,让咱们往别处找去?” 冷寒梅点头道:“不能说没有可能,但这可能性极小……” 南宫隐大叫说道:“管它怎地,跑一趟就跑一趟,咱们干脆先到闻善寺瞧瞧去!二位姑娘,你两个以为如何?” 冷寒梅略一沉吟,方待点头,突然十余丈外,一处树丛中,有人怪笑说道:“不必了,拿贼要往南去,兔崽子们早跑了!” 大伙儿闻声,刚刚一震,南宫隐立即破口骂道:“好哇,老猴儿,你还有胆敢来见我老人家?快给我出来,让我老人家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树丛中又是一声怪笑,南偷尉迟奇缩着头,钻了出来,对南宫隐说道:“酒鬼,别冲我发横,我及时报信,应该记上一功!” 南宫隐冷哼一声,便欲闪身扑去! 小红突然笑道:“南宫大侠,留心葫芦!” 南宫隐一惊,没敢动,嘴里却不肯示弱:“他老猴儿敢,他若再敢碰我老人家的葫芦一下,我老人家这一辈子就跟他没完……” 尉迟奇没理他,转向冷寒梅,道:“姑娘快点吧,往南去,再迟就溜远了!” 南宫隐却不肯放松,叫道:“你老猴儿还有脸儿来报信儿,你刚才干什么的?” 尉迟奇“嘿嘿”笑道:“双拳难以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与其没把握,白赔上一条老命,反而打草惊蛇,不如忍着气儿,来报讯息!” “好算盘。”南宫隐冷哼说道:“咱五个之中,数你最奸最滑,专为自己打算!” 尉迟奇又复“嘿嘿”笑道:“你酒鬼倘若碰上这样事儿,我不以为你会不替自己打算!” 南宫隐出了名的难缠,神鬼俱愁,可是他自己明白,要说耍嘴皮,他可还比尉迟奇差了一段,情知再说下去,绝对讨不了好处,是故哼了一声,闭口不言。 霍如霜这时目注冷寒梅说道:“冷姑娘,请下令吧,咱们该开拔了!” 冷寒梅笑了笑道;“敬遵霍前辈法谕!” 于是一行往南浩浩荡荡地追了下去。 这个地方,名唤“天王寺”,既称寺,绝非无因,实际上,这地方的的确确有一座规模颇大,香火颇盛的寺院! “天王寺”,是一座小镇,镇不大,屈指算算,不过百来户人家。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王寺”既不靠山,也不靠水,所以全镇都是靠双手,凭劳力,养活一家老小的朴实庄稼汉。 那座“天王寺”就在镇西,里面供俸的是“托塔天王”李靖,也就是“西游记”与“封神榜”中,那位脚踏“风火轮”手舞“乾坤圈”,三太子哪吒的天伦老父。 这一天黄昏,暮色初垂,“天王寺”小镇上,走来了冷寒梅等一行人,由于女的清丽美艳,或鸡皮鹤发,男的俊美英挺,气宇轩昂,或须发苍苍,寒酸猥琐,所以很扎眼,很引人注目! 也有可能,这小地方外人足迹罕至,所以他们才一进镇,那些个朴实的庄稼汉便纷纷注视,甚至于奔走相告,一时间全镇皆动,真有点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之感! 眼见这等情况,冷寒梅黛眉微皱,向南宫隐丢过一个眼色,南宫隐清醒的时候不糊涂,立时会意,轻咳了一声,向着伫立路旁观望的那一伙庄稼汉走去! 那伙庄稼汉见南宫隐走过来,人人面有不安之色,竟然不约而同地,往四下里纷纷乱退! 南宫隐苦笑一声,停住脚步,又复轻咳一声,拱起双手,道:“我老人家,咳,咳,不,老朽等人是来贵地‘天王寺’进香的,哪位可以告诉老汉一声,往‘天王寺’怎么走法?” 一听说是来“天王寺”进香的,那伙庄稼汉,人人脸上的不安神色,刹时间一扫尽净。一名短小精壮,身穿青布衣裤的中年汉子,越众而出,搓着手,道:“这位老爹怎不早说?我还以为几位是……既是来‘天王寺’进香的,请等等,我回家招呼一声,再回头带诸位前去!” 说完,不等南宫隐答话,他便扭头走了。 南宫隐忙道:“不必了,我老人……老朽等不敢劳动,请告诉一声怎么去法就行了!” 那中年汉子充耳不闻,一转眼间,没了影儿。 南宫隐暗暗苦笑,向寺外另外几个庄稼汉子一拱手,走了回来! 南宫隐刚到近前,小红“噗哧”一声笑道:“南宫大侠,你怎么不对他们自称‘我老人家’呀?” 南宫隐瞪了小红一眼,道:“我老人家这‘老人家’三字,是对武林人物说的,人家种田庄稼汉,可不吃我老人家这一套!” 小红又“格格”一笑,道:“南宫大侠,咱们往哪儿走呢?” 南宫隐道:“你丫头聋了?没听见那庄稼汉要替咱们带路么?” 小红眨了眨眼,道:“不是小红说你,这种事,南宫大侠怎好让人带路?”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可没让他带路,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我老人家连拦都来不及拦!” 小红扬了扬柳眉,没说话。 尉迟奇突然说道:“看不出,这小地方到有难得的好心人!” 南宫隐横了他一眼,话中带刺地道:“庄稼汉人人朴实憨厚,不像咱们武林人物个个奸猾刁诈!” 尉迟奇鼠目一眨动,笑道:“酒鬼,别忘了你也是武林人物,这便宜你占不到哪儿去!” 南宫隐一怔,吹了胡子瞪了眼,他刚要反唇相骂,适才那名短小精壮的庄稼汉,已然快步走来,老远地便招呼叫道:“诸位,请跟着我走,还得走快点儿,再迟‘天王寺’要关门了!” 说着,他迳自转身,往西行去! 几人紧跟着迈了步,南宫隐越前一步,赶上了那庄稼汉,道:“这位老哥,请问一声,‘天王寺’里有多少和尚?” 那名短小精壮的庄稼汉,随口回道:“以前是十个,如今该说是十二个了!” 南宫隐目中一亮道:“这位老哥,这话怎么说?” 那庄稼汉道:“以前连烧饭的老和尚,打扫的小和尚都算上,大大小小只十个,可是今天晌午,又来了两个,这不是十二个了么?” 南宫隐挑了挑眉,道:“你老哥知道这晌午来的那两个和尚,是那儿来的呢?” 庄稼汉摇头说道:“听说是金陵来的,至于是来自金陵哪座寺院,就不知道了。” 南宫隐沉吟了一下,道;“你老哥可见过,那来的两个和尚,长的是什么模样?” 那庄稼汉又复摇头说道:“没见过,我是听人说的。怎么,你老爹认识他们?……” 南宫隐“哦”地一声,忙道:“不认识,不认识,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 庄稼汉哪会留意那么多,应了一声,未再说话。 南宫隐也未再开口,却转过头来向身后的冷寒梅等人,眨了眨眼,冷寒梅则报以淡淡一笑。 走没多久,来到镇西,“天王寺”已近在眼前,它既宏伟,又庄严,静静地雄峙在暮色之中。 抬眼望去,那“天王寺”里,已见灯火,那两扇高大的寺门,,也已然关了起来,南宫隐刚一皱眉,只听那庄稼汉道:“咱们还是来迟了一步,看,寺门都关上了。” 南宫隐道:“我几个远道而来,岂可空回?说不得只好敲门的了!” 那庄稼汉摇头说道:“那没有用,你就是敲破了寺门,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加以理会。” 南宫隐呆了一呆,又道:“这又为什么?难道寺门一经关上,便不再开了么?” 那庄稼汉子点头道:“你老爹不知道,这是‘天王寺’上代住持留下来的规矩,暮鼓声中关寺门,不听晨钟不再开,别说是来迟了的进香客,就是与本寺有关之人,也只有等待明天再复进庙!” 南宫隐皱眉说道:“这是什么怪规矩?” 庄稼汉点头道:“谁知道,想必是有一年‘天王寺’里,遭了强盗……” 南宫隐截口说道:“那有什么用?强盗个个有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纵令‘天王寺’关了寺门,难道人家不会从墙上进去?” 那庄稼汉愣了一愣,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种‘天王寺’的规矩,却由来已久。” 南宫隐没有再说话,便回身向冷寒梅投过探询的一瞥。 冷寒梅笑道:“你老人家让这人回去吧,咱们远道而来,又不能等到明天,敲得开敲不开寺门,那是咱们自己的事了!” 南宫隐点点头,当即向那庄稼汉拱手说道:“我家姑娘说得是,你老哥请回吧,劳驾陪我走了这么一大段路,老朽心中,至感不安,多谢了!” 自然,庄稼汉不便相强,也不好再说什么,拱了拱手,告辞而去。 一直望着那庄稼汉短小精悍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见,仲孙双成突然说道:“梅姐,对这庄稼汉,梅姐以为如何?” 冷寒梅淡淡笑道:“谈话很世故,对事很老练,不类一般农民!” 仲孙双成道:“那梅姐何必放他走?” 冷寒梅笑道:“成妹也未必真愿跟他这等人物为难!” 这一来,大伙儿都明白了,南宫隐跺脚恨声说道:“你两个女娃儿怎不早说?亏得你两个能憋到这时候!” 尉迟奇“嘿嘿”说道:“也亏你酒鬼还是个成名多年的老江湖,狗尿蒙住了老眼,你怪得了谁?我偷儿刚才就提醒过你了,你却点不透,若之奈何?” 南宫隐老脸一红,瞪眼骂道:“你老猴儿少放马后炮,说风凉话,我老人家点不透,难道你老偷儿没有爪子,不能动手么?” 尉迟奇耸了耸瘦削的双眉,摊手笑道:“我偷儿都能看得出,两位姑娘自然更看得出,两位姑娘既看得出而不发话,那必然存有深意,我偷儿怎敢自作聪明,轻举妄动?” 一句话堵住了嘴,南宫隐顿时张口结舌,作声不得。 霍如霜这时笑道:“好了,你两个老弟兄别斗嘴了,事不宜迟,咱们静听冷姑娘下令吧!” 一语解了围,南宫隐忙道:“姑娘,你说吧,咱们怎么办?” 冷寒梅笑了笑,道:“我请尉迟大侠,呼延大侠,公冶大侠,霍前辈四位,带着柳少侠,君云二妹与小红,小绿,在四周等候,我跟南宫大侠,与成妹妹前去敲门,进内拿贼,诸位以为如何?” 霍如霜笑道:“主帅将令,唯命是从,还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去吧!” 话落,她偕南偷、北丐、东魂,率一俊二娇与红绿二婢,闪身掠向“天王寺”四周,把“天王寺”团团围住! 周围已然布置妥当,冷寒梅与仲孙双成等,却并未即时去敲那“天王寺”两扇紧闭的寺门。 南宫隐诧声说道:“冷姑娘还等什么?” 冷寒梅摇了摇头道:“南宫大侠,请稍候片刻!” 语音至此略顿,又向仲孙双成低低说道:“成妹,我觉得有点奇怪!” 仲孙双成略一眨动美目,点头说道:“我也有此感觉!” 冷寒梅道:“按说,他不该领咱们到这儿来,既领咱们到这儿来,那该表示那两个东西,未落在‘天王寺’中,咱们该尾随他去,可是他并未远离,却隐身左近,不知是何道理?” 仲孙双成点头说道:“姊姊说得对,我们应该好好想想……” 南宫隐当即醒悟,运功默察,立即发觉适才那名庄稼汉果未远离,而是隐身在十余丈外,一处树丛之后。 他冷哼一声,闪身欲动,冷寒梅忙自低声叫道:“南宫大侠,真象未明之前,不可造次!” 南宫隐闻言未动,却哼了一声,低低说道:“便宜了兔崽子!” 仲孙双成道:“梅姐,以我看,那两个有八成不在‘天王寺’中,否则他绝不会领咱们到这儿来,很可能另有甚么阴谋!” 冷寒梅点头说道:“该是这样才对,他远远逗留不去,似乎是在等着咱们上当去!” 仲孙双成道:“那么,梅姐,咱们该怎么办?” 冷寒梅沉吟了一下,说:“只有先这么试试再说了!” 说到此处,立又扬声唤道:“小绿,过来!” 小绿应了一声,娇躯闪动,轻盈灵巧地掠了过来!冷寒梅向她低低吩咐了几句,小绿美目中奇光一闪,施礼告退,纵身掠了回去! 小红最是忍耐不住,她忙问原由,小绿却摇了摇头,低低地说-了几句。 不知道她说了些甚么?只是小红没再问了。 冷寒梅望在眼内,微微一笑,才与南宫隐,仲孙双成,迈步直趋寺门。 到了寺门之前,冷寒梅点头示意,南宫隐举掌便拍! 敲了好一阵子,方听寺内步履响动,由远而近,紧接着,有人喝问道:“是那一位敲门?” 南宫隐淡淡应了一声:“我!” 步履声及门而止,只听那人又问道:“干什么的?” 南宫隐未答,却道:“和尚,哪有隔着门说话的,出家人怎么不懂得待客之道?” 第三十三章 欲将巧技乞神偷 只听门内那人道:“施主原谅,小寺有个陋规,暮鼓敲过之后,便即闭寺,一定要等到明天晨钟响过,才再开门纳客!” “怎么?”南宫隐装了糊涂,道:“‘天王寺’还有这么一个规矩,我怎么没听说呢?” 门内那人说道:“想必施主是外来香客,未曾打听,当地人则对于小寺的这种规定,人人皆知。” 南宫隐道:“和尚,那你们对的是当地人,对外来人该有个例外!” “阿弥陀佛!”门内那人道:“施主原谅,便是对任何人,也不敢例外,这是小寺上代住持遗留下来的规矩,贫僧等不敢不遵!” 南宫隐道:“和尚,我等几个是远道来进香的,本一片虔诚,难道说,你和尚就让我们这么大老远地,再折回去么?” 门内那人道:“原来几位施主是来进香的,贫僧等本该开门欢迎,无奈……几位既然一片虔诚,何妨在镇中借宿一宵,明早再来?” 南宫隐双眉微挑,道:“和尚,出家人与人方便,怎可这般慢客?” 门内那人道:“施主原谅,非是出家人不与方主便,也不是贫僧这般慢客,实是上代规矩如此,不敢擅自败坏!” 南宫隐突然笑道:“什么上代遗留下来的规矩,八成儿是你这‘天王寺’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门内那人低诵一声佛号道:“罪过,罪过,施主怎好这样说话?佛门清净地,岂有……” 南宫隐截口说道:“那么,和尚,我问你,今天晌午,‘天王寺’中可曾有从金陵来的两个和尚?” “不错!”门内人答道:“确有两位同门,在小寺挂单!” 南宫隐道:“如今在么?” 门内那人道:“如今他两位仍在小寺之中!” 敢情,这和尚他直认了,那么卓王孙等两人,确是落在“天王寺”里,也证明“天王寺”内的和尚不知内情! 那庄稼汉不单自动说出有这样回事,并颇为热心地,把他们带来此处,岂非显然无私,他之所以隐身左边,只是一时好奇心的驱使,要看看他们这一群男女老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至于那庄稼汉的老练与世故,则是由他居近金陵,见过世面! 南宫隐想到此处,回头转望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二人,扮了一个鬼脸,却未说话。 冷寒梅笑了笑,暗用传音功力说道:“真伪难辨,咱们进去看看再说!” 南宫隐点了点头,立即扬声说道:“和尚,我老实告诉你吧,那两个和尚,触犯清规,在金陵城中,做了坏事,我几个是专找他俩的!” 门内那人会错了意,自作聪明地说道:“原来施主是金陵官府里来的……” 平日若说他是六扇门中的人,南宫隐不愿意听,甚至于还要大发脾气,但如今,他却将错就错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几个随身带有巡捕公文,和尚,你开门吧!” 门内那人不知是施刁?还是过份的谨慎?犹豫了一下说道:“诸位施主既是官府派来,出家人自不敢有违法令,但贫僧并非住持,也不敢擅自作主,各位可否把那巡捕公文,由门缝里递进来,让贫僧拿去禀报住持,请示定夺?” 这下南宫隐可为了难,别说巡捕公文,便是寻常白纸,他也拿不出一张来,不禁动了气道:“和尚,巡捕公文岂是任人瞧的?你要再不开门,我几个可要破门而入,要不然便从墙头翻进去……” 他话犹未定,突然一声声音苍老的佛号,远远地由门内传来,并且说道:“诸位奈何强人所难,并效强梁行径?” 南宫隐怔道:“和尚,你又是那一个?” 只听门内苍老话声说道:“贫衲忝为本寺住持,上一字法,下一字悟!” 南宫隐道:“你既是住持,那便好办.老和尚,一切事儿,你都听见了么?” 门内那位名法悟的老和尚道:“贫衲都听见了,而且听得极为清楚!” 南宫隐道:“那就不用我多废话了,老和尚你怎么说?” 门内法悟老和尚道:“老衲知道诸位不是官府中人,也敢说挂单本寺的两位同门,不是诸位要找的人,如此而已!” 这老和尚好厉害,南宫隐心头一震,道:“老和尚,你知道我几位是什么人?” 门内那法悟老和尚道:“贫衲斗胆妄测,诸位是纵横江湖的武林豪雄!” 南宫隐心头又复一震,道:“老和尚,没想到‘天王寺’中,也有高明如老和尚之人,你说中了。可是,老和尚,你知道我几个要找的,又是什么人呢?” 那法悟老和尚道:“武林事非恩即仇,诸位找的,不是朋友,便是仇人!” 南宫隐扬眉笑道;“老和尚,你又说中了,那么你老和尚是不让我几个见朋友,还是不让我几个找仇人?” “两者都不是,”那位法悟老和尚道:“佛门清净地,贫衲出家人,是朋友,贫衲该与人方便,是仇人,贫衲也要慈悲为怀,但凭一片婆心,化干戈为玉帛,化戾气为祥和,只是,贫衲以为他两位既不是诸位的朋友,也不是诸位的仇人!” 南宫隐道:“老和尚,怎见得?” 那法悟老和尚道:“他两位来自‘金陵闻善寺’,乃是贫衲熟知故旧,文弱善良的出家人,怎会有缘结识武林人为友?当然更不会与武林人结仇!” 南宫隐道:“老和尚,这是你说的?” 那法悟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若是不信,贫衲莫之奈何!” 南宫隐道:“老和尚,我直说一句,若非你老和尚对他两个知道的不够,便是你老和尚掩饰罪恶,包庇邪魔!” “阿弥陀佛!”那法悟老和尚突然佛号高宣,道:“施主奈何逼人太甚?贫衲既以这五十年清修之身,作为担保如何?” 南宫隐道:“出家人何必妄动嗔念?老和尚,你修为不够,这句话愧对佛祖,大大地不该!” “阿弥陀佛?”那法悟老和尚又扬起一声佛号,道:“多谢施主不吝指教,赐予当头棒喝,以施主之见,又该怎样?” 南宫隐道:“这何须问?你开开门,让我几个看看他们两个?” 那法悟老和尚道:“这么说来,施主是非进寺不可了?” 南宫隐道:“老和尚,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那法悟老和尚道:“阿弥陀佛!要贫衲开门不难,但贫衲不敢轻易败坏上代住持遗规,在贫衲未开门之前,请施主先答贫衲一问。” 南宫隐轩眉说道:“老和尚放明白些,须知我几个不一定非你开门才能进入‘天王寺’!” “这点贫衲明白!”法悟老和尚道:“贫衲知道诸位都有一身高来高去,无坚不摧的神功技艺,区区两扇木门,根本无法相拦,倘若诸位甘愿自抑身份,竟效强梁行径,欺逼我这毫无抗拒之力的清净佛门,贫衲自是莫可奈何,也只好任凭诸位!” 南宫隐脸色一变,便是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也闻言动容! “老和尚,你好厉害!”南宫隐双目奇光暴射,喝了一声,大笑说道:“我不知道你老和尚是否也是武林中人,要是,那算我孤陋寡闻,不知‘天王寺’中,何时隐有高人?要不是,我当许你为当代和尚之中的第一人,老和尚,你说吧!” “多谢施主夸奖,贫衲至不敢当!”法悟老和尚淡淡说道:“贫衲请问施主,倘若他两位果是施主要找之人,不单任凭施主带走他两位,便是贫衲也愿领受一切,倘他两位不是施主要找之人呢?那又该当何论?” 这一下南宫隐傻了,忙以目光注视冷寒梅,冷寒梅泰然,安祥,香唇略一翕动,南宫隐立即道:“老和尚,可否容我暂缓答复?” 法悟老和尚道:“任凭施主作长时间之慎重考虑。” 南宫隐老脸一红,暗暗地骂了一句:“好可恶的老东西,待会儿要是真的,看我老人家如何的整你才怪!” 抬眼望向冷寒梅,传音说道:“冷姑娘,这阵仗我老人家应付不了,怎么办?” 冷寒梅传音笑道:“南宫大侠是怕做强梁,还是怕做宵小?” 南宫隐传音答道:“我老人家两者都怕,都不敢当!” 冷寒梅传音说道:“倘若两者势必选择其一呢?” 这句话儿,问得有点奇怪! 南宫隐呆了一呆,传音答道:“那我老人家是宁选强梁,而轻宵小!” 冷寒梅传音笑道:“那就麻烦了,眼下情形,强梁不可为,宵小却只好当上一当,南宫大侠既不愿做后者,我到有个下策,但却要南宫大侠前去说项!” 南宫隐传音道:“冷姑娘,只要不让我老人家做宵小就行,你是什么下策?或者找谁?我都不管,你说吧!” 冷寒梅传音说道:“我不敢强人做宵小,但眼下却有一人,最为适合……” 南宫隐先是一怔,继想大笑,但终于忍住,点头说道:“女娃儿,我老人家明白了,你要他怎么做,说吧!” 冷寒梅传音说道:“先请他进去看看,然后再向老和尚作个答复!” 南宫隐点了点头说声“行”,身形电闪,掠向寺东! 寺东,南偷尉迟奇正站在那儿东望望,西瞪瞪,状颇悠闲,一见南宫隐来到,劈头便道:“酒鬼,怎么搞的?大半天还进不了门,我老人家可等不耐烦了,你要是没有办法就让我来!” 南宫隐笑道:“哈!我老人家正是束手无策,力绌智穷,所以才来另请高明,要搬救兵的,眼下,你刚好派得上用场,你就去吧!” 尉迟奇搔搔头道:“酒鬼,怎么说?” 南宫隐遂将适才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如何?” 尉迟奇双眼一瞪,冷笑说道:“真是好朋友,怪不得你见了我就笑,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我说嘛,好差事哪会轮得到我呢?我早料到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要拿我的命往里送,难道只有你的命值钱,这种赔本生意,我不干!” 南宫隐这回难得好脾气,一点都没在意,“嘿嘿”笑道:“我说老偷儿,我老人家知道,这唯有你行,才在冷姑娘面前推荐了你,可没料到你会搭臭架子!” “好说!”尉迟奇眨眨眼,道:“谢谢你看得起,我老偷儿有自知之明,赔本的生意做不得,你少给我灌迷汤,我老偷儿不吃这一套,要去你去,我不去!我老偷儿还要靠这把老骨头多逍遥几年呢!” 南宫隐有了三分怒气,可是他只得强忍,又赔上笑脸说道:“老偷儿,我酒鬼够朋友,不会让你赔本,恐怕你还不知道,那‘蟠龙鼎’,就藏在他两个身边!” 尉迟奇眼睛一亮,急道:“酒鬼,真的,你没骗我?” 南宫隐心里直骂该死的“神偷”,表面上却连忙点头:“我老人家何曾骗过你?如假包换,绝对真的!” 尉迟奇忽地“嘿嘿”一笑道:“吃独食,长毒疮,大伙儿都在瞪着眼瞧,贪不得,没本儿的生意大家做,酒鬼,你够朋友,我偷儿也不能不讲义气,索性大方点,这回让给你了!” 显然.他老奸巨滑,不上这个当,也是有心整整南宫隐要他好看! 南宫隐猛然醒悟,上当的竟是自己,不禁哭笑不得,当即脸色一沉,道:“偷儿,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我老人家剥你的皮,抽你的筋,说,你去不去?” 尉迟奇双眉一挑,瞪眼说道:“我偷儿不……敢不去!” 南宫隐脸色一变,但旋即笑了:“我料你偷儿没那个胆,也非得吃硬的,快去吧!” 尉迟奇搔搔头,道:“酒鬼,万一我要不出来了,你可别忘掉给我找块地方,再预备一条破草席,也不枉你我一段交情!” 话落,一笑腾身,捷如一缕轻烟,电闪般,投入“天王寺”内。 南宫隐抬头一笑,闪身掠了回来,向着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二女点了点头,又复对那“天王寺”指了一指。 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二人自是会意,冷寒梅香唇翕动,朝南宫隐交待了几句,南宫隐立即扬声道:“老和尚,你还在么?” 只听门内法悟老和尚道:“贫衲恭候施主的千金一诺,怎敢轻离!” 南宫隐老脸一红,暗暗地又骂了一声,应道:“老和尚,只怕我这答复要等到天亮呢!你不怕站累了一双老腿么?” 显然,这是以牙还牙,回敬了一句。 法悟老和尚道:“黄卷清灯,梵音贝叶,老僧自入佛门,即期度化万类,此身不惜入地狱,焉怕站累两条腿?” 南宫隐一楞说道:“那么,你老和尚就等着吧!” 法悟老和尚道:“贫衲不以为施主会让贫衲恭候一夜,直等到明晨晨钟敲过再开寺门。” 南宫隐道:“那很难说,真要等到那时,你我就不用赌了。” “不错!”法悟老和尚道:“真要等到那时,施主就可以进来了,不过,贫衲要先说明,进寺是一回事,见人又是一回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南宫隐暗暗骂了一声:“好狡猾的东西!”刚要开口,一条瘦小人影落身边,那是南偷尉迟奇,他点了点头,然后又腾身掠回寺东! 南宫隐突挑双眉,道:“老和尚,我可以答复你了,说吧,你要怎么办?” 法悟老和尚道:“施主考虑好了?何快之甚?” 南宫隐截口说道:“快一点省得老和尚站酸了一双老腿!” 法悟老和尚似未在意这句讽刺之语,随即说道:“贫衲要与施主等以一抵一!” 南宫隐道:“老和尚,你知道我们有几个人?” 法悟老和尚道:“贫衲不知,但是身为武林高人,该都一样!” 南宫隐毅然点头说道:“老和尚,我点头了,咱们一言为定,就这么说!” 老和尚道:“施主可莫要后悔!” 话声之中,竟有着难掩的喜悦。 南宫隐未曾听出,他答了话。冷寒梅却黛眉微皱,偷眼后窥,那隐身暗处的庄稼汉脸上,竟也有诡异得意的笑容? 她脑中电旋,香唇连忙一阵翕动,与此同时,只听法悟老和尚一声沉喝,道:“法慧,开门!” 随听原先门内那个和尚应了一声,两扇寺门,豁然而开! 门开处,一名中年僧人当门而立,合十微躬身形,说道:“诸位施主请!” 话落,当先转身,往里行去! 二人跟着进了寺门,抬眼望去,只见天井之中,站着一名五旬左右的清瘦老僧,实像庄严地,肃然而立,只是,那双目光,太以阴沉,阴沉得令人摸不着根底,而且看上去,也教人极不舒服! 老和尚深深地望了三人一眼,走前两步合十躬身说道:“贫衲法悟,见过诸位施主。” 三人也同时仔细地,打量了法悟老和尚一眼,不知道冷寒梅与仲孙双成是怎么想的,她两个脸上的神色,都很平静。 南宫隐却暗皱眉头自忖道:“怪不得此人能言善辩,极具心智,原来是这么一个深沉人物!” 同时,他也看出,法悟老和尚没有什么扎眼之处,完完全全地,是个不懂武学的平凡出家人,看不出一点身怀武艺的迹象! 当即还礼说道:“老和尚,隔着门,我已领教了你老和尚的高明,如今一见面,我更觉得,你老和尚的确是个极不平凡的人物!” “岂敢?”法悟老和尚淡淡说道:“施主夸奖,高明与不凡,贫衲均不敢当,贫衲只不过是个平平庸庸的佛门弟子而已!” 这是谦虚客套,南宫隐没有工夫,也没有心情跟他谦虚客套,他只急着要拿人,催道:“老和尚,我几个进来了!” 法悟老和尚“哦”地一声笑道:“是贫衲失礼,诸位请至客堂奉茶!” 他似乎是以为南宫隐在提醒他,不懂得待客之道,说着就要转身肃客! 南宫隐忙道:“老和尚,我几个没有太多的工夫,不坐也罢!” 法悟老和尚脸上,一副恍悟神色,笑道:“贫衲这就命法慧去请两位同门,只是寺外还有多位与三位同来的施主,何不一起请进来坐坐?” 南宫隐心头一震,立生疑窦,望了法悟老和尚一眼,道:“原来老和尚是个不露像的武林高人!真……” 法悟老和尚笑道:“施主误会了,是法慧适才由门缝中瞥见,诸位施主一行,不下十人如今只见二位入寺,则其他诸位,想是留在寺外!” 原来如此,南宫隐心中疑窦稍减,可并未完全释出,他没有再往深究,当即豪不隐瞒地说道:“他几个是怕跑了人,故而在外面守着,并无别的意思,老和尚不必不安!” 法悟老和尚笑道:“贫衲有什么可以不安的?人不是几位要找的人,文弱佛门子弟,只怕连院墙也翻不过去,诸位未免太小心了!” 南宫隐道:“一步之差,误败全局,半点疏觖,也会空忙一场,事非得已,老和尚请莫见怪!” 法悟老和尚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何人走得,任何人也可以立得,他几位站在寺外,贫衲凭什么见怪?” 南宫隐暗暗冷笑说道:“那怕你不让人站……” 心中虽然这么想法,口中却自说道:“那我就安心了!” 法悟老和尚似也不敢多事耽搁,微微一笑,道:“三位请稍候,贫衲即遣法慧去请两位同门!” 他方要命那中年僧人就去请人,冷寒梅突然说道:“老和尚,不忙,我还有几件事儿,想要先行请教!” 法悟老和尚当即双掌合十,微躬身形,道:“女施主还有什么教言?” “不敢当!”冷寒梅笑了笑,道:“老和尚接掌天王寺,有多久了?” 法悟和尚呆了一呆,道:“女施主为何有此一问?” 冷寒梅突然笑道:“是我请教老和尚!” “是贫衲失礼了!”法悟老和尚赧笑说道:“屈指算算,贫衲接掌‘天王寺’,该有十五年了!” 冷寒梅道:“那相当久远了,请问老和尚,上代主持法号是?……” 法悟老和尚立即肃容说道:“他老人家上一字慧,下一字果!” 冷寒梅美目凝注,诧声说道:“老和尚,这就不对了!” 法悟老和尚连忙躬下身形,道:“女施主指教!” 冷寒梅道:“好说,据我所知,慧果大师至今犹在人间!” 法悟老和尚“哦”地一声,扬眉笑道:“原来女施主指的是这个,不错,他老人家如今犹是健在,但在十五年前,他老人家便已出外云游,至今不知行踪何处?” 冷寒梅忽地笑道:“老和尚这就又不对了!” 法悟老和尚微微一怔,道:“再请女施主指教!” “岂敢?”冷寒梅扫了那法名法慧的中年僧人一眼,道:“我适才听这位老和尚说,贵寺夜晚不开寺门的规矩,是上代主持遗留下来的,既然慧果大师,现犹健在,则‘遗留’二字,却是怎讲?” 法悟老和尚微微笑道:“是女施主误解了这‘遗留’二字,法慧所谓‘遗留’,乃是指他老人家出外云游,至今未返,并非指……” 语音至此,住口不言! 冷寒梅突然笑道:“那么是我误解了,贵寺共有多少位师父?” 法悟老和尚道:“连同贫衲在内,共是十人!” 冷寒梅道:“老和尚想必未将你那两位同门,计算在内?” 法悟老和尚点头说道:“正是。那两位挂单同门,不能算是本寺中人!” 冷寒梅道:“那么,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老和尚把贵寺中的师父都请出来让我三个见见?” 法悟老和尚笑道;“女施主这种吩咐,合情合理,怎能说是不情之请?为免落个冒名顶替嫌疑,贫衲本就预备,要他们都出来的!” 他一语说破了冷寒梅的心思,冷寒梅却毫不在意地,淡淡笑道:“多谢老和尚,这样对双方都好!” 法悟老和尚道:“女施主说的是,不知女施主是否还有其他教言?” 冷寒梅道:“不敢再多作请教了,老和尚请他们出来吧!” 法悟老和尚点点头,看了那名叫法慧的中年僧人一眼,法慧会意,合十躬身,转向殿后而去! 未几,殿后步履响动,那叫作法慧的中年僧人,领着一干僧侣,由殿后转出,直趋法悟老和尚身边傍立! 三人举目望去,只见那一干僧侣之中,有老有小,老的年纪几与法悟相仿,小的最多不过十几岁,并无一个扎眼人物! 法悟老和尚对冷寒梅说道:“女施主请数数看,这是本寺中人,连老衲在内,共是十名!” 早在这一干僧侣转出殿后之时,冷寒梅便算过了,法慧身后,共是八名僧侣,加上法悟与法慧,正是十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当下点了点头,道:“老和尚,我算过了,果是十位无误!” 法悟老和尚道:“那么容老衲再请两位挂单同门!” 立即扬声说道:“大悲师弟,把两位请出来吧!” 话声甫落,法悟身后那暗黑的大殿中,双掌合十,步出两名僧人,一个面貌身材年纪与法悟相仿,一个年约三十上下,却跟那法慧差不多! 哪里是卓王孙两人,分明是两个陌生和尚! 南宫隐一看便有了数,忍不住才要发话,却被冷寒梅平静地,拿眼色止住! 这时,那两名僧人,业已行至法悟身边,只听法悟老和尚说道:“老衲两位同门在此,请三位辨认一下,是否三位所要之人?” 轷转望身边两名僧人,又道:“大悲师弟,两位请往前站一步!” 那法名大悲的老和尚与那中年和尚,依言向前站了一步! 冷寒梅淡淡笑道:“请问老和尚,都在这儿了么?” 法悟老和尚道:“倘若女施主不信,尽在寺中察看,如若有所发现,或另外藏得有人,老衲甘愿身受一切!” 冷寒梅笑了笑,道:“那到不必了!” 转注那法名大悲的老和尚,笑问:“大和尚,两位是来自金陵闻善寺?” 那大悲老和尚道:“不错,贫衲二人,正是来自金陵闻善寺!” 冷寒梅点了点头,侧顾南宫隐道:“南宫大侠,烦你请尉迟大侠进来一下!” 南宫隐转身出门而去,须臾带着尉迟奇,行了进来。 冷寒梅望了尉迟奇一眼,含笑问道:“尉迟大侠,请认认看,适才所见是这两个?” 尉迟奇鼠目转动,先把那法悟老和尚等十名僧人,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大悲老和尚与那中年僧侣脸上,一瞥,满面诧异地说道:“好家伙,片刻工夫不到,你两个就改头换面了!” 冷寒梅笑道:“尉迟大侠,怎么说?” “人是他两个,可是,那两脸儿,已经不是了!” 法悟老和尚突然笑道:“这位施主真会说笑,他两位既非大罗神仙,又非妖魔鬼怪,怎么会变化容颜?” 冷寒梅未予理会,又问尉迟奇道:“尉迟大侠,闻善寺前所见为何?” 尉迟奇道:“‘闻善寺’前所见,跟尉迟奇适才所见一样!” 冷寒梅点了点头,转眼望大悲老和尚与那中年僧人,笑道:“原来这位也戴了人皮面具,我请问,这是谁的授意?” 大悲老和尚讶然说道:“贫衲二人,何来人皮面具,女施主此言何指?” 南宫隐冷哼一声,举步就要走将过去! 冷寒梅连忙摇头说道:“南宫大侠,不必了,目的已达,咱们也已坠入圈套,而那两张人皮面具,业已无用,早已毁了!” 南宫隐双目暴睁,直逼法悟老和尚,冷笑说道:“老和尚,你委实高明,高明得令人……” 法悟老和尚突然一笑道:“老衲与大悲师弟一般地,茫然不知施主之言何指?但老衲身为出家人,不欲多知武林事,只想请问,他两位是否诸位所找之人?” 这一着厉害,明明不是,南宫隐怎好说是?他乃成名多年,风尘奇豪,自然不好颠倒黑白,将非说是,是以难于答话! 冷寒梅却淡笑说道:“大和尚,我几个承认,他两位不是我几个要找之人!” 法悟老和尚面有喜色,道:“女施主令人敬佩,那么如今该怎么说?” 冷寒梅道:“我几个都是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的武林人物,既输了,自应履行诺言,也自会把我几个之中的一人,交由老和尚处置就是!” 按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该为已甚,岂料,那法悟老和尚,他竟满面笑容,流露得意之状! 难不成这个老出家的,真要在这清静的佛门以内,处置人么? 看来,这个年老的出家人,不单毫无慈悲之心,而且他的心肠,反较一般为硬,也较一般人为狠! 冷寒梅言毕,随即扬声喝道:“小绿,进来!” 只听寺外硬生生地,应了一声,倩影闪动,小绿轻盈灵妙地,掠了进来,玉手里,还提了个人,赫然竟是那庄稼汉! 南宫隐呆了一呆,随即恍悟,大笑叫道:“女娃儿,要得!” 小绿行至近前,玉手一松,那名庄稼汉碎然一声,跌落地上,地上都是块块青石铺成,这下跌得不轻! 早在小绿捉着庄稼汉掠进“天王寺”时,法悟老和尚的脸色,便即一变,但是转眼之后,他又迅复正常,向着冷寒梅讶声说道:“女施主这是?……” 冷寒梅淡淡笑道:“老和尚,这就是我几个要交由老和尚处置的人!” 法悟老和尚低诵一声佛号道:“女施主说笑了,这位施主不是几位一路人!” 冷寒梅笑了笑道:“老和尚,那么你说他是哪里的人?” 法悟老和尚道:“这位施主老衲认识,是镇上的善良居民!” 冷寒梅笑道:“老和尚被他骗了,他不是镇上居民,是跟着我们一起来的!” 法悟老和尚正色说道:“女施主,老衲以为诸位都是武林中的英雄人物,一言重于九鼎,怎么如今却用个跟诸位无关的善良居民来哄老衲?企图赖……” “赖什么?”仲孙双成突然娇笑说道:“老和尚,我们输了,你要我们给你一个人,可没有提明是谁?如今我们把人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如果要说赖,那要赖的只怕不是我们呢!” 法悟老和尚脸色一变,庄容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贫衲出家人,本无争胜好强之心,原意不过难各位一个警惕,未料……既然诸位这么说法,那就算了,老衲自愿取消赌约,诸位请吧!” 法悟老和尚他下了逐客令,可是冷寒梅等,没一人动身!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老和尚,你虽有息事意,我们却没有宁人心,若之奈何?” 法悟老和尚老脸抽搐道:“阿弥陀佛,老衲已然让步,诸位还要如何?” “很简单!”仲孙双成淡淡说道:“叫他两个告诉我们,我们要找的那两个人,是上哪儿去了?” 法悟和尚老眼暴睁,变色说道:“路须让一步,味要减三分,老衲这得胜者,已然退让,施主等落败者奈何反咄咄逼人?莫非仗武欺人不成?” 仲孙双成笑道:“老和尚,套一句江湖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光棍眼里也揉不进砂子,我们已看透了八成,你不必再卖弄你那装扮工夫了!” 南宫隐一楞,叫道:“女娃儿,你说,他是谁?” 仲孙双成笑道:“您老可留神点儿,我一说出他的本来面目,他可就要跑了!” 南宫隐叫道:“女娃儿你放心,有我老人家在此,他跑不了!” 仲孙双成美目略一眨动,道:“那么,我可要说了,他有八成是‘万魔之魔’万无极!” 南宫隐大吃一惊,慌忙转注法悟老和尚!那法悟老和尚忽地脸色转为狡猾狠毒,纵声大笑说道:“到底是丫头们眼尖,南宫老儿,你该羞煞,愧煞!” 南宫隐老脸一红,怒笑说道:“这么说来,万无极,果然是你?” 第三十四章 万魔之魔 万无极“嘿嘿”笑道:“南宫隐,你奈何多此一问?” 南宫隐怒叱一声,闪身欲扑! 那化名法悟和尚的“万魔之魔”万无极,忽地冷然摆手说道:“南宫隐,站住,要不然你是逼我杀人!” 南宫隐一惊住步,只一眼,立刻看出端倪,那名叫法慧的中年僧人,与另三名中年僧人,面带狠毒阴笑,各出双拳,抵住其余五名老少和尚的后心,被抵住后心的五名和尚,个个面无人色,身形颤抖不已! 南宫隐又惊又怒,大叫说道:“万无极,你这卑鄙狠毒的东西,对于这些善良无辜的佛门弟子,你何必?……” 万无极“嘿嘿”笑道:“对啊!老衲等这些善良佛门弟子何辜?你们竟然夜闯‘天王寺’,扰人清修,仗术欺人!” 南宫隐叫道:“万无极,我老人家没闲工夫磨牙齿了,你可是以他等作为挟持?” “不错!”万无极点头阴笑,说:“你明白就好,你几个要敢上前一步,这五个老少和尚,就会立即心脉寸断,横尸就地,你若不惜人命,就试试看吧!” 这一来,南宫隐还真未敢妄动,尽管他又惊又气,急怒交加,一时却也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仲孙双成突然笑道:“万无极,我提醒你一句,在五位佛门弟子丧生的同时,你们可也一个都活不了的,跟着他们去到五殿阎君那里,打场索命官司!” 万无极“嘿嘿”笑道:“小丫头,那倒未必见得,多少年至今,老夫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仲孙双成淡淡笑道:“是么?恐怕有过一次吧?” 万无极老脸一红,目光中突现狠毒神色,道:“不错,老夫承认,是有过一次,然而,那也是仅有的一次!” 仲孙双成道:“只是那么仅有的一次,你便已落得如同废人,生不如死,也该够了!” 万无极脸色一变,狞笑说道:“那不要紧,老夫,功力虽失,但老夫还有人所难及的智慧!” 仲孙双成道:“我承认你狡猾奸诈,凶残毒辣,极富心机,智慧高绝!” 万无极面有得意之色道:“你承认就好。” 仲孙双成道:“可惜你撞在我们手中!” 万无极嘿嘿一笑,道:“小丫头,你错了,是你几个撞在老夫手中!” 仲孙双成笑道:“你我不必做口舌上的无谓争辩,少时看看,到底是谁倒楣!” 万无极又复狞笑说道:“对,丫头,咱们待会儿看吧!”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万无极,现在可以说了吧,那卓王孙呢?” 万无极道:“自然,现在可以说了,你们来此之前,他们在闻善寺中,如今嘛,却又不知转在何处去了!” 仲孙双成道:“这么说来,我们中了他之调虎离山,金蝉脱壳之计?” 万无极道:“你们那一举一动,全在老夫指掌计算之中!” 仲孙双成扬了扬眉,道:“这么说来,这全是你的主意?” 万无极得意笑道:“不错,一点都不错!” 仲孙双成道:“我明白了,闻善寺,是你们的一处分支,天王寺却是你们霸占来的,用这大悲和尚等作饵,引来我们,好使卓王孙从容逃逸他方,对么?” 万无极道:“你明白了,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仲孙双成微微地抬了抬头,道:“不晚,擒你-个,胜过擒卓王孙父子两个,没有你在幕后策划操纵,他两个便形同断了线的木偶,兴不起风,作不起浪!” 万无极“嘿嘿”笑道:“话虽不错,可是你们莫要反客为主!” 仲孙双成美目环扫,道:“我看不出这天王寺中,有什么了不起的厉害埋伏!” 万无极道:“那是你丫头肉眼凡胎,待老夫说明给你听听,第一,老夫有这几个和尚在握,老夫退可以守,藉其自保,第二,这天井四周,遍布老夫那得意独门火器,威力无伦的‘霹雳雷火弹’,只消老夫一跺脚,便进可以攻,使你们齐化劫灰,老夫以为,这该够了!” 这几句话儿,莫测虚实,听得几人暗暗心惊,倘若属实,那他们可真是跳下火坑,身坠地狱,九死一生,一个个地,危险已极! 仲孙双成表面出十分平静地道:“万无极,别拿‘霹雳雷火弹’吓人,你有了这种埋伏,我不以为你会等到现在!” 万无极“嘿嘿”一笑,道:“那是你丫头糊涂,老夫自己尚置身这埋伏之中,为何能发动埋伏,连自己一起也炸死么?” 仲孙双成道:“那么,你还想退出天井?” 万无极道:“那是自然,有几个和尚在握,老夫自信可以安全退身!” 仲孙双成淡淡笑道:“你错了,如今他们业已不足你以恃了!” 万无极又复“嘿嘿”笑道:“是么?” 仲孙双成道:“一点不差,假如顾虑他们,我们自己就得丧命,别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你说对么?” 万无极神情一震,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仲孙双成却双眉一扬,又自笑道:“你有把握杀几个毫无抵抗能力之人,却没有把握伤我几个的毫发,你退一步,我几个便跟着进一步,这样,你便永无机会发动那歹毒埋伏,不信你试试看!” 万无极机伶一颤,强笑说道:“老夫自然要试试看的,老夫不以为像你们这种自命侠义之人,会为了自己而牺牲别人!” 仲孙双成笑道:“你又错了,那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宇内苍生,-天下武林,只要牺牲他几位,就能为当世除一大害,我们愿意这么做,他们也牺牲得有相当价值,重如泰山,应无遗憾!” 万无极嘿嘿笑道:“不过,老夫以为,你们却正利用这谈话的工夫,思索那既不伤害他们,又能擒得老夫的两全其美之策!” 仲孙双成娇笑说道:“让你说中了,倘有两全其美之策,我们何乐不为?” 万无极说道:“你们只怕是枉费徒劳,因为你们若想擒得老夫,必须牺牲他们,鱼与熊掌无法兼得!” 仲孙双成笑而不语,沉默了一下,忽地问道:“万无极,武林中传说,你早就死了!” 万无极笑道:“那是武林误传,事实上,老夫如今却正站在你们的眼前!”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我怎么知道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不是真的‘万魔之魔’万无极?” “对了!”万无极“嘿嘿”笑了一笑,说道:“事实上,自昔年至今日,几乎尚无一人,见过老夫的真正面目!” 仲孙双成道:“你龟缩多年不出,如今却借‘金陵卓家’还魂,用意何在?” 万无极的神色,忽转狰狞凄厉,望之令人害怕,阴阴笑道:“当年,天下武林,逼得老夫走投无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宇内至大,却无寸土可资容身。如今,老夫是凭本身这高绝智慧,加上卓王孙父子的所习武学,及他卓家的雄厚财力,把天下武林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要看天下武林,尸横遍地,血流漂杵。 等到天下武林无力抗拒之时,再挥手席卷,一统天下称尊图霸!” 仲孙双成美目中奇光一闪,笑道:“你的野心不小嘛?” 万无极切齿咬牙说道:“那无关野心,这是海样深的仇恨!” 仲孙双成摇头叹道:“可惜当年‘一尊’那一掌太轻了些,倘若功加三分,也不会有今日这等麻烦了,真是一念慈悲不忍意,留得无穷祸患根,他老人家英灵有知,该不知要多懊悔呢!” 万无极狞笑说道:“如今惋惜何用?当年老夫唯一的克星是他,但曾几何时,先随草木同朽的,不是老夫,而是他!” 仲孙双成道:“那你就错了,他老人家如今可有个衣钵传人,留在世间!” 万无极道:“这个老夫比你知道得早!” 仲孙双成道:“那这就奇怪了,你为什么不动他?是不敢呢?还是……” 万无极狞笑说道:“谁说老夫不敢动他?老夫早就……” 倏地住口不言! 仲孙双成美目中异采闪动,道:“早就怎样?如何不说下去?” 万无极冷哼道:“说也无妨,老夫早就预备杀他了,此次‘蟠龙鼎’之争夺主要的,还是对付他,其次才是天下武林精英!” 仲孙双成道:“可惜你未能如愿,被他识破了!” 万无极狞笑道:“以后机会多得很,再过一个时期,老夫有把握叫他必死!” 仲孙双成道:“是么?只怕必死的,是你而不是他!” 万无极道:“如今,老夫也懒得与你作无谓口舌之争,你们且拭目以待吧,到时候就会知道,老夫今日之言不虚了!” 仲孙双成道:“也许你是有把握的,不过,我恐怕你会早他一个时期而死,无法看见他被你杀害,若之奈何?” 万无极道:“老夫有办法死在他那鬼师父之后,又怎会死在他之前?老夫只消动动手指,他就会不见了半条小命!” 仲孙双成道:“且等你逃过今夜再说吧,梅姐,想好了么?小妹我等得不耐烦了,今夜说什么也不容他脱身!” 冷寒梅淡淡笑道:“想好了,成妹妹,他今夜绝对脱不了身,可是,除了牺牲那几位之外,咱们恐怕没有别的法子呢!” 仲孙双成笑了笑,道:“说不得那只好如此了!” 她们这两句话说来轻松,可是那万无极脸上,却变了颜色,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老少几个和尚,都低下了头,身形颤抖得也更为厉害了! 南宫隐不以为这两位姑娘真会那么做法,但是他没敢乱插口,他唯恐一句话弄糟了全盘! 忽地,仲孙双成转注那五名和尚中的一名老和尚,发话说道:“老师父请答我问话,上下怎么称呼?” 那名老和尚年约七旬,闻言抬起了头,目光难以言喻地,望了仲孙双成一眼,诧声说道:“有劳女施主动问,贫衲慧果!” 几人闻言一呆,仲孙双成道:“原来老师父便是本寺住持慧果大和尚” 老和尚无力地点了点。 万无极嘿嘿笑道:“丫头,你怎么如今才弄明白?” 仲孙双成未予答理,目注慧果,道:“老师父佛门高僧,当知我们是除魔卫道,实非得已!” 慧果老和尚低着头,默然未答! 仲孙双成又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一片婆心,最上乘的佛旨,也就是为云云众生,救难!我们为了替宇内除大恶,去大害,恐怕顾不了那么多,老师父得道高僧,当能谅之?” 慧果老和尚猛抬头,宝像庄严,肃然说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多谢女施主当头棒喝,醒我疾愚,为卫道除魔,贫衲愿舍此皮囊就是!” 仲孙双成与冷寒梅突然动容,满脸敬佩之色,仲孙双成道:“老师父令人敬佩,一行动天地,一念泣鬼神,必得佛祖慈悲,成全之德,我们这里谢过了!” 说道,与冷寒梅盈盈裣衽,恭谨肃谢。 慧果老和尚连忙合十还礼! 南宫隐见状,突然瞪目叫道:“女娃儿,你两个真要这么做么?” 仲孙双成淡淡笑道:“南宫大侠您莫非另有高明良策?” 南宫隐挑眉说道:“我老人家虽无高明良策,可不赞成这么做!” 仲孙双成道:“南宫大侠,要知道,慧果老师父虽是成全咱们,但这却是一场极大功德,咀们也未尝不是成全他!” “胡说!”南宫隐叫道:“我老人家就不信这一套,我老人家认为咱们不该这么做,不能这么做,我老人家认为,这是不仁不义之事!” 仲孙双成摇头说道:“南宫大侠更错了,这是大仁大义的事……” 南宫隐刚要开口,仲孙双成连忙接道:“难不成南宫大侠要任万无极逃脱?” 南宫隐咬牙说道:“若依我老人家之见,宁可让他逃脱这次!” 仲孙双成道:“错过这次,下次再要捉他,可就难了,南宫大侠可知道,只这一次能为宇内武林,带来多少祸患么?” 南宫隐一震,哑口无言,但他旋即叫道:“若依你两个之见,眼前就要死人!” 仲孙双成道:“南宫大侠是愿见死五人,还是愿见死无数人?”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不希望死一个好人!” 仲孙双成摇头说道:“南宫大侠,除魔卫道,是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的,没有小部份的牺牲,便没有大部份的收获!” 南宫隐正色说道:“这是武林人的事,善良出家人何辜?” 仲孙双成微微摇头说道:“南宫大侠,你为何一错再错,佛家救苦救难,善渡众生,除魔卫道之责任,比武林人犹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门子弟求的便是功德,咱们不可不予成全!” 南宫隐还想再说,仲孙双成已转注万无极,道:“万无极,你若要杀他们,你就杀吧,求仁得仁,求义得义,这在出家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 万无极神色更见狰狞,但那狰狞神色,已难掩他心中的不安,冷冷一笑,道:“老夫为何独无成全他人之心?你等只要敢跨进一步,老夫便命他们杀一个,敢进两步,老夫便命他们杀一双……” 仲孙双成笑道:“我说过,解脱皮囊在出家人来说,属于功果之一,但你在杀了他们之后,却能得到些什么?又还仗恃些什么呢?” 万无极身形微震,道:“老夫还有那埋伏四周的‘霹雳雷火弹’!” 仲孙双成笑道:“别忘了,我们跟你离不开太远的,你要打算连自己也一起炸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何妨试试!” 万无极道:“纵然老夫投鼠忌器,杀不了你等,老夫仍有一步安全退身的高招!” 仲孙双成道:“要有这么一步高招,只怕你早就跑了!” 万无极冷笑说道:“老夫之本意,就是在杀你等,不到绝望关头,老夫岂肯轻易言去?” 仲孙双成笑道:“既有那么一步高招,你又何必跟几个毫无抵抗之力的佛门弟子出家人为难?” 万无极冷笑说道:“丫头,这么说来,你是不信了?” 仲孙双成道:“你多此一问,我自是不信!” 万无极冷哼说道:“丫头,老夫且提醒你一句,那‘一尊’老鬼之徒,可是落了单?” 几人闻言微微一惊,仲孙双成当即点头说道:“不错,他是落了单,不过,我们很放心,因为纵倾你‘金陵卓家’全力,也奈何不了他!” 万无极冷笑说道:“那是指力,力敌或不逮,但老夫可以智取,那在老夫来说,该是探囊取物,手到擒来,易为反掌吹灰!” 仲孙双成道:“你错了,他的智慧,并不比你为低!” 万无极嘿嘿笑道:“错的是你丫头自大,不是老夫,若论‘心智’二字,放眼天下,无人能与老夫匹敌!” 仲孙双成道:“任凭舌翻莲花,也休想打动我丝毫意念!” 万无极阴笑说道:“你不信那就算了,老夫也未勉强你信……” 仲孙双成略一沉吟,笑道:“那么,你告诉我,他现在何处?” 万无极面上掠过一丝诡异之色,抬手往后一指,阴笑说道:“就在老夫背后,这‘天王殿’中!” 几人心头一震,仲孙双成淡淡笑道:“你何不把他押出来,让我几个看看?” 万无极阴阴笑道:“那自无不可……” 说到此处,沉喝接道:“把那东西押出来!” 只听得他背后那大殿之内,有人应了一声,随即一前四后地,转出五个人来,几人一见这五人,不由魂飞魄散,心胆俱裂立即震住! 原来,那后面的四人,也是一身僧侣装束的中年和尚,押在前面的一人,赫然竟是“铁血墨龙”燕小飞! 燕小飞是燕小飞,可是如今的“铁血墨龙”,却成了一条软蛇,闭着眼,半低着头,背手,由那身后四名中年和尚的中间两名架着,几人都是武林一流高手,只一眼,便看出燕小飞是被人制住了周身穴道! 那四名中年和尚架着燕小飞,并未出殿,甫一现身,便停步门口,那高高的石阶之上,只听万无极嘿嘿诡笑说道:“丫头,你几个睁大了眼睛,瞧清楚些……” 南宫隐机伶一颤,惊魂欲绝,首先大叫一声:“小龙儿!” 跟着,闪身便要扑将过去,却被尉迟奇从背后伸手,一把死命地拉住了他! 他还待挣扎,冷寒梅突然说道:“南宫大侠,事非小可,不可造次!” 南宫隐一震,停了挣扎,转注万无极,须发俱张,双目喷火地,切齿咬牙,厉声叫道:“万无极,你这阴狠、卑鄙、无耻的匹夫,你倘若敢动小龙儿一根毫发,我老人家这辈子跟你没完,要不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万无极嘿嘿笑道:“南宫酒鬼,你冲着老夫发什么狠?如今落在老夫之手,起码你眼前丝毫奈何老夫不得,快快闭上你那臭嘴,倘敢再有半句不逊,你说一句,老夫便整燕小飞一下,老夫说得出做得到,不信你试试看!” 入耳这句话,南宫隐还真没有再开口,虽然是闭口不言,可是那老脸上悲愤杀气,却至为懔人! 冷寒梅忽地淡淡说道:“南宫大侠,为了燕大侠,我请你勉强忍耐!” 万无极奸笑说道:“还是丫头们知机,南宫酒鬼,为燕小飞,你最好多忍忍,否则,触怒了老夫,你就要落个抱恨终身了!” 南宫隐颇有破口大骂之心,但燕小飞落人手中,却使他没有破口大骂之胆! 万无极阴沉目光转动,又复奸笑说道:“没想到这‘一尊’老鬼之徒,在你们心中的份量那么重?看来,老夫这一步棋,的确是万无一失了!” 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也听若无闻,对老魔的话,只把两双美目,遥遥地凝注燕小飞,一眨不眨! 半晌,冷寒梅突然说道:“万无极,你把他怎么了?” 万无极嘿嘿笑道:“老夫只制住了燕小飞的穴道,如此而已!” 冷寒梅道:“你没有给他服用什么阴损歹毒的药物么?” 万无极笑道:“这你放宽心,老夫还没有那么做?” “那就好!”冷寒梅微颔螓首地道;“万无极,你是在什么地方擒住他的了可以说说么?” “自无不可!”万无极嘿嘿笑道:“老夫是在‘秣陵关’附近,擒获他的,说来,那是斗力不如斗智,老夫命少主人将他引入一间石屋,然后……” 冷寒梅截口说道:“你怎么擒获他,那是你的事,不必跟我们说长道短,我只问你,你确是在‘秣陵关’附近,擒获他的么?” 万无极道:“老夫无须骗你,你若不信,老夫命人拍开他的受制穴道,让你几个问问他,好么?” 冷寒梅淡淡说道:“那自然是好,不过,我不以为你会那么傻!” 万无极大笑说道:“老夫智慧高绝,举世无匹,岂会上你的恶当?老夫知道,他一身功力,已得‘一尊’老儿的九分真传,倘若拍开了穴道,老夫这手下的几个人,便没有一个能制住他了!” 冷寒梅笑了笑道:“你的确很够狡猾,可是,你怎不命人把他架近些,让我们看看清楚,他是不是真的‘铁血墨龙’?” 万无极笑道:“丫头,少在老夫面前玩心眼儿,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靠得太近,花样便多,老夫才不上你这个大当!” 霍如霜淡淡笑道:“你不愿让他靠近,那就算了,不过,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知道不知道,武林之中在前些日子,出现过另一个冒牌货色的‘铁血墨龙’燕小飞?” “这个老夫知道,”万无极点头说道:“你是怀疑老夫我擒错人了?” 冷寒梅道:“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更怀疑,好假扮冒充‘铁血墨龙’的,根本就是你的人,是你一手暗中操纵!” 万无极大笑说道:“你说他是伪的也好,你怀疑老夫也好,总之,老夫可以告诉你,这个燕小飞是没有经过易容化装的!” 冷寒梅道:“这么说来,他是真的‘铁血墨龙’了?” 万无极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伪的焉能瞒过老夫双眼?” 冷寒梅浅浅道:“你要知道,他可也瞒不过我们的双眼!” 万无极道:“那是最好不过,你们多看几眼,看清楚些?” 冷寒梅道:“我们看清楚了,他的前面,的的确确像是‘铁血墨龙’,但却尚未看见他的背后!” 万无极道:“你们要看背后,莫非他背后有什么特征不成?” 冷寒梅道:“背后没有什么特征,只是他放在背后的那双手,却有些与常人不同之处?” 万无极道:“有什么与常人不同之处?” 冷寒梅道:“燕大侠十指不缺,而那冒充伪扮之人,右手却缺一小指!” 万无极嘿嘿笑道:“老夫明白了,你是要看看他背后那双手,对么?” 冷寒梅点头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万无极道:“那容易,你等且把那双手,给他们看看!” 站在高高石阶上的那四各中年和尚,应了一声,举起了燕小飞的双手,虽然,两下里距离不算近,但是看双手,看指头,却还看得清楚。 群侠一看之下,不由心神震动,一颗心顿时往下一沉! 那是十个指头,完好无缺的十个指头? 既然十个指头根本不缺,那此人便该是真“墨龙”了! 万无极一挥手,石阶上那四名中年和尚,又把燕小飞的双手,放了下去,然后,他目注群侠,嘿嘿笑说道:“如何?看清楚了没有?是真是伪?” 冷寒梅神色平静,淡淡笑道:“没错,看清楚了,是真不伪!” 万无极大笑说道:“如今你们可相信老夫有把握安然退身了!” 冷寒梅点头说道:“算你高人一招,相信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把他架出来?按理说,你既想保命逃跑,早该把他架出来了!” 万无极道:“老夫适才不是说过了么?老夫的本意,只是要杀掉你们,不到最后关头,老夫是不打算退身的?” 冷寒梅道:“至少你早就打算把双方的距离,拉得远一点!” 万无极嘿嘿笑道:“现在把距离拉远些,为时也不迟啊!” 冷寒梅无言,默然不语。 万无极一阵得意阴笑,一挥手,领着一干手下,便要往大殿上退去! 仲孙双成突然说道:“万无极,你也是个成名多年的英雄人物,如今既有了燕大侠这个挟持,何必再难为几个出家人呢?” “说得是!”万无极笑道:“你不说,老夫到险些忘了,法慧,放了他们几个?” 那名唤法慧的中年和尚,应了一声,随即带着老少五名和尚,与另三名中年和尚往大殿走去! 仲孙双成向着老少五名和尚一抬手,道:“慧果大和尚,请带着他们,暂时退出寺外!” 慧果老和尚颤巍巍地突然趋前拜下:“多谢女施主活命大恩,贫衲等当永铭五内,不敢或忘!” 仲孙双成伸手欲拦之时,慧果老和尚业已一拜而起,领着另四名老少和尚,低头出寺而去。 这时,万无极等人,已快退出天井,南宫隐突然一声大喝:“我老人家与你拚了!” 他便要闪身扑过去,尉迟奇却死命地拉住他,不肯放松,同时冷喝说道:“酒鬼,你好糊涂,不要燕大侠的命了?” 南宫隐未敢再动,猛一跺脚,地上青石,立碎数块! 仲孙双成侧顾冷寒梅,淡淡说道:“姐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冷寒梅美目中掠过一丝异样神色,淡淡笑道:“为了他,我愿意,难道妹妹不愿意?” 仲孙双成娇靥一正,道:“姐姐都可以死,我哪有不可以的,只是咱们这样死法,不但救不了他,而且有害于天下武林,那不只是轻如鸿毛,更可以说是极大不智!” 冷寒梅道:“多谢妹妹明教,那么以妹妹之见?” 仲孙双成道:“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们能奈何得了他?” 冷寒梅道:“我也不相信,无如,冷酷无情的事实却摆在我们眼前!” 仲孙双成娇靥上,突然掠上一片怕人神色,道:“姐姐,咱们不能死,否则,谁来挽救天下武林?他的性情和为人,咱们熟知,他不会怪咱们的!” 冷寒梅神情一震,道,“妹妹是要?……” 这时万无极等人,已然退出了天井,踏上了大殿之前,那一排石阶。 仲孙双成低低说道:“姐姐,时间不容犹豫,要明决果断……” 冷寒梅身形一阵轻颤,她哑声说道,“妹妹,由你了,可绝不能放走万无极!” 仲孙双成娇靥煞白,淡淡点头道:“姐姐,我知道,你心如刀割,我也不比姐姐你好受,但为宇内苍生,为天下武林,咱们只好任它心碎肠断了,一旦妖氛扫平之后,咱两个再找他去就是了!” 娇躯闪动,皓腕倏扬,一缕强劲无比的指风,狠狠地袭向了万无极! 与此同时,冷寒梅领着小绿,翩若惊鸿,迅如闪电,双双也扑了过去! 南宫隐见状,大喝一声,道:“女娃儿们,闪开,让我老人家先去!” 抢先扑了过去! 万无极作梦也未料到,她们会忍痛不顾燕小飞,大骇失色,急急喝道:“站住,否则老夫要杀……燕……” 那名唤法慧的中年和尚,突然一把拉往一旁,堪堪避开了仲孙双成的凌厉指风,“叭”地一声,石阶上,碎了好大一块! 万无极心胆俱裂,一挥手,领着一千手下,转身退入大殿之中,却没有对燕小飞下手,也许是匆忙之间忘了。 他几个刚进大殿,砰地一声大震,两扇大门,却自动关上,这时,南宫隐已当先掠至,袍袖双挥,急怒出手,一片罡风劲气,卷向那两扇大门! “轰”地一声震天大响,大殿为之晃动,那两扇大门,竟被硬生生地震碎! 南宫隐不顾一切,怒喝一声,冲了进去,但,他甫一踏进大殿,立时怔住了! 紧接着,冷寒梅与仲孙双成等人,也掠进大殿,然而她们却跟南宫隐一样,几乎同时怔住了! 就在这转眼工夫中,大殿内寂静、空荡,已经不见了万无极等的一丝儿人影! 南宫隐疑虑的道:“难道这殿内会有暗门……” 冷寒梅道:“我也这么想,可是他们不见了,却是事实!” 南宫隐一跺脚道:“我老人家就不信邪,丫头,去找那慧果老和尚来!” 小绿应了一声,闪身出殿,未几,领着慧果老和尚急步走了进来。慧果老和尚一眼看见那破碎的殿门,吓得呆了一呆,南宫隐却急不可待地问道:“老和尚,那几个兔崽子跑了,一进大殿就没了影子,这儿莫非有什么地道暗门一类的出口么?” 慧果老和尚满脸诧异地,摇头说道:“没有啊!贫衲主持本寺十多年了,未听说过这大殿之中有什么地道暗门一类的出口,出家人要它何用?” 南宫隐道:“那么,这几个兔崽子怎会一进大殿就没了影儿?” 大殿内的陈设,一眼可以看到底,殿后墙上,虽有两个通往后边的门,但是那两个门都关着,而且是在里面上了栓,倘若他们是此处逃去,哪有办法在这边上栓的?那表示,他们绝非经由那两个门逃掉的! 别处没有门户,那么,万无极等,是由何处…… 南宫隐冷哼一声,闪身飘至神案之前,抬腿一脚,踢开了那个大蒲团,但蒲团之下,却也是紧硬的铺地花砖! 而且,上面还有一层没打扫到的尘土,那该表示,这地方,适才没人动过,既没人动过,那便不会有什么地道暗门一类的出口! 他这一踢,冷寒梅几个,也跟着搜寻全殿,每一个角落都未放过,没有,就是没有? 南宫隐恨恨叫道:“兔崽子们莫非是妖魔鬼怪,会借土遁不成?” 仲孙双成沉吟说道:“姐姐,天王寺不过是他们临时霸占来的,似乎不可能有什么早经安排的地道!” 慧果老和尚道:“这个,这个,这个……” 他空白这个了半天,仍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冷寒梅突然问道:“大和尚,这座天王寺,是什么时候兴建的?又是谁出钱兴建的?” 慧果老和尚道:“女施主要问这个,那却早得很呢,是明初之时金陵一位大善士出钱兴建的,那位大善士的姓名,贫衲……” 仲孙双成插口说道:“这么多年了,没有人修过么?” 慧果老和尚忙点头说道:“有的,前几年金陵卓大善人还出钱修过大殿……” 第三十五章 投鼠忌器 仲孙双成与冷寒梅飞快地交换一瞥,南宫隐却忍不住叫道:“好一个金陵的卓大善人,老和尚可……” 忽听尉迟奇冷哼一声,身形一闪,上了神坛,没入了那两旁黄幔密遮的“托塔天王”神像之后。 南宫隐见状,刚自一怔,随听尉迟奇在黄幔之后,大叫说道:“酒鬼快来,在这里了!” 南宫隐精神一振,闪身掠上神坛,伸手掀起了两旁丝幔,只一眼,立刻张口瞪目,作声不得! 尉迟奇愣愣地,站在神像之后,而那两旁丝幔密遮的托塔天王神像,赫然是个中空的,背后有个人高大洞,洞下且有石阶,黑黝黝的,一眼难看到底,不知通往何处? 南宫隐定过神来,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好兔崽子!” 闪身便要进洞,尉迟奇伸手一拦,道:“酒鬼,别做莽撞人,该告诉两位姑娘一声去!” 南宫隐二话没说,掠下神坛,带着气,把所见情况说了一遍! 冷寒梅听得皱眉说道:“妹妹,听见了么?八成儿是前几年整修大殿时,他们乘机动了手脚。他们早就打天王寺的主意了!” 仲孙双成美目含煞地点头说道:“他们料到寺里的和尚,不敢轻易爬上神坛,加上两旁丝幔密遮,谁也不会留意神像背后会有毛病,姐姐,咱们进不进去?” 冷寒梅尚未答话,南宫隐已然说道:“你这个娃儿问得可以,小龙儿还在他们手中,怎能不进?” 尉迟奇突然摇头说道:“不,我老偷儿别持异议,假如只是为的那燕大侠,咱们大可不必冒险,也没有进去的必要!” 南宫隐一瞪眼道:“老猴儿,‘铁血墨龙’不是你的朋友?” 尉迟奇冷哼说道:“恐怕并不比你酒鬼跟他交情浅,只是,瞪大了你酒鬼那双迷迷糊糊的醉眼,看看是什么?” 右掌往前一伸,突然摊了开来,掌心上,平托一物,那不是别的东西,赫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绷开人皮,恰是一张彩绘极以墨龙的面具! 几人一震,随即恍然大悟,“啊”“啊”两声,两颗芳心,这才放了下来,仲孙双成红着脸,紧咬贝齿,说了一句:“好狡猾的东西,原来是以这骗人……” 冷寒梅早在手指的缺全上,辨别了人的真伪,只是当时为了救那几个和尚,没有讲穿而已。 南宫隐却跺脚大骂,道:“好兔崽子,你坑苦了我老人家!” 倏地目注尉迟奇道:“老猴儿,这就是你说不要进去的理由?” 尉迟奇冷然点头说道:“不错,怎么?还不够么?” 南宫隐道:“难道说就任凭万无极那魔崽子跑了不成?” 尉迟奇道:“恐怕只有任他跑了。万无极此人之阴狠毒辣,你酒鬼不是不知道,你知道他会在下面玩些什么把戏?” 南宫隐道:“难道我老人家就被吓住了不成?” 尉迟奇冷冷说道:“那么一把快要入土的年纪了,怎么还逞那年轻人的血气之勇?” 南宫隐老脸一红,道:“说来说去,还是你这三只手的梁上君子有理!” 转注冷寒梅,没话找话,道:“怎么霍老婆子那几个,就那么安心呆在外头么?” 仲孙双成笑道:“没有南宫大侠的话,谁敢进来?外面跑了人,怎么办?” 南宫隐老眼一瞪,道:“好丫头,连你也趁火打劫,奚落我老人家?” “本来是嘛?”尉迟奇冷哼说道:“落水狗,人人得打!” 南宫隐一蹦老高,及至他转过身来,尉迟奇已经没了影儿,没奈何,只听他恨声骂个不已! 冷寒梅突然说道:“好了,妹妹,咱们大家都动个手,把天井地下的霹雳雷火弹,清除一下,免得它以后不知何时,伤了无辜!” 南宫隐诧声说道:“姑娘,你认为那老兔崽子的话当真?” 冷寒梅道:“这种事,惊世骇俗,人命关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南宫隐猛一点头,道:“好吧,这种动气力的事,你们女娃儿家闪开点,往后站站,自有我们男人家动手,三只手的老猴儿,还不给我老人家,滚将出来?” 只听得一声轻笑,神像后闪出了尉迟奇,他嘿嘿笑道:“谁都别动手,我老偷儿敢以性命担保,那老兔崽子刚才是东吴大将…… 他吓唬人的!” 南宫隐一怔,道:“老猴儿,怎见得?” 尉迟奇指着南宫隐道:“那天井地下,要是真的埋了要命的玩艺儿,适才你酒鬼就会第一个伸腿瞪眼,骑鹤飞上西天。一脚连石头都跺碎了,那要命的玩艺儿还不爆炸?” 南宫隐老脸一红,哑然苦笑! 冷寒梅目射钦佩神色,点头笑道:“尉迟大侠说得不差,看来,我们女儿家还不及尉迟大侠心细呢!” 南宫隐哼了一声,道:“你不看他做的哪门儿买卖,怎么不心细?” 尉迟奇眨眨眼,道:“六月里的债,你酒鬼还得可真够快啊?” 南宫隐没理会,笑了笑,转注冷寒梅道:“姑娘,说吧,下一步咱们如何走法?” 冷寒梅沉吟说道:“先出去跟霍前辈几位碰过面再说吧!” 于是,几个人向慧果老和尚当面告别,出了天王寺,行径天井之际,南宫隐还伸手一把提起了那名庄稼汉! 出了天王寺,跟“冷面观音”霍如霜,“北丐”呼延明,“东魂”公治羊等碰了面,冷寒梅遂把寺中情形,说了一遍! 听得霍如霜、呼延明、公治羊等,一方面切齿痛恨万无极的阴狠、毒辣和狡猾,另一方面,则跺足浩叹,惋惜跑了个元凶! 一阵交谈之后,南宫隐伸手拍开了那庄稼汉的受制穴道,那庄稼汉应掌而醒,一见眼前情势,立即软瘫了半截,一个身子直发抖。南宫隐冷冷一笑,道:“咱们都干脆点,说吧,那万无极等逃到那儿去了?” 那庄稼汉一怔,颤声说道:“万无极?小的不知道谁是万无极!” 敢情他连万无极是谁?都不知道! 南宫隐一皱眉,道:“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法悟老贼秃!” 庄稼汉“哦”了一声,颤抖着忙道:“你老人家是说我们总号里的师爷?……” “怎么?”南宫隐道:“他是‘金陵卓家’的师爷?” 庄稼汉点了点头,道:“正是,正是,他……” 南宫隐摆手说道:“他是师爷也好,师奶奶也好,我老人家只问他哪儿去了?” 庄稼汉怯怯地望了天王寺一眼,道:“他刚才不是在天王寺里么?” 南宫隐哭笑不得,道:“那是刚才,他要是还在天王寺里,我老人家要问你?那老兔崽子跑了,从大殿里地道跑的!” 那庄稼汉道:“小的可不知道那大殿里有什么地道!” 南宫隐一翻老眼,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我……” 那庄稼汉一脸苦像,急急哀求说道:“小的句句实话,若有半句不实,小的会遭天打雷劈!” 这敢情,好立了血誓!南宫隐心里也明白,八成是白讯了,当下又复试着问道:“你跟他们总该有一个联络的方法?” 那庄稼汉说:“小的是‘金陵卓家’的人没错,但平日里没有什么事儿,要有什么事儿,自然会有人前来通知。” 南宫隐道:“这地方有‘金陵卓家’的分支么?” 那庄稼摇头说道:“天王寺刚接下来没几天,别的就没有了!” 南宫隐心知就是这么多了,便是把他榨干,也难榨出什么珍贵液汁,因为他这种小脚色,所知之事,定然少得可怜! 当下摆手说道:“去吧,我老人家不难为你,回去安份守己地,种种庄稼,别再替恶人卖命,干那些坏勾当了。” 庄稼汉如逢大赦,翻身爬地,抱头狼狈窜去。 尉迟奇“嘿嘿”笑道:“瞧不出,瞧不出,你酒鬼居然也有一副菩萨心肠呢!” 南宫隐回瞪了他一眼,说道:“谁像你?一肚子狗杂碎!” 尉迟奇一怔,摇摇头,叹道:“咱俩是前世冤家,这一辈子是对头定了!” 大伙儿不禁为之失笑,笑声中,一行几人,离开了天王寺,往镇里行去,行走间仲孙双成向着冷寒梅处递过一个眼色,故意落在了后面! 冷寒梅自是会意,遂也缓下脚步,与仲孙双成走个并肩,她低低问道:“妹妹,什么事?” 仲孙双成道:“姐姐,那个假燕小飞是万无极的一路人?” 冷寒梅点头道:“如今有了端倪,恨只恨未能当场擒获他!” 仲孙双成眉梢儿挑煞地道:“要是让咱们擒获他,我会剥他的皮,姐姐这该已说明,各种事儿,全是万无极一人搞鬼!” 冷寒梅点头说道:“该是这样的,你不听他说了么?他有把握让燕大侠在近期内……?” 仲孙双成截口说道:“我知道,那是指他跟司徒文的约期,还是姐姐作的证,只要万无极藏好了那个人,他不能如期把冒名之人交给司徒文,他就得应诺自绝不可!” 冷寒梅点头说道:“如今想想,本来就是这么一桩恶谋!当年‘一尊’前辈在世的时候,他不敢去找‘一尊’前辈,而‘一尊’前辈仙逝之后,他就以德为怨,记恨在燕大侠身上,找人假扮冒充,四处败坏他的侠名,使燕大侠在武林之中,立足不得,这就是他的全盘阴谋了!” 仲孙双成道:“那么,姐姐,咱们是不是该找着他,把这件事情赶快告诉他,好让他早一点缉拿那个人?” 冷寒梅想了想,道:“咱们不必急着去找他,迟早总会碰上的,再说,由咱们找着万无极的去处,擒住冒名号之人,也是一样!” 仲孙双成点了点头,未再说话…… 这个地方,叫“秣陵关”,顾名思义,这地方必定是一个关口! 不错,这地方本是个关口,可是曾几何时,这个关口,便毁于刀兵之灾,只剩下了一个石头砌成的门楼,看上去,令人有残破、凄凉之感! 这一天正午,秣陵关里走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一身黑衣,由头到脚,全是黑的,长眉,凤目,身躯魁伟高大,威态若神,顾盼之间,隐隐慑人,正是那“铁血墨龙”燕小飞! 是吃饭的时候,所以燕小飞一进“秣陵关”,便毫不犹豫地奔向了一家名唤“一品香”的酒店。 “一品香”酒帘儿高悬,迎风招展,地方既宽敞,凉快,座头又多,所以是来往客商,时常聚集的一家繁盛食肆。 燕小飞踏上“一品香”的门口,凤目中威棱闪射,略一扫视,便进门向靠里的一付空座头行去。 与此同时,东隅座里的一名青衣大汉,神色有点不安地很快低下头去,举起了面前酒杯,以做掩饰! 燕小飞似乎没有看见,昂首阔步地走向了那付空的座头,但在他点酒要菜之际,那名青衣大汉,便乘机离座站起,丢下一块碎银,低着头,出门而去。 临出门,他利用眼角余光,向燕小飞飞快地偷偷一瞥,这一瞥,他放了心,燕小飞茫然无觉地,坐在那儿未动! 青衣大汉步履不紧不缓地直向秣陵关里走,一直到拐了弯儿,墙角遮住了“一品香”,他方始举手拭汗,呼了一口大气,突然放开步伐,向前飞奔而去! 没一会儿,他停了身,住了步。他停身住步之处,是座不太大的院落前,围墙丈高,大门紧关,也许这时候人都在睡午觉,所以这座宅院里静稍稍地,听不到一丝声息。 青衣大汉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犹豫,他举了手,刚要敲门,突然,由背后伸来一只大手,拍上了他的左肩! 他本来就在提心吊胆,如今更是吓了一大跳,扭头回顾,只一眼,他立刻魂飞魄散,差点儿没瘫在当场! 背后,不知何时,笑哈哈地站着个人,这个人,赫然竟会是那位“铁血墨龙”燕小飞! 他未等青衣大汉开口,便道:“阁下,你实在很不够意思,害得我白白损失了一顿酒菜,饿着肚子跟随你跑这么远的路!” 刹时间,青衣大汉定过神来。此人颇够镇定,带着那一脸难掩内心惊慌的神色,开口问道:“阁下是?” 燕小飞截口说道:“你不认识我?” 青衣大汉摇头说到:“素昧平生,何处相识?” 燕小飞淡淡笑道:“那阁下为什么一见我进座就跑?” 青衣大汉脸上挤出了一丝既勉强又心惊的笑容,道:“阁下这种说法,岂非笑话?你饿着肚子进酒店,难道不许我酒足饭饱出酒店?何况那时候出门的,也不止我一个,再说,我跟阁下素昧平生,阁下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我为什么见了阁下,就要跑呢?” 燕小飞笑了笑,道:“不错,你的镇定工夫很是到家,只是还差那么一点点。任何人,出酒店都可以,唯独阁下令我怀疑,至于我是不是吃人的老虎,阁下你又为什么见了我就跑?你阁下自己明白!” 青衣大汉脸色一变,便要扯嗓子吵架! 燕小飞突然脸色一变,冷哼说道:“我没有难为你的心意,你也最好少在我面前动甚心机,别那么大声喊叫,那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显然,他是看穿了青衣大汉的用意! 青衣大汉一懔,当真未再高声说话,道:“我不明白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燕小飞没予答理,淡淡笑道:“你适才要是坐在那儿不动,说什么我也不会怀疑到你,可惜你作贼心虚,一见我便坐立不安,乘机便跑。说吧,这是什么所在?” 青衣大汉道:“朋友的家,我来拜访一个朋友!” 第三十六章 秣陵龙现 燕小飞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能得相逢便是缘,那最好不过,我也想跟他交个朋友,你阁下请叩门吧!” 青衣大汉道:“我不愿意再替朋友惹上莫明其妙的麻烦!” 说完转身,便想走去。 燕小飞伸手一拦,笑道:“我既然跟到了这儿,你还想一走便能解决事儿么?没有你我照样可以进去,阁下要懂见好就收。你现在已经见好了,可以收了,敲门吧!” 青衣大汉脸色一变,道:“你阁下何必要我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朋友?”燕小飞笑道:“我以为你跟他是一家人,要知道,对不起我,比对不起自家人的后果,更要糟糕,我是不愿意惊世骇俗,敲门吧!” 青衣大汉略一犹豫,一副没奈何的神色,又复转过了身举起子手,但是,他没敲门,突然自袖底掣出一柄解腕尖刀,翻身向着燕小飞胸腹,猛然刺去! 他以为,这一招出人意料,双方距离又近,怎么说也要收点伤敌之效! 可是,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他刚转身,忽听燕小飞一声轻笑:“阁下,要耍这些心思,你还差得远呢!” 他只觉手腕猛然一阵攻心剧痛,再看时,那柄解腕尖刀,已经到了人家手中,连人家施的什么手法都未看见! 青衣大汉心胆欲裂,一哆嗦,拔腿欲逃,无奈,人家那钢钩般五指,已然搭上了他的左腕脉门,并冷然说道:“阁下,你这是逼我难为你,你敲不敲门。” 手中尖刀一挺,已然抵上了青衣大汉的左耳根! 青衣大汉吓得冷汗直流,可又不敢点头,唯恐一动之下,尖刀割伤了左耳根,连忙举起那只手腕红肿的右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剥落之声才起,只听得宅院中有人喝问:“谁?” 燕小飞低喝说道:“该怎么答,就怎么答,说你的!” 青衣大汉忙道:“我,郝六,有急要大事禀报!” 只听院中那人喝道:“等着!” 未几,宅院内响起了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及门而止,又听门栓一阵响动,两扇大门豁然而开! 门开处,一名面目阴沉的瘦高黑衣汉子,探头而出,一眼瞥见门外情景,脸色霍地一变,便急要关门! 燕小飞左腕一振,那青衣大汉的一个身躯,猛向大门撞去,砰然一声,撞开了门! 黑衣大汉大惊失色,翻身往里便跑! 只可惜他慢了一步,一只大手已然揪上了后领,硬生生地,又把他拉了回来。他一急,张口欲叫,倏觉喉头中了一指,立刻叫不出声,有口难言! 燕小飞随手掩上了门,然后一手一个,把两个人藏进门边一片树林之中,然后便开始打量这座宅院! 可是一眼望去,这座院中寂静空荡,看不见半个人影,听不见一丝声息,燕小飞抬手一掌,拍开黑衣大汉受制穴道问道:“我不难为你,可是你也最好别逼我,照实回答我问话,这宅院中,是谁住在这儿?” 那黑衣大汉,面无人色,闭嘴不肯答话! 燕小飞冷哼一声,五指略略用力! 黑衣大汉颤栗说道:“我说,我说,这宅院中住的是金九爷!” “金九爷?”燕小飞道:“他是干什么的?在‘金陵卓家’担任何职?” 黑衣大汉道:“金九爷是这一带的知名人物,是总号一处分支的头儿。” 燕小飞道:“那么,此地是‘金陵卓家’的一处分支了?” 黑衣大汉点了点头。 燕小飞道:“那金九,他在么?” 黑衣大汉点头说道:“刚才正在午睡,是郝六说有急要大事禀报,我已经把他唤醒了,现在东屋里喝茶呢!” 燕小飞道:“难道说,这偌大一座宅院,就你跟他两个人?” 黑衣大汉又复点了点头道:“不错,凡属行里的人,都不准带有家小……” 燕小飞道:“我是指的这一处分支!” 黑衣大汉道:“分支里的人,总共有十几个,可是,他们都已出门去了!” 燕小飞道:“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黑衣大汉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啦,总之,是办公事儿去了!” 燕小飞不再多问,略一沉吟,抬手一指,又点了黑衣大汉的穴道,然后绕过大厅,向他所指那间东屋行去。 那间东屋,布置得颇为气派,屋中,一名身穿古铜色长袍,五旬左右,满面透着阴险奸诈的矮胖老者,正躺在靠椅上假寐,手里,还拿着根旱烟袋。 此际,他已然听到了那行至门口步履的声响,眼都未张,大刺刺地问道:“是郝六么?秦三呢?” 显然,他是绝想不到,屋内有外人登了堂,入了室! 他也听出了来的只是一个人,更听出那种步履声响,不是他所熟知的步声,所以他以为必然是郝六! 燕小飞及门而至,挑了挑长眉,道:“不是郝六,也非秦三,是个不速之客!” 那矮胖老者,猛睁双目,神色大变,“唰”的一下,自靠椅中弹起,矮胖身形一闪,便往里间窜去! 燕小飞一笑说道:“怎么,这宅院中的人,都见不得人么?” 身形闪动,跟着就要抓上,矮胖老者蓦然身形一矮,滴溜飞旋,右手一挥,手中旱烟袋,趁势敲向燕小飞腕脉大穴! 燕小飞长眉一扬,笑道:“哼!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 于腕一沉,反掌拍了出去! 只听矮胖老者闷哼了一声,手中旱烟袋立即堕地,抱腕欲遁! 燕小飞哪里会容他逃脱,右臂微伸,铜钩般五指,已攫上矮胖老者肩头。他叫了一声,身形立刻矮下半截! 燕小飞真力微减,一把把他提了过来,按在靠椅之上,笑道:“在我面前,休打别的主意,给你个舒服地方,坐着歇歇,老老实实的答我问话!” 语音略顿,喝道:“你便是‘金陵卓家’设在此处分支的头儿金九?” 那矮胖老者面如死灰,只不说话! 燕小飞笑了笑,道:“没想到你还生就一副硬骨头嘛?” 一面说话,一面缓缓抬起了手。 那矮胖老者一哆嗦,忙道:“不错,不错,老朽正是金九!” 燕小飞一笑收手,道:“别的我不问,你只告诉我,卓家那班人马,又到哪儿去了?” 矮胖老者金九,连忙摇头说道:“这个老朽不知道,总号里的人,好久没来过了……” 燕小飞截口说道:“你要不要听听秦三怎么个说法?” 金九那张又圆又胖的老脸上,神色一变,垂首不语。 燕小飞道:“金九,我有耐性,我可没有长时间的耐性!” 金九全身一抖,忙道:“总号少主人,在这儿没停多久,就走了,听说是去了太湖!” 燕小飞笑道:“真的么?那你就带我去一趟,要是没有,莫怪我……” 金九倏地垂下了头,道:“可是老朽并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去了太湖?就算真去了太湖,也难免到了那儿,又复转往别处!” 燕小飞道:“你设想得真周到,话全让你说了。看来,倘若我不动手,你是不会说实话的,我真不明白你是个如何想法?迟早总要吐实,何必非等吃过苦头不可?” 说着,又复缓缓抬起了手。 他刚抬起了手,忽听一阵敲门之声,传了过来,金九神色一惊,霍地站起! 燕小飞一指点了过去,金九那矮胖身形一晃,砰然坐回椅上! 燕小飞一指点倒金九,便闪身扑将而去,到了大门,停步喝问:“谁?” 只听门外响起一声佛号,有人应道:“阿弥陀佛,施主请开门,贫衲是化缘的!” 燕小飞倏然失笑道:“和尚,化缘到别处去吧,这个地方,不做善事!” 只听门外那人说道:“阿弥陀佛,金施主是远近知名的善士,施主何作此语?可否开门容贫衲一见尊颜?” 燕小飞皱眉说道:“和尚,金九身体不适,不见了罢!” 门外那人道:“贫衲远道而来,施主奈何拒人千里?做善事,积功德,贫衲每年来此,金施主总要施舍百两,向不吝惜,今年如何……” 燕小飞略一犹豫,伸手开了大门。 大门开处,燕小飞不由一怔,站在门外的和尚还不止一个,细细算算,竟有十一个之多! 那十一个和尚见了他,也都猛然一惊,下意识地,各自退了一步,随即,那为首的一名清癯老僧,合什躬身开口问道:“施主,你倒使贫衲等吓了一大跳呢,贫衲未曾见过施主,施主是……?” 燕小飞也觉冒失,忙笑着说道:“大和尚,我是金九的朋友,来看访他的!” 为首那老和尚道:“原来是金施主的朋友,贫衲失敬,金施主不在?” 燕小飞道:“在,可是他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为首和尚“哦”了一声,忙道:“那就算了,过几天贫衲再来,吧,打扰了,告辞!” 说着,合什当胸,一躬身,便要离去! 燕小飞突然说道:“大和尚,且慢!” 老和尚一怔抬头,道:“施主还有什么教言?” 燕小飞笑道:“岂敢?不敢让大和尚诸位白跑一趟,大和尚说得好,做善事,积功德,我这里有点俗物,聊表敬佛之意吧!” 说着,探怀取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递了过去! 老和尚呆了一呆,连忙伸手接过,躬下身形:“阿弥陀佛,善哉!多谢施主厚赐,敢问施主贵姓大名?仙乡何处?以便老衲在化缘簿上,登上一笔,记载清楚!” 燕小飞笑了笑,道:“大和尚,敬佛只在寸心,请记个无名氏吧!” 老和尚道:“既然如此,贫衲不敢再问,愿佛祖庇佑施主!” 又一躬身,领着十名僧侣,转身行去。 燕小飞微微一笑,关上了大门,转身行向东屋。 但是,他刚走两步又突然停住,因为他脑海之中,浮起了几个疑问。 第一、化缘的僧人,不是敲木鱼,便是敲铃子,从没听说有动手敲人门户的! 第二、化缘,也没见过这多僧众,结伙而行! 第三、这十一名和尚,两只手空空,既未见有什么法器,也未见随身带有什么化缘的东西! 想着想着,他忽地转过了身,又开了大门,举目看去,他不由又是一怔,就这么一点工夫,哪里还有十一名和尚人影?仔细望望宅院前三面空旷,纵有挡眼之物,那少说也在百丈以外,难道说,转眼之间,那十一名和尚,便能走出百丈不成? 这一来,燕小飞心中的疑团更浓了,回手关门,腾身掠向东屋,甫抵东屋,只一眼,他立刻心神震动,为之怔住! 那金九好好地手躺在靠椅之上,可是面色腊黄,气息已无,显然,他是死了!而且,燕小飞看得明白,金九是被人点死穴致命! 这宅院中,仅有两人,连一个外来的郝六,也被他一并制住,半点动弹不得,何况凭他的功力,也未发觉这座宅院里,还有他人,那么,这是谁下的手呢? 很快地,他又想起了,那十一个可疑的和尚! 但那十一个和尚,倘若和金九一路?为什么在还没开门之前,竟不说明身份,而自称为化缘的? 那该只有一种可能,不是他料错了,便是那老和尚极具心智,行事太以谨慎!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唯一线索是断了,并且是断在开门、交谈这以后不过片刻的工夫间! 这似乎不能谓之巧合,到有点像是“调虎离山!” 燕小飞在皱眉沉思之中,忽地腾身而起,直上半空,半空中竭尽目力,四下扫视一眼,仍未看见适才十一名和尚! 就凭这离奇的失踪,快得惊人的步履,他立刻断定,这毛病就是出那十一名和尚身上! 他未再落回原处,半空中,闪动身形,掠出宅院! 他在宅院外,刚刚落地,听背后一个尖尖的话声喝道:“入人宅院,不走正门,越墙而出,非贼即盗,光天化日之下,你好大的狗胆?照打!” 话虽“照打”,可未听出有什么破风之声,也未见有什么袭来之物?燕小飞一震转身,抬头望去,不由一怔! 他面前,靠那宅院的墙根处,默默坐着个人,这个人,身材瘦高,长发披散,一身白袍,八字眉,吊客眼,那张脸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那里像人?活脱脱是来自阴间地府的鬼物模样! 燕小飞一怔,那白袍怪人便道:“你冲着我发什么愣呢?难道你不认识我?” 燕小飞突然笑道:“你能怪我发愣么?我以为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来的无常鬼,仔细看看,果然是鬼。阁下,鬼门未开,你何处来?” 那白袍老人,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道:“是人找人,鬼找鬼.我适才看见一个鬼魂,出了这座宅院,心知此处必然要死人,是来找替身的!” 燕小飞又复一怔,道:“那金九……是你干的好事儿?” 白衣怪人冷冷说道:“我哪敢断了你这条龙的线索?不是我干的!” “那么是谁?” 白袍怪人吊客眼一翻,道:“你问我,我又问谁?你这条龙这回人是丢大了!” 燕小飞脸一红,道:“说吧,阁下,你曾看见了什么?” 白袍怪人道:“我看见有人栽了跟头,掠出了人家宅院!” 燕小飞苦笑说道:“好了,濮阳老儿,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别让人太下不了台嘛!” 白袍怪人道:“难得你也求饶了,这不是很简单么?死了人,这是真事,这宅院里有了丧事,该我和尚念经,做法事!” 燕小飞长眉一挑道:“濮阳老儿,果然是和尚?” 白袍怪人冷冷说道:“不是和尚是谁?难道还是我这个老鬼?” 燕小飞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心里老大不是味儿,半响,忽地说道:“濮阳老儿,你看见了?” 白袍怪人点头说道:“没看见我怎知是和尚?可是你别冲着我兴问罪之师。不错,我是没追去,我要是追去的话,不单真要变成老鬼,你也永远休想再找着他们了!” 燕小飞赧然笑道:“濮阳老儿,你急什么?没人怪你!” 白袍怪人翻了翻眼,道:“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你鬼不过我去!” 燕小飞道:“说笑归说笑,濮阳老儿,你知道那些和尚是谁?” “我虽不知道是谁,但至少可以断言,他们和这些东西是一路货色!” 燕小飞皱眉说道:“真令人想不到,‘金陵卓家’怎么还有和尚?” 白袍怪人瞪眼说道:“那是你大惊小怪,‘金陵卓家’是个强盗窝,男盗女娼,形形色色,品流极杂,出几个和尚有什么了不起?” 燕小飞眉锋皱得更深,道:“濮阳老儿,你好损的一张嘴!” 白袍怪人道:“对这些人,我是无论手上嘴上,向不留情!” 燕小飞无可奈何地抬了抬头,道:“濮阳老儿,说吧,那十一个和尚那儿去了?” 白袍怪人道:“找和尚嘛,自然要到庙里寻……” 燕小飞眉锋又复一皱,道:“濮阳老儿……” 白袍怪人截口说道:“别打岔,我说的是实话,和尚不落庙,落到那儿去?岂不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马鞍山上,那座‘轩辕古刹’!……” 燕小飞冷哼了一声,道:“好狡猾的东西!……” 白袍怪人一怔说道:“怎么?莫非不对?” 燕小飞抬头说道:“不,不是一回事,那金九却告诉我卓少君去了太湖!” 燕小飞道:“所以我说他狡猾!” 白袍怪人冷哼了一声,道:“这些个不能称其为人的东西,不但狡猾,而且怪异!” 燕小飞道:“这话怎么说?” 白袍怪人道:“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和尚们逃窜,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怪事?那个老和尚是被两个和尚架着走的!” 燕小飞呆了一呆,道:“这到的确是件怪事,可能是那老和尚不识武学!” 白袍怪人道:“那就更怪了,‘金陵卓家’何来不识武学之人?” 燕小飞点头呻吟说道:“不错,按说,‘金陵卓家’是不当有不识武学之人,而且,更不该有不谙武学,却又身份颇高之人才对!” 白袍怪人道:“你怎知那老和尚身份颇高?” 燕小飞遂毫不隐瞒地,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袍怪人听毕,大笑说道:“小龙儿你是栽到家了,简直是人财两去嘛?不是让人家白白赚去了一粒明珠,还在人家手中断了线索,这桩‘铁血墨龙’见贼懵懂之事,一旦宣扬开来,恐怕要传为江湖趣谈的!” 燕小飞俊脸一红,刚要说话,白袍怪人忽地收住笑声,冷冷说道:“小龙儿,你有没有觉得,此人不单身份颇高,而且心智深沉,处事镇定,行动谨慎,不类常人?” 燕小飞频频点头答道:“濮阳老儿,你说对了,我也深有同感,只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金陵卓家’何来……” 神情倏然一震,凤目暴显寒芒,惊声说道:“莫非那‘万魔之魔’万无极,果在‘金陵卓家’?” 白袍怪人脸色一变,急问所以。 燕小飞遂又把所见万无极那种歹毒火器,及自己的怀疑之点,讲了一遍。 话落,白袍怪人失声说道:“小龙儿,那该是他了。想当年,那万无极老贼不是曾被不老神仙,一掌震散了全身功力么?如今再看看那深沉心智,处事的镇定功夫,以及行动之狡猾诡诈,不是他还有谁呢?” 燕小飞皱眉说道:“怪不得他们见了我便是一惊,而那老和尚,也曾明言,说我把他们吓了一跳,掩饰得毫不露痕迹,虽然此人功力丧失,武学业已不足畏惧,但他那深沉心智,高绝智慧,却是……令人……” 话音顿处,低头一叹! 白袍怪人道:“小龙儿,不管怎么说,这只是咱们根据事实,所做的一种推测,对与不对?还要等见了面才能知道!” “说得是!”燕小飞点了点头问道:“濮阳老儿,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往马鞍山去的?” 白袍怪人道:“我听他对那个进入宅院,杀人灭口的和尚说的。 他说,他们先走了,要那个和尚自己找到‘马鞍山轩辕古刹’去!” 燕小飞道:“他们曾否看见了你?” 白袍怪人道:“倘若我竟那么容易地被人看见,还能称得鬼么?” 燕小飞不禁为之失笑,道:“那就有九分可信了,濮阳老儿,你要上哪儿去呢?” 白袍怪人道:“我要揪着龙的尾巴,一同去凑凑热闹!” 燕小飞摇头笑道:“那么,废话少说,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语毕,身形闪动,便向着马鞍山方向,飞射而去! 白袍怪人双袖一摆,身形似幽灵,如鬼魅般随风飘起,悠悠荡荡地,跟了过去,竟能与燕小飞,走个并肩齐步! 行走间,燕小飞问道:“濮阳老儿,你鬼踪不定令人难以捉摸,怎么……” 白袍怪人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既答道:“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听说那几个老东西,不甘寂寞,都出来了,我岂落人之后,独守鬼域?自然也要跟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燕小飞道:“你是听谁说的?他们都出来了,我怎么还不知道?” 白袍怪人道:“你知道什么?见了面你都不知道,还会知道别的?” 燕小飞笑道:“早知你仍要挂在嘴边,我就不该问了。就真的,濮阳老儿,南偷,北丐,东魂,都出来了么?” 白袍怪人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我就是来找他们来的!” 燕小飞道:“找到了么?” 白袍怪人摇头说道:“没见着他们一个影儿,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 燕小飞道:“既有了这件事情,我不以为他们会袖手不管?” 白袍怪人喜道:“这么说,咱们迟早会碰上他们几个?” 燕小飞点头说道:“按理说,定有可能……” 忽地白袍怪人直了眼,抬手前指,急急说道:“小龙儿,你看,那是谁?” 燕小飞抬眼前望,只见前方半里外奔驰着一条灰色人影,光着一颗头,正是个和尚,他长眉一挑,道:“濮阳老儿,莫非是杀死金九的那个和尚?” 白袍怪人点头应道:“错不了,我看得清楚,适才正是他。小龙儿,咱们脚下快一点,逮住他问问再说!” 燕小飞摇头笑道:“濮阳老儿,你平素颇有鬼誉,奈何糊涂一时?似这般不即不离地缀住他,让他替咱们带路,岂不更好?” 白袍怪人呆了一呆,失笑说道:“还是你小龙行,看来鬼的是你,听你的了,只是,咱们可千万别把人缀丢了,要不然,这跟头栽得太大,我‘西鬼’的这块招牌,还不愿意就这么砸掉!” 原来,这白袍怪人便是“风尘五奇”中的“西鬼”濮阳风,怪不得七分像鬼,只有三分像人,满身阴森鬼气! 燕小飞笑道:“你放心,没人愿意自己砸掉招牌的。” 说话之间,半里外的那名和尚,忽然隐入一片树林中不见。 燕小飞一急,忙道:“濮阳老儿,快走,那东西要跑了!” “西鬼”濮阳风,也已望到那和尚,隐入了半里外的那片树林之中,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好狡猾的东西,小龙儿,八成儿他也发觉了咱们!” 燕小飞道:“姑不论他有没有发现咱们,早一步到达那片树林,总是好的。濮阳老儿,咱们快点走吧!” 话落,身形顿时更疾,有如天马行空一般,扑了过去! 燕小飞轻功身法,独步宇内,“西鬼”濮阳风,以鬼为号,身法也自不差,与燕小飞保持数丈距离,咬尾紧跟! 半里路程,在燕小飞和濮阳风急赶之下,不过转瞬工夫,便已到达地头。燕小飞提气腾身,掠上树稍,举目只一环视,随又纵落地面。 这时,濮阳风已然跟着掠至,一见燕小飞先上树梢,再复纵落,自然明白燕小飞用意何在,因为他是个出了名的老江湖! 目注燕小飞急急问道:“怎么样?小龙儿,有影儿么?” 燕小飞指了指身旁那片树林子,摇头说道:“按他身法,他走不出一里之外,可是在两里以内,我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八成儿还在树林里!” 濮阳风眉头一皱,道:“那么,小龙儿,你打算怎么办?” 燕小飞道:“濮阳老儿,咱们各干各的,你到树上去,我进林寻找,无论谁发现了他,出声打个招呼。” 濮阳风一点头,道:“好主意,使得。” 身形一闪,便即掠上树梢! 燕小飞更不怠慢,转身便进了树林。甫进树林,眼前倏地一暗,这片林子太密了,几乎遮住天日! 像这一类的密林,本该是杂草丛生,藤葛遍布,无路可走的。 岂料,这树林之中竟有一条踩出来的蜿蜒小路,如此看来,这树林之中,该是常常有人走动! 燕小飞艺高胆大,功力暗凝双掌,顺着那条蜿蜒小路,身形如电地,直扑丛林深处。 第三十七章 罗刹鬼妪 燕小飞虽然没往别处找寻,但他一路所经的二十丈之内,只要隐藏有人,便绝难逃过他的耳目! 越往树林深处行去,光线越暗,越暗自然也就越难看得清事物,但就在这越难看清事物之际,燕小飞的双目与双耳,却同时发现了两种情况。 这两种情况中,起初是耳朵先听见的,那是传自面前十余丈外,树林深处的阵阵轻哼,似乎在树林深处,躺着个受了伤,或者是害了病的人。 继之,是他看到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线灯光,接着又看见一座关着窗子,闭着门户的小小茅屋,那一线灯光,便是透自茅屋的那扇窗缝之中。 既有此两种发现,燕小飞一怔住了步,此刻他距离那茅屋,有七八丈左右,可以看得很清楚。 茅屋十分简陋,既无竹篱,又无花园,就是那么小小的一间! 虽然他已渐渐接近,那茅屋中的灯光,却是依然外透,那既像受伤又像害病的哼声,也依然不绝! 这是谁?会住在这儿?真是怪得可以,天下之大,何处不可筑屋小居,偏偏住在这几乎不见天日的林深之处? 燕小飞暗暗诧异了好一阵子,迈开大步,行了过去,并且脚下故意加重,弄出声响! 这一来,果然收效,茅屋中立刻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却是入耳清脆,轻柔甜美的女子话声问道,“谁?” 燕小飞呆了一呆,应声说道:“我!” 说话间,他身形闪动,一下欺近几步,直掠那茅屋的两扇紧闭柴扉之前! 这时,那两扇柴扉,“吱呀”一声,突然向内打开,紧接着,掠出一颗乌云蓬散的螓首,那是个面目娇好,脂粉不施的的少女! 她一见燕小飞当门而立,吓得满脸惊恐,瞪圆了美目,砰然一声,又把那两扇柴扉关了起来! 只听得她在茅屋里边,惊声问道:“你,你……你是谁?” 燕小飞呆了一呆,轩眉答道:“姑娘请勿害怕,我是个过路的,偶而入林歇脚,听见林内有人发出哼声,所以循声过来。” 随听茅屋中那少女说道:“这是贫苦独户,你请到别处去吧!” 燕小飞道:“我这就走,姑娘,屋里是谁在哼哼?是受了伤?还是?……” 茅屋中的少女说道:“那是我娘,害了病,我们贫苦人家,没钱看病!” 燕小飞道:“那么,姑娘,我略通医道,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茅屋中少女惊慌地说道:“不,不!我家没有男人,你还是往别处去吧!” 燕小飞以为有诈,冷笑一声,抬掌按上了那两扇柴扉,暗用三分真力,吐劲一震,那两扇柴扉,豁然而开,随听“哎呀”一声惊呼,适才那个少女,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所幸靠在了墙上,不然非摔倒不可! 只见她随手白土墙边抄起一柄双股叉,满面惊骇神色地对准了燕小飞! 燕小飞哪把一柄叉儿放在眼内,跨步进了茅屋,刚进了屋,他怔住了,一阵歉然之情,顿上心头! 原来,看摆投,确是个贫苦独户人家的模样,就这么一点地方,烧饭,睡觉,全在这间茅屋之中,靠东墙脚下,有一座满是黑灰的土炉,土炉上摆着一只破锅,旁边一张破木桌上,放着两付碗筷,一盏油灯。 靠西墙下,放着一张被褥破烂的木床。木床上,躺着个面内而卧的瘦削老妇人,头发都已灰白,那露在被外的一只手,皮包骨,瘦得见了青筋! 在这张木床之旁,地上铺着一片干草,还有一块兽皮,想必是那少女睡觉的地方,除此别无长物。 燕小飞心中歉然,目光禁不住移向那个少女,只见那少女一身麻布衣裙,颇称素丽淡雅,此际挺着那柄双股叉,惊恐异常地,退缩在墙角处,神色颇堪怜悯! 燕小飞既感歉然,又觉不忍,当即含笑说道:“姑娘,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只听那少女颤声,道:“出去,出去,你快出去!不然我可要用这叉儿,来叉你了!” 燕小飞笑道:“姑娘,你该看出来,我是会武的江湖客。假如我是坏人,你那柄叉,早就握不住了,姑娘且请把叉放下,我要为老太太看看。害的是什么病?” 说着,他便举步向内行去。 “站住!”那少女带着哭声地喝道:“你再往前进一步,我可真要扎你!” “姑娘,我说过我不是坏人,没有恶意,请你放心就是!……” 话方至此,听那少女一声悲呼,奋不顾身地,挺叉刺向燕小飞背后,燕小飞反臂轻轻一抄,便把那柄叉儿,抄到手内! 燕小飞没有再往前走,转过身形,又把那柄叉儿,向少女递了过去,含笑说道:“姑娘,你放心,我为老太太看过病后,立刻就走。” 那少女怔了好半天,才怯怯地伸手接过叉儿,纤纤十指根根晶莹,竟然欺雪赛霜,像春笋一般! 目注燕小飞,颤声问道:“你,你真的不是坏人?” 燕小飞不禁失笑,道:“我要是坏人?还会把叉儿还给你么?” 那少女一时之间,脸色好红,羞答答道:“那真对不起了,是我鲁莽,我家没有男人……” 燕小飞截口说道:“就只有姑娘跟老太太两位么?” 那少女眼圈儿一红,点了点头,道:“我爹爹一年前上山打猎,被毒蛇咬伤,就……” 无意中触起人家伤心之事,连忙改了话题说道:“姑娘跟老太太怎么住在这儿?” 那少女抬起了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泪珠,道:“我们不是本地人,无产无业,又没地方可住,所以我爹就在这片树林子里,盖了这座小小茅屋!” 燕小飞皱了皱眉头,道:“老太太是什么病呢?” 那少女,立刻悲从中来,双目涌泪,摇头道:“不知道,前天夜里,我娘突然发烧,忽冷忽热,一直到如今还是昏迷不醒。要是她老人家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说着,忍不住要哭,燕小飞忙道:“姑娘不必悲伤,老太太的病,大半是受了风寒,我替老太太看看,多半不会碍事!” 语毕,转过去,这回那少女未再阻拦,一任由燕小飞靠近那张木床,一任燕小飞把床上老妇人的腕脉! 燕小飞三指伸处,才搭上老妇人那只枯瘦得如同鸡肋般的右手脉门,不由得心头一震,险些缩回了手。因为老妇人不但手冷如冰,而且使燕小飞觉得有股凉意,顺臂而上! 同时,他感觉得出,那床上老妇人的脉博,业已异常微弱,显见病情至为深重! 片刻过去,燕小飞缩回了手,皱起双眉,他本是进来追敌的,不想却碰上了这桩事。不碰上还好,既碰上了,他侠骨仁心,岂有掉头不顾,见死不救之理? 有道是:“救人要救到底,管理要管到头。”但目前他又不能为了救一个人,而置天下武林大局于不顾。 略一寻思,他决定把这件事情,交给西鬼濮阳风,自己则赶往马鞍山去追贼,当即站了起来,自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床沿上,道:“姑娘,老太太的病,虽然很重,但尚不碍事,我另有要务,不能多作耽搁,这锭银子,姑娘请先收下,我外面还有个朋友,等我把他叫来,让他来照顾老太太的病势便了!” 说着,他不等那少女有任何反应,便举步向外走去,但是,他刚一迈步,忽然又停了下来,长眉也随之一皱! 那少女忙跟进一步,道:“恩公还有什么交待?” “不敢当!”燕小飞淡淡笑道:“不知怎地?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头有点晕!” 那少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地,急忙说道:“莫非恩公太累了?快请坐下先歇歇再说!” 她就要去搬椅子,燕小飞忙摆手拦住,道:“不必了,姑娘!我还没有请教,姑娘贵姓?” 那少女答道:“我姓解,也忘了请教恩公?” 燕小飞笑了笑,未答反问地道:“不敢当姑娘这等称呼,做好事是武林中人的本份,只要有好报就行了,对么?姑娘。” 那少女神情一震,忙笑道:“有道是‘善恶有报,如影随形’,好心自会有好报的!” 燕小飞点头笑道:“做恶事也有报应么?那该是最好不过了,其实,以怨报德的人,才最该死,姑娘以为然否?” 那姓解的少女神情颇为不安地,点了点头! 燕小飞笑了笑,道:“姑娘姓解,但不知是哪里人氏?” 那姓解的少女道:“有劳动问,寒家向住滇中!” 她的谈吐,居然不凡! 燕小飞道:“姑娘不像个生长贫苦人家的女儿家!” 那姓解的少女,不安地应道:“恩公说得不错,寒家也本不是以打猎为生,只因有一年,云南大旱,闹饥荒,所以……” 她话未说完,燕小飞便即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说姑娘本不像世俗女儿家,姑娘,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姑娘知道不知道?此人也姓解,世居云南,武林人称‘百毒天尊’解无忌!” 那姓解的少女,“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原来恩公问的‘解天尊’,那是家父!” 燕小飞笑了笑,道:“那么,床上那位该是令堂‘罗刹鬼妪’沙五娘了?” 那姓解的少女点头说道:“正是家母,不敢再劳动问,我叫解千娇!” 燕小飞道:“‘百毒天尊’、‘罗刹鬼妪’、‘夺魂鬼女’解家三口,让我糊里糊涂地,碰上了两个,该够了,姑娘,说吧,我中了什么毒?” 解千娇吃吃笑道:“没别的,是家父他老人家的‘无影之毒’,就在你刚才为家母她老人家把脉的时候所中,那毒埋伏在家母的脉门之上!” 燕小飞长眉双轩,笑道:“姑娘,我明白了……” 解千娇道:“可惜太迟了!” 燕小飞道:“好人做不得,以怨报德的人太多,姑娘,你解氏一家三口,就等着那循环不爽的报应吧!” 身形突然一晃,砰然倒了下去! 解千娇双目之中,异采一闪,格格笑道:“倒了,倒了,娘,您可以起来啦!” 只听得一声冷哼,床上翻身坐起了那个干瘪瘦削的老妇人,好怕人的一副长相,目眶深陷,颧骨高耸,耳后见腮,尤其那双目光,森冷如电,夺人魂魄! 坐起之后,她抬起那鬼爪般手掌,一指点了燕小飞穴道! 解千娇一怔说道:“娘您这是干什么?” 那“罗刹鬼妪”沙五娘,冷冷答道:“这燕小飞不同于一般人,还是多一层小心的好!” 话声沙哑,听来分外刺耳! 解千娇冷冷一笑,道:“常听说‘铁血墨龙’武林第一,是怎么一个了不起人物,但今日在咱们手里,还不是轻轻易易地,便着了道儿,简直易如反掌吹灰,看来耳闻是虚,眼见才是实呢!” 沙五娘嘿嘿笑道:“那是碰上了咱们娘儿俩,若换他们,还真对付不了他,你可知道,他们有多怕他,你爹还没回来么?” 解千娇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您真要把他交出去?” 沙五娘双眼一瞪,道:“不把他交出去,留着他干什么?” 解千娇道:“不如把他带回云南,给他吃颗东西,让他甘心为奴为仆,折磨他一辈子,咱们也平添光采!” 沙五娘目光略一转动,“嘿嘿”笑道:“丫头,你打得好算盘,你那小心眼儿里的事情,还能瞒得了娘?可惜我跟你爹不敢要这个女婿!” 解千娇脸一红,道:“娘,他有什么不好?武林第一,侠骨柔情,剑胆琴心,不但替您治病,还留下银子!” “呸!”沙五娘道:“你娘好端端地,有什么病?银子你没有见过,家里要多少没有?娘知道,你大了,该嫁人了,可是丫头,天下的俊美儿郎,任你挑选,唯独不许爱上这条墨龙!” 解千娇忙道:“为什么?” 沙五娘道:“傻姑娘,这还用问,咱们为什么跑这么远的路儿,来对付他?还不是因为万先生的一纸相召?他是万先生的仇人,你怎么能爱上他呢?” 解千娇双眉一扬道:“万先生怎么样?他又不像当年,瞧你怕的那样子?我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胡说!”沙五娘变色叱道:“这哪里是怕,小今年纪你狂什么?你可知道,把他交给万先生咱们有什么好处么?” 解千娇道:“我不知道,我也不要什么好处,我只要他,那好处是您跟爹的,我可没有份儿!” “傻孩子!”沙五娘皱眉说道:“既有你爹跟我的好处,那也不等于就是你的么?” 解千娇小嘴儿一噘,道:“我不稀罕,千百宗好处,也抵不上这条铁铮铮的汉子!” 沙五娘皱皱眉,瞪了解千娇一眼,道:“未出嫁的大姑娘,怎么这样不害臊?要男人也不是这么要法呀!娘不说了么?天下俊美儿郎,任你挑选!” 解千娇身躯一扭,道:“我不要,娘,您最疼我了,这是我一辈子的事情,你就不能央告爹爹,向万先生说说去么?” 沙五娘冷冷说道:“不让你爹知道还好,要让他知道了,他非劈了你不可,要说你去说,我可不敢管!” 解千娇眼圈儿一红,泫然欲泣! 沙五娘心疼了,也着慌,忙道:“这孩子真是,这种事情,那能一头热呀?你虽然死心塌地着了心迷,非要嫁他,你可知道他能看得上你不?” 解千娇双眉一挑,道:“我这有什么不好?哪一点配不上他?再说,只要给他吃了东西,也不怕他不乖乖地听我摆布!” 沙五娘道:“你就摆布他吧,我出去了!”说着,就要站起来! 解千娇忙自伸手一拉,跺脚说道:“哎呀,娘,不是的……” 沙五娘双目一瞪,道:“丫头,我老实说,要嘛,你就趁现在要上一要,人总是要交出去的!” 解千娇猛一抬头,道:“不要,娘,我是真心跟他!” 沙五娘拍着床沿说道:“丫头,今天你是被鬼迷了心窍了吧? 这样说法,岂不是要你爹娘的命么?你也不想想,那两个丫头,那一个不比你强?他既然知道你的来历身份,还会要你?” 解千娇脸一变,一张娇靥顿时铁青,神态怕人,狠毒地道:“那我就杀了他,谁也别想要他!” 沙五娘道:“这不就是了么?把人交出去,让万先生去杀他,既不得罪万先生,你也遂了心愿,正是两全齐美!” 解千娇刚有了点犹豫,沙五娘已然喝道:“丫头,少胡思乱想了,快请那一个出来吧!” 解千娇一跺脚,弯腰俯身,扒开那一片干草,地上赫然有一只铁环,那不是地皮,而是一块厚厚的木板! 木板掀起,地上赫然有个黑黑的洞穴,只听解千娇向着洞中叫道:“喂,你可以出来了!” 旋即,洞穴中掠出一个光脑袋,正是燕小飞与“西鬼”濮阳风所追的那个和尚。 一眼望见了地上受制昏迷不醒的燕小飞,那个和尚,不禁大喜,一跃而出! 只见他长眉一挑,阴鸷目光大盛,向沙五娘道:“还是解家的人行,师爷处,自有我替你们叙功邀赏,我现在便把人带走,但树顶还有一个麻烦你们设法将他引下来,我好走路!” 说着,不等沙五娘答话,便背起燕小飞,闪身掠出茅屋! 沙五娘望着那和尚不见,立刻转望解千娇道:“丫头,那濮阳老鬼认得我,却认不得你,这件差事交给你好了。我先走了一步,引下老鬼之后,别停留,赶快跟来,知道么?” 话落,独自闪身出了茅屋不见! 未几,茅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随即寂然,紧接着,哗啦一声,一条人影破林堕地,直落茅屋之后,正是那“西鬼”濮阳风! 此际,那茅屋的两扇柴门大开,一眼可以看到底,濮阳风自是毫无所见。但是怪了,他不惊慌诧异,脸上反而掠起了一丝笑意,随即一闪身,没了影儿! 这里是马鞍山绝峰之上,有座年久失修,残败不堪的“轩辕庙”,这座庙儿颇大,几乎占了整个绝峰! 今夜有月色很好,那清冷银辉,洒照大地,由那败破的屋顶上,泻下一大片月光! 在那破庙的大殿之内,此际盘膝席地,坐着六个人,那并肩而坐的是五个和尚,居中一个,年事甚高,身旁则是四个中年僧人! 那是万魔之魔万无极,与四名护法! 万无极与四名护法左下首,坐着个身躯魁伟,长像凶恶,巨目虬髯的锦袍老者,言谈之中,似对万无极甚是恭谨! 说话之间,忽见一名黑衣汉子,飞步奔进,近前躬身说道:“禀师爷,莫堂主已到,得手了!” 万无极精神一震,立即“哈哈”大笑:“解贤弟,多亏了你,稍时我把燕小飞处死在这‘轩辕庙’后,定如言奉上那件东西?绝不食言!” 那锦袍老者,正是“百毒天尊”解无忌,只见他微一欠身,神情激动地道:“全赖万先生洪福,解无忌在此先谢过了!” 万无极双目中异采一闪,尚未说话,那莫堂主已扛着燕小飞进了大殿,砰然一声,把燕小飞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然后,他躬下身形,恭谨说道:“禀师爷,属下覆命!” 万无极面带笑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摆手说道:“有劳,有劳,莫堂主先歇着去吧!” 那莫堂主应了一声,施礼而退。 万无极的目光,落在燕小飞身上,狞笑一声,冷冷说道:“燕小飞,撞来撞去,你仍是落在老夫手中,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说啊,显显你那天下第一的武学啊……” 仰面一阵得意大笑,杀机横溢,闻之令人寒栗! 笑声一落,他忽地冷然挥手:“来人,把他绑上去!” 那四名护法,应声站起来,可是,这时怪事倏生,忽听一声轻笑:“不劳诸位动手,我自己会站起来的!” 在座几人大惊失色,做梦也未料到,竟会突然有此变化! 万无极心胆欲裂,就地一滚,翻身便跑! 此刻,那四名护法,已经一起扑向燕小飞,燕小飞一声豪笑,道:“万无极,你命人把我扛到了这儿,我岂会再让你逃出手去?” 身形一闪,便自四名护法手中,飞闪而过,铁掌疾探,已然轻易地,攫上万无极的后领! 万无极虽告成擒,此际怪事突又生,那四名护法,不进反退,拉着那“百毒天尊”解无忌如飞掠出了“轩辕庙”。 燕小飞一怔,猛有所悟,一把抓向万无极面门,再看时,他手里多了张人皮面具。 眼前哪里是什么万无极?不过是个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罢了! 燕小飞既惊且怒,方要飞身出庙,忽听哗啦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那夜空之中,竟然罩下一具铁网,把整座的“轩辕庙”全部罩在网内! 燕小飞冷冷一笑,道:“区区一具铁网,岂奈我何?” 扬掌便要上劈! 蓦地里,一声阴鸷冷笑,划空传来:“燕小飞,别逞强,老夫不会以一具普通铁网对付你,你且睁大眼睛看看,这网何物所制?” 那赫然竟是万无极的话声,燕小飞举目望去,不由心头一震,立即沉腕收手暗暗心惊不已! 因为,他看得出,这不是普通铁网,竟是那韧度极大的“寒铁”所制! 心惊之余,他立刻想起一物,当即震声说道:“万无极,这是你的‘拘魂天罗’?” 夜空中,那万无极话声“嘿嘿”笑道:“一尊死鬼的衣钵传人,果然不差,胸罗见识,毕竟是要比一般武人强得多。燕小飞,不错,那正是老夫当年威震宇内的‘拘魂天罗’,你已在罗中,还能逃得了么?” 燕小飞默然未答,心知万无极的“拘魂天罗”,非但神功掌力,不能震断,便连利器神兵,也难削动分毫,只要被“拘魂天罗”所困,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劫数! 当年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丧生在此物之下,除非有极强炸药,或可侥幸逃生!但眼前身上那有极强炸药?看来今夜是弄巧成抽,凶多吉少! 心中盘算良久,始扬声道:“万无极,你打算怎么对付我?说罢!” 只听万无极阴笑说道:“老夫以为你还是不听的好,否则老夫担心你不等老夫下令动手,你便会吓瘫在地!” 燕小飞长眉微轩,豪气干云地道:“万无极,燕小飞既有一身铁血,也有一枚铜胆,死且不怕,何惧其它?你只管说你的吧!” 万无极狞笑说道:“既如此,燕小飞你壮着胆子,站得稳些听着,这‘轩辕庙’内四周,老夫已预先布置了几颗‘霹雳雷火弹’,这该已能置你于死地,但老夫不放心,又在这庙外四周,埋伏了二十多名高手,人人手中持着‘蚀骨毒芒’,‘百毒喷筒’,稍时老夫一声令下,四面八方,上下内外齐攻,转眼之间,便使你血肉横飞,尸骨无存。瓮中抓龟,网里捞鱼,就算肋生双翅,也难逃今夜。燕小飞,你听够了么?” 燕小飞的确是听得心神震撼,暗暗大惊,但是他表面上不动一丝声色,淡淡一笑,道:“够了!不过,万无极,你且睁开眼来看看,我燕小飞是否如你所料,已被你那几句话儿,吓瘫了?” 万无极“嘿嘿”笑道:“此时不瘫不要紧,只要你稍时尸骨无存,灰飞烟灭,那岂不是一样?老夫的目的,只在置你于死地!” 燕小飞道:“我燕小飞一辈子好运气,每每是绝处逢生!” 万无极道:“那是以前,今宵便截然不同,如今你煞星照命,死成定局,已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绝处逢生了!” 燕小飞道:“我燕小飞是个打不死的铁汉,万无极,倘若我今宵能像以前一样,碰了好运气,又复绝处逢生了呢?” 万无极冷笑说道:“燕小飞,你休要痴人说梦,老夫只能告诉你一句,那绝刁不可能!老夫若没有把握,绝不下手,倘若今宵你仍能侥幸不死,立即把这颗项上人头,双手奉上!” 燕小飞道:“跟你打赌,那形同废话,不过,稍时我一出此围,也不由你不奉上那颗项上人头!” 万无极“嘿嘿”笑道:“燕小飞.那咱们就试试看吧!” 燕小飞只当他要下令,忙道:“万无极我想起来了,你自己已该知道,‘霹雳雷火弹’只一爆炸,你这‘拘魂天罗’,也要完了!” 万无极道:“老夫明白,燕小飞,那用不着你来提醒,只要能够除了你,便是再毁上一付‘拘魂天罗’,也是值得!” 燕小飞道:“可是你莫忘了,你还有个人儿,在我手中!” 万无板笑道:“燕小飞,连‘拘魂天罗’,我都不觉心痛,我怎会心痛于他,像他那样的人,老夫手中多的是,不差这么一人!” 此言一出,那黑衣汉子,立刻软了半截,燕小飞望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听见了么?这就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替人卖命的下场,人家并不在乎你的死活!” 立刻又扬声说道:“万无极,这么说来,你已真看穿了我是伪装受制的?” 万无极道:“老夫不愿胡吹胡擂,老夫并不知道你假装的。不过,老夫做事,向来谨慎,多一分小心总不会错。如今事实证明,老夫的这着闲棋,极有价值!” 燕小飞道:“那是我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反类犬了,我本打算藉此擒你,去不料反而落你困中,真是天不助我!” 万无极冷笑一声,方待说话,燕小飞复问道:“万无极,你答我问话,我燕小飞与你何仇何恨?为何竟以此毒辣凶残手法,对付我呢?” 万无极“嘿嘿”一笑,道:“无仇无恨,你为何来擒老夫?至于什么毒辣凶残,那也不能怪我,老夫对敌人一向如此。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姑不论你是老夫意欲席卷天下,一统武林,称王称霸的唯一阻碍,便是……” 燕小飞截口问道:“便是什么?” 万无极切齿说道:“便是谈起你那死鬼师傅,当年加诸于老夫的往事,你也百死有余。师债徒还,天经地义!……” 话锋略住,像是得意之极,忽然一阵嘿嘿怪笑,才又阴阴接道:“燕小飞,那该怪你运气不好,谁叫你是那‘一尊’死鬼的唯一徒弟!” 燕小飞道:“原来如此,万无极,你何妨扪心自问,当年事,可怪得了家师?家师一念慈悲,留你性命!” “燕小飞,你给老夫闭嘴!” 万无极厉声叱道:“老夫从当年至今,扪心又何止一次?老夫若不恨毒了他,也不会如此向你下手的,至于说什么一念慈悲?老夫并不领情,他昔年所施,比杀了我还要刻薄!” 燕小飞笑道:“这么说来,我今夜是死定了,只是万无极,你为什么早不向我下手,而偏要等到如今呢?” 万无极狞笑说道:“告诉你也无妨,老夫早就向你下手了!只不过你不知道,而老夫也未能成功罢了!” 第三十八章 玄天石府 燕小飞脑中电旋,道:“万无极,我不明白你语意何指。” 万无极道:“燕小飞,那不要紧,你死之后,可以到阴曹地府问问去!” 燕小飞道:“万无极,我自忖必死,你也以为我难逃活命,对一个将死之人,你如此害怕,未免太小气了!” 万无极狞笑说道:“老夫把握充分,何惧之有?也不愿落下对一个必死之人小气之名,索性告诉你吧,老夫曾在武林之中,制造出另一个铁血墨龙,你明白了么?” 原来如此!燕小飞闻言,杀机往上冲,愤然喝道:“万无极,我明白了!那是谁?” 万无极阴阴一笑,道:“自然是老夫手下之人!” 燕小飞道:“你何不对我直接下手?为什么伤害无辜?” 万无极道:“那岂不比对你直接下手,手法更高?老夫要让你在天下武林之中,无处容身,让你尝那种见弃于人的滋味之后,才把你逼至一隅,下手杀你!” 燕小飞道:“可是你并未如愿以偿!” 万无极嘿嘿笑道:“所以老夫才改变初衷,直接下手于你。现在你已难逃今宵,虽未能让你尝尝那种天下虽大,却无处容身藏影,见弃于人的滋味,只要能够杀掉你,也是可消却老夫久郁心中的一口怨气了!” 燕小飞淡淡笑道:“倘若我今宵命大不死,出得此困,慢说你这一计未成,便是那先前一计,也要被我揭穿!” 万无极道:“那没有用,别说你今宵绝然难逃,就算万一侥幸,仍是死路一条?因为你与‘长江三十六舵’那位司徒文,所订期约,已将届满,老夫只消把那冒充你的人儿藏好,或是杀之灭口,到时,你交不出第二个燕小飞,就得任凭人家处置不可!” 此法果然歹毒,听得燕小飞心中一震,暗皱长眉,随即说道:“万无极,那也不要紧,只要能将你擒获,总该抵得过十个冒充我的人儿,届时,也不怕你敢不招认!” 万无极又复“嘿嘿”一笑,道:“那有什么用呢?司徒文要的,是第二个燕小飞,届时,老夫只消来个矢口否认,不怕你不如诺自绝!” 燕小飞道:“万无极,我套用你一句话儿,那么咱们到时候再看吧!” 万无极狞笑说道:“若能等到那个时候,就太晚了,如今你就要赶往阴曹地府去走上一趟,别的谈也无用……” 语音微顿,猛地大喝一声,道:“燕小飞,留神,老夫这就下手!” 燕小飞神情刚震,尚未来得及任何动作,只听得庙内万无极一阵满含得意的凄厉狂笑,突然又是一声沉喝! 庙外万无极喝声方落,庙内东角之上,便随着轰然一声巨震,房倾壁倒,石走沙飞尘雾硝烟弥漫周际,声势端的惊人! 爆炸巨响,一声连着一声,直使风云色变,草木含悲,天崩地裂,星月无光,转眼间,一座“轩辕古庙”,便成了一片瓦砾,一堆废墟! 渐渐地,烟硝尘雾被山风吹散,声歇不扬,一切趋于静止,那堆废墟中,不见一丝动静,只冒着缕缕青烟,那“拘魂天罗”也被炸得片破寸断,散落一地! 清冷银辉之下,那距破庙前十余丈的空地上,一前一后地,站着两个人,前面的一人,是个面目阴沉,身材瘦削的黑衣老者,满脸狰狞神色,嘴角上还留有一丝残酷狠毒的笑意! 他身后,是那面有懔色的“百毒天尊”解无忌。 黑衣老者身旁,另站着四名劲装打扮,黑布包头的中年汉子。 再往左右看去,围着破庙,形居一圈地,站立二十名黑衣大汉,这二十名黑衣大汉之中,有十名戴着鹿皮手套,另外十名,则人手一只筒状物,凝注那堆废墟,神色颇为紧张! 再看那堆废墟,仍然是青烟缕缕,动静毫无! 二十名黑衣大汉,均未出手,那表示他们没有看见燕小飞冲将出来,所以不必浪费手中的珍贵暗器了! 那堆瓦砾废墟一直不见动静,更是显示,燕小飞已然遭了毒手,被埋在断瓦颓垣之下! 其实,只消想上一想任何人都会明白,燕小飞是绝难有所侥幸的,便是大罗金仙,都尚且不免,何况一个血肉之躯的人? 蓦地里,黑衣老者仰天狂笑,既得意又狰狞,听来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但,就在他笑声欲落未落的刹那之间,突然一声巨震,那堆废墟忽又爆裂,紧接着,一声裂石穿云的龙吟长啸,一条高大的人影,自那堆废墟之中,冲天拔起,直上苍穹! 黑衣老者见状,刚自一怔,那高大人影,已纵数丈高空,折身而下,飞鹰搏兔般,凌空下落,快如闪电,直向黑衣老者扑去! 黑衣老者魂飞魄散,心胆欲裂,一声惊呼:“不好,解贤弟,快走!” 说完,与那“百毒天尊”解无忌,双双向峰下狂奔而去! 这时,那四名中年黑衣汉子,厉喝一声,八掌齐抬,迎击那半空中疾泻而下的高大人影! 只听得高大人影一声怒笑:“事到如今,还替人卖命,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难道你们未看到庙里的那一个么?滚!” 单掌电击,凌空猛挥,只听得砰然连声,闷哼声连起,那四名中年汉子,身形翻滚而退,纷纷趴倒地上! 那高大人影,虽然一掌克敌,但身形也不免略为顿了一顿,等他闪身再起之时,那黑衣老者与解无忌,已然掠下峰颠! 这时,那二十名黑衣大汉,已然定过神来,手中物齐扬倏发,满天花雨般,罩向了那高大人影! 高大人影未敢轻撄其锋,身形电飘横移,避过那满天歹毒暗器,也顾不得对付二十名黑衣大汉,怒喝一声,急向峰下追去! 那黑衣老者与解无极二人,一下峰颠,并未向山下逃去,反而身形忽折,朝着峰左奔去! 峰左是一条傍依山壁的羊肠小道,高大人影蹑着他两个,转向了峰左。但,前面没命狂奔的那两个人,在一片杂树丛中,一阵东弯西拐之后,却立即失去行踪! 高大人影一怔一急,腾身又上半空,半空中穷竭目力,四下搜寻,看不见黑衣老者与“百毒天尊”解无忌的一丝踪影! 这一下,高大人影怔住了,落地之后,又在那片傍依山壁的树丛中,搜寻了一阵子,却仍然毫无所见! “难不成那几个全升上天,遁下地了?” 正在诧异欲绝之间,忽见山壁顶端,有片暗影,当下心中一动,伸手拂开了壁间几枝杂树,树后,蓦然又是一处黑黝黝的半人高洞穴,不知道通往何处?也不知道深有几许? 不管是通往何处,深有几许,那万无极与解无忌有九成是由此处逃逸! 于是,那高大人影,毫不犹豫地,便一头钻进这黑黝黝的洞穴之中! 他刚刚进洞,山腰上又复飘来一人,是那西鬼濮阳风! 他似乎是未来得及出声阻止那高大人影,一惊之后,跺脚长叹,略一思忖,他又一闪而没。 照濮阳风的表现看来,那洞穴之中,该是必有惊险!而事实上,并不尽然,惊险固然难免,可是燕小飞却在洞穴以内,遇上了生平从未遇见过的阵仗! 洞内黝黝,有伸手不见五指之感,但是,这难不倒燕小飞,他进洞不到十丈,忽听身后一声吱吱异响,回身看时,心头不由一震! 原来,壁间应声滑出一块巨石,丝毫缝隙不留地,堵住了来路,也就是先封死了退路! 心惊固属心惊,可是这一手早在他意料之中,于是他根本没想办法开那块巨石,仍自晃动身形,再住里面走去! 越往里去,洞势越阔,一路毫无惊险,最后他停步在两扇半掩的石门之前,那石门里面,不但透射出一道粉红色的轻柔灯光,而且异香浮动,闻之醉人。 这又是什么所在?燕小飞抬眼看时,长眉不由不皱,那两扇石门顶端,分两排写着八个字! 上面那一排四个字,写的是:“玄天石府!” 下面那一排四个字,写的是:“销魂之宫!” 宫称“销魂”,其中的玩艺儿,可想而知,燕小飞明白了,他明白了,这是百年前,一代淫魔“阴阳大妖”君龙阳的“玄天石府”! 可是,他不明白,他追万无极与解无忌,怎会追到了这儿?他不明白,这是百年前的淫魔之窟,又怎会被万无极这个魔头,加以利用? 他更不明白,“玄天石府”中,有宫三处,除了这处“销魂之宫”以外,另外尚有两宫,一称“拘命之宫”,一称“夺魄之宫”,那万无极既欲置他于死,却为何不把自己引入“拘命之宫”,或是“夺魄之宫”,反而把他引来这“消魂宫”内? 略一犹豫之后,他想走,可是已经没有退路,根本脱身不得。 他凝神细听,也听不,出声息,应该是没有人了,既然没人,又何惧之有? 惧虽不惧,却令他犹豫再三,竟在那两扇半掩的石门之外,静立片刻。 终于,抬手推开了那半掩的两扇石门,石门既开,“销魂之宫”的内中情形,立刻一目了然,看得他不由又是一怔! 那“销魂之宫”,实际上是个圆形的石室,石室顶上,悬挂着一盏呈粉红的八角琉璃灯,那粉红色的灯光,便是由此而来! 石室之中,并未见着有什么令人触目魂销的玩艺儿,只看到石室正当中,那盏八角琉璃灯儿下,形成四方,围着重重的密遮帘幕。 帘幕质料,似极考究,竟是如同轻纱一般,色呈粉红的绫罗绸缎。 竭尽目力,才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出那帘幕之内,有一张石榻,石榻之上,还仰面而卧地,躺着一个人儿! 再由那颗云髻高挽的螓首看来,又可看出,仰卧之人,还是一个女人! 女人是女人,但是,她竟平平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东西,却连丝毫气息之声,也听不到! 这又是谁呢? 燕小飞呆了一呆,毅然举步,走了过去,想看看“万魔之魔”万无极,“百毒天尊”解无忌两人,对自己弄的,究竟是甚么玄虚? 这回,他决心既下,便不再犹豫,一到近前,伸手就把那重重密遮的帘幕掀开! 帘幕一掀,石榻上的人儿,顿时清楚之极地,呈现在他的目前! 不是别的女人,赫然竟是“夺魂鬼女”解千娇! 也许是由于灯色粉红,幔色粉红,所以解千娇那张娇靥,显得特别红润,简直是娇体欲滴! 那两排长长睫毛之下的美目,及那鲜红一点的檀口,都紧紧地闭着,神态极其安祥,恍若酣睡模样儿。可就是没有半丝气息! 石榻上,铺着一层厚厚的丝褥,解千娇盖的,则是一块娇红色的丝缎。 这块绸缎,虽然用劲至足,把她密密地掩盖着,却依旧可以隐约看出,那起伏不平的玲珑娇躯! 看样子,这位“夺魂鬼女”,是香消玉殒,芳魂已渺的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燕小飞怔了一怔之后,视线忽有所属! 在解千娇那颗乌云螓首旁边,还用一枝玉钗,压着一张素笺! 不需伸手拿起,便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素笺上面写的字迹。 燕小飞看过素笺之上的字迹之后,不由心神震动,皱起长眉! 原来,那素笺所书,大意是说这位“夺魂鬼女”解千娇,因倾心“铁血墨龙”燕小飞,触犯了解家的家法,被好父亲解无忌,逼着服一种慢性毒药自杀! 这种毒药服下以后,在前三天内令人昏迷不醒,状若昏睡,过了三天才会毒发身死,便告无救! 如有哪位仁人侠士,误入此处,怜其情痴,想要救她,可行之法无二。 请在她会阴之穴,点上一指,然后再以已口,紧附她口,度入一口真气,她便自会毒消复生云云! 这就是燕小飞心神震动,皱起长眉之故! 彼此敌对,他没有理由,也没有义务,必须救她,但他却系误入此处的第一个仁人侠士,又教他如何是好?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在那茅屋之中,燕小飞听得清楚,解千娇对于自己,确实动了感情,自是真事,更何况她的生平,并无大恶! 无奈,那种救她的方法,又太以别致,以口对口,已属过份,怎好再在那极近私幽的“会阴穴”间,点出一指? 自己若不救她,虽不难舍之而去,但误入者如是万无极的手下,不但不会救她,说不定更会见色起意,那样,岂非等于是自己所造罪孽? 有心等待别个仁人侠士,前来救她,但时间只有三天,谁能担保这三天之内,就必有第二个人,误入“玄天石府”? 倘若不加挽救,她是为情而死,为他舍身,这种道义上的内疚,恐怕一辈子也消失不掉! 再说,他即误入此间,吉少凶多生死难卜,又何必顾那许多,做件好事,救人一命,不也好么? 况且,这还是从权,只要心无邪念,又怕个怎地? 燕小飞突然间咬了牙,横了心,抬手一指,向着解千娇“会阴穴”部分点了下去! 饶是这么这条铁铮铮的汉子,因这种阵仗,尚属生平首遭,也不禁手儿有点发抖! 他一指点下,解千娇的娇躯,突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燕小飞以为有了效验,遂不敢有丝毫怠慢地,俯下身去,以己口对紧她口,度入了一口真气! 就在那四片嘴唇欲离未离的刹那间,一股异香,突由解千娇口中窜出,进入燕小飞的口中! 燕小飞不备有此,方欲闭息,已自无及! 那股子带热气儿的异香,早就顺喉而下,直向丹田落去! 燕小飞一惊而起,举目再看石榻上的“夺魂鬼女”解千娇,竟仍然了无动静,要说是解千娇搞鬼,又似乎绝不可能? 正发楞间,石榻上的解千娇,已然有了鼻息,酥胸剧烈起伏,两排长长睫毛,一阵眨动,那双美目也就缓缓地,睁开了来! 一见身旁站着个男人,先是一惊,等看清这个男人竟是燕小飞,娇靥之上,又复掠过一片难言的惊喜! 一声轻呼,仰身而起! 她这一仰起身来,那盖在身上的一块丝缎,自然随之滑落,燕小飞一惊,连忙转身,解干娇也有所觉,低头一看,又一声娇羞惊呼,忙再躺了下去,伸手紧紧地拉住丝缎,好不羞煞! 原来,她竟是赤裸地,一丝不挂,寸缕未着! 燕小飞转过身后,阔步便要往外走去,那知,适于此时,一阵轻响,那本来开着的两扇石门,不早不晚,恰好在这当儿,自动关上,倏然停步,忽听背后解千娇无限娇羞地说道:“燕大侠,这‘玄天石府’,处处机关,一入此门,倘若是敌非友,那便休想活着走出去了!……非……” 燕小飞缓缓转过身形,凤目威棱,直逼解千娇! 解千娇毫无不安之状地,娇靥一红,又复问道:“燕大侠,你怎会误入此处?” 燕小飞扬了扬眉,道:“不是误入,是被那万无极引进来的!” 解千娇微微一怔,颤声说道:“不会吧?他只有把燕大侠引往‘拘命天宫’,或是‘夺魂之宫’的道理,怎会把燕大侠引来这‘销魂之宫’?” 燕小飞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是何用心?” 解千娇忽地娇靥一红,道:“燕大侠看见我耳旁素笺了?” 燕小飞点点头,没说话。 解千娇娇羞无限地,望了燕小飞一眼,道:“我还没有谢过燕大侠的救命之恩呢!” 燕小飞脸上一热,忙道:“姑娘不必客气,那是应该的,何况姑娘又是为……” 连忙住口不言! 解千娇神色忽然一暗,幽幽说道:“不错,我是为了倾心燕大侠,才险些丧命,但我都不在乎,燕大侠又何必讳言?” 语音略顿,目注燕小飞,接道:“我为燕大侠而舍命,如今,这条性命,又是燕大侠救回来的,我不知道这叫什么?” 燕小飞心中一震,忙道:“姑娘,这只能说巧,我既遇上了,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姑娘不必把它放在心上。” 解千娇道:“不瞒燕大侠说,我倾心燕大侠,那是私心倾慕,可未敢过份奢望,燕大侠也该知道,我生平放荡,已不是处子之身,残花败柳,岂敢高攀?我本打算准救了我,我便委身给谁,也好有个归宿,不想却是燕大侠,挽救了我的生命,我……” 燕小飞急忙说道:“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那种做法,也只属从权之举!” 解千娇道:“我也明白燕大侠的意思,但有些话儿,我不得不说,我刚才讲过,我是个残花败柳未敢过份奢望,然而,我是一片真心。以往的我,虽然是放荡,却未动真情,唯独对你燕大侠,则不知怎地,情难自禁,不克自制……” 语音忽转凄凉,继续说道:“燕大侠若能要我,那是对我的恩惠,燕大侠若不要我,也只能怪我素行不检,一失足成千古恨,是个苦命的女儿身,我为燕大侠而舍命,这条命又为燕大侠所救,不能不称有缘,既有缘,又能和燕大侠死在一起,我这一辈子,便没白活,该已很满足的了!” 燕小飞为之荡气回肠,胸中一阵激动,道:“姑娘,人之洁,在心而不在身,我并没有看轻姑娘的意思。只是,姑娘该知道,燕小飞孤剑单骑,业已多年,从未敢有成家的打算,而且……” 解千娇顿忘了一切,一惊起,急忙问道,“燕大侠,你,你怎么了?” 玉体半陈眼前,这回竟未再躲,而且一双凤目之中,还大放异采,紧盯不放! 解干娇忽有所觉,便待躺下! 燕小飞忽又一声闷哼,跄踉倒退数步! 解千娇一惊,翻身跃下石榻,天!那竟是……她腰股扭动,混身乱颤,急步趋前,软语说道:“燕大侠?” 燕小飞脸孔红热,须发微张,猛一挥手,颤抖着嗓门儿应道:“姑……娘,快……快请躲开,我要……我……” 岂知解千娇不但不躲,反而更往前面逼进一步,美目圆睁,颤声说道:“我明白了,燕大侠是中了迷……燕大侠,小心苦坏自己,解千娇愿意以身……” 燕小飞身形又是一颤,作热欲扑,便倏然地,他更挥手喝道:“姑娘,请速退,否则,我……要……” 解千娇不等话完,粉臂一张,反而扑向燕小飞,双臂一圈,便把燕小飞搂了个结结实实! 燕小飞那堪再复经此挑逗?身形暴颤,目中喷火! 眼看他就要…… 蓦地里,他一声大喝,解千娇跄踉而退,再看燕小飞,他神态怕人,唇边渗血,厉声地喝道:“姑娘,倘若你再进一步,燕小飞只有嚼舌自绝!” 一句话吓白了解千娇那张春情深溢,荡意盎然的娇靥,倏地,她咬牙跺足,俯拾起丝缎,裹好了身躯,然后转身自石榻上丝褥下,摸出一物,急忙递向燕小飞,正色说道:“燕大侠,你要是信得过解千娇,请速速服下此药!” 那是一颗白色的药丸,燕小飞一句话未说,接过药丸,一口吞下,然后砰然坐了下去! 此际,解千娇用手按着那块遮身的丝缎,呆呆地站在那儿,脸上神色,难以言喻! 有顷,燕小飞渐趋平静,满身大汗直流,无力抬起凤目,望了解千娇一眼,苦笑说道:“姑娘,谢谢你了,要不是姑娘,燕小飞今生,便再难做人!” 解千娇娇躯忽颤,悲笑说道:“燕大侠,我错了,我羞死了,愧死了!你还谢我?” 燕小飞一震,道:“怎么姑娘,莫非?……” 解千娇咬牙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燕大侠了,万先生原意,本想把燕大侠引入‘拘命之宫’,可是我暗中扳了机钮,才把燕大侠引到了这‘销魂之宫’……” 燕小飞闻言色变,说道:“这么说来,姑娘被逼服毒一事……” 解千娇截断燕小飞话头,应声说道:“那是假的,但我的心,却是真的!我故意让燕大侠前来救我,先给燕大侠一个挑逗,然后再将那含在口中的淫药,乘机喷入燕大侠的口中,关上石门,断绝燕大侠的退路,复以这寸缕未着之身,对你更加引诱,在我以为,在这内外夹攻的策略之下,便是柳下惠也要……谁知燕大侠竟如此正直刚烈……” 燕小飞道:“姑娘既有此心,又何必预藏解药?” 解千娇:“那是预防万一,如今果然被用上,还好,我没有铸成大错,否则我的罪孽,就太以深重的了!” 燕小飞扬了扬眉,默然不语。 解千娇却又说道:“燕大侠,该说的,我已说完,对我如何处置?就请燕大侠随意施为!” 燕小飞正色说道:“姑娘一念悔悟,不但救了自己,而且救了燕小飞,我只有感激、敬佩,不敢再存他想!” 解千娇美目凝注,道:“燕大侠此话当真?” 燕小飞道:“姑娘既知‘铁血墨龙’,便应该知道‘铁血墨龙’生平,从来不作虚言!” 解千娇身形一阵轻颤涌泪,道:“有了燕大侠这句话儿,解千娇夫复何求?便是死掉也可以瞑目的了!” 美目一闭,扑簌簌两串晶莹珠泪,垂落胸前。 燕小飞暗暗一叹,站了起来,道:“姑娘,过去的,不必再提,当前最要紧的,该是设法出此‘玄天石府’。姑娘当知机钮何在,可否……” 解千娇摇头说道:“燕大侠错了,便是连我,也不知道!” 燕小飞心头一震,道:“姑娘,适才那石门……” 解千娇道:“我只懂得石门的开启方法,可是也只能让燕大侠走出‘销魂之宫’,却不能让燕大侠走出‘玄天石府’!” 燕小飞的心,往下一沉,苦笑说道:“这么说来,姑娘和我,都是死路一条了……” 解千娇道:“燕大侠也许不愿死,但解千娇却以能和燕大侠死在一起,永远埋在这马鞍山的山腹之中,引为毕生荣幸,虽死也觉甜蜜,也很满足!” 燕小飞闻言,心中一动,道:“姑娘,你是由何处走进来的?” 解千娇一怔,随道:“我自然是由门外走进来的!” 燕小飞笑道:“门外也该有其他出路,我以为姑娘会知道!” 解千娇半似玩笑,半似认真地俏声答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愿意说,我愿意死!” 燕小飞道:“我明白姑娘的心意,只是姑娘,我想问你,这样死法,值得么?” 解千娇坚决地答道:“值得,值得!至少我认为如此。姑不论我以前的作为,该不该于醒悟之后,再行厚起脸皮,苟活人世。即使我的良心,并无半点羞愧,而能与燕大侠死在一处,相伴地永时此间,那也太以值得!” 燕小飞笑了笑,道:“姑娘,这样死法,岂不轻如鸿毛?” 解千娇道:“我却以为重如泰山!” 燕小飞笑容敛去,正色说道:“姑娘当真倾心于我燕小飞么?” 解千娇道:“真与不真,我自己知道,也唯天可表!” 燕小飞道,“那么,恕我直说一句,姑娘如此做法,不是爱燕小飞,却是害了燕小飞,误了燕小飞呢!” 解千娇呆了一呆,道:“燕大侠,这话我不懂!” 燕小飞道:“我请问姑娘,个人与天下武林孰重!” 解千娇未假思索,便自答道:“自然是天下武林为重!” 燕小飞道:“金陵卓家为害武林,燕小飞的一身,置天下武林安危,公敌未除,私仇未报,请问姑娘,我能死么?你又能让我死么?” 解千娇脸色一变,默然未语! 燕小飞淡淡一笑,又道:“燕小飞非不敢死,实不能死,因为我若死了,谁去除魔卫道?谁去绥靖武林?姑娘,如今你既明知出路,却坚持不肯相告,岂不是害了我,也误了我?姑娘深明大义,尚请三思!” 解干娇脸色连变,有顷,突然说道:“燕大侠,我又错了,多谢你当头捧喝,醒我冥玩。燕大侠,我有个不情之请,先望俯允!” 燕小飞心头顿松,道:“姑娘请说,只要燕小飞能力所及,无不从命!” 解千娇道:“家父受逼于万无极,也被诱于万无极,如有那么一天,务请燕大侠手下留情,赐与一线生机!” 燕小飞慨然说道:“姑娘放心,有你这片孝心,燕小飞敢不从命?” 解千娇猛然一阵激动,娇躯一矮,盈盈拜下,道:“大恩不敢言报,请燕大侠受我一拜!” 燕小飞阻拦不及,而且,他也不便贸然伸手,慌忙闪身躲避说道:“姑娘,你这岂不是要折煞燕小飞么?” 解千娇未予理会,一拜而起,转过娇躯,缓抬纤纤玉手,一指石榻,道:“燕大侠,这儿的唯一出路,就在石榻以下,请燕大侠掀去那块石板,下面有出去之路!” 原来,那条唯一出路,竟设在石榻之下。燕小飞暗一摇头,立刻大步走了过去,五指如钩,握上那块石板,微用神力,巨响随之而起! 一块既厚又大,少说也有个千斤以上的青石板儿,已然应声而起,被燕小飞搁在一旁! 石板掀开之后,果如解千娇之言,榻下空空,一道石阶,蜿蜒下伸,黑黝一片,深不见底! 燕小飞回身说道:“姑娘,请紧随我身后,倘有凶险,也好照顾一二,未知尊意为何?” 解千娇摇头说道:“燕大侠,谢谢你!只管请便,我不能走,要不然,倘被万无极得知,是我放了燕大侠,我一人事小,连累家父母事大……” 燕小飞眉锋一皱,道:“姑娘……” 解千娇截口说道:“燕大侠,请听我说,从此走出,一路之上,可能不会再有什么凶险,因为万无极绝想不到燕大侠,会有脱身出困的机会,不过……” 话锋一住,若有所思,不等燕小飞开口动问,又复接道:“这条路儿,也同时通往‘拘命’,‘夺魂’二宫,请燕大侠记住,倘逢歧路,务祈径走最右一条,当可平安地出得马鞍山区。言尽于此,原从兹别,请燕木侠制我穴道之后,赶快走吧!” 燕小飞沉吟了一下,毅然说道:“姑娘,你既有此等顾虑,燕小飞自是不敢相强,但姑娘这份真挚情谊,我当深深领受,永志不忘,更愿天佑善人,姑娘请你多多小心。” 话落,右手一指虚空点出,解千娇身躯一颤,应指而倒。 燕小飞向她投过最后一瞥,暗暗一叹,转身走下石阶。 这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地道,石阶走完,就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地向上延伸!确如解千娇所料,这一路上,毫无凶险可言,走了片刻之后,也像解千娇所言的,眼前现出另外两条岔路! 既经解千娇指明,要他走那最右的一条通路,所以,燕小飞毫不犹豫地,便待踏上最右边那条地道,早脱离险境! 就在他身形刚动之际,忽然听见两个正在交谈的话声,由居中那条地道中,遥遥传来!其中一个,话声清朗,不知何人,另外一个,耳熟之至,赫然竟是万无极! 只听得那清朗话声说道:“师爷,得手了么?” 又听见万无极冷哼一声,道:“得手是得手了,但却不知道又被他转往哪里去了?真是奇怪!” 那清朗话声,讶然说道:“师爷,这话怎么说?” 那万无极道:“我跟解天尊,把他引进‘玄天石府’,本意是想让他误入‘拘命’,‘夺魄’之宫,偏偏事与愿违,这小子并未走进,固不知他往哪里去了?” 第三十九章 夺魄之宫 燕小飞在甬道中又听到那清朗话声说道:“师爷,你说不知道被他跑到哪儿去了?” 言下,大有不信之心! 万无极答道:“是的!” 话声较前略低,似有不安之意! 那清朗话声,接口问道:“这倒真是怪事,‘玄天石府’总共就这么大的一点地方,他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万无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应道:“这个……这个……” 那清朗话声,又复问道:“师爷,你难道没有派人找找他么?” 万无极狠声说道:“我怎会不派人去找他?找是找了,但却仍未发现这小子的踪影!” 那清朗话声道:“这真是怪了!莫非他能升天遁地不成?师爷,‘玄天石府’中,每一处地方,都派人查遍了么?” 万无极道:“不,还有一处‘销魂之宫’,尚未查过,这三座宫里,‘拘命’与‘夺魄’两宫,门户是开着的!……” 清朗话声,不等万无极说完,又复急急问道:“那么‘销魂之宫’呢?” 万无极道:“唯独‘销魂之宫’,两扇石门紧闭,外人不知机关所在,绝难进入,所以我没有派人进去寻找!” 那清朗话声道:“师爷,难道你就不以为他会误打误撞地,跑进了‘销魂之宫’?” 万无极道:“不会的,‘销魂之宫’前,那条地道,我也命人查过,没有看见他,而且,‘销魂之宫’的两扇石门,至今犹闭得紧紧,了无异状!” 那清朗语声道:“师爷不是说堵住了‘销魂之宫’的地道,有意开放了‘拘命’,‘夺魄’二宫之前那条地道么?既然如此,他能跑到哪儿去呢?” 万无极道:“我正感觉奇怪,‘销魂之宫’前的那条地道,至今仍是封得死死的,莫非他又循回原路,跑出去了!” 语音一顿,复以不信口吻,接着说道:“那也不可能啊!在他进入‘玄天石府’之后,我已把出路立予封死!” 只听那清朗话声说道:“那就太以奇怪了……” 话声随即沉寂了下来。 燕小飞至今才听出,那清朗话声,赫然竟是那卓少君,卓少君与万无极跑到了一处,擒贼成双,那该是绝佳的机会。自己进入这“玄天石府”,目的就在擒贼,如今既已发现二贼所在,何不擒了二贼再作打算。 他有此一念,那脱困之念,便暂行打住,转过了身,循当中那条地道,闪身扑了过去。 才走不到十丈,忽听那万无极话声又起:“少东家,如今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卓少君道:“师爷知道他在那儿?” 万无极嘿嘿笑道:“他在往‘夺魂之宫’途中,送死去了!” 燕小飞一惊,连忙停步,只听背后一阵隆隆之声,一堵石门封死背后来路,紧接着地道那头传来万无极阴笑之声:“燕小飞,来不及了!老夫自你离开了那‘销魂之宫’后,一路之上,均把你看得清清楚楚,我绝未想到你会误打误撞地,跑到那‘销魂之宫’去。可惜你迟来百年,不然你定可尝到那个销魂蚀骨的风流滋味!老夫更没有想到你会知道那‘销魂之宫’的唯一出路。不管怎么样,你眼下只有一条路好走了。来吧,老夫与少东家都在‘夺魂之宫’等你呢,快来吧!” 燕小飞静听之余,面色连变,那万无极话落,他立即扬声说道:“万无极,你说你看得见我!” 万无极嘿嘿笑道:“自然,君前辈匠心独运,这‘玄天石府’中设置得巧夺天工,老夫只消坐在一处,便可看见每一条地道中的动静。” 燕小飞冷笑说道:“万无极,你骗得了哪一个?” 万无极道:“老夫何必骗人,信不信由你。不过,老夫适才就能分辨你已进入了这条地道,是否能看得见你,你何妨自己想想看。” 燕小飞听得心中一震,默然不语,如今他深信万无极确实看得见自己,而非施诈,这一下是敌暗我明,人家看得见他的一举一动,他却摸不清对方人在何处,那还有什么战斗可言? 沉默之中,他竭尽全力在地道中四下搜寻,想找出那万无极到底凭什么能看得见他之故。忽而万无极嘿嘿笑道:“燕小飞,你省点力气吧,老夫这能够见人之法要是被你看出,这‘玄天石府’还称得上玄奥无穷么。老夫再告诉你一点,我适才见你要循出路脱困,这才跟少东家在此谈话,故意把你引入这条地道。老夫要是看不见你,焉能知道你身在何处?” 燕小飞听得心头又复一震,不禁又相信三分,事实上,在万无极说话的片刻功夫中他也确未能找得一丝端倪,心知正如万无极之言,自是绝难看出什么的,只好废然作罢! 但他刚收回目光,只听那万无极又道:“燕小飞,老夫想起来了,有句话要问你,你是如何躲过老夫‘轩辕庙’中神仙难逃的埋伏呢?” 燕小飞冷冷说道:“我不是告诉了你么,我由来命大运气好。” 万无极阴阴说道:“你既不说,老夫也无法相强,不过如今在这‘玄天石府’中,可没有命大运气好的那一说了。” 燕小飞道:“那未必见得,试试看再说不迟。” 身形忽闪,一下掠进十余丈。 万无极好似并不在意地道:“说得是,咱们就试试看,来吧,我和你在‘夺魄之宫’中见见真章,你为什么不动,是害怕了么?” 入耳此言,燕小飞立刻扬起双眉,暗暗咒骂一声,如今他明白了,万无极哪里是看得见自己,分明是藉那高绝心智施诈及所作猜测而已! 当时他心中一松,一声不响地闪身又往前扑去。 又听那万无极说道:“燕小飞,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哑了不成?燕小飞,老夫劝你少费心机,少动脑筋,眼下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燕小飞却不开口,身形如电,转眼间又前进了数十丈,那万无极的话声,是越来越近了! 忽听万无极说道:“好快的身法,原来老夫一眼未看见你,你已经溜进来了,那最好不过,老夫只怕你不来,快些上来吧!” 燕小飞暗自一声冷笑,就是忍着不开口,这时地道忽然上行,一个转折之后,两扇未开的石门顿时呈现眼前,不用说,那正是“夺魄之宫”,单看那由门内透射而出的惨淡绿光,便已够慑人的。 只听那万无极话声由门内突然传出:“好,好,好,燕小飞,你竟敢和老夫斗智来了,也好!” 燕小飞不等他把话说完,双掌猛扬,砰然一声震开石门,人也跟着掠了进去。 绿光闪烁,只见此宫要比那“销魂之宫”大上三倍有余,里面空荡荡的,绿光也不知来自何处,只有那紧靠里面一座高高的石案之上,并肩坐着两个人,正是那万无极与卓少君。 一见燕小飞闯进“夺魄之宫”,那卓少君一惊便要站起,那万无极也自一惊,但随即恢复了正常,伸手一把位住卓少君嘿嘿说道:“少东家奈何如此不能镇定,坐在这儿看着他被夺去魂魄,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卓少君脸一红,忙又坐了下去。 那万无极立即转望燕小飞,阴笑说道:“燕小飞,老夫还真没想到你也会耍奸诈,不过这奸诈却害了你自己。如今你既然闯进了‘夺魄之宫’,老夫正求之不得,你便是肋下生翅,也难再出去了,如今业已没有命大运气好那么一说,你生机毫无,等着被夺去魂魄吧。” 燕小飞冷然说道:“万无极,我知道这夺魄之宫中,必有歹毒霸道的凶恶埋伏,但是你可会估量一下,你我之间距离多少?” 万无极阴笑说道:“老夫估量过了,不过十余丈距离。” 燕小飞道:“十余丈距离,在我来说,不过是抬腿之间。” 万无极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妨抬腿试试看!” 燕小飞冷哼一声,道:“何须你说,我自然是要试!” 话落,闪身欲扑,只听万无极一声轻笑,满室绿光忽没,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再好的眼力也要等上片刻,才能在暗中视物,燕小飞大惊,慌忙运气护住百穴,凝神而立,默察四周动静,防备那些意料之中的歹毒侵袭。 他没动,眼前一亮,绿光又现,那万无极与卓少君仍在原处,只听万无极嘿嘿笑道:“燕小飞你看如何?” 燕小飞道:“不如何,我仍有办法擒你二人。” 万无极神色忽转狰狞,道:“可惜老夫已没有心情陪你玩了,少东家,关于这条‘铁血墨龙’,要死的,抑要活的?” 卓少君笑得阴狠,道:“师爷,我要活的,留他活口,好把那几个东西引来。” 万无极嘿嘿笑道:“说得是,燕小飞,你果然命大运气好,小心了!” 他话声方落,燕小飞已然腾身而起,飞扑过去,但,万无极一声狞笑,那石案前地上,突然裂开一缝,数十道水状物体向上疾射而出,直达室顶,就像一堵水墙般拦在那神案前,燕小飞不知这是何物,生怕会有剧毒,硬生生地刹住身形,但那喷泉般埋伏不过一喷即停,而就在那一喷即停的刹那间,石案一翻,万无极与卓少君忽然不知去向。 燕小飞不由大恨,猛地一掌向那石案劈了过去,燕小飞掌力千钧,足可摧山震岳,只是一声大震过后,那石案竟依然固我,还是好好地,纹丝不动。 燕小飞一惊,立时怔住,这时忽听万无极话声透壁而入,还带着无限得意狰狞的笑声:“燕小飞,你上当了,那是马鞍山上的泉水,当代第一高手,畏慑区区泉水,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好了,燕小飞,老夫懒得和你多说,既有少东家一句话留你活口,你便无眼福见识那夺魄追魂的各种埋伏,老夫只有先请你睡上一觉了。”语毕,适才那地面裂缝之处,突然袅袅升起数缕色呈粉红的轻烟。 轻烟甫一冒起,燕小飞鼻端已嗅见了异香,他一闻便知,那是万无极的独门得意杰作之一“拘魂销魄散功烟”,魂可拘,魄可销,功却万不能散,他立刻聚起一身真气,闭住任督两脉,同时也尽可能闭住气息。 任督两脉虽闭,但气息却似乎闭得慢了一步,高大身形,忽地一阵摇幌,推金山,倒玉柱般砰然倒了下去。 他这里刚倒下,那地上裂缝自闭,轻烟立绝,忽听那传自石壁的万无极话声说道:“少东家且慢,这条孽龙奸滑得很!那解无忌的‘无影之毒’都没能奈何他,别上了他的当!” 随听那卓少君笑道:“师爷,往日他是龙,如今已变成一段烂草绳了。” 万无极笑道:“但是烂草绳也不可轻视,让他们进去吧!” 话落有顷,那石案忽又一翻,两名黑衣汉子疾掠而入,同时,那石案又自合上。 这万无极的确够阴狠了,他是唯恐燕小飞有诈,让卖命的进去试试,同时闭上石案,以防万一。 燕小飞寂然未动,那两名黑衣汉子提心吊胆地走到他身边,却迟疑着不敢有任何动作。 只听万无极冷然说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出手制他穴道?” 那两名黑衣汉子一惊,其中一名忙抬手点向燕小飞的“晕穴”,燕小飞自然是一动未动地任他制住穴道。 又听万无极一笑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对付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行了,你两个把他架出去室外再说。” 那两位黑衣汉子闻言,立时一人一条胳膊地,架起燕小飞,不走向石案,反向两扇石门走去。 “夺魄之宫”那两扇石门,忽地自开,同时又响起万无极的话声,阴笑说道:“你们把他囚在第三层地牢之中,千万记住,不许解开他被制穴道!” 那两名黑衣汉子恭谨地应了一声,架着燕小飞出门而去。这时,那“夺魄之宫”中,万无极与卓少君才由石案中双双走了出来,看来他仍然备有万一。 目送那两名黑衣汉子架着燕小飞去远,万无极脸上的神色好不得意,转过头来向卓少君笑道:“虽然他‘铁血墨龙’,号称当世第一高手,也难翻得出我的掌心,如今好了,大敌就擒,再一网打尽那几个东西,少东家就可成为天下武林的一代霸主了。” 卓少君听得神采飞扬,长眉双皱,傲气横溢,大有不可一世之概,只听他得意地笑道:“到那时家父成了太上霸主,师爷也要成了我的开国元勋,登上国师宝座。” 语毕,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笑声落后,卓少君问道:“师爷,家父与波总管何时可到?” 万无极想了想道:“大约明天不到,后天准到!” 卓少君点了点头说道:“那几个老东西呢?” 万无极笑道:“少东家尽管放心,那几个老东西交给我好了。” 卓少君笑道:“既然师爷运筹惟幄,胸罗妙机,我哪有不放心的!不过……”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接着说道:“师爷,我有桩心事,想跟师爷商量一下……” 万无极道:“少东家有什么心事只管说,我自当为少东家拿个主意!” 卓少君笑了笑道:“师爷,你应该知道,一代霸王不可无后……” 万无极大笑说道:“少东家也要来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成么?” 卓少君点头道:“太多了,太多了,我只要一正一侧,于愿已是。” 万无极道:“那好办,这包在我的身上,一旦功成之后,我来帮少东家选尽天下美色……佳丽……” 卓少君接口说道:“那倒不必,我只要两个人,就是‘无垢玉女’冷寒梅,和‘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 万无极呆了一呆,道:“原来少东家也……” 卓少君道:“美色当前谁不动心,绝代娇娃,那个不爱,故曰展禽坐怀不乱,那是欺人之谈,师爷该知道!她两人一个清丽,一个美艳,已集天下绝色于一身。” 万无极大笑说道:“高绝,高绝,少东家说得不错,我颇有同感,只是,少东家,哪个为正,哪个为偏?” 卓少君道:“自然寒梅为正,双成为偏!” 万无极大笑说道:“好,好,好,这包在我身上,只消我略施手脚,不怕她两个不乖乖的顺服。只是,少东家,事成之后,如何谢我?” 卓少君扬眉说道:“只要好事得偕,任凭师爷开口。” 万无极道:“如此我先谢了,少东家,那个燕小飞怎么办?” 卓少君道:“我本有杀人毁证之心,要燕小飞在司徒文面前横剑自绝,如今不必了,自己人,还是留着的好。” 万无极笑道:“少东家心肠还是软了些,但既有此谕,我只有敬遵!” 卓少君笑了笑道:“师爷,解家的那个丫头呢?” 万无极道:“目前正是用人之际,恐有所不便,我以为该等一网打尽了那几个再说。” 卓少君点了点头,道:“全凭师爷了,她虽然身子已破,元阴早失,但对师爷却不无小补,杀了未免可惜。” 万无极嘿嘿笑道:“多谢少东家提醒,到时候我会看着办的。” 卓少君笑了笑,道:“师爷,天快亮了,我要歇歇去了,一切事儿,都交给师爷全权处理。” 说着,迈动步履,飘然出门而去。 望着卓少君身影不见,万无极脸上突然浮起一丝诡异笑意,转身走向了石案…… 这“玄天石府”的地牢,在“拘命之宫”的底下,据万无极所知,是共分三层,自然,越往下层走去,那地牢里的滋味,就越不好受,事实上,的确如此。 那第三层地牢,没有灯,黑暗,潮湿,还有一股子令人掩鼻的酸臭霉气。 大概是当年那位“淫魔”“阴阳人妖”君龙阳在世的时候,作孽太甚,在这地牢中囚死了不少人。 因为在第三层地牢中,横七竖八或倚或靠或躺或卧地,有着十几具白骨。 如今,那位被称为当代第一高手的“铁血墨龙”燕小飞,就倒卧在这既黑暗,又潮湿,更带满布白骨的地牢之中。 像这样的被囚禁,不出三天,定难禁受,非有所不幸不可。在这地方,便是铁打的金钢,铜浇的罗汉也会生锈,何况一个血肉之躯,活生生的人。 而燕小飞他就这么静静地倒卧着,寂然不动,看来,那万无极的话是多虑,那不假,是真的。 他是这么静静地躺着,可是突然之间,有一个动的东西进了这间地牢。 那是由地牢石壁根上,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口里,蠕蠕而动,慢慢爬出来的一条蛇。 它起先探出个头,然后慢慢地往外爬,转眼间,便已爬出了五六尺,不过,这条蛇与一般的蛇不一样,一般的蛇都是蜿蜒爬行,而这条蛇却是笔直的往前爬。 怪了,难不成它也得了风湿,骨头不灵活了? 不,不是那回事儿,仔细看看,那不是一条长虫,而一条铁链子,铁链链子动起来该是有声的,可是这条铁链子却丝毫不出声息,那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离地数分,而且竟然挺得笔直。 这可真是件怪事,倘若燕小飞此际醒着,那可真能吓他一大跳。 那条铁链子慢慢伸向燕小飞卧身之处,可是在距离燕小飞身侧约摸五六寸处,它突然地停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倏地,它又往前一伸,可是这一伸充其量不过是前伸了一寸多,便又停住不动! 这又是怎么回事? 忽地,那石洞中似乎隐隐约约地传出了一声轻哼,那条铁链子紧接着缩了回去,好快,转眼没了影子。 转瞬间,那石洞中竟传出了人语,那是个沙哑而低微的话声。 “喂,小子,醒醒,醒醒,别那么好睡,再睡下去你就非完蛋了帐不可,喂,小子,醒醒!……醒!” 敢情,他是以为燕小飞睡着了。 自然,燕小飞是没被他叫醒。 只听那话声哼了一声,又道:“小子,你是我老人家几十年来所碰上的第一个倒霉蛋,我老人家有好久没吃上人肉了,也是你小子不幸中之大幸,躺那么远,我老人家就是钩不着你,其实,小子,反正你是活不了,又何不成人之美,让我老人家饱餐一顿,解解馋,你小子不知道,我老人家如今是垂涎三尺,食指大动,小子,你就行行好,躺过来些吧!” 他说他的话,燕小飞自然是听不见,躺着没动。还好,燕小飞听不见,否则定会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那洞中之人,突然哼了一声:“原来你小子是被人制了穴道了,怪不得,嗯嗯,你小子还挺壮实的嘛,肉比别人多上一倍,而且准是瘦的多,肥得少,正合我老人家胃口,肥的吃太多,会腻得慌,唉,小子,我老人家本打算让你不知不觉,痛苦毫无,如今,说不得只好先弄醒你了。” 他说话间,那条铁链子又自洞中伸出,这回只伸出两三尺便自停住,只见那铁链微微一震,那最前面的一环,竟然忽地脱开飞出,“叭”地一声,打上燕小飞后腰,心眼手法之别致,认穴之准,堪称罕见。 燕小飞本来只吸入了极少量的“拘魂销魄散功烟”,经过这一段时间,效力已然失去,他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穴道被制,如今穴道一解,他立即醒转,睁眼一看,神情猛怔,震地翻身跃起。 他刚跃起,石洞那人突然说道:“小子,你醒了!” 燕小飞哪会想到有这么一着,着实吓了他一大跳。但是在震惊之中,他还不失冷静地能辨出话声来自何处,退了一步之后,凤目凝注在那对面石壁根上的石洞,立即沉声喝问道:“谁?” 那石洞中人急忙说道:“嗳、嗳、小子,你嚷个什么劲儿,把嗓门儿压低点好不,要让人家听见,咱俩就得死一对儿。” 燕小飞只觉得这话声极其陌生,听不出是谁,忙又问道:“你是谁?”这回声音又低了不少。 那石洞人道:“小子,这才像话,对老人家说话,别那么扯着大嗓门儿,我老人家知道你个子大,嗓门儿大,成了,小子,我是我,说了你也未必知道,还是不说的好,也免得你到阎罗王那儿告我老人家一状!……” 燕小飞突然笑了道:“你已认为我非死不可么?” “当然!”那石洞中人道:“只要进了这‘玄天地牢’,没一个能活着出去的,就是有一百条命,也非搁在这儿不可,我老人家例外。” 燕小飞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出去?” 那石洞中人道:“我老人家和你不同,我老人家被铁链子锁了‘琵琶骨’,动一动痛得要命,这铁链子又不是凡铁,凭我老人家还动不了它,再说,这多年来,它和我老人家这一身肉却长在一起了,我要是一扯,非要老命不可。” 燕小飞听得皱了眉,道:“你老人家究竟是哪一位?怎么……” “小子,”那石洞中人道:“别站得那么远,我老人家上了年纪的人,耳朵不好,你站过来一点不好么?” 燕小飞迟疑了一下,举步走了过去。 他刚迈一步,那条铁链子忽地伸了出来,灵蛇一样卷上了他的小腿,燕小飞只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把他往前一带,带得他一个踉跄,险些被摔倒,他连忙功凝双腿,稳住身形,诧声问道:“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 那石洞中人嘿嘿笑道:“干什么?问得好,你小子站稳了,我老人家要吃你了!” 燕小飞为之一怔,道:“怎么说?你要吃我?” “怎么?”那石洞中人道:“难道说你的耳朵比我老人家这上了年纪的人还不中用?没听清楚,要不要我老人家再说一遍?” 燕小飞道:“我听清楚了,只是我不相信。” 那石洞中人道:“那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小子,我老人家连长虫老鼠都吃,还有这牢里的苔藓,杂草等,为什么不吃人?” 燕小飞眉头一皱,道:“怪不得你怕我到阎罗王面前告你,也怪不得你叫我走近些,原来你没安好心!” 那石洞中人道:“那怪不了我老人家,小子,谁叫你被人关进地牢,你小子虽然明白,却可惜明白得太晚一点!” 燕小飞道:“你把我拉近些就能吃掉我么?” “当然。”那石洞中人道:“这根铁链子就像我老人家的筷子一般,我老人家能把你的肉,一块块地弄进来。” 燕小飞道:“恐怕你只能吃一块,铁链一松,我就要跑了。” 那石洞中人道:“要让你跑得了,我老人家还吃个屁,小子,你放心,我老人家自有办法让你跑不了。” 燕小飞道:“我的穴道是你解开的么?” 那石洞中人道:“除了我老人家之外,这儿连个鬼都没有,要不是我老人家解开你的穴道,怎能把你诓过来。” 燕小飞道:“我本有感恩之心,如今……” 那石洞中人道:“我老人家本不要你感什么恩,只要把肉给我老人家填饱肚子,祭祭五脏神就够了。” 燕小飞道:“我说你吃不了我,不信你就试试看吧!” 那石洞中人道:“你小子这是何苦?反正你只有死路一条,何不行行好,成人之美,解解我老人家之馋!” 燕小飞有点啼笑皆非,道:“你放心,我由来命大运气好,死不了,就算是只有死路一条,你何不等我死后再吃?” 那石洞中人道:“死人味道哪有活人鲜。” 燕小飞道:“吃活人未免太残酷了些!” 那石洞中人道:“我老人家不懂什么叫残酷,这若叫残酷,则人家加诸于我老人家的,该又叫什么呢?” 燕小飞道:“蝼蚁尚且偷生,你被囚此间,支撑到如今,为的也是求生保命,自己既不想死,为什么偏要别人死?” 那石洞中人道:“我老人家可不管那么多,反正我老人家是吃定你了!” 燕小飞起初心平气静,对他还有三分怜悯,也觉得好笑,可是如今,他却真动了气,当即说道:“那么你就试试看吧,我懒得多说了。” 那石洞中人道:“这才像话!” 猛然一抽铁链,燕小飞虽连动也未动,但也觉得那一抽之力,大得惊人,不仅使他几乎站立不住脚,连腿儿也为之酸麻。 只听那石洞中人“咦”的一声,道:“乖乖,你小子好大的劲儿,凭你小子这副身手,会被人给弄到这儿来?” 燕小飞道:“那没有什么稀罕,你都被人弄到这儿来,我又何能得免。” 那石洞中人怒声说道:“小子,我老人家是上了人家的当,着了人的道儿,并非我功力不逮!” 燕小飞道:“你怎知我不是上了人的当?着了人的道儿?” 那石洞中人似乎怔了一怔,半晌始道:“看来无独有偶,我老人家并不孤单寂寞,世上还有第二个笨蛋。” 燕小飞不禁为之失笑,但他没有笑出声来。 话锋微顿,那石洞中人又道:“小子,你身手不差,便是我老人家当年也没见过几个,你小子是谁的徒弟,说说看,我老人家认不认识!” 燕小飞想了想道:“徒忌师讳,家师姓柳,号‘一尊’。” 那石洞中人“哦”的一声惊呼,讶声说道:“小子,你,你你是柳‘一尊’的徒弟?” 燕小飞道:“正是!” 那石洞中人道:“小子,你怎不早说,早说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小子,这么看来,你的肉我老人家不能吃了……” 那条铁链一松,又缩回了洞中。 随听那石洞中人又道:“小子,坐,坐,坐下咱们谈谈!” 燕小飞迟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你老人家那边怎么样,我这边地上是不能坐的,我就这么站着陪你老人家谈好了!” 石洞中人道;“要是到了我老人家这边,恐怕你小子连站都不能站,好吧,小子,随你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燕小飞道:“我叫燕小飞,有个不大好听的名号‘铁血墨龙’。” 那石洞中人道:“我老人家没听说过,你小子可别不高兴!” 燕小飞道:“那是什么话,我本来藉藉无名。” 那石洞中人道:“你小子多大年纪了?” 燕小飞道:“老人家我今年刚刚三十出头。” 那石洞中人道:“怪不得,我老人家当年行道江湖,没到这儿来之前,你小子还没出世呢,小子,我老人家寿登八十了。” 燕小飞吃了一惊,道:“老人家,你现在该不会再怕我到阎王那儿告你了吧?” 那石洞中人哈哈笑道:“你小子倒挺会拐着弯儿说话的,小子,你既是柳‘一尊’的徒弟,我老人家还有什么不可说的,老人家复姓澹台,单名一个海字……” 第四十章 阎王令 燕小飞心神大震,失声道:“你老人家就是五十年前叱咤风云,纵横宇内,睥睨武林的‘阎王令’澹台前辈!” 那石洞中人道:“怎么?你小子知道我老人家?” 燕小飞忙道:“晚辈常听家师道及前辈……各种侠义事迹……” 那石洞中人乐不可支地,大笑说道:“怎么?柳一尊还常提起我,哈哈,我老人家乐死了,这一辈子没包活,有这一句话就够了,而且,你小子这后生晚辈,还知道我老人家,可见武林中还没有忘记‘阎王令’三字,哈哈……” 忽地笑声敛住,话音中带着点羞涩地,继续说道:“小子,说来我老人家是够汗颜的,当年我老人家行道江湖的时候,出手过狠,杀人无算,再加上我老人家当年那孤僻冷酷的坏脾气,哪一个不敬鬼神而远之,背地称我老人家是一个‘魔’字,没想到那柳‘一尊’竟这么看得起我,唉!唉!我老人家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燕小飞道:“你老人家的当年事迹,晚辈由家师口中知之甚详,虽然杀人无数,但所杀的皆武林败类,暨十恶不赦之徒,虽被称一个‘魔’字,你老人家却是魔中之‘侠’,要比那些欺世盗名的虚伪之徒,不知胜强多少……” 那石洞中的澹台海突然说道:“小子,这话是你说的?” 燕小飞道:“家师也常这么说,并晓谕晚辈要向老人家多多学习。” “你小子好甜的一张嘴!”澹台海呵呵笑道:“够了,小子,别说了,再说我老人家这张脸就越发没地方放了。小子,‘阎王令’澹台海这几个字,不论是褒是贬,只要能被柳一尊提上一提,我老人家就是现在伸腿瞪眼咽气完蛋,也为之甘心瞑目的了!” 燕小飞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你可知道,武林中却以为你老人家……” “死了,对不对?”澹台海接问了这么一句。 燕小飞只得应道:“正是!” 澹台海道:“小子,人生百年,难能免此,何讳言一个‘死’字!小子,我老人家假如死了,难道你如今所遇见的是鬼不成?” 燕小飞道:“老人家,那么你究竟是怎么到这鬼地方来的?” 澹禽海一叹说道:“小子,说来话长,也够丢人的,不提还好,提起来我老人家脸上就会发烫。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燕小飞心想,这倒好,我既然人在这儿,怎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遂一面好笑,一面口中又忙说道:“晚辈知道,这儿是‘玄天石府’,马鞍山的山腹之中。” 澹台海又问道:“小子,你知道这‘玄天石府’,是谁的么?” 燕小飞道:“晚辈知道,这是百年前一代淫魔‘阴阳人妖’君龙阳的。” 澹台海道:“错了,小子。” 燕小飞为之一怔,道:“怎么?老人家说我讲错了么?” 澹台海道:“本来就是错了,小子,这儿本是百年前一代风尘异人太叔常的洞府,但是后来被君龙阳那不男不女的兔崽子给占了,他把那三间石室改成什么‘拘命’,‘夺魄’,‘销魂’之宫。” 燕小飞道:“原来如此,世人不知,却还以为这‘玄天石府’是君龙阳的呢?那么你老人家怎么会来……” 澹台海道:“小子,我老人家便是被君龙阳的衣钵传人,风流郎君阴如卿给骗进来的,我老人家本来打算除掉他,却不料反着了他的道儿,被他囚禁在这个鬼地方!” 燕小飞道:“老人家,那阴如卿已经死去二十多年了!……” 澹台海振声说道:“怎么?小子,那阴如卿已经死了?” 燕小飞应道:“不错,老人家,他已经死去二十多年了,只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澹台海恨声说道:“好兔崽子阴如卿,我老人家被你囚禁三十年,至今仍活着,你兔崽子却命那么短,先我老人家而去,这笔帐儿,教我老人家找谁算呢?” 燕小飞说道:“老人家,人死一了百了,阴如卿既然已经死去,你老人家的仇恨,不也就随之消掉了么?” 澹台海道:“仇是消了,恨却未消,我老人家不能手刃阴如卿那兔崽子,剥他的皮,抽他的筋,一泄心中积愤!” 燕小飞道:“老人家,你还打算出去么?” 澹台海道:“当然,你小子说得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但我老人家虽有出去的打算,却无出去的办法,这多年来,也没见一个人能帮我老人家的忙,如今既遇上了你小子,那是我老人家命该能出得此困,重见天日。” 燕小飞道:“你老人家不是说,铁链非凡铁金属,又穿在‘琵琶骨’,都和肉长在一起了么?” 澹台海答道:“那不要紧,我老人家可以带着铁链子,只要你有办法,帮我老人家把铁链截断就行了!” 燕小飞笑了笑道:“老人家,铁链不是凡铁,兵刃都斩它不断,晚辈有什么办法?” 澹台海道:“你小子少跟我老人家来这一套,你小子还当我老人家真不知道柳一尊那‘三阳神罡’,无坚不摧,无刚不克……” 燕小飞笑道:“看来你老人家对晚辈的师门绝艺,知之颇详。” 澹台海得意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柳一尊那些绝艺神功,我老人家说起来能够如数家珍的呢!” 燕小飞道:“可是,老人家,石壁这么厚,晚辈怎么过去呢?” 澹台海颇有把握地道:“这个不用你发愁,我老人家自有办法,我功力犹在,你小子身手也不差,咱们用双手十指,你由那边挖,我由这边挖,总会挖通它的。” 燕小飞沉吟了一下,道:“晚辈或可勉力为之,老人家,这石壁有多厚?” 澹台海道:“我老人家天天试,大约有一尺光景。” 燕小飞眉锋一皱,道:“老人家,那不是一时半时所能挖得通的!” 澹台海道:“我老人家明白,要是那么容易,我老人家就叫你小子一边坐着去了,小子,你没听人说过:锲而不舍,金石为开,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若要功夫深,铁杵也会磨成绣花针!” 没想到一句话儿,却引出了他这么多道理。 燕小飞皱着眉头,笑了笑,道:“晚辈不怕难,只是奉告你老人家这件事急不得!” 澹台海截口说道:“小子,如今咱们废话少说,动手吧!” 燕小飞想了想道:“晚辈遵命,只是,老人家咱们可别挖偏了!” 澹台海道:“你小子放心,我老人家自有主意,这样吧,咱们以这个洞为准,挖个半人高的洞就行了。” “不错,这样就不会挖偏了。” 燕小飞扬了扬眉,点头说道:“那么老人家,晚辈就动手了,你老人家可有出这地牢之法么?要是没办法出这地牢,那……” 澹台海有点不耐烦地道:“小子,废话少说,动手吧,我老人家自有出这地牢之法,要不然那岂不是白费力气。” 说得也是,燕小飞遂不再多说,蹲下身形,双掌并出,钢钩般十指猛地往石壁上一插,只听“嗤”地一声,那坚如钢铁的石壁,竟被他插进了一半手指,然后猛地往外一带,“哗啦”一声,抓下一大片石块。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挖了下去! 挖着,挖着,忽听澹台海问道:“小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燕小飞随口答道:“和你老人家一样,是被人引进‘玄天石府’,着了人家的道儿。” 澹台海道:“小子,那是谁?说给我老人家听听,待会儿我老人家出了困,便帮你找他去。” 燕小飞道:“多谢老人家,但只要能出得地牢,我自己也会找他,老人家可曾听说过‘万魔之魔’万无极?” 澹台海惊声说道:“小子,是他么!你就是着了他的道儿?那老兔崽子的一身功力,不是已被柳一尊震散毁去?小子,你能否说得详细点儿!” 燕小飞道:“自无不可……”接着就将诸事说了一遍。 听毕,澹台海惊笑说道:“乖乖,我老人家三十年未出武林,没想到外面竟有了这么大变化,那老兔崽子野心不小,野心不小,……” 燕小飞道:“老人家,说归说,别停手啊!” 原来澹台海听得入了神,竟忘记挖了,他赧笑说道:“小子,对不起,我老人家忘了。” 说完,立即又恢复动手。 他话锋稍顿之后,又道:“小子,我老人家是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有这种事,便绝不能坐视。小子,快点挖吧,我老人家有三十年未展舒筋骨了,这回出去,要大大地干它一场。” 燕小飞道:“老人家,晚辈的一双手,根本就没有停过。” 澹台海笑了笑,未再说话。 于是,这一老一少,就这么你一把,我一把地挖了下去,这一挖,不知道要挖到何时! 这一天,秣陵关来了几个人,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于还有个要饭花子。 那自然是“无垢玉女”冷寒梅与“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以及南宫隐等一干武林奇客。 她们是在“天王寺”被卓王孙等脱逃之后,便无目的地,来到“秣陵关”。看神色,每一个都是愁眉不展,落落寡欢,这本难怪,到如今,不仅卓家那群魔头未见一人,便连燕小飞的下落,竟也毫无讯息,她们怎不心焦?怎不着急? 默默行走间,南宫隐忍不住地突然开了口:“姑娘们,咱们哪儿去,要是再这么没头苍蝇般,东撞西撞,我老人家可要自杀了!” 没有一个人答理他,他话是对冷寒梅、仲孙双成说的,但这两位一向智慧如海的绝代红妆,如今也六神无主,方寸早乱,叫她两个如何回答? 片刻之后,只有“南偷”尉迟奇冷冷地答了话:“酒鬼,你这句话两天来也不知问过多少次了,你要是再问,你死不成,我老偷儿可真要烦得抹脖子了。” 南宫隐正愁没地方发泄,这下可找到了对象,双目一瞪,道:“难不成你要我老人家憋死?” 尉迟奇道:“憋死只是你一个人难受,可是你这没完没了地一个劲儿唠叨直问,却把大伙儿一齐烦死。” 南宫隐方待再说,忽见呼延明伸手前指,口中“咦”地一声,瞪大了一双眼,诧异叫道:“酒鬼,偷儿,你们快瞧,那是什么?” 大伙儿循指望去,别人不懂,那南宫隐,尉迟奇与公冶羊却神情为之一震,面有喜色,连忙奔了过去。 那呼延明所指,与南宫隐等三人奔往的方向,是前面道旁的一堵土墙。土墙没有什么稀罕,可是土墙上面却被人画上了一个长发披散的吊客般鬼头,这就有点不太寻常,太稀奇了! 在南宫隐三人站在土墙之前,望着鬼头直发怔的当儿,呼延明伴着冷寒梅等人,也到了土墙之前。 只听南宫隐叫道:“嗨,你三个瞧,那老鬼也出来了。” 尉迟奇道:“酒鬼!我们眼睛不瞎,自然看得见,只是那老鬼出来干什么?” 南宫稳瞪眼说道:“怎么?就只许你们出来,不许别人也出来?你几个出来是干什么的?” 尉迟奇道:“你酒鬼懂什么?他应该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南宫隐哼了一声,道:“你懂个屁,这时候出来正好下手……” 立即转向冷寒梅道:“姑娘,这是那‘西鬼’濮阳风所留的特殊表记,他出来了,也在这附近百里之内。” 经他这么一说,不明白的全明白了,冷寒梅含笑点了点头。 尉迟奇则冷冷说道:“酒鬼,你漏说了一点,他在找咱们呢。” 小姑娘陈紫云突然天真地问了一句:“尉迟奇前辈,怎见得濮阳前辈是在找我们?” 尉迟奇眨了眨眼,道:“姑娘,你不瞧那双鬼眼瞪得特别大么?” 陈紫云举目望去,果见那双鬼眼画得大得出怪,又复问道:“濮阳前辈想必是有什么事儿,只是,咱们哪儿找他去呀?” 尉迟奇笑道:“姑娘,别着急,你再瞧瞧那张鬼嘴歪到了哪一边?” 陈紫云只一眼,便即脱口说道:“尉迟前辈,是西边!” 尉迟奇笑道:“这不就是了么,咱们往西寻找,便可以找到濮阳老鬼踪迹!” 陈紫云叫道:“对!那么咱们快走呀……” 一眼望见大伙儿都在瞧她,脸一红,立即住口不言。 这一来,大伙儿倒是难得地都笑了。 笑声中,冷寒梅说道:“云妹妹说得是,濮阳大侠找咱们必然有事,既如此,咱们不可再迟缓,快去寻找他吧!” 她既然有了话,哪个能不点头?于是,大伙儿顺着大路,加快步履一路往西行去。 是没错,这一路之上,每隔百丈距离,便是一个披发鬼头,而且,这鬼头一直画到了马鞍山山麓。 望着那峙立江边的马鞍山,大伙儿直发愣,因为,一到了马鞍山下,那披发鬼头便没见到了,而且,大伙儿也不明白“西鬼”濮阳风,把大伙儿引来马鞍山,到底为了什么! 正如南宫隐愣愣地说的那句:“这老鬼葫芦里卖的是哪门子仙丹?” 正自诧异间,忽见那左方数十丈外一片树林之中,转出一个身着大红衣裙的美艳少女,向着这边招了招手,又转身进入树林。 大伙儿睹状一怔,只听南宫隐说道:“好家伙,这老鬼什么时候修来这高道行,会变成花不溜丢的大姑娘了。走,大伙儿瞧瞧去!” 说着,他当先闪动身形,掠了过去。 随听背后尉迟奇叫道:“你酒鬼留点神吧,恐怕不是那么回事儿!” 南宫隐道:“你瞎操的那门子心?难道我老人家还怕她吃了我不成?” 说话间,他突然到了树林前,只见那红衣少女站立在树林深处,仍向着这边含笑招手。 南宫隐艺高人胆大,何况大援在后,毫不犹豫地闪身进了树林,这时,冷寒梅等也跟着掠至。 那红衣少女来对南宫隐多加注意,却深深地打量了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两眼,然后含笑说道:“两位大概便是‘无垢玉女’冷姑娘,和‘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谷主了。” 仲孙双成一直以一双美目望着红衣少女,未曾开口。 冷寒梅却微笑地答了话:“不敢,我姐妹正是冷寒梅与仲孙双成,姑娘是……?” 红衣少女不答冷寒梅的问话,立即截口又问:“诸位可是来寻找‘铁血墨龙’燕大侠的?” 大伙儿心神一震,仲孙双成美目之中倏闪异采,冷寒梅阻住了南宫隐的喝问,含笑点头,道:“不错,姑娘,我几个是来找燕大侠的,姑娘可知道燕大侠的下落?” 红衣少女点头笑道:“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等诸位了,我在这儿等了一天一夜了,虽料定诸位必然会来,可没有想到诸位会来得这么快……” 冷寒梅难掩心中激动,忙道:“那么,姑娘,我先谢谢你了,请告诉我燕大侠现在何处!” 红衣少女笑了笑道:“冷姑娘何必那么急?我既然等的是诸位,便自然会一一说出……” 听得冷寒梅娇靥微酡,那红衣少女已然皓腕微抬地,一指林外马鞍山,接道:“燕大侠现在马鞍山山腹,那‘玄天石府’的第三层地牢之中。” 此言一出,大伙儿不禁大惊失色。诧异欲绝,南宫隐陡然开口说道:“女娃儿,你怎么会知道?” 红衣少女笑而不答,冷寒梅却忙接过话头道:“姑娘,请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红衣少女道:“假如我告诉诸位,那‘玄天石府’已为金陵卓家的人所盘踞,诸位就不难明白了。” 大伙儿立即色变,南宫隐喝道:“女娃儿,你可少在我老人家面前来上这一套,那金陵卓家的人,怎能奈何得了小龙儿。” 别说他不信,就是大伙儿也没有一个相信。 那红衣少女目注南宫隐,未答反问地道:“老人家是……” 南宫隐扬声说道:“我老人家人称‘嵩阳醉客鬼见愁’,复姓南宫,单名一个隐字。” 红衣少女“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南宫前辈,恕晚辈眼拙,多有失敬,晚辈久仰南宫前辈那神鬼皆愁的威名,今日得能引谒,何幸如之?足慰生平谒念……” 顿了顿,接道:“南宫前辈胸罗渊博,见多识广,当知万无极诡谲奸诈,再加上了‘玄天石府’中那‘拘命’‘夺魄’‘销魂’三宫中的厉害机关消息,便是有通天的本领,若被困在其间,也难以施展。” 南宫隐神情大震,急急说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红衣少女淡淡笑道:“晚辈所说,本来就是真的。” 南宫隐不禁大急,方欲再说,冷寒梅已然强忍惊慌焦虑地说道:“姑娘在这儿等我们,是为了……救……” 红衣少女截口说道:“把消息告诉诸位,然后带诸位行入‘玄天石府’,图谋营救燕大侠!” 冷寒梅道:“谢谢姑娘,只是燕大侠还在么?” 红衣少女笑了笑道:“冷姑娘尽管放心,燕大侠如若已被害,我就无须站在这儿一天一夜地等诸位了,他们本来是要杀燕大侠的,可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要以燕大侠为饵,把诸位引来一网打尽!” 冷寒梅心中一松,道:“那么,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红衣少女道;“我以为冷姑娘不必问那么多,能知道燕大侠在那儿,想办法如何加以营救这就够了,是么?” 冷寒梅未在意,淡淡笑道:“说得是,那么请姑娘带我等进‘玄天石府’!” 红衣少女点头说道:“我自当效劳,只是,在我未带各位进入‘玄天石府’之前,我有个条件,尚望冷姑娘俯允。” 冷寒梅道;“姑娘请讲,只要能力所及,我无不点头。” 红衣少女笑了笑道:“我先谢了,诸位可知道,那一向隐居云南的‘百毒天尊’解无忌夫妇,也被那万无极请来助拳了么?” 大伙儿心头一震,冷寒梅抬头说道:“这个我等不知道,姑娘提这……” 那红衣少女道:“我以为诸位营救了燕大侠之后,必不会放过万无极那一群人,我要请诸位独对‘百毒天尊’解无忌留情三分,予以一条生路,俾使他偕妻携女,回转云南。” 冷寒梅毫不犹豫地,慨然点了点头,道:“姑娘,只要他夫妇不逼我等太甚,我等自不会绝不留情,姑娘放心,我答应就是。” 红衣少女柳腰忽折,微一裣衽,道:“冷姑娘,成全之德,我这里深为至谢,请跟我来。” 转身便要走,仲孙双成突然说道:“姑娘请慢行一步!” 红衣少女回身说道:“仲孙谷主还有什么吩咐?” 仲孙双成淡淡笑道:“不敢当,我还没有请教……” 红衣少女道:“仲孙谷主可听说过,解天尊夫妇膝下有个女儿,名唤‘夺魂鬼女’解千娇?” 群侠闻言恍然,仲孙双成微微扬起双眉问道:“姑娘便是解千娇?” 红衣少女道:“不敢,我正是秽闻四播的解千娇。” 南宫隐怒笑一声,道:“好呵!原来你就是夺魂鬼女…” 话完,闪身便欲扑过去。 仲孙双成伸手一拦,道:“南宫大侠请慢,我还有话说。”立即转望解千娇道:“解姑娘,请问,我如何能相信解姑娘……” 解姑娘淡淡笑道:“我知道我说明身份之后,诸位必然难信,可是我说的是实话。” 仲孙双成道:“我如何知道姑娘说的是实话?” 解千娇道:“仲孙谷主若是不信,我莫可奈何!” 南宫隐刚自一声冷哼,仲孙双成忽然说道:“解姑娘,我请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解千娇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靥,突然一红,道:“仲孙谷主,我可以不说明么?” 仲孙双成美目中异采一闪道:“可以,但是姑娘起码得给我个证明?” 解千娇眉头一皱,道:“仲孙谷主,你这是让解千娇为难,现在你要我怎么证明,除非我扒出我这颗还不算太脏的心。” 仲孙双成尚未说话,突然树林的更深处,传来一声怪笑道:“女娃儿,扒出了心,那是要死人的,待我来替你做个证人吧!” 南宫隐等风尘四奇,神情一怔,脱口大叫:“濮阳老鬼……” 话声未落,人影闪处,众人面前飘落一人,正是那“西鬼”濮阳风,他冲着冷寒梅陈紫云等拱拱手道:“冷姑娘,仲孙谷主,濮阳风这厢有礼了。” 冷寒梅与仲孙双成,自然裣衽为礼,含笑谦逊。 濮阳风立即转向了南宫隐等四奇,瞪了眼:“酒鬼,你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第四十一章 魑魅搏人 南宫隐见了濮阳风叫道:“还说呢?你这鬼东西,以那独门鬼表记,把我几个引来了此处,自己却不知龟缩到了那儿去,害得我们……” 濮阳风道:“不一样么!解姑娘是‘夺命鬼女’,我是‘西鬼’,我们是一家人,该说的她都代我说了……” 南宫隐眉头一皱,道:“那么,这女娃儿此说是真的了!” 濮阳风道:“本就不假,解姑娘一片好心,你酒鬼却冲着人家动的什么蛮呢?” 南宫隐向着解千娇一咧嘴,道:“姑娘,我老人家向你道歉了!” 解千娇淡淡笑道:“晚辈怎么敢当,只要南宫前辈别羞与晚辈这秽名四播的贼女子为伍,晚辈就心满意足了!” 南宫隐老脸为之一红,仲孙双成接口说道:“解姑娘,还有我也道歉。” 解千娇道:“我更不敢当,谷主这是折煞我。” 这时,南宫隐忙不迭地,拉过濮阳风,详问究竟。 濮阳风却向着解千娇砭眨眼,道:“女娃儿,有些话,我能说么?” 解千娇泰然地道:“爱不是罪,情也非孽,况且晚辈也本有一张老面皮,濮阳前辈只管请说,晚辈不会在意!” 于是,濮阳风就从那树林中燕小飞遇上沙五娘母女伪装中毒起,经“轩辕庙”,直说到了燕小飞进入“玄天石府”。 语毕,一摊手,道:“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谁想知道,谁问解家女娃儿去!” 大伙儿没一个人间,却把目光转向了解千娇。 解千娇竟毫不在意,把燕小飞进入了“玄天石府”后的事,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一直说到燕小飞被囚进地牢。 听毕,大伙儿悚然动容,孟岚君与陈紫云则垂下了螓首,相对沉默良久,冷寒梅突然一笑说道:“解姑娘,你令我姐妹敬佩,也令我姐妹感激……” 解千娇倏一阵轻颤,道:“冷姑娘,令人敬佩的是燕大侠,他救了解千娇。” “不!”仲孙双成摇头说道:“是解姑娘救了自己,也救了他。” 解千娇摇头说道:“若能得夫如此,尚复何求?二位令解千娇羡煞,妒煞,如今不可再耽搁,诸位请跟我进‘玄天石府’吧!” 转身向山林深处袅袅行了进去。 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互相交换会心一瞥,双双随行。 群雄亦随同举步,殿后是南宫隐,他蹙了蹙眉头,喃喃说道:“我老人家还真没想到,‘情’之一字,魔力竟如是之大……” 这一行人,身形方消失在山林深处不见,冷寒梅等适才站立处,突然飘落了一个人,赫然竟是卓少君,同时,由山林左面也带阴森冷酷笑意地,缓步走来一人,竟是“万魔之魔”万无极。 两人对望一眼,卓少君忽然阴阴笑道;“师爷,用不着咱们找他们了!” 万无极点头说道:“那岂不省了咱们一番手脚,自投罗网,那该更好!” 卓少君神色一转,狠毒地道:“师爷,解家这个丫头,是越发地留她不得了,事后,师爷尽情享用之,然后把她交给二十四煞,我不让她死得那么痛快。” 万无极嘿嘿笑道:“看来少东家心肠已经不软了。” 卓少君冷笑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师爷,都准备好了么?” 万无极道:“少东家难道还不放心,我让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卓少君忙道:“不!师爷,有两个我要活的,而且要毫发无伤!” 万无极笑道:“虽然难一点,但我绝不辱命就是。” 卓少君满意地笑了…… 解千娇领着冷寒梅等人,由峰侧一处秘密入口,进入了那马鞍山腹的“玄天石府”之中。 解千娇本人是一片真诚之心,但冷寒梅等人对她,除了有七八分相信之外,还存着三两分戒意。 对“玄天石府”中的路径,与各种机关埋伏,解千娇自然是熟悉得很,所以冷寒梅等人在她前导之下,毫无惊险,轻而易举地,便自进入山腹。 她们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南宫隐则紧跟在解千娇的身后,一只右掌暗暗凝足了功力,以防不测,准备在万一发现解千娇有诈时,先对她采取行动。 虽然她们一行是严密戒备,全神贯注,可是此时发生在她们身外的事情,她们并无一人知道:第一件事,是在她们进入“玄天石府”数十丈之后,那处本无暗门的秘密入口,却突然由那丝毫看不出缝隙的山壁间,不带一点声息地滑出了一堵石门,封死了秘密入口。 第二件事,是在她们身左,隔着厚厚山壁的数十丈外,有间石室,石室中面对石壁坐着男女四人。 这四个人,一个是卓少君,一个是万无极,另两个是解千娇的爹娘“百毒天尊”解无忌,与“罗刹鬼妪”沙五娘。 这四个人中,卓少君与万无极的脸上,都挂着令人难测含意的微笑,那解无忌沙五娘老夫妇,则是脸色铁青,神情至为难看。 他们四人的八只眼睛凝注一处,那一处,是紧靠山壁的一张大石桌,大石桌上,斜斜地放着一块铜镜,那铜镜上映着一副有人有物的景象,不但是活动的,而且是密道中的全景,正是解千娇领着冷寒梅等人,缓缓前进。 这景象由何而来,只要有人稍加注意,或者是往壁顶那个大石洞中看看,定可发现另一面的铜镜。 再往那秘道中看,更可发现地道顶端,每隔一丈位置,便嵌有一方颜色与石色相彷的秘密铜镜。 冷寒梅等人的一举一动,全映在这石壁顶端的无数铜镜中,也因之全落在万无极等人眼内。 忽地,万无极用手一指铜镜,笑道:“解老弟,我不解千娇侄女这是何意,老弟可否为我解释一二呢?” 解无忌脸上的神情,本就难看得怕人,闻言更复面色一变,刹那间,变得更为凌厉狰狞,他厉笑一声,拂袖而起,道:“万先生不必如此,解无忌已知大胆丫头违犯禁规,解家自有家法,敢请万先生把他交给我,由解无忌亲手处置!” 万无极摇了摇头哈哈笑道:“解老弟这是说哪里话来,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再精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何况千娇侄女,年纪轻轻,不太懂事,有道是:‘国法不外人情’,撇开别的不讲,就冲着你我数十年过命知交的情份上,我也不能把千娇侄女按规议处,再说,我是看着千娇侄女,由小长大,我这做伯伯的,又怎忍心?” 解无忌道:“万先生,多谢大度宽容,但万先生不肯降罪,虽属德意,我解无忌的半世英名,却不能在这不肖女儿手上,完全断送……” 沙五娘突然说道:“老鬼,你打算把娇儿怎么样?” 解无忌龇牙说道:“我要以家法处置她!” 沙五娘霍地站起,道:“老鬼你敢!女儿可不是你一人的,要处置她也得我点点头。” 解无忌道:“老婆子,要知道我是一家之主。” 沙五娘道:“娇儿她可是由我生的,由我养的。” 解无忌怒声说道:“亏你还说得出口,要不是你一向惯着她,她会有今天么?” “好哇!”沙五娘一只鬼爪伸处,差点儿没抓上解无忌那张脸,她直着刺耳难听的沙哑嗓子怪声叫道:“你竟然说起我的不是来了,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娇儿有今天,那责任该由你负,……我……” “我什么?”解无忌跺脚叫道:“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相夫教子你不会,只知一味护短,你睁开老眼看看,她如此大胆妄为,眼里还有谁?” 沙五娘气得发抖,道:“好!好!好,老鬼,你做你的一家之主,摆你的家规吧,要处置娇儿,你除非先杀了我,要不然你别想动她一指头。” 解无忌大怒道:“老婆子,你可别不识好歹,惹翻了我,像你们娘儿俩这种老婆女儿,我一个都不要。” “好哇!老死鬼!”沙五娘破口骂道:“你!你!你竟敢……我和你拚了!” 说着,便要一头撞向解无忌。 万无极飞快地向着卓少君递过一瞥眼色,与卓少君连忙站起,一人拦一个,硬给拖了开去。 万无极道:“老弟妹,你先歇歇气,只管放心,我不会让他动千娇侄女半丝毫发,你就把千娇侄女交给我,由我保险就是。” 立又转向解无忌道:“老弟,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不能少说一句么?我都不计较千娇侄女儿的些微过失,你又何必不肯轻饶!” 解无忌道:“万先生,不是我不知好歹,不识抬举,实在是这不肖丫头,败我家声,毁我英名,太要不得。还有她,根本不懂事,只知一味护短,你看这像什么话?” 一语未了,沙五娘肝火又升,边自叫骂,边自扑来。 万无极连忙又把她劝住,道:“老弟妹,咱们都是一大把年纪,快要入土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般,动辄破口相骂,举手就打,多年的老夫老妻,也不该为这值不得的小事,争吵变脸,你歇歇火儿好不,你信不过他,难道还信不过我?” 沙五娘停止挣扎,默然不语,但旋又说道:“万先生,不罪之德,不死之恩,沙五娘不敢言谢。但必牢记心中,终生不敢或忘。” 万无极作色说道:“老弟妹,你这是什么话,彼此多年过命之交,千娇侄女儿就如同我自己亲生一样,今后别再提什么‘恩德’两字。” 沙五娘大为感动地老眼深注,泪光隐隐,干瘪老嘴唇一阵抖动,竟未说出一句话来。 在她的心目中,万无极这个人是太够义气,太好了! 卓少君冷眼旁观,也不禁为之寒栗。 说好说歹地,劝住了老夫妇俩,沉默一会儿后,解无忌道:“那么万先生召我们夫妇来此,是为了那……” 万无极笑道:“老弟妹适才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我除了要对你老弟有一点惩罚之外,还有件事情要你老弟点个头!” 解无忌慨然说道:“惩罚应该接受,只要万先生一句话,任何事我也无不点头。” 万无极嘿嘿笑道:“咱们先谈惩罚,我要你老弟将功折过,以你那神仙难逃的独门玩艺儿,对付了南宫隐几个老鬼之后,然后我要你在那第一层地牢之中面壁三天,如何?” 解无忌闻言之后,立即点头。 万无极嘿嘿笑道:“如今再话那与你商量之事,老弟,在你面壁之前,由此刻起,千娇侄女儿,已经不是你的了,我要你把她暂时交给我这做伯伯的看管,你可答应?” 沙五娘突然说道:“万先生,女儿是我的,他不答应我答应。” 解无忌怒声说道:“什么事都要你插上一嘴,难道你不说话,我会把你当做哑巴么?谁说我不答应的!” 万无极又以一副和事佬姿态,急忙摇手说道:“别吵!别吵!怎么又来了呢?既然都答应不就好了么?如今老弟且请坐下,先看看她们动静如何?” 他的阴谋是,完全如愿以偿地完成了,故意先让解无忌夫妇俩争吵,然后利用这各自气愤之际,似假而真地判了解无忌三天面壁,但却仍要先利用解无忌那一身毒技,对付冷寒梅等人。 同时,并利用沙五娘的感激之心,把解千娇轻轻要过。 其实,亲生儿女谁不疼,解无忌不过为了自己半生英名,尴尬得当场下不了台,如今,万无极这等安排,他又何尝不深为感激? 这么一来,同时制住了两个,就剩了一个沙五娘,便是她有通天的本领,也难以倔强施展。 谁能说万无极心机如此歹毒,不足称“万魔之魔”? 此际,往那铜镜之中看来,冷寒梅等人已到了秘道尽头,正由解千娇在壁上各处找寻那开启暗门的秘密枢扭。 解无忌看得冷冷一笑,道:“丫头,我替你开!” 伸手一指便要点向身左石壁。 万无极忙伸手一挡,笑道:“老弟不可鲁莽,莫要伤了他日的两位娘娘!” 解无忌一怔收手,道:“万先生,怎么说,谁是他日的两位娘娘?” 万无极看了卓少君一眼,道:“眼看着少东家便要一统武林,成为天下霸主,少东家有意将冷寒梅、仲孙双成二女纳为妻妾,她两个不是他日的娘娘么?” 解无忌恍然大悟,忙转向卓少君欠身说道:“少东家,解无忌懵懂无知,少东家幸勿……” 万无极忙截口说道:“不知不罪,稍时对付二女,少东家还有借重老弟之处,都是自己人,老弟无须如此!” 卓少君也扬眉笑道:“师爷说得不错,他日一旦天下统一,我坐上了武林霸主宝座,解天尊就是我的右国师了。” 一言正搔中痒处,解无忌大喜,口中却谦逊说道:“解无忌不敢高居要位,但得追随左右,于愿已足!” 卓少君还待要说,万无极已哈哈大笑说道:“解老弟不必谦辞,你我左右国师已经内定,一旦少东家登上武林霸主宝座,你我便可分沾雨露,共同荣耀的了。” 说话间,秘道中解千娇轻易地找到机纽所在,用脚一踏石壁根下,左壁一堵石门半旋而开。 只见解千娇含笑回身,向着身后冷寒梅等人,说了两句,然后娇躯一闪,当先行入石门之内。 万无极一声冷笑,飞快地一扳石椅扶手,只见秘道中那半旋的石门突然合上,关闭得毫无缝隙。 随听万无极嘿嘿笑道:“如今已把千娇侄女儿,和他们隔离了,稍待只消再把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二女,隔离起来,咱们便可对那剩下的几个东西,猛下辣手。” 他这里得意冷笑连连,秘道之中冷寒梅等人已大惊失色,任何英雄人物,在变生肘腋之际,自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只听南宫隐怒声叫道:“糟了,咱们上了那鬼丫头的当了,我老人家说这鬼丫头轻信不得,你们偏不信,现在如何?‘勾魂鬼女’就是‘勾魂鬼女’,永远也变不了‘慈心观音’的……” 忽听“西鬼”濮阳风冷冷说道:“酒鬼,你这么大喊小叫穷嚷嚷,就能化危为安么?” “老鬼!”南宫隐闻言立刻怒火三千丈,破口骂道:“闭上那张狗嘴,你什么时候能干出点好事来的,要不是你拍胸脯保证,大伙儿也不会轻易上当。” 濮阳风方待再说,“冷面观音”霍如霜突然说道:“南宫酒鬼,濮阳老鬼说得不错,喊叫怒骂办不了事,还是心平气和,冷静冷静,想办法开启暗门才是正理。” 南宫隐余怒未息地,冷哼一声说道:“好吧!我老人家暂时忍耐,要是大伙儿被人坑了,我老人家第一个就要找他‘西鬼’濮阳风要点公道。” “南偷”尉迟奇冷冷说了一句:“到那时但怕那酒鬼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南宫隐双目猛挑,方待叫骂,“北丐”呼延明已经说道:“好啦,酒鬼你少说一句不成么?倘若是那鬼女施诈,把咱们诱骗至此,那些个厉害玩艺儿马上就要来了,咱们还不赶快想办法?” 南宫隐被这个一言那个一语,说得赌了气,半句话不再多说地,伸脚要踩向适才解千娇所踩的那处机纽。 西鬼濮阳风离他最近,眼明手快,连忙伸手一拦道:“酒鬼!且慢!” 南宫隐本就对他没好气,此际立时发作,一瞪老眼,怒声说道:“老鬼!你要干什么?打算困死大伙儿,还是预备让人捉活的?” “西鬼”濮阳风冷冷笑道:“都不是,是怕你酒鬼上了人的大当。” 南宫隐不服地道:“我老人家会上人什么当?” 濮阳风一指地上机纽,道:“这机纽适才那解家丫头踩过,不管她是有心施诈,抑或是被人熟悉内情,对她暗算,这处机纽已不会再能开那处暗门,要不然那就不成其为困住咱们的厉害埋伏,而且说不定你这一踩还会踩出别的阴险花样来,所以我拦住了你。” 南宫隐嘴里仍要硬到底地,扬眉说道:“我老人家不信。” 濮阳风往后退了一步,冷冷说道:“不信你就踩踩看!” 南宫隐心中早信了,他哪敢踩踏,红着脸,怒视濮阳风一眼,转过了身。这时,蓦地一阵嘿嘿冷笑传入秘道说道:“还是‘西鬼’濮阳老鬼来得狡猾,南宫隐酒鬼只知终日酩酊,沉缅于杯中黄汤,对别的事儿,从来不用脑筋……” 众人闻声神情震动,不由一惊,南宫隐震声喝道:“匹夫何人?” 那不知来自何处的阴森话声说道:“南宫酒鬼奈何如此健忘,天王寺中……” 南宫隐破口骂道:“万无极是你这老匹夫?” 万无极嘿嘿笑道:“正是老夫,南宫酒鬼,你敢辱骂老夫,稍时老夫要把你打入拔舌地狱,让你尝尝那有口不能言的滋味。”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正等着呢,看看你是拔我的舌,还是我拔你的舌,万无极,你如今是龟缩何处,何不出来与我老人家正面为敌,大战三百回合。” 万无极冷笑说道:“谁拔谁的舌,稍待自知,我们不必待作无谓争论,老夫如今就在你的身侧不远之处,你南宫酒鬼休玩心眼儿,老夫功力已失,与人对敌,是只斗智不斗力的。” 南宫隐冷哼说道:“万无极,我老人家那小龙儿呢?” 万无极道:“南宫酒鬼,谁是你的小龙儿?” 南宫隐怒声说道:“万无极,你装的什么鬼?我老人家指的是燕小飞。” 万无极“啊”了一声笑道:“你问他呀,莫怪老夫我不知道,只因为你那小龙儿如今已变为一条爬不动的半死长虫了。” 南宫隐一惊说道:“万无极,你说什么?” 万无极吃吃笑道:“你要老夫说得详细些,那也可以,在老夫眼中,那燕小飞是蛇而非龙,老夫深谙打蛇妙诀,一捧打在他那七寸之上,如今已被老夫囚在最下一层地牢之中,只有出气儿,没有入气儿了,你听见了么?” 仲孙双成静听至此,玉颊铁青,身形一幌,嘴里不由地呻吟了一声,冷寒梅忙伸手把她扶住,低低说道:“妹妹,这话不可轻信,万莫上了他的攻心大当!” 仲孙双成强笑说道:“谢谢姐姐,我不碍事!” 只有她才感觉得出,冷寒梅一双柔荑冰凉,而且颤抖得厉害。 只听南宫隐厉声叫道:“万无极你敢!” 万无极道:“有什么不敢的?其实你该知道老夫敢不敢,南宫酒鬼,你等如今已在‘玄天石府’之中,只要能找到老夫那囚人地牢,你等还怕见不着燕小飞么?” 南宫隐龇牙说道:“万无极,说得是,我老人家的小龙儿若安好无事便罢,若是他有毫发之伤,我老人家这一辈子就跟你没完!若不把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万无极嘿嘿笑道:“那么,老夫是要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了,不过,南宫酒鬼,那是以后,如今老夫要先让你等着点新鲜玩意儿,吃点苦头,还好你听了濮阳风的话,没踩那机纽,要不然第一个吃到苦头的是你酒鬼,不是别人,来了!” 他话声方落,秘道之中,丝丝异响大作,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楚,只见那秘道彼端,爬来黑压压的一片。 陈紫云与孟岚君娇躯一抖,首先惊叫说道:“蛇……” 女孩儿家最怕这种东西,一声惊呼之后,身不由主地躲向了乃师“冷面观音”霍如霜背后。 随听“南偷”尉迟奇冷哼说道;“留神点儿,不仅是蛇,还有蝎子……” 说话之间,那片黑压压之物已近,果然不错,正如尉迟奇之言,地上除了大小蛇儿之外,还有不少毒蝎。 就在这腥风扑鼻,中人欲呕之际,要命的事儿来了,眼前一暗,秘道中的灯火全部熄灭,顿告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黑暗之中,再加上那些越来越近的毒物,这种处境,的确够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 此际,又听万无极笑道:“诸位,这滋味如何?好受么?别全神贯注面前,也分点神,留心身后及左右。” 此言一出,听得黑暗中的陈紫云与孟岚君直往中间挤,冷寒梅与仲孙双成倒反而泰然安静。 突闻呼延明冷哼:“化子会驱蛇,这难不倒我老要饭的!” “刷”的一声,他燃着火折子,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立刻壮了几分胆气,南宫隐等人遂也各自燃着火折,一时秘道中光度大亮,较诸先前秘道中的灯火,并不逊色多少。 又听呼延明喝道:“南宫酒鬼,你几个让开些!” 他大步越众而出,面对蛇群,抖手打出了两枚拇指般大小的球状物,这两枚球状之物一落地,“波”“波”两声,火光四射,立刻火焰一片,烧得那群毒物乱翻,丝丝异响大作,焦臭之味弥漫了整个秘道。 南宫隐大笑说道:“原来你化子身上带有这玩艺儿,那就不怕这群毒物了!” 万无极那阴森话声随之传来:“要饭化子果然不同凡响,竟随身带有‘硫磺弹’,能有几个?” 呼延明冷哼说道:“我化子身上的玩艺儿多得很,你再看看这个!” 说道,抖手又是两枚“硫磺弹”,不但又烧死了一片,而且利用硫磺的气味,薰得那群毒物心惊胆慑,丝丝后退。 可惜这只是一时的现象,后面毒物拥上,前面毒物欲退不能,只有又拥了过来,这一拥比先前来势更猛。 呼延明不慌不忙,探怀摸出了个白瓷瓶,拔开瓶塞,在秘道中成一线地,倾倒出一些色呈深黄的粉末,那显然是专克五毒的雄黄。 那群毒物,一闻到雄黄味,立即掉头而退,走得快的躲过了一劫,走得慢的爬伏在地上,已瘫软一堆,动弹不得。 “南偷”尉迟奇,与“东魂”公冶羊,趁机屈指连弹,那爬伏在地上的毒物,立刻头碎身折,全部了帐。 那爬得慢的也停在两丈以外,不敢再行爬近。 南宫隐睹状,哈哈大笑说道:“化子,你身上的玩艺儿可真不少,从今日起,我老人家再也不敢看不起要饭的了。” 忽听万无极冷冷说道:“酒鬼,别高兴得太早,你等手中的火折子,能够燃烧多久?” 南宫隐闻言刚自一震,呼延明已一口气吹熄了所有的火折子,仅剩下他手中的那一个,然后冷冷说道:“万无极,一个火折子可燃半个时辰,如今这么多个,你自己去扳着指头算算吧,倘若手指头不够用,扳脚指头也可以。” 此言一出,除了那胆气略寒,余悸犹存的陈紫云与孟岚君之外,俱为之失笑。 那万无极毫不在意地道:“时间是不少,只是,呼延明你该明白,那总有个了尽的时候。” 呼延明道:“你这些毒物不敢近我一丈之内,便是火折子都燃尽了,你老匹夫又能拿我等如何?” 万无极嘿嘿笑道:“这么说,你等是打算跟这些毒物耗上了?” 呼延明道:“不错,怎么样?” 万无极道:“不怎么样,这些个毒物可以不吃不喝,老夫不知你等这些血肉之躯的人,是否也可以不吃不喝,又能支持多久?” 呼延明道:“那难不倒我要饭的,蛇肉既鲜又美更补,我化子正好大快朵颐,渴了喝点蛇血,也干不死。” 万无极道:“那固然难不倒你几个,可是那几位姑娘呢?” 呼延明道:“这不用你操心,有道是‘饥不择食’,真到了饥饿难当的时候,她几位闭着眼也要往下吞。” 一句话听得陈紫云与孟岚君差点没呕出来。 万无极道:“话是不错,但一旦吃完之后呢?” 呼延明道:“吃完之后,毒物之威胁自可解除。” 万无极道:“奉劝珍惜那食用之物,一旦吃完,就没东西可吃了,再要饿了就要人吃人了。” 呼延明道:“我化子不信你这区区地道,能困得住人。” 万无极道:“那你就试试看吧!事实上,只怕你等今生今世也出不去了。” 呼延明刚要说话,南宫隐突然心中一动,道:“万无极,你看得见我几个么?” “自然!”万无极得意地道:“老夫虽身坐它室,你们的一举一动全在眼中。” 南宫隐抬眼四察,道:“万无极,我老人家怎么看不见何处有洞穴?” 万无极嘿嘿笑道:“到处都是洞穴,只可惜你南宫隐肉眼凡胎,倘若能被你那双醉眼看出,这‘玄天石府’就称不得奇奥了。” 南宫隐向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低低说道:“姑娘,你俩位可看得出什么?” 冷寒梅抬头说道:“我看不出何处有甚洞穴。” 南宫隐讶然说道:“那么他怎么看得见咱们?” 冷寒梅苦笑摇头,道:“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南宫隐道:“那老鬼崽子莫非有诈?” 冷寒梅摇头说道:“不会,他能见咱们亮了火折子,而且能见呼延明大侠打出‘硫磺弹’,既能见此二者,不会不能看见其他。” 南宫隐皱眉说道:“那么……” 忽听万无极一阵哈哈大笑! 南宫隐双眉一扬,冷然喝问道:“万无极,你笑什么?” 实际上,万无极那笑声并不比哭好听。 万无极道:“老夫笑你等枉费心机。” 南宫隐道:“你听见我们适才说了些什么?” 万无极道:“老夫自然是听见了,要不然怎会说你们枉费心机!” 南宫隐道:“万无极,费心机的事儿很多,你知道是哪一样!” 万无极道:“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何须说明?” 南宫隐目中异采一闪,大笑说道:“八成儿你老鬼是只能看得见我们,话声一低你便听不见了!” 万无极道:“便是如此,那又何妨?只要你们的一举一动,悉落老夫眼中,老夫何须再听到你们的谈话。” 南宫隐怔了一怔,转身低声说道:“姑娘,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冷寒梅沉吟了一下,答道:“除非先找出他那偷窥之法加以毁坏,否则敌暗我明,无形中咱们便吃了大亏,哪能再言出困。” 南宫隐默然未语,但旋又说道:“姑娘,适才一番交谈,你可曾听出那老鬼藏身何处?” 冷寒梅想了想,道:“该是藏在咱们身右石壁中。” 南宫隐往身右石壁上瞥了一眼,道:“姑娘可看得出那上面是有洞,还是有缝?” 冷寒梅竭尽目力,仔细地看过一遍之后,道:“都没有。” 南宫隐道:“便是有也不对,他那目光总不会转弯儿,因何咱们站在这地方,所有的举动他都能看得见。”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冷寒梅霍然说道:“那他不是隐身在咱们身左右石壁间,而该在秘道顶端……不对,要是在秘道顶端,那洞缝除非在咱们头顶,要不然,他也看不见,何况他那话声明明传自身右石壁中。” 南宫隐皱眉说道:“这就令人纳闷了,看来这‘玄天石府’果然……” 眼前忽地一暗,紧接着又是一亮,原来呼延明手中火折子已经燃尽,他又燃亮了另一个。 就在这一暗一明之间,仲孙双成忽地轻轻“咦”了一声。 冷寒梅忙问所以,仲孙双成则抬眼凝注秘道顶端一块青石说道:“适才呼延大侠点燃第二个火折子之际,我看到这块青石反光一闪……” 冷寒梅笑道:“妹妹,青石颇为光滑,自然……” “姐姐错了!”仲孙双成道:“假如每块青石都反光,只消一个火折子,这秘道之中就纤细可见的了,如今这等黑暗,足见青石不会反光,为什么单单那一块。” 南宫隐听得心动,忍不住说道:“让我老人家试他一试。” 由指狂弹,一缕指风袭了上去。 只听“铮”地一声,那指风如击在金铁之上。 南宫隐脱口叫道:“乖乖,那不是石头,而是……” 仲孙双成冷哼一声,凝足真力,照样施为,只听“铮”地一声,那块青石四分五裂坠了下来,落地有声。 南宫隐拾起一看,不由瞪目叫道:“女娃儿,这是铜镜……” 冷寒梅神情一震,道:“原来如此……” 只听一个阴冷话声传入秘道:“好,好好,还是你们高明,毕竟被你们寻到了奥秘,可是那还是没有用,秘道之中似这类铜镜甚多,除非全部毁去,要不然你们仍难逃监视。” 南宫隐震声问道:“魔崽子,你是……” 那阴冷话声说道:“出言无礼,更该拔舌,我是卓少君。” 南宫隐大笑说道:“敢情全在这个巢里,那好得很。” 第四十二章 各个击破 卓少君冷冷说道:“在,都在,你等所要找的人,如今都在这‘玄天’石府之中。” 南宫隐道:“那是最好不过,正好把你们这群魔崽子一网打尽。” 卓少君“哼”地一声,冷笑说道:“如今你等全在我掌握之中,我只要一伸手,宛如探囊取物,瓮中捉鳖,谁会被一网打尽,我以为你该明白。”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明白得很,你们这批魔崽子黔驴之技,不过如此,倘若你等有更好的办法,早下手了。” 卓少君道:“办法多得很,火攻或做不到,水淹总是可以的。” 南宫隐道:“倘有水淹的办法,我老人家不以为你会等到如今。” 卓少君道:“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们死得那么痛快,要不要我试试?” 南宫隐道:“那随你的便,我老人家不是卓王孙,管不了那么多。” 卓少君狞笑说道:“南宫隐,你少在口舌之上占我便宜,稍时你等一旦成擒,第一个被处置的,将是你!” 南宫隐笑道:“那正好,我老人家第一个要宰的也即是你!” 卓少君冷哼一声,道:“我没有那么多功夫跟你斗嘴,且让你等多活片刻,放你等一条生路,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等最好不要分散,否则我会把你等各个击破。” 语音至此,适才那堵把解千娇关入石壁中的石门,倏然反开,石门后,现出另一条秘道。 众人见状一怔,南宫隐扬眉叫道:“卓少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卓少君冷冷说道:“你聋了么?我刚说过,且让你等多活片刻,放你等一条生路。” 南宫隐大笑说道:“魔崽子,你少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这一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岂会有甚好意……” 卓少君道:“那很难说,便是铁石心肠有时候也一软如绵……” 南宫隐道:“那便是你魔崽子没安好心眼儿!” 卓少君道:“你说对了,两国交锋,对强仇大敌,哪有安好心眼儿的,这堵石门之后,全是厉害的机关埋伏,你敢进去么?” 南宫隐由来受不得激,双眉上挑,道:“笑话,天下事哪有我老人家不敢的,我老人家就进去给你瞧瞧,看你能把我老人家怎么样!” 话落,身形一纵,进了石门。 众人大惊失色,深恐南宫隐冒失遇险,有甚差池,身形闪动,便要跟着入内,但那堵石门突然悄无声息地再度关上了。 众人大骇,方待叫喝,那堵石门,倏反旋开,但就在那刹那工夫间,那先进入石门后的南宫隐已经踪影杳无,不知去向。 众人心头猛地一震,卓少君话声反起:“如何!都怪南宫隐自己不听话,误入了另一条秘道。” 突然石门后秘道中,远远传来南宫隐一声叱喝,随即默然,再也听不到一丝声息了。 其他“风尘四奇”,魂飞魄散,闪身往发声处扑了过去。 刚进石门,石门又闭,转瞬再开时,便是连刚进去五奇中的四奇,也一起不见踪影。 入耳是卓少君一阵得意狞笑,柳少白喝了一声,闪身往那又开的石门内扑去。 霍如霜大急,一声沉喝:“白儿小心,候为师及你两位师妹一步……” 说着,率着陈,孟二女,急忙扑了进去。 怪事朝朝有,今朝特别多,霍如霜师徒四人扑进石门之后,石门又闭,再开时,她师徒四人也告不知去向。 就在这石门三开三闭之间,九个人已不知去向,如今就知剩下了冷寒梅与仲孙双成,还有小红,小绿四人。 她们见状,一颗心儿均不禁为之往下一沉,冷寒梅跌足叹道:“妹妹,咱们一时不察,中了他的诡计。如今咱们实力已经分散,正好让他各个击破了……” 仲孙双成也早醒悟,闻言黛眉双扬,尚未答话。 那卓少君话声已经嘿嘿阴笑说道:“明白是明白了,可惜太晚了,毕竟高明的是二位,可是二位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么?” 仲孙双成冷冷说道:“那不外是分散我等实力,以便各个击破。” 卓少君笑道:“其实,二位只猜对了一小部分,分散实力,然后再各个击破,那固然是好,可是我无须分散诸位的实力,要一网打尽诸位,那办法也多的是。我只消在这秘道中放了水,诸位便会个个肚皮朝天,饱涨而死,二位不信且请看看。” 话声方落,那秘道左壁上一块巴掌大的青石突然脱落,“哗喇”一声,一股水柱疾射而入。 但那不过就那么一下,刹时间,水已停住不流。 卓少君话声又起,得意地笑道:“二位如何?” 仲孙双成扬眉说道:“卓少君,你为什么不放?” 卓少君嘿嘿笑道:“我这个人天生一副怜香惜玉软心肠,像二位这般举世难求的美人儿,我怎忍心让你们落个水淹下场,香消玉殒么?” 仲孙双成脸色一变,道:“我明白了,你的用意不尽在分散我等的实力,而在于把南宫大侠诸位与我姐妹隔离,对么?” 卓少君笑道:“对、对、对,简直对极了,仲孙谷主不愧是冰雪聪明,一副玲珑剔透巧心窍,正是如此!” 仲孙双成道:“卓少君,你打算把我姐妹如何?” 卓少君干咳了两声,然后说道:“仲孙谷主,咱们先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你可知道,我一旦一网打尽诸位,再除了那‘铁血墨龙’燕小飞之后,我会成为什么?” 仲孙双成道:“天下武林之精英俱在此间,‘铁血墨龙’,‘无垢玉女’,‘风尘五奇’,‘冷面观音’,还有我仲孙双成,你只要能一网打尽我们这些人,诸大门派与各帮会便不足虑,你就可轻而易举地一统武林,成为天下霸主。” 卓少君纵声长笑说道:“仲孙谷主深知我心,诚乃可人,这么看来,我卓少君的眼光不错,算盘也没有打错。” 话锋微顿,接道:“仲孙谷主,武林不同于世俗有个皇上,武林之中则有我这个霸主,世俗中的皇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佳丽三千,享尽人间风流温暖滋味,你说我这武林霸主该怎么办?” 仲孙双成哪有不懂的道理,又羞又气,恨得牙痒痒地,美目喷火,暗咬银牙,道:“你也该来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佳丽三千,照样享受。” 卓少君大笑说道:“不必,不必,我这个人知足得很,不要天下美色,但求江东二乔。那曹孟德筑有‘铜雀台’,我则愿以金屋玉楼深藏之。我只属意二美,但能得此二美,便胜过后宫佳丽三千,穷尽天下美色了。” 小红随挑柳眉,一声叱骂尚未出口,仲孙双成忙递眼色,扬声问道:“但不知此二美是何许人?” 卓少君道:“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无垢玉女’冷姑娘,与‘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谷主。” 仲孙双成道:“原来如此,得蒙你卓公子垂青,我姐妹深感荣宠,不过,这‘玄天石府’中铜镜颇多,你卓公子怎不自己照上一照。” 卓少君毫不在意地道:“我照过了,虽不敢自比潘安宋玉,但我这张风流俊俏的小白脸,要比那粗里粗气的燕小飞,高明一些……” 仲孙双成道:“看来你诚然不知脸红为何物,羞耻又是什么?你确实有一张不太惹人讨厌的小白脸蛋,可是我姐妹偏偏喜欢那粗里粗气的燕小飞,若之奈何?” 卓少君道:“我真不明白二位是怎么想的,有道是:‘姐儿爱俏’,哪个姑娘家不爱风流俊俏的小白脸?二位,我温柔体贴,怜香惜玉,深解风情,你便是个三贞九烈的有夫之妇,只一见到我,也会意志动摇,情不自禁,倘再一番轻怜蜜爱之后,我包她死心塌地非跟着我不可。那燕小飞懂得甚么?会甚么?不过是个粗壮汉子,与这种人相处,味同嚼蜡,又有何滋味可言,天长日久之后,二位自会对他生厌的。” 仲孙双成气炸了肺,但她表面上仍自娇笑说道:“你卓公子可懂‘品德’二字,燕小飞是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豪奇男子,你卓公子只不过是个只会在脂粉堆里打转的纨裤子弟,纵有一张风流俊俏的小白脸,那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何况尊容并不能引起我们兴趣。” 卓少君道:“仲孙谷主,我可是本一番倾慕深爱之忱,好言相求,只要二位肯点个头,我包二位他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仲孙双成道:“这话俗不可耐,你知道,我姑娘不是世俗儿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清静恬淡的神仙生活。” 卓少君道:“那也未尝不可,我把二位安置在神仙居处,把那金屋玉楼高高地筑在远离尘世所在,闲暇时,我与二位……” “卓公子!”仲孙双成截口说道:“闲暇的‘时间’未免太短,你难道不能舍弃那武林霸主的荣衔么?” 卓少君哈哈笑道:“古来君主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我则是既爱江山又爱美人,这两者我都舍不得弃一。” 仲孙双成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卓少君道:“古来既得江山又得美人的君王,也比比皆是。” 仲孙双成道:“我给你卓公子一个选择!” 卓少君笑道:“仲孙谷主好聪明的办法,倘没有‘武林霸主’荣衔,我就甚么都没有了,便是连这条命都难保!” 仲孙双成道:“你卓公子以为做个武林霸主,便可以为所欲为么?” 卓少君道:“至少,到那时没有敢不听我的。” 仲孙双成淡淡笑道:“你该知道,你那权威对我姐妹收不了恐吓效用的,那‘武林霸主’四个字,只能骗骗一些无知村妇。” 卓少君笑道:“我这个人凡事不喜欢用强,尤其这种事,倘若用了强,那便味同嚼蜡,看来我只好舍弃江山了。” 仲孙双成道:“那么,打开‘玄天石府’把燕大侠等人一个不少地送出去,然后再作商量。” 卓少君道:“我放弃了‘武林霸主’的荣耀,并不是意味着也要放……” 仲孙双成截口说道:“你既然放弃了‘武林霸主’之争夺,还要囚掳他们干什么?” 卓少君道:“我有放他们之心,奈何他们没有轻饶我卓少君之意。” 促孙双成道:“你错了,燕大侠的仇仇只是那万无极,只要你放弃‘武林霸主’争夺的野心,做一个安份少侠,我以为燕大侠等几位,必会饶过你的,我也可以保证。” 卓少君突然纵声大笑,道:“仲孙谷主,你把我卓少君当做了三岁孩童?” “岂敢,”仲孙双成道:“你也未免太小看了我姐妹。” 卓少君话声忽转阴狠地道:“我是先礼后兵,先求后强,二位都是当代罕有的佳人奇女子,奈何不吃敬酒吃罚酒。” 仲孙双成冷笑说道:“我不信你能把我姐妹如何?” 卓少君嘿嘿笑道:“那是你太小看了我卓少君,既礼求不成,只好来个‘霸王硬上弓’,虽然味同嚼蜡,总比嚼不着好。再说,我也自有办法让你二位移身相就,乖乖顺从,一旦生米煮成了熟饭,我看你两个还凭着什么去爱那燕小飞?” 仲孙双成黛眉一挑,还待再说…… 冷寒梅突然说道:“妹妹,哪来的好性情,跟这种人多费唇舌……” 仲孙双成投过一瞥探询目光。 冷寒梅忽地敛住话声,传音说道:“妹妹,趁他未注意之际,咱们该速速出此秘道,先冲进石门之内,我觉得那儿要比这儿好得多。” 仲孙双成传音说:“姐姐,要走咱们四个人务必行动一致,要走要留,都在一起,这样可以彼此照顾,不然……” 冷寒梅传音说道:“那是自然,且等我一声‘走’字,咱们四人一起动身……” 话锋微顿,一声“走”字刚要出口! 忽听秘道中传来卓少君一声轻笑,那堵石门倏然闭上,仲孙双成一惊,颓然叹道:“姐姐,我们毕竟还是慢了他一步……” 小红突然厉声叱道:“卓少君,你这贼,为什么畏首畏尾,龟缩不出,你……” 一语未尽,她与小绿娇躯一幌,往后便倒。 冷寒梅与仲孙双成大吃一惊,连忙把二婢扶住,尚未开口发问,忽闻一股似无还有的淡淡异香钻入鼻中,二人猛然醒悟,一声“不好”未及出口,更未来得及闭息,脑中一昏,四人成双成对地,倒做一堆…… 她四人刚倒,一声得意阴笑,秘道中人影闪动,在她们倒卧处与那群毒物之间的空地上,多了两个人来! 此际不但地道灯火复明,那群毒物也开始慢慢爬去。 秘道中多了的两个人,自然是那卓少君、万无极。 只见卓少君一脸得意神色,两眼尽射欲火淫光,望着地上的冷寒梅,仲孙双成与红绿二婢,嘿嘿笑道:“一正一偏,我的两位美人儿,加上一对善解人意的美艳侍婢,轻而易举,来得全不费工夫,师爷与解天尊应居首功,先记上一笔,等我他日身登‘武林霸主’宝座之际,再加官晋爵,重重酬谢……封……” 话锋微顿,笑顾万无极道:“师爷,两个丫头均属处子之身,且交给师爷看管了,我则要带着两个美人儿,到‘销魂之宫’先行乐上一乐。” 说罢,他举步便要行去。 万无极狡黠目光闪动,一把拉住了卓少君,笑道:“少东家奈何是个急性儿?” 卓少君脸一红,回身笑道:“怎么,师爷?” 万无极道;“此际大敌在侧,何能尽欢,再说像她们如今这般昏迷不醒,如同抱着个泥塑木雕的死美人,那也会使人兴趣索然。 且等到少东家登上‘武林霸主’宝座之日,来个双喜同庆,无忧无虑地尽一夕之欢,届时滋味,就与如今完全不同了。” 卓少君有点犹豫地窘笑说道:“可以可以,只是美色当前,佳味在口,我食指大动,心痒难耐,若之奈何,师爷有什么好办法?” 万无极道:“那好办,何妨先找那解家淫娃儿去。” 卓少君道:“那是师爷的禁脔,我如何敢染指先尝!” 万无极道:“少东家不是别人,我自当拱手退让。” 卓少君摇头道:“师爷好意我心领,对那残花败柳,我不感兴趣,算了。忍忍吧!我听师爷的,不过,师爷……” 目光一转,接道:“你可莫要偷偷地拔了头筹!” 万无极神色微微一惊,干笑说道:“少东家说笑话,少东家的禁脔,他日的正偏二后,我哪儿敢?少东家若是不放心,便请派个心腹高手,看管她们!” 卓少君笑道:“笑话!笑话!我是一句笑话,师爷万莫认了真,不过,倘若师爷当真有意二女,我不敢专私独拥,愿意割爱一个,与师爷平分春色!” 万无极哈哈笑道:“少东家莫要再说笑了……” 卓少君截口说道:“师爷,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我不愿因一女流之辈,招惹我左右股肱不快,因而误了大事。” 万无极脸色一整,道:“少东家这是什么话,老朽辅助少东家岂是为了……倘少东家见疑,老朽就此请辞。” 卓少君急忙伸手把他拉住,笑道:“师爷,我无他意,只在表示一切愿与师爷共享,师爷若轻萌去意,则‘武林霸主’宝座,哪个帮我争夺,师爷既真无意二女,我不敢相强,来人……” 只听有人应了一声,秘道中闪出两个黑衣蒙面人来,近前躬身齐声说道:“属下等听候差遣。” 卓少君摆手说道:“把这四位姑娘送往我的秘室中,交四位护法看管!” 两名黑衣蒙面人应了一声,一人两个,扛起冷寒梅仲孙双成及红绿二婢大步而去。 两名黑衣蒙面人去后,卓少君笑顾万无极道:“师爷,此地事没了,咱们看看那几个去吧!” 说着,石门自开,他转身走进去。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万无极脸上突然掠过一丝诡异神色,那种神色含意,无人得能窥其万一。 可惜,卓少君他背后无眼,未能瞧见。 这是一条毫无半点灯光漆黑秘道,黑得令人有伸手难见五指之感。 这条秘道中,静静地,不闻一丝声息。 但蓦地被一声冷哼划破黑暗,紧接着似有重物堕地般砰然一声,随即又响起个苍劲话声。 “兔崽子,别欺我老人家有眼不能视物,凭你那些鬼门道,要想算计我老人家,还早得很呢!” 敢情,这是“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的语声! 他话锋微顿之后,又道:“兔崽子,别装蒜了,我老人家只打你一巴掌,又没有打死你,快起来给我老人家带路吧!” 一阵寂然之后,半响,忽听他“咦”的一声说道:“那兔崽子跑到哪儿去了,莫非溜了不成?不对呀,我老人家那一巴掌打的是他的‘昏穴’,他跑不了啊……” “哎呀!就是……乖乖,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老人家那一巴掌没用多大的力嘛!这兔崽子怎么一下子就跑出了这老远,纸扎的人儿也没这么不济呀……” “咦!这小子怎么光着身子,只穿一件短裤,难不成这小子是……不对呀!我老人家刚才还摸着了,他明明……” 自言自语至此,突然一声叫:“哎呀!轻点,轻点,原来你小于装死,能扣上我老人家的腕脉,那身手不简单,我老人家认栽……” 随地一声冷哼响起,一个声音沙哑的苍老话声说道:“你叫谁小子,你有多大年纪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自称老人家,说!你是谁?报你的名号给我老人家听听!” 南宫隐“哟”的一声说道:“原来你不是那小子,我说嘛,我老人家,哎哟!轻点儿,我改口可行么?我摸了摸,这小子断了气,现在我明白了,敢情是你搞鬼,你要问我多大年纪,我今年快六十了,称不得老人家么?” “快六十了?”那略带沙哑的苍老话声说道:“做我老人家的儿子,我老人家却嫌你太年轻,我老人家快上百岁了,你这小子的胡子还没白呢!” 南宫隐显然地一怔,道:“胡子还没白,你看得见我?” 那略带沙哑的苍劲话声说道:“你看不见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可看得见你。” 南宫隐道:“那么,你是谁?” 那略带沙哑的话声说道:“别问我老人家是谁,且告诉我老人家,你是谁?” 南宫隐道:“我复姓南宫,单名一个隐字,外号……” 那略带沙哑的苍老活声不等说完,便即“哈”的一声说道:“果然是你这爱喝酒的小子,我老人家瞪着你,可不敢确认,还好我老人家看出有点像,起了疑心,要不然你小子和他一样,早躺下了,醉小子,迷了路,出不去了,是么?真替那老疯子丢人,小子,瞧清楚了,滚!” 一个“滚”字,远处忽地一亮,一处暗门豁然而开,也许是南宫隐被人猛力一送,只见他一条身影飞投那明亮的暗门之中,又听他大叫说道:“喂!你到底是……” 那略带吵哑的苍老话声笑道:“别问我老人家,他日事了,你陪我老人家好好喝两杯就行,出路自己找,出去出不去,那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他说完了话,南宫隐的身形已经越过那处暗门,进入了一条灯光通明的地道中,砰然一声,摔落地上,摔得他捧着屁股龇牙咧嘴直皱眉,再看时,那暗门已经关闭,他愕了好一会儿,方始缓缓站起身形来。皱眉摇头,沉吟自语说道:“这老小子是谁?好高的功力,好大的劲儿,听口气他还知道我是疯老人家的衣钵传人,怪了……” 自然,他是百思莫解,站在那空荡的秘道中,东张张,西望望,然后方举步往前行走。 这条秘道蜿蜒曲折,走了约莫二三十丈,突然一条石阶直往高去,石阶尽头,是两扇铁门。 南宫隐不由一喜,心想这必是出口,刚要闪身登阶,只听一阵步履声,响自那铁门外。 南宫隐不由又是一惊,这秘道根本没有可资藏身之处,匆忙之间他急中生智,闪身掠上石阶将身形紧紧地贴在铁门旁边那石壁之上。 身形刚站好,一阵轰轰声响,铁门已开,由门外走近两名黑衣蒙面人,拾级而下,那两扇铁门又自动关上。 还好铁门会自动关闭,要不然当那两名黑衣蒙面人还身关门的时候,势非发现南宫隐不可。 南宫隐也未想到铁门会自动关闭,他原打算趁机冲出去,如今此望已绝,他立即改变心念,打算擒住这两个黑衣蒙面人,逼他两个带路开门。 那知他心念方动,忽听那居左边一名黑衣蒙面人道:“老三,少东家擒住了那两个美人儿,不知要作何打算?” 只听那另一名黑衣蒙面人道:“那谁知道,不关咱门的事,咱们最好少谈。” 南宫隐心中一动,立又改变了出去的念头,闪动身形悄无声息地飞掠而下,扑向两个黑衣蒙面人。 及至那两个黑衣蒙面人发觉有警,回身拒敌时,南宫隐已经一手一个,捏住了两人的脖子。 两个黑衣蒙面人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差点没憋死过去,南宫隐十指稍松,道:“遇上我老人家,那是你两个倒霉,卓少君那兔崽子擒住了哪两位姑娘?快说,若有半点不实,莫怪我老人家下手无情,捏断你两个的脖子。” 那居左一名黑衣蒙面人说道:“南宫大侠,我们少东家擒的是冷姑娘与仲孙谷主……” 南宫隐一惊,忙喝道:“胡说,卓少君那小兔崽子哪有这高能耐……” 那黑衣蒙面人道:“少东家固然不能,可是那解天尊却有办法,在那密封的地道内洒上一股迷魂药物……迷……” 南宫隐惊声问道;“你是说解无忌那老鬼放了毒!” 那黑衣蒙面人勉强地点了点头。 南宫隐明白,那就有可能了,心中大惊,怒道:“好小子,快说,那两位姑娘现在何处?” 那黑衣蒙面人道:“就在这秘道那头的一间密室内。” 南宫隐龇牙说道:“好,你两个带我老人家去一趟,走!” 那两名黑衣蒙面人却迟疑着未动。 南宫隐十指用力,往前一推,又喝一了声:“走!” 身不由主,再不走非断脖子不可,那两名黑衣蒙面人对望一眼之后,只得举步向前走去。 他两个脚下刚动,南宫隐突又喝道:“且慢!你们告诉我老人家,铁门外是何处?”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是‘玄天石府’的大殿!” 南宫稳道:“甚么大殿?”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是我们少东家将来登天下霸主宝座的大殿。” 南宫隐冷笑说道:“一殿三宫,敢情都是为他准备的,那铁门怎么个开法?”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在右阶第二级右边有个机钮,一踩即开。” 南宫隐道:“好吧!够了,没事,走吧!” 推着两名黑衣蒙面人又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南宫隐忽道:“不对,还有那两个丫头呢?”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那两个丫头自然也被擒住,和冷姑娘在一起呢。” 南宫隐点了点头,道:“好!敢情全落在他手中了,小子,说!你可知道其他的人现在何处?”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不知道,想必……”倏地住口不言。 南宫隐却不肯放松地问道:“小子,想必如何?别跟我老人吞吞吐吐的。”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只得说:“其他几位想必全中了埋伏……” 第四十三章 密室救美 南宫隐听黑衣蒙面人说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二人中了埋伏,心中一震,惊问道:“小子,中了埋伏就是说……”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全都让逮住了。” 南宫隐心中稍松,道:“你两个看见了么?”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我是那么猜想,凡进了‘玄天石府’的人,绝难逃过各处机关埋伏的,除非他知道内中实情!” 南宫隐心中更松,道:“我老人家如今可是好好儿的。”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没再说话。 走了没一会儿,秘道已到尽头,只见石壁拦路,并未见有甚么石室,南宫隐停步喝问道:“小子,那里有什么石室……”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忙道:“暗门没开,你怎能看到石室。” 南宫隐往前一推,并未放手,道:“那么,你小子给我老人家开那暗门去!” 那黑衣蒙面人走前两步,伸出左脚在石壁根下一点,只听一声隆隆声响,秘道尽头一块石壁忽向两边滑开。 石室中分为二,滑开之后,两扇半卷的铁门顿时呈现眼前,由外内望,丝幔半遮,石榻之上,可不正面内侧卧着一位姑娘。 南宫隐随挑双眉,道:“你两个敢骗我老人家,这分明是解无忌的鬼女儿……”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忙道:“南宫大侠,我两没有说这个是啊!冷姑娘与仲孙姑娘等四位,还在里头哩!那要再经过一堵石门呢!” 南宫隐冷哼一声,道:“你两个若敢欺骗我老人家,小心你两个这脖子,走!” 猛力一推,就要推着黑衣蒙面人进石室。 只听那右边黑衣蒙面人说道:“南宫大侠,你可否松松手!” 南宫隐冷笑说道:“你兔崽子想干甚么?”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南宫大侠紧跟在我二人身后,难道还怕我二人跑了不成?” 南宫隐道:“你两个明白就好,少废话!走!”又是一推。 那黑衣蒙面人只得闭口不言,在南宫隐捏着脖子之下,进了石室。 南宫隐进了石室一看,只见那石榻上倒卧着的,正是“百毒天尊”解无忌的女儿,“勾魂鬼女”解千娇。 可是解干娇如今是妙目紧闭,寂然不动,恍若酣睡一般。 南宫隐收回目光?喝问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两个说给我老人家听听!”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答道:“南宫大侠要问这是怎么回事,那该是‘铁血墨龙’燕大侠及南宫大侠诸位害了她,以至使得她被制住穴道,囚禁此处,求生无望,求死不能。” 南宫隐自然明白他何指,冷冷一笑,道:“你两个也想骗我老人家么?你两个当我老人家知道?这完全是那万无极的一手诈术……”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倘如南宫大侠之言,她就不会被囚禁在这儿了。” 南宫隐冷哼说道:“那万无极若是囚禁了她,解无忌夫妻俩怎肯善罢干休,这不知道又是哪一套奸诈手法呢!” 那居左蒙面人道:“南宫大侠该看得出,她确实是被制住了穴道。” 南宫隐道:“那是她的事,我老人家不愿管那么多,如今废话少说,你两个乖乖地给我老人家带路吧!” 手上一推,一堵石壁拦在眼前,两个黑衣蒙面人立即停步不走,那左边的一名道:“南宫大侠,到了,那密室正在这石壁之后。” 南宫隐道:“那么你就开门呀?还等什么?”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南宫大侠,如今可以松手了吧?” 南宫隐道:“少打歪主意,在未见冷姑娘四位之前,我老人家是绝不会放手的,你两个死了这条心吧!”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犹豫了一下,突然说道:“南宫大侠,你要是不放手,我两说什么也不会为你南宫大侠开门的……” 南宫隐道:“不必说什么,我老人家只好扭断你两个的脖子。” “那不要紧!”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这里是禁地,我两个擅入禁地,本已是死路一条,既然都是死,死在谁手里不都一样!” 那右边黑衣蒙面人突然说道:“人皆惜命,但若是非死不可,我是愿意死在南宫大侠手中,那总比身受酷刑要好得多。” 南宫隐道:“横竖都是一死,如何死得舒服点?” 那左边黑衣蒙人道:“我两个也有此心,无如,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南宫隐道:“有办法,你两个听我老人家的,我老人家担保你两个死得痛快,要不然我老人家就让你两个死得难受无比。” 那左边黑衣蒙人道:“南宫大侠,我两个可是杀不得!”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想不出,有什么不能杀你两个的理由!” “有!”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杀了我两个,就没人替你南宫大侠开门带路了。” 南宫隐道:“别拿这来威胁我老人家,我老人家不吃这一套,杀了你两个之中的一个,我老人家手中还有一个。”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笑道:“南宫大侠错了,这是‘玄天石府’中最秘密的所在,也是我们少东家的居处,这堵石门不同寻常,没有两个会开启此暗门的人,是开不开它的。” 南宫隐冷笑说道;“你把我老人家当做了三岁孩童。”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你南宫大侠若是不信,我莫可奈何!不过我把话已经说清楚了,待会儿开不了暗门,救不了冷姑娘等四人,你南宫大侠可别懊悔。” 南宫隐冷笑说道:“你两个既然擅入禁地必死,又何必这样惜命?”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南宫大侠,蝼蚁尚且偷生,人那有不惜命的,固然规法森严,刑法残酷,可是我两个是被迫的,自会蒙准从轻发落!” 南宫隐冷哼说道;“你以为你两个能翻得出我老人家的手掌心?” 那左边黑衣蒙面人道:“如今自然不同,可是你南宫大侠一旦松了手,那就很难说了,你南宫大侠要是怕,最好还是别放!” 南宫隐冷笑说道:“你深谙激将三昧,要比他强得多,我老人家从来不信邪,也从不知一个怕字,就算我老人家中了你的激将之计好了,去替我老人家开门去!” 手一松,趁势往前一推。 两个黑衣蒙面人踉跄前冲,差一点没有趴下,双双砰然一声,撞上石壁,哪知道这一撞,上石壁间暗门飞旋,门户立现,南宫隐一惊,便要闪身追扑。 这时,两个黑衣蒙面人双扬得意诡笑:“南宫老儿,你上当了。” 闪身隐入石门之后,门户立即合上,密无缝隙。 南宫隐又羞又恼,猛一跺足,想要倒纵出门。 那知,背后一声轻响,那两扇石门又砰然关上,这一来立把南宫隐困在这间石室之中。 南宫隐怔住了,好半天才龇牙迸出一句话:“好狡猾的东西……” 只听一声诡笑传入石室。 “南宫老儿,你明白了么?可惜明白得太晚了,你要是早一点明白,我两个就建不了这桩大功。” 南宫隐恨得牙痒痒地,龇牙厉声说道;“兔崽子,你就别让我老人家出去,老人家一旦出得此困,非剥你两个的皮,抽你两个的筋不可!” 那话声哈哈笑道:“南宫老儿,除了少东家派人来捉你外,你今生今世,就别想再出这间石室一步了。老实告诉你吧,我两个一进地道,就发现你躲在铁门旁边,自忖不是你老儿的敌手,所以才将计就计,把你骗来此处。如今不挺好么,有美人为伴,任你享用,这幸福我们想还想不到呢,你老儿又发的甚么狠。” 言毕大笑,笑声渐去渐远,终于寂然。 这真是阴沟里翻船,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南宫隐肺都险些为之气炸,半晌说不出话来。 气恼发怔时,一眼瞥见石榻上恍若酣睡,寂然不动的解千娇,心中一动,举步走了过去,走近石榻,仔细一看,南宫隐不由蹙了眉锋,冷冷骂了一声:“好阴损的手法……” 他竟站在那儿又作了难。 原来,解千娇是被人制住了穴道,但那被制的穴道,却绝非一处,竟有两三处之多,而且全在在那碰不得的地位。 半晌,南宫隐突然咬了牙,喃喃一句:“女娃儿,我老人家的年纪比你那毒爹爹都大,谅你不会怪我老人家是个……” 是个什么,他没有就出来,心一横,眼一闭,出手如电,连拍解千娇那三处被制穴道。 他刚收回手,石榻上解千娇已经嘤咛一声,倏然醒转,美目一睁震然跃起,当她看清了眼前是南宫隐时,不由又复一怔,讶然说道:“南宫大侠,你怎么到了这儿……” 南宫隐老眼双翻,道:“这要问你女娃儿自己了。” 解千娇更诧异地道:“南宫大侠,这话怎么说,怎么问我?” 南宫隐道:“要不是你女娃儿那一番骗诈,我老人家怎会被人关在这马鞍山腹的‘玄天石府’之中么?” 解千娇明白了,她神情一惨,道:“南宫大侠误会了,也冤枉了晚辈,南宫大侠请看,晚辈不也是被人制住穴道,囚禁在这……” 语音至此,猛有所忆,她“哎呀”一声,红了娇靥,犹豫了半天,方始娇羞不胜地嚅嗫说道:“晚辈这被制穴道,莫非,莫非……” 南宫隐老脸一热,忙摆手说道:“女娃儿,咱们不谈这些,你女娃儿已经知道这间石室中各处暗门的开启方法,快快让我老人家出去,才是正理!” 解千娇一副玲珑心窍,哪有不明白南宫隐用意的道理,当即跃下石榻,娇羞未退地说道:“晚辈遵命,南宫大侠请随晚辈来!” 说着,迈动莲步,袅袅行向密室石门。 南宫隐跟着后面行了过去。 到了石门前,解千娇伸出纤纤玉指在门右石壁上点了一点,在她意料中,石门必然是会应指而开才对。 哪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那两扇紧关的石门,不但未开,而且连动都未动一下! 解千娇不由一怔!南宫隐见状忙问所以。 解千娇未答话,忙伸手又在石壁上点了一点。 一点之后,两扇石门依然紧闭如故。 南宫隐急急又问道:“女娃儿!怎么回事儿,莫非这消息不灵了……” 解千娇仍未答,娇躯闪动,如飞一般扑向石室后壁。 南宫隐不敢怠慢,跟着扑了过去。 解千娇到了石室后壁,伸出玉指在石壁上一连点了两点,石壁却仍是石壁。 南宫隐震声问道:“女娃儿,莫非……” 解千娇收手颓然一叹,说道;“南宫大侠,只怕咱们是出不出去了!” 南宫隐心中一震,道:“女娃儿!怎么说?” 解千娇道:“消息失灵,恐怕是总枢纽被他们关死了。” 南宫隐心头又复一震,默然不语。 解千娇嫣然强笑说道:“南宫大侠,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出不去了,急也没用,不如平静心神,看他们怎么办。” 南宫隐忽地暴睁老眼,沉声说道:“女娃儿,你当真是被她们囚禁在此的?” 解千娇凄然一笑,道:“南宫大侠还信不过晚辈么?”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只不明白,你为什么背离他们的?” 解千娇道:“只为古往今来无人能勘得破的一个‘情’字。” 南宫隐默然不语,未几一叹说道:“事到如今,我老人家只好相信你了。” 解千娇淡然笑道:“谢谢南宫大侠,那么南宫大侠请坐下来!咱们在这儿还不知要困到何时呢?老站着不是办法。” 南宫隐一摆手道:“女娃儿,你坐吧,我老人家席地坐坐就行了。” 说着,他双膝一盘坐了下去。 解千娇也不再客套,坐在了石床之上,道:“南宫大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南宫隐遂把适才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老人家还真没想到那两个兔崽子这么狡猾,早知道我老人家是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 解千娇静听之余,脸色连变,南宫隐把话说完,她反而神色一转平静地道:“南宫大侠,以晚辈看来,冷姑娘与仲孙姑娘是有可能中了埋伏,落在了他们手中。” 南宫隐道:“女娃儿!怎见得?” 解千娇道:“据晚辈所知,那卓少君对冷姑娘与仲孙姑娘,有立为正偏二后之心,只要诸位跟她二位分散了,他们便可向诸位猛下辣手,更可以以卑鄙手段,对付她们二位,所以晚辈以为,只要诸位跟她二位彼此分散,她二位便有可能落在他们手中。” 南宫隐听得心神震动,脸上变了色,霍地站起,道:“女娃儿!倘若她两个已落在他们手中,那卓少君……” 机伶一颤,住口不言,随又急急说道:“不行,不行,女娃儿,你得想办法让我老人家赶快出去!否则我老人家会急得发疯,会……女娃儿,快,快……” 看样子,他真要发疯了,说至后来,他简直发须猬立,神态怕人。 解千娇神色平静地道:“南宫大侠,请冷静,急是办不了事的。” 南宫隐叫道:“可是,女娃儿,你想想,我老人家怎能不急!” 解干娇淡淡说道:“南宫大侠急,就能出去么?” 南宫隐叫道:“那么,女娃儿,你说怎么办?” 解千娇沉吟了一下,道:“南宫大侠,你该知道这句话:‘吉人自有天相’。” 南宫隐默然不语,良久始颤声说道:“我老人家发誓,只要她二位有一丝损伤,我老人家若不活剥生啖了卓少君,誓不为人……” 在另一条秘道中,有四个人全身凝足功力,一步步地往前走,那是“南偷”尉迟奇,“北丐”呼延明,“东魂”公冶羊,与“西鬼”濮阳风。 行走间,突闻“南偷”尉迟奇诧声说道:“怪了!那酒鬼哪里去了?” 突然一个冰冷话声说道:“找南宫隐么?他在这里。” 四奇神情一震,立刻停步,循声望去,只见前面十余丈外两旁石壁上,现出四处暗门。 四处暗门中,冷然闪出一十二名身佩长剑的黑衣蒙面人,然后成弧形拦在秘道中央,不言不动。 四奇互觑一眼,由北丐呼延明发话问道:“你们是……” 十二名黑衣蒙面人中,那为首的一名,冷然说道:“金陵卓少东家麾下‘二十四煞’。” 呼延明道:“既称‘二十四’煞怎么只有一半,那十二名呢?” 那为首一名黑衣蒙面人未答话,一个阴恻恻的冰冷话声却突然起至四奇背后,道:“有劳动问,在这里。” 四奇一震,转身一看之下,不由微微色变。 原来,身后不知何时两旁石壁上也现出四处暗门,那四处暗门中,也冷然闪出一十二名身佩长剑的黑衣蒙面人。 忽听尉迟奇嘿嘿笑道:“化子,你们瞧见了么?这一下咱们别想再活了,与其惨受利剑穿身之苦,不如背着双手让他们绑上吧!” 公冶羊“呸”地一声说道:“老偷儿,!闭上你的狗嘴,咱们几个岂是那种人!” 尉迟奇耸肩摊手道:“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就把四条老命,交给人家。” 公冶羊还待再说,呼延明一摆手,拦住了他的话头,转望那为首的一名黑衣蒙面人道:“你们打算怎么办?说吧!” 那为首的黑衣蒙面人道:“呼延明,你岂非多此一问,我等奉少东家之命,自然是来带你们这四个头颅,回去覆命。” 咱延明道:“那么咱们之间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你答我一句,老酒鬼何处去了?” 那为首的黑衣蒙面人道:“只要你四个割下了脑袋,你还怕见不着他么?” 呼延明心神一震,道:“你是说……?” 那为首黑衣蒙面人道:“那南宫隐的一颗皓首,如今正悬在少东家的秘室之中。” 濮阳风突然说道:“那么我先要你这颗头还债。” 他闪身便要扑前,却被呼延明伸手挡住,呼延明道:“这个我知道了,那么冷姑娘与仲孙姑娘两个呢?” 那为首黑衣蒙面人道;“她两个是世上一对绝色美女,如今正跟少东家在密室之中饮酒寻乐呢!” 尉迟奇大叫说道:“兔崽子,放你娘的臭狗屁,你骗得了哪一个。” 那为首黑衣蒙面人冷然说道:“稍时不但要割了你的头,而且要拔了你的舌头,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 尉迟奇道:“我老人家不用看,便是日出西山,我老人家也不信。” 那为首黑衣蒙面人道:“信不信由你,万师爷及解天尊自有办法,让她俩乖乖顺从,而且自动……脱……” 呼延明冷然摆手,道:“够了,如今废话少说,亮你们的兵刃吧!” 那为首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快人快语,正合我意。” “铮”地一声,二十四人同时拔出长剑,那寒芒吞吐的剑锋,一起指向“风尘四奇”。 濮阳风道:“化子,你打算怎么办?” 呼延明道:“看着办,下手别留情就是!” 话落,破袖疾扬,向着当面十二名黑衣蒙面人打出一蓬乌光,那十二名黑衣蒙面人不防有此,立即闷哼四起,倒下了好几个,尉迟奇大叫说道:“痛快,痛快!老鬼们!上啊!” 其实,不用他招呼,那另外三奇对二十四煞早已闪动身形,战为一团,一时秘道中叱喝四起,寒光闪闪,人影翻飞。 紧接着闷哼几声,惨呼频传,二十四煞倒下了三四个,四奇之中呼延明臂上受了伤,濮阳风腿上中了一剑,公冶羊丢了一根手指,唯独尉迟奇身法滑溜,是一点也没有伤着。 又是几招过去,二十四煞那仅剩的十四煞齐扬厉喝,长剑怒卷,匹练般电闪而至。 本就寡难敌众,何况身上带了伤,更吃了空手对利刃的亏,四奇之中,霎时间倒了三个。 十四煞厉笑连连,挥剑便要斩下。 呼延明双目一睁,随扬大喝:“住手!你们敢!” 人虽负伤,神威犹在,十四煞为之一震,手上不由一缓,呼延明跟着悲笑说道:“老伙计们!英雄半生,没想到咱们会落得这种下场,怎么?难道还等这些魔崽子们动手么?” 濮阳风笑道:“化子,自然不必,我这个鬼先去了……” 话声一落,方待扬掌,突然秘道中灯光为之一黯,濮阳风手上不由为之一顿。 当灯光一暗复明之后,再看时不但十四煞愕了,便是三奇也愕了,那混身无伤的“南偷”尉迟奇已经不知去向。 十四煞中有人要往秘道两头追赶,那为首的黑衣蒙面人说道:“让他跑吧!纵是他胁下生翅也跑不掉的,咱们先料理了这三个再说。” 十四煞同时举起了手中长剑。 濮阳风摆手说道:“慢来!慢来!我说过自己会走的。” 举起右掌,向着自己天灵飞快拍了下去。 眼看着他就要拍上天灵,但在仅距寸许之际,突然停住,脸上随即浮现一片惊诧欲绝的讶异神色,跟着便垂下右掌。 那为首的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怎么舍不得走了么?” 濮阳风点头笑道:“正是!正是!不但我老人家舍不得走了,而且我老人家还要劝劝我这两位老伙计也不要走。” 呼延明诧声说道:“老鬼!你这是……” 濮阳风笑道:“臭要饭的,你可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 呼延明点头说道:“懂!不过我化子不知道这青山怎么个留法!” 濮阳风道:“我也不明白,那要等着瞧。” 那为首黑衣蒙面人突然冷笑说道:“可惜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也等着看看你是怎么个留法?” 冷然挥手,十四煞又举起长剑。 就在这时,秘道一端突然响起个冰冷话声:“少东家有谕!留他们活口!送往第一层地牢囚禁。” 濮阳风哈哈笑道:“臭要饭的,听见了么?就是这么个留法。”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秘道中二十余丈外,冷然站立着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 那为首黑衣蒙面人立刻恭谨躬身,道:“属下等遵命!” 一挥手,那另外的十三煞抄起地上三奇向暗门中行走,那传令的瘦削黑衣蒙面人,也自身形一闪不见。 这里是一座圆形的大石室,石室周围那圆形的石壁上有六个圆形洞穴。 在这石室的一边,成半弧形地排着六张石椅,除此,这石室中别无他物,而且空荡寂静,看不见一个人影。 但这空荡寂静,并未能维持多久,蓦地里一阵步履声,划破寂静,传了过来,紧接着,那石椅对面正中的一个门户中行进了几个人来。 那是卓少君,万无极与解无忌,沙五娘夫妇,身后,还跟着四名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 他们边走边自谈笑地,行向那六张石椅,卓少君居中高坐,万无极与解无忌左右相陪,却均各空一椅,未曾与卓少君并肩而坐,沙五娘则坐在丈夫身侧。 卓少君左右两旁,空着两张椅子,那不知要给谁坐? 坐定,只听卓少君笑问道:“师爷,都齐了么?” 万无极嘿嘿笑道:“托少东家的福,除了那老偷儿尉迟奇尚在围捕之外,其他的全都囚禁在各处密室中了。” 卓少君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好极!好极!等除了他们之后,我便举行登上那‘武林霸王’宝座之礼,并通知武林中各门各派,各帮各会,要他们的首脑人物,齐来参与盛典,倘有不服者,通令追杀无赦。” 万无极诌笑说道:“老朽以为,只要少东家一纸令谕,没人敢不服。” 卓少君仰天大笑,是既狂傲又得意,笑声甫落,突然轻击一掌,喝道:“传谕下去!请冷姑娘与仲孙姑娘!” 只听背后那四名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轰雷般应了一声,立即扬声传话,其声隆隆颇具威势。 只听那石门远远地应声此起彼落,没一会儿,四名白衣美婢,拥着冷寒梅与仲孙双成,行进石室。 是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一点没错,只是她二人脸上神色木然,不带一丝表情,而且冰冷栗人。 卓少君含笑起身相迎,示意四名美婢,把二女分别拥向自己身旁的两张石椅之上。 坐定,卓少君笑顾左右,道:“二位可知道我为要何把二位请出来么?” 仲孙双成听若无闻,冷然未答。 冷寒梅则冷冷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不过我要问你,我姐妹一身功力俱失,这是你们之中,哪一个下的手?” 卓少君扬眉笑道:“那自然是由我的授意,万师爷趁二位昏迷中,让二位服下了他一颗独门‘散功丸’,不过我要说明,我没有恶意,那只不过免得二位……” 冷寒梅冷然摆手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说你把我姐妹拥来此处,是做甚么吧?” 卓少君嘿嘿笑道:“是,是,是,我敬遵芳谕,敬遵芳谕……” 话锋微顿接道:“其实,我若说明,那显得多余,二位静静地看下去就知道了……” 轻击一掌,沉声喝道:“把东西抬进来!” 只听石室外有人应了声,随见石门中转进两队黑衣蒙面人来,一队四名,抬着一口铡刀,一队八名,抬着一只巨大石磨,把这两样东西放妥,然后闪身行礼,退了出去。 卓少君笑顾冷寒梅道:“二位看见了这两样东西么?把人先铡成一段一段,然后放进石磨,磨成肉浆,这不但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奇观,而且是……” 冷寒梅冷然截口说道:“我也明白了,但不知你要杀谁?” 卓少君笑道:“自然是跟二位来的那些人。” 冷寒梅道:“他几位跟你‘金陵卓家’何仇何恨?” 卓少君道:“无仇无恨,有些事也不必谈甚仇恨,我欲一统武林,成为天下霸主,那自然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冷寒梅道:“要杀人有很多的方法,为什么用这惨无人道的手.段?” 卓少君道:“岂不闻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这不但是有杀一儆百的用意,而且我打算使我的子子孙孙,永为武林霸主,这样把他们磨碎了,使他们魂魄毫无,不让他们投生,免得他们再又转世为人,跟我卓家作对。” 冷寒梅道:“你到考虑得很周到,但你真有把握可以成为武林霸主么?” 卓少君道:“那是自然,只要除去了他们,我不信武林之中,还有哪个大胆的,再敢跟我卓少君作对。” 冷寒梅道:“竞雌论雄不在力,智慧品德占七分,天下第一人,须德威兼具,仁义无双,你怎不看看古来暴君,哪一个能长久呢?” 卓少君笑道:“纵不能长久,至少我卓少君稳坐武林霸主宝座几十年光景,是没有甚么问题的。” 冷寒梅冷笑说道:“只怕你杀了他们几位之后,登上那天下武林霸主宝座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卓少君扬眉问道:“冷姑娘指的是谁?” 冷寒梅道:“你那好师爷‘万魔之魔’万无极。” 第四十四章 尔虞我诈 万无极一惊,方待开口。 卓少君已经淡笑说道:“师爷,我既没有怀疑之意,师爷又何必那么着急?姑且听听何妨?” 万无极干笑说道:“冷姑娘好厉害,如今尚未被立为后,便开老朽的玩笑,倘若他日一旦得了个封号,还有老朽过的日子么?” 卓少君道:“师爷既知冷姑娘是开玩笑,又何必介意?” 万无极干笑说道:“少东家说那里话来,老朽岂敢介意,不过,不过……” 冷寒梅冷然说道:“不过什么?万无极!我说的对不对?你自己心里自然明白。” 万无极笑了,但他自己知道,笑得有点心惊肉跳。 “自然!自然!那是自然!老朽自己心里明白,老朽以一颗赤诚之心,辅佐少东家,岂……有……” 冷寒梅截口说道:“你那点鬼心智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你想利用卓家父子的雄厚人力财力,一统天下,席卷武林,表面上你是辅佐他父子图谋霸业!其实,你是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一旦我等被杀之后,你便会翻脸无情地,谋害卓王孙和卓少君,再复自己登上那‘武林霸主’宝座。” 万无极霎时间脸色变得很难看,道:“少东家,难道少东家就任凭她这样挑拨……” 卓少君淡淡笑道:“唇舌可以杀人,冷姑娘好厉害的心智,师爷,只要我不见疑,师爷似不必太介意,让她说下去吧!” 万无极方待再开口,冷寒梅突然说道:“万无极,别的话可以少说,解释那也显得多余,我问你那卓王孙今在何处?” 万无极道:“这个少东家知道,老朽不愿说。” 卓少君忙点头说道:“冷姑娘,师爷的话没有错,家父现在一处极其隐密的所在静养,等我一旦登上‘武林霸主’宝座,我再把他老人家接来享福。” 冷寒梅淡笑说道:“我只怕他已经不在人世,便在至少他行动也没了自由。” 万无极突然色变,目注卓少君,道:“少东家,老主人岂可任他……” 卓少君截口说道:“她这么一说,越发显出是在挑拨离间,师爷但请放心,卓少君不是耳朵发软之人。” 万无极强笑说道:“今日已为冷姑娘见疑,倘他日少东家一旦登上‘武林霸主’宝座之后,老朽的处境更为难堪,故而不敢久留少东家身边,好在这几个人一除,大业便算告成,万无极从此请辞……便……” 卓少君笑道:“师爷,怎么这般小家子气,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绝不会轻易相信就是……” 万无极道:“多谢少东家垂爱,但老朽心中至感不安。” 卓少君道:“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师爷又有什么不安心的呢?” 万无极将口一张,还待再说。 卓少君已经摆手说道:“好了,师爷!咱们不谈这些话了,还是看看这即将上演的好戏儿吧……看……” 说完,随即转向冷寒梅道:“冷姑娘,师爷是我的开国元勋,莫大功臣,永不会怀有二心,冷姑娘不必再复多疑,更无须再搬弄是非,离间挑拨。” 万无极神情一松,假装感激地道:“多谢少东家见信深恩,老朽必粉身碎骨以报,纵令肝脑涂地,亦所不惜。” 冷寒梅冷笑说道:“卓少君,你要明白,以我处境,我乐得不加点破,可是我不愿任那阴险奸诈之徒,猖獗胡为,而坐视不顾。” 卓少君听若无闻地,轻击一掌,带笑喝道:“来人,把他们统统带上来!” 只听一阵阵呼喝越传越远,有顷,杂沓步履声,由远而近,随听石门外有人恭谨道:“人已带到,属下等告进!” 卓少君轻喝说道:“进来!” 石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只见两队黑衣蒙面人押着几个人走了进来,那被押的,是昏迷中的南宫隐,霍如霜师徒,以及那带着伤的风尘三奇“东魂”公冶羊,“西鬼”濮阳风,“北丐”呼延明,但独不见那“南偷”尉迟奇。 那两队黑衣蒙面人把南宫隐等男女老少奇侠,放置在石室中央,然后一齐退往石壁,仔细算算,约有二三十名之多,均是身佩长剑。 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二人脸色,只是微微色变,随即趋于平静,那“风尘三奇”一见冷寒梅与仲孙双成在卓少君左右高坐,不由俱皆一怔,面面相觑。 座上卓少君已经冷冷问道:“怎么?那尉迟奇尚未擒获么?” 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躬身说道:“禀少东家,属下等已经遍寻石府,却未见那尉迟奇的踪影。” 卓少君冷冷一笑,道:“这么多人擒不住一个人,你们的办事能力,不自羞么?”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立刻垂下头去。 卓少君冷冷说道:“可曾到地牢中搜过?”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忙道:“属下等搜过地牢,地牢各处门户,上锁如故,那尉迟奇似乎不会……在……” 卓少君冷笑说道:“你糊涂得该死,你可知他是‘南偷’,什么锁他不能开?再说那老儿有一身‘缩骨神功’,只要头大一个洞,他便能进出自如,倘若被他救走燕小飞,我唯你是问,还不带人快看看去!”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机伶寒颤,即忙应了一声,带着六名黑衣蒙面人,飞步出室而去。 那七人走后,卓少君立即转注冷寒梅,笑问:“冷姑娘,如今你作何感想?” 冷寒梅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既落你手,宰割任便,还有什么感想。” 呼延明大叫说道:“冷姑娘,骂得好,我化子险些误会了你……” 突然圆睁双目,望着冷寒梅道:“只是,我化子不明白,二位为何……” 冷寒梅道:“我跟仲孙谷主被他们喂食了‘散功丸’,如今已是废人,又不情愿自绝,只好由他们摆布了。” “原来如此!”呼延明双目暴引怒焰,直逼卓少君,厉声叫道:“卓少君,你这入娘贼,你好卑鄙的……” 卓少君淡淡笑道;“何谓卑鄙,兵家以致胜为上,我这个人做事,只求达到目的,从来不择手段,你若敢再有半句不敬,我命人先敲落你满嘴牙齿,拔掉你一条舌头。” 呼延明叫道:“卓少君,你便是割了我化子的头,我也要骂。” 卓少君狞笑说道:“是条硬汉子,我看你能硬到几时!” 他刚要挥手传令,冷寒梅突然一声轻喝:“卓少君!” 卓少君连忙堆起一付笑脸,道:“冷姑娘有何见教?” “岂敢!”冷寒梅道:“我替呼延大侠求个情。” 卓少君道:“冷姑娘,迟早而已,待会儿他们难免……” 冷寒梅截口说道:“待会儿我姐妹不过问就是。” 卓少君嘿嘿笑道:“那么,卓少君只有从命了。” 转注呼延明,卓少君接道:“要饭的,看冷姑娘金面,姑且饶你这回,要骂你尽管骂吧,卓少君洗耳恭听就是。” 呼延明冷笑说道:“我化子有个怪脾气,你不要我骂,我非骂不可,你若想听,我化子却懒得再骂了。” 卓少君笑了笑,道:“那随你了,来人,除了双手双腿之外,拍开他们身上的其他穴道,让他们睁开眼看看。” 只见三名黑衣蒙面人越众而出,伸手拍开了南宫隐等人的被制穴道,穴道一解,人便立即醒转。 霍如霜师徒见状,只是一怔。 那南宫隐一怔之后,却开口发了话:“姑娘,你跟仲孙丫头这是……” 呼延明不等南宫隐喝问,便替冷寒梅代为说明中毒散功等情。 南宫隐十分惊怒,立即破口大骂。 卓少君冷笑不语,一任他骂。 濮阳风突然冷冷说道:“酒鬼!你骂破了喉咙,都没有用,还是赶快闭上你那张老嘴,别让我听了讨厌。” 南宫隐瞪眼向着他怒吼说道:“怎么!我老人家在临死之前,骂个痛快都不行么?” 濮阳风道:“你酒鬼把你那条命看得那么贱么,谁说咱们会死。” 南宫隐怔了怔,道:“老鬼!你这话……” 濮阳风笑道:“天机不可泄漏,你酒鬼瞪着眼儿瞧吧,等会儿伸腿睁眼的,不是咱们,是这些贼兔崽子。” 南宫隐诧声说道:“老鬼!到底怎么回事儿……?” 濮阳风瞪眼说道:“现在别问行么?我是说给你听,还是说给他们听呢。” 南宫隐不再发问,心中却是直在打鼓。 卓少君冷笑说道:“我倒要看看你等是怎么个不死法,来人,带燕小飞!” 只听石室外有人应了一声,未几,那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带着六名黑衣蒙面人行了进来。那六名黑衣蒙面人还扛着一名黑衣蒙面人,正是那“铁血墨龙”燕小飞,只是燕小飞被人以黑布包了头。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进前覆命道:“禀少东家,燕小飞已经带到,只不见那尉迟奇。” 卓少君冷笑一声道:“尉迟奇难道升了天,遁了地不成?” 一摆手,示意把燕小飞放在地上。 那六名黑衣蒙面人把燕小飞放在地上之后,一起退向后去,卓少君阴鸷目光环视一匝,突然冷笑说道:“你们把那蒙面之物统统给我拿下来!” 这一着,既高明又狠。 众黑衣蒙面人闻言刚一怔,有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一声不响,突然夺门便跑。 卓少君冷笑说道:“我早料到你会有这么一着,追!” 四个黑衣蒙面人应声掠出石室,追了下去。 卓少君冷冷一笑,又道:“来人!把燕小飞绑上去!” 两名黑衣蒙面人应声而出,把燕小飞双足双手套入那正对着卓少君的石壁铁环之上,成一个“大”字,绑了上去。 卓少君嘴角噙着一丝狠毒残酷笑意,一挥手,一名黑衣蒙面人大步近前,手中捧着一只上盖红布的黑漆木盘,恭身呈上。 卓少君伸手扯去红布,那黑漆木盘之中,赫然盛放着一十二柄蓝汪汪的淬毒柳叶飞刀。 卓少君笑道:“如今,我要表演一手飞刀小技,聊博诸位一笑,首先我要说明,我所以命人用黑布包住燕小飞的头,那是因为一个人的死像总不大好看,我怕冷姑娘与仲孙姑娘心疼,及在场诸位,看了伤心,其实,那心疼伤心仍自难免,不过这样总算我卓少君已尽心力,已尽仁义。” 伸手取起一柄柳叶飞刀,道:“我这第一柄刀,要刺燕小飞的心窝部位……” 说着,他扬起了手,目光,却溜向了冷寒梅与仲孙双成,二女的神色微有不安状,但仅仅亦只如此而已。 南宫隐却瞪目大喝说道:“卓少君你敢伤我老人家的小龙儿,我老人家……” 那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扬掌便待拍下! 卓少君右手一抬,道:“不必!任他叫骂。”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躬身,收回了手。 这时,濮阳风说道:“酒鬼,吉人自有天相,他那刀说不定会飞到自己头上去,你等着瞧好了。” 南宫隐闻言刚一怔,卓少君已经冷哼一声,脱手猛掷,手中柳叶飞刀,化成一线寒光,凌空飞出……直…… “疾”地一声,并未如濮阳风之言,那柄柳叶飞刀会飞到卓少君自己头上,却不偏不差地,正中燕小飞的心窝! 燕小飞一动未动,那仅剩刀柄在外的心窝部位,已微微渗出于血渍,只因他穿的是黑衣,不太显明而已。 南宫隐大叫一声,目眦欲裂,翻身便欲跃起,无奈双臂双腿被制,砰然一声,又复摔了下去。 只听濮阳风大叫说道:“酒鬼!你不信我的话么……” 卓少君一声冷笑,道:“这回,燕小飞咽喉部位。” 脱手又是一柄柳叶飞刀,正中燕小飞咽喉。 南宫隐红了眼,冷寒梅与仲孙双成却是动也未动。 卓少君突然一声冷哼,道:“来人!把燕小飞头上的黑布取下来!” 那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应了一声,行前伸手扯下燕小飞头上那块黑布。 黑布一去,像貌立现,哪里是什么“铁血墨龙”燕小飞,分明是一面目凶恶的陌生汉子。 冷寒梅与仲孙双成身形一阵轻颤,没动也没有说话。 南宫隐等人脱口一声惊叫瞪目张口,说不出话来。 濮阳风哈哈笑道:“酒鬼!你瞧见了么?我的话没有错吧。” 南宫隐讶然欲绝地道;“老鬼!你怎么知道……” 卓少君勃然色变,倏地站起一挥手,喝道:“来人!倾全力搜寻燕小飞……” 万无极摆手说道:“少东家!且慢!让他们把头上所蒙黑布都取下来!” 众黑衣蒙面人闻言刚要抬手? 那身材高大地黑衣蒙面人突然一笑说道:“毕竟还是万老魔头高明,不必搜寻,燕小飞在此。” 伸手扯下了覆面之物,正是那威猛若神的“铁血墨龙”。 南宫隐喜极大叫:“小龙儿!你害得我老人家……” 燕小飞笑道:“老哥哥,受惊了。” 抬手拍开南宫隐与霍如霜师徒被制穴道。 穴道既解,又有大援在旁,南宫隐与柳少白大喝一声,便要双双扑向座上卓少君。 燕小飞忙伸手一拦,道:“老哥哥,柳老弟看清楚了,轻举妄动不得!” 南宫隐与柳少白适才激怒之际未暇细看,如今闻言投注,看清楚之后,不由心神一震,硬生生地刹住身形。 座上,卓少君与万无极,解无忌等人端坐未动。 但那冷寒梅与仲孙双成身后,那两个成双的四名白衣美婢,却各伸一只柔荑,一抵二女后心,一按二女螓首。 显然,只要南宫隐等,有人妄动,冷寒梅与仲孙双成势必被震断心脉震碎天灵不可。 南宫隐大叫说道:“卓少君!好主意,但你若敢伤二位姑娘分毫,我老人家非活剥了你不可。” 卓少君淡淡笑道:“你放心,我舍不得伤她两个的,可是你等若有人敢轻举妄动,那就另当别论。我以为你们不会愿意眼见着这两位绝代娇娃,惨死当场,香消玉殒,是么?” 南宫隐气得全身发抖,方要说话! 燕小飞突然抬手向后一挥,一名像要偷袭的黑衣蒙面人,立刻斜身飞起,砰然堕地不动。 这一下震住全场,燕小飞淡然笑道;“卓少君,我不希望多造杀孽,但希望你不要驱策别人为你送命!” 卓少君笑道:“我也不希望多流血,但如果你意欲如此,则只有一个选择,愿不愿随你!” 燕小飞道:“什么选择?” 卓少君道:“制住他们穴道之后,然后自缚双手,要不然我杀冷寒梅与仲孙双成,我不以为你会愿意她俩死。” 燕小飞笑道:“你说对了,我自然不愿意她们二位受到丝毫伤害。” 卓少君道:“那么就照我所说的话儿去做!” 燕小飞毅然点头,道:“可以,但在照你的话儿去做之前,我要说几句话。” 卓少君道:“你是个豪杰,我卓少君也是个英雄,我答应你,你说吧!” 万无极突然说道:“少东家,燕小飞鬼得很,莫中了他的缓兵之计!” 卓少君笑道:“师爷!他便是鬼,焉能鬼得过你我?让他说吧!” 万无极还想再说,燕小飞冷然说道:“怎么?万无极,你怕听么?” 万无极脸色一变,道:“笑话,老夫活了这么大年纪,从不知怕为何物!” 燕小飞道:“那么你就坐在那儿听我说!” 万无极道:“燕小飞,莫忘了你是老夫阶下之囚,让不让你说话,权在老夫。” 燕小飞道:“可是卓少君他已经答应了,我不知你们两人哪个权大?再说,稍时谁是阶下之囚,如今尚难预卜?” 万无极目注卓少君道:“少东家,万莫……” 卓少君截口说道:“师爷!我也知道他这是缓兵之计,可是我已经答应他了,若之奈何?” 万无极道:“少东家,大敌当前,武林霸业为重,不管甚么‘信守’二字。” 卓少君道:“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不能失信于燕小飞。” 万无极还想再说,卓少君已经向燕小飞厉声说道:“燕小飞!你说吧!” 燕小飞道:“多谢了……”转眼望解无忌,接道:“解天尊!你可知令媛现在何处么?” 解无忌冷冷说道:“这个老夫自然知道,小女触犯禁规,蒙万先生大度不究,现由万先生派人看管之中。” 燕小飞道:“不错!可是你知道令媛她日会落个什么下场么?” 解无忌道:“燕小飞!我不懂你这话何指?” 燕小飞道:“你自然是不懂,因为你夫妇自始自终都被蒙在鼓里,一旦燕小飞等人被害之后,你要被关进地牢中面壁,便有通天本领,也难得复出,令媛也要被万无极这老魔沾污,一家三口中,只剩下尊夫人,我不知她这么一个女流,能否抵挡万无极的毒辣手段,这是万无极打的好算盘,飞鸟尽,良弓藏……” 解无忌脸色大变,万无极突然冷笑说道:“燕小飞!你好一张利口,可惜老夫跟解老弟,多年过命至交,你是挑拨离间不了的。” 燕小飞冷笑说道:“我是否句句说破你心中隐秘?你自己明白,解天尊若是相信,尽可以问问令媛,解姑娘!请进来!”只听石室外解千娇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推开门户袅袅行了进来。 万无极一惊,卓少君一震。 解无忌则脸色一变,道:“娇儿!燕小飞所说是真?” 解千娇道:“爷!莫要过份糊涂!受人利用,上人恶当,这是万无极亲口对娇儿说的,他绝没想到娇儿会被人救出来,要不然……” 万无极嘿嘿笑道:“千娇侄女!你如今怎么含血喷人,诬起我来?解老弟!因为一个‘情’字的魔力太大,千娇侄女胳膊肘竟往外弯,这就叫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 解千娇娇靥煞白,厉声叱道:“万无极!你这无耻的老匹夫!还不住口,大丈夫敢做敢当,难道你连说过的几句话儿都不敢承认么?” 万无极脸色大变,转注解无忌冷笑说道:“解老弟!我不便说什么,千娇侄女儿未免太过份了,这就是你解家的家教么?” 解无极脸色极为难看,没有说话。 沙五娘却突然拂袖而起,道:“老不死的,我要我的女儿,你看着办吧!” 万无极一惊忙道:“老弟妹!你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可以轻易听信……” “住口!”解千娇又一声厉叱,戟指说道:“万无极!家父家母与你为过命至交,对你也是礼敬有加,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卑鄙狠毒无耻之徒,你凭什么称家母为弟妹?” 万无极变色说道:“解老弟!你要再不说话,莫怪我要代你管教……” 话音未了,解无忌离座而起,冷冷说道:“万先生!不敢偏劳。 小女我自会领返家中管教。” 直向老妻爱女行去,一挥手,道:“走!” 这位“百毒天尊”偕同沙五娘与解千娇便要离去。 解千娇目注燕小飞,目射柔情万斛,道:“燕大侠!相救之恩,容后图报,我要走了!” 燕小飞含笑说道:“解姑娘好走,诸事一了,燕小飞自会登府拜望。” 解千娇美目之中异采一闪,神情忽黯,低头说道:“谢谢燕大侠了!” 转望乃父乃母道:“爷,娘,咱们走吧!” 忽听座上万无极冷笑说道:“没有老夫的话,你们自信走得了么?” 解无忌三人闻言刚一震,燕小飞已经摆手笑道:“三位只管走,我保三位一路通行无阻!” 解无忌一抱拳,道:“多谢了!”偕同老妻,带着爱女,大步离去。 卓少君一直未有任何表示,此际突然冷哼一声。 几名黑衣蒙面人挺剑刺去,却被沙五娘抖手一把毒沙,打得个个悲号,满地乱滚。 这一来,没人敢动了,只有眼看他父女三人扬长而去。 解家三人走后,万无极立现不安状。 燕小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万无极!你也答我一问,那冒充假扮我燕小飞之人呢?” “死了!”万无极狞笑说道:“早被老夫灭了口,毁了证,他日一年之期届满,老夫倒要看你如何向司徒文交待。” 燕小飞微笑说道:“那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办法,何况眼前还有你这个罪魁祸首,落在我手。” 万无极道:“老夫不以为你能把老夫如何?” 燕小飞道:“你看着吧!”立即转向卓少君,问道:“卓少君,你可知你生身之父,现在何处?” 卓少君道:“自然知道,现被师爷安置在一处极为隐密的所在……” 燕小飞截口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父亲如今确仍活着,可是你知道他所受的是什么待遇,那隐密所在,又在何处?” 卓少君道:“你以为我会说么?” 燕小飞道:“别以为我在诈你,我可以替你说,卓王孙囚禁在这‘玄天石府’最下一层地牢中,至于受的是什么待遇……” 万无极突然哈哈大笑:“燕小飞!你简直是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少东家自己知道,老主人现在……安……” 倏地改口说道:“好智谋,老夫也险些被你诈了出来。” 卓少君平静地道:“燕小飞!你还有什么话说?” 燕小飞:“有!除了冷姑娘与仲孙姑娘身后那四名侍婢外,眼下这石室中已经没有你的人了,便是连你身后四大护法也不例外。” 四护法身形一震,万无极微微色变。 卓少君却平静地笑道:“你说他们是谁的人!” 燕小飞道:“你那好师爷万无极的人。” 卓少君大笑说道:“师爷的人,跟我的人有什么分别?” 燕小飞道:“那有很大的分别,万无极准备在我等遇害之后,利用他们向你下手,争夺那武林霸主宝座。” 卓少君摇头笑道:“我得武林霸主宝座之后,师爷便是我的军师,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势显赫,何等荣耀,我绝不信他会这么做。” 燕小飞冷哼一声,随手揪过一个黑衣蒙面人,往前一推,道:“这原是你的人,如今你不妨问问他去。” 卓少君把手一指,那黑衣蒙面人砰然倒地,他笑道:“燕小飞!你枉费心机了,任何人不足以挑拨离间我跟师爷间的精诚合作。” 第四十五章 图穷匕见 燕小飞闻声失笑说道:“那么你老人家请进!” “我老人家遵你的龙旨。” 随着话声,走进个白发披肩,肤色惨白的的瘦老人,正是那“阎王令”澹台海,他如今已换上了一件不合身的黑衣,手中还捧着个衣衫破烂,脸色苍白的老人,正是那位“金陵卓家”的老主人卓王孙。 万无极一惊,霍然站起,但才站起一半,他又坐了下去,倒是那卓少君的神色平静得有点出奇。 南宫隐一跃而起,指着澹台海,忙道:“你是……” 澹台海咧嘴一笑,道:“怎么?老小子,不认得我老人家了。” 南宫隐点头说道:“受人恩惠,岂能忘记,但不知老人家是……” 燕小飞截口说道:“老哥哥!这位便是当年威震宇内纵横武林的‘阎王令’澹台海,澹台前辈。”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万无极本来已趋平静的神色又复大大一震。 南宫隐首先惊恐欲绝地,失声叫道:“你!你!你是‘阎王令’澹台前辈,你老人家怎还未……登仙……” 澹台海截口笑道:“还未死,是么?老小子,我老人家由来命大,被人囚禁在这‘玄天石府’地牢中,这么多年,仍是能吃能喝,能说能笑,不过,要是说起来,我老人家得感谢这条墨长蛇……” 在场群豪纷纷见礼,见礼毕,澹台海目注座上万无极,咧嘴笑了笑道:“魔头儿,看来你和澹台海一样地命大,不过,我澹台海百魔难侵死不了,你万无极恐怕是东藏西躲,腆颜偷生,苟活于世,对么?我以为当年仙侠一尊的那一巴掌,应该把你打清醒,岂料你仍是恶性难改。为害武林,敢莫是活腻了,自想找死。” 万无极高坐不动,阴笑说道:“澹台老鬼,何谓恶性不改,为害武林,老夫为的是报仇雪恨,一尊老鬼毁我功力,老夫找他的徒弟索债,武林之中逼得老夫无处容身,老夫找天下武林要帐,难道说不公平么?至于你说我活腻了,自想找死之语,倒也有点道理,只可惜没人能帮老夫这个忙,若之奈何!” 澹台海冷冷笑道:“万无极!你等着吧,稍时自有人帮你的忙,我号称‘阎王令’,‘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我这‘阎王令’正是你的‘拘魂索’、‘勾命符’,你等着吧。” 万无极嘿嘿笑道:“澹台老鬼,老夫自当年一直等到了如今。” 澹台海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那不是不报,而是时辰未到,如今是时辰已经到了。” 万无极道:“好吧!老夫如今高坐此处,谁自信能帮老夫这个忙,只管来吧,老夫定然会感激不尽的。” 澹台海方待再说,燕小飞已经笑道:“老人家,何必和他空做口舌之斗,剩下的交给我吧。” 澹台海道:“好吧!我老人家听你的了,不过,稍时一旦动起手来,你得把这个魔头儿交给我老人家对付。” 燕小飞点头笑道:“老人家你请放心,我一切遵命就是……” 说着,他转向了卓少君道:“卓少君,令尊大人就在你眼前,他受的是什么待遇,你如今应该明白了吧” 卓少君淡淡说道:“我明白,但不信赖师爷,却还能信赖谁?燕小飞,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你当我不知道那是你搞的鬼。” 燕小飞没在意地道:“卓少君,要不要我拍开令尊的受制穴道,让他自己说说。” 万无极刚自一惊,卓少君已经淡笑说道:“燕小飞,那没有用,只消你给他吞服一种蒙蔽灵智的药物,你让他怎么说,他就会怎么说。” 南宫隐气得双目怒瞪,燕小飞已摇手笑道:“老人家,别生气,休动火,卓少君这么说,自然有他的深意,他只是万无极的一个傀儡,也怪可伶的。” 南宫隐住口不言,燕小飞接着又道:“卓少君,信与不信在你,如今撇开这件事不谈,我以令尊大人,换回冷姑娘与仲孙姑娘,你可愿意?” 卓少君点头笑道:“为人子者,该尽孝道,我哪有不愿的……” 燕小飞点头说道:“那就好,咱们当面交人,卓少君,你命人送过冷姑娘与仲孙谷主,我则请澹台前辈,把令尊交给你。” 卓少君犹不放心地道:“燕小飞,君子一言。” 燕小飞道:“快马一鞭,燕小飞不是欺人背信之辈。” 卓少君摇头说道:“把这两位当世美人交给你,我委实是心不甘,意不愿,可是由于生身之父落在你手,我也只好委曲自己了。” 话落,往背后一招手,四名侍俾拥着二女,缓缓站起,袅袅地行了过去,卓少君这时说道:“燕小飞,你也可以把家父交过来了。” 燕小飞点头说道:“那是自然,老人家!” 澹台海应了一声,托着卓王孙行了过去。 至石室中央,四名侍婢放开了冷寒梅与仲孙双成,顺手接过了卓王孙,闪身退了回去。 四婢中,一婢抬手欲拍开卓王孙被制穴道,卓少君挥手说道:“不必!让老主人多歇息片刻。” 说完!他目注燕小飞说道:“燕小飞,你还有什么事么?” 燕小飞道:“有,叫万无极交出解药。” 卓少君笑道:“你事先并未言明有此附带条件。” 燕小飞道:“我固然事先没有明言,可是稍时你可不要求我。” 卓少君道:“燕小飞,我会有事求你么?” 燕小飞淡淡说道:“自然有,不信你尽管试试看。” 卓少君道:“燕小飞,我不妨告诉你,这石室四周,我预埋了无数炸药,这几张石椅也会有机关,我只消一按机钮,我等翻到了地下,石室跟着爆炸……” 燕小飞平静地道:“那你是不想要令尊的命了。” 卓少君道:“家父现在我手,届时自然也跟着我们一起走。” 燕小飞摇头说道:“我不是指的这,我是说,令尊就是能逃到天涯海角,他也难活过一个对时,到时候,你可莫要……” 卓少君脸色一变,笑道:“燕小飞!你在家父身上施了什么手脚?” 燕小飞笑道:“我明知你们会留下不交解药这一手,岂能不也作点准备,其实,那不是我,而是澹台前辈,他以独门手法制住了令尊的两处大穴,要是一个对时,穴道不解,令尊就要吐血而亡的。” 卓少君淡淡笑道:“是么?”以眼角余光略瞥乃父卓王孙,抬起右手便要拍下。 燕小飞淡淡说道:“卓少君,你也是个身怀不俗武学之人,当知独门手法别人解不得,而且力道不准,更会要他的命。” 卓少君一震缩回了手,笑道:“挺吓人的,我不敢动了,燕小飞,你留这一手,要比我留这一手高明得多,我认栽,不得不把解药交给你了。” 燕小飞道:“我并不勉强,二位姑娘不过损失一身功力,令尊却要丢掉一条命,二位姑娘早已厌倦武林,想过平凡人的生活,真若如此,那还该谢谢你呢!” 卓少君笑道:“权衡利害轻重,我哪敢不交,那也由不得我……” 转注万无极,接道:“师爷,请把解药交给他吧!” 万无极连动都未动,只是嘿嘿笑道:“少东家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燕小飞的话,岂可轻信,少东家莫要上了他的诈人大当。” 卓少君道:“师爷是说……” 万无极道:“以我看,那独门手法制穴之说,是假非真。” 卓少君道:“师爷,我只信其真而不能信其假。” 万无极道:“少东家,霸业为重,莫因一时懵懂,坏了大事。” 卓少君淡淡说道:“兵临城下,大势已去,还谈什么霸业!我如今已经心灰意冷,只问师爷肯不肯保全家父一命?” 万无极嘿嘿答道:“少东家这是什么话,我焉敢不为老主人着想,既是少东家心灰意冷,已无称雄图霸之心,我何吝这区区一瓶解药,自当给他们,自当给他们。” 说罢,自怀中摸出一只数寸高的白玉瓶,双手递向卓少君,卓少君笑了笑,道:“多谢师爷,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 顺手便要把解药递向燕小飞。 万无极伸手一拦!道:“少东家,且慢!” 卓少君笑问道:“怎么?莫非师爷舍不得了。” 万无极脸色微沉,道:“为老主人我能舍了这条老命,只是,少东家,做生意也讲究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况这等大事。” 卓少君满脸醒悟神色地,点头笑道:“是我错怪了师爷,若非师爷提醒,我险些做了糊涂懵懂人,坏了大事,师爷,我又上了一课。” 万无极呵呵笑道:“少东家岂会糊涂懵懂,分明是故意让我做恶人。” 这句话半开玩笑半似认真,而卓少君似乎只把它当成了玩笑,丝毫未在意地,转注燕小飞,道:“燕小飞,我这师爷的话你听见了,怎么说?” 燕小飞道:“很简单,由这位澹台老人家为令尊解开被制穴道,另一方面也派个人为两位姑娘服下解药,两方面同时进行,谁也不占便宜,谁也不吃亏。” 万无极击掌说道:“对,好办法,老主人两处穴道被制,对方也正好两位姑娘,拍开一处穴道,给一位姑娘服下解药,拍开两处穴道,再给第二位姑娘服下解药……” 南宫隐突然冷冷说道:“万无极,这样占便宜的还是你们。” 万无极嘿嘿笑道:“南宫隐,你莫要着急,我方派的那人,在你方高手环伺之中,你还怕他耍什么花枪不成么?” 南宫隐冷哼说道:“他若是耍了花枪,我不找他,我要找你。” 万无极笑道:“那岂不是一样,老夫在此坐着,你方之人堵住了门,老夫就是腋下生翅,也跑不了呀。” 南宫隐冷冷一笑,不再言语。 卓少君开口说道:“燕小飞,这办法可使得?” 燕小飞:“好办法,也有一半出自我口,当然使得。” 卓少君点头说道:“那就好!”当即招来了一名黑衣汉子,把手中玉瓶递给了他,吩咐他为冷寒梅与仲孙双成送过解药。 那黑衣汉子受命走了过来,澹台海也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二话不说,抬手在卓王孙腰眼上拍了一掌。 那黑衣汉子连忙从玉瓶中倾倒出一颗解药递向冷寒梅。 澹台海眼见冷寒梅服下解药后,抬手又拍下了第二掌。 那黑衣汉子遂又倒出一颗解药递向仲孙双成,然后退向一旁。 万无极突然嘿嘿笑道:“我要说明,这解药要等一个时辰之后,才能解开。” 南宫隐等脸色一变,澹台海也冷冷说道:“我也要说明,这两处穴位也要等一个时辰之后,才能解开。” 言毕,举步退了回去。 万无极不由一怔,旋即笑道:“看来多年后的今天,澹台老鬼够资格称我的对手了。” 澹台海冷冷说道:“有道是:‘近山知鸟性,近水识鱼情’,玩惯了什么懂什么,你那一套还能瞒过了我?” 卓少君目注万无极道:“师爷,我以为你不会拿家父的性命开玩笑。” 万无极忙道:“少东家,我怎敢,那解药倘在一个时辰之后不见效,少东家请唯我是问,我愿以这条老命担保。” 澹台海冷冷说道:“在你的算盘里,届时你早已鸿飞冥冥,不知去向了,叫人何处去找?” 万无极脸色一变,道:“澹台老鬼,你休要卖弄口舌,挑拨离间……” 澹台海道:“你在这娃儿的座下埋了炸药,这也是挑拨么?” 万无极脸色大变,方待叱喝,卓少君一笑说道:“我不信有这等事,师爷无须如此,待我证明给他们看,他们的谎言将不揭自穿。”说着,站了起来…… 万无极突然嘿嘿笑道:“少东家不必看了,他的话不假,我确实在少东家的座椅之下,也预埋了炸药。” 说到此处,左手突然一按石椅左边扶手。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那炸药并未爆炸,卓少君竟安然无恙地站了起来。 万无极同时也按了右边石椅扶手,他本想在炸药未爆炸之前,按动机关,连人带椅翻入地下。 岂料,他也仍好好地坐在那儿,石椅便是连动也未动一下,万无极心知不妙,刚一惊,卓少君已扬声笑道:“师爷!你怎好害我?莫非真被他们说中了不成?” 抬手便向万无极抓去。 万无极早已是寻常人一个,按说他是怎么也跑不掉的,但是,理虽如此,事却不然,眼望着万无极便要被卓少君攫及之际,他背后那四名护法之一,突然猛挥一掌,向着卓少君右腕砍了下去。 这一来,逼得卓少君不得不缩腕躲让,但就在这一躲之间,万无极已连同那名护法双双动向石壁,一砸而入石璧之后,不见踪影。 这一突变,使得卓少君脸色为之一变,也当即扬眉沉喝:“追!格杀不论。” 背后那另三名护法应声而动,如飞出室而去。 卓少君摇头吟笑说道:“委实想不到,想不到……” 燕小飞插口笑说道:“其实,我以为这全在你意料之中,不谈别的,单以你也在万无极所坐那石椅下埋了炸药一事,便可证明。” 卓少君目中寒芒一闪,道:“这,你怎么知道?” 燕小飞笑道:“我是猜想的,虽不中谅也不远,他利用你横扫天下,荼毒武林,一旦事成,狗烹弓藏,你也存了杀他之心,你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卓少君笑道:“高明得很,你料中了,还有一点……” 燕小飞截口说道:“还有一点你确实没有想到,那另三名护法都是他的人,他们正愁没机会脱身,可巧你给了他们机会,这一去,他们是永不回头了。” 卓少君脸色一变,旋即笑道:“这确实出乎意料之外,看来我如今简直是众叛亲离,完全孤立了,不过没关系,那无碍于我霸业……” 燕小飞截口说道:“是么?这话怎么讲?” 卓少君狞笑说道:“只要除去你们,我何在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万魔之魔’万无极。” 燕小飞笑道:“你还有把握么?” 卓少君道:“我只消按动机纽,这张座椅,便会翻下,刹那之间,我那预埋四周的炸药也随之爆炸,我不以为你们能再幸免。” 燕小飞道:“照你这么一说,我们果然是难再幸免,只是,你怎不想想,万无极暗藏在你座下的炸药为何未爆,他那张石椅为何不能控制自如地往下翻呢?” 卓少君神情一震,右脚连忙往下一跺,一跺之后,他脸色大变,双目倏射凶芒,万声喝道:“燕小飞,是你……” 燕小飞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神通,是‘阎王令’澹台前辈。” 卓少君厉笑说道:“好!好!好!一着之差,全盘尽没,百丈雄心成一梦,多年事业付东流,令人好恨!燕小飞,如今卓少君已无话说,但求借这石室之中,与你放手作殊死一搏,看看谁是英雄翘楚,武林第一,你若是条汉子……” 南宫隐“呸”地一声骂道:“小兔崽子,你如今还有脸……” 燕小飞忙伸手一拦,目注卓少君道:“卓少君,我有意点头,只恐有人不许。” 卓少君道:“谁?” 燕小飞抬手一指卓王孙,道:“令尊。” 卓少君笑道:“不会的,休说家父如今穴道被制,不能阻拦于我,即便他穴道已解,也不会阻拦我的。” 燕小飞道:“谁说的,你问问令尊看。” 他话声方落,卓王孙忽地自地上站起,嗔目叱道:“畜生!你不叩谢燕大侠大量相容,活命大恩,反而敢向燕大侠挑战,还不给我跪下!” 卓少君大惊失色,惊异欲绝地忙道:“爹,你的穴道……” 卓王孙道:“为父的穴道,根本未被制住。” 卓少君急道:“但是,爹……” 卓王孙喝道:“但是什么?若非燕大侠及澹台前辈,为父早死在万无极手中了,就是你也难逃那粉身碎骨之劫,所幸咱们父子生平尚无大恶,燕大侠宽怀大度,不究既往,除了追杀万无极外,其他的一概不究,你还不明白么?” 卓少君“哦”地一声,默然不语,身形一矮,便跪下。 燕小飞飞快地向着澹台海递过一瞥眼色。 澹台海哈哈一笑,双袖微展,虚空架住了卓少君,道:“小娃儿,知过则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能明白就行,我老人家交你这个朋友。” 卓少君跪既不下,只得作罢,却已是满面愧色,不敢抬头,南宫隐突然大叫说道:“好小子,姓卓娃儿,我老人家也交你这个朋友……” 倏又改口说道:“小龙儿,兵不血刃,渡化冥顽,高,高,高,我老人家算是服了你了。” 大叫声中,卓王孙再向澹台海与燕小飞拜谢大恩。 南宫隐趁势又道:“姓卓的娃娃,你卓家果然有那‘蟠龙鼎’么?” 卓少君点头说道:“有是有,但是早就被那万无极拿去了。” 众人闻言一震,南宫隐急道:“娃儿,怎会被那老兔崽子拿去了呢?” 卓少君道:“原先是由他收藏保管的,晚辈本预备在杀他之后,再把‘蟠龙鼎’夺回来,如今却被他跑掉了。” 南宫隐道:“怎么?莫非他带在身上?” 卓少君摇头说道:“不!只有他知道‘蟠龙鼎’的藏处。” 南宫隐叫道:“那么咱们快追去吧,要是被老兔崽子拿去了‘蟠龙鼎’,武林之中难有宁日事小,只怕会难有噍类呢!” 卓王孙突然说道:“果真如此,卓王孙父子罪孽就更大了,南宫大侠说得对,事不宜迟,咱们快追去吧!” 大伙儿便要赶紧离去,燕小飞忽地说道:“不忙,不在这片刻,容我向卓少侠请教两件事后,再作道理。” 卓少君忙道:“燕大侠只管问,卓少君知无不言。” 燕小飞道:“多谢了!请问卓少侠,那冒充装扮燕小飞之人,可是万无极的亲信手下?” 卓少君点头说道:“正是。” 燕小飞道:“卓少侠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卓少君道:“便是适才袭击卓少君的那名护法。” 燕小飞呆了一呆,尚未说话,南宫隐已经跺足叫道:“娃儿,你何不早说,如今人已逃跑,要是被万无极那老兔崽子把他杀了,只怕小龙儿日后要自绝在司徒文面前。” 卓少君满面羞愧地,默然未语。 燕小飞忙道:“怎说这糊涂话,不必再怪卓少侠,苍天有眼,举头有神,我不以为燕小飞会这么冤枉地,死在万无极奸谋之下,卓少侠,请再答我这第二问,适才万无极拿出的解药,是真的么?” 卓少君道:“那是假的,虽不能恢复功力,但也不至有害。” 众人闻言,脸色刚变,听得那最后一句,神情倏又一松,南宫隐发须俱张,又是一阵跳脚大骂。 燕小飞摇头说道:“万无极此人委实奸滑,我原知那药不真,本想在他无路可走之后,逼他交出解药,却不料仍被他跑了,好在那没有害处,该属大幸,没关系,只要能擒住万无极,还愁拿不到解药……” 室外突然响起了尖尖话声,道:“谁要找万无极,且问我老偷儿。” 随着话声,“南偷”尉迟奇一摇一晃的走了进来。 众人刚一怔,南宫隐已破口大骂道:“好偷儿,你躲到哪个窝里逍遥去了……” 尉迟奇抬手往上指了指,道:“我偷儿奉‘阎王令’之谕,上山顶睡觉去了,要不是我偷儿跑上山顶,睡这一觉,你们非全被活埋在这‘玄天石府’之中不可。”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偷儿,敢情你睡觉睡对了,这话怎么说?” 尉迟奇未予答理,咪着那双耗子眼在室中扫视一周,发话说道:“你们谁要找万无极?” 燕小飞道:“在场的人都要找他。” 尉迟奇道:“敢情他的朋友还真多,你们都等着!” 转身行了出去,再进来时,手里提着个黑衣蒙面人,砰然一声,硬生生地把他摔在地上。 众人见状,刚自一震,南宫隐已经叫道:“乖乖,这不是那护法之一么,还是老偷儿行。” “好说,”尉迟奇指着那地上黑衣蒙面人,得意地道:“我看见万无极带着四人,溜出山腹,本想跟去,岂料这小子又折了回来,想点炸药,被我由背后一巴掌打了个狗吃尿,把他给逮住了,谁想知道万无极的去处,谁就问他,包管不会有错。” 南宫隐道:“没想到偷儿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嘛。” 尉迟奇更得意了,才要答话! 南宫隐一瞪眼,道:“偷儿,你行个屁,弄糟了事你还得意,你就不会放他走,然后再缀着他,在路上留几个表记,让我们循着往下找。” 尉迟奇呆了呆,旋即冷笑说道:“还是酒鬼聪明,难不成我也任他点燃炸药崩山倒岳地,活埋你们。” 南宫隐闻言一怔,但立即又说道:“你别施展‘猪八戒战术’,向我老人家倒打一耙,如今问他有个屁用,万无极那老兔崽子,够多狡猾,见他不回去,还能想不到他失了手,怎会像只呆鸟般地等在那儿,让我们找上门去?” 尉迟奇又愣了,燕小飞突然说道:“好了,二位,别争论了,我自有办法……” 抬手揭去了那黑衣蒙面人覆面之物,见是个长像凶恶狰狞的中年汉子,遂又复目注卓少君道:“卓少侠,此人可是那假扮冒充燕小飞之人?” 卓少君摇头说道:“燕大侠,此人是那后走的三人中之一,不是他。” 燕小飞又一伸手拍开了那黑衣汉子被制穴道。 那黑衣汉子翻身跃起,一见眼前情状,魂飞魄散,心胆欲裂,大喝一声,竟还打算往外闯。 燕小飞挥掌如电,一把扣上了他左肩井,他闷哼一声,身形顿时矮了半截,面如死灰,垂首不语。 燕小飞把他往前一推,推到了卓少君面前。 卓少君面布寒霜,冷冷说道:“韩奎,我待你不薄。” 那名叫韩奎的黑衣汉子凶态尽敛,直如只见了猫的耗子,浑身颤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卓少君冷冷一笑:“韩奎,你可还记得‘金陵卓家’的家规?” 韩奎机伶一颤,忙道:“少东家开恩,我四人被万师爷所逼,不得不……” 卓少君道:“他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逼迫你四个?” 韩奎说道:“少东家有所不知,万师爷在我四人体内,下了毒……” 卓少君一甩手道:“我明白了。” 伸手按上韩奎左腕肘门,目中异采一闪,接道:“韩奎,你四个上当了,你血脉畅通,哪里有丝毫异象。” 韩奎一怔道:“少东家,可是万师爷说……” 卓少君道:“他随便说你一句,你中了毒,你便相信么?” 韩奎楞了一楞,道:“这么说来,我四个没有中毒……” 卓少君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何况人命关天?” 韩奎猛然一喜,刚要说话,卓少君冷然又道:“可是你四个叛我,触犯家规,仍是死路一条。” 韩奎直如冷水浇头,机伶一颤,忙道:“少东家开恩,我四人本不知道……” 卓少君冷笑说道:“我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只看你愿不愿意了。” 韩奎忙道:“少东家请吩咐!但能蒙恩赦免,韩奎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燕小飞静观至此,不禁暗叹卓少君心智方面,确极深沉。 第四十六章 石臼湖边 他看得出,韩奎脸色泛青,是中了毒,可是卓少君他却伪言韩奎没有中毒,那是因为卓少君怕一旦说明韩奎确实中了毒之后,横竖都是一死,韩奎可能不肯吐露秘密。 如今,既使韩奎深信未曾中毒,再复故施恩惠,韩奎自然会有所倾吐。 只听卓少君说道:“无须你赴汤蹈火,你只告诉我,万无极到哪里去了就行!” 韩奎闻言有点迟疑。 卓少君冷然又道:“我只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却在你自己了。” 韩奎一惊忙道:“属下岂敢不识抬举,万师爷吩咐属下,待任务完了之后,着迳往‘石臼湖’去寻他。” “石臼湖!”卓少君道:“石臼湖大得很,他总该告诉你个地方。” 韩奎抬头说道:“禀告东家,这个万师爷没有说。” 卓少君沉吟了一下,道:“我知道了,韩奎,你要知道,这骗不了人的。” 韩奎忙道:“少东家,属下既已知过,岂敢再欺骗少东家……” 卓少君道:“你没有骗我,那最好不过,你先跟着我,等到‘石臼湖’之行过后,你想往哪儿去,再往哪儿去。” 韩奎迟疑了一下,忙躬身说道:“属下谢过少东家不罪之恩。” 卓少君挥了挥手,道:“好!你站往一旁。” 韩奎应声退往一旁,卓少君转注燕小飞问道:“燕大侠,如今已知万无极之去处,咱们是否即刻启程。” 燕小飞道:“越快越好,卓少侠你看韩护法的身材,是否和我差不多?” 卓少君望了望韩奎,又望了望他,点头说道:“确实差不多,再换上衣裳,蒙上面目,便是我也难分辨出谁是谁。” 显然,他明白燕小飞的用意了。 燕小飞淡淡一笑,道:“那么,我做个马前先锋,诸位随在我后面来,如何?” 卓少君点头笑道:“燕大侠既有此意,我敢不从命?不过,我以为这出戏既演,咱们就该演得逼真些,最好燕大侠在前跑,我们在后面追。” 燕小飞笑道:“要追也要隔一段距离,不可离得太近,免得吓得那万无极老贼不敢露头。” 卓少君点头笑道:“说得是!” 当即命韩奎和燕小飞换过衣衫。 收拾妥后,燕小飞黑衣蒙面,一个人当即出了“玄天石府”掠出马鞍山山腹。 燕小飞一出马鞍山,眼前一片黯黑,原来此刻夜色茫茫,星斗满天,燕小飞抬眼略一查看。当即展开身法,往“石臼湖”方向驰去。 “石臼湖”离马鞍山并不算近,可也不能算太远,燕小飞尽展身法,一路飞驰,没消多久,他已把马鞍山远远抛在身后。 正驰进间,燕小飞忽有听觉,立刻减慢身法,抬眼向左望去,只见身左十余丈远,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他没有开口喝问,停下身形望着那树林,不言不动。 突然,树林中响起一个低沉话声:“是韩老三么?” 燕小飞心中一动,故意装出一副腾身要走的样子。 随听树林中那人说道:“韩老三,是我,金老四,快进来!” 燕小飞明白了,树林中那人,是四名护法之一,他遂不再犹豫地腾身掠起,射向树林中。 刚一入林,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衣蒙面人挡在身前,只听他埋怨地道:“韩老三,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害得我空着肚子在这等了你大半天,你要再不来,我可要饿惨了。” 燕小飞未开口,只以探询目光望了望金老四。 金老四两眼一翻,道:“怎么?不爱听了,老头子命我在此等你,告诉你不必再往‘石臼湖’,他已经半途改变主意,往‘九华’去了。” 燕小飞眉锋一皱,不得不“嗯”了一声。 那金老四似也未在意,又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赶快掉头往‘九华’去吧!我还另有任务,要到别处去一趟,过两天咱们在‘九华’见吧。” 燕小飞一句话不说,腾身掠起,改向“九华”方向驰去。 望着燕小飞穿出树林,金老四双目之中突然闪过一丝异采,身形闪动,极其轻捷滑出树林。 他刚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一高岗后突然冒起一条人影,向着金老四逝去处,如飞追去。 原野之上,人影两条,前面那条,奔的是“石臼湖”方向,后面那条,则不即不离,总隔个二三十丈距离地蹑在他身后。 由两条人影的身法看,后面那条人影轻捷灵妙,一路躲躲闪闪,前行那人根本难以发现背后有人跟踪。 不知过了多久,“石臼湖”已经在望。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石臼湖”周围的人,几乎清一色的是过那水上生涯的渔民。 远远望去,那“石臼湖”周围的渔村,黑压压的一片,灯火全无,只有那“石臼湖”中,偶然闪动着几星渔火。 前行那人才进渔村,蓦地里一阵犬吠,划破寂静夜空,传出老远,听来份外刺耳,紧接着犬吠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在犬吠声中,前行那人轻捷地绕过渔材,驰往村后的一个小小山岗。 那小小山岗上,有座茅屋,背着山岗,面向渔村,两者相距,约莫有百十丈,如今是黑黯黯的静峙在夜色之中。 那人如一只夜枭,射落在那座茅舍之前,轻轻地拍了三掌,掌声方落,只听茅舍中有人问道:“是老四么?” 此人正是那黑衣蒙面人金老四,他没有回答,只轻轻地又击了三掌,这三掌过后,茅舍柴扉呀然而开,茅舍中未见有人露头,金老四却身形一闪,进了茅舍,两扇扉柴,又自呀然关上。 紧接着,茅屋中响起了一个粗声粗气的话声:“怎么样?见着老三了么?” 随听金老四说道:“见着了,这小子八成儿有毛病,一句话没说。” 那人说道:“你没问他任务完成了没有?” 金老四道:“我没有问他,他也没有说。” 那人冷哼一声道:“八成儿是让老头子料中了,老三没能完成任务。” 金老四道:“何以见得?” 那人道:“相处多年,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屁大一点事儿,他都能吹得上了天,要是完成了任务,他一见面就吹起来了,还用得着你开口么?” 金老四嘿嘿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老头子果然料事如神,心智高得怕人,老三既然没达成任务,那便是失风了,既失了风,他们岂会这么轻易放他回来,这里面自然大有文章。” 那人道:“以我看,老三他未必敢怎么样,很可能是那一伙放长线钓大鱼,欲擒故纵,跟在他后面找来了。” 金老四嘿嘿笑道:“那不极好么?上一趟‘九华’玩玩儿去。” 那人哼了一声道:“好是好,我怀疑老三他为什么不说话?” 金老四惊声说道:“莫非是老头子所说的第二点,又料中了。” 那人道:“要是第二点又告料中,那家伙怎会放了他?” 那人冷笑说道:“我明白了,老四,只怕你也被人跟了……” 夜空中,突然响起了燕小飞话声:“你比他机灵,可惜仍是明白得太晚一点,你们和万无极等人,就乖乖滚出来吧!免得我动手费事。” 燕小飞,他就站在茅舍前十丈之内。 按说,燕小飞这一现身发话,茅舍中那万无极等人,该惊惶四散,狼狈奔逃才对。 谁知,大谬不然,不但未见万无极等惊惶四散,狼狈奔逃,便是连一丝动静,半点回音也无。 燕小飞冷冷一笑,扬声又道:“万无极,你莫非想作困兽之斗么?我可以提醒你,且看看你这身边三个人,是否是我手下一招之敌?” 他说他的,茅舍中仍然寂静黯黑,没有回音。 燕小飞又说道:“万无极!你是想让我冲进去么?我老实告诉你,你要再不出来,我可要放火烧茅舍了。” 话虽这么说,他并没有动。 茅屋易燃,一把火能烧个精光,那滋味可不大好受,照理,万无极等人,是该出来的了。 岂料,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仍不闻半点动静。 燕小飞忍不住了,冷哼一声,暗中运功护着周身大穴,闪身扑近茅屋,单掌虚空微震,两扇柴扉砰然而开。 这茅舍两暗一明,门开处一眼可以看到底便是厅堂,如今这厅堂中黑黝黝地,而且寂静空荡。 黑,难不倒燕小飞的一双凤目,他看得很清楚,茅舍中,除了一张桌子,两张板凳外,别无他物。 人呢?那金老四与另一个,竟然踪迹全无,不知去向。 燕小飞呆子一呆,立刻闪身扑进去查看那左右两间,看过之后,他不止是愣,简直是诧异欲绝。 厅堂中,没有窗户,只有那两扇柴扉可资出入。 那两间,虽各有一个窗户,但那两扇窗户,如今都是紧紧关着,他未见有人穿窗逃走,便是暗中溜去,也难瞒过他的敏锐听觉。 除了一门二窗外,茅舍中别无可资进出的路,他适才几眼看得清楚,茅舍四壁完好,毫无破损,那表示,屋中的人绝不可能是挖破墙壁逃逸。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不成那室中人会借土遁不成。 一念及此,燕小飞又遍查茅屋中地面,各处都是实实在在的硬土,根本没有什么地道。 这可真是怪了! 燕小飞不禁大为纳闷,他简直不能相信,但事实上,那屋中的人,却像幽灵一般地消失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燕小飞略一思忖,闪身掠出茅屋,翻上了屋后的小土岗,他运目四望,四下里寂静空荡,哪有半个人影。 这可真是出了鬼了。 他冷哼一声又掠下土岗,折回屋内,自然,茅屋中仍不见人影,也仍看不出一丝端倪。 玄了!实在太玄了! 燕小飞突然闪动身形,掠出茅屋,如飞射去。 他走了,怀着一颗百思莫解,惊异欲绝的心情走了。 刹时间,这小土岗上又恢复了空荡,寂静…… 良久,良久,这已经恢复寂静,空荡的小岗上,又有了动静,那是茅屋中突然响起一声异响,那似乎是有人在摸黑中踢倒了板凳。 但是,这一声异响过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茅屋中突然有人探出了头,赫然竟是那黑衣蒙面的金老四。 他探头四下里观望一阵之后,缩回头去,嘿嘿笑道:“好用,好用,没想到这地方那么好用,武老二,那家伙早已气得滚蛋,咱们可以走了。” 话落,未闻那另一人答话,茅屋中随即掠出两个黑衣蒙面人,一个是那金老四,另一个身形则较为高大。 他两个在茅屋外停了一停,方待二次腾身,蓦地里,夜空中又响起了燕小飞话声:“到底被我等上了,你两个还想走么?” 魁伟身形不知起自何处,人如行空天马,如飞射至。 金老四与武老二心胆皆裂,翻身便要往茅屋中窜,金老四首先扑到,那武老二还想出手拒敌,却被燕小飞一掌攫上左肩,疼得他惨哼一声,矮了半截。 燕小飞冷冷一笑道:“好狡滑的东西,如果不是我两次独动灵机,不但冤枉跑趟‘九华’,而且也要被你们溜掉了。你先说,刚才你两个究竟躲到那儿去了!” 武老二哪敢有一点顽抗,只得说道:“茅屋后有个半人高的土洞,茅屋后墙上有一块活动暗门,刚才我两个就是……” “够了。”燕小飞道:“怪不得我找不到人影,那是个死洞,是么?” 武老二结结巴巴地道:“燕大侠怎么知道……” 燕小飞笑道:“要是那头有出路,你两个早从那头跑了,还会由这头出来么?现在说吧,万无极他人呢?” 武老二身形一抖,没有说话。 燕小飞着:“既落我手,该说的总是要说的,何必非要我用强不可。” 武老二低着头,只不说话。 燕小飞道:“我明白了,你是跟韩奎一样地,自以为中了毒,是么?” 武老二一怔,抬头说道:“燕大侠,自以为?……” 燕小飞道:“据我所知,韩奎是没有中毒,而且他已将功折罪,跟随在你们少东家身边。” 武老二楞然说道:“燕大侠,这是真的。” 燕小飞道:“有没有中毒,哪有自己不知道的,你可会运气试过?” 武老二目中飞闪异采,默然不语。 燕小飞道:“我不愿意用强,但不是绝对不用,假如你也愿意将功折罪,你少东家那儿,我为你担保。” 武老二猛然抬起了头来,但头又垂了下去。 燕小飞笑道:“怎么?怕道义上过不去?那万无极伪称中毒,以这种卑劣手段控制你们,他可曾顾到道义。” 武老二猛然又抬起了头,道:“是他不仁,别说我不义,万无极他……” 蓦地一缕寒光射自茅屋内,直奔燕小飞咽喉打来。 燕小飞冷哼一声,右掌电翻,虚空拍了过去。 然而,与此同时,自十余丈外的一处树丛中,又射出一缕寒光,射向了武老二眉心部位。 燕小飞一掌拍落了袭向自己的那缕寒光,但袭向武老二的那缕寒光,却一闪没入武老二蒙面布罩之内。 只听武老二一声闷哼,身形立软,寂然不动。 燕小飞冷冷一笑,闪身掠向金老四身边,扬声说道:“还有暗器么?这儿还有一个活口。” 只听一个阴恻恻的冷笑划空响起。 “燕小飞,老夫两眼不瞎,金羽早死多时了。” 燕小飞一震,道:“万无极,是你?” 万无极那阴恻恻的话声道:“燕小飞,是老夫。” 燕小飞道:“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敢在我左近出现。” 万无极阴笑说道:“老夫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那是因为老夫有把握。” 燕小飞道:“你有什么把握?” 万无极道:“老夫就在你左近,但老夫有把握让你找不到老夫。” 燕小飞道:“仅仅如此么?” 万无极道:“你以为还该有什么?” 燕小飞道:“你不想杀我了么?” 万无极嘿嘿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那是因为时势未到,老夫只好处处屈居被动地位,一旦时来运转,你再试试看!” 燕小飞道:“万无极,我不信。” 万无极道:“你不信什么?是不信你找不到老夫,还是不信老夫有时来运转的一天?” 燕小飞道:“我两者都不信。” 万无极嘿嘿笑道:“那你何妨试试先找找老夫。” 燕小飞道:“我自然要试,我要是找到了你呢?” 万无极道:“那算老夫倒霉,这条命算你的,可是你若是找不到老夫,就只有等到老夫那时来运转之后,再整你了,这是赌运气,懂么,燕小飞。” 燕小飞道:“我懂,万无极,你留神,我要开始找了。” 万无极笑道:“老夫已候驾多时了,你只管请。” 燕小飞冷哼一声,闪动身形,直向发声处扑去,他是十余丈外的一处树丛,十余丈距离,在燕小飞来说,宛如近在咫尺,一闪即至,可是等他到了那儿之后,他怔住了。 哪里有万无极的人影。 燕小飞刚一怔,夜空中又响起万无极话声,这回竟然是在那茅舍之中,只听他得意地笑道:“燕小飞,你找错了地方了,老夫在这儿。” 燕小飞震住了,他明明听见万无极的话声适才是起自这树丛中,绝不会有错,而如今,万无极却已到了那茅舍之中,难道万无极他会飞?该不会! 难道说万无极已恢复功力,并已精于移形换影身法? 这更不可能,倘如此,他早下手报复了,那是…… 燕小飞突然闪动身形,又向茅舍中扑去。 这一回,他又扑了个空,茅屋中未见人影,万无极那得意阴笑又从原来那树丛中响起。 “燕小飞,你称为当世第一高手,怎连个人都找不到,这要传扬出去。岂非令人笑掉大牙。” 燕小飞不但震住了,简直有点怕了,他不明白万无极何以有这种神通,暗一咬牙,又扑向了树丛。 但,身到中途,他突然旋身又折了回来。 没有,仍是不见万无极的人影。 而,万无极的话声,却又从树丛中响起。 “燕小飞,休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服气了么?” 燕小飞冷哼一声,再度扑向树丛。 自然,他仍未能看见万无极的人影,但这回他留了意,竭尽目力,遍查树丛各处,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没有,仍是没有,他有点失望了…… 然而,突然,他有所发现,那是树丛中的一堆树叶,树丛中有树叶,这该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这堆树叶,却似有人故意把它聚成一堆,因为落叶随风,应该遍地皆是,哪有自成一堆之理? 燕小飞心中一动,扬掌向那堆树叶拍去。 罡风所经,那堆树叶四散纷飞地上,立刻呈现碗口般大小一个洞穴,他立即明白了八分,对准那洞口,提气传话,一缕暗含真力的宏音,透洞而下说道:“万无极,你敢是躲在地下么?” 话声方落,只听数十丈外另一处的树丛中传来一声闷哼,有人说道:“燕小飞,算你高明,不过老夫要告诉你,老夫是在地上,不是在地下,老夫是藉着两只铁筒传话,如今老夫要走了,你等着老夫那时来运转的一天吧。” 立即寂然,不复再闻声息。 燕小飞淡笑说道:“还想走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闪身扑了过去,数十丈距离,一掠而至。 他看到了,看到地上又一个碗口大的洞口,却未见有万无极的人影,显然,他又扑了个空。 他刚一怔神,似有所觉,霍然旋身,只见那小土岗下冒起三条人影,居中那人似被左右两人所架,如飞一般向“石臼湖”方向驰去。 燕小飞大喝一声追了过去。 燕小飞身法何等快速,加上前面是两人架着一人,在速度上,自然有所影响,所以转瞬间,已被燕小飞迫近十丈之内,然而,此时那三条人影已到了湖边,腾身一跃,水花四溅,竟然是一齐跳进了“石臼湖”中。 休看燕小飞是条龙,但是他这条龙是陆地旱龙,而非水底蛟龙,就是不识水性,只有眼睁睁地望着三人逃去。 他到了湖边,那三条人影已经没了影儿,只有那水面涟漪,已渐扩大,渐趋静止! 燕小飞望湖兴叹,好不懊丧! 正在空自发恨间,湖底突然浮起一个人来,燕小飞一喜,扬掌虚空欲拍,及至他看清那个人后,他又不禁收回了手,摇头苦笑,暗叹万无极之心智果然高绝。 那是个人是没错,但那却是个身穿人衣的稻草人。 由此可知,刚才那中间被架着跑的,就是这稻草人。 更显然地,燕小飞他是中了万无极调虎离山,以及他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让万无极从容地由相反方向跑了。 这该是栽了一个不算太小的跟头。 燕小飞正摇头苦笑间,忽听一阵急促衣袂飘风声传入耳中,急忙抬眼望去,只见数十丈外很多条人影飞掠而来。 燕小飞一眼便看出,那是冷寒梅,仲孙双成与卓王孙,卓少君父子等人。 他刚要出声招呼,冷寒梅等也已望见了他,只听南宫隐叹道:“小龙儿!你怎么跑得那么……” “么”字才出,突然住口不言,这时,冷寒梅等人已经驰至,数十道目光一齐逼向燕小飞。 燕小飞自然明白,伸手取下了覆面之物,道:“诸位,可见别人早跑了。” 南宫隐瞪了尉迟奇一眼,道:“都是你这偷儿,我说是小龙儿嘛,你偏怀疑不是。” 尉迟奇嘿嘿笑道:“小心点儿,总是好的。” 南宫隐哼了一声,转注燕小飞,道:“小龙儿!怎么样了,找到了么?” 燕小飞概略地把适才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那两个如今仍在湖中,未见上来。” 只听得个个摇头,南宫隐更跺脚骂道:“好狡猾的老兔崽子,小龙儿!咱们把这个湖围起来,看他兔崽子能憋到什么时候。” 燕小飞摇头说道:“老哥哥说笑话,偌大的一个‘石臼湖’,岂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围得起来的,再说,这湖支流那么多,他们早由水底下跑了。” 南宫隐也是一时气话,闻言又狠狠一跺脚,没再开腔。 卓少君这时说道:“燕大侠!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燕小飞眉抬头说道:“如今咱们已断了线索,再要找他可就难了。” 卓少君皱了皱眉,未说话。 蓦地里,一阵拍拍异响,“石臼湖”西岸,约莫距燕小飞等人立身处有百余丈距离的夜色中,惊起一群水鸟。 卓少君展眉笑道:“燕大侠,在那里了。” 言毕,首先闪动身形,扑了过去。 燕小飞等人,精神一振,也跟着奔去。 百丈距离,不过片刻,及至到了地点,已不见任何人影,但见那岸边水草倒了,四行湿湿的脚印直向岸上延去。 距岸不远处,是一片渔村,此际又听一阵犬吠自渔村中响起,众人互觑一眼,又向渔村中扑去。 进了渔村,犬吠早已寂然,两条死狗横在路上,头骨尽碎,显然是被人以重手法生生击死。 而渔村中,寂静空荡,不见灯火,也未见人影。 燕小飞双眉一扬,道:“老哥哥,请上屋面四下看看!” 南宫隐应了一声,腾身掠上一处最高屋面,只四下一望,又纵身跃了下来,抬头说道:“没有,四下里空荡荡的……” 燕小飞冷哼一声,道:“这两条狗刚死不久,他们没有那么快的脚程,有九成尚在这渔村之中,老哥哥请与尉迟、呼延、公冶、濮阳四位上屋面监视着,免得被他们乘隙溜了。” “风尘五奇”应了一声,腾身而起,分五处落向各处屋面。 然后,燕小飞又转向众人,道:“诸位看,咱们该怎么个找法?” 冷寒梅说道:“怕只怕他们躲入了渔家,咱们不能挨家挨户的查……” 卓王孙点头说道:“冷姑娘说得是,莫要惊扰了善良渔民。” 燕小飞沉吟说道:“那么咱们该怎么办?” 霍如霜突然说道:“假如他们真的躲入了渔家,此际当正以暴力胁迫渔民,不许出声,倘若咱们贸然搜寻,只怕会连累了……” 冷寒梅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仲孙双成双眉一挑,道:“姐姐,既为武林除害,咱们就不该顾忌那么多,我以为不如先行招呼他们自己出来,假如他们仍龟缩不出,咱们再挨家挨户的查不迟,那时渔民们都已惊醒,还怕什么惊扰他们。” 燕小飞点头说道:“对!只有这办法了。” 众人都未再说话,燕小飞迟疑了一下,立刻转身面向村中扬声发话,招呼了一遍。 第四十七章 驱虎拒狼 燕小飞这一发话招呼,满村自皆惊动,户户轻响,家家出声,有的甚至于点燃了灯火,开了门,探出了头,但一见燕小飞等立在村中,又吓得连忙缩回头,关门熄灯。 燕小飞大感不安,当即忙又扬声发话,一面安慰全村渔民,谎称官府缉盗,一面表示若不赶快自己出来,则要挨家挨户的搜。 他说了半天,渔村中仍未见那两个贼露头。 燕小飞目注冷寒梅,冷寒梅道:“说不得只有挨家挨户的搜了。” 燕小飞双眉一扬,立即高声说道:“咱们分头并进,冷姑娘与仲孙谷主、和霍观音等,为一路,卓少侠请与令尊……” 他这里尚未分配妥当,只听村中砰然一声,一户渔家门户大开,紧跟着闪出了两个黑衣蒙面人,他们一个揪着个白发老人,一个揪着个年轻的少妇,手中各执利刃,架在老人与少妇脖子上,向这边喝着:“燕小飞!爷们出来了,但你若敢动爷们一动,爷们便先宰了这两个。” 燕小飞等睹状刚一怔,屋面上南宫隐发须俱张,跺脚骂道:“好免崽子!这叫什么行径,有种的你放了……” 燕小飞忙一摆手说道:“老哥哥!小心人家的屋瓦,也请莫要轻举妄动!” 南宫隐立即闭口不言,但他那气虎虎的神态,却极为怕人。 那两个黑衣蒙面人之一,忽地笑道:“还是姓燕的明白,姓燕的,爷们要你们立即退出村去!” 燕小飞道:“你两个若放了人家。我保证你两个毫发无伤。”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燕小飞!你把爷们当做了三岁孩童,只要你们退出村去,让爷们从容上路,爷们也保证不伤他们。” 燕小飞冷笑说道:“就算我答应,你两个又能跑多远?” 那黑衣蒙面人道:“跑一步是一步,能跑多远算多远,说不定爷们让这老头儿跟这娘儿们送爷们十里八里。” 燕小飞道:“这么说来,你也把我等当成了三岁孩童了。”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燕小飞,爷们不勉强,答应不答应随你,只要你愿意眼看着这老头儿跟这娘儿们丧命,你尽可不答应。” 燕小飞道:“他两位丧了命,你以为你两个能活着么?”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难说,便不能活,也有了两个陪葬的。” 燕小飞道:“那你试试看吧!我话说在前面,倘若他二位有毫发之伤,我会把你两个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那黑衣蒙面人机伶一颤,道:“至少你不愿意他两个受到伤害,在爷们没放他两个之前,爷们不以为你们谁敢妄动。” 另一黑衣蒙面人突然说道:“跟他多罗嗦个什么劲儿,走吧!” 那先前发话黑衣蒙面人道:“说得是,咱们是该走了。” 拥着那白发老者与年轻少妇往后退去。 那白发老者与那年轻少妇,差不多都已吓瘫了,只有任那两个黑衣蒙面人摆布。 突然一声悲叫,由那户渔家中扑出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步履跄踉,颤巍巍地疯狂一般扑出,砰然跪下哭道:“两位大爷行行好,放了大荣的爷跟他媳妇吧!” 连爬带跑他又扑了过去。 一名黑衣蒙面人冷哼一声,挺腕出刀欲刺。 燕小飞舌绽春雷,扬声霹雳大喝:“你敢!住手!” 虽有胁持,仍不免慑于神威,那黑衣蒙面人一惊,手上不由一顿,燕小飞及时又道:“你两个放下他二位,走你们的,十里之内我不动你们就是。”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燕小飞,真的么?” 燕小飞道:“大丈夫轻死重一诺,燕小飞从来不背信。” 南宫隐在屋面大急,叫道:“小龙儿,得来不易,你怎能……” 燕小飞摆手说道:“老哥哥,我宁可不找万无极,也不能让无辜善良渔民,受到伤害。” 南宫隐转头过去,大叫说道:“兔崽子,你两个听到了么?还不快滚。” 那两个黑衣蒙面人互望一眼,突然一推那白发老人与那年轻少妇,转身飞跑而去。 南宫隐一招手,腾身欲追! 燕小飞连忙摇手叫道:“老哥哥!我不愿背信毁诺,让他们去吧!” 说话之间,那两个黑衣蒙面人已跑出村外,急如丧家之犬,向着茫茫夜空中飞射而去。 卓王孙由衷地叹道:“燕大侠侠骨仁心,令人好生敬佩!” 燕小飞道:“老先生夸奖了,我辈侠义中人,理应如是。” 卓少君突然插口说道:“燕大侠!你只答应十里之内不动他们,可并未答应不跟踪他们,大伙儿何妨跟踪他两个到十里之外,然后再下手擒拿,要不然再找他们可不容易。” 燕小飞迟疑了一下,旋即点头说道:“对!卓少侠说得对,咱们走。” 一挥手,偕同群侠,蹑踪飞追而去。 两个黑衣蒙面人没命地狂奔,一直不走直线,时西时东,左弯右拐,好不狡滑。 眼看来至一处山坳,“石臼湖”已被远抛身后,心中一松,不由地缓下身形,其中一人抬头说道:“好险!今夜若不是咱们灵机一动,躲入民家,只怕……” 说罢全身一颤,住口不言。 那另一蒙面人嘿嘿笑道:“福大,命大,造化大,咱两个一时半时还死不了,走吧!别耽误了,要不然老头子又着急了。” 那黑衣蒙面人点了点头,才待举步。 突然一个苍劲话声,由山坳中响起:“二位慢走一步,请留驾片刻!” 两名黑衣蒙面人闻言大惊,连忙停身驻步,往山坳中望去,只见山坳中背着手行出一名面貌清癯,目光犀利逼人,长髯雪白的青衣老者,一望可知是位内家高手。 后有追兵,前有敌友难分的青衣老者挡路,两名黑衣蒙面人未敢造次,双双抱拳说道:“这位老人家唤住我兄弟,不知有何见教?” “好说!”青衣老者也忙还礼说道:“二位是那一路的英雄?因何夜间赶路,这般匆忙?” 居右黑衣蒙面人便要答话,居左黑衣蒙面人道:“这位老人家怎么称呼?” 青衣老者道:“老朽塞外邹寄尘。” 居左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道:“莫非武林人称‘冷面慈心银髯叟’的邹老人家?” 青衣老者道:“不敢,正是老朽。” 居左衣蒙面人吁了一口大气,道:“既是邹老人家,我兄弟可以说了,我兄弟奉‘铁血墨龙’燕大侠之命,假扮‘金陵卓家’之人,不料一时疏忽,露了破绽,被他们识破,故而双双逃了出来,如今他们已经追来了。” 邹寄尘哦地一声说道:“原来二位竟是老朽燕三弟的朋友,那彼此便不是外人了,老朽正在找我那燕三弟,但不知他……” 居左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燕大侠现在‘马鞍山’……” 只见人影幢幢,飞扑而来。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忙道:“邹老人家,‘金陵卓家’追兵已至,恕我兄弟……” 邹寄尘长眉一挑道:“二位尽管前去,待老朽为二位挡他一阵。” 两个黑衣蒙面人闻言,连谢都未顾得谢,便自双双腾身掠起,急忙向山坳中掠去。 他二人身形方渺,来人已近十丈内,邹寄尘暗凝真力,扬眉喝道:“来人止步,此处为老朽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闯!” 他这一暗凝真力发话不要紧,那飞驰而来那幢幢人影中,有两三个人被这喝声震的身形一幌,险些栽倒。 这一手立刻震住来人,那幢幢人影立刻停身在八九丈外,只听一个清朗话声说道:“尊驾那位高人?” 邹寄尘道:“休问老朽何人,你等可是‘金陵卓家’的?” 那清朗语声说道:“不错,在下正是卓少君。” 正是无巧不成书,偏偏卓少君发了话。 邹寄尘道:“你‘金陵卓家’的人,追来此间,为了何事?” 卓少君道:“只为追捕寒家两个叛徒。” 邹寄尘道:“那是你‘金陵卓家’的事,此处为老朽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忽听南宫隐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宝,此处何来禁地,分明这老儿跟那两个东西是一丘之貉。” 邹寄尘目中寒芒一闪,道:“不错?老朽承认,你待如何?” “如何?”南宫隐叫道:“我老人家先宰了你这老……” 话未说完,人已腾起,如飞扑了过来。 邹寄尘冷哼一声,单掌猛指,砰然一声,硬生生地把南宫隐震了回去,然而,他自己也退了一步。 他脸色一变,道:“没想到‘金陵卓家’还有这等高人,只可惜遇上了老朽。” 南宫隐何曾丢过这个人,又惊又急,叫道:“怪不得你老儿这般蛮横,原来……” 只听澹台海一声冷哼,道:“老小子退后,待我老人家试试!” 忽又听燕小飞道:“老人家且慢,容我问他两句……” 立即扬声说道:“尊驾适才那一掌,可是叫‘震天手’?” 邹寄尘吃了一惊,道:“‘金陵卓家’不但有高人,而且高人颇多,不错,老朽适才那一掌正是‘震天手’。” 燕小飞笑道:“那么尊驾该是‘冷面慈心银髯叟’邹大侠了。” 邹寄尘又吃了一惊,道:“你是何人?因何识得老朽……” 燕小飞尚未说话,南宫隐已经叫道:“邹老儿!他是‘铁血墨龙’燕小飞。” 邹寄尘一怔,道:“怎么?你会是……” 燕小飞哈哈大笑,掠了过来:“二哥!才几年不见,怎么就把我忘怀呢?” 这下邹寄尘看清了,呆了一呆,诧声叫道:“老三,果然是你……” “不是他还有谁?”南宫隐大叫着掠了过来。 “邹老儿你竟敢对我酒鬼使‘震天手’,看我不把你这一把白胡子都拔光。” 说着,抬手向邹寄尘抓去。 邹寄尘双腕一翻,接住了南宫隐的双手,道:“怎么?是你这酒鬼,刚才是你?” 南宫隐哇哇叫道:“不是我是谁?若非是我,要是换个人非被你打扁不可。” 紧接着,其余群侠都掠了过来,两下里纷纷见礼。 对澹台海,邹寄尘只甘执晚辈之礼。 对仲孙双成,邹寄尘固为爱徒在人手下,也特别说了几句话,不外是多承照顾等的感谢之辞。 见礼寒暄已毕,南宫隐忍不住又叫道:“邹老儿,你敢是老糊涂了,怎么帮……” 邹寄尘截口说道:“老三,我正要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小飞遂概略地把诸事说了一遍。 言毕,邹寄尘恍然大悟上了恶人的当,一面重新向卓王孙父子见礼,备致歉意,一面又把自己上当的经过说了一遍,只听得南宫隐哈哈大笑说道:“这才是阴井里翻船,八十岁老娘倒绷在孩儿之手,邹老儿,我看你张老脸今后往那儿放。” 邹寄尘哭笑不得,道:“酒鬼不必苛责,稍时我将功折罪,把那两个狡猾匹夫,擒交你酒鬼也就是了。” 南宫隐道:“这还差不多,只是,邹老儿,那两个东西如今已在几十里外了,再迟……就……” 邹寄尘摇头笑道:“这一点你酒鬼放心,这山坳中是死路一条,三面皆是奇陡削壁,无可攀缘,猿猱难渡,只有此处可资进出,如今咱们立身在此,只一伸手,便如瓮中捉鳖,网内捞鱼。” 众人闻言,心中顿松,南宫隐道:“邹老儿,小心那两只软盖儿的甲鱼咬了你的指头。” 邹寄尘道:“那是好事,大可送给你,当作下酒菜了。” 此言一出,博得众人哈哈大笑。 既然是瓮中捉鳖,网内捞鱼,大伙儿就不急了,燕小飞这时说道:“二哥多年未现,侠踪这一趟是为了……” 邹寄尘的神色忽然变得有点黯然,也有点悲怒,道:“主要的还是为了寻觅杀害大哥的仇踪……” 燕小飞诧声说道:“二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邹寄尘道:“并没多久,我到大哥那儿去过了,后来又到附近问了一问,老三,我明白你的意思,什么事你都想一人揽在身上,可是这件事不同,怎么说,咱们当年是烧过香,叩过头的,你怎能不告诉我一声!” 燕小飞低头说道:“二哥!是我不好,我是因为二哥隐居了这么多年……” 突然一声闷哼自山坳内传出。 大伙儿闻声一怔,南宫隐叫道:“别是那两个东西自杀了吧?” 邹寄尘身形一闪,当先扑进山坳,众人连忙跟了进去。 只见那山坳内果如邹寄尘之言,是条死路,三面峭壁奇陡,上面青苔厚积,滑不留手。 那峭壁下,倒着一名黑衣蒙面人,那另一名,则站在他身旁,真的有点像是死了一个。 邹寄尘大喝一声,如飞跑了过去,手起掌落,擒住了那站立的一个,五指一用力,那人已矮下半截。 燕小飞等眼看掠至,南宫隐道:“邹老儿!怎么回事?” 邹寄尘道:“那要问他,说!” 那黑衣蒙面人想是已痛得张牙咧嘴,闻言忙道:“我也不知道,想必是他体内之毒发作了。” 邹寄尘一时难明所以,呆了一呆。 燕小飞及时喝道:“那么你呢?”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时辰未到,到了之后也跟他一样。” 燕小飞道:“如今你还活着,你说,那万无极哪里去了?” 那黑衣蒙面人答得干脆,道:“我不知道!” 邹寄尘目中威凌一闪,五指便待再用力! 燕小飞伸手一拦,目注那黑衣蒙面人道:“你可是认为横竖都是一死,所以不肯说?” 那黑衣蒙面人阴笑说道:“你燕小飞是个明白人,正是如此!” 卓少君突然说道:“只要你能说出万无极下落,我给你解药。” 那黑衣蒙面人望了卓少君一眼,呵呵笑道:“少东家?万师爷说,这毒要他的独门解药才能解除得了。” 卓少君冷然说道:“我自然有他那独门解药,拿去!” 右掌一伸,掌心中平托一颗朱红药丸递了过去。 那黑衣蒙面人迟疑未接,道:“少东家,这真是那独门解药么?” 卓少君冷冷说道:“要不要随你,再说,害死你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那黑衣蒙面人不再迟疑,伸左手抓了过来,一口服下。 卓少君道:“我救你一命,你如今可以说了!” 那黑衣蒙面人没有说话。 卓少君冷笑说道:“你要知道!这条命是我给你的,我随时可以收回来。” 那黑衣蒙面人机伶一颤,道:“好吧!我说就是,万师爷已折回金陵去了。” 卓少君一怔,道:“他折回金陵干什么去了?” 那黑衣蒙面人望了仲孙双成一眼,道:“乘虚去捣‘翡翠谷’去了。” 众人闻言大惊,仲孙双成脸色一变,倏又恢复正常,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那黑衣蒙面人道:“骗你们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仲孙双成道:“不要紧,‘翡翠谷’有乐总巡察及诸高手在,那万无极如今已成为强弩之末,他奈不了我手下之人。” 卓少君突然说道:“柳风,那万无极都带了些什么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除袁护法外,尚有十名高手。” 卓少君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那黑衣蒙面人道:“约莫一个更次之前。” 卓少君略一沉吟,转注仲孙双成,道:“仲孙姑娘!有万无极在内,多少是个累赘,他们走不了多快,此时动身追,咱们还来得及。” 仲孙双成平静地含笑点头,望向燕小飞,道:“但凭燕大侠作主。” 燕小飞道:“事急燃眉,自然是即刻动身。” 卓少君道:“那么咱们说走就走。”抬手一指点上黑衣蒙面人死穴。 燕小飞双眉一皱,未便说话。 邹寄尘则呆了一呆,只好松手。 卓少君已有所觉,赧然笑说道:“燕大侠,非是卓少君下手太绝,实在是这种为虎作伥之人留不得,这一指也总比让他毒发身死,好受得多。” 邹寄尘诧声说道:“怎么?卓少侠不是给了他解药么?” 卓少君赧然说道:“那不过一颗普通疗伤丸药,倘不如此,他怎肯实说。” 邹寄尘默默不语。 冷寒梅突然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走吧!” 有她这一句,大伙儿立即动身驰出山坳。 卓少君不糊涂,暗暗对冷寒梅好生感激。 出了山坳,大队直指金陵,途中,燕小飞向卓少君问道:“少侠!那姓袁的护法,可是假扮冒充燕小飞之人?” 卓少君点头说道:“正是此人,我没有想到万无极还留在至今。” 燕小飞道:“目下正是他用人之期,他是要留着这名高手。” 卓少君道:“一旦情势逼急,那就很难说了。” 燕小飞道:“此去金陵,两下里会了面,我要想办法先擒住那个姓袁的。” 卓少君点了点头,道:“理该如此!” 结束了这边谈话,燕小飞又转向了拜兄邹寄尘。 邹寄尘最关心的,莫过于拜兄商衡的血仇,是故,两人一接上口,谈的就是这件事。 邹寄尘问道:“老三!你由关外回来这么久了,杀害大哥满门的仇踪,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燕小飞愧然抬头说道:“为这件事我自觉愧对大哥大嫂小琪儿,每每甚感不安,这件血案几乎毫无线索可寻。” 邹寄尘道:“老三!你在大哥家难道没有发现什么?” 燕小飞道:“有倒是有,只是那形同于无。” 说着,自怀中取出那一撮五彩丝线递了过去,道:“二哥请看!这是我当时在大嫂手中发现的,单凭这种东西,又能找出什么?” 邹寄尘仔细看那撮五彩丝线两眼,皱眉冷哼说道:“单从这点东西上,委实难以找出什么,不过,老三,有一点你要明白,大哥大嫂的一身功力俱都不弱,便是小琪儿也颇得你的真传,寻常一点的高手,害他不得……” 燕小飞截口说道:“二哥是说,这是多人下的手。” 邹寄尘抬头说道:“那要问你了,你比我去得早,该能从现场看出点痕迹凭据,你的江湖经验,那该不是难事。” 燕小飞未即时回答,反问道:“二哥都看出了什么?” 邹寄尘道:“我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什么搏斗的痕迹,也许是因为现场已破损厉害,难以发现什么,不过,我总以为像大哥大嫂那样的身手,要伤他二位,那一流高手至少也得在二十名以上,再说,打不过跑,谅还可以,而且也绝不是难事。” 燕小飞道:“那么,以二哥之见……” 邹寄尘道:“大哥大嫂似乎是死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 燕小飞道:“二哥!以大哥大嫂的身手,那可能么?” 邹寄尘道:“那自然绝不可能,而事实似乎如此,这就是一个令人动疑之处。” 燕小飞道:“二哥该知道,武林中没有人知道大哥大嫂会武……” 邹寄尘道:“对!老三,那就更可疑了,那凶手若不知道大哥大嫂会武,必然是大摇大摆而来,这岂能瞒过大哥大嫂耳目。” 燕小飞道:“也许那凶手知道大哥大嫂各有一身高绝功力。” 邹寄尘道:“那就更不对了,既知大哥大嫂有一身高绝功力,就该是纠众而来,既属纠众而来,大搏斗那是在所难免,为何未见大搏斗痕迹,也有点像死在猝不及防的情形,这似乎又说明那不是多人下的手,既不是多人下的手,武林之中谁有这高功力,能使得大哥大嫂为之猝不及防。” 燕小飞道:“以当时的情形看,那似乎是一人下的手,因为大哥大嫂身上的致命伤痕都一样。” 邹寄尘道:“这就对了,老三,当今武林以内,有谁能以一人之力,敌大哥大嫂二人,而又能造成这等结局。” 燕小飞道:“据我所知,还没有这种人。” 邹寄尘道:“那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是熟人。” 燕小飞抬头说道:“那不可能,除了咱两个外,大哥大嫂在武林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也没人知道他二位的隐居处。” 邹寄尘道:“事实上,那该是个熟人,而此人又知道他二位的隐居处。” 燕小飞皱眉沉吟说道:“这就令人难解!” 邹寄尘道:“老三!难解是一回事,咱们该从这方面着手又是一回事。” 燕小飞道:“我知道,二哥,可是咱们无处可以着手。” 邹寄尘道:“慢慢地来吧,真不行咱们就从每一个当年跟大哥大嫂有一面之缘的人身上着手。” 燕小飞点头说道:“说不得只好如此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已经大亮。 远远望去,紫金山苍翠一堆,已经在望。 有道是:“看山跑死马”,虽然紫金山已映入眼帘,可是等到了紫金山下时,太阳已爬起了老高。 山区不比城镇,此刻虽然太阳已爬起了老高,但是整座的紫金山如今是宁静异常,除了吱吱鸟鸣,溪泉淙淙之外,几乎听不到一点别的声息。 静,在往常并没有什么,可是在这个时候却表示出三种可能情形! 第一种是好的,那表示燕小飞等人一路疾驰,赶在了前头,万无极等人还没有到达。 第二种则是坏的,那表示万无极等人已经到达,“翡翠谷”的人,已经全部遭了毒手。 第三种,则是不好不坏的,不坏的,表示“翡翠谷”在乐长宫的领导下,已尽歼来敌。不好的则是“翡翠谷”本身必然难免伤亡。 至于目前的情形是上述三种情形中的哪一种,那要等到了地头才能知道。 是故,在这忐忑的心情下,燕小飞等人抵达紫金山下后,连停都未停地又驰向了那处秘谷。 秘谷到了,仍然是那么寂静。 按说,地头既到,究竟是以上三种情形中的哪一种,如今是可以断定了。 事实却不然,摆在眼前的情形,仍然难加判断。 只因为那秘谷中寂静异常,由谷口内望,十余座帐篷整齐无损,毫无任何不对的迹象。 可是,秘谷中不见人影,就是分布于各处的暗桩暗卡也俱已不见。 这种情形很怪,假如说万无极等人已经来过了,那搏斗必然是在所难免,既然是搏斗在所难免,谷中的帐篷就绝不可能仍然那么整齐。 假如万无极等人尚未来过,那么“翡翠谷”的人哪里去了,怎么一个不见? 大伙儿站在谷口,你望我,我望你,一时谁也难以猜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显见地,每个人脸色的神上,都有点不安。 突然,仲孙双成皓腕轻抬,柔荑摆处,一缕乌光脱手打出,射向谷内,半空中忽地爆烈,十朵五彩光华的火花,在秘谷半空冉冉下降。 这是“翡翠谷”谷主的信符。 岂料,十朵五彩光华的火花落地之后,秘谷中仍是不见一丝动静。 仲孙双成皱眉一扬,道:“谷中已经没有‘翡翠谷’的人了。” 邹寄尘冷哼说道:“让老朽先进去看看。” 话落,他便要举步。 南宫隐伸手一拦,道:“邹老儿!你的徒弟跟我的徒弟没甚么两样,一个人办不了事,还是让我五个替你跑一趟吧。” 一挥手,“风尘五奇”同时闪身扑进秘谷。 片刻之后,只听南宫隐在谷中叫道:“小龙儿!这儿别说是人了,便是连条鬼影子也没有,你们可以进来了!” 燕小飞闻言眉锋一皱,领了众人行了进去。 果如南宫隐之言,不但未见鬼影子,而且不见任何痕迹,每一处帐篷里的东西,该怎么摆,如今还是怎么摆着,尤其仲孙双成那座“寝宫”之中,根本就跟他离去时完全一样,只是看不见一个人影。 要说是在搏斗之后,万无极等人把这秘谷中的一切已恢复了旧观,那别说“翡翠谷”的人不会那么不堪一击,便是真的那么不济,前后多少时间,哪会那么快便丝毫不留痕迹的,能使一切复原。 即使是拿水冲去地上的血渍,那地也不会干得这么快啊! 这委实是玄了,太玄了。 众人正自百思莫解,诧异欲绝之际! 蓦地里,一阵冰冷阴笑起自谷顶峭壁之上。 众人闻声一惊上顾,心头不由又是一震。 第四十八章 请君入瓮 谷顶,峭壁之上,有一株虬枝盘曲的横探老松,老松浓密的枝叶之上,盘膝坐着个人,那人赫然正是万无极。 燕小飞猛有所悟,急急喝道:“快!抢出谷去!” 众人随之省悟,身形才动,谷顶万无极已经嘿嘿笑道:“燕小飞!已经来不及了,谷口已被老夫封死了。” 燕小飞等人,闻言举目向谷口望去,一望之下,不由心头又复一震,谷口是被封死了,不过那不是用山石,而是用的干柴枯枝,并且,那堆干柴枯枝已燃起了熊熊烈火。 “好个老兔崽子!”南宫隐大叫一声,抖手打出两枚暗器向谷顶老松上的万无极射去。 只可惜,谷顶距离谷底太高,那两枚暗器只射上了一半有余,便力尽堕了下来。 南宫隐恨得牙痒痒地,却只苦拿万无极莫可奈何! 燕小飞平静地说道:“万无极!你已经来了!” 万无极嘿嘿笑道:“不错,老夫来了,而且早到了。” 燕小飞道:“我等一阵急赶,却不料仍被你捷足先登,着了先鞭。” 万无极道:“兵贵神速,老夫做事,由来讲究一个‘快’字”。 燕小飞道:“前后不过只差一个更次,你又是个功力已失的人,由他们带着你,我不以为能快到那儿去。” 万无极道:“事关天机,恕我不能奉告,而事实上,老夫确定赶在了你等前面。” 燕小飞道:“这我不得不承认,万无极!我问你,那‘翡翠谷’中人呢?” 万无极嘿嘿笑道:“你要找他们么?老夫告诉你一个去处。” 燕小飞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万无极嘿嘿笑道:“幽冥地府阎罗殿!” 众人闻言色变,南宫隐等方扬声叱喝,燕小飞一摆手道:“老哥哥,诸位请稍安莫躁,如今身临危境,分神不得。” 众人闻言立即平静。 燕小飞抬头说道:“万无极,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遭了毒手。” 万无极道:“那是自然,要不然老夫怎要你到幽冥地府去找。” 燕小飞道:“‘翡翠谷’的实力比你等只强不弱,我不以为你等会胜过他们,更不以为他们会全遭了毒手。” 万无极笑道:“燕小飞,你是当今武林的第一高手,怎么说出这种令人发笑的话来,岂不闻较雌论雄不在力,智慧计谋占七分,力可逮则斗力,力不逮则斗智,这区区‘翡翠谷’中,哪一个的心智能高过老夫?只消老夫高坐此处,略施计谋,何愁那班蠢材不个个躺下。” 燕小飞心神震动,暗暗皱眉,道:“万无极,这我承认,若论心智,放眼武林确实没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可是,万无极,这秘谷中并未见有丝毫搏斗痕迹。” 万无极笑道:“谁说会经搏斗过,老夫兵不血刃,便使他们个个自动束手就缚,引颈受戮了。” 燕小飞道:“万无极,你还高明不到如此程度。” 万无极嘿嘿笑道:“说来你也许不信,这老夫要感谢仲孙丫头那一臂之力。” 燕小飞呆了一呆,道:“万无极,这话怎么说?” 万无极笑道:“很简单,老夫愿意说明,燕小飞,你想想看,倘若由仲孙双成发令,‘翡翠谷’中人听是不听?” 燕小飞道:“可是仲孙谷主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她那谷主信符也一直带在身边,便是仲孙谷主未跟我在一起,她也不会帮你这个忙。” 仲孙双成连忙摸了摸藏在那身边的那谷主信符,信符犹在,并未失落,她心中一宽,但也不由暗自诧异。 万无极笑道:“老夫既不需那仲孙丫头,也不需那谷主信符,老夫自有个仲孙丫头,不信你等抬眼瞧瞧。” 他抬手一招,谷顶老松上闪身掠上一人,燕小飞等人抬眼望去,不由心头一震,恍然大悟,也凉了半截。 老松上,迎风绰立的那人,赫然又一个“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跟谷底的仲孙双成,宛如身外化身,毫无二致。 只听万无极嘿嘿笑道:“如今你们该明白了,谷主驾返,传下令谕,令他们一个个地出谷,自闭穴道,谁敢不听,老夫岂不是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的,便解决他们了么。” 南宫隐大叫说道:“老兔崽子,你好卑鄙……” 万无极嘿嘿说道:“何谓卑鄙,制敌为上,不择手段,兵不厌诈,取胜为先,他们不懂这套高深奥妙的学问,那怪谁?” 仲孙双成突然叫道:“万无极,她是何人?” 万无极道:“她是‘金陵卓家’的侍婢春兰。” 卓少君突地扬眉说道:“春兰,是你。” 只听谷顶那女孩子娇声说道:“少东家,正是婢子。” 卓少君道:“我卓家待你不薄。” 顶谷那女子娇笑说道:“少东家,非婢子忘恩负义,以怨报德,实在是你卓家待人,不及万师爷待人,十之一恩厚。” 卓少君淡淡笑道:“那我就没话说了。只是你该想想,当年葬你双亲的是谁,老主人待你们如亲生儿女,何曾有丝毫……” “少东家,”谷顶那少女截口说道:“你不必说了,那些个恩情,我春兰在你卓家为奴为婢这多年,也应该已经偿还了。” 卓少君道:“好吧,我不说了,只要你自问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那谷顶那女子道:“少东家,春兰心安理得,自问无愧。” 卓少君未再说话,燕小飞突然说道:“万无极,我等承认中了毒谋,落你圈套之中,我问你,你把我等困在此谷,究竟作何打算?” 万无极吃吃笑道:“这还用问么?该不会是请你们来赴宴的。” 燕小飞道:“跟你有仇的,只我燕小飞一人,别人何辜?” 万无极笑道:“那是另一回事,只要除了你们,老夫我就是武林霸主了。” 燕小飞淡淡笑道:“原来如此,万无极,你要知道,要杀死我们这一些人,恐怕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万无极道:“老夫却以为那易如反掌吹灰,如今谷口已被封死,这谷顶周围,俱是老夫的人,只消老夫一声令下,那‘霹霖雷火弹’‘蚀骨毒芒’与‘拘魂散魄散功烟’齐下,再加上那枯枝败叶捆束成的火把,老夫不以为你们之中,哪个能够幸免。” 众人听得心神连震,齐齐色变,万无极话落,燕小飞立即淡淡说道:“万无极!可否让我看看你的人?” 万无极道:“自无不可,且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举手一挥,那谷顶四周各处树丛之中,立即涌出为数颇多的黑衣蒙面人来,个个虎视耽耽,待命而动。 燕小飞眉锋一皱,笑道:“万无极,我没有想到你的手下这么多。” 万无极笑道:“老夫是坐享其成,他们本全是卓家的人。” 卓少君突然笑道:“这卓家养这些人多年,却不料这些人今日反为人所用,拿来对付我卓家,这才是报应,传扬出去,只怕会令人笑掉大牙,万无极!我算是服了你。” 万无极得意地笑道:“卓少君,命在老夫掌握之中,由不得你不服。” 卓少君脸色一沉,冷喝说道:“那么,万无极,你还等什么?” 万无极道:“老夫不等什么了,只要你们想快死,那还不容易,不过你们也莫要悲伤,能埋葬紫金山中,那该是你们的福份,你们一旦全死之后,老夫会下令立即封闭此谷,每逢忌辰,老夫会派些高僧高道来超渡你们这些亡魂怨鬼……” 南宫隐叫道:“老兔崽子,话别说得太早,谁超渡谁,还难说呢。” 万无极笑道:“除非你们个个腋生双翅,要不然,十成十地该是老夫超渡你们,不信你们且等着试试看。” 南宫隐道:“莫非你兔崽子也披麻戴孝,每年来此奠祭一番么?” 万无极竟未在意,仍然笑容可掬地道:“南宫隐,你却例外,因为你的尸身,已被老夫剔出此谷.老夫要拿你的尸身喂野狗。” 南宫隐道:“由你了,兔崽子,只要你不怕白天打雷劈就行。” 万无极嘿嘿狞笑不说,突然抬手挥下。 只听谷顶各处轰雷般应了一声,那已燃着的火把及三大毒器纷纷放下,一时火焰四起,一片炙热。 燕小飞双眉一挑,道:“老哥哥五位,请带着一两座帐篷想办法冲破谷口……” 南宫隐应了一声,便要招呼其他四奇拆帐篷,但听他忽地轻“唉!”一声说道;“老偷儿跑哪儿去了?”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也立即发觉群侠个个在,单单少了个“南偷”尉迟奇,唯独不见那偷儿影子。 南宫隐大声叫着:“你们谁看见偷儿了?” 众人人人诧异,个个摇头,没一个知尉迟奇是何时不见的。 南宫隐立即骂道:“好哇!这才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朋友,一旦有了这种的事儿,他一个人却偷偷地溜了。” 燕小飞忙道:“老哥哥!你该比我了解他,他绝不是这种人,还是少说两句,快想办法冲出谷去吧!” 南宫隐跺脚说道:“走!别再提那老偷儿。” 与另外三奇掀起两座帐篷往谷口冲去。 只听万无极狞笑说道:“燕小飞!还打算生离此谷么?老夫劝你今生休想,也用不着枉费心机了,你自己看他四个有没有办法。” 燕小飞未予答理,立又传声说道:“诸位!火势我可无惧,但‘霹霖雷火弹’与‘散功烟’却颇为难当,此处请冷姑娘指挥一切,我试着上去看看。” 话落,不等众人有任何表示,已飞快地自腰间解下长鞭,手腕一抖,鞭梢儿如灵蛇,扬卷向上,直向峭壁上一棵杂树搭去,只一卷,便卷上了那株小树。 然后他借势腾身,冲天而起,看看冲势已尽,鞭脱杂树,振腕两抖,又卷上了再高处的另一株小树枝处。 但当他欲二次腾身之际,忽听头顶万无极笑道:“燕小飞,要是这么容易地便让你翻了上来,老夫今日还谈什么困人,留神些,莫要跌个粉身碎骨。” 数枝火把夹带那歹毒霸道暗器,随着万无极的话声,纷纷由上而下,打了下来,燕小飞大喝一声,左掌电翻,一股雄浑罡风击了上去,罡风所往,那些火把暗器四散,有的甚至倒射而上,飞向谷顶,吓得万无极连忙起身躲闪不迭。 燕小飞虽然一掌震散了不少火把暗器,但那些火把暗器接踵而至,有的甚至打向了峭壁上的小树,立即烧燃起来,使得燕小飞无处着鞭,逼得又落回谷中。 就在这片刻间,功力稍弱的陈紫云,孟岚君二女,已经嗅入了“散功烟”,昏迷不醒,正由霍如霜与柳少白分别照顾着,而冷寒梅等人却已冲向谷口帮忙去了。 燕小飞闪身掠往霍如霜身边,道:“霍观音!两位姑娘碍事么?” 霍如霜平静地说道:“不碍事,燕大侠速去帮他们几位吧!” 手一翻,击散了几枝火把。 此际谷中已四处火起,帐篷尽燃,炙热难耐,霍如霜功力深厚,未见如何,而那柳少白已经汗流浃背了。只听“阎王令”澹台海大笑说道:“‘玄天石府’的地牢都未能囚死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就不信万无极你能烧死我,你们闪开,让我来。” 燕小飞抬眼望去,只见南宫隐等刚才掀的那两座帐篷,已经被谷口熊熊大火烧成了两座火堆。 “阎王令”澹台海排开众人,双掌猛翻,硬向着谷口火堆劈了过去,掌风涌起,着火的木头,四射激扬,火光猛往四外一涌,声势好不惊人。 无奈!这一掌未能整个压灭火堆,掌风过后,那火势倏又涌了回来。 燕小飞双眉一挑,闪身掠了过去,道:“老人家!慢来!待大伙儿联手试试。” 澹台海叫道:“好主意!大伙儿快来,莫等被烤焦了。” 于是,大伙儿并肩而立,运足真力,猛然出掌。 这一掌,自较前一掌威力增加好几倍,那些着火的木头又是一阵四射激扬,火势猛敛,谷口火堆也立时缺了一座。 可惜!那只是转眼间事,转眼之后由谷顶抛下来的干柴又填满了空隙,火势倏又涨了起来。 众人只得收手,燕小飞叹道:“看来,非先收拾了谷顶那几个东西不可,要不然……” 只听一声闷哼,起自身后,众人回身望去,心头又是一震,那柳少白又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燕小飞等人互觑一眼,不禁哑然苦笑。 旋听南宫隐说道:“小龙儿!如今你说该怎么办?” 燕小飞淡淡说道:“除了冲出谷去,别的毫无办法。” 南宫隐道:“可是要想冲出谷去,非先收拾谷顶那几个兔崽子不可。” 燕小飞抬头说道:“老哥哥该知道,那难比登天……” 南宫隐叫道:“难道说,咱们就这么任他烧死。” “东魂”公冶羊突然冷冷说道:“酒鬼!没人想死,可是眼前的情势由不得咱们。” 南宫隐道:“那么咱们就坐着等死吧,不必再想什么办法了。” 燕小飞笑道:“老哥哥!未到绝望关头,我是绝不轻言放弃的,有道是:‘吉人天相’,若是咱们这般被烧死了,苍天岂非太无眼了么,且请平心静气,我深信咱们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南宫隐道:“这还像点话,要像公冶老鬼之言……” 娇哼两声,小绿小红两婢,又倒了下去。 再看谷中,除了有限的几个地方之外,都已燃着了火,简直成了一片火海,声势惊人,热不可当。 燕小飞凤目暴睁,但倏又敛去威态,叹道:“老哥哥!咱们危险了……” 只听谷顶万无极嘿嘿笑道:“燕小飞!事到如今,你们可以认命了……” 燕小飞双眉一挑,方待答话,忽听那春兰说道:“万师爷!放了他们吧,怪可怜的!” 众人闻言一怔,立即抬眼上望,只听万无极仰天大笑:“他们是很可怜,春兰,你心软了么?” 春兰道:“万师爷!我说得是真话。” 万无极一怔,不笑了,道:“春兰!你当真心软了,老夫还只当你是……” 春兰截口说道:“师爷!我是真的心软了,何况我身受过卓家的大恩,我怎忍心看他父子活活被烧呢。” 众人又惊又喜,飞快地互递一眼,忙又向上望去。 只听万无极冷冷说道:“春兰!你敢叛老夫!” 春兰道:“春兰不敢,只求师爷放了他们。” 万无极冷笑说道:“你以为老夫会答应么?” 春兰道:“师爷!这颗树上只有你跟我,别人不会留意到这儿,师爷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要推你下去。” 如今的万无极,是敌不过任何一个会武的人用指一点的,他闻言大惊失色,厉声叫道:“好大胆的贱婢,你竟敢……” 春兰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云鬓,道:“师爷!你骂我没有关系,只要你把他们放了就行。” 那理过了云鬓的手,向着万无极伸了一伸。 万无极吓得一哆嗦,忙柔声说道:“春兰!你自己说过,老夫待你十分恩厚……” 春兰道:“我如今明白了,师爷当初是想利用我,要等一旦除去这班人之后,我的下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南宫隐忍不住叫了一声:“女娃儿!要得。” 万无极苦着脸着:“春兰!老夫一旦霸业得成,你是老夫第一功臣,老夫对你自然有重重的赏赐,如今眼看老夫就要成功,你怎忍心坏了老夫的大事,使得老夫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春兰淡淡说道:“多谢师爷好意,重重的赏赐我不敢要,我还怕冤鬼索命呢,你还是赶快下令放人吧!” 显然,春兰是难为所动了。 万无极还想再说,春兰突然喝道:“师爷!你再不下令,我可要出手了。” 说首,又抬起了玉手。 万无极机伶一颤,忙道:“好!春兰,老夫听你的就是……” 当年一个纵横宇内,睥睨武林的“万魔之魔”,如今竟得听任一个稍谙武学,功力平凡的女孩儿家摆布,想想岂不可怜!可叹!可悲! 说着,万无极当即挥手传令,喝住了四周黑衣蒙面人,然后他转注春兰,可怜巴巴地道:“春兰!如今行了么?” 春兰道:“师爷!我是要你放他们出去。” 南宫隐忙叫道:“女娃儿!这不劳他们动手,你只管看住了那老兔崽子,下面的事,我们自己会动手。” 说完他便要招呼众人动手击散谷口火堆,一眼瞥见万无极置身谷顶那树干之后,似有人影一闪,他忙叫道:“春兰小……” “心”字未出,由那树干中射出一缕寒光,闪电打向春兰。 春兰猝不及防,加以她身手泛泛,置身树上也无从躲闪,立被那缕寒光打个正着,惨叫一声,殒石一般堕了下来。 众人大惊失色,南宫隐须发俱张,大喝一声腾身疾掠过去,伸双手接住了侍婢春兰。 接是接住了,可是等南宫隐接住了她之后,立即身形暴颤,缓缓垂下头来,只因为春兰那左“太阳穴”上有个豆大血洞,鲜血汩汩外流,已告香消玉殒。 蓦地,南宫隐抬眼上望,状若疯狂地叫道:“万无极!你且下来跟我拚个几百回合……” 此际万无极身边,又多了个身躯魁伟的黑衣蒙面人,只听万无极嘿嘿笑道:“南宫隐!有本领的且上来,你休要替那贱婢抱屈了,在老夫手下,她该是死得最便宜的一个了。” 南宫隐还待再说,万无极已经狞笑又道:“南宫隐!有话到幽冥地府中去说吧,老夫没有那么好心情,也没那么多时间听你罗嗦了。” 话落,他方要挥手传令! 蓦地里,数声闷哼,那立于谷口之上,专司堵塞谷口的四名黑衣蒙面人,不知怎的,竟突然成对儿地栽了下来,砰砰然摔在了火堆之中,砸得火花四射,好不怕人。 众人睹状一怔,谷顶万无极也刚一惊,紧接着谷顶四处火起,火苗高冒,臂拍连响。 这一着火不要紧,要不愿往谷中跳,就得赶紧逃命不可,一时谷顶四周大乱,呼喝四起。 在那呼喝声中,夹带着一个尖尖的话声:“兔崽子们,原来你们也经不起烧啊。” 赫然竟是那南偷尉迟奇的话声。 南宫隐闻声一怔,燕小飞大笑说道:“老哥哥!这种朋友交得么?” 他话声犹未落,谷顶东崖上出现了南偷尉迟奇,他向着谷底招手叫道:“伙计们!有命了,我偷儿搬来救兵了。” 南宫隐大叫说道:“好偷儿!你把谁找来了。” 只见尉迟奇向后招手叫道:“喂!大个子,别追了,你过来让他们瞧瞧。” 东崖上立时又现出一人,那竟是“翡翠谷”的总巡察,“神目巨灵惊天手”乐长宫。 众人大喜,尤其是邹寄尘及仲孙双成,仲孙双成忙道:“乐总巡察,弟兄们都好么?” 乐长宫扬声说道:“禀谷主,弟兄们都好,详情容属下后禀。” 说着,他又转身而去,跟着尉迟奇也自不见。 南宫隐乐得哈哈大笑,道:“小龙儿说得没错,吉人有天相,绝处又逢生……” 神情一震,目光落在春兰的尸身上,道:“女娃儿!一步之差,可怜你……” 忽忽两声,谷口火堆四下分散,谷口大开,七八名“翡翠谷”的高手急步奔了过来,近前便是叩见谷主。 仲孙双成忙摆手说道:“不必多礼,先救谷中的火势要紧。” 那几名“翡翠谷”高手应了一声,转身奔向各处。 紧接着,谷口又掠进了尉迟奇与乐长宫。 乐长宫上前见过谷主与乃师,尉迟奇则站在一旁直乐。 “北丐”呼延明忍不住问道:“偷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实说啊!” 尉迟奇摇头晃脑地道:“怎么样,我偷儿一手不差吧。” 呼延明道:“除了酒鬼说你不够朋友,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之外,没有人说你偷儿差。” 尉迟奇耗子眼一瞪,直逼南宫隐,道:“酒鬼,你说我什么?” 南宫隐赧笑说道:“偷儿!那是误会,待会向你陪不是就是。” 尉迟奇大叫说道:“哪个希望你陪不是,下回再有这种事,这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不够朋友的事儿,你酒鬼干去。” 南宫隐嘿嘿陪笑,只不说话。 呼延明却皱眉说道:“偷儿!别得理不饶人,说吧!” 尉迟奇狠狠地白了南宫隐一眼,哼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道:“不是我偷儿瞎吹胡擂,这种事儿你们谁也没有我偷儿心细眼力好……” “东魂”公冶羊截口说道:“那当然,这个我深信不疑,你是干那一行的嘛。” 尉迟奇一瞪眼,道:“你这不散的冤魂,你再要插嘴,下面的由你说去。” 公冶羊双肩一耸,道:“厉害!好!好!我不插嘴就是。” 尉迟奇满意了,清了清喉咙道:“是适才要入谷的时候,我走在最后,无意中瞧见一大片脚印往西延伸,是我一时好奇没跟你们打招呼,就循着脚印找了过去,你们说我找到了什么?” “西鬼”濮阳风道:“谁知道你偷儿找到了什么,该不会是银子。” 尉迟奇呸一声道:“我偷儿又找到了一片谷地,而且这谷地上还躺着一大片人,这片人是大个子他们,结果被我一一把他们弄醒过来,又把他们带了回来,如此而已。” “东魂”公冶羊眨眨眼道:“偷儿!说完了么?” 尉迟奇道:“说完了,怎么?” 公冶羊道:“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偷儿一下子救了这多命,这座塔顶恐怕要触着天了。” 一句话引得大伙儿哈哈大笑。仲孙双成乘机问乐长宫道:“乐总巡察,弟兄们一个也未伤么?” 乐长宫恭谨答道:“是的!谷主。” 仲孙双成皱眉说道:“这就怪了,我还以为万无极会……” 冷寒梅突然说道:“我不以为有甚么怪的,那想必是他们正要下手谷中弟兄之际,咱们恰好赶到,权衡轻重,万无极只有先对付咱们了。” 仲孙双成展眉笑道:“还是姐姐高明……” 第四十九章 又是一鼎 此时,谷中火已扑灭大半,还有未熄灭的,也仅是一些零星火烬,“翡翠谷”的人也差不多都回来了,忽听南宫隐跺脚叫道:“糟了!咱们只顾高兴了,却忘了那老兔崽子。” 众人闻言,这才想起了谷顶的万无极,抬眼望去,松树上空空,万无极与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早已不知去向。 仲孙双成忙问:“翡翠谷中人,却没有一人见得了万无极与那高大黑衣蒙面人?” 众人顿足悔叹之余,燕小飞道:“让他跑吧,经此一次打击,暂时他是兴不起风,作不起浪了,咱们先把此地料理之后,再去追他不迟。” 冷寒梅抬头说道:“燕大侠!不能这么做,我跟仲孙双成固然功力已失,但那还不要紧,柳少侠师兄妹三位跟小红两个,总不能任他这般昏迷着,是要赶快追得万无极,夺得解药不可。再说,我要是万无极,我虽不会再兴风作浪,我却会找上一个人迹罕至的僻静地,去研习‘蟠龙鼎’上武学,假如一旦学成,到那时再兴大风,作大浪不迟。” 燕小飞霍然说道:“多谢姑娘指教,燕小飞这就去追他们。” 卓少君突然说道:“燕大侠别急,容我说几句话再走不迟……” 燕小飞忙道:“卓少侠有话请说!” 卓少君道:“如今万无极那方面没几个人了,充其量也难超出十人,咱们似乎不必再去那么多人,我想冷姑娘、仲孙姑娘、澹台前辈与霍前辈、邹前辈诸位,可以留此休息,一方面也可以料理诸多善后事宜,仅我跟燕大侠还有南宫大侠几位去就行了。” 燕小飞点头说道:“卓少侠好主意,但不知她几位意下如何?” 冷寒梅嫣然笑道:“卓少侠既有此谕,我姐妹敢不从命。” 她有了这句话,别人自不便再说什么。 南宫隐却道:“只要让我老人家去,怎么样都行。” 一句话,又逗乐了众人! 于是,燕小飞,卓少君与“风尘五奇”,辞别众人,出了秘谷,去找寻万无极的下落。 人海茫茫,天下如此之大,在毫无线索的情形下,要找寻一两个人,那何异大海之中,捞一根针。 事实的确如此,燕小飞等人出了紫金山秘谷之后,你皱眉我皱眉,望着茫茫四外,就不知该往哪儿去找。 蓦地里,燕小飞扬了眉,说了话。 “走!卓少侠,咱们往苏州走走。” 苏州?卓少君与“风尘五奇”闻言一怔,卓少君道:“难道燕大侠已掌握了什么线索不成?” 燕小飞含笑摇了摇头。 南宫隐忍不住诧声说道:“小龙儿,那你为甚么偏到苏州去!难不成你这时候还有心情去游玩一番姑苏胜景。” 燕小飞又复摇头笑道:“老哥哥,顽凶未曾缉获,武林尚未太平,我哪有心情去逛甚么姑苏胜景,我之所以要去苏州,是因为‘苏州’在近几天内,出了一宗罕世奇宝。” 南宫隐呆了一呆,道:“谁说的?” 燕小飞道:“我说的。” 南宫隐道:“你又怎么知道的?” 燕小飞笑道:“自然是凭我这双耳朵听来的。”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怎么没听说?” 燕小飞道:“那是因为你老哥哥年纪老迈,耳朵有点失聪。” 南宫隐向不服老,也由来怕人说他老,闻言老眼一瞪,大叫说道:“胡说,我老人家这双耳朵只怕比你差不到哪儿去。” 燕小飞似乎是存心气人,笑了笑道:“那么,老哥哥为甚么没听说?” 南宫隐情知跟这位小龙儿动横不得,连忙陪笑说道:“小龙儿,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回事儿?快说吧!” 燕小飞道:“我本来就是要说的,只怪老哥你打了岔嘛!” 南宫隐忙道:“好!好!好!怪我,怪我……” 燕小飞笑了,道:“老哥哥,有一天,我无意之中听人说,苏州城内某地每到夜晚毫光烛天,这不是宝是什么……” 南宫隐双眉一挑,道:“小龙儿!这就叫宝?” 燕小飞道:“老哥哥,你仍要打岔么?” 南宫隐连忙住口不言。 燕小飞笑了笑,道:“又有一天,我无意中听人说,苏州城内出了个武林人梦寐以求的罕世奇宝,旷世异珍‘螭龙鼎’……” 南宫隐又忍不住了,突然插口说道:“已经有一个‘蟠龙鼎’,如今又来一个什么‘螭龙鼎’,这些个破铜烂铁坏香炉,何其之多?” 燕小飞淡淡说道:“老哥哥,深山大泽每藏异宝,天下的宝物,并不止一件。” 南偷尉迟奇忽地说道:“小龙儿,别听他打岔,说你的!” 燕小飞点丁点头,道,“这只‘螭龙鼎’,乃是百年前佛门得道比丘尼真悟师太所铸,鼎腹之内,刻有一幅至高无上的武学旨诠……” 尉迟奇道:“简直跟‘蟠龙鼎’一样嘛。” 燕小飞道:“本来就差不多,放在一起,乍看上去,是很难分辨出哪是‘蟠龙鼎’,哪是‘螭龙鼎’?” 尉迟奇道:“该有不同的地方?” “废话!”北丐呼延明道:“当然有不同的地方,要不然它怎不叫一个名儿?” 尉迟奇老脸微红,横了呼延明一眼,道:“此处青草遍地皆是,要吃草往边儿上站,你要不说话,难不成我偷儿会把你当成一头笨驴?” 呼延明暗地一顿抢白,双眉一挑,方待反唇相讥…… 濮阳风已经说道:“小龙儿,难道那‘螭龙鼎’上所镌刻的一篇武学,较‘蟠龙鼎’上所钤刻的武学,更为高深博大么?” 燕小飞点头说道:“正被你言中了,那‘螭龙鼎’上所镌刻的武学,不但较‘蟠龙鼎’上所镌刻的武学奇奥博大,而且前者适为后者克星。” 濮阳风“哦”地一声说道:“有这回事儿?” 燕小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螭龙鼎’为‘真悟神尼’所铸,‘蟠龙鼎’为‘天玄上人’所铸,他二位原是一对夫妻,只因一点小事反目,各自出家,遁身佛门,‘真悟神尼’听说‘天玄上人’铸了一只‘蟠龙鼎’将自己武学流传后世,乃在赌气好胜之心情下,也铸了一只‘螭龙鼎’将自己毕生修为钤到其上,一字一句专克‘天玄上人’武学,所以……” 南宫隐突然说道:“这事你怎么知道?我老人家为什么不知道。” 燕小飞淡淡笑道:“老哥哥,这就牵涉到各人的胸罗了。” 南宫隐“嘿”地一声说道:“尽往自己脸上抹粉,我老人家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很不得了地开染房了。” 燕小飞道:“那么,老哥哥你为什么不知道?” 南宫隐一怔,哑口无言。 呼延明趁势说道:“不服人家,也得先称称自己的斤两。” 南宫隐霍然转身,一指头差点没点上呼延明的鼻子,跳着叫骂说道:“难怪老偷儿骂你是头多嘴笨驴,你一个臭要饭的每天只知伸手乞讨,要些剩粥残饭,又懂得甚么?” 呼延明冷冷说道:“化子我不懂什么,可是我没有不自量地不服人。” 南宫隐一跃三尺高,方待二次叫骂。 濮阳风突然说道:“小龙儿,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燕小飞道:“当然是真的,这还骗得了人,‘螭龙鼎’一出,‘蟠龙鼎’立刻相形见绌,不过,要是双鼎合璧,谁要能把两只鼎儿都拿到手中,那就是一身功力集‘真悟’‘天玄’之大成,不仅称尊天下,而且可称为百年以来的武林第一人了。” 濮阳风点头说:“这么说来,争夺‘螭龙鼎’的人,要比争夺‘蟠龙鼎’的人更多。” 燕小飞道:“所以我说只要到‘苏州’去一趟,一方面可以夺得‘螭龙鼎’克制万无极,另一方面也可防万无极先行下手再夺去‘螭龙鼎’,要是被他抢先了一步,咱们今生就别想制住他了,那天下武林,也就非是他的不可了。” 濮阳风神色凝重地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小龙儿,这消息可靠么?” 燕小飞道:“前后话一对照,该可靠,再说,这种事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说是么?” 濮阳风将头连点地道:“是的!是的!只是小龙儿,你知道它落在何处?” 燕小飞道:“你没听说那烛天毫光么?哪儿冒光往哪儿找……” 东魂公冶羊突然摇头说道:“不要,不要,假如那‘螭龙鼎’是落在荒郊旷野,既有人看见霞光,早就被人得了去,假如是落在人家,一次次露光人已生警惕,自会设法掩护。” 燕小飞道:“那就要凭本事去找了。” 公冶羊道:“万一要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燕小飞摇头说道:“不会,不会,我绝对的有把握不会。” 公冶羊道:“你小龙儿就那么有把握?” “当然!”燕小飞道:“若没把握,咱们何必再空跑这一趟,耽误了缉捕万无极。” 这似乎不太成理由,有把握可以,但总该说说为什么有把握,凭什么有把握,可惜,公冶羊没问下去。 南宫隐却突然说道:“小龙儿,你为什么早不说?” 燕小飞道:“我也是才听说不久,现在说也不迟呀。” 于是,南宫隐也闭上了嘴。 只有卓少君向燕小飞投过含笑的一瞥。 这一瞥,只有他跟燕小飞懂。 于是,一行七人,取道奔向苏州。 上天堂,下苏杭,苏州城里好风光! 苏州为江南灵秀之所钟,风景佳丽,无出其右,古所谓:“枕江而依湖”,食海王之饶,拥土膏之利,民殷物繁…… 此一大江下游之城市,乃兵家必争要地,自古以来,姑苏文物,秀绝江南,邑盛弦剧,圆堆花石。杜荀鹤有诗曰:“君曾到姑苏,人家尽枕河,故宫闻地少,水港小桥多。”极为写实。 益为吴侬软语雅涉时装荣士,名媛兹称第一,所以东坡诗中有:“地入江南最有情,庸夫财妇皆冰心。”夸之深甚。 甚至大街小巷,多冠雅名,吴宫遗韵,千载留芳,又岂止名园画苑而已也。 这一天燕小飞等一行七人,到了苏州,天光方值正午,他们进了城,转过几条大街小巷之后,南宫隐忍不住了,望了望燕小飞,道:“小龙儿!偌大一座苏州城,怎未见一个武林人物?” 燕小飞道:“那不是更好么?所以我说有把握,不会被人捷足先登。” 南宫隐摇头说道:“我老人家感到奇怪得很,既是有人知道在先,这消息会不传出去,说给谁听谁也不信。” 燕小飞道:“老哥哥!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你不信。”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只好信了,可是我老人家总是奇怪!” 燕小飞笑了笑,道:“老哥哥不必奇怪,你等着看好了,不出三天,这消息准会不迳而走,一时传遍大江南北。” 南宫隐更奇怪了,他刚打算问,燕小飞已经大步越前,向街道旁一处屋檐下行去。 那屋檐下,正坐着几个要饭化子,有的在那儿靠着墙低头捉蚤,有的则抱着破碗在那里打瞌睡。 燕小飞走了过去,丢下一些碎银,然后弯腰向着一名要饭化子说了几句。 那要饭化子满脸诧色,霍然站起,点了点头,转身而去,及至南宫隐等走了过来,那要饭化子已经拐入了一条小巷不见,南宫隐道:“小龙儿!你跟要饭的打什么交道?” 燕小飞笑了笑道:“没什么,我让他替我打听实落何处……” 北丐呼延明道:“交待我不就行了,干什么跟他们。” 燕小飞道:“杀鸡焉用牛刀,偏劳你,那有点大材小用。” 说着,他又转身往前行去。 南宫隐紧跟一步,道:“小龙儿!我老人家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燕小飞笑道:“老哥哥!对不对你待会儿自可知道,如今咱们先找家客栈,住下来歇歇再说。” 南宫隐未再问,只有满脸诧异地跟在后面。 走了没有多远,燕小飞在一家名唤“八方”的客栈门前停下,店伙一见客人上门,慌忙迎了出来,躬身哈腰地往里让。 在后院中,燕小飞七人包下了两间清净上房,洗过了脸,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燕小飞七人聚在一间房里,关起门来一阵密谈。 既是密谈,外人就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偶而可以听到南宫隐的一两声爽朗大笑! “好!小龙儿!高!高!令我老人家自叹不如,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何不早说,也免得我老人家……莫明……” 似乎有人拦住了他,没听他再说下去。 接着,又听不见了声息。 一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房门开了,“风尘五奇”满脸笑容地走向了邻房,两间屋都掩上了门。 天快黄昏时,房门又开了,没一会儿,店伙送来茶水。 又过了片刻,燕小飞背着手走了出去,不但是出了房门,而且是出了客栈大门,在柜台处,他拉住店伙问了一句:“小二哥,这附近可有‘铁匠铺’?” 那店伙十分热心,连道:“有,有,‘专诸巷’南拐,再往西走……” 指手划脚,比了半天,详细得很。 燕小飞谢过了他,大步出门而去。 他照着店伙的话,在一条大街尽头,找到了一家铁匠铺,也许那打铁的是个见过世面的行家,燕小飞一进门,他便迎上来一边擦汗,一边陪笑说道:“这位客人,是打单刀还是打暗器?” 燕小飞望了他一眼,笑道:“老丈看得出我是个会武的武林人物?” 那打铁的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也许那炉旁生涯的负担,头发都白得差不多了,他闻言忙道:“这位客人,小老儿见过的侠客英雄多了,哪能看不出?” 燕小飞笑了笑遭:“原来如此,听老丈的口音,好像不是苏州人氏。” 那打铁老者道:“客人没听错,小老儿是河北人氏,来苏州已有十年了。” 燕小飞笑道:“那难得,老丈的口音竟一点未变。” 那打铁老者感慨地摇头笑道:“乡音未变,头发已经白了。” 燕小飞笑了笑,改了话题,道:“客居他乡,谋生不易,老丈这铺里都打些什么?” 那打铁老者笑道:“只问客人要打什么?” 燕小飞笑道:“我一不打单刀,二不打暗器,想打一只香炉……” 那打铁老者为之一怔:“香炉?” 燕小飞点头笑道:“我这里有一张原样,形式,大小老丈只要照这原样上打就行了,也不必过于精致。”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纸卷,随手递了过去。 那打铁老者伸手接了过去,展开一看,皱眉说道:“这东西小老儿还没有打过……” 燕小飞道:“怎么?老丈不能打么?” 那打铁老者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只要是铁器,小老儿便没有不能打的,只是打这东西,恐怕要费上不少时日。” 燕小飞道:“只要能打就行,以老丈看,需要多少时日?” 那打铁老者沉吟了一下,道“以小老儿看,少说也得七八天。” 燕小飞眉头微皱,道:“老丈,我三天就要,不惜代价。” 那打铁老者眉头皱得更深,陪笑说道:“客人,三天……” 燕小飞截口说道:“无论如何请老丈帮个忙,我说过不必太精致,但务必要赶上派用场,银子多少我不计较。” 那打铁老者沉哼了好一会儿,方毅然点头说道:“这样吧,客人给小老儿四天时间,小老儿日夜赶工,第四天,这个时候一定交货,如何?” 燕小飞点头笑道:“行,多谢老丈帮忙……” 随手丢下一绽银子,道:“老丈,我先付十两,不够的取货时再付。” 那打铁老者忙道:“多了,多了,十两银子足够置上一百个这么大的香炉,小老儿少说也得打上几个月铁器。” 燕小飞笑道:“不要紧,多了的取货时再说吧。” 说着,他不等那打铁老者有何反应,转身出门而去。 两天平静无事,第三天一早,“八方客栈”内联袂来了五位客人,那打扮清一色的武林人物,赫然竟是“江南五鼠”。 一进客栈大门,那老大卢刚便向店伙问道:“店家,这儿可住有一位姓燕的客人?” 那店伙一连应了几声有,带着五鼠往后院走去。 甫进后院,五鼠一眼便瞧见了正在院中散步的燕小飞与卓少君,卢刚忙扬声笑说:“燕大侠,卓少侠,卢刚兄弟报到。” 燕小飞与卓少君也同时看见了五鼠,双双笑着迎了上去。 燕小飞笑道:“有点事想麻烦五位一下,又不知五位住在何处,所以祈丐帮相请,累五位跑路,我这里先行谢了。” 卢刚正色说道:“燕大侠这是什么话?彼此过命的交情,能为燕大侠效劳,这是卢刚兄弟的荣幸,休说跑跑路,就是跑断十条腿,上刀山,下油锅,我弟兄也在所不辞。” 燕小飞暗暗好生感佩,带着笑往屋里让客。 卢刚边走道:“燕大侠,我五个来晚了没有?” 燕小飞笑道,“不晚,不晚,五位来得正是时候。” 说着,进了屋,邻房的“风尘五奇”闻声也都过来,一阵见礼寒暄之后,各分宾主落座。 坐定后燕小飞笑问道:“五位哪里来?” 卢刚道:“我五人有点事正在杭州,丐帮杭州分舵传了燕大侠的令谕,所以我兄弟便连夜赶来,惟恐迟到一步,在路上几乎连口水儿都未敢喝。” 燕小飞道:“劳累五位了。” 卢刚道:“我忘了问燕大侠,那万无极……” 燕小飞截口说道,“正为这件事,所以请来五位帮忙。” 卢刚哦地一声说道:“虽属小材大用,我兄弟自当竭尽绵薄,燕大侠请吩咐!” 燕小飞笑道:“好说,五位在江南人头熟,地面也熟,我想在苏州找上一座大宅院借用几天,最好会武的人家,不知五位能不能帮这个忙?” 卢刚尚未说话,五鼠孙迁突然说道;“大哥!你看金九怎么样?” 卢刚点头说道:“我也想到了他,只是这家伙不是正路人物……” 孙迁道:“那有什么关系?就凭咱们兄弟多年来对他的照顾,他敢怎么样?” 卢刚道:“没有咱们他金九没有今天,他敢把咱们怎么样?我是在考虑他那地方是否合用。” 孙迁道:“燕大侠不是要大宅院么?金九那家伙那片产业还算小?再说,多少他也跟武林拉上点边儿,怎么不合用?” 卢刚点了点头,尚未说话,燕小飞已经问道:“卢老弟,这金九是个怎么样的人?” 卢刚赧然笑道:“燕大侠,提起这金九,我兄弟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他是苏州城里的大地痞,也是苏州城里的响当当的人物,提起金九爷三个字,苏州城没有不知道的,便是这苏州的知府都寒他三分,当年我兄弟帮他争过地皮,所以苏州城里,唯他独尊,赌场,风月里,凡是下九流的玩艺儿,没有一处不是他开的……” 燕小飞抚掌笑道:“那正合用,只不知道他肯借不肯借?” 卢刚道:“稍时我兄弟去一趟,相信他不会不点头,不过,我还不知道燕大侠借他那大宅院派什么用场?” 燕小飞笑了笑,遂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五位不妨跟他说明白,另外我这里还附上一点,他日他那产业倘有丝毫损失,自有我燕小飞负责赔偿。” 听毕,卢刚扬眉说道:“他那产业怎么来,怎么去?便是有什么损失,我谅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燕小飞忙道:“话不是这么说,无论如何,我是向人商借,我不能让人家蒙受任何损失,再说,我跟他并不认识,还是要他卖五位这点交情……” 卢刚道:“这件事交给我兄弟就是,只是,燕大侠,那万元极出了名的老奸巨滑,当初卓少侠处是他的策划,如今咱们换汤不换药,他会上这个当么?” 燕小飞笑道:“万无极此人老奸巨滑是不错,可是他这个人也最多疑,最贪婪,我就是针对他这一点,出此一着,他对天下武林的仇恨,极深极大,他恨不得一举手间,杀尽天下武林,踏平江湖,有这么一个双宝合壁的机会,我想他就是明知是饵,也非吞钩不可。” 卢刚点头笑道:“看来燕大侠是摸透了他,其实,举凡武林中人,哪一个不是这样,就是白道人物也难免……” 话锋微顿接道:“诸位请等等,我兄弟这就往金九那儿走一趟去。” 说着,江南五鼠一齐站了起来。燕小飞未多说,率众欠身相送。 片刻之后,“江南五鼠”出现在“庆熙寺”西,在这“庆熙寺”西,有一片围墙丈高的大宅院。 这一带,较为偏僻,因之行人颇为稀少,也因之,这片大宅院更显得广大,气派,还带着点神秘。 别的不说,单由外向内望,那一片苍苍树海,以及劲风过处,枝叶翻动,偶自树海中显现的几处屋角,就可知这大宅院是如何地气派了。 其实,说穿了就不值一文钱了,此处本是周公瑾的故宅旧址,三国周郎,水军都督,他的宅第,方圆还会小么。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由苏东坡这阕“念奴娇”中,可以想见当年,周郎拥国色,居苏州,他的宅第自是美仑美奂,神仙幻境。 底子既好,环境既幽,这座大宅院,再经过金九爷的斥资重修,较诸当年,委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鼠直奔那气派宏伟的两扇朱漆大门,大门朱红,门环金黄,门前石陛下,还对峙着两尊石狮。 石阶上,更站有两名家丁模样的中年汉子,要是说起来,这派头就是治理苏州的那位四品黄堂府邸,怕也自叹不如。 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这宰相二字,如今大可改为“金九”二字!两名站门的中年汉子,一见五鼠行来,立刻双双行下石阶,居左那名一摆手,冷漠地道:“喂!你五个站住!” 卢刚双眉微耸,抬手拦住了四个兄弟。 居左那名细目双翻,冷冷地打量了五鼠两眼,然后大刺刺地问道:“你五个是干什么的?” 五鼠之中,以卢刚脾气最为暴燥,但是这回他忍住了,冷冷答道:“我兄弟五人,是来拜会金九爷的。” 居左那名汉子说得干脆,一摆手,道:“九爷出门去了!” 卢刚道:“什么时候回来?” 居左那名汉子道:“不知道,今天不回来明天回来,明天不回来后天回来,总有回来的一天。” “好话!”卢刚道:“当然他不会永不回来。” 居左那汉子勃然变色,尚未发问,卢刚已经冷冷说道:“你进去告诉他一声,就说‘江南五鼠’专程拜访,看他在不在。” 有道是:“人名树影”,居左那汉子一听脸上又变了色,这回不是气,是怕,是惊,他连忙躬身哈腰,陪上笑脸,脸上变化之快,令人叹为观止,慌忙道:“原来是五位爷驾到,小的有眼无珠,适才多有冒犯,五位请等等,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转身飞步奔上石阶,进了大门口。 有顷,门内响起了步履声,那汉子神色仓惶在前,他身后,跟着一前两后的三名中年汉子。 前面的一个,约摸四十上下,身材较高,穿着一身蓝缎长袍,袖口微卷,服饰虽尚华贵,可是像貌平庸,唯一与常人不同的,就是他看来狡猾多智,阴势逼人。 他身后那两名壮汉,也是一身长袍,腰间鼓鼓的,一望可知,是两个卖命的打手。 他一出门,便急步抢下石阶,举手便揖。 “大哥!你几个想煞老九了,今天是什么……” 卢刚还了一礼,冷冷说道:“当年如今大不同,如今要见你金九一面,可不容易。” 金九是个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抬头说道:“怎么,大哥! 下人们得罪了你?” 卢刚道:“得罪二字我担不起,他告诉我你不在,要多跑几趟。” 金九脸色一变,四目投注,那汉子吓得一哆嗦,连忙低下了头,金九冷哼一声,骂道:“瞎了眼的东西,到吴爷那儿领罪去!” 那汉子砰然一声跪了下去,叩头说道:“九爷开恩,小的是不知道,要是知道,天胆也不敢。” 金九脸色又变,方待发话,卢刚已经说道:“算了,老九,别让我还没进门就给弟兄们惹祸,告诉他以后对人客气点就行了。” 金九似乎怒气稍敛,道:“瞎眼的东西,发威也不看看是谁,要不是卢大哥说了话,今天我就毁了你,滚起来。” 那汉子如逢大赦,连忙爬了起来,脸上吓得没了人色。 说着,拉着卢刚上了石阶,转身看见那两名壮汉,又道:“过来!给五位爷见过礼。” 那两名壮汉闻言急趋前施礼。 金九趁势又道:“这是我两个保镖,大哥看看怎么样?” 卢刚没说话,伸手搭上一名壮汉肩膀,只一抖,那壮汉立即倒退了好几步,却并未倒下。 卢刚笑道:“不差,老九!江湖上很少人能在我这一手下站得住的。” 说着,与金九并肩行进大门。 金九一听夸赞他的人,乐得哈哈大笑,笑声中他问道:“大哥!你几个可是多年没来家里了,今天是……” 卢刚摆手道:“老九!待会儿再说,福爷可安好?” 第五十章 求借居停 一听福爷,金九神色立庄,道:“大哥!他老人家安好,只是最近老毛病又犯了,一直在后楼上躺着,难得下楼一趟。” 卢刚皱眉说道:“找大夫看过了么?” 金九点头说道:“苏州城的大夫都找遍了,只是……” 苦笑一声,接道:“大哥!你知道,跟当年一样,没用。” 卢刚道:“隔几年便犯一次,那总不是办法呀!” 金九道:“说得是,大哥,可是……” 摇头一叹,住口不言。 说话间,已到前厅,金九往客厅让客。 卢刚却摇头说道:“不忙,老九,多年没来了,该先给福爷请个安去。” 金九目射感激,道:“几年来,他老人家谢绝外客,自然你们五位,属于例外,老人家几乎天天要提起大哥们好几次。” 他陪着五鼠往后院行去。 此际再看这“金府”是亭、台、阁一应俱全。后院中,小楼四五栋,金九陪着五鼠穿画廊过小径,走朱桥,直奔居中一座小楼。 小楼上,这时正走下了两个青衣婢女,一见金九到来,慌忙上前裣衽地,口中说道:“婢子见过九爷。” 金九摆了摆手,道:“老人家醒了么?” 一名青衣婢女说道:“婢子等刚侍候老人家洗过脸,这就端银耳汤去。” 金九摆了摆手,两名婢子施礼而去,然后,他陪着五鼠上了楼,刚上楼板,只听楼上传下个苍老话声:“是九哥儿么?” 金九忙答道:“福爷,是我,另外还带来几位你想念的客人。” 只听那苍老话声说道:“客人?是哪几位?” 这时,金九陪着五鼠已上了楼,他笑道:“福爷!你看看就知道了。” 推门进入房中,只见房中的家俱摆设,极为气派华贵,美仑美奂,不亚王侯之家,枣木床上,一位须发俱霜的清癯老人拥被倚坐,面带慈祥,一脸诧异神色,正注目望着房门。 卢刚五兄弟急步趋前,整衣拜下,道:“福爷!是卢刚五兄弟给您老请安来了。” 床上老人怔住了,旋即,神情激动,满脸惊喜,脱口一声轻哼,伸出那一双颤抖的老手,忙道:“是你五位……九哥儿,快请他五位起来,快……” 金九应了一声,忙道:“大哥!二哥!你们快起来吧!” 卢刚五兄弟站了起来,床上老人双眼含泪地又让了座。 坐定,床上老人一双老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这么多年了,你几位跑到哪儿去了,我跟九哥儿可是天天念着,恨不得你几个就在眼前。” 五鼠一阵激动,卢刚道:“福爷!多年来,我几个一直东飘西荡,没有个定所,也就因为这,一直没来给你老人家请安。” 床上老人摆了摆手,道:“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这几年来,你好么?” 卢刚道:“托你老人家的福,都好。” 床上老人点了点头,既高兴又难受地叹道:“我已经差不多了,在撒手之前能见你几个一面,看你几个一眼,就算如今伸腿瞪眼咽了气,我也瞑目含笑了。” 卢刚忙道:“福爷,你千万别这么说,你的身子仍是那么好,较诸当年一点未见老,老毛病找个大夫看看就不碍事了。” 床上老人摇头笑道:“你不知道,苏州城的大夫都看遍了,看了这么久,我仍旧时常得躺在这床上,照这情形下去,我看我是度不过今年的了。” 卢刚道:“福爷!这老毛病是什么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干什么尽说这些丧气话,我看你老人家准要寿登百岁。” 床上老人呵呵笑道:“哥儿,你也别安慰我了,我倒不是怕死,唯一不放心的,是九哥儿,他年轻气盛,平日得罪的人太多,偌大一片产业,也时时惹人眼红,我要是一死,不但是没人约束他,而且也没人照顾他了,那么我怎么对得起两代老主人?不谈这些了,今天怎么有空到家里来的?” 卢刚忙道:“福爷!我几个为帮人办一件事到苏州,所以先来给你请个安。” 床上老人道:“什么事呀!要是苏州城本地的事儿,交给九哥儿办好了。” 卢刚笑了笑,道:“你放心,到时候我准会找老九帮忙的。” 老人道:“谈什么帮忙,能用得着他,那是他的造化……” 又说了片刻,卢刚兄弟以让床上老人歇歇为辞,要告退。 床上老人忙道:“怎么!刚来就要走,那怎么行,说什么也得在家里住几天。” 卢刚笑道:“福爷!我几个跟老九到客厅聊去,暂时还不走,得在家里住些时呢。” 床上老人这才放心了,点头笑道:“好吧!你哥儿几个客厅聊吧,多年不见了,多聊聊。” 卢刚等应了一声,告辞下楼而去。 下了楼,金九让客人上了后厅。 说它是个厅,不如说它是个布置华贵,气派非凡的精舍。 精舍中坐定,金九忍不住地开了口:“大哥!现在可以说出来意了吧!” 卢刚道:“你不问我也要说的,老九,我想向你借样东西用几天,几天之后,我保证原状奉述,若有损失我负责赔。” 金九道:“大哥!这是什么话,自己兄弟什么叫借,什么叫赔,家里的东西,还不就是你的,要什么你只管说!” 卢刚道:“老九!我借你这座大宅院。” 金九一怔,道:“大哥!怎么说?” 卢刚:“借你这座大宅院用几天。” 金九目光凝注,突然大笑说道:“大哥!是哪一位要办喜事儿?” 敢情他会错了意。 卢刚摇头说道:“老九!不是那回事儿,别人不知道你知道,我几个哪一个是成家的材料,哪一个敢耽误人家的姑娘……” 金九愕然地说道:“那?大哥要这座大宅院干什么?” 卢刚遂把为什么要借这座大宅院的理由说了一遍。 听毕,金九动容说道:“原来是武林第一英雄豪杰,铁血墨龙燕大侠,大哥,这么说是燕大侠要借,不是大哥……” 卢刚截口说道:“燕大侠奇豪盖世,英雄第一,承他看得起,那跟我要借没什么两样。” 金九沉吟了一下,突然说道:“大哥你要原谅!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卢刚五兄弟一怔,卢刚道:“怎么!老九!是因为要借你这座大宅院的是他不是我?” 金九道:“那倒不是,对方既然是燕大侠,又跟大哥是这么个交情,正如大哥所说,那跟大哥借没什么两样。” 卢刚道:“那么是舍不得这片产业?” 金九道:“那是什么话?我的性情为人大哥该知道,虽不敢说义薄云天,至少我很豁达,也有一份豪迈洒脱的胸襟,钱财产物,身外之物谁稀罕谁就拿去!” 卢刚道;“老九那么是……?” 金九截口说道:“大哥!产业我可以不要,我也不是个怕事畏死的人,可是我不能不替福爷想想,福爷佐金家三代,我爹以父视之,我则以祖视之,这么大年纪了,正是享福的时候,身上又带着病,怎能再让他老人家受惊扰。” 卢刚点头说道:“老九!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老九,这件事有关天下武林安危祸福,说得那个一点……” 金九道:“大哥!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只要福爷平安无事就是外面闹翻了天,那也不关我的事儿呢!” 卢刚摇头说道:“老九!你错了,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旦天下武林沦入魔手,只怕你这片产业……” 金九道:“大哥!老道理我也懂,可是目前我不能让福爷受到一点惊吓,大哥该知道,金家欠福爷太多了……” 卢刚还想再说,金九已经又道:“大哥!不是我抹杀交情,不够朋友,这件事不谈了,我绝不能答应,咱们谈谈别的,行么?” 卢刚没说话,四鼠白亮突然站了起来道:“大哥!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燕大侠还等咱们的回话呢,金九爷既不答应,咱们得赶快想别的办法去。” 金九连忙站了起来,道:“四弟,别不高兴,你要了解我的苦衷……” 白亮淡淡笑道:“九爷!这是什么话?这一片大宅院是你的,借不借在你,我凭什么不高兴,也没有那个资格。” 金九大为尴尬,刚要张口,卢刚已站起摆手说道:“老九!不淡了,老四他不会说话,得罪之处我向你赔不是,过两天我再来看福爷,你忙着吧!我们走了……” 金九忙跨进一步,道:“大哥!难道你……” 卢刚道:“老九!你有你的理由,你有你的苦衷,我不能怪你,可是,你只求目前,不顾将来,未免太……” 只听一阵轻盈而急促的步履声传了过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名黑衣婢女走了进来,过来裣衽,道:“九爷,福爷来了。” 金九大急,道:“他老人家怎么下楼了!”举步便要迎出。 随听一声轻咳,他那两名保镖分左右地,掺扶着那床上老人走进精舍,金九连忙迎了上去,道:“福爷!你老人家怎么下楼了。” 老人笑道:“今天我觉特别闷得慌,一眼看不见他几个,心中总觉得像少点什么,下来陪你们聊聊。” 金九迟疑了一下,道:“福爷,大哥他几个要走。” 老人一怔,道:“那怎么行,怎么说也得住上几天……” 抬眼望向卢刚,道:“老大,怎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急事儿?” 卢刚忙陪笑说道:“没什么,福爷,我几个没说走。” 老人道:“那……”一眼望见白亮神情,又复一怔,转问卢刚道:“老大,是怎么回事?” 卢刚忙摇头笑道:“什么怎么回事,没有啊!” 老人道:“别瞒我,我看得出来……”转望金九,道:“九哥儿,他几个不肯说,你说!” 金九横行苏州,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这位佐他家三代的慈祥老人家,迟疑着,嗫嚅说道:“福爷!是我得罪了他几个。” 老人道:“是怎么得罪了他几位?” 金九只得把适才事说了一遍,才说到借屋子,老人便道:“九哥儿,你答应了没有?” 金九怯怯地摇头说道:“福爷,我没有。” 老人脸色一变,道:“九哥儿,你为什么不答应?” 金九嗫嚅说道:“福爷!我是因为,是因为,因为……” 老人截口说道:“九哥儿,你知道咱们能有今天,是谁帮的忙?” 金九点了点头。 老人又道:“九哥儿,你知道咱们这片产业是怎么来的?” 金九又点了点头。 老人道:“那么,九哥儿,这些等于是他几个的,别说借,就是他几个要,咱们也该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 金九道:“可是,福爷,我不能让你受到一点惊吓!” 老人怒态稍敛,道:“九哥儿!你是个明白人,天下武林要是不保,休说这点产业,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普天之下的百姓,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受害呢?为天下生灵,休说借,休说惊吓,便是不要产业,死了人,那也是应该的。” 五鼠肃然起敬,刚要说话,老人已摆手说道:“老大,不是我说你们,自己兄弟,多年的朋友,便是九哥儿不懂事,你们也可以找我,干什么跟他生气。”福爷话锋微顿,道:“你几个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卢刚羞愧地道:“谢谢福爷,我几个知道了!” 金九忙道:“福爷你作主,我不敢不答应,可是福爷您……” 老人摆手说道:“九哥儿,别为我担心,我到‘狮子林’住去。” 有他这一句,金九未再多说,只笑着说了一句:“真是!我怎没想到‘狮子林’,要是早想到了,也不会得罪大哥他几个了。” 卢刚道:“老九,别这么说,你对福爷的这份孝心,令人敬佩。” 老人哈哈笑道:“别说了,老大,找个人请客人去吧!” 卢刚应了一声,转望四鼠白亮,五鼠孙迁,道:“四弟!五弟!你两个跑一趟去。” 白亮与孙迁应了一声,双双出门而去。 他两个一走,老人又道:“九哥儿!找人给我准备准备去,我马上就走。” 卢刚忙道:“福爷!不忙!让燕大侠见见你。” 老人摇头说道:“不了!来日方长,一步之差,会误了全局。” 金九这才招呼两名保镖去准备东西。 有顷,一切准备就绪,在金九与卢刚兄弟的恭送下,老人一顶敞轿由后门出了金府,轿后,还跟着两名侍陴与十名壮汉。 老人由后门刚走没多久,白亮与孙迁已陪着燕小飞,卓少君及“风尘五奇”到了前门。 一进门,南宫隐立即动容叹道,“好气派,比金陵卓家毫不逊色嘛!” 卓少君由衷地点头说道:“南宫大侠,该说比卓家有过之无不及,这儿该是三国周郎的故居,卓家焉能比得上。” 只听一声大笑,由里面传了出来。 “卓少侠说得不差,此处正是周郎故居,金九只是略加修饰而已。” 随着笑声,里面迎出了金九与卢刚三兄弟。 双方见礼寒暄之余,燕小飞道:“金兄!刚才的事,我听白四侠说过了,燕小飞除了心中甚感不安之外,并至为敬佩。” 金九赧然说道:“燕大侠,金九私心太重,至感羞愧……” 南宫隐大叫说道:“金老九,你就少说一句吧,我老人家这五个,今天对你这个朋友是交定了。” 金九是苏州城响当当的人物,跺跺脚苏州城都得摇动,可是若比起“风尘五奇”那自又微不足道了。 金九明白他是太以高攀,眼见这些名震寰宇的风尘奇客,豪迈绝伦,心中也着实很激动。 金九让客直上前厅,彼此坐定,燕小飞第一句话便问:“老人家现在何处,可否请出一见?” 卢刚忙代金九答道:“燕大侠,老人家走了,刚走。” 燕小飞一怔,道:“怎么?老人家走了!” 金九点头说道:“是的!他老人家唯恐迟慢一刻。” 燕小飞道:“老人家令人敬佩,只是太匆促了,明晚再走都不迟。”话锋微顿,又道:“听白四侠说,老人家身体有所不适。” 金九道:“老毛病,每隔几年都要犯一次的。” 燕小飞道:“但不知是什么毛病?” 金九道:“老人家在年轻的时候,为了维护金家的产业,跟人打架受了点内伤,当时并未在意,及至发觉时为时已晚,曾遍请苏州名医,都没能看好。” 燕小飞点了点头,道:“等这件事完了,由我来替老人家看看。” 卢刚突然猛击一掌,跳了起来,叫道:“糊涂!该死!我没想到燕大侠!” 金九惊喜说道:“怎么?燕大侠精擅歧黄?” 南宫隐笑道:“岂止精通歧黄,简直可上比华陀扁鹊。” 金九离坐而起,忽地拜倒。 燕小飞闪开避礼,微笑道:“金兄,你这是干什么?” 金九道:“请燕大侠先受我一拜。” 燕小飞刚一皱眉,南宫隐伸手把金九了掺起来,道:“等治好了病再拜不迟,万一小龙儿那一手到时候失了灵,你这一个头岂不要他的命。” 一句话逗得大伙儿全笑了,笑声中,大伙儿又入了座。 坐定,燕小飞道:“如今该谈正事了,金兄,第一件事请金兄严谕手下兄弟,千万别泄露燕小飞等人在此。” 金九道:“这个燕大侠放心,倘使消息走漏,燕大侠唯我金九是问。” 燕小飞道:“第二件事,请金兄准备七套黑衣、面罩。” 卢刚插口说道:“燕大侠,怎么七套?” 燕小飞笑道:“卢老大,你五位我另有任用。” 卢刚道:“那么燕大侠请吩咐!” 燕小飞笑道:“卢老大何必这么急,稍时再说不迟……” 转注金九道:“金兄,第二件事何时可以办成?” 金九道:“只问燕大侠什么时候要?” 燕小飞道:“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金九道:“我今天夜里就交货。” 燕小飞抚掌笑道:“那是最好也没有了,卢老大你算算看,假如咱们把‘螭龙鼎’落在苏州金家的消息传出去,大概要多少时间苏州城才能集满各地英豪?” 卢刚道:“这不比别的事儿,每个人都唯恐迟人一步,该快得很,不出十天,就会到得差不多了,可能当天夜里就会有动静。” 燕小飞笑道“英雄所见略同,金兄,苏州城什么地方最热闹?” 金九尚未答话,卢刚已经笑道:“燕大侠,这件事情交给我兄弟了。” 燕小飞笑道:“明白了么,这就是你五兄弟的任务了。” 卢刚大笑,道:“请燕大侠示下,什么时候开始?” 燕小飞道:“不忙,且等夜晚再说。” 卢刚点头笑道:“燕大侠,末将等敬遵将令……” 入夜,华灯初上,苏州城的夜,永远是美而绚丽的,丝毫不下于金陵与扬州。尤其是几座酒楼所在地的那几条大街,更是仕女成双,万头攒动,灯红酒绿,笙歌达旦,这一带的夜空中,永远弥漫着酒香,菜味,还有那引人遐思,移人神智的脂粉气。 像什么“姑苏台”、“馆娃楼”均是苏州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尤其是“馆娃楼”,不但酒醇菜香,楼主人更不吝重资,量珠礼聘数十名能歌善舞,色艺双绝的吴越佳丽,为客佐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酒客们,喜欢往“馆娃楼”跑,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把自己当成了夫君,把这座“馆娃楼”当成了昔日“馆娃宫”。 这当儿“馆娃楼”前,并肩走来了五个人,是“江南五鼠”。 他五个一到“馆娃楼”前,便看见了那楼前栓马椿上栓着八匹神骏,高头健骑,卢刚目中异采一闪,侧顾五鼠孙迁:“五弟!瞧瞧看,是不是那八个。” 孙迁道:“大哥!我看见了,没错。你不见那马后的烙印。” 是不错,那八匹健马的后腰上,均烙有梅花形状的一个烙印。 卢刚唇间漾起了一丝笑意,道:“没想到他们八个到了苏州,这样一来,咱们省事多了。” 说着,当先行进了“馆娃楼”。 进了门,卢刚举目环扫,楼下没见那八个,于是他又直上了二楼,五鼠一上二楼,便看见那靠窗的一张圆桌上,坐着八名身材魁伟,腰佩长剑的黑衣大汉。 那八名大汉,饮酒谈笑之间,豪迈狂放,一派旁若无人之概,使得满楼酒客,俱为侧目。 在那悦耳丝竹及轻歌声中,五鼠互施眼色,卢刚举头向着八名大汉行了过去,近前一巴掌落在一名黑衣大汉肩头上,八名黑衣大汉正在饮酒谈笑,突然间碰到这回事,立刻静下,那被拍的黑衣大汉翻身欲起。 卢刚忙笑道:“巴老四,是老朋友,别动蛮!” 八名黑衣大汉这时俱已看见五鼠,一声大叫,全跃了起来,十六掌齐伸,一起抓住了五鼠。“好家伙,是你这五个到处钻的,真是人行何处不相逢,快事!快事!来、来、来,坐、坐。”拉着五鼠便往椅子上按。 卢刚笑道:“你八个倒舒服,醇酒,美人,怎么到了江南也不招呼朋友们一声,怎么,难不成怕我尽不了地主之谊?” 一名黑衣大汉叫道:“卢老大,别一见面就数说人,你五个到处乱钻,既滑溜又快,谁知道你们在哪儿?要尽地主之谊,现在也不迟啊。” 另一名黑衣大汉叫道:“说得是,卢老大,你五个来得正好,我们几个正愁囊中空空,到时候付不了酒钱,会丢人呢!” 卢刚笑道:“那不要紧,八匹健骑随便拣上一匹就够了。” 轰然一阵豪笑,震得“馆娃楼”为之晃动,酒客为之震慑,立即一片寂静,就是那歌声与丝竹声也停了。 那八名黑衣大汉却三不管地拉过几把椅子,吩咐堂倌取来五副杯箸,重新入座,又吃喝起来。 这十三人只顾吃喝谈笑,却没留意到那楼隔壁另外几名酒客,对他们注上了意,那几名也是清一色武林人物。 三杯下肚,话匣子伸开,只听卢刚说道:“巴老大,你们八位什么时候到的?” 那虬髯面的黑衣大汉道:“刚到,一到苏州,就到这儿来了。” 卢刚点了点头,道:“你们突来苏州则甚?” 那虬髯黑衣大汉,道:“不干什么,路过,本打算往北去,听说苏州好,拐个弯来瞧瞧,果然不错,别的不谈,单这些娘儿们就是其他地方所少见。” 卢刚笑道:“巴老大,这么说来,你们是稍作停留之后就要上路了?” 虬髯黑衣大汉笑道:“不走则甚?难不成你兄弟要大大地尽一番地主之谊?” 卢刚道:“多年的朋友,那还有什么话说,只是你怎不问问我兄弟五人突然出现在苏州,是来干什么的?” 那虬髯黑衣大汉,道:“正要问,却被你抢了先。” 卢刚笑了笑,道:“巴老大,先喝一杯再说!” 举起面前杯,与那虬髯黑衣大汉举杯而干。 一杯尽饮,卢刚抹了抹嘴,道:“彼此多年的朋友,我不瞒你,我兄弟五人这趟是到苏州来做一笔生意的。” 那虬髯黑衣大汉讶然问道:“做一笔生意?什么……” 卢刚点头说道:“当然,江南处处好,何处不可去,要不然我弟兄何必跑来苏州,自然是有所为而来。” 那虬髯黑衣大汉,道:“是什么生意值得你们五位这般眼红?” “眼红?”卢刚摇头说道:“这笔生意要是让人知道了,他们非拼命不可,又岂止眼红,这笔生意倘若做成,一生受用不尽。” 那虬髯黑衣大汉瞪着眼道:“有这么大的好处?” 卢刚笑了笑,道:“其实我保留了不少,真要是这笔生意做成了,不出一年,江南五鼠这四个字,在天下武林中非挂牌不可。” 那虬髯黑衣大汉道:“怪不得五位突然出现在苏州……” 卢刚摇头说道:“不!不仅我兄弟五个,我也希望你们暂时别走,留下来帮我个忙,只要成功了,好处咱们二一添作五。” 那虬髯黑衣大汉摇头说道:“咱们吃这行饭的有个规矩,即不挡人财路,也绝不在别人的财路中伸一手,插一腿……” 第五十一章 宝讯纷传 卢刚摇头说道:“那你错了,这是我找你帮忙,找你合伙……” 那虬髯黑衣大汉不信道:“好事也会轮到我兄弟?” 卢刚道:“不瞒你说,巴老大,我兄弟五个怕实力薄弱干不了。” 那虬髯黑衣大汉道:“卢老大,只怕这财路,我只有忍痛放弃了,这个忙我帮不上,这个伙我合不了,因为我兄弟也有一条财路等在那里。” 卢刚道:“巴老大,我虽不知你那财路是一条什么财路,但是我敢说,天下没有财路比这条还大的,你要是忍痛放弃了,因小失大,你会懊悔一辈子。” 那虬髯黑衣大汉笑道:“卢老大,我那份财路也不小。” 卢刚道:“那就算了,送上门的你不要,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够朋友。” 一名肤色黝黑的黑衣大汉突然说道:“卢老大,说了半天,那究竟是条怎么样的财路?” 卢刚道:“你家老大既不愿意,不说也罢。” 那肤色黝黑的黑衣大汉道:“做生意都得看挣头,你既邀我兄弟入伙,总该先说出来让人听听划算不划算。” 那虬髯黑衣大汉点头说:“说得是,卢老大,你该先说说。” 卢刚未及时答话,喝了一杯之后,才慢慢吞吞地翻眼说道:“巴老大,你听说过‘蟠龙鼎’?” 那虬髯黑衣大汉点头说道:“听说过,那玩艺落在‘金陵卓家’!我八兄弟因为当时远在塞外赶不及,要不然说什么也要来上一份。” 卢刚摇头说道:“如今还不迟……” 那虬髯黑衣大汉突然说道:“对了,卢老大,莫非你这笔买卖,跟‘蟠龙鼎’有关?” 卢刚点头说道:“有点关连,只是并不是‘蟠龙鼎’,跟这东西一比,‘蟠龙鼎’就身价暴跌,值不了多少了。” 那虬髯黑衣大汉呆了一呆,道:“这是什么玩艺儿?能比‘蟠龙鼎’还值价?” 卢刚淡淡笑道:“巴老大!你可知道,另外有座‘螭龙鼎’?” 那虬髯黑衣大汉道:“‘螭龙鼎’?这玩艺儿没听说过。” 卢刚道:“知道这玩艺儿的,放眼天下武林,并没有几个……” 接着,就把“螭龙鼎”的由来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这玩艺儿专克‘蟠龙鼎’,巴老大,你想,这‘螭龙鼎’一出,‘蟠龙鼎’岂不是身价立贬,只要能得到它,那还不是一生受用不尽,宇内称霸称王。” 那虬髯黑衣大汉动容说道:“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不错,只要得了它,不但可以一生受用不尽,而且还可以称霸宇内,所向无敌。” 卢刚点了点头,笑道:“你明白就好!” 那虬髯大汉沉吟了一下,道:“卢老大,那玩艺儿出在苏州?” 卢刚道:“不然我兄弟五个来苏州干什么?” 那虬髯大汉道:“卢老大,苏州太大了点儿。” 卢刚笑了笑道:“你既不想要,又何必问。” 那虬髯大汉笑道:“行了!卢老大,别拿跷,快点说说明白。” 卢刚道:“巴老大,我不是拿跷,实在是这消息绝不能让外人知道,那会让人捷足先登夺了去。” 那虬髯大汉道:“卢老大!假如我答应帮忙,答应入伙呢?” 显然,奇宝当前,他是动了心,那本难怪,无论是谁,只要听到这消息,便没有不动心的。 卢刚道:“那自当别论,巴老大,咱们可是君子一言!” 那虬髯大汉道:“你放心!我巴家兄弟不是那种人。” 卢刚笑道:“那么,巴老大,你瞧清楚了……” 说着,以指沾酒,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 只听一名黑衣大汉惊呼说道:“怎么?是金……” 卢刚忙道:“巴老大,你闭上嘴……” 连忙回身向各处望去,那楼隅里一副座头上的几名武林人物,立刻低下了头。 卢刚转过脸来向着那名黑衣大汉轻喝道:“巴老大,亏你还是出了名的老江湖呢,你不见我以指沾酒,把字儿写在桌面上么?这怎么能喊?” 那黑衣大汉似乎自知疏忽,红着脸没说话。 那虬髯黑衣大汉道:“卢老大,不是我泄你的气,要以我看,咱们得手的可能成份极少。” 卢刚道:“何以见得?” 那虬髯大汉道:“上次在金陵,有个‘铁血墨龙’伸了手,插了腿,使得大伙儿一无所成,如今要是这消息被他知道了……” 卢刚截口说道:“这个你放心,燕小飞等人此刻一部份留在金陵,并欲与‘风尘五奇’等前往南荒,就是他此刻得讯,他也赶不及。” 那虬髯黑衣大汉道:“你怎么知道燕小飞和‘风尘五奇’去了南荒?” 卢刚道:“我亲眼看见的,哪能不知道?” 那虬髯大汉笑道:“那倒好,他这次可管不着别人的闲事了。” 卢刚道:“所以我说不必担心什么。” 那虬髯大汉点了点头,没说话。 那肤色黝黑的黑衣大汉突然说道:“卢老大,那儿实力怎样,戒备如何?” 卢刚道:“本不足为虑,可是在那‘螭龙鼎’落到他那儿之后,他立即聘请了多名武林高手保镖,如今却已成了铜墙铁壁,龙潭虎穴了。” 那虬髯大汉道:“卢老大,别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卢刚道:“那倒不会,我是以事论事,说的实在话。” 那虬髯大汉沉吟了一下,毅然点头说道:“好吧!卢老大,我八兄弟暂不走了,跟你们就合上一伙。” 说着,举杯邀饮,一口而干。 这时,那楼隅里的几名武林人物站了起来,丢下酒资,走了,而且是擦过卢刚等人的背后,下楼而去。 当那几个武林人物擦过卢刚等人的背后时,其中一个有意无意地,向桌上面溜了一眼。 桌面上,酒渍尚未尽干。 那肤色黝黑的黑衣大汉勃然色变,推杯便要站起,却被五鼠孙迁一把扭住,递过一个眼色。 那肤色黝黑的黑衣大汉始未再动,一直等那几个武林人物下了楼,他方始忍不住问道:“孙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迁笑了笑,道:“好意!你知道那几个什么来路?” 那肤色黝黑的黑衣大汉道:“管他什么来路,先弄翻了他再说。” 孙迁摇头说道:“轻举妄动不得,巴老大,那几个是‘长江三十六舵’的,‘长江三十六舵’司徒文麾下兵多将广,要是咱们还没动先惹了他,那是给自己找麻烦,别忘了,这儿是‘长江三十六舵’的地盘,咱们在这儿都抖不开。” 那肤色黝黑的黑衣大汉扬眉说道:“难不成就任他看了去……” 孙迁道:“也只好任他看去了” 那肤色黝黑的黑衣大汉道:“那么咱们岂不要……” 卢刚一摆手,道:“巴老大,别打岔了,听我说……” 转注那虬髯黑衣大汉,接道:“巴老大,如今消息已经走漏,事不宜迟,咱们该来个先下手为强,莫让司徒文他们着了先鞭。” 那虬髯黑衣大汉道:“卢老大,江南地盘儿你熟,听你的。” 卢刚道:“咱们先分手,三更时分再在‘专诸巷’碰头。” 那肤色黝黑的黑衣大汉突然说道:“卢老大,三更不嫌晚么?” 卢刚笑道:“虽说这里是‘长江三十六舵’的地盘儿,但这附近却没有他们的高手,这种事他们必得飞报司徒文,由此至总舵一个来回,屈指算算,那司徒文绝不会马上赶到,故而三更动手,对咱们来讲,是足够了。” 那虬髯黑衣大汉一点头道;“好!咱位就这么决定了,三更时分在‘专诸巷’,咱们不见不散,老二,咱们走。” 八名黑衣大汉一齐站了起来,拱手而去。 望着八名黑衣大汉不见,五鼠相视而笑,卢刚会过酒钱,偕同四鼠也下楼而去。 那几个武林人物下得“馆娃楼”之后,步履匆匆,穿大街,走小巷,直到一条河道之旁。 他们在岸边略一张望,其中一人随即撮口一声轻啸,啸声甫起,河心一艘画舫便如飞划了过来。 画舫靠岸,只见那画舫中,对坐着一名中年汉子与一名黑衣老者,那几个武林人物立即肃立俯首,执礼颇恭。 那中年汉子阴鸷目光微扫,一摆手,道:“什么事?” 那几名武林人物之中,走出一名瘦高汉子,行近画舫,弯着腰在中年汉子耳边低低说了一阵。 听毕,那中年汉子脸色倏变,道:“真的!你没有听错?” 那瘦高汉子道:“属下没有听错。” 那中年汉子又问:“你也没有看错?” 那瘦高汉子道:“属下也没有看错。” 那中年汉子沉哼了一下,探怀取出一面三角小旗,递向那瘦高汉子,道:“派快船一艘飞报总舵,另外找几个弟兄全力监视那地方。” 那瘦高汉子接过三角小旗,应了一声,与另外几名躬身而去,他们方走,那对座的黑衣老者突然问道:“甘老弟!什么事儿值得惊动总舵。” 那中年汉子笑了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总舵主的仇家到了苏州。” 那黑衣老者阴鸷地点了点头,道:“但不知贵总舵主的仇家是谁?” 那中年汉子干笑说道:“是‘川中八虎’与‘江南五鼠’!” 那黑衣老者又点了点头,还想再问。 那中年汉子突然站了起来,道:“老前辈,这附近是我的辖区,要是他们在我的辖区内走掉了,我可吃不完兜着走,我该去看看,不能奉陪了,职责所在,前辈原谅。” 那黑衣老者死板板地摆手说道:“好说!甘老弟只管请便,老朽也该回去了。” 那中年汉子一拱手,腾身上了岸,大步而去。 望着那中年汉子背影,黑衣老者脸上浮现一丝冰冷笑意,挥手向那摇船的汉子说道:“回去!” 那摇船的汉子应了一声,随即摇动画舫向西驶去。 这艘画舫一直驾到唐人张继之“枫桥夜泊”诗中的“枫桥”,方始缓缓停下。 月落鸟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是张继名诗,由“夜半钟声到客船”句中看来,那“寒山寺”想必也离此不远。 事实确是如此,画舫上那黑衣老者在“枫桥”上了岸,然后,步履轻轻地,奔向了那就在左进的“寒山寺”。 到了那一片黝黑,寂静无声的寺门前,他曲起大小二指,弹了两声指甲,“毕剥”之声方起,只听寺内有人间道:“是袁老四来了么?” 那黑衣老者冷冷说道:“是我,不必开门,我由墙上进去了。” 话落,身起,一闪越墙而过,好高的身手! 他落地处,是“寒山寺”的天井中,面前,站着个身躯魁伟,颇见威猛的黑衣大汉,只听那黑衣大汉道:“袁老四,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三十六舵事如何?” 黑衣老者未答,冷冷说道:“师爷睡了么?” 那黑衣大汉摇头说道:“还在揣摩那玩艺儿呢,看来除非能窥得门径,要不然,今后他是再睡不着了啦。” 那黑衣老者点了点头,道:“我去见见他去!” 说着,迈动步履往殿后行去。 殿后有一间小矮房,灯光透纸,那纸糊的窗棂上,映着一个瘦削的人影。 黑衣老者走进,突然干咳了一声,那窗上人影忙仰头问道:“谁?” 黑衣老者道:“禀师爷,是我,袁子诚。” 那窗上人影“嗯”了一声,道:“这么晚了,有事么?” 黑衣老者道:“正是有急要大事禀报师爷。” 那窗上人影又“嗯”了声,道:“进来!” 黑衣老者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门开处,只见这房中陈设,异常简陋,那木床上,靠桌对灯坐着一个面目阴沉的白衣老者。 他面前桌上,有一块红布微微鼓起,不知下面盖着什么东西,那黑衣老者一进门立即躬下了身。 白衣老者摆了摆手,道:“自己拉把椅子,坐下说话。” 黑衣老者应了一句:“谢师爷!” 话完,便遵照吩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他坐定,白衣老者望了他一眼问道:“是向我报告‘三十六舵’的事?” 黑衣老者点头说道:“是的,师爷,除了‘三十六舵’之事以外,属下在无意中还听得一桩急要大事。” 白衣老者“哦!”地一声,道:“是什么急要大事,先说说看。” 黑衣老者道:“师爷!听说苏州城内最近出了一件武林至宝‘螭龙鼎’……” 白衣老者一怔,道:“什么?‘螭龙鼎’!” 黑衣老者点头说道:“听说‘螭龙鼎’乃铸造‘蟠龙鼎’的‘天玄上人’的爱侣‘尊悟神尼’所铸造,鼎腹内镌有一篇至高无上的秘诀真言,不但旷古绝今,而且专克‘蟠龙鼎’武学。” 说完,遂把燕小飞所编故事,细述一遍。 白衣老者听得脸色连变,冷笑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黑衣老者道:“属下与‘长江三十六舵’太湖分舵主甘一民泛舟河上,他那分舵弟兄来报,被属下在一旁偷听了……” 敢情适才他听见了。 白衣老者冷笑又道:“他们又是听谁说的?” 黑衣老者道:“他们是在‘馆娃楼’上听‘川中八虎’与‘江南五鼠’说的。” 白衣老者冷笑说道:“在老夫这胸罗之中,一不知道天玄上人还有个爱侣,二不知道除‘蟠龙鼎’外还有个‘螭龙鼎’……” 黑衣老者忙道:“禀师爷,属下是听他们说的。” 白衣老者冷然点头说道:“这点老夫知道,你怎也不想想,那‘江南五鼠’是什么人?他们能骗得天下人,却独骗不了老夫,这分明是那条孽龙玩的把戏,想诱使老夫自投罗网。” 黑衣老者道:“禀师爷,那燕小飞带着‘风尘五奇’往南荒去了。” 白衣老者笑道:“到南荒去干什么?难不成要到我昔日洞府中去找老夫,这你又是听谁说的?” 黑衣老者忙道:“是‘三十六舵’的人听‘江南五鼠’说的。” 白衣老者冷笑说道:“他当然不会说燕小飞等人现藏在苏州某处。” 黑衣老者道:“可是师爷,他们已经飞报总舵了。” 白衣老者冷哼说道:“只有司徒文那个大傻瓜才会相信。” 黑衣老者迟疑了一下,道:“禀师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白衣老者道:“如今咱们同生死,共患难,将来咱们同富贵,共荣华,还有什么不当说的?你只管说!” 黑衣老者应了一声,道:“谢师爷……属下以为,这消息是假还好,要是真的,可就对师爷大大地不利了……” 白衣老者截口说道:“不论利弊,是对咱们,不是对老夫一个人。” 黑衣老者忙道:“是!师爷,是对咱们!” 白衣老者道:“老夫愿意听听你的理由……” 黑衣老者道:“如果是假,自不必说,如果是真,那‘螭龙鼎’专克‘蟠龙鼎’,要是落在燕小飞等人手中……” 白衣老者道:“你不是说他们已经到南荒去了么?” 黑衣老者道:“如果这消息是真,而非燕小飞玩的手法,他迟早会闻讯赶来的,不让那‘螭龙鼎’落入师爷手中。” 白衣老者道:“怎见得那‘螭龙鼎’非落入燕小飞手中不可?” 黑衣老者道:“那属下不敢说,不过,无论落在什么人手中,对师爷……对咱们的霸业,都是一个极大的阻碍。” 白衣老者点了点头,道:“说完了么?” 黑衣老者道:“属下说完了,但请师爷定夺!” 白衣老者未予答理,道:“那‘螭龙鼎’落在什么地方?” 黑衣老者道:“苏州城地痞金九家中。” 白衣老者点了点头,道:“‘长江三十六舵’的事怎么样了?” 黑衣老者道:“禀师爷!属下都暗示过他们,他们都说司徒文规法甚严,待人也很好,一时未敢还擅……” 白衣老者冷哼一声,摆手说道:“那就以后再说吧,你去吧!老夫要安歇了。” 黑衣老者应声站起,道:“禀师爷!关于‘螭龙鼎’的事……” 白衣老者脸色一变,怒声说道:“你莫非要陷老夫于罗网么?” 黑衣老者机伶一颤,未敢再说,躬身欲去。 白衣老者余怒未息,及时喝道:“传话申公豹,叫他速来见我!” 黑衣老者应了一声,急步出门而去。 望着黑衣老者那离去背影,白衣老者脸上怒色渐敛,抬手掀起了桌上那块红布。 红布下,是一只上镌蟠龙,色呈乌黑的宝鼎。 他拿起了鼎,一双目光凝注鼎腹内,眉锋渐渐皱起。 有倾,一阵沉重步履声传了过来。 白衣老者随手放下了那只鼎,又用红布盖起。 这时,门口走进那身材魁伟,满脸横肉的黑衣大汉,他目光炯炯望了白衣老者一眼,恭身问道:“师爷叫我?” 白衣老者点了点头。 黑衣大汉道:“师爷有什么吩咐。” 白衣老者道:“你们之中,谁在苏州有朋友?” 黑衣大汉想了想,道:“胜老三有个朋友在苏州开窑子,怎么?” 白衣老者点了点头,道:“好!你叫他即刻进城去,找他那朋友去打听一下金九,记住!越详细越好。” 黑衣大汉诧声说道:“师爷!袁志刚对我说过,师爷不是不信……” 白衣老者摆手说道:“这种事,老夫是宁可信其真,不能信其假,叫你这么做,你就这么做,是真是假,老夫要把那‘螭龙鼎’弄到手中,是假的,老夫也要燕小飞白费一番心思,快去,记住,别让袁志刚知道。” 那黑衣大汉满面惑然地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三更甫过,金九那座大宅院的丈高围墙上,悄悄地翻上十几条人影。 此际的这座大宅院,是寂静,黝黑一片,深不知有几许,还带着慑人的神秘气氛。 那十几条人影一打手势,腾身闪起,有的落向庭院中,有的则射上各处屋面。 但蓦地里,那射向屋面的几条人影,突然闷哼一声倒栽而下,半空中扭腰换式,仓惶落地。 显然,这是遭人袭击,但对方手下留了情,没受伤,饶是如此,也各自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情况,惊动了那落向庭院中的几个,一起闪身过来,忙问所以,那吃了暗亏的,和几个低低一阵密语。 突然,那十几条人影之中,有人扬声说了话:“想不到金九爷这府中还有武林高手,既然被挑明身份,咱们干脆明的来,适才出手的是谁?请现身说话,好么!” 一声冰冷轻笑,那大厅屋面上,鬼魅般飘上一个黑衣蒙面人,他冷冷说道:“是我,你待如何?” “不如何!”发话那人道:“但请问你朋友怎么称呼?” 那黑衣蒙面人冷然说道:“我是金九爷府中的护院,如此而已,你们怎么称呼?” 发话那人道:“‘江南五鼠’与‘川中八虎’,拜望金九爷。” 那黑衣蒙面人道:“原来是硬里子大招牌,夜入人宅,非奸既盗,这种行径,不怕损了你们声名么?” “好话!”发话那人道:“不过,我几个没有工夫陪朋友闲磕牙,我们找金九说话。” 那黑衣蒙面人道:“九爷睡了,有什么事对我说也是一样。” 发话那人道:“本想跟朋友多亲近亲近,只怕你朋友作不了主。”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只管说,天大的事我也担得了。” 发话那人道:“那也好,我们今夜此来,是想向金九借样东西!” 黑衣蒙面人道:“那更不必惊动九爷,我这里赏你们纹银十两,拿去分吧,接住!”衣袖微抖,一颗银星划空射下,直奔发话的人。 发话那人伸手要接…… 黑衣蒙面人冷哼说道:“你那只手敢是不想要了。” 话声甫落,那颗银星忽地一顿,“哧”地一声,落在十几条人影面前,这是什么手法。 十几条人影人人色变,发话那人笑道:“朋友!真把我们看得扁了,这一手功夫,虽颇不弱,但也吓不倒人,我几个不喜欢黄白俗物,要的是金九珍藏异宝。” 黑衣蒙面人道:“什么珍藏异宝?” 发话那人道:“螭龙鼎!”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道:“你说什么‘螭龙鼎’,我只听说过‘蟠龙鼎’。” 发话那人笑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真人面前少说假话,我再说一次,拿出那‘螭龙鼎’,大家是朋友,我们立即走路,要不然呢……” 话声顿住,不往下说,只一连冷冷哼了好几声。 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电闪,道;“要不然如何?” 发话那人道:“他金九懊悔都来不及。” 黑衣蒙面人仰天大笑,裂石穿云,直透夜空,震得树叶簌簌作响,十几条人影不由退了一步。 黑衣蒙面人笑声一收,冷冷说道:“我也只有一句话,九爷府中没有什么‘螭龙鼎’,九爷也不太愿意得罪江湖朋友,所以,对你们夜入人家逞凶发横之事,我不追究,只奉劝诸位赶快走路,要不然懊悔莫及的不是金九爷,是你们了。” 发话那人尚未说话,突闻另一人冷笑说道:“敢情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二,老三,轰他下来。” 两条高大人影,应声掠起,联手扑向大厅上黑衣蒙面人。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说道:“这才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而且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流泪,你两个不行,下去。” 只见他袍袖微挥,那两个高大人影便闷哼飞起,直如断线风筝般,向外堕去。 那十几人大惊失色,有人腾身去接,谁知人家更快,忽听一声轻笑! “朋友,由我两个代劳了吧!” 不知由何处射起两条人影,每人接一个,半空中扭腰塌肩,飞射而下,直落在十几条人影面前,各伸出双手,把那两个黑衣大汉递了过去。 那是两个黑衣蒙面人,他们双手托着的两名黑衣大汉,已昏睡不醒,显然是被制了穴道。 “川中八虎”与“江南五鼠”是又惊又怒,既羞且愧,本来是,身手差,人太多,幸人家不愿结冤伤人,要不然岂不全被留下,接着两名同伴,一句话没说,狼狈腾身而去。 第五十二章 群雄锻羽 “川中八虎”与“江南五鼠”一走,那立身大厅屋面的黑衣蒙面人倏地转回身去,目注十余丈外一处屋脊暗隅中,扬声说道:“朋友!他们走了,你们也该走了,不过,不走也可以,金府外任凭诸位逗留,倘有人敢撞进金府一步,事有一而没有再,我们这些护院的,就没有那么客气。” 他话声方落,那处屋脊暗影中,突然冒上数条人影,腾起夜空,刚要走,只见远处闪电飘风一般又掠来数十条人影,那数十条人影一见这数十条人影,立刻落下屋脊,停住不动。 转眼间,那数十条人影已经驰至,为首一人,是个玉面朱唇,风流俊俏的白衣文士,他手中,拿着一柄折扇。 那是“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司徒文,率领着“孤山四凶” “活阎罗”宫天风,“毒僵尸”辛浩等四护法,内外十堂,及“长江三十六舵”的高手,兵贵神速,司徒文是做到了这一点。 司徒文等一到,那立身屋脊的数条人影,立即赶上前去,近前躬身施礼,低低地禀报了一阵。 司徒文脸色一变,侧顾宫天风,道:“金九家一时何来这等高手?” 宫天风晒笑说道:“总舵主!什么叫高?那‘江南五鼠’与‘川中八虎’是什么东西,赶走了他们的,焉能称之为高手?” 司徒文略趋平静,道:“那么,以你看呢?” 宫天风说道:“武林中有数高手,咱们个个知道,冷寒梅等人现在金陵,燕小飞与‘风尘五奇’又远赴南荒,可以称为高手的,都不在左近,区区几个护院的又称得什么样高手,倘果真是高手,也不会屈居金九的护院了。” 司徒文点头说道:“有理,但咱们要试试看才能知道。” 一摆手,他身后那数十名“长江三十六舵”的高手,腾身掠起,分向金府那丈高围墙上射去,成环状地围住了金府! 然后,他带着四护法也掠上了围墙。 站定,他向着立身屋面的黑衣蒙面人扬声叫道:“你下去叫金九上来说话!” 不但是傲不为礼,而且大刺刺地毫不客气。 那黑衣蒙面人冷冷说道:“赶走了虾米来了鱼,你通个姓名!” 司徒文道:“区区一名护院,还不配动问我的姓名?” “好话!”黑衣蒙面人道:“那你就别想见我家九爷!” 司徒文目中寒芒一闪,道:“这么说来,你是要我派人揪他出来?” 那黑衣蒙面道:“谁有本事谁进来!” 司徒文冷冷一笑,倏扬沉喝:“莫桐,柳风!” 只听两声答应,围墙上掠下两个黑衣老者,向着那深邃黝黑的庭院中扑去。 那黑衣蒙面人,立身屋面毫无动作。 那两名黑衣老者下是下去了,可是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既没有踪影,也没有听到一点回音。 那黑衣蒙面人冷冷说道:“还有谁?下来吧!” 司徒文脸色一变,沉声喝道:“外五堂!” 轰雷般一声答应,五条人影联袂掠起,闪电一般向庭院中扑去,一闪又没了影没了声。 那黑衣蒙面人哈哈笑道:“像这样的饭桶,你朋友也带他们来现眼,倘若就是这样侵犯金府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去!” 司徒文脸色大变,宫天风也自目射凶芒。 司徒文怒笑说道:“看来果真是高手,没想到金九一时间会弄到这多高手,怪不得猖狂,今晚敢不出来见我!” 那黑衣蒙面人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谁花了钱谁就是大爷,你凭哪块招牌要我家九爷出来见你?” 司徒文道;“就凭‘长江三十六舵’司徒文这八个字。” 那黑衣蒙面人“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长江三十六舵’司徒总舵主,我有眼不识泰山,委实是太以失敬,这么说来,司徒总舵主身后那缺耳的两位与另两位,该是贵舵四护法,被那‘铁血墨龙’燕小飞惩戒过的的‘孤山四凶’了。” “孤山四凶”丑脸一红,勃然大怒,腾身欲起! 司徒文伸手一拦,道:“不错,你待如何?” “不如何!”那黑衣蒙面人答道:“只是,我听说‘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麾下兵多将广,高手如云,能人辈出,今夜一见却怎地全是些酒囊饭袋,看来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 司徒文道:“这话要稍待再说,如今你答我一句,金九他是出来不出来?”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家九爷已经睡了,没功夫见俗客,我还是那句话,谁有本事谁下去请,否则转个身,回去!” 司徒文随挑双眉,道:“我倒要看看,金九他……” “其实!”那黑衣蒙面人截口说道:“要我家九爷见客并不难,你且回去找个铁匠,让他把你那块招牌,重新打过,改得大一点……” 司徒文险些气炸了肺,厉笑连声地道:“好!好!好!咱们少咋口斗舌,手底下见真章。” 话落,猛一挥手! 只见那立身围墙上的数十黑衣高手,各自探怀摸出一物,迎风微晃,齐冒火光,那是数十枚特制的火把。 一时间,照耀得金府的暗黑庭院,为之大亮。 那黑衣蒙面人震声说道:“司徒文,你要干什么?” 司徒文冷笑说道:“只问金九他出来不出来,他要是再躲着不出来,我一声令下,烧得他这片产业片瓦不存。” 那黑衣蒙面人双目暴射寒芒,道:“司徒文,平素井水不犯河水,我家九爷不愿意得罪江湖上的朋友,所以才对你一再容忍,你要是敢施这种卑鄙手法,莫怪我等下手不再留情。” 司徒文冷笑说道:“怕我烧也可以,金九他也可以不出来,拿出‘螭龙鼎’,‘长江三十六舵’立刻撤退,再保证金九在苏州永远无事。” 那黑衣蒙面人道:“金家没有什么‘螭龙鼎’,我只有一句话,谁敢先动,我就先让谁横死在这围墙之下。” 司徒文点头说道:“好吧!咱们就试试看吧,我先告诉你一点我这火把是特制的,风吹不灭,水浇不熄。” 一挥手,十余火把曳着光尾射向庭院各处。 黑衣蒙面人大叫说道:“人无害虎心,奈何虎有伤人意!司徒文,你看清楚了?” 话落,未见他作势,那十余枚火把突然倒射而回,各取那持火把之人,来势比去势更疾,更猛。 只听数声惨呼,那持火把的十余人,身形后翻,衣衫着火,一个个坠落墙外。 那黑衣蒙面人接着一声轻啸,数声叱喝,庭院暗隅中扑出四个黑衣蒙面人,分袭围墙上,“三十六舵”众高手。 只听砰然连震,呼喝四起,那围墙上的“三十六舵”高手,立刻翻落墙外大半。 这时,厉喝扬起,“孤山四凶”,扑向四黑衣蒙面人。 只听那四黑衣蒙面人中,有人叫道:“杀不尽的东西,燕小飞扯你左耳,我几个则要你的右耳,留神点吧!” 说完,转身迎向“孤山四凶”,只见八条人影略一交闪,“孤山四凶”闷哼飞起,掠上围墙,面上俱已变色。 司徒文大惊失色,忙道:“怎么样?碍事么?” 宫天风忙摇头说道:“不碍事,只是,这些个匹夫到底是何来路?” 司徒文颓然摇头说道;“别管他们是什么来路了,看来今夜想夺‘螭龙鼎’业已无望,咱们还是走吧!” 宫天风道:“可是,总舵主……” 司徒文摇头说道:“不要‘螭龙鼎’,‘长江三十六舵’还可以存在几年,如要‘螭龙鼎’,‘长江三十六舵’只怕今夜就要全毁在这儿了。” 言毕,一挥手,率众欲去。 只听那立身屋面的黑衣蒙面人叫道:“且慢!司徒舵主,请把人带回去!” 他那里说完了话,庭院中窜起七条人影落向围墙,正是他麾下的那外五堂堂主及两名高手。 司徒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一跺脚,掉头飞驰而去,“长江三十六舵”众高手,刹时间走得一干二净。 走了,全走了。 这一夜,自此没再有任何动静。 第二天,也未见动静,燕小飞抽了空出了金府,到那家铁匠铺取回了订制的“螭龙鼎”。 当夜,仍是平静地过去了。 事已过两天两夜,休说未见万无极露面,就是连别的江湖人物也未再见到一个。燕小飞等人不禁皱起了眉头;第三天早上,大伙儿坐在前厅里!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北丐呼延明,他摇头说道;“看来这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是不肯上这个当……香饵……” 南宫隐道:“我老人家原说这番心思要白费的。” 西鬼濮阳风横了他一眼,道:“我怎么没听见你酒鬼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南宫隐老脸一红,瞪眼说道:“你自己耳朵里长了驴毛,那你怪谁?” 濮阳风还待再说,燕小飞及时摆手说道:“好了,两位,我只以为有可能是那万无极还没有听见风声。” 南宫隐道:“何以见得?” 燕小飞又说道:“老哥哥请想,两天两夜来,要夺‘螭龙鼎’的只有‘川中八虎’与‘长江三十六舵’,‘川中八虎’是因他事早到了苏州。说起来全是这附近的人,可见这消息尚未传开,假如万无极躲得远一点,甚至于回到了他南荒老巢,他如今会知道么?” 南宫隐点头未语,但旋又说:“小龙儿,照你的意思,咱们只有等了。” 燕小飞点头说道:“不错,是得等。” 南宫隐道:“等到什么时候,莫非要等到万无极练好了‘蟠龙鼎’上武学不成?” 燕小飞心头一震,未说话。 南宫隐却又道:“以我老人家看,咱们还是重起炉灶另开张吧!” 南偷尉迟奇双眉一挑,尚来说话。 燕小飞已经摆手说道:“尉迟老哥哥,你就少说一句吧,如今才不过两天两夜,只是个开端,不必急,等个十天再说。” 南宫隐道:“小龙儿,要是十天之后,那老兔崽子还不来呢?” 燕小飞没好气地道;“到时候老哥哥你再出主意不迟。” 南宫隐耸肩摊手,道:“好吧!我老人家乐得在这儿享十天福。” 燕小飞转注金九道:“金兄,多事打扰,燕小飞至感不安。” 金九道:“燕大侠这是什么话?除魔卫道,我金九能尽一份力量,也是荣幸,要不然鬼混一辈子,他年死后,真羞见泉下祖宗。” 燕小飞摇摇头,苦笑不语。 金九又道:“燕大侠,诸位请只管把心放在对付邪魔上,至于什么打扰不打扰,金九我可以实说一句,我打算破产不要家了。” 燕小飞等人肃然起敬,燕小飞向着他一拱手,道:“金兄,燕小飞不谢了,从此也不再提这句话便了。” 金九笑道:“我辈中人,当如是,这才是英雄本色。” 南偷尉迟奇望着南宫隐,冷冷说道:“听见了么,酒鬼!人家是怎么个打算,你是个怎么个打算?看你那张老脸往哪儿放。” 南宫隐当真红了脸,也第一次闭着嘴没说话。 燕小飞唯恐南宫隐再受奚落,转注呼延明,道:“老哥哥!我想麻烦丐帮一件事……” 呼延明道:“说吧!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燕小飞道:“请老哥哥找人给冷姑娘他们送个口信去,免得她们挂念!” 呼延明笑道:“可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是,小龙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滋味苦煞人也,算算看,如今有几秋了,难道你没有别的话可说么?” 燕小飞脸通红,道:“老哥哥!这是正经事……” 呼延明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是正经话?” 燕小飞摇头苦笑说道:“老哥哥!别拿我寻开心了,办正事去吧!” 呼延明道:“好吧!我先声明,话里我要加上几句。” 站起来刚要走,只听一阵敲门声传了进来。 金九一怔,道:“这是谁?” 难怪金九诧异,自这件事后,那站门的已经撤了去,金府终日关着大门,谢绝访客,这时候敲门,会是谁? 心念方转,一阵急促步履声响动,只见一名家人模样的汉子奔了进来,近前施礼,说道:“九爷,老人家回来了。” 不但金九,便是在座几人也一怔,金九讶然说道:“老人家怎么这时候回来?” 诧异归诧异,不解归不解,但却未敢待慢地迎了出去。 才出前厅,只见一顶软轿已经到了厅前,只有那抬轿的两名轿夫,却未见那几名保镖与侍卫。 轿帘掀动,老人家由轿里颤巍巍地下来了,金九连忙上前掺扶,老人家含笑点了点头,朝两名轿夫摆手说道:“你们歇着去吧!要走的时候我会叫你们!” 两名轿夫木然应声施礼而去。 金九却道:“福爷!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老人摆手说道:“九哥儿!别让大伙儿都站着,厅里说去,厅里说去。” 于是,金九未再多说,掺扶着老人往厅里行去。 进了厅,坐定,金九又要问。 老人却道:“九哥儿,该先为我介绍介绍诸位!” 金九这才猛然想起,燕小飞等人,他们一个也没有见过这位老人家,连忙为双方介绍。 燕小飞等纷纷上前见礼寒暄。 见礼寒暄毕,大伙儿都入了座,老人未等问,便道:“我一个人住在‘狮子林’,怪别扭的,心里也着实放不下,所以跑回来看看。” 金九道:“福爷!孙彪他们呢?怎么没跟着回来?” 老人含笑说道:“九哥儿!你究竟还年轻,在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带着他们招摇过市,要是被人认出是我,把我掳了去,事情不就砸了,我一个人坐着轿子回来,谁也不会注意。” 老人好心智,燕小飞等不由暗感佩服。 金九皱着眉道:“福爷!不是我敢说您,这时候你不该回来!” 老人瞪眼笑道:“怕什么?我不是已经到家了么?” 金九苦笑一声道,“福爷!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好……九哥儿!”老人摆手说道:“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就爱凑热闹,到了这把年纪,这脾气还难改,如今有这么一个大热闹可凑,我真舍不得错过,所以我就回来了。” 金九还想再说,燕小飞突然说道:“好了!金兄,老人家一个人住在‘狮子林’,也乏人照顾,那几名保镖,更未必挡得了事,还是让老人家住在家里吧,我们负责老人家的安全就是。” 老人一听乐了,笑道:“听见了么?九哥儿,燕大侠都帮我说话,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一下我在家是住定了。” 金九摇摇头,默然未语。 老人却又说道:“九哥儿,卢老大等五兄弟呢?” 他提的是“江南五鼠”,金九忙道:“他五个负责外面,不回来。” 老人点了点头,道:“这两天的情形怎么样?” 金九道:“除了‘川中八虎’与‘长江三十六舵’外,别的没有动静……” 接着遂把两天来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老人点头说道:“对付这么狡猾的人,该得多等等,不过,九哥儿,你不该让卢老大等在外面,苏州城有很多人知道他们跟你是好朋友,倘若被那姓万的打听着了,明知道这是陷阱,他还会来上当么?” 燕小飞摇头说道:“只怕来不及了,不过,万无极听说咱们去了南荒……” 老人笑道:“燕大侠,为对付那姓万的,‘江南五鼠’现在此处,燕大侠几位又怎会远赴南荒?” 燕小飞一怔,道:“老人家高智,经老人家这一指点,简直是破绽百出……” 南宫隐道:“这么看来,那老兔崽子是不会来了。” 老人眉锋微皱,笑望南宫隐一眼! 燕小飞忙道:“老人家,他这是口头语,老人家莫要见怪!” 老人忙道:“岂敢!岂敢!” 南宫隐却未在意地,望着燕小飞道:“小龙儿,你说怎么办?” 燕小飞未答,望着卓少君道:“少侠,你看该怎么办?” 卓少君笑了笑,道:“燕大侠怎问计于我,要以我之见,既然这么做了,不如再等等,下次再有人来,也不妨让他们看看,‘螭龙鼎’这样一传出去,哪怕明知是个陷阱,他也会来。” 燕小飞点子点头,沉声未语。 老人却一怔问道:“怎么!九哥儿,真的‘螭龙鼎’?” 金九尚未说话,卓少君却抬手往厅左一指,道:“老人家请看,在那儿!” 厅左有张茶几,那“螭龙鼎”就放在茶几上。 老人霍地站起,走了过去,拿起来一看,回身说道:“这是真的么?一只铁打的……” 卓少君目闪异采,笑道:“自然是假的,要是真的就好办事了。” 老人“哦”地一声,把鼎放回了茶几,缓缓地走了回来。 他刚落坐,卓少君立又说道:“燕大侠不是说要为老人家看看多年沉疴么?” 燕小飞笑道:“该死,少侠要是不说,我倒忘了……” 站起来走了过去,尚未说话。 老人已经摇手说道:“燕大侠,如今全副精神要放在对付那姓万的身上,不忙,不忙,过几天再麻烦燕大侠不迟。” 卓少君道:“老人家,反正现在闲着无事,看看何妨。” 老人忙道:“看病这种事分心不得,还是过两天再说吧,燕大侠请坐!” 如此一来,燕小飞倒不好再说了,刚要退回,金九也道:“福爷!病是早看早好,你老人家……又……” 老人截口说道:“九哥儿,一时半时我还不要紧,你让我看过热闹再说,行不行?真是,我自己都不急……” 金九未再说话,燕小飞退了回去。 卓少君却望着燕小飞道:“燕大侠,咱们两个到各处巡视巡视去,可好?” 燕小飞微微一怔,旋即欣然点头,偕同卓少君二人向老人施了一礼,出厅而去。 出了大厅,燕小飞望了卓少君一眼,刚要开口! 卓少君已经笑道:“燕大侠,如今看来,人还是多疑善猜的好,走,咱们边走边谈!” 说着,拉着燕小飞向后院行去,转瞬不见。 半晌过去,燕小飞与卓少君又从后院走了出来,一路谈笑走回了大厅,进了大厅,南宫隐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动静么?” 卓少君笑道:“有,一个大大的动静,万无极来了。” 在座俱皆一震,忙道:“在哪儿?” 卓少君哈哈大笑,抬手一指老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位老人家!” 众人又复一震,金九忙道:“卓少侠,这是……” 卓少君截口说道,“金兄,别惊慌,也别多说,问他自己。” 老人神色十分平静,却突然笑道:“小东家,还是你厉害,我瞒得过在座任何一个,却未能瞒得过你……” 众人神色大变,尤其是南宫隐便欲有所行动,却被燕小飞拦住。 卓少君淡淡笑道:“那是自然,你知道,我这个人多疑善猜忌,实际上,这种毛病有时候并不坏,你跟我们一样,也破绽百出。第一,你不该这时候回来;第二,你心智太高,这并不像我听说中老人家忠厚心眼;第三,你适才去看‘螭龙鼎’时,霍然跃起,走的太快;第四,你又拒绝了看病……” 老人道:“这并不足以让你断定……” 卓少君点头说道:“自然,可是适才我跟燕大侠去看过那两名轿夫了,他们全中了你的蒙蔽灵智药物……” 老人笑道;“如今你虽知道了是我,只怕仍得好好地送我出去。” 卓少君道:“怎么说?” 老人阴阴笑道:“因为那老儿现在我手……” 金九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卓少君眼明手快,一把把他拉了回来,道:“金兄!我以生命担保老人家的安全。” 金九没再动,却又脸色铁青红了眼。 老人望着卓少君嘿嘿笑道:“你能保证那老儿的安全?” 卓少君道:“你怎不看看,巡视一个庭院,哪要这么久?” 老人脸上变了色,道:“卓少君,你两个到‘狮子林’去过了?” 卓少君笑道,“老人家现在后楼中,不信你去看看!” 金九一声不响,掉头奔了出去。 老人身形微颤,道:“卓少君,我虽落入你手,燕小飞他仍得死,我已通知了司徒文,他也快要到了,一年之期已至,我要看燕小飞怎么向司徒文交待?” 燕小飞突然说道:“万无极,我既救回了那位老人家,焉会放过那申公豹?” 老人笑道:“我已经给他在饭中掺了毒,只怕司徒文到的时候,也是他断肠的时候,到时候死无对证,只怕当场横剑自绝的仍是你燕小飞!” 燕小飞冷笑说道:“可惜他看透了你,并没有吃下那碗饭。” 老人霍地站起,颤声说道:“燕小飞,你欺我……” 燕小飞道:“那么你何妨瞪着眼待会儿再看?” 万无极身形暴颤,垂下头去,但旋即他又抬起了头,厉声叫道:“一着之差,全盘俱没,多年来心血,付与东流,这……这并非智不足,实天亡我也,令人好恨……” 一丝鲜血自嘴角渗出,身形往后倒去。 燕小飞大惊,抬掌抓去,“嘶”地一声扯破了万无极的衣襟。 万无极仍然倒了下去,衣襟破处,胸口显露,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只五彩丝织的锦囊,那锦囊的穗,仅剩一半,那一半像是断了。 燕小飞直了眼,探怀摸出那作为寻找杀害拜兄的唯一线索的五彩细丝,互一对照,分毫不差。 他大叫一声,扬掌便劈,但掌至中途,却又无力垂下,身形颤抖着喃喃说道:“人死,一了百了,万无极,但……但愿你来世好好为善做人,我……我不难为你了……” 突听南宫隐大叫说道:“这是苗疆土人的护身符,我明白了,分明是那申公豹装扮冒充了小龙儿,先制住了商志梅,然后与这老兔崽子又合力对付了那……” 燕小飞哑声说道:“老哥哥,别说了,正是这样!” 南宫隐住口不言,燕小飞却陡挑双眉,道:“老哥哥,我一个人来,也一个人去,‘铁血墨龙’永远孤剑单骑,这儿的事,拜托老哥哥向司徒文交待一下,我要……” 话尚未完,背后突中一指,身形晃处颓然便倒! 卓少君伸手把他扶住,笑道:“我早知道他有此一着,他要走了,两位姑娘会向咱们要人的,咱们如何交待?那岂不要人命……” 南宫隐大笑说道:“卓娃儿,高,高,高,你这一着简直胜造十四级浮屠。” 卓少君笑了笑,道:“老哥哥,你五位请把他押回金陵去,这儿的事由我应付,请转告家父,诸事一了,我会很快赶去的,万一赶不上,那喜酒请为我留一杯!” 南宫隐大笑说道:“卓娃儿!你简直是个可人儿,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老人家身上了……” 片刻之后,南宫隐与呼延明抬着一顶软轿出了金府,身后跟着南偷,东鬼,西魂。 卓少君送出大门,一直望着六人一轿,渐去渐远,渐至不见…… “梅花血”一书,至此已告结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