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朱痕》 楔 子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藤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 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微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岩疆。储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这是岳阳楼上的一副名联。岳阳楼是我国第一名楼,楼前的洞庭湖,也是我国第一名湖,烟波万顷,无限湖光,望里君山,青螺一点,尤其是清秋静夜,月朗沙寒,那一种说不出来的膻远高雅之趣,笔墨难描!唐代大诗人贾至,曾经为这种境界,留下了不描而描的七字好诗:“明月秋风洞庭水”! 时属中秋前一日,赡魄虽未全圆,但湖面业已满笼清辉,就在水天相映,空明无际之中,有一条大船,荡漾碧波,离船七八丈外,并有一条小小渔舟,随风轻荡。大船之上,共有五人,一个是全身劲装的虬髯大汉,一个是宽袍博带的清瘦老者,一个是羽衣星冠的中年道土,一个是四十来岁的黄衫儒生,另外一个便是在船尾摇橹,肩背葱笠,身着蓑衣的老渔家。 五人装束气宇,各不相同,却偏济济一船,谈笑风生,看来着实有点不伦不类! 虬髯大汉抬头一望长空,向船尾叫道: “云老头,月到中天,船到湖心,你还摇的甚橹?赶快开始我们这场五年一次的盛会! 这一次你是地主,应该先露一手,让大家瞧瞧洞庭钓臾近五年中的新成绝艺!” 那被叫做洞庭钓具的云老渔人,笑嘻嘻地走进舱来,对虬髯大汉说道: “老渔人的玩艺儿,离不了鱼钩鱼线,葱笠蓑衣,能有什么好看?不过今夜既在洞庭相聚,我若不先行献丑,也换不出来你们几位的内家绝学!来来来,且看我钓条鲜鱼,替诸位加一样下酒好菜!” 众人闻言,知道云老渔人要在钓鱼之上,显点功夫,颇党新鲜,一齐含笑相视。 云老渔人不用钓杆,也不用鱼钩,只在船中找出一团缝衣所用的普通棉线,掐断两丈左右一段,理好握在掌中,便即倚窗向湖面凝目。 夜静人稀,时有大小鱼儿,跳波而起,把湖中月影,搅成万点碎银,然后再徐徐合拢,煞是有趣! 云老渔人略候片刻,便见船前丈许,跃起一尾盈尺巨鳞,右掌疾扬,棉线化成一缕白光,电射而出,刚好绕住鱼身两匝,二指微钩,鱼便甩进船内,泼刺不已! 内家好手,能把本身所练真气,贯达技梢,并不算难,但棉线长几两丈,盈尺活鳞,力量又不算小,结果鱼落船内,棉线丝毫未断,这份内劲眼力手法的综合运用,不由其余四人无不发自内心的鼓掌叫好! 云老渔人向虬髯大汉笑道:“我这洞庭钓史,业已遵命献五,如今大概该你这长白酒徒一显神功的了?” 虬髯大汉纵声大笑道:“该我就该我,反正在座五人,谁也不准藏私,干脆大家都来老本行,你这钓史表演钓鱼,我这酒徒就表演喝酒!”说完对着船板上一坛原封未动的美酒,扬手一掌,所去封泥,然后身不离座张口一吸,坛中美酒便如一线喷泉,带着浓冽酒香,凌空直注大汉口内! 虬髯大汉等把坛中所盛的十斤美酒,全部吸人口中,才库腹哈哈笑道:“这种运气吸物,虽然算不了什么功夫,但我略施小计,有偏诸位,却借机把腹内酒虫喂饱了呢!” 众人知道虬髯大汉虽然如此说法,但十斤美酒,化成一戈而飞注口中,时间自然不会太短,可见真气内力弥沛得实已惊人,也自一齐赞誉不已! 那位四十来岁的黄衫儒生笑道:“洞庭钓史,长白酒徒,你们二位借钓鱼饮酒,表现神功,可谓名实相符,高明已极!我这‘万博书生’,虽然万事皆博,但一事不精,这五年来,更惭愧的是流转江湖,毫无成就,还是先请孤云道长,赐教几手冠冕武林的无上剑术,一开眼界!”羽衣星冠的中年道士摇头笑道:“彭兄既有‘万博书生’美称,便不该如此说法,方今武林之中,以剑术名世,而高出孤云以上者,最少有三人之多!你捧我无妨,万一闹出些闲气,却大犯不着!彭兄铁指神功,;向称江湖一绝,还是先看你的好了!” 黄衫书生哈哈笑道:“道长这五年以来,不但内功精进,连嘴皮子也厉害起来!你既怕麻烦,不愿意接受那‘无上剑术’四字,怎的反替我这根手指头,编上个‘江湖一绝’?好好好,你与白老头的好戏压轴,我就如言献丑!” 说完放眼四瞩,看见方才被洞庭钓史用棉线钓起来的那尾鲜鱼,还在船板之上,泼刺乱跳,遂伸手捉起,走到窗边,向洞庭钓史笑道:“我们酒意已浓,何况剩下的最后一坛美酒,又被老熊这个酒鬼饮干,不必再并死这条鱼儿,彭涵替你放去了吧!” 洞庭钓具云老渔人知道“万博书生”彭涵是想借放鱼献技,不由暗想这五年一会,的确蛮有意思!自己钓鱼显功,倒要看看他放鱼之间,怎样献技? 目视彭涵,含笑点头,这位“万博书生”遂潜凝真气,右手屈指遥弹,“轰”然一声,离船丈许的湖面之上,硬被彭涵指力,弹出一个径尺水洞,飞起满天浪花,然后左手轻推,那条活鱼,恰恰落人水洞之中,尾鳍略掉,便自不见! 孤云道人批掌大笑道:“彭兄把‘弹指神通’练到这般境界,还说一无所精,实是欺心之论!如今孤云献丑,请诸兄看我几招粗劣剑术!” 孤云道人说到此处,方待自肩头拔剑,他身傍那位宽袍傅带的清瘦老者含笑拦道:“道长神剑,留殿今日之会,白某不才,先行敬献一桩小巧薄技!” 伸手在桌上取起吃剩下的十来个鱼圆,起身走到船头,舒掌一扬,鱼圆便在月光之下,化作十来点银星,冲天直上!清瘦老者右手抛起十来点银星,左手在怀中一探一甩,甩出二三十条极细金光,人也发出一声龙吟长啸,凌空拔起三丈多高,身形宛若神龙游空般的,略一盘旋,轻轻落在原地,但掌内却托着那十来个鱼圆,每个鱼圆之上,都被两根长约三寸,细如发丝的金针,交叉相贯! 洞庭钓具,长白酒徒,孤云道士,万博书生等人,尚未及鼓掌称赞之时,那条在七八丈外,随风轻荡的小小渔舟之上,突然有一个清朗口音,发话说道:“这是‘夺命神针’及‘天龙御风’身法,尊驾难道是‘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白大侠吗?” 大船之上五人,听有人能在功力上认出清瘦老者姓名来历,不由齐觉一愕。注目望去,渔舟业已如箭驶来! 船头上站着一个修眉朗目,五络须髯飘拂胸前,相貌清逸出尘的灰衣老者,腰下悬着一柄带鞘长剑。 船尾操桨的,是个十四五岁渔娃,青绢包头,目如点漆,眉如远山,长得极其娟秀,操舟手法也又稳又快地颇为熟练! 刹那间,渔舟驶近大船,灰衣老者轻轻跃上船头,向“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抱拳笑道:“在下葛愚人,白大侠在风清月白之下,与各位高朋雅集,请恕我这不速之客,闯席扫兴!” 白元章久走江湖,号称“仁心国手”,自然善于鉴人,从这葛愚人的眉宇之间,看出隐有一股逼人英气,知道来者不俗,长揖还礼,哈哈笑道:“四海之内,无非朋友,葛兄请把‘不速’二字收回!白元章与四位好友,约定五年一聚,并在聚首之时,各显这五年以内,所练的微末武功,留作纪念,适才小巧薄技,有污葛兄法眼,但还有一位以剑术震世的孤云道长,好戏压轴,尚未出手,葛兄来得正巧,若不嫌剩肴残酒,白元章把敬三杯!” 灰衣老者葛愚人,也不客气,向诸人含笑各打招呼,便即进舱坐定。 白元章提壶斟酒,并为其余四人,-一引介,葛愚人一饮而尽,谢过以后,含笑说道: “诸位俱是当今武林之中的一流高人,葛某侥幸能够参与盛会,一来可以对各种绝艺神功,大开眼界,二来还想趁此机会,作件买卖!” 众人一听这葛愚人要作买卖,不由莫明其意,齐觉愕然! 葛愚人慢慢解下腰间所悬的那口长剑,放在桌上说道:“彼此全是武林一脉,别的买卖,根本谈不拢来,葛某想把这口宝剑卖掉!” 五位江湖奇侠,听葛愚人要想卖剑,十线目光,顿时全凝注在那口长剑之上!都是武学名家,到眼便已看出剑鞘是百年蟒皮所制,真金什件,柄端还镶着一块绿玉,碧光闪闪照人,仅从外形及装饰看来,这口长剑,绝非凡物! 万博书生彭涵,目光略注长剑以后,向葛愚人笑道:“葛兄这桩买卖恐怕难做,尊剑看来虽然不俗,但我们四人,学者专艺,与剑无缘,孤云道长虽是剑术名家,他自己的那一口‘流云剑’,已足以截铁斩金,吹毛断发……” 葛愚人不等万博书生彭涵话了,便即持须笑道:“彭兄且慢回绝这桩生意,我们何妨先行看货,然后再谈买卖!” 拿起桌上长剑,右手轻轧剑柄,一阵极轻脆的悠长龙吟起处,葛愚人手上暴射精光,连舱中的灯光,窗外的月光,全都为之一暗! 孤云道人见葛愚人掌中长剑,青芒如电,耀眼生濒,脸上神色倏然一惊,又盯了剑柄所镶的那块碧玉几眼,长嗟说道: “葛兄莫非有意作耍?你这口剑大概在当世之中,足可列名第二,胜过我那柄‘流云剑’多多,怎会舍得卖去?纵然此意当真,我们五人,全是萍踪飘泊,浪迹江湖,谁又出得起万金重价?” 葛愚人目注自己掌中青芒如电的长剑,突然纵声狂笑说道:“孤云道长,你真是我这口宝剑知音,把它的价值,说得一点不错!武林中人,毕生难得一件趁手兵刃,爱剑应该甚于生命,怎肯轻易卖却?所以体看你是当世剑术名家,你若向我买时,纵出万金重价,我也不卖!” 万博书生彭涵,听葛愚人自动要卖这口宝剑,但如今又说孤云道长纵出万金重价,他也不卖!不由奇怪起来,皱眉问道:“葛兄既要卖剑,又不肯卖与孤云道长,难道你还要指定买剑之人?” 葛愚人眉梢突聚愁思,点头说道:“彭兄猜得不错,我想求‘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大侠,收买这口宝剑!” 白元章听葛愚人这样说法,慌忙逊谢笑道:“这种稀世宝刀,凡属武林中人,无不梦寐求之!但白元章一介寒士……” 葛愚人不等白元章话完,长叹一声,目中突现泪光说道:“倘若为我自己,则宁愿抱剑贫病以终,也不肯舍弃这十余年相伴之物!但我一位老友,身染奇病,非白大侠的‘九转返魂丹’,无法再活,所以才在巧遇白大侠之下,想用这口宝剑,不求万金重价,只换取你那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九转返魂丹’一粒!” 孤云道人、万博书生、长白酒徒、洞庭钓叟等人,这才知道葛愚人是想以剑换丹,但深知白元章的“九转返魂丹”,是他穷数十年心力,搜尽天下名山大川的灵药异草,配制而成,共只三粒,珍逾性命! 剑是罕见神剑,丹是稀世灵丹,遂一齐缄口无声,静看这位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怎样答话? 白无章听完葛愚人话后,毫不考虑地,自怀中摸出一只玉瓶,启盖倾出一粒朱红蜡九,递与葛愚人道:“这种‘九转返魂丹’,白元章穷大半生之力,共只炼成三粒,虽然功能起死回生,且其中几味灵药,可遇难求,以后无法再炼,颇足珍贵,但尚抵不上葛兄的这柄稀世神物!葛兄能为贵友舍剑求丹,白元章也乐于助人,敬赠灵丹,并请收回神剑!” 葛愚人双目之内,突然射出一种异样神光,深深凝注白元章半天,摇头叹道:“白大侠,你真不愧‘仁心国手’之名,但葛愚人一身傲骨,生平不受人恩,你如不肯收剑,我对这粒稀世灵丹,何颜接受?” 白无章执意只肯赠丹,不肯收剑,两人推了半天,葛愚人眉头深皱,收起那粒“九转返魂丹”,说道:“灵丹为了救我老友,不能不收,白大侠既执意不肯留下此剑,则葛愚人先行出口以剑换丹,越发无颜自用,只好把它投人洞庭湖底,为这名山胜水,添做佳话便了!” 右手扬处,长剑化成一道夺目精虹,穿窗而出,直往湖中飞去! 白元章万想不到葛愚人会这样做法,孤云道人、万博书生、长白酒徒等人,也一齐浩然叹惜! 但长剑所化精虹,穿出窗外,尚未及水,突然白光一闪,竟又掉头飞回! 原来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又抛出那根白线,把剑柄缠住带回,接在手中,向葛愚人笑道:“葛兄如此做法,可太不对,你把这样一柄神物,抛入湖中,那些三山五岳的魑魅魍魉,闻风以后,势必齐来觊觎,闹得洞庭湖山之间,乌烟瘴气,岂不害得我这老渔人,连箬笠蓑衣,一竿风雨的渔家情趣,都享受不成了吗?” 说到此处,转对白元章笑道:“白兄也忒猖介,这柄稀世神剑,固然足以防身却敌,诛邪降魔,但你那粒‘九转返魂丹’,不是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以丹换剑,谁也不太吃亏,倒确实是一桩公平买卖!何况葛兄一片真诚,老渔人代你收下了!” 这样情形之下,白无章无法再事推却,只得听凭云老渔人将那口宝剑,替自己悬在腰间。 云老渔人替白无章悬剑以后,向孤云道人笑道:“道长方才说是此剑在当世之中,可以列名第二,究竟此剑何名?什么剑才算第一?天下共有几口名剑?你那口‘流云剑’算不算数?列名第几?我倒要请教请教,长点见识!” 孤云道人眼望万博书生彭涵笑道:“云兄要我论剑,当着这位‘万博书生’,岂非班门弄斧,江前卖水?我若说得不对之时,还请彭兄指正!” 万博书生彭涵大笑说道:“道长不要乱往我脸上贴金,题目是畅论武林名剑,自然你这剑术名家,比我内行,彭涵洗耳恭聆高论!” 孤云道人微微一笑,向葛愚人问道:“葛兄此剑,是不是已有六七十年未现江湖的‘绿玉青芒’?” 葛愚人点头笑道:“道长果然渊博,此剑到我手中,虽仅十余年,但从未一用,又是得自一座古墓之中,大概确有好几十年,未现尘世!” 孤云道人自行斟了一杯酒,含笑说道:“中国古时名剑虽多,但大半均作为帝王将相的殉葬之物!千百年陵谷变迁以后,有的重出人间,有的即自此沉沦,只在世上留下一段传说而已厂 葛愚人微笑举杯,孤云就杯中饮了半口酒,继续说道:“所以往事太长不谈,近百年间,出现在武林人物手中,能够洞石穿金,吹毛切玉,称得起‘宝剑’二字的神物利器,据我孤陋见闻,大概只有五柄!” 洞庭钓望云老渔人听得颇有兴趣,呵呵笑道:“明月清风,当湖论剑,如此盛会,能有几何?老渔人敬道长一杯美酒润喉,恭聆高论这五柄稀世名剑!” 孤云道人伸手肩头,拔出自己的一柄短剑,银芒生缬,满座森肌,向众人笑道:“孤云这柄‘流云剑’,也忝属五剑之一,但依炉中火候及刃口锋芒,却只能敬陪末座,列名第五!” 葛愚人接过“流云剑”,略加审视,确实稍逊于自己用以换取“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九转返魂丹”的“绿玉青芒剑”,知道不是谦辞,交还孤云道人,含笑问道:“祁连山留云峰觉慧神尼的‘紫霓剑’,也是千古神物,在不在道长所说的五剑以内?” 孤云道人还剑入鞘答道:“紫霓流云,本属雌雄双剑,全是战国时代一对名匠夫妇所铸!但‘紫霓剑’在入炉以前,多加了那位名匠夫人的三滴心血,所以剑光发紫,锋芒也略强于‘流云’,应排第四!” 长白酒徒仰头干了一杯问道:“绿玉青芒、紫霓、流云,这三柄剑的剑光,便分青。 紫、银三色,倘那第一剑与第三剑,再若不同,真足为武林的一段美谈!” 孤云道人笑道:“天下事就是这样巧法,其余的两柄剑,一赤一蓝,光色各异!” 在座全是方今武林中的一流名手,越听越有趣味,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问道:“道长请讲,赤剑第一,还是蓝剑第一?两剑现在何人手内?” 孤云道人答道:“蓝剑第三,但在五剑之中,却最为歹毒!” 说到此处,面色忽然沉重起来,向万博书生问道:“彭兄博识多闻,你应该知道目前江湖中的邪道人物主脑‘域外三凶’!” 万博书生彭涵大笑说道:“这三个魔头,名气太大!在座谁不曾听说过‘南荒瞎道’‘东海枭婆’,以及行踪飘忽,隐现无常的‘玉指灵蛇逍遥子’?” 孤云道人点头说道:“这柄蓝剑,剑光本作青色,‘东海枭婆’得剑以后,加上七种绝毒之物,淬炼三年,光变暗蓝,自名‘天蓝毒剑’!不但吹毛折铁,并能见血封喉,所以诸兄行道江湖,万一遇上光芒色呈暗蓝之剑,必须特别小心在意!” 葛愚人静静倾听,神色如恒,但洞庭钓叟等人,因久知域外三凶,武功绝高,又听说这柄“天蓝毒剑”,竟在三凶中的“东海枭婆”手内,心头未免一齐略感沉重! 孤云道人把杯内余酒饮完说道:“现在要说到五剑之中的最后一剑,也是最好一剑,这柄剑为当今武林中一位特殊人物,不正不邪,孤僻狂傲的‘白衣驼翁’翁务远所有!” 长白酒徒轩眉问道:“翁驼子随身佩带,寸步不离,看来又破又烂,并从未见他用过的那柄旧剑,竟是道长所说的武林第一名剑吗?” 孤云道人点头笑道:“此剑自尖至柄,在剑脊上有一线朱虹,外观卖相虽不见佳,但锋芒之利,五剑以内,委实应推第一!” 静听许久的万博书生彭涵,突然笑道:“道长以剑术名家,畅论武林名剑,自极高明,但彭涵尚有一点补充!” 孤云道人笑道:“我早说过彭兄无事不博,孤云敬闻明教!” 万博书生彭涵笑道:“道长所说当世武林中的五柄名剑,丝毫不错,论列也极允当,但你可知另有一柄宝剑,价值在这五剑以上吗?” 孤云道人愕然摇头,葛愚人也伸手擎杯,凝听万博书生彭涵往下续讲。 万博书生彭涵得意笑道:“这柄剑的价值及其用处,除我以外,敢说武林之中,极少人知,这是一柄既不能斩金,又不能截铁的普通长剑!” 葛愚人缓缓放下手中酒杯,向万博书生含笑问道:“一柄平凡长剑的价值,会超过其他五柄神物仙兵,这种怪事,委实罕闻而极有趣,彭兄快快请讲!” 洞庭钓身孤云道人等人,也个个好奇心切的,凝神静听! 但不可思议的怪事突来,万博书生彭涵浮起一脸得意微笑,正待说出自己所知关于那柄价值极高的平凡长剑秘密之时,突然喉哑失音,一字不出! 葛愚人离他最近,见有这种变故,伸手一诊万博书生脉息,立时脸上变色,纵到船头,瞩目四周。 除了他来时所乘的那一叶渔舟以外,烟水茫茫,月朗风清,哪有丝毫其他异状? 回身进舱,见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正在为万博书生诊脉,葛愚人遂皱眉问道:“白大侠,这位彭兄是不是中了人家的‘隔空点穴’?” 白无章点头说道:“不但是‘隔空点穴’,而且手法极其高明,既不伤人,又使别人无法解救,非等一对时以后,才会自动复音!葛兄可曾察出船外有甚动静?” 葛愚人摇头说道:“四周寂寂,烟水茫茫,此人身手太高,我追得这快,仍无迹象可寻!不过以如此武学,未下辣手,似无恶意,可能是彭兄所知的这件秘密,关系太大所致! 复音之后,诸兄还请劝其慎言,在下就此告退,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众人听葛愚人要走,因均关切万博书生彭涵突然失音之事,只略为招呼,推白无章代表,送到船头,看他跃上小舟,仍由渔娃荡桨,冲波而去! 果然赛华陀指下无虚,万博书生彭涵将息一对时以后,便自复音,但那庄秘密,也从此由他口中,慢慢在江湖上,传播散布!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又快到这几位武林奇侠,五年一度的聚会之期,突然……—— 第一章 怀玉山中怪事多 古塔留红,飞冰曳白,云烟半瞑,暮雷微烘,这是怀玉山中,一个近黄昏的时分! 夕阳红树,猎猎西风,秋天的景色够美丽,但也够凄凉! 突然得得蹄声,划破空山寂静,一片疏林之内,隐现帽影鞭丝,缓缓地走出来一匹白马! 马上人青衫一袭,器宇轩昂,是个二十左右,剑眉星目的俊美书生,冠玉似的面庞之上,配着又高又大的鼻子,腰间系着一柄带鞘长剑,越发衬托得英气逼人,丰采奕奕! 书生按辔徐行,纵目流览四外景色,口中并微作吟哦,慢慢转过一座高峰,突见一条并不太宽的瀑布,在崖壁之间,喷雪跳珠,凌空飞落。一瀑旁并有一个山民打扮之人,挑着两只木桶,正在顺着瀑布取水。 书生觉得有点口渴,方自含笑下骑,那山民已用木瓢舀了一瓢清泉递过,微笑说道: “尊客想是行路口渴,请用无妨!” 书生道谢接过,尚未凑向唇边,身后那匹白马,突然“希聿聿”的一声长嘶!书生知道马渴思饮,遂转身将瓢中清泉,递向爱马,却未注意到那山民脸色,倏然生变! 白马才在主人手中,饮了两口清泉,书生便觉脑后有一股惊风,劈头急落! 事出意外,书生不由大诧,青衫一飘,右旋五尺,让过劈头而落的疾骤惊风,并因顾忌爱马受伤,撤去手中木瓢,微运真力,就势贴住马腹,轻轻往外一送。 暗袭他的,果然是那山民,见一击不中,并未追扑,手横扁担,狞视书生桀桀厉声笑道:“穷酸时运真高,想不到这匹马儿,居然会代你一死!” 书生闻言一惊,闪眼看去,果见那匹白马,虽被自己轻用掌力送出几步,不曾为对方所伤,但此时却已口流黑血,倒地死去,显然那瓢中清泉,含有剧毒! 不由剑眉双剔,目中电射神光,注定山民问道:“你我陌路不相识,无怨无仇,为何对傅天麟下此毒手?” 山民狞声厉笑,弃去手中扁担,自腰间摘下一只带有尺许短柄的八角金轮,向傅天磷叫道:“原来你叫傅天麟,认不认识我手中这种兵刃?” 傅天麟见对方连自己姓名都不清楚,便摹然设计相害,不由想起前途也曾遇见过几桩类似之事,知道决非偶然,遂暂把心头盛怒,往下一压,朗声答道:“你大概是浙西有名巨盗,毒手金轮陈璧!傅天麟再问你一句,彼此无仇无恨,下毒何为?” 毒手金轮陈璧倏然一转手中八角金轮,精芒电旋,目光凝注傅天麟,冷然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叫你身边带着武林中人人艳羡的无价之宝!” 傅天麟闻言,越发诧异,皱眉问道:“傅天麟青衫蔽体,一剑随身,哪里有什么武林异宝?” 毒手金轮陈璧狂笑说道:“傅天麟,在孔夫子门前,还卖的什么文章?你腰悬何物?” 傅天麟不禁哑然,回手“呛”然拔剑,但剑光并不强烈,出鞘之声,也不似一般神物利器的那种清越龙吟,行家眼内,一看便知只是一柄极其寻常的青钢长剑! 傅天赋拔剑在手,屈指一弹,傲然笑道:“毒手金轮四字,在浙西一带,颇具凶名,今日怎的这般走眼?傅某这柄青铜剑,锐不能洞石穿金,利不能吹毛折发,但却听得下尊驾这颗大好头颅!江湖中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无端害我爱马,最少需断一肢以偿!陈当家的自己酌量,你是要留下一只右手,还是留下一条右腿?” 毒手金轮陈璧,见傅天麟手中那柄长剑,在夕阳余辉之下,通体微泛青光,但近剑柄四五寸处,却有一点暗赤朱痕,遂狞笑连声说道:“陈璧以一只红砂毒手,及这柄八角金轮,称霸浙西多年,尚未遇见过像你这等狂妄小辈!留下一手一腿,多不过瘾,你有本领,就拆下我这颗项上人头,没本领就乖乖献出掌中长剑!” 傅天麟见自己业已说明手中剑是平凡铁剑,毒手金轮陈璧脸上反现喜色,不由更觉迷惑不解,但此际无暇深思,剑眉双挑,朗声答道:“陈当家的如此说法,才是江湖本色,傅天麟以一柄寻常铁剑,及几手师傅剑术,为我爱马索命!” 话音方落,青衫飘飘,居然不把这个浙西巨寇,看在眼内,欺身硬踏中宫,剑发如风,一式“冷送春烟”,直刺毒手金轮陈壁的咽喉要害! 毒手金轮陈壁功力颇深,知道无怪对方神情傲慢,果然身怀绝学,这一招“冷送春烟”,虚点咽喉,实刺两肋,并暗含着跟手剑化“进步连环”、“伏地追风”,一招之中,隐藏三式,令人极不易躲! 自己这柄八角金轮,本用上等缅钢,加杂紫金打造,向为刀剑克星!钢轮一锁,锐角电旋,对方兵刃,无不应手立折! 但目前形势不同,意中企图夺取的,便是这柄上有一点朱痕的青钢长剑,故无法发挥八角金轮威力,只得横轮作势,虚往上开,其实施展上等轻功,身躯倏然向右一斜,右足为轴,全身电转,飘飘旋出八尺! 但绝不肯一开始就让对方抢占先机,足尖才一点地,身躯立即以原式翻回,右手八角金轮,戛然生啸,直劈傅天麟头顶“百会”大穴,左手却以“红砂掌”力,打出一股劲疾狂飓,封住对方的左侧退路! 傅天麟艺高胆大,卓立如山,直等对方金轮森森锐角,将及天灵之际,才倏然微一转身,险煞人的自耳边掠过一片惊风,青钢长剑自上而下,急压八角金轮,左掌却照样凝足真力往外一推,口中说了声:“八角金轮不过如此,我再试试陈当家的威震浙西的‘红砂掌’力!” 毒手金轮陈璧狂笑一声,内力加到十成,掌风接处,“砰”然巨震,双方均自立足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傅天麟试出这名浙西巨寇,在内力方面,也不见得胜过自己,遂剑眉一轩,仰天长啸,啸声中,青钢长剑的剑光打闪,招发如风,“盘根错节”、“风摆杨校”两式回环进手,剑风飒飒,剑影飘飘,硬把个毒手金轮,逼得闪展腾挪地连连后退! 陈璧这才大吃一惊,暂时泯却夺剑之念,全身功力,齐贯那只八角金轮,砸打封拿,颇具威力! 但傅天麟剑法似乎不大为世所见,别具神妙,任凭毒手金轮陈璧怎样展尽生平所学,拼力施为,在二十照面过后,仍被对方圈人一片剑影之内! 闯荡江湖,经常在剑底惊魂,刀头舔血之人,要想保持威望,少遇挫折,除了武功以外,最要紧的两字妙诀,便是“知机”! 如今这位浙西巨寇,毒手金轮陈璧,即占了知人知己便宜,交手不久,发觉傅天麟真力方面,虽与自己难分轩轻,但剑术之精,则决非掌中八角金轮能敌! 既然判明敌势,陈壁立时力贯金轮,拼命进手,三式连环赶打,略为荡开对方飘飘剑影,身形一退,屈指就唇,“瞅瞅”地发出两声尖锐异响! 异响才起,左右立有回音,傅天麟心内一惊,收剑卓立,拢目凝神,注意对方来了什么帮手? 左手人影先现,自一座崖角转出,纵起三丈来高,以“雁落平沙”身法,飘坠面前,是个手横外门兵刃“三才夺”的黑衣瘦小之人! 右方来人也到,是个手执锯齿雁翎刀的豹头环眼高大壮汉! 锯齿雁翎刀刀光一闪,黑衣瘦汉人影轻飘,立与毒手金陈璧,作品字形分开,把傅天麟包围在内! 傅天麟知道自己的武功缺陷,虽遇明师,明师早死,一套妙绝当今的“六六天罡剑法”,尚未学全,对付一个毒手金轮陈璧,固有余裕,但三贼齐攻,即将立处逆势! 不过照目前形势,无法不拼,遂横剑当胸,傲然笑道:“浙西三煞,齐聚怀玉山中,着实对我傅天麟过份抬爱!你们是三位齐上,还是-一进手!” 用三才夺的黑衣瘦小之人,名叫“玄狐”李化,用锯齿雁翎刀的豹头环眼壮汉,名叫“铁臂”童刚,全是凶狠无伦的绿林强徒,与“毒手金轮”陈壁,合称“浙西三煞”! 三煞之中“玄狐”李化最刁,听完傅天群所说,冷笑一声,阴侧恻地答道:“浙西三煞出手,向不空回,乖乖献出掌中朱痕铁剑,尚可留你全尸,否则便在我弟兄的金轮、神夺及雁翎刀下,分尸万段!什么叫单打独斗?什么叫倚众群殴?玄狐李化向来不讲这些狗屁过节!江湖争胜,强者为尊,谁能活着离开这怀玉山红叶坪头,谁就算是英雄好汉!” “汉”字才毕,人如一缕黑烟,欺近身来,三才夺带着“呼呼”劲响,斜肩下砸! 傅天麟听“玄狐”李化,如此答话,不由眉梢双剔,目射神光,立意无论如何,也要先除掉这名无耻强寇! 所以明知“三才夺”专长于锁剑夺剑,依然以一式“挑帘迎月”,挥剑拒夺,其实真力早聚左掌,要等三才夺、青铜剑两般兵刃将触未触的刹那之间,倏然招化“六六天罡剑法” 绝学“沉肘分心”,再加上一记小天星掌力,便可把这“玄狐”李化交代! 名家过手,动作均快如石火电光,眼看三才夺青铜剑即将相触,“玄狐”李化立蹈危机之际,突然毒手金轮陈肇急声发话叫道:“二弟收手速退,你听是不是‘紫笛青骡’?” 这“紫笛青骡”四字,好似名声极大,“玄狐”李化,竭力收式,往后纵身,半空中便倾耳细听。 果然远远传来一阵蹄声,与蹄声相和的,是隐隐约约的幽扬笛韵! 浙西三煞听见这蹄声笛韵以后,脸上齐现惊容,“玄狐”李化首先喝道:“大哥三弟速退,果是‘紫笛青骡’,迟恐不及!” 毒手金轮”陈璧,与“铁臂”童刚,闻言一齐收势飘身,连向博天麟交代两句都来不及,匆匆急展轻功,遁入半山红树以内! 傅天麟茫然之下,缓缓还剑入鞘,不由暗想这位“紫笛青骡”,究是怎样一位惊天动地之人?那等凶狠无耻的“浙西三煞”,竟会对他如此畏惧! 此时蹄声“的答”,笛韵却停,前路岭角,驰来一头青骡,骡背上坐的是个白衣秀十。 青骡步幅不大,但神速绝伦,展眼间便到面前,骡上白衣秀士想是看见地下那匹死马,略感惊奇,丝级微收,青骡立即昂首骄嘶,四蹄齐住! 傅天麟打量骡背白衣秀士,不由微觉一惊,原来这能使“浙西三煞”丧胆飞逃,分明在江湖中极享盛名的“紫笛青骡”,年龄竟比自己还轻,约莫十八九岁,凤眼秀眉,朱唇琼鼻,貌相英美得光采照人,左手执着一根紫竹短笛! 白衣秀士见傅天群目光凝注自己,不由翩然下骑,微笑说道:“请教兄台尊名上姓?这匹坐骑似是中毒而死,难道在此遇上了什么事吗?” 傅天减这时才发现自己有点失态,但觉得对方不但丰神美绝,而且人温如玉,语润如珠,不由越发暗暗心折! 听对方问及自己姓名,含笑答道:小弟傅天麟,适才浙西三煞纠众逞凶,正在彼此恶斗之时,仁兄笛韵蹄声一起,三煞即被‘紫笛青骡’的盛望所慑,匆匆鼠遁!小弟因未识荆,只觉‘紫笛青骡’既有如此威名,定系老辈奇侠!哪知……” 白衣秀士微笑说道:“我叫贾伊人,‘紫笛青骡’之号,是些无聊闲人所起,难免贻笑大方!傅兄是不是以为我大年轻了?” 傅天麟正被这位“紫笛青骡”问得不知如何答话之际,贾伊人又复笑道:“毒手金轮陈璧等人,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厉害魔头,但在这浙西一带,也算是绿林中的佼佼人物!傅兄以一对三,高明可想!尊师是哪位前辈?怎会与这般恶贼结怨的呢?” 傅天麟遂将毒手金轮陈璧设伏相害,仅欲谋夺自己一柄毫无奇处的寻常铁剑之故,告知紫笛青骡贾伊人,脸上并略带愧色地摇头笑道:“这样三个绿林鼠辈,傅天麟竟未能收拾下来,若不是他们怯于贾兄威望,可能还难免遭遇不幸,驽钝如此,真有愧先师罗浮老人六七年耳提面命的教导深恩了!” 紫笛青骡贾伊人听傅天麟一报师门,两道清如秋水似的目光,不由又对他紧盯几眼,含笑问道:“罗浮老人边老前辈,虽然不大过问世事,但神功绝艺,依旧威震江湖,傅兄既得老人真传,怎的如此谦抑?小弟倘若来迟一步,凭浙西三煞,哪里逃得出傅兄妙绝当今的‘六六天罡剑’下!” 傅天麟听紫笛青骡贾伊人,竟连自己师门绝艺,都知道得这般清楚,更为深佩对方见识渊博,一面自死马身上,解下行囊,挖坑埋马,一面笑道:“贾兄见闻真博,但‘六六天罡剑法’,虽是先师绝艺,傅天麟惭愧尚未学全……” 也许是年貌相若,彼此惺惺,紫笛青骡贾伊人,竟与博天群一见如故,十分关心,不等他话完,忽然想起甚事,急急问道:“傅兄,你说浙西三煞纠众相邀,只是想夺你一柄毫无奇处的寻常长剑?” 傅天麟点头答道:“不但浙西三煞,前途我还打发过两三拨人,全是想夺取我这柄既不能削铁,又不能洞金的青钢长剑!” 贾伊人面上神色一变,目注傅天域腰间问道:“傅兄这柄剑上,可是有一点暗赤朱痕?” 傅天麟拔剑递过,讶然说道:“这柄剑是我先师遗物,剑上果有一点暗赤朱痕,先师在世之时,小弟凡一问起,何以不将这点朱色锈痕磨去?先师即异常伤感,摇头不答!如今人天永隔,小弟深念师恩,遂也不肯将这点朱痕磨灭!贾兄请看,剑是凡物,痕是锈痕,难道这一柄寻常兵刃,真有甚奇异价值?能引起武林群豪,纠众争相觊觎攘夺?” 紫笛青骡贾伊人接剑细看,并弹指遍扣剑身,也未曾发现丝毫异处。 遂仍还与博天股,皱眉说道:“此剑委实看不出有何异处,但据我途中所闻,傅兄前行险阻尚多,甚至有武林中极负盛名人物,亦将为此出手!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小弟虽然有事赣南,但因这头青骡脚程颇快,倘若兼程疾赶,足可省出一夜光阴,不知傅兄容不容我送你百里?” 傅天麟早就暗中钦佩这位紫笛青骡贾伊人的器字风神,闻言大喜叫道:“风萍一聚,肝胆论交,傅天麟敬领贾兄这番雅意!但话要说明,既然仗剑江湖,济救民物,决不能畏慑豪强,前途纵有再狠的武林凶人,傅天麟凭师门所学,一剑当之,百里之行,只是新识贾兄,贪图与你多聚一夜,以得教益!” 贾伊人拊掌笑道:“傅兄快人快语,豪气凌云,贾伊人佩服已极!你看这疏疏列宿,飒飒秋声,明月当头,夜景清绝!傅兄坐骑既失,何下索性把行囊暂放我青骡背上?小弟陪你步月而行,好好观赏观赏这怀玉山中的秋夜景色!” 傅天麟觉得这紫笛青骡贾伊人,在风神秀绝以外,一言一动,均高雅无伦,有种说不出来的韵致魅力,令人心醉! 相偕步月,接连转过两座峰头,二人已由初交谈得气味极其相投,居然撮士为香,指月为证,一盟在地,结成金兰至好! 兰盟既定,傅天麟以一岁居长,遂问起义弟贾伊人,艺出哪位武林名家门下? 贾伊人含笑说道:“小弟到如今尚未蒙恩师正式允列门墙,我只是黄山遁客葛愚人的记名弟子!” “黄山遁客葛愚人”七字,傅天麟听来极生,不由暗忖这是哪位武林奇人,义弟贾伊人不过是他记名弟子,便创出“紫笛青骡”威望,能使浙西三煞,闻声远遁! 他正在寻思之间,突然前面断崖之后,响起一阵如泣如诉,颇为悲凉的琵琶曲调! 傅天麟想这等深山月夜,琵琶声不会无因而发,方一驻足,身畔的贾伊人,突然拉了他一把,低声说道:“麟哥哥不要理它,你也听我吹一曲笛子。” 说完便与傅天麟并肩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把那根紫竹短笛,往口边一横,吹奏起来,曲调之内,同样哀哀怨怨的充满幽伤情绪,与那凄切琵琶,遥遥相合。 傅天麟也是乐律知音,听出贾伊人笛韵之中,堤边折柳,陇上落梅,仿佛惜别伤离的意味特浓,知道义弟这突然吹笛,不但是针对断崖之后的凄切琵琶,同时也对少时送满百里,盟兄弟便须相互分袂之事,有所伤感! 在笛音吹到幽怨绝伦,傅天麟感自内心,眼中不知不觉地含着两眶珠泪之际,那凄切琵琶忽停,一个娇滴滴冷冰冰的语音,起自断崖上的蹉峨乱石之后说道: “紫笛青骡,想不到在这怀玉山,又遇上你,在你不曾对我回心转意之前,我总尽量让你,这回事不加插手就是!但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你那一百二十五手梅花笛招,我只再给你三个月的考虑时间,如仍薄幸无情,我便立回东海,取来‘天蓝毒剑’,那时就连后悔也来不及了!” 傅天麟听这语音,分明是个少女所发,并对义弟紫笛青骡贾伊人极为有情,但似未为贾伊人接受。 本想看这位俊逸风流的义弟怎样答话之际,贾伊人笛韵也停,仿佛暗提真气,对那断崖方面,缓缓说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琵琶玉女,你切莫自作痴情,须知正邪异趣,水火不容,一柄‘天蓝毒剑’,能奈我何?我劝你不要陷溺日深,迷途难返!” 贾伊人话完以后,断崖上突然发出一声幽幽长叹,长叹声中,一个身材窈窕的绝美绿衣少女,怀抱琵琶,瞥了与傅天群并肩相坐的贾伊人一眼,在凄迷月色之下,电闪而逝! 傅天麟正在暗想这位盟弟,长得如此绝世丰神,无怪引得什么“琵琶玉女”一意垂青,但又不为色诱,仿佛定力颇坚,足见“紫笛青骡”之能享盛名,决非幸致! 他们口中两度提到的那柄“天蓝毒剑”,名称新颖,却不知是何来历! 傅天群正在暗自寻思之际,贾伊人一面望着那电闪而逝,怀抱琵琶,绝美绿衣少女的背影,眉头暗蹩,若有所思,一面向傅天麟问道:“麟哥哥,你知不知道‘东海枭婆’?” 傅天麟瞿然说道:“这老妖婆名头甚大,怎会不知?她不是与‘南荒瞎道’。‘玉指灵蛇逍遥子’,合称‘域外三凶’的吗?” 贾伊人眉头又是一整说道:“刚才那怀抱琵琶的绿衣少女,名叫佟绿华,江湖人称‘琵琶玉女’,她就是东海枭婆的心爱弟子!” 傅天麟听琵琶玉女佟绿华,竟是东海枭婆的心爱弟子,不由有点替贾伊人担心起来,忧形于色地问道:“贤弟适才对这琵琶玉女那等冷淡,她会不会恼羞成怒?回转东海向老妖婆面前搬弄是非,还有那柄什么‘天蓝毒剑’,名称颇奇……” 贾伊人不等傅天麟话完,便即笑道:“麟哥哥不要替我担心,琵琶玉女佟绿华痴情颇甚,自视亦复绝高!她不在三月限期满后,对我施尽各种手段,决不会返回东海,请她师傅出面!何况东海枭婆武功之强,虽非我所能敌,但老妖婆狂傲无伦,向来对年龄辈份不合之人,不肯亲自出手!倒是那柄‘天蓝毒剑’,颇为霸道,今后难免肆虐中原,麟哥哥对这柄毒剑,竟毫无所知吗?” 傅天麟面带惭色地摇了摇头,贾伊人继续说道:“这柄剑锐能洞石穿金,利可吹毛折铁,剑光本作青色,东海枭婆得剑以后,加上七种绝毒药物淬炼,光变暗蓝,见血封喉,故名‘天蓝毒剑’!” 说到此处,略停又道:“闻得东海枭婆共有两个女弟子,琵琶玉女佟绿华,除了骄狂任性以外,人并不算太坏!但她师姊红衣罗刹古飘香,却貌艳如花,心毒似蝎!所以麟哥哥行道江湖,将来,万一遇到一个身着红衣,鬓边戴着一朵小小红花的二十七八妖艳少妇,及一柄光带暗蓝的长剑之时,务须特别留神在意!” 傅天麟正在连连点头之际,眼前又是一座峻岭阻路,那随在二人身后的青色健骡,突然驻足长嘶,贾伊人微一侧耳,向傅天麟神色略带凄然地笑道:“过了这座峻岭,小弟即将与麟哥哥暂时分手,徐图后会,这岭后所伏强敌,请仍让小弟效劳,早点赶走,我们还可以多叙片刻!” 傅天麟一身傲骨,怎肯事事依人?但因见贾伊人满脸惜别伤离之色,语意更一片深情,遂不忍拗他,只得微笑颔首。 贾伊人气聚丹田,用内家“传音人密”神功,遥向峻岭脚下,发话说道:“紫笛青骡在此,那位江湖同道?请出一会!” 峻岭脚下的一片沉沉暗影之内,果然有人应声答道:“紫笛青骡四字,只能吓唬吓唬普通江湖道,佛爷面前,却容不得你这小辈张狂!那身着青衣小狗的一柄朱痕铁剑,若不乖乖献上,佛爷们就要大发慈悲,超度你们西归极乐世界去了厂” 这几句答话,也是用内家真气传声,洪而不散,极见功力! 贾伊人闻言眉头略皱,方想起两位在这浙西一带的有名难惹人物,那片沉沉暗影以内,业已响起一声“阿弥陀佛”,暨一声“无量佛”号,凌空飞出一红一黄两条人影! 来人轻功极俊,七八丈的距离,两个起落便到,身形一现,是一个肩披火红袈裟,身材高大,狮鼻环眼的狰狞僧人,与一个身着杏黄道袍,貌相颇为阴鸷的瘦长道士! 僧人手中倒提一柄八环九耳泼风刀,道士则空着双手,只在肩头露出半截剑柄! 这一僧一道,全是大模大样地做立当场,贾伊人一向暇豫从容的神色,也微显紧张。暗暗一推傅天麟,示意叫他留神警戒,自己的双目精光,却盯住对方,一瞬不瞬! 黄袍道上晒然冷笑道:“紫笛青骡看些什么,你难道没听见过这浙西一带的‘方外双奇’,‘红僧黄道’?” 贾伊人知道这和尚名叫红云罗汉法显,道士名叫黄衣真人通元,被这一带的江湖人士称为“方外二恶”,又叫“红僧黄道”,凶名颇显,武功亦极不弱! 如今听黄衣真人通无,竟把“二恶”之名,改称“双奇”,不由轩眉朗笑,手中紫竹短笛,横护当胸说道: “我们前路已经遇到‘浙西三煞’,想不到如今又碰上‘方外二恶’,我确实听到这一带的江湖朋友说过:“三煞好见,二恶难当!’但不知难当到什么程度?二位想要我义兄腰间所悬的朱痕铁剑不难,随便是谁,请先赐教紫笛青骡贾伊人几手内家绝艺!” 通元恶道两条扫帚似的浓眉一剔,目注贾伊人,厉声狞笑说道:“好狂妄的紫笛青骡,你便自出娘胎,练到现在,能有多深火候?且吃本真人一记‘流云铁袖’!” 道抱大袖倏然一拂,拂出一股劲疾狂飓,直向紫笛青骡贾伊人猛袭而至! 贾伊人不敢过份轻视对方,右手依然横笛当胸,左掌潜凝九成真力,碎然翻出,硬接对方“流云铁袖”袖风,竟把黄衣真人通无恶道,震得倒退两步! 通无恶道纵横浙西,极少受挫,如今一招硬接,便心惊这紫笛青骡,果然名不虚传,好生厉害! 贾伊人虽占上风,也在眉头暗皱!因为深知自己对付这僧道之中的任何一人,均可无虑,但若以一敌二,即恐难操胜算。 心中虽暗地担忧,却依旧气势慑人地狂笑说道:“方外二恶,原来并不难当,流云铁袖,也只有这点威力!我紫笛青骡,索性卖句狂言,你们还是合手齐上的好!” “好”字方出,红云罗汉法显便自狞声接口答道:“佛爷们绝艺神功,尚未施展,你卖的是什么狂?且尝尝我这口八环九耳泼风刀的滋味!” 话音刚了,哗哗哗的八环齐响,九耳泼风刀化成一片刀光,恶狠狠地向贾伊人当头劈下! 贾伊人紫竹短笛微掣,尚未接架,傅天麟却已施展他先师罗浮老人所传“六六天罡剑法”,青钢长剑将然出鞘,一招“炼石补天’,洒出密密剑网,飞身硬接划空疾落的沉猛刀光,双方一震而开,未分轩轾,傅天麟横剑傲然笑道:“大和尚,难道这就是你方才所说的神功绝艺?” 红云罗汉法显,羞得满脸飞红,几乎与所披袈裟同色!双目狂喷怒火,正待挥刀再扑,黄衣真人通元也伸手肩头拔剑之际,突然身侧峰腰,响起一声极其苍劲味亮,龙吟般的长笑,有条白影,宛如凭虚御风般凌空纵落。 这条白影,是由半岭苍松古柏顶上,踏叶行枝地赶到近前,然后凌空纵落,但落得离那红僧黄道太近,几乎像是有心照准他二人,飞扑而下! 恶道凶僧,胸头均有一股怒火,极待发泄!这样一来,正好转对来人,八环九耳泼风刀,以及恶道刚刚掣在手中的吴钩剑,齐展绝招,双双厉声断喝,也自纵起空中,迎着那条白影劈去! 刀光剑影闪处,白影又是哈哈一笑,双臂微抖,恶道凶僧,突如断线风筝般的,便被震飞出七八尺远,扑通扑通两响,跌得龇牙咧嘴,连九耳八环刀暨吴钩剑,亦告脱手! 恶道已自心寒,凶僧法显却仍似有点不服,但等他抬头看清来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白衣驼背老头以后,忽然想起一人,不禁吓得亡魂皆冒,甚至刀剑都顾不得取拾,便搀着恶道通元,鼠窜而去! 这白衣驼背老头,武功高得出奇,傅天麟尚在猜度对方身份之际,那紫笛青骡贾伊人脸上,却密布一种忧愁神色!—— 第二章 多言贾祸 白衣驼背老头,眼望狼狈而逃的红云罗汉法显及黄衣真人通元等背影,冷笑几声,慢慢回过身来,两道炯如寒电似的目光,首先便凝注在傅天解掌中的长剑之上! 贾伊人见状,眉头又是一蹙,转面已对傅天麟叫道:“磷哥哥过来见礼,这位是当代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人物,‘白衣驼翁’翁务远老前辈!” “白衣驼翁’四字,委实威震武林,傅天麟暗想怪不得那恶道凶僧,简直不堪不击,遂应声走过,与义弟紫笛青骡贾伊人,一同向这位武林怪杰,长揖施礼。 白衣驼翁翁务远飘身右闪,避不受礼,似笑非笑地,目注傅天麟说道:“彼此门户不同,你们不必对我这样客气,我老驼子实话实说,此来也未安着好心,正与那恶道凶僧目的相同,想要你手中这柄上有一点朱色斑痕的寻常铁剑!” 傅天麟眉梢方自一挑,紫笛青骡贾伊人业已抢先恭身发话答道:“江湖行道,长者为尊,彼此虽然门户不同,我们这等年轻末学,也不能妄对武林成名前辈,有所失礼!” 讲到此处,突向傅天赋暗使眼色说道:“麟哥哥,把你这柄朱痕铁剑给我!” 傅天麟不解贾伊人用意,但对这位盟弟信任极深,遂随手递过! 贾伊人接剑在手,傲然笑道:“尤其翁老前辈,名惊寰宇,艺压当代,要在我们手中夺一柄兵刃,简直如同探囊折枝般的随心所欲!傅天麟贾伊人年稚技薄,无力相抗,恭献此剑!” 说完,双手平伸,果然竟把那柄朱痕铁剑,恭恭敬敬地向白衣驼翁翁务远献上! 白衣驼翁翁务远,脸上居然微微一红,目光凝注紫苗青骡贾伊人有顷,忽地纵声狂笑说道:“年轻人,你好厉害!‘名惊寰宇,艺压当代,年稚技薄,无力与抗!’这十六个字的强烈对比,实在叫老驼子无法存颜夺剑!但你心思未免用得太过分一点,就凭我老驼子,在武林之内的这点声名,难道真好意思恃强硬夺你们年轻后辈的手中之物?” 傅天麟贾伊人分明听得白衣驼翁翁务远自承来意是为了想要这柄朱痕铁剑,但如今口气却又不似硬夺,不由彼此微带诧色的,交换一瞥。 白衣驼翁翁务远自腰间慢慢地解下一柄旧剑,剑鞘虽是蟒皮所制,但又破又烂,看去极不起眼!持在手中,微一摩挲,忽地抬头向贾伊人问道:“你手横紫笛,身后青骡,想必就是近年来,在江湖中声誉鹊起的‘紫笛青骡’,认不认识我手内宝剑?” 贾伊人不明白对方意旨,目光电扫白衣驼翁的手中旧剑,摇了摇头。 翁务远晒然一笑,左手执鞘,右手极慢极慢地,往外抽剑! 宝剑才动,便作龙吟,随着出鞘深浅,那龙吟声也一阵脆似一阵,剑上光华,则似乎是青紫相间,夺人眼目! 白衣驼翁翁务远抽到三寸左右之时,倏然猛地一拨,傅天麟贾伊人耳边一声极其悠长的清越龙吟,同觉眼目被奇异光辉照耀得有些晕眩,翁务远手中,却横着一柄青光莹莹的长剑,但因自剑柄直到剑尖,有一线极亮朱虹,青朱交辉,剑光遂变作了紫巍巍的颜色! 翁务远向足傍一块斗大山石,执剑微挥,紫色精光闪处,并不曾听见多大的金石交击之声,便把那块巨石,中分为二! 面含得意之色,回头向贾伊人问道:“紫笛青骡,你如今不应该再不认识老驼子的这柄宝剑了吧?” 贾伊人脸上神色一惊,接口答道:“晚辈年稚识浅,不知老前辈这柄神物仙兵,是不是在当今武林五大名剑之中,排名第一的‘朱虹剑’?” 白衣驼翁翁务远点头笑道:“朱虹一线,是我这柄宝剑特点,自然好认,但居然知道此剑在武林五大名剑之中,排名第一,可见你年龄虽轻,见识不浅!” 说到此处,转面向傅天麟笑道:“你看我这柄‘朱虹剑’的炉中火候,与刃口锋芒怎样?” 傅天麟应声答道:“锋芒极利,炉火纯青,老前辈此剑是天上神物,人间罕睹!” 白衣驼翁翁务远还剑人鞘,不住反复摩挲,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凄然神色! 摩挲片刻以后,好似下了什么莫大决心般的,毅然把那柄“朱虹剑”,连鞘递向傅天麟道:“我以这柄人间罕睹的武林五大名剑之尊,换你的朱痕铁剑!总不算是强夺后辈之物了吧?” 紫笛青骡贾伊人几乎疑心自己听错,这位白衣驼翁翁务远竟肯拿名震武林的第一仙兵,换取义兄傅天麟一柄平平凡凡的朱痕铁剑! 虽然由于不少江湖豪强,纷纷蓄意攘夺,可以断定这柄朱痕铁剑,必有特殊价值! 但自己适才曾经细察全剑,既非中空藏宝,又系凡铁,傅天麟只一点头,以白衣驼翁这等身份之人,即难反悔,一柄常人梦寐难求,足以傲世的武林奇珍,岂不垂手可得? 但博天麟却出人意外的,把头一抬,双目炯炯神光,注定白衣驼翁翁务远脸上,毫无怯色地朗然答道:“老前辈神剑虽是罕世奇珍,但傅天麟爱惜先师遗物,不愿相换!” 这几句话,听得紫笛青骡贾伊人先是一惊,继而一惜,终于对义兄傅天麟的风骨品格,佩服到了极处! 白衣驼翁翁务远更是被这个意想不到的硬钉子,碰得几乎连手都缩不回来,目光满含诧色,向傅天麟又复沉声问道:“这种机缘,真可说得上是百年罕遇,没世难寻!你若轻易错过,不后悔吗?” 傅天麟傲然卓立,轩眉抗声答道:“武林中讲究的是不轻然诺,一言九鼎!傅天麟尚知自爱,决不是反复无常之辈!” 白衣驼翁在武林中何等身份?何等威望?真被傅天麟僵得按捺不住,胸头无名之火,立即高腾,怒啸一声,震得四山“嗡嗡”回响,周围枝叶乱落,萧萧须发,“呼”地劲直齐飘,双目精芒暴射,更如冷电一般,神态威猛得慑人已极! 紫笛青骡贾伊人见情势不妙,悄悄往傅天麟身边靠了两步,准备白衣驼翁万一真下毒手之时,也只有拼命相搏,合力抵御! 傅天麟丝毫未因面前这位武林奇人的盛怒所惊,依旧岳峙渊亭,岸然卓立,目光并不避开对方,脸上反而浮起一丝傲然微笑! 白衣驼翁翁务远见傅天说不为自己的威势所慑,目光微转,须发缓缓垂落,长叹一声说道:“我老驼子纵横数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向人低头,你如答应换剑,我再教你一套向来秘不传人的‘九宫神剑’!” “九官神剑”是白衣驼翁翁务远威震武林的绝顶剑术,几与傅天麟师门的“六六天罡剑法”,有异曲同功之妙! 紫笛青骡贾伊人听这位武林圣杰,居然自动愿以一柄武林第一名剑,再加上一套罕世绝学,换取盟兄看不出丝毫异处,极为寻常的朱痕铁剑,不由目光斜睨傅天麟,示意他不要把这旷代奇缘,轻轻错过! 但博天麟恍如未见,依旧剑眉双挑,岸然答道: “老前辈盛意云情,傅天麟只有心领!因这朱痕铁剑,是师门遗物,不能见利弃之,而傅天麟承先师罗浮老人耳提面命,亦不敢私自再学他派绝艺!” 白衣驼翁翁务远,真想不到傅天麟这样一个年轻后辈,居然不为自己的威势所夺,不为绝艺神兵的厚利所诱,而再度对换剑之议,加以拒绝! 这回白衣驼翁倒并未现出怒容,只狠狠盯了博天麟几眼,点头说道:“我老驼子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有骨气的年轻人,你既坚持不肯,凭老驼子这点身份名头,也不好意思恃强硬夺,只好将来再说!但老驼子要问你一句,前途极可能险阻重重,不少魑魅魍魉,全在觊觎这柄朱痕铁剑,我不下手,别人定会下手,你究竟得了罗浮山香雪岭边老头的多少真传? 对这柄剑,有把握保得住吗?” 傅天麟轩眉答道:“多承翁老前辈指教,但傅天麟闯荡江湖,只仗的是一颗侠胆,一片仁心,顾不得什么艰难险阻!这柄朱痕铁剑,傅天麟倘遇知己之交,也许会双手奉赠,至于若有人恃技逞威,硬加抢夺,则除非把我肉磨血水,骨化飞灰,万难办到!” 白衣驼翁翁务远一阵震天长笑,笑完说道:“志气是真有志气,但就凭你们这点微末技能与经验见识,哪里斗得过毒辣无边的江湖险恶?老驼子有点怪癖,我既然得不到这柄朱痕铁剑,也不愿意你轻易被旁人夺去,且送你一样东西,只要不遇上域外三凶,便足可助你逃脱几次大难!” 话完,摹地一声龙吟长啸,连人带剑,化成朱青白交辉的三色精虹,自月光下冲天飞起四丈有余。 回手向二人抛落一枚似珠非珠,似球非球之物,身形便在悬崖绝壁的草树之间,飘飘而逝。 紫笛青骡贾伊人,伸手一接白衣驼翁翁务远抛落的那枚似珠非珠,似球非球之物,竟感劲力奇强,足下拿桩不稳,硬被震退了两步! 展开手掌看时,却是一枚比人拳略小的白骨骷髅,不知何物所制?竟与真的死人头颅,一般无二! 紫笛青骡贾伊人江湖经验较丰,知道这枚骷髅头骨,必有大用! 恐怕傅天麟性傲不收,遂特地亲手替他装在行囊之内! 傅天麟不忍拂逆盟弟一番情意,遂等贾伊人装好以后,含笑说道:“我们自红叶坪萍水论交,并蒙贤弟相送至此,已约百里,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况贤弟尚有要事赶往赣南,还是暂且分袂,订个后会之约吧!” 贾伊人与傅天群,定盟虽仅半夜,但因气味相投,感情深得已如十年交契,眼圈红润,珠泪莹然地凄声答道:“麟哥哥,我奉命赶赴赣南,倘若到迟一步,有位武林奇侠,便恐将为宵小暗算,所以只能倚仗青骡脚程,抽暇送你百里,我赣南之事,最多三五日间即了,办完尚须回转黄山复命,麟哥哥,你半月以后,到黄山清凉台上找我好吗?” 说完,见傅天麟业已点头,遂好似不胜伤感的,自青骡背上,取下傅天麟行囊,飘身上骑,丝缰微领,便欲驰去! 傅天麟也是暗觉怆然,忽地心头一动,高声叫道:“贤弟慢走!” 贾伊人业已驰出丈许,听傅天麟一叫,勒转丝缰,带着满面泪痕问道:“麟哥哥,你叫我要说什吗?” 傅天麟见贾伊人就这驰出数步,便已满脸泪痕,如今不仅语音呜咽,神情也凄楚之极! 不由暗想这位盟弟,吓走浙西三煞,拒绝琵琶玉女示爱,以及力挫黄衣真人通元恶道之际,何等豪气英风?但现在情感怎又这般脆弱? 自己何尝不在惜别伤离?然因半月以后,即可重逢,也不过眼眶微湿而已! 他一面暗笑这位盟弟带点娘娘腔,一面也着实为贾伊人的真情所感,慨然自腰间解下那柄朱痕铁剑,双手捧向贾伊人说道:“这柄朱痕铁剑,经贤弟与我再三观察,虽不曾看出有甚异处,但由于白衣驼翁翁务远,肯用武林第一名剑,并加授他成名绝学‘九宫神剑’相换,以及一干江湖豪强的觊觎攘夺,显见必有其极不平凡之处,不过尚未发现而已!我们一盟在地,傅天麟痴长为兄,因身边别无长物,敬将这柄朱痕铁剑,赠与贤弟!” 贾伊人真想不到傅天麟为了这柄朱痕铁剑,对白衣驼翁威武不屈,厚诱不移,如今却会慨然脱手相赠自己? 本来不拟接受,但忽然念头一动,想起傅天麟无此剑在身,前途定然要减去不少凶险! 而自己回转黄山复命之时,更可向恩师叩明这柄朱痕铁剑的价值何在,然后再还给傅天麟,岂不是好? 主意打定,一面接过朱痕铁剑,一面自凄然神态之内,浮起满脸感激之色答道:“不管这柄朱痕铁剑的价值如何,既是麟哥哥恩师遗物,小弟万不敢收,但麟哥哥如此盛情,又不可却!这样好了,我们暂时交换兵刃,俾可睹物思人,聊解这半月之间的相思苦况!等到黄山清凉台重会之时,再彼此换还,麟哥哥接住我的紫竹短笛!” 说完,也不管傅天麟同意与否,便把手中紫竹短笛,凌空抛过,丝缰微领,那头矫健青骡,立时四蹄如飞,绝尘而驰! 傅天麟接笛在手,青骡业已驰出十丈,但到了一个岭角转弯之处,贾伊人却又停蹄回身,遥向傅天麟挥手惜别! 傅天麟虽不似贾伊人那等泪流满面,但新交盟弟,也怎忍遂尔分袂?两人就这样的遥隔十丈,痴痴凝注! 最后还是傅天麟恐怕误了贾伊人的赣南之事,才硬起心肠,转身而行,但谁知就因为这互相惜别,依依不舍的片刻耽延,便令一位武林奇侠,泉台饮恨! **** 彭涵因与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孤云道人、洞庭钓民长白酒徒等好友,五年一聚的时日又到,这次并系自己轮作主人,遂兴匆匆地,把所居九连山摩云壁下的几间茅屋,整理干净,温习温习近年所练的“天马行空”绝顶轻功,准备到时联欢献技! 流光荏苒,转瞬便是八月十三,彭涵因每次约会,均是中秋前一日,明夜好友即来,其中长白酒徒熊大年,嗜酒如命,酒量又豪,特地掘出了窑藏多年的五坛自酿陈酒,并猎来几只樟鹿野雉,略加熏炙烧烤! 这位万博书生,把诸事安排就绪以后,独坐窗前,引酒自酌,见那似圆尚未全圆的皓月,已到中天,澄澈清光,照得远近山林,景物如画。 暗想此时已近午夜,只等这皓月西落,旭日再升,几位知交好友,便将陆续来到,畅叙睽股违五载的别绪离情,同作竟日之聚,自己所练的“天马行空”身法,不知可否在此会之中出奇制胜? 武林人物,头颅可掷,热血能流,就是这点名心难淡!万博书生彭涵正在暗自计划明日互相献技之事。 突然听得摩云壁前的一丛茂竹之后,响起了极为凄凉哀怨的一缕萧声! 九连山摩云壁左近,并非绝险,骚人雅客,月夜吹萧,更不是什么稀罕之事,所以万博书生彭涵,虽觉萧声掩抑,哀怨无伦,并未十分在意! 但萧声刚起不久,左侧方大片鳞峋怪石之后,又有一种似飞云雨,若散珠玑的筝声传到! 这筝声听在别人耳中,也不过如同燕语朱栏,龙吟玉海般极其美妙而已,但与箫声继起同奏,却使这位见闻极广的万博书生,心头一震! 因为近来江湖小一辈的人物之中,出了所谓“五音能手”,“五音”即指“萧筝铜鼓,紫笛琵琶!” 这五位年轻好手之内,除了“紫笛青骡”之外,可惜全属邪道中的几个老魔门下!所以万博书生彭涵,一听萧筝并奏,便知事非偶然,静气凝神地再察是否尚有其他动静? 果然筝声与箫声相和不久,右前方的沉沉草树之内,又传来一阵“渊渊”铜鼓! 万博书生眉头深皱,伸手摘下一对轻易不用的点穴钢留,掖在腰间,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江湖传言:“一音荡魄,二音惊魂,三音并奏,如见阎君!紫笛光明,琵琶洒脱,铜鼓萧筝,恶中之恶!如今不但三音并奏,恰巧更是恶中之恶的‘铜鼓萧筝’,难道真个是为我彭涵,有心至此?” 自语方毕,那萧筝铜鼓三种乐音,已由继起相应,变成和声合奏,而且曲调怪异非常,尤其是那具铜鼓,一声声的敲得人心神俱悸! 万博书生彭涵见识委实极广,听出这种中土罕闻的怪异曲调,是南荒化外苗蛮,每逢报复深仇以前,所用的一种“摄魂之音”,知道极可能真是专为自己而来。 但因艺高胆大,毫无所怯,放下酒杯,轻飘飘地自窗口纵出,仍然是空着双手,卓立屋前,遥向那最先发出萧声的一丛茂竹,提气传声笑道:“万博书生彭涵在此,哪位江湖同道,光临我这九连山摩云壁下蜗居,何不请出一见?” 竹后的凄切声忽歇,缓缓转出一个人来,这人是个身材颀长的玄衣女子,右手倒提着一管玉箫,左手却以一根青色竹杖拄地。 左边磷峋怪石丛中,也走出一个身穿七彩织绵宽袍的装束奇异少年,正把一只玉板丝弦的极小古筝,系向腰下! 右前方的沉沉草树之内,则钻出一个蓬头乱发,上身赤裸,腰围虎皮,肌肉虬结,显见极其孔武有力的苗蛮装束少年,两手各持一只上系双环的带柄铜鼓,晃动之间,不住“咯咯”作响! 万博书生彭涵,虽然知道这“铜鼓萧筝”号称“恶中之恶”,但彼此从未会过,不由心中暗转,三人来意,分明寻仇,却不知仇怨从何而结? 手持玉萧的玄衣少女,腰间系着极小古筝的七彩长袍少年,与那手执带柄双环铜鼓的苗蛮装束少年,全是哑口无声的缓缓向前,一直走到距离万博书生彭涵两丈左右,才倏然止步! 距离既近,月光之下,遂看得分明,那七彩宽袍少年,瘦削的脸庞,鹰鼻鹞眼,貌相过嫌阴鸷;苗蛮装束少年,满脸横肉,凶暴异常;玄衣少女倒颇为美好,但鬓边斜带一朵白色纸花,面容冷冰冰的像个死人般,两只妙目却始终不睁,行进之时,每用竹杖先行探路,似是双睛已瞎! 万博书生彭涵,看清三人貌相以后,心中方似想起一件什么事来?那位玄衣少女,业已凄声作歌唱道: “万博书生,尔知何博? 一语多言,东海有药; 枭婆承凶,罗刹太恶; 毒剑封喉,良人化鹤!” 万博书生彭涵听完,眉梢微剔,向玄衣少女喝道:“听你口气,大概是死在东海枭婆大弟子红衣罗刹古飘香天蓝毒剑之下的飞天玉龙马伯苍之妻? “马伯苍前年偷听我与友人闲谈东海枭婆所居的翠微岛上,生产一种稀世灵药,叫做‘香兰玉实’!此果二十年开花一次,两度开花,才会结果,果实对内力真气,并无补益,但有一种特殊效能,可以使人花甲童颜,青春不老! “他连灵药结实确期尚在一年以后,也不知悉,便自恃轻功,妄蹈东海,以致在翠微岛上,死于非命!你怎不去找红衣罗刹古飘香算帐?却跑到彭某九连山摩云壁蜗居之中,纠缠则甚?” 玄衣少女恨声答道:“我夫爱我如命,不是听你妄逞渊博,说出有这种可以永驻红颜的稀世灵药,怎会想去弄来,讨我喜欢?而把条性命,送在古飘香贱婢的天蓝毒剑之下!追源溯始,你是肇端引祸之人,南荒无目门中,睚眦必报,我冯小青先杀你这万博书生,再找红衣罗刹古飘香算帐户 万博书生彭涵,先前真未把这三个新近崛起的江湖少年人物,看在眼中,但如今却被冯小青的“南荒无目门下”六字所惊,愕然问道:“你是域外三凶中的‘南荒瞎道’弟子?” 冯小青尚未答言,那身穿七彩织绵宽袍的瘦削阴鸷少年,接口说道:“无目仙姬冯小青,是‘南荒瞎道’得意弟子,我这彩衣魔宓彦,曾沐‘王指灵蛇逍遥子’的耳提面命恩光,那位双鼓追魂孟武,来头更大!‘五音能手’以内,集‘铜鼓萧筝’三人之力,送你归西,难道你这万博书生,还不值得引颈就戮?” 万博书生彭涵一听无目仙姬冯小青,彩衣魔宓彦,竟是“域外三凶”中的“南荒瞎道”,“玉指灵蛇逍遥子”门下,便知今夜情势不妙! 但那一身苗蛮装束的双鼓追魂武孟,怎会来头更大,他是何人弟子? 心中起疑,目光也不由斜睨双鼓追魂孟武几眼,彩衣魔宓彦见状,冷笑说道:“彭涵,你还是把你那‘万博书生’四字,赶紧取消,免贻人笑的好!难道你竟不曾听说过新近崛起苗疆,号称‘野人山主’的‘铜鼓天尊”雷震宇?这位双鼓追魂孟兄,就是铜鼓天尊的衣钵传人,得意弟子!” “野人山主铜鼓天尊”八字,真还陌生,万博书生彭涵不禁脸上微红,仰面狂笑说道: “江湖中虽然最近崛起了所谓‘紫笛琵琶,萧筝铜鼓’的‘五音能手’,但尚不放在彭某眼内!除了‘南荒瞎道”,‘玉指灵蛇逍遥子’,亲身来此,或足一拼,要是光凭你们,慢道三音并奏,就是五音联弹,彭某何……” 话犹未了,那位无目仙姬冯小青,娇躯微动,像朵青云般的飘到面前,出声叱道:“彭涵恶贼,你狂些什吗?还不与我先夫偿命!” 招随声发,右手玉萧“凤落歧山”,锐声慑魂地斜砸万博书生彭涵,左手竹杖,却“毒龙寻穴”疾出如风,飞点丹田要害! 南荒瞎道门下,均是盲人,这位无目仙姬冯小青,仅凭极聪耳力,闻声寻穴,手法居然施展得如此之狠,并如此之准,真不禁令万博书生彭涵大出意外。 眼看竹杖玉萧,双双攻到,万博书生彭涵也是艺高胆大,不慌不忙地偏头吸腹,往左旋身,连双脚均未离开原地,便把无目仙姬冯小青的“凤落歧山”,“毒龙寻穴”两招,一齐轻轻避过! 但身躯刚刚旋过,背后突然吹来几缕阴冷劲风,彭涵知道是那彩衣魔宓彦,用阴毒功力暗算,不由双眉一剔,功聚右掌,蓦然翻身屈指一弹.用自己拿手绝技“弹指神通”,也弹出几缕劲急无俦的锐啸罡气,逆袭而去! 彩衣魔宓彦虽得“玉指灵蛇逍遥子”真传,但功力火候方面,毕竟难胜万博书生,劲风互接之下,不由冷“哼”一声,微退两步。 万博书生彭涵冷笑一声晒道:“域外三凶门下,原来也只有这大能耐?” 彩衣魔宓彦脸上飞红,半声不响地十指箕张又是一抓,罡风劲气,锐啸破空,而无目仙姬冯小青的一根竹杖,一支玉萧,也向万博书生中下两盘,同时点到! 彭涵施展新近所练的“天马行空”绝顶轻功,真气微提,人便从对方的指风杖影萧光之中,凌空直上三丈。 但因双鼓追魂孟武,自现身至今,既未说话,也未动手,只把那两只形状奇特,从来不曾见过的双环带柄铜鼓,分持手内,神情颇为怪异!要想试试此人的武功来历,到底如何? 遂半空中转向右边,以一式“飞鹰搏兔”身法,两手在胸前合抱,屈指成钩,目光笼住双鼓追魂孟武,飞扑而下! 彩衣魔宓彦见状叫道:“孟兄小心,老狗在七禽身法以内,暗藏弹指神……” “通”字尚未出口,双鼓追魂孟武突然狞声大笑,双环铜鼓左右一合,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空中并弥漫一片黄烟,人却避开万博书生彭涵的飞扑正面,与彩衣魔宓彦,无目仙姬冯小青会合一处! 万博书生彭涵见孟武自铜鼓互震之下,发出黄色迷烟,不由哈哈大笑,右掌微推,以内家罡气,击散黄烟,身形落地,手指对方三人说道:“怪不得彭某耳内,不曾听说过‘铜鼓天尊’四字,原来是个只会在兵刃之中,装设迷香毒烟的下五门滥贼!” 彭涵一面说话,一面鼻中好似微微闻见一种奇腥之味,但这种腥味,瞬刻即无,故而并未十分在意! 他话完以后,见无目仙姬冯小青,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三人脸上,全现出一种怪异神色,宓彦孟武更以一副晒薄目光,凝视自己!心中一面起疑,一面暗觉这三人近来名头不小,怎的武功却不见过份惊人?—— 第三章 万博书生之死 自己虽然以一对三,只要能和他们拖到天明,四位知交好友中的任何一位到此,便将稳操胜算! 所以又复缓缓说道:“你们怎的不再进手?倘若业已知难,彭某也不为已甚,因此事本来咎在飞天玉龙马伯苍自己,动手杀他的,又是红衣罗刹古飘香,只要从此认错知非,彭某愿意宽恕你们这次无故扰闹我九连山摩云壁之罪!” 无目仙姬冯小青听完万博书生彭涵话后,突然仰面娇啼,啼声宛如巫峡哀猿,孤舟嫠妇般的凄厉已极! 啼罢幽幽叫道:“马郎英灵默鉴,冯小青替你先杀这第一个仇人万博书生彭涵,然后再去找那毒妇红衣罗刹!” 说到此处,脸上也变成一片惨白的狞厉神色,切齿恨声,向双鼓追魂孟武问道:“孟大哥,你这追魂神鼓,要敲到几声,仇人才会肝肠寸裂?” 双鼓追魂孟武,冷然答道:“饶他一等一等的内家好手,也听不到我的第十三响鼓声,最多在第十二响以后,无不肝肠寸裂,喷血而死!” 无目仙姬冯小青与双鼓追魂孟武的这一问一答,把个万博书生彭涵听得简直怒满心头! 暗想自己虽然不知新近崛起苗疆,号称“野人山主”的铜鼓天尊雷震宇,与双鼓追魂孟武师徒深浅,但所有兵刃之中,哪有令人闻声致命之理? 所以面含秋霜,飘身欺到三人面前,用自己“弹指神通”中的一招绝学,“弹指百年”,弹出一股不但劲疾异常,并隐蕴绵绵不绝内家真力的锐啸罡风,直向彩衣魔宓彦攻去。 万博书生彭涵这种打法,颇为厉害! 他是先弹一指,等对方不愤不服,运用劈空掌力,或百步神拳之类功力硬抗之时,再复十指齐弹,对方倘若内家真气稍弱,甚至可能一举便致命! 但彩衣魔宓彦,却不招不架的,晃身一退两丈,口中冷笑说道:“彭涵,王指灵蛇逍遥子门下,向不容人猖獗,但因你已是垂死之人,才让你三分,倘再狂妄逞强,无非自速其死!” 彭涵见彩衣魔宓彦不战而退,目光左右一扫,瞥见无目仙姬冯小青、双鼓追魂孟武二人,也同样退出丈许,眼光凝注自己,脸上全是一片狞厉冷峭神色! 万博书生彭涵,一阵仰天狂笑说道:“彭涵纵横江湖数十年来,尚未见过像你们这等狂妄的无知小辈……” 话犹未了,无目仙姬冯小青冷冰冰地,“哼”了一声,接口说道:“狂妄无知四字,倒真是你自己替自己所下的确切定评!告诉你业已死到临头,魂游墟墓,居然还不相信!孟大哥,小妹夫仇甚急,请你敲第一声催魂鼓,让这自诩渊博,狂妄多言,其实无知已极的老匹夫,尝尝滋味!” 双鼓追魂孟武,面含狞笑的把左手那只带柄双环铜鼓,插在背后,再以左掌猛击右手铜鼓,“吩’的一声巨响,果使万博书生彭涵心头一震! 彭涵不禁眉头双皱,因为自知内功修为,已到相当火候,烈火狂飙起于身侧,雷霆闪电发自当头,也未必能使自己心悸神摇,怎的双鼓追魂孟武的这一声鼓响,听在耳中,确实不大自在! 彩衣魔宓彦看出万博书生彭涵的惊疑情形,狞笑连连说道:“彭涵,你这‘万博书生’博在何处?且自丹田提聚一口内家真气试试!” 万博书生彭涵,此时已知对方并非虚言恫吓,如言一提真气,果然心头不大舒服,有一种似痒非痒,似痛非痛的奇异感觉! 正在寻思这种奇异感觉何来,莫非中毒之际,彩衣魔宓彦又向双鼓追魂孟武,狞笑说道:“孟大哥,请你将催魂鼓再响三声,但不要多敲,我们要把这老匹夫,消遣到天光大亮,再下手弄死方可快意,目前只让他受些活罪已足!” 双鼓追魂孟武闻言抢前几步,突然足下加功,一跃四丈! 但在跃过万博书生头顶之时,手中铜鼓,又“咚咚咚’地响了三下! 这三声鼓响入耳,彭涵心头的那种奇异感觉有无数活物,在心头蠕蠕爬行,宛如虫咬蚁钻般难忍受!突然变成难过得几难忍受! 他平时见闻极博,万博书生之名,并非幸致!一发觉心头居然有物能动,再联想到双鼓追魂孟武,系来自苗疆,其师号称“野人山主”方面,不由恍然顿悟,赶紧摸出几粒灵丹服下,手指三人,目毗俱裂地恨恨说道:“域外三凶的名头不小,你们既是‘南荒瞎道’暨‘玉指灵蛇逍遥子’门下,怎的不敢明面动手相拼?却暗算伤人,施展下流无比的鬼域伎俩!孟武,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对我彭涵,暗中下了苗疆恶蛊?” 双鼓追魂孟武面对万博书生彭涵狞笑不言,双手合处,铜鼓又是“咚’的一声,万博书生彭涵,顿时便觉胸中一阵宛如万蚁齐爬的奇痒,低哼半声,强自忍耐! 彩衣魔宓彦向双鼓追魂孟武把手连摇,不令他继续击鼓,然后对万博书生彭涵,冷冷说道:“彭老贼,你总算还有一点见识,我孟大哥在双鼓初响,黄烟迷漫之中,业已令你嗅入了无药可救的蜈蚣蛊毒!此蛊一间鼓声,立即发作!第七声开始啮心,至多铜鼓五呜,便把人的心肝啮碎! 所以举几天下的绝顶英雄,内功何等精湛,也决听不见第十三声铜鼓!照你这种材料,据宓彦看来,恐怕还熬不过第十声鼓响!” 说到此处,略为一顿,继续又道:“无目仙姬冯小青替夫报仇,本来想凭借南荒绝艺,明面取你性命!是我宓彦献计,改用此策,一来坐看你这老贼,慢慢被蜈蚣蛊毒,啮尽心肝的那副惨状,既省气力,又大大泄愤,二来也可试试孟大哥双鼓之中‘五毒恶蛊’威力,所以你在九泉之下,不妨把这杀身之仇,记到我宓彦头上,但可惜的是,除非等你再世为人,才能报复!” 说完又是一阵声冷如刀的狞笑。 万博书生彭涵,听说自己果然中了苗疆五毒恶蛊之一的蜈蚣蛊毒,便知除非好友“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能够及时赶到,或有一线生机之外,此命业已断送在这般万恶绝伦的宵小之手! 但看出三人之中,似乎彩衣魔宓彦的心计最毒,他绝不会容许自己活到好友来援,所以竟暗自打算觅机施展自己从不一用的毒辣暗器“天莲钉”,拉这身穿七彩长袍的彩衣魔宓彦,与自己同死。 彩衣魔宓彦的眼光,何等厉害,竟似看出彭涵心意,右手微作手势,双鼓追魂孟武又把铜鼓敲响,万博书生立时眉头紧蹩,心中好难过的一阵虫爬蚁咬! 宓彦冷笑说道:“彭老贼你不要双睛乱转,大概自知无幸,临死前还想拼命反噬!但宓大爷等,主意早定,决不与魂游墟墓之人一般见识!要想动手,请候来生,今世恕不奉陪。 我孟大哥催魂鼓声,业已敲到六响,第七响便将指挥毒蛊,开始啮心,老匹夫你总算福缘不浅,还不好好享受享受这种几乎绝世难尝的人间异味!” 万博书生彭涵此时利害已明,早把生死二字,置诸度外,装出好似心头难过,双手微一抚胸,其实早把一枚形若莲蓬的独门暗器“天莲钉”,暗地取在手中,向彩衣魔宓彦,微微一笑,神色极度自如地说道:“姓宓的,你讲得不错,彭涵身中恶蛊,自知难活,但我‘万博书生’,也在当代武林之内,薄有声名,决不甘就此平平白白地撒手尘表!确实在临死之前,非拉上一个垫背的不可!” 说到此处,目光慢慢扫视三人,虽然没有什么厉芒凶光,但那种含恨到了极处的冷漠眼色,及寒冰似的声音,却使得无目仙姬冯小青,彩衣魔宓彦,及双鼓追魂孟武三人,自然而然地全身起栗! 万博书生彭涵一面是想拖延时间,希冀即将到这九连山摩云壁聚会的几位好友,尤其是“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赶来,一面是想图谋彩衣魔宓彦,所以目光先停留在无目仙姬冯小青脸上缓缓说道:“冯小青,你眼睛看不见,且听我说!今夜之事,纵然是你主谋,但彭涵念你鸳鸯折翼,心痛丈夫惨死之下,报仇虽找错了人,情绪可悯!何况彭涵是磊落男儿,更不肯拉一个女流之辈,来做我的棺材垫背。” 无目仙姬冯小青闻言面容一冷,方自哼了半声,万博书生目光又转到彩衣魔宓彦身上,冷冷说道:“宓彦,你们三人之中,虽然数你最恶,但冤有头,债有主,我所中蜈蚣毒蛊,是孟武所……” 话方至此,因静夜之内,万籁俱寂,四人均同时听得自北方极远之处,传来颇为急遽的马蹄声响! 彩衣魔宓彦仰首一看月夜天时,急声叫道: “孟大哥且发催魂鼓音,这狡猾老贼,是想借词拖延,等待援手。” 双鼓追魂孟武闻言,手中铜鼓又响一声,这一声果然不似先前仅觉虫爬蚁走般的奇痒难禁,彭涵心头一阵剧烈疼痛,身躯晃了一晃,几乎应声栽倒! 他虽然知道长白酒徒熊大年、孤云道人、洞庭钓望,以及最渴望的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均不会乘马来此。 但既闻蹄声,总有几分希冀,遂又自襟下取出一只点穴攫,藏在左手,哈哈狂笑说道: “宓彦你体要妄自张狂,你倒看看我这魂游墟墓之人,有没有手段,先取你一条狗命?” 说罢,不顾一切地施展新近苦练的“天马行空”身法,一跃数丈,扑向彩衣魔宓彦,半空中右手倏伸,崩簧一响,莲蓬中所藏三十来枚见血封喉的喂毒“天莲钉”,立化满天星雨,把对方身形,完全密罩在下! 彩衣魔宓彦既想不到彭涵身边会有这等霸道暗器,更想不到对方在恶蛊开始啮心以后,仍能强忍苦痛,如此施为!所以在飞星猬集之下,魂飞魄散,手足无措! 但在彭涵飞身扑向彩衣魔宓彦之时,双鼓追魂孟武的铜鼓又响,这是第八声铜鼓,威力更强,万博书生彭涵立觉心头奇痛,全身一抖,手中准头自然略偏,遂使彩衣魔宓彦逃过猬体之危,只在右肩头及左小腿上,各中一枚! 这时,先前所起的远方急速蹄声,因来势神速异常,仿佛已到前路摩云壁角! 万博书生彭涵知道若容那双鼓追魂孟武的催魂鼓声再响,自己立将命丧当场,所以强聚数十年锻炼的一口先天真气,护住心头,以左手中暗藏的一只点穴钢攫,用阴手倒把,甩向双鼓追魂孟武。 孟武此时正待击响第九声催魂铜鼓,突见漫空光雨星飞,彩衣魔宓彦业已惨哼倒地,心中自然微吃一惊,也就在他这稍一怔神之间,眼前急风飒然,一只点穴钢攫,把孟武右小臂上,划了一条深及几寸的血槽,痛得孟武甩却手中铜鼓,纵身急退! 但他那只铜鼓,落在山石之上,免不了又是“咯”的一声,可怜这位当代奇侠万博书生,再难禁受,从半空栽倒地上,双手捧心,痛得不停翻滚! 无目仙姬冯小青高声叫道:“孟大哥,快以你身边的专解百毒圣药,搭救宓兄,这彭老贼让小妹亲手来杀,以慰我先夫在天之灵!” 话音甫落,即循着万博书生彭涵的翻滚声息,纵过身来,青竹杖疾点彭涵胸前“将台” 死穴,手法之准,真比双睛不瞎之人,还要利落稳狠! 就在无目仙姬冯小青飘身之际,摩云壁角,业已转出一头神骏青骡,骡背上坐的正是多送傅天麟百里,再复星夜急赶来此的紫笛青骡贾伊人! 贾伊人见彭涵已在生死呼吸,危机一发,遂突展绝世轻功“御风虚渡”,自青骡背上,一飘数丈,手中朱痕铁剑,招展"倒泻天河”,连人带剑,化作一条飞虹,轻轻挑开无目仙姬冯小青点向万博书生“将台”穴上的青竹杖,微笑说道: “这位姑娘且慢下手,贾伊人奉命解围,你们双方倘若真有难释之仇,可互约友好,定期明面比划!” 无目仙姬冯小青虽然看不见来人,但从那凌空飞降,一剑挑开自己手中竹杖,及说话语音之上,已可辨出来人是一个年青好手,遂冷然问道:“何人敢阻冯小青替夫报仇,你知不知道我们来历了?” 贾伊人微笑说道:“我们被江湖好事之徒,合称‘五音能手’,怎会不知你们这‘铜鼓萧筝’的三位来历?我是‘紫笛青骡’,今夜差一点‘五音’齐来,就缺一位东海枭婆门下的‘琵琶玉女’。” 这时彩衣魔宓彦已被双鼓追魂孟武用药解毒,扶他起立,听贾伊人自称“紫笛青骡”,不由心中暗忖,来人坐骑虽是一头神骏青骡,手中兵刃,怎的不是紫竹短笛? 但仔细注目之下,看出贾伊人手中铁剑的近柄之处,似有一点朱色斑痕,不由心头一震,倾耳静听对方怎样与无目仙姬冯小青答话。 冯小青听贾伊人话完,秀眉微挑,冷冷说道:“是不是你以为就凭‘紫笛青骡’四字,便唬得‘铜鼓萧筝’,对这彭涵老贼罢手?” 贾伊人摇头笑道:“人贵自知,我们之中一对一个,贾伊人未肯多让!倘若‘铜鼓萧筝’合手齐上,却将甘拜下风!‘紫笛青骡’名微言轻,算得什吗?我不是一来便对冯姑娘言明,是奉人所命!” 无目仙姬冯小青闻言,双眉越发高挑,冷哼一声,满面鄙薄不屑地问道:“你说说看,是哪个自尊自大的骄狂之人,命你前来?竟敢藐视南荒无目门下!” 贾伊人垂手肃立,状极恭谨地一字一字说道:“血……泪……布……衣……丹…… 心……剑……客!” 这“血泪布衣丹心剑客”八字,宛如晴空霹雳,平地焦雷,震得无目仙姬冯小青,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三人,全自往后退了两步! 无目仙姬冯小青惊容未敛,又泛疑云,向紫笛青骡贾伊人摇头冷笑道: “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自明亡以后,便已灰心世事,绝迹江湖,你说是奉他之命,我却不……” 彩衣魔宓彦又往贾伊人手中所执朱痕铁剑,盯了两眼。 不等无目仙姬冯小青“我却不信”的那个“信”字出口,便即叫道: “青妹,不管这紫笛青骡奉命真假,他既提起‘血泪布衣丹心剑客’八字,我们总得卖点交情,好在彭涵老贼,经过催魂鼓声九响,此时心肝已被蜈蚣毒蛊,啮食大半,纵然千载灵芝在手,也无法回生,何不留他一具全尸?且去找那辣手元凶‘红衣罗刹’!” 无目仙姬冯小青知道彩衣魔宓彦平素比自己还狠,手下从不饶人,并极其狡猾多谋,他既然如此说法,必有深意,遂向贾伊人说道: “紫笛青骡,冯小青看在彼此名列‘五音’,这个人情,卖给你了!” 语音方落,身形已退,快捷得真如一缕轻烟,与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会合一处,在曙色微微之中,联翩而逝! 紫笛青骡贾伊人担心万博书生彭涵安危,根本不拟打斗,自然任凭三人从容退去! 但等他转身欲待察看万博书生彭涵伤势是否有救之时,彭涵却勉竭余力,摇手不令贾伊人走近身傍,气若游丝,语音断续地说道: “彭……涵脏……腑已……被苗疆毒……蛊啮……啮……烂,纵……有仙丹妙…… 妙……药……也……难得回……生,老……弟……盛情心……领,你……真……真是血泪布……衣丹……丹心剑……客……派……派来的吗?” 紫笛青骡贾伊人见这位武林奇侠万博书生如此惨状,不禁凄然摇头答道: “晚辈是奉家师黄山遁客葛愚人之命前来,借用‘血泪布衣丹心剑客’大名,唬退几个穷凶极恶的老魔门下,但途中因事延误,一步来迟,致令老前辈为奸谋所害!但老前辈所中苗疆蛊毒,难道真个便无药可治了吗?” 万博书生彭涵呻吟欲绝地,低声说道: “黄……山遁客葛……愚人?……哦……我……我记得……了,他……他是五年前,洞……庭湖上的卖……卖……剑……之人,我所……所……中蛊毒,慢……慢说老…… 弟……就……是仁心国手赛……赛华……陀白……白元章在……此,因为……时……太…… 晚,也回……回生乏术!老……弟为……为我远来……彭……涵感激……不……不尽,我……我有一物相……相赠,并有……有-……一事相……相……求!” 贾伊人眼角微觉湿润,凄声答道:“贾伊人一步来迟,歉疚已深,老前辈有事尽管吩咐,厚赠却万不敢领!” 万博书生彭涵突然好似口气略强地说道: “老弟莫再推托,我此时已到回光返照阶段,少时恐怕即将身受人间最惨苦痛,一语难出!彭涵意欲赠与老弟之物,并不珍奇,只是我集数十年见闻所及,编写的一本小书而已。 此书在我书桌以上,老弟若不肯收,我相求之事,也就无颜出口!” 紫笛青骡贾伊人,听彭涵这等说法,只得点头应允。 彭涵脸上略现宽慰神色,继续说道:“我因本身真气已散,无法自绝,想求老弟,隔空劈我一掌!” 说到此处,突然忍不住惨哼一声,面色又变,全身不停急速颤抖! 紫笛青骡贾伊人听万博书生彭涵所提,竞是这种要求,不由眉头双蹩叫道:“老前辈……” 一语未了,彭涵业已恢复先前那等惨状,痛得满地乱滚乱抓,目光并向贾伊人流露出一种渴盼垂怜之色! 贾伊人简直不忍再看这种伤心怵目的至惨奇哀,暗自咬牙立誓,将来非手刃那施恶蛊害人的双鼓追魂孟武,为这位武林奇侠,报仇雪恨! 万博书生彭涵见贾伊人迟迟不肯下手,遂拼竭余力的哀声叫道: “老……弟!彭……彭涵此……刻业……已万蛊攻……攻心,你……你难……道忍忍……心坐坐……看我要熬……熬尽无……无边苦……痛,直……直到被恶……蛊啮……啮完五……五脏,然后再……死?” 贾伊人泪湿衣襟,凄然长叹叫道: “彭老前辈好自归真,晚辈不忍见你身受无边痛楚,敬遵台命,要下手了!” 说完,目光一瞥,认准万博书生彭涵身上部位,左手掩面回身,右手凝足真力,翻腕向背后发指,一缕劲急风,直袭彭涵心窝的“天池”死穴! 就在紫笛青骡贾伊人,反手点穴的隔空指力出手的刹那之间,摩云壁上端,发出两声鸟吟凤吼般的清啸。 两条人影,疾如陨电飞星,并带着一道青色剑光,一道银色剑光,均自精芒夺目,异彩流辉的向紫笛青骡贾伊人,当头罩落! 贾伊人看出来者是武林高人,剑是前古神剑,所挟精芒剑气,宛如飞虹冷电,威势无论,哪敢轻撄其锋? 急忙吸气飘身,一退两丈! 待他身形落地,先前所立之处,业已自摩云壁上,飞落一位宽袍博带的清瘦老者,一位羽衣星冠的中年道士! 清瘦老者手内执一柄长剑青芒如电,夺目生寒,柄端井镶着一块碧光闪闪的上佳绿玉! 中年道士手中则是一柄光如烂银的短剑,落地以后,便与清瘦老者,双双往那业已撒手尘寰的万博书生彭涵遗尸走去! 紫笛青骡贾伊人认得这老者及道人来历,忙自叫道:“白大侠及孤云道长,请暂勿靠近彭老前辈遗体!” 宽袍博带的清瘦老者,停步回头,双目中射出一种森然慑人的严厉之色,向贾伊人沉声问道:“足下何人?既识白无章等,却因甚对我老友万博书生,下此毒手?” 紫笛青骡贾伊人躬身答道:“晚辈贾伊人,是黄山遁客葛愚人的记名弟子!”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想起五年前洞庭湖上所遇,也就是手中这柄“绿玉青芒剑”的旧主人来。 不由又复仔细打量贾伊人,并瞥见那头站在一倍神骏无比的青色健骡,眉峰越发深聚诧道:“白元章与葛兄一别五年,渴想丰采,你既是他记名弟子,怎会对我老友……” 贾伊人看了万博书生彭涵的遗尸一眼,神色凄然地接口说道: “白大侠暨孤云道长二位前辈请勿误会,晚辈是因彭老前辈,身中苗疆恶蛊,五脏被啮,楚痛难煞,业已无望回生,才铁起心肠,循彭老前辈所求,下手使他早加解脱!白大侠号称‘仁心国手’,医道通神,请一验彭老前辈遗体,便知晚辈所言,是否虚妄?”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闻言收起“绿玉青芒剑",先自怀中取出一粒丹药,衔在口内,然后缓步走过,缩身细察万博书生彭涵遗体。 察看半天,白无章摇头凄然一叹,把自己适才所含丹药,往万博书生彭涵口中,塞进三粒! 孤云道人正在收起自己的“流云剑”,见状喜声叫道:“无章兄,难道彭兄有救?”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起立摇头叹道:“彭兄五脏俱为恶蛊啮咋,若非这位贾老弟助他解脱,无非多熬无边痛苦!连我的‘九转返魂丹’,也无法为他重铸肝肠,追魂冥府,哪里还会有救?我这三粒丹药,不过是杀却彭兄遗体中的蛊毒,免得万一不慎,贻祸他人而已!,, 说到此处,向贾伊人深深一揖说道:“贾老弟义胆侠肠,白元章代我故友彭涵致谢,并请恕适才鲁莽误责之罪!” 紫笛青骡贾伊人慌得闪身避开数尺,长揖还礼说道:“白大侠体得折杀晚辈,贾伊人一步来迟,致令彭老前辈,误中奸谋,九泉茹恨,心头正自难安,怎敢当白大侠如此说法?” 孤云道长似因感伤老友遇害,脸上一片怒容,向贾伊人道:“贾老弟,你来时可曾看见是何人对万博书生,下此狠辣毒手?” 贾伊人答道:“今夜来此暗算彭老前辈之人,是‘南荒瞎道’门下的无目仙姬冯小青,‘玉指灵蛇逍遥子’门下的彩衣魔宓彦,暨另一个来历不大清楚的双鼓追魂孟武!” 孤云道长嘴皮微动,方待再问,贾伊人又复说道:“据家师所闻双方种仇之因,是无目仙姬冯小青之夫飞天玉龙马伯苍,自彭老前辈口中,听说东海翠微岛上,有一种驻颜灵药‘香兰玉宝’,才起心前往盗取,以致死在‘东海袅婆’大弟子红衣罗刹古飘香的‘天蓝毒剑’之下!”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听到此处,喟然叹道:“记得上次洞庭相聚,葛愚人兄即曾劝彭涵老友慎言,谁知今日含恨九泉,仍然是为了多言贾祸!” 贾伊人见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双睛之内,泪光莹然,知道他们这五位好友,情同骨肉,骤伤万博书生彭涵凋谢,自然感慨极深!弄得自己心头也颇为难过地,继续说道: “故而此事起因,系无目仙姬冯小青,意欲为夫报仇,才邀来诡诈多谋的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为助!晚辈虽然到得太晚,不曾亲见彭老前辈是中了何人暗算,但那双鼓追魂孟武的神情装束,均似来自苗疆化外,毒蛊可能是他所放!” 孤云道长愤然切齿说道:“马伯苍既是死在‘天蓝毒剑’之下,冯小青便应该去找‘东海枭婆’师徒报仇!他们不作此图,居然跑到九连山摩云壁逞凶,难道‘域外三凶’门下便互相顾忌,而认为其他的武林同道,就全是可欺可辱之辈?”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向孤云道长说道:“道长此时过份气愤,有何益处?我们且把彭兄遗体,请回室内,等云熊二位到此,再彼此细加商议,怎样与这几个穷凶极恶魔头及其门下孽徒,一算总帐!” 孤云道长眼望地下不言不动的老友,凄然点头,遂由白元章下手,把万博书生彭涵遗体,抱回他所居茅屋之内!” 贾伊人见彭涵书桌之上,果有他临终坚持要赠送自己的那本小书,遂取过一看,书仅薄薄十七八页,封皮写着六个隶字:“万博书生手录”! 持在手中,尚未翻阅,便听见白无章向自己问道:“贾老弟,我老友彭涵,临终以前,有没有什么遗言,托你交代?” 贾伊人躬身答道:“彭老前辈临终并无遗言,只在嘱咐晚辈下手使他早加解脱之时,欲以此书见赠!” 白无章目光一瞥那册“万博书生手录”,喟然长叹说道:“这本书是彭涵老友把他数十年闯荡江湖所见所经的奇闻异事,-一摘录,带在身边,或有大用!但我这老友,就因为所知太博,才招致杀身……”连一言未了,白元章忽然倾耳静听,然后高声叫道:“云熊二兄,你们来得太晚……”门外远远响起长白酒徒熊大年的豪爽口音,哈哈笑道:“八月十四的晨光方透,长白酒徒与洞庭钓臾,便赶到九摩云壁下,怎说太晚?白兄是一人先到,还是偕孤云道长齐来?主人万博书生何在,他为我这嗜酒如命的老熊,准备了什么样的佳酿美酒?” 语音落处,长白酒徒熊大年业已站在茅屋门前,身后随着那位洞庭钓叟云老渔人—— 第四章 欲将血泪酬知己 但熊大年看见室内三人的惨然神色,及榻上躺得直挺挺的万博书生,不由惊得“呀”了一声,与云老渔人双双纵到榻前,伸手一摸彭涵遗体,顿时一双虎目之中,热泪泉流。 猛地抓住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颤声问道:“彭兄怎会突然撤手尘寰?遗体犹温,看样子还新死不久!你……你……你这仁心国手,怎的空有华陀之名?却无华陀之实!‘九转返魂丹’呢?当年即舍得送与葛愚人,如今难道就舍不得一救多年好友?” 白元章知道长白酒徒熊大年血性过人,所以任他数说发泄,直等熊大年把自己连摇带撼地将话讲完,才也眼眶湿润地凄然答道:“白无章这点医术,暨所炼‘九转返魂丹’,只能对病魔追魂,却无法向阎君索命!我与孤云道长赶到之际,彭兄业已在这位贾老弟的指下,归真返朴……” 长白酒徒熊大年,骤伤知己好友惨死,怒火攻心,根本就不曾细味白无章话中含意,只听见万博书生彭涵,居然是死在贾伊人指下,遂浓眉倒剔地狂吼一声,照准这位站得离自己仅约三四步远的英秀白衣书生,霍的便是一掌劈去! 这五位武林奇快之中,论到真气内力,要推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及这长白酒徒熊大年称最! 尤其是盛怒奇悲,无由发泄之下的这一掌猛劈,简直宛如天风海啸,威势无俦! 距离既近,贾伊人又全出意外的猝不及防,情势本极凶险!幸亏白元章与孤云道长,深知长白酒徒熊大年的暴烈个性,双双从横里出手,硬截他的劈空掌风,就这样之下,贾伊人左肩头仍被长白酒徒的掌力余威扫中,但因他内功极好,不过退了半步,微感酸疼,并无大碍。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毕竟江湖经验较丰,向长白酒徒熊大年说道:“熊兄难道宿醉未醒,不然怎的如此糊涂?彭兄倘若真是贾老弟所害,白兄及孤云道长,怎会对他这等称呼? 双方并同处一室,毫无敌意?” 长白酒徒熊大年间言也知自己这一掌出手得确实太过鲁莽,正自窘得满脸通红,不知怎样表示歉意之际,云老渔人已向贾伊人抱拳说道:“贾老弟,这位长白酒徒熊大年兄,血性过人,请恕他骤伤好友惨死之下,鲁莽冒犯!老弟听白兄言中之意,好似贾老弟曾目击我老友彭涵遇害经过!其中情由,可否请对我们……” 贾伊人慌忙还礼笑道:_ “熊大侠知交情切,骤闻噩耗,自然难免急痛伤神,何况晚辈并未受甚伤损,敬请老前辈及熊大侠,不必在意!至于彭老前辈遇害经过,既承垂问,贾伊人恭为细禀!” 贾伊人风度之佳,措词之当,竟使四位武林奇侠,暗暗心折! 长白酒徒熊大年静听贾伊人说完经过,突然微一皱眉,向他说道:“贾老弟远路赶来,保全我老友遗体,未为群小所损之德,熊大年没世不忘,但我有一事难解,意欲动问,老弟却不要怪我多疑才好!“ 贾伊人含笑说道:“熊大侠尽管请问,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长白酒徒熊大年说道:“我虽长年远居白山黑水之间,但也听说江湖中,新近崛起了所谓‘萧筝铜鼓,紫笛琵琶’的‘五音能手’!老弟固然艺出名师,‘紫笛青骡’四字,誉腾武林!但无目仙姬冯小青,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以‘铜鼓萧筝’,与老弟一同列名‘五音’,并有‘恶中之恶’之称,怎会见你一人赶到,便自胆怯遁走,不对我老友彭涵,再加残害?” 贾伊人点头答道:“熊大侠所问极当,家师遣晚辈来此之意,本想先期赶到,请彭老前辈小心提防!但恐万一来迟,双方业已动手,敌众我寡,无法调停之下,遂又命晚辈借用一位旷世高人的名头,镇慑域外三凶门下的那几个骄狂狠毒弟子!” 白无章,孤云道长,洞庭钓臾等三位武林奇侠,闻言各自寻思,但长白酒徒熊大年比较性急,忍不住问道:“南荒瞎道,玉指灵蛇逍遥子门下的几个孽徒,定然目中无人,哪一个武林高士名头,能令他们震慑?” 贾伊人肃立恭身答道:“血泪布衣丹心剑客!” 这四位武林奇侠,闻名也自肃然起敬,洞庭钓叟云老渔人皱眉问道:“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自明亡以后,奔走四海,召集仁人志士,两度举义兴师,但因天意难回,身被百创,终于失败!江湖中足足已有一二十年,未见此人,老弟蓦然提起,那几个凶狡小辈,信得过吗?” 贾伊人也自意似不解地摇头答道:“晚辈也认为他们不致轻易相信,一场艰苦恶斗难免!但其中最为凶狡的彩衣魔宓彦,听我说出‘血泪布衣丹心剑客’大名,竟立即相劝无目仙姬冯小青,双鼓追魂孟武,匆匆退去!” 长白洒徒熊大年嗔目叫道:“管他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们不必再作这些无聊猜想!如今第一步先安葬彭兄遗体,第二步则是要海角天涯,访寻那双鼓追魂孟武的来历踪迹,暨冯小青、宓彦两个小魔,为泉下老友,报仇雪恨!” 说到此处,一掌劈开屋角地上,万博书生彭涵准备今日款客所用的五坛陈酒之一,端起来咕嘟嘟地喝完。 转身面对榻上的彭涵遗体,双眼血红,襟上泪痕酒渍狼藉不堪地悲声叫道:“彭涵老友,我们情同骨肉,五年一聚,此次虽然一步来迟,人天永隔,但熊大年依然视死如生,领情喝你一坛美酒!从今以后,我不掌震双鼓追魂孟武,决不再开酒戒!什么叫苗疆恶蛊?什么叫域外三凶?熊大年拼着这颗大好头颅,满腔热血,也要使你在九泉以下,含笑瞑目!” 白无章等人,均深悉熊大年平素嗜酒如命,如今在万博书生灵前,立誓戒酒,衣襟之上,又是那等血泪斑斑,知他悲怆过度,但亦齐觉无法解劝! 果然熊大年似因愤激过度,话完以后,竟自晕倒在万博书生彭涵的遗体脚侧! 孤云道长见状也觉凄怆不已,正待上前解救长白酒徒熊大年,但那位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却反而伸手轻拂熊大年睡穴,向孤云道长叹道:“熊见血性肝胆无双,悲怆过度之下,让他睡上一觉最好!何况我们目下便须安葬彭兄遗体,免得被他看到又添不少刺激!” 洞庭钓史云老渔人点头称是,遂与贾伊人等合力就在屋侧挖了一个坟坑。 坟坑挖好以后,贾伊人向三位武林奇侠说道:“彭老前辈是一代武林奇快,后事虽然不必铺张,但总得有口棺木才……” 洞庭钓望云老渔人不等贾伊人话完,便发出一阵极其凄凉的狂笑说道:“贾老弟,人生在世之时,因风云际遇不同,才有富贵穷通,英雄将相之别!无常一到,万事全体,一丘黄土之下,无论有棺无棺,还不是一堆朽骨而已?” 话到此处,转面向孤云道长说道:“道长的‘流云’神剑,借我一用!” 孤云道长拔剑递过,云老渔人斫来一块长方大石,潜运“金刚指”力,镌出“万博书生彭涵之墓”八字,把剑还给孤云,凄然拭泪说道:“彭兄闯荡一生,就落了这‘万博书生’四字,老渔人替他刻在坟前,以供后人凭吊!” 孤云道长还剑入鞘,忽然眉头一动说道:“熊兄方才那句‘视死如生’,说得令人感动之极!我们今后的五年一聚,何必仍像先前那般轮流担任主人?不如每次均在彭兄坟前相会,也可略慰老友的泉下岑寂!” 紫笛青骡贾伊人见这几位武林奇侠,均是性情中人,与万博书生彭涵那种极其恳挚纯厚的生死交情,感动得自己也禁不住凄然泪下! 葬完万博书生,诸人回到茅屋之内,欲待商讨怎样寻找“铜鼓萧筝”,为彭涵报仇之事。 但却见榻上空空,那位长白酒徒熊大年,业已不知去向! 白元章眉头双皱,走进室内,发现在万博书生书桌之上,压着一张白纸,写了两行龙飞凤舞的狂草! “欲将血泪酬知己,且向天涯觅敌踪!” 这才知道这位性烈如火的长白酒徒,业已为友复仇,海角天涯的单人索敌! 孤云道长看完翟然说道:“白云二兄,熊酒鬼既然先走,我们便须立即随后接应!要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他那等火暴性情,极易为宵小所算,何况域外三凶,哪一个也不好惹,千万不能再蹈彭兄覆辙,弄出第二件伤心憾事!”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略为筹思,点头叹道:“能将血泪酬知己,浊世之中有几人?熊兄虽然性直心粗,但就凭他那副侠肝义胆,及为友情怀,也决不会再为鬼域所算,否则真叫做苍天无眼!” 说至此外,白元章目光略扫孤云道长及云老渔人,继续又道:“话虽如此,但接应却势在必行,我料熊兄此去,不出三途,想请道长追往苗疆,云兄追往‘玉指灵蛇逍遥子’经常出没的祁连山一带,白无章自己则跑趟东海!不管哪一路追上熊兄,都须劝其稍抑奇悲,见机行事,能诛除那几个万恶小辈,当然最好,否则无妨与三凶定期约地,使武林正邪之间,作一全面了断!” 孤云道长、云老渔人一齐点头应允,白无章目光又向贾伊人略瞬,贾伊人急忙躬身说道:“家师心悬万博书生彭老前辈安危,尚在黄山清凉台,等待晚辈复命!故而晚辈目下暂时告退,俟归禀家师以后,亦当海角天涯,搜寻无目仙姬冯小青、彩衣魔办彦、双鼓追魂孟武等三个恶贼,为世除害,并代彭老前辈泉下雪恨!” 白无章国注贾伊人叹道:“萧筝铜鼓若都像老弟这紫笛青骡一般,岂不是江湖之福?这几年来,一场武林浩劫,本已早在酝酿之中,但从此恐将成为正面冲突!尚幸无目仙姬冯小青之夫飞天玉龙马伯苍,是死在红衣罗刹古飘香的‘天蓝毒剑’之下,可能导致冻海枭婆’与‘南荒瞎道’成仇,不然‘域外三凶’,倘一精诚联手,则除了老弟所说的那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重现武林,凭他丹心正气及旷世绝学,震慑群魔之外,真还是正弱邪高,道消魔长!” 白无章说到此处,面色一整,目光湛然地向孤云道长暨云老渔人说道:“所以我们少时自此分手以后,一方面固然要为老友彭涵泉下雪恨,一方面也要为整个武林着想,把握这点机缘,尽量设法扩大‘东海枭婆’‘南荒瞎道’之间的仇怨冲突!” 孤云道长与云老渔人,听得不住点头,白元章又向贾伊人说道:“五年前的今日,白元章在洞庭湖水面,得识尊师之时,便看出葛大侠是一位身怀绝代武学的遁世高人,此次遣老弟远来告警,白无章等更为感激不尽,老弟回转黄山,请向尊师代达谢意!” 贾伊人自然谦逊不迭,白无章又道:“白元章并烦老弟转恳尊师,就说我等诛戮几个小辈,尚有余力,但万一‘域外三凶’护犊出手,双方约期决斗之时,却请葛大侠仗义相助,同为江湖造福!” 贾伊人连连点头,白元章遂与孤云道长、云老渔人,同在万博书生彭涵的三尺新坟之前,流泪默祷以后,便即按照定计,分头自去。 紫笛青骡贾伊人,因心中怀念新近结交的义兄傅天麟,下得九连山摩云壁后,便紧策青骡,一路急赶! 由九连山到黄山,正好要纵贯江西全省,并加上皖南的一段路程,贾伊人坐下青骡,虽极神骏,但日行千里,总是过甚之词,何况贾伊人也舍不得使爱骡过分劳累,所以等他到得黄山脚下,屈指一计,已与傅天麟分别了十二三日之久! 黄山险绝峻极,三十六峰飘渺云烟,自然不便乘骑,贾伊人遂将爱骡寄存在一座熟悉的寺院以内,带着那柄朱痕铁剑,暨万博书生彭涵遗赠的“万博书生手录”,施展轻身功力,往狮子林始信峰之间的清凉台方面纵去! 清凉台上,有一位葛衣布履,修眉朗目,神态清逸出尘的老者,正在倚松望云,回头瞥见贾伊人轻登巧纵而来,遂微笑叫道:“秋儿,九连山之事如何?万博书生彭涵有无凶险?” 贾伊人此刻把英风豪气,完全收敛,换成了一片娇憨天真,吸胸提气,施展“天龙御风”身法,猛拔三丈,窜上峰头,先不答所问,却偎在老者身旁,柔声说道:“师傅!这三五天以内,你不要叫我‘秋儿’,最好叫我‘贾伊人’,因为我用这个名字,新结交了一位义兄,我不愿意让他知道我是女的。” 原来这老者便是当日泛舟洞庭,向白元章卖剑换药的葛愚人,贾伊人却是一位男装女侠,也就是当年为葛愚人荡桨操舟的美貌渔娃,她真实姓名,叫做甄秋水! 葛愚人听得眉头微皱,向甄秋水问道:“秋儿就是这等顽皮淘气,你用贾伊人名字,结交了一个什么义兄?” 甄秋水偎在师傅怀中,略带娇羞地说道:“他叫傅天麟,人品端正,是罗浮老人边老前辈的门下弟子!他有没有到这清凉台上,来找过我?” 葛愚人一听“罗浮老人”四字,目中突现奇异光辉,但一闪即逝,依然神色安详地,向甄秋水摇头微笑说道:“他还没有来,等来了我要好好看看,他既是罗浮老人门下,身边有没有一柄朱痕铁剑?还有那万博书生彭涵,祸福如何?你怎么不告诉我?” 甄秋水听出师傅那句“我要好好看看”,涵义颇深,不由满面娇红的“嗯”了一声,抽出朱痕铁剑,双手捧过说道:“师傅,这就是我麟哥哥的朱痕铁剑!” 说到此处,换了一种凄然神色说道:“那位万博书生彭老前辈,已经被宵小所算……” 话犹未了,突见葛愚人捧剑在手,满面泪痕,不由暗想师傅当年只与万博书生有一面之识,怎的相互间的情感,会有这深?遂诧然叫道:“师傅…” 葛愚人蓦然一震,把朱痕铁剑还给甄秋水道:“秋儿,你说什吗?万博书生难道已经死了?” 甄秋水见师傅适才满脸泪痕,如今却又似未曾听清自己所说的万博书生噩耗,越发心头纳闷,遂把九连山摩云壁三音惊变,万博书生彭涵被铜鼓萧筝合手齐攻,终于中了双鼓追魂孟武鼓内所藏苗疆恶蛊,以致身亡等事,细对葛愚人陈述一遍。 葛愚人默默听完,摇头叹道:“当年洞庭湖上,我就看出这位万博书生,锋芒太露,言多必失,但却不曾料到会有这种凄惨结果!白元章等五位武林奇快,人品武功均属上乘,我尤其喜爱那长白酒徒熊大年的真诚血性!若遇机缘,定然设法助他们一臂之力,九连山之事结果,我已尽知,你是怎样与那罗浮老人的弟子傅天麟结识的呢?” 甄秋水面上又是一阵娇红,低头叙述在怀玉山红叶坪,结识傅天麟经过,并竭力强调傅天麟不为白衣驼翁翁务远威胁利诱所动一节,讲得眉飞色舞,高兴已极! 讲完,并呢在葛愚人身畔问道:“师傅,这柄朱痕铁剑,只是钢口还好,经麟哥哥与我细加勘察,通体实心,剑中并无藏宝,更不能切工斩金,难道就凭那近柄处的一点朱色锈斑,便值得白衣驼翁翁务远用他那柄名列武林五大名剑中第一位的‘朱虹剑’,再加传一套‘九宫神剑’,来向麟哥哥掉换,结果却碰了个硬钉子而赧然遁去吗?” 葛愚人闭目寻思,眉梢连蹩,似乎微现愁容,片刻以后,瞿然向甄秋水说道:“秋儿,这柄朱痕铁剑价值所在,及为何引起武林群豪觊觎攘夺之由,我知道得极其清楚,但等见了傅天麟,再详细告诉他不迟!如今我却为你那位麟哥哥有点担心,恐怕在你们分手以后,他又遭到什么异常凶厄!” 甄秋水大惊问故,葛愚人缓缓说道:“少年人新交性情相投,年貌相若的好友,必然恨别伤离,渴图快聚!你与他分手的怀玉山,离黄山并不甚远,虽然约期半月,但照常理推论,他应该早已来此,如今约期只剩两日,傅天麟形影皆无,故而我判断他极可能在来此途中,出了差错,而且如果所料不差,毛病定然就出在白衣驼翁翁务远送给他的那枚白骨骷髅之上!” 甄秋水想起那枚白骨骷髅,是自己替傅天麟装在行囊之内,不禁眉峰愁聚,向葛愚人急急问道:“师傅,那枚白骨骷髅会出什么毛病?难道那在武林中享有大名的白衣驼翁翁务远这般无耻!设计暗害我麟哥哥不成?” 葛愚人摇头说道:“傅天麟若有灾厄,也只是间接造成,白衣驼翁翁务远自视绝高,他决不会故意作任何卑鄙之事!“ 甄秋水听得糊里糊涂,只是睁着两只大眼,目光中露出惶惑神色地看着师傅,葛愚人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傅天麟身边第一件惹祸之物,就是这柄朱痕铁剑,第二件惹祸之物,就是那枚白骨骷髅,朱痕铁剑既已由你替他带来,所以我认为那枚白骨骷髅,会替他招惹想不到的麻烦灾厄!” 甄秋水越听越摸不着头,方把大眼连眨,唤了一声:“师傅!”,葛愚人又复笑道: “难怪你弄不清楚,那枚白骨骷髅,虽是白衣驼翁翁务远的标记,江湖个个闻名,但它的来历,却知者甚少!“ 说到此处,略为停顿又道:“这枚白骨骷髅,是具真人头颅,不过经白衣驼翁用药泡制,缩小数倍而已!” 甄秋水一面为自己义兄傅天麟着急,一方面也听出兴趣,遂摇着葛愚人肩头,噘嘴撒娇说道:“师傅!你不要这样吞吞吐吐的,快点从头说将出来,麟哥哥倘若真个有难,我们还得赶紧加以援手呢!” 葛愚人见甄秋水这般情急,不禁失笑说道:“这些不过是我的揣测之词,秋儿何必如此着急?要等到你与傅天麟约会的半月之期满后,他人再不到,才可照我所疑,分头接应,现在你且静下心神,到洞中替我倒杯石乳灵泉,听我告诉你一件武林掌故!” 甄秋水知道师傅不仅武功高不可测,智虑更极超人,只得遵照葛愚人所言,跑进洞去,斟来一杯石乳灵泉,偎在师傅身畔,磨他快些说出有关白骨骷髅的武林珍闻,江湖掌故! 葛愚人啜了一口灵泉,说道:“邪派主脑人物,域外三凶之中,以‘东海枭婆’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两人的关系,较为密切!因为玉指灵蛇逍遥子的师兄铁瓢道人,就是东海枭婆的昔年情夫,但铁瓢道人的头颅,却变作了白衣驼翁翁务远威震江湖的那枚白骨骷髅标记!” 甄秋水听得不解,插口问道:“域外三凶的功力,并不低于白衣驼翁,铁瓢道人怎会轻易丧命在翁务远之手?” 葛愚人笑道:“当时翁驼子新得‘朱虹剑’,别人尚不知情,他与铁瓢道人因事生仇,约地决战,在比完硬功轻功,及内家真气三项以后,仍是铁瓢道人略占上风,直到最后比赛兵刃,才被翁驼子施展‘九宫神剑’之中的‘巧变阴阳’绝招,倚仗‘朱虹剑’无坚不摧之利,削断铁瓢道人的缅铁铁瓢,杀死强敌,并割下头颅,用药炮制,以为标记,传示江湖!” 说到此处,葛愚人啜了一口灵泉润舌,眼望着欲听取下文的甄秋水笑道:“这样一来,东海枭婆与玉指灵蛇逍遥子,自然对白衣驼翁衔恨入骨!但因那柄朱虹剑,委实威力难当,两人遂费尽苦心,寻找可以克制此剑之物!十年刻苦,毕竟有成,玉指灵蛇逍遥子练成一根不畏任何刀剑的‘倒钩铁线灵蛇鞭’,东海枭婆也觅得一柄吹毛折铁宝刃,加以七般绝毒药物,炼成见血封喉的‘天蓝毒剑’!” 甄秋水对“天蓝毒剑”,及“倒钩铁线灵蛇鞭”,早已闻言,但如今才知居然是东海枭婆、玉指灵蛇逍遥子专为对付白衣驼翁翁务远的“朱虹剑”而炼! 葛愚人眼望眉峰时聚,思潮起伏的甄秋水,继续说道:“翁驼子听说东海枭婆及王指灵蛇逍遥子,把这两股兵刃练成以后,遂处处避让这双凶凶锋,双凶则自然派遣门徒,到处搜索白衣驼翁踪迹!这种情况之下,傅天麟囊中那枚用铁瓢道人头颅所制白骨骷髅,倘若一现江湖,是不是便会引起东海枭婆、或玉指灵蛇逍遥子门徒的注意及追踪劫夺!” 甄秋水觉得师傅所虑至当,因为那位痴缠自己的东海枭婆二弟子琵琶玉女佟绿华,已曾在怀玉山中现身,而玉指灵蛇逍遥子的门徒彩衣魔宓彦,也到过九连山摩云壁逞凶,则傅天麟与自己别后,极可能遇上这域外双凶的其他门下,由于那枚铁瓢道人头颅所制的白骨骷髅,引起争斗! 越想越代傅天麟担心之下,自然磨着葛愚人立即设法探听,并加以援手,葛愚人微笑说道:“傅天麟虽然难免凶险,却无性命之厄,因为纵令遇上东海枭婆,或玉指灵蛇逍遥子等域外双凶,最多也不过掳为人质,并夺去那枚白骨骷髅,再复到处扬言,以求激令白衣驼翁翁务远现身,去与他们一了旧帐。所以我们应等过了你与博天麟约会之期再走,晚下这清凉台两日无妨,不要所料不确,妄自奔波,而你那位义兄,却寻来此地,彼此参差,弄得误会重重,才是大笑话呢!” 说到此处,忽似想起一事,向甄秋水问道:“傅天麟之师罗浮山边老人,因病谢世,他究竟从师多久,得了多少真传?武功比你怎样?” 甄秋水略一寻思答道:“我麟哥哥从师多久,不大清楚,但据他所说把边老前辈妙绝当今的一套‘六六天罡剑法’,尚未学全,武功比起我来,似乎略有不及!” 葛愚人“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六六天罡剑法尚未学全,则这傅天麟从师,不会超过七年之久,若有机缘,我倒可设法成全他,学完这套武林绝艺!” 甄秋水不知师傅葫芦之中,卖的甚药?暗想罗浮老人已死五年,难道能令傅天麟九泉求艺,冥府寻师,补学这套“六六天罡剑法”? 可怜这两日光阴,对甄秋水来说,简直片刻如年,整天都在这清凉台上,对着山下凝眸延趾,但那位与自己撮土为盟的麟哥哥的身影,却始终未见来到! 葛愚人旁观者清,心中暗暗诧异自己这位高傲绝伦,落落寡合的记名弟子,怎会萍水相逢之下,便对傅天麟倾心至此? 所以半月之期一满,葛愚人不等甄秋水要求,便把她叫到面前说道:“武林中人,最重然诺,傅天麟到期不来,必已出了差错!但天涯之大,海角之远,找人实在太难,我们只有照我前所推测,往那有关白骨骷髅的东海枭婆,及五指灵蛇逍遥子两处寻访!我往东海,你往祁连,但玉指灵蛇逍遥子武功绝世,智计多端,决非你所能敌,倘若傅天麟真落在他的手中,你却以何术稳住王指灵蛇逍遥子,而等我自东海回头,设法相救?” 甄秋水听师傅考问自己,遂低头想了片刻答道:“我再假传‘血泪布衣丹心剑客’之言,与玉指灵蛇逍遥子订约三月,在此期间,他们不许对我麟哥哥有丝毫侮辱伤害,甚至我就陪同麟哥哥加以宽慰,一齐等待师傅来援,免得麟哥哥气傲心高,长期委屈之下,心中难受!” 葛愚人点头笑道:“域外三凶中的人物,除对‘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还略有几分忌惮以外,目中简直无人!但玉指灵蛇逍遥子不比那几个小魔,你徒以空言,恐怕镇他不住!” “我与‘血泪布衣丹心剑客’相交甚厚,当年他屡举义师,连番失败。身被百创之下,知道天意难回,遂遥对明思宗陵寝,跪地放声大哭!哭了三天三夜,泪尽继之以血,并欲碰头自绝! 经我再三譬解,劝他短期内虽然无法独力回天,驱除鞑虏,还我山河,但却应留此一身绝艺为天下苍生,铲除不平,扶持正义,等待机会,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之道! 丹心剑客闻言,凄然又作悲号,脱下身上所披那件血泪斑斑,尽是刀痕剑洞的布衣,赠我以为永念,飘然隐人莽苍山,人迹不到之处! 这锦囊之内,就是丹心剑客那件‘血泪布衣’,你以此为信,谅那玉指灵蛇逍遥子无论何等凶残,也不会不对傅天麟另眼看待!倘若此子不在祁连,你也不必急急转向东海寻找我,以免彼此途中相错,可就在祁连附近,暗护那位策应长白酒徒熊大年的洞庭钓叟云老渔人。 我则不论在东海寻到傅天麟与否,必于三月以内到祁连山玉龙峰左近找你!但那柄朱痕铁剑,你若带在身边,大招武林群豪觊觎,定然多生枝节,暂时交我好了!” 甄秋水情丝一缕,业已深系傅天麟,闻言不再迟延,起身递过朱痕铁剑,拜别葛愚人,驰下黄山,到山脚寺院以内,备好自己寄养的神骏青骡,便往甘肃祁连方向,绝尘而去! 葛愚人则佩好朱痕铁剑,锁闭门户,也飘然离去黄山,往东海枭婆所居的翠微岛赶去! 他尚未走出安徽省境,便听得不少绿林中人,口边传诵着两句似诗非诗的歌词:“骷髅已入枭婆手,天蓝毒剑待驼翁。” 葛愚人一听便知自己所料不差,傅天麟及白衣驼翁翁务远所赠给他的那枚白骨骷髅,果已落入东海枭婆之手,并已散布流言,激令白衣驼翁自投翠微岛,为复她昔日情夫铁瓢道人旧仇,一作决斗! 下落既明,葛愚人自然足下加劲,赶往东海,但他却未料出东海枭婆、白衣驼翁这两位武林高人勾心斗角之间,傅天麟居然毫无艰危,只遭遇了一番风流小劫! 傅天麟当日在怀玉山中,虽然因恐耽误盟弟贾伊人的赣南之事,硬起心肠,挥手而别,其实他自恩师罗浮老人弃世,落拓江湖的四五年间,始终形单影孤,子然无伴! 好容易才结交下这样一位年貌相若,性情相投的金兰好友,但伴行百里,便告分袂,心头哪得不充满一片惜别伤离的惆怅情绪? 所以一路之间,不住反复摩挲贾伊人那根暂时换取他朱痕铁剑的紫竹短笛,暗想这位盟弟,年纪比自己还轻,便在江湖中闯出“紫笛青骡”的盛名威望,实在难能! 据他说只是黄山道客葛愚人的记名弟子,尚未蒙正式收到门墙,但“黄山道客葛愚人” 七字,听来极生,却不知是何门派的绝世高手? 一面思潮起伏,一面却横着那根紫竹短笛,信口吹奏,但紫笛凑近鼻端以后,却嗅出笛上仿佛含有一种淡雅天香,不由越发使傅天麟加深对那位惆傥风流,英姿绝世的盟弟怀念! 傅天麟茫然信步,又转过两重岭脚,此时长夜已过,曙色微微,忽然听得前路一片小林之外,起了一种凄厉怪声,听在耳中,令人心魂欲飞!但语音却依稀可辨,是反反复复地叫着:“朱痕铁剑”四字!—— 无名氏扫描,xmwjw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五章 燕支小劫 傅天麟艺出名师,虽因罗浮老人身撄奇疾去世,真传未能全获,却一身傲骨,心雄万夫!他懂得这凄厉怪声,是一种荡神迷性的邪恶功力,但连白衣驼翁翁务远那等威势,都未为所慑,怎会惧怯林外之人?遂心神略定,足下加功,面含冷笑的冲林而出! 林外双峰夹立,当中道路不宽,两旁山石以上,一边坐着一个神态奇诡,面貌却颇清秀的中年华服之人,另一边则坐着一个身穿玄色罗衣,长发垂腰,身材仿佛绝美,但脸上满布疮疤,看不出年龄的女子! 两人均是盘膝而坐,身前各置一只香炉,炉中青烟,犹自袅袅! 一见傅天麟出林,中年华服之人,似乎微愕,开口问道:“年轻人,你那同伴紫笛青骡呢?他怎么送你只送到中途?难道知道这怀玉山中,险阻重重,高人云集,凭他那点能为,保你不住了吗?” 傅天麟剑眉双挑,岸然答道:“我义弟紫笛青骡,因身有要事,已赴赣南。天下路天下人行,傅天麟昂藏六尺,凭师门所学,闯荡江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艰难险阻,慢说小小一条怀玉山脉,就是天堑雄关,龙潭虎穴,也未必留得住傅某半步!尊驾何人?及拦道何图? 他这种不卑不亢的飒爽英姿,不但使中年华服之人,神色一惊,连那玄衣长发,满面疤痕的女子,也把双目微抬,傅天麟顿觉眼前一亮,暗诧这女子的目光,简直澄如秋水,亮得太已撩人! 中年华服之人,缓缓说道:“我们夫妇,长年住在西岳华山,武林人称‘神仙眷属’!” 傅天麟点头说道:“六欲瘟神刘子畏,及做霜仙子樊湘,在江湖中素无大恶,亦无大善!但贤伉俪远自西岳,赶来怀玉山中,并对我施展‘荡神迷性摄魂音’,难道就是想图谋傅天麟一柄师门遗物‘朱痕铁剑’?” 六欲瘟神刘子畏眉头微皱说道:“那柄朱痕铁剑,本体只是一柄平凡兵刃,它的用途及价值所在,傅老弟却未必能详!所以在你手中,太已辜负,你若能以任何高昂代价,换与刘子畏,却可弥补我夫妇一桩莫大缺憾!” 傅天麟见这六欲瘟神刘子畏,说话的口气神情,还不大令人讨厌,遂含笑说道:“高昂代价,恐怕高不过白衣驼翁翁务远那柄名居当今武林五大名剑之首的‘朱虹剑’去?翁务远原以此剑,再加授一套他驰誉江湖的‘九宫神剑’相换,尚为傅大麟所拒!何况那柄朱痕铁剑,已被我与盟弟紫笛青骡互换兵刃……” 傅天麟话犹未了,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二人,同自深吃一惊,仔细打量傅天麟周身,果见已无那柄朱痕铁剑踪影,手中所持,只是一根紫竹短笛! 刘子畏眉头深蹙,微一怔神,然后又对傅天麟苦笑说道:“我夫妇既有‘神仙眷属’之名,在武林中遂向以丰神容貌自负,但拙荆年前,误为一种毒物所害,性命虽勉强保住,面目之间,却已满布疤痕,只有东海枭婆所居的翠微岛上,生产的一种‘香兰玉实’,可使拙荆恢复昔日容光!但欲向东海采婆求取这‘香兰玉实’,必须用她梦想多年的两样东西之一,换取不可!” 傅天麟听到此处,插口问道:“东海枭婆所梦想多年的两件东西其中之一,大概就是我那柄朱痕铁剑?” 六欲瘟神刘子畏方一点头,傅天麟又继续说道:“可惜慢说那柄朱痕铁剑是我先师遗物,不便相赠,就照事实言之,我义弟所乘青骡,神骏已极,此剑目下已在百里以外!” 六欲瘟神刘子畏欲言又止地嗫嚅说道:“话虽如此,但愚夫妇仍欲与傅老弟情商,因为东海枭婆所梦想不得的第二件东西,也在老弟的行囊之内!” 傅天麟大感惊奇地问道:“我囊中只是几件替换衣服,及散碎银两,那里有什么东海枭婆梦想之物?” 六欲瘟神刘子畏,不大好意思地笑道:“就是白衣驼翁翁务远送给老弟的那枚白骨骷髅!” 傅天麟闻言知道白衣驼翁赠物之时,刘子畏夫妇定在暗处偷窥,遂把俊目一张,神光四射地朗声笑道:“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百岁光阴,弹指即过,再美的绝代红妆,除非大道丹成,驻颜有术,否则芳华逝水,岁月催人,到头来还不是变作了无盐嫫母?” 傅天麟说到此处,那位不曾讲过话的傲霜仙子樊湘,眼角慢慢垂下两行珠泪! 傅天麟继续又道:“何况夫妇之爱,贵在一心!只要两情互洽,心坎温存,岂不胜似眼皮供养?但这种境界太高,颇难作到,刘朋友既为令正费此苦心,傅天麟也何尝不乐予成全?但那白骨骷髅,是翁务远所赠,不便转手他人,这样好了,贤伉俪怕那东海枭婆,傅天麟却不怕,我在半年以内,替你们跑趟东海翠微岛,弄它一枚‘香兰玉实’!” 他这一番话,听得那对“神仙眷属”仿佛均十分佩服!六欲瘟神刘子畏点头说道:“傅老弟高怀说论,我夫妇既敬且感!但东海枭婆功力太深,‘天蓝毒剑’更是见血封喉,厉害无比!此人只可软求,不宜硬碰,刘子畏夫妇,怎好意思今老弟为我们冒此奇险?这样好了,我想厚颜请老弟在五步以内,接我夫妇一人一掌,倘若胜负不分,所请便作罢论如何?” 傅天麟自己忖度自己,暗想凭师门所得,对这神仙眷属一人一掌,总还能应付下来。 遂傲然走到离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左右各约五步之处,巍立如山,凝神静气! 六欲瘟神刘子畏脸上忽然微红声叫道:向那傲霜仙子樊湘,扬“湘妹,你先领教这位傅老弟一掌!” 傲霜仙子樊湘,依旧默不开言,只把妙目微睁,精光略注傅天麟,一掌当胸,缓缓推出! 傅天麟艺出名门,识得这位做霜仙子樊湘,用的手法似是一种颇为高明的阴柔功力,来势虽慢,威力却强! 何况说好只接一人一掌,遂不敢丝毫待慢的,凝足内劲,双掌齐翻,硬接对方来势! 果然傲霜仙子樊湘所发无形潜力,在双方掌风互接之下,傅天麟竟感心头巨震,足下几乎站立不住! 心中方自一惊,耳边又听得六欲瘟神刘子畏微带歉声地说道:“傅老弟,请原谅为了拙荆复容之事,不择手段,要得罪了!” 但随着话音涌到身前的,并不是什么排山倒海的内家掌力,只是一股氤氲香气! 傅天麟莫明其妙之下,猛一回头,原来六欲瘟神刘子畏,自丹田提聚一口真气,并不用以击人,只张嘴喷向身前青烟袅袅的香炉以内,炉内立时香气四溢,烟雾大盛,刘子畏再伸掌微扇,便扇得一片浓香,直向傅天麟袭去! 他既然得号“六欲瘟神”,这种迷魂手段自极高明,傅天麟鼻观才觉氤氲,便感心神迷惘,头脑昏沉,任何功力,均已施展不出! 等到他自昏沉迷们中,慢慢恢复知觉以后,首先人耳的,便是一片风涛之声! 傅天麟想起自己被六欲瘟神刘子畏迷倒之事,自然大惊,但一睁双目,却更觉茫然,几乎疑诧自己尚未十分清醒,仍在梦境之内! 存身之处,是一所布置得颇为精雅的楼阁,阁外沧波万里,极目无边,阁内靠东边的白玉几旁,有两个女子,坐着的一个,年约三十四五,一身玄色长衣,徐娘半老,丰致嫣然,手中拿着白衣驼翁翁务运送给自己的那枚白骨骷髅,不住反复摩拳,满面感慨怆然神色! 站在玄衣妇人身后的,是一个红衣红裙,二十七八的美艳少妇,但那双妙目之内,却光冷如刀,森厉已极! 傅天麟人是躺在一张软榻之上,方一睁目转动,那红衣少女,便含笑叫道:“傅天麟你还不起来?这翠微岛蓬莱阁的风光,雅绝人寰,你居然有缘来此,福气不错呢!” “翠微岛”三字,又使傅大麟大吃一惊,翻身下榻,向阁外的浩瀚波涛,看了一眼,瞠目问道:“翠微岛?此地难道已是东海?” 红衣美艳少女收敛起目中那种森冷锐厉光芒,堆起一脸媚笑说道:“你想得不错,这里就是武林中人人视为禁地,相互警戒,裹足不前的东海翠微岛!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自怀玉山中把你及那具白骨骷髅,一齐送来此处!” 傅天麟闻言又惊又疑,惊的是六俗瘟神傲霜仙子夫妇,自怀玉山把自己送到东海,竟宛如一梦初醒,毫无所觉,可见得他那迷药之力,太已可怕! 疑的则是此地既为翠微岛,红衣美艳少女,定系那琵琶玉女佟绿华的师姊,红衣罗刹古飘香,但那位手持白骨骷髅,神情伤感凄怆的中年美妇,难道就是江湖中视为凶神恶煞,列名“域外三凶”的东海枭婆不成? 心中猜疑,目光也就自然而然地向那中年美妇流转!中年美妇把手中白骨骷髅,放在身旁玉几之上,微叹一声,伸手命博天麟坐下说道:“你不要猜想,我就是芮冰心,武林中人替我编了个不好听的外号,叫做‘东海枭婆’!但时日一久以后,连我自己也以‘东海枭婆’自居,把真正姓名,几乎遗忘!” 傅天麟听这中年美妇自称东海枭婆,不由暗想,在自己的忖度之中,东海枭婆定然是个容颜似鬼,白发飘萧,杀人不眨眼的凶恶魔头,但目前所遇,却怎的与意中所料,大相径庭?相貌神情,两皆不恶,倒是那红衣罗刹古飘香,在一脸媚笑之后,时常流露一种说不出来的狠辣姿态。 东海枭婆芮冰心,似乎看透傅天麟心中所想,微然一笑说道:“你大概以为传说之中的东海枭婆,凶残狠毒,杀人如麻,怎会对你一个素无渊源之人,如此和蔼?” 傅天麟赧然不语,东海枭婆脸上微露得意之色,继续笑道“武林争胜,勾心斗角,我芮冰心岂会容容易易地,便上了那翁驼子的‘嫁祸江东’恶当?傅天麟,你知不知道翁驼子送你那枚白骨骷髅非出本心,是想运用一种极为阴险的奸谋毒计!” 傅天麟想不透白衣驼翁翁务远对自己用了什么阴谋毒计?只得以一种诧异眼光,看着东海枭婆芮冰心,静听她往下再说! 东海枭婆芮冰心,指着几上那枚白骨骷髅,又显出一片凄怆神色说道:“这白骨骷髅生前,是玉指灵蛇逍遥子的师兄,及芮冰心的好友,名叫铁瓢道人,他死在翁务远‘朱虹剑’下以后,我与玉指灵蛇逍遥子,自欲为铁瓢道友报仇,得翁驼子而甘心!遂各以多载光阴,练就了两桩足可对付翁驼子‘朱虹剑’之物,玉指灵蛇逍遥子练的是神奇诡异无伦的‘倒钩铁线灵蛇鞭’,我则练的是震慑武林的‘天蓝毒剑’!” 说到此处,东海枭婆嘴角之上,又浮起一丝冷笑,瞥了那白骨骷髅一眼,继续说道: “这两样克制他‘朱虹剑’的神物一成,翁驼子自知不敌,处处潜踪,但这老贼居然颇富心机,想借这枚白骨骷髅,在你身上施展一条‘嫁祸江东’毒计!” 傅天麟听了半天,虽然对这白骨骷髅的来历已明,但仍猜不出白衣驼翁翁务远,是怎样利用自己,施展什么“嫁祸江东”毒计? 东海枭婆芮冰心,见傅天麟那等茫然神色,向他微笑问道:“你身边那柄凡铁所铸,但在剑身以上,有一点朱色血痕的长剑,听说业已送人,你知不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及其价值所在?” 傅天麟也渴欲知道武林人物为何纷纷觊觎攘夺自己那柄朱痕铁剑之故,遂摇头示意,静听东海枭婆叙述。 东海枭婆说道:“此剑来历,你既不知,我暂时也不必细说!但可告诉你这柄朱痕铁剑,关系着一位武林中的旷代奇人,暨一件珍贵宝物,所以有人发现你身边悬有此剑,遂传扬开去,暗暗追踪,要想攘为己有!” 傅天麟仍未得知自己那柄朱痕铁剑的来历用途,微觉失意,但也暗中窃笑这东海枭婆,说得虽然冠冕堂皇,但她二弟子琵琶玉女佟绿华,便也在怀玉山中,蓄意夺剑,不过由于痴恋义弟“紫笛青骡”贾伊人,未曾出手而已! 东海枭婆虽见傅天麟微作沉思,也未加以理会,继续冷笑说道:“翁驼子也是蓄意捡这便宜的诸人之一,但因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名头,不好意思向你们年轻后辈硬夺,才欲以‘朱虹剑’相换!不料你颇有骨气,加以拒绝,翁驼子失意之下,遂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故意送你一枚白骨骷髅,企图引诱我或玉指灵蛇逍遥子出手,将你杀害!” 傅天麟见东海枭婆对自己拒绝白衣驼翁换剑,说得宛如目睹,颇觉诧异! 但后来想出六欲瘟神刘子畏,做霜仙子樊湘夫妇,当时曾在一旁偷窥,定系他们向这东海枭婆禀报一切! 东海枭婆继续说道:“翁驼子认为朱痕铁剑既然为你所有,则你的师尊,或身后人物,决不平凡!倘若死在我或玉指灵蛇逍遥子手下,岂非可以酿成一场轩然大波?而让他从旁窃笑,坐享渔人之利!” 傅天麟这才如梦方觉,暗想白衣驼翁翁务远,空负如此盛名,心胸怎的卑鄙险恶已极? 东海枭婆冷笑一声说道:“他这想法确甚恶毒,却逃不过我的眼光!东海枭婆虽然不怕你身后之人,但一来我与你无怨无仇,二来也不肯中那翁驼子的诡计,所以别人把这东海翠微岛,看成罗刹鬼域,你却尽管当作世外桃源,悠游个一月半月,等我将机就计,把翁驼子诱来此处,让你见识一场武林罕见的石破天惊恶斗之后,再命我大弟子古飘香,驾船送你回归陆地!” 傅天麟听出东海袅婆话中含意,虽不伤害自己,却等于要在这翠微岛上,软禁一月半月,当作诱那白衣驼翁到来的香饵!不由傲气一发,剑眉双挑,向东海枭婆岸然说道: “‘芮老前辈,傅天麟不承你这人情,我虽然自知技薄,但宁愿在你‘天蓝毒剑’之下,断首洞胸,也不愿在这翠微岛上,勾留半月!” 侍立东海枭婆身侧的红衣罗刹古飘香,秋波凝注傅天麟,方自“哟”了一声,东海枭婆业已含笑说道:“年轻人就是这点骨气可爱,也有点可怕!但我不会与你一般见识,不管你如何气傲心高,总无法肋生双翼,飞出这四周皆海的翠微岛去!” 傅天麟一听,也觉气馁,但心中怀念与盟弟贾伊人的半月之约,不由愁聚眉峰,忧形于面! 红衣罗刹古飘香见状格格笑道:“你瞧你急得这副样儿,东海翠微岛是当今武林圣地,多少江湖人物,想一瞻我师傅丰采,而不可得!你却把这旷世福缘,当作罪受,岂非可笑? 我师傅的静坐时间已到,来来来,我带你赏鉴赏鉴这岛上风光,并看看适才为你安排的住处,可还合意?” 说完含笑起立,走到梯口,侧身相待。 傅天麟见情势业已如此,也只得暂压心中烦闷,徐图脱身之策! 因东海枭婆毕竟是武林前辈,对自己神色亦颇不恶,遂起身微旋一礼,随红衣罗刹古飘香走下楼阁。 东海枭婆含笑点头,目送傅天麟去后,眉梢微轩,施即垂帘静坐! 下阁以后,一派灵奇景色,立现目前,远处是一碧极天,鱼龙出没的浩瀚波涛,近处则是些玲滋剔透的露谢霜台,虹桥月槛,加上藓苔浓绿,霜叶深红,瑶草淇花,奇松怪石,委实看不出丝毫凶邪气氛,绝似东海枭婆自称的世外桃源,人间乐土! 红衣罗刹古飘香引着傅天群,拂柳穿花,绕过一座小峰,到了峰后一处完全是绿竹所建的两层小楼,楼前有泓池塘,水是汇集峰壁上无数细瀑飞流而来,看去清冷澄澈无比! 古飘香引客登楼,含笑说道:“这座竹楼,叫‘挹翠楼’,极为幽静!前面转过峰角,便是我所居‘古红小筑’,倘若有事,招呼极便!你一路均被刘子畏樊湘夫妇,用特制‘瘟神散’,迷昏至此,饮食自然欠佳,且自略为休息,我去整顿些爽口酒菜,略尽地主之谊便了!” 说完,向傅天麟凝眸一笑,也不走楼梯,香风轻拂,未见若何动作,便如平步蹑虚般的,飘往楼外! 傅天麟曾听盟弟紫笛青骡贾伊人说过这红衣罗刹古飘香,貌美如花,心毒如蝎,但如今与她当面相对之下,却觉除了目光中偶有一种毒辣光芒流露之外,言谈举止,倒颇和蔼,功力也仿佛极为高明! 自己论力,决斗不过名震八荒的东海枭婆师徒,论智,则无从飞越环岛海水! 撇开对盟弟贾伊人失约不谈,难道白衣驼翁翁务远一天不来,自己就要在这翠微岛上,留居一日? 傅天麟正想得心烦之际,红衣罗刹古飘香业已带着两名青衣侍婢,端着酒菜等物,走上楼来,向傅天麟丰致嫣然地笑道:“傅兄弟,来尝尝你姊姊亲手做的几样小菜,和自己酿的‘百花春’酒!” 傅天麟听这红衣罗刹古飘香老气横秋的把称呼一改,不由暗觉皱眉,但就在这刹那之间,心中突然决定,暂时既难脱身,则不得不随遇而安,倒看这一老一少两个出名魔头,怎样对付自己? 主意既定,含笑走过一看,菜仅四色,却颇为精致,一碟糟鹿尾,一碟江瑶柱、火腿合炒鸡丝,一碟清蒸鲸鱼,一碟凉拌海蜇,酒则盛在一把高不盈尺的小玉壶中,两只盘龙玉杯,鳞角生动,雕工好不精致! 傅天麟举着先尝那碟清蒸鲈鱼,不觉眉头一蹙,因为那鱼入口鲜肥,分明活杀鲜蒸,这翠微岛四周环海,怎得有此? 红衣罗刹古飘香一面提壶替傅天麟斟酒,一面笑道:“傅兄弟,你是不是诧异这翠微岛,四周环海,哪里来的淡水鲜鱼?告诉你,我师傅对饮食一道,素极讲究,每日均有专人自隔海运来时鲜用物!所以翠微岛上,享受无穷,傅兄弟,你愿不愿意作我这岛上常客?” 傅天麟剑眉一轩,朗笑道:“傅天麟一身俗骨,恐怕无此仙缘,古……” 说话至此,竟然讲不下去,因为傅天麟觉得红衣罗刹古飘香,年龄仿佛要比自己大上六七岁,“古姑娘”三字,既颇拗口,也不恰当,其他称呼,却又一时想不上来。 红衣罗刹古飘香,见状笑道:“傅兄弟,我今年二十七岁,总比你大,你就叫我一声‘古姊姊’,也不见得就辱没了你侠义门徒身份?” 傅天麟暗想何处浊水,不生青莲?看这古飘香对自己不错,若能将她感化,岂不是件莫大功德? 遂含笑说道:“不愿有一位听来极具凶恶意味的‘罗刹’姊姊,你要是改叫‘红衣观音’,岂不好吗!”’ 红衣罗刹古飘香,格格笑道:“傅兄弟,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罗刹’就是‘观音’所变?外号本是江湖中多事之人所起,这些话目前不必提它,来来来,你还是尝尝我亲手所酿,埋藏了五年以上的‘百花春’酒!” 傅天麟看那“百花春”酒,斟在玉杯之中,颜色绿阴阴地,好看已极,香味更颇清醇,但有点担心古飘香在酒中作了什么手脚,所以持杯在手,未即就口。 古飘香见傅天麟沉吟神色,业已清出他心中所想,笑吟吟地拍手说道:“傅兄弟你真够稳重!这酒确不能喝,我在其中加上了猛烈春药及‘断肠毒露’!” 傅天麟被她讥刺得剑眉倒剔,俊目闪光,霍地引杯就唇,把杯中芳醇无比的“百花春” 酒一倾而尽。 并向红衣罗刹古飘香一照杯底,纵声狂笑说道:“好酒,好酒,慢说这酒中无毒,就是真有迷性断肠之药,傅天麟铜浇心肺,铁铸肝肠,又复何惧?” 红衣罗刹古飘香银牙微咬下唇,一双妙目,盯在傅天麟脸上,点头笑道:“傅兄弟,你这副狂傲刚强之性,实在可爱!告诉你老实话,这两只盘龙玉杯,并非普通玉石所琢,乃是前古灵物,再毒的毒酒,只要斟在杯中,立刻其毒尽解,尽可开怀畅饮!” 傅天麟听完,不禁又向手中玉杯看了一眼。 这时轻风微拂,一阵极幽极淡,但令人闻之神清气爽的异香,飘进楼中,红衣罗刹古飘香,起身走到栏前,向傅天麟招手说道:“傅兄弟过来,我让你见识见识东海翠微岛的三宝之一!” “东海翠微岛三宝之一”几个字,把傅天麟吸引到楼栏之前,只见红衣罗刹古飘香笑倚栏杆;手指楼旁峰壁上的一丛墨色兰叶说道:“傅兄弟,你方才所闻见的那阵清幽香气,就是这丛墨色兰叶所发!这兰叶要二十年才开花一次,两度开花,才能结出一枚果实……” 傅天麟想起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所求之物,遂接口问道:“这果实是不是叫做‘香兰工实’?功能驻颜不老!” 红衣罗刹古飘香见傅天麟竟然知道这“香兰玉实”的名称功效,不由微觉一愕,但旋即笑道:“傅兄弟,这‘香兰玉实’的名称功效,是不是刘子畏樊湘夫妇,告诉你的?” 傅天麟点头示意,并向红衣罗刹古飘香问道:“刘子畏夫妇,费尽苦心,用计把我迷昏,连同那枚白骨骷髅一并送来此地,他们想要的那枚‘香兰王实’,应该可以如愿了吧?” 红衣罗刹古飘香眉梢微剔说道:“香兰玉实还要一年才会开花结果,我师傅叫他们夫妇明年再来!” 傅天麟虽然在怀玉山中,上了六欲瘟神刘子畏的恶当,但对他夫妇,却不怎么记恨,反而颇为关心地问道:“以你师傅芮老前辈在武林中的盛名威望,刘子畏夫妇明年来时,不会失言而不与吧?” 红衣罗刹古飘香冷笑一声说道:“江湖中人不论名高名低,均应守信,刘子畏夫妇只要明年能来,自然守约送他们一枚‘香兰王实’!但谁敢保证他夫妇活得过这一年?及再能到这翠微岛上呢!”—— 第六章 海上恶斗 红衣罗刹古飘香说这几句话之时,安详神色全收,眼角眉梢,又隐现出那种厉厉凶芒,森森杀气!傅天鳞看在眼中,暗想此女无怪有“罗刹”之称,果然凶性难涡! 看情形刘子畏樊湘夫妇,不但所求不遂,并可能引火烧身,在这一载光阴之内,遭遇不测! 遂把话题一转,又向红衣罗刹古飘香问道:“翠微岛三宝之一,傅天麟业已瞻仰,但不知另外两宝,却是何物?” 傅天麟话题既转,红衣罗刹古飘香无意中流露的凶狠神色也收,依旧满面春风地含笑答道:“另外两宝,一件是你方才饮酒所用的‘祛毒盘龙玉杯’,一件就是威震武林的‘天蓝毒剑’!” 傅天麟对这柄“天蓝毒剑”,确实闻名已久,遂含笑向红衣罗刹古飘香问道:“傅天麟对‘香兰王实’,及‘祛毒盘龙玉杯’,均已见过,那柄‘天蓝毒剑’能不能也让我开开眼界?” 红衣罗刹古飘香仍旧邀傅天麟回座饮酒,摇头微笑说道:“傅兄弟,不是古飘香小气,只因我师傅设有重誓,‘天蓝毒剑’拔出以后,不见人血,不能回鞘,而此剑见血便即封喉,目前无人可杀,所以不便与你观看……” 古飘香言犹未了,忽然有名青衣待婢,手持一封书信,人楼禀道:“启禀古姑娘,适才有人乘舟来岛,专送这封书信,并等姑娘回话。” 古飘香拆信看后,眉梢倏然双挑,向青衣侍婢说道:“你转告来人,今夜月色甚明,就准于三更时分,彼此在翠微岛后的海上见面,只要他们按着武林规矩动手,古飘香定然单独应战,决不倚靠我师傅之力为胜!” 青衣侍婢唯唯退去,古飘香把那封信,递向博天麟笑道:“傅兄弟,你眼福不浅,今晚且看古飘香仗一柄‘天蓝毒剑’,在明月碧波之间,会会‘南荒瞎道’无目一派门下,及其所约帮手!” 傅天麟接过书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南荒门下无目仙姬冯小青,字奉红衣罗刹:拙夫飞天玉龙马伯苍,命丧汝‘天蓝毒剑’之下,冯小青椎心泣血,渡海寻仇,本拟直登翠微岛,但因随来友人彩衣魔宓彦,系玉指灵蛇逍遥子弟子,与你师尊颇有渊源,不便无礼登门!夙闻红衣罗刹,胆色无双,可敢于今夜三更,彼此在翠微岛外海面一会?而不必惊动双方师门长者厂’ 信末署名无目仙姬冯小青,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但在三人名号之上,却又写着“铜鼓萧筝”四个大字! 红衣罗刹古飘香等傅天麟看完书信,含笑说道:“那飞天玉龙马伯苍,因来此企图偷盗‘香兰玉实’,被我‘天蓝毒剑’所伤,勉强逃出岛外,毒发而死!但想不到他竟是‘南荒瞎道’弟子无目仙姬冯小青之夫!但这样也好,颇可破除我岛居岑寂!傅兄弟,你有没有胆量,随我一同泛舟碧波,听一听‘铜鼓萧筝’的三音并奏!” 傅天麟讶然问道:“泛舟碧波,听铜鼓萧筝三音并奏,是件风雅之事,怎的还与胆量有关?” 红衣罗刹古飘香格格笑道:“傅兄弟,你也是闯荡江湖之人,难道没听说过近年来名满江湖的‘五音能手’?” 傅天麟赧然摇头,红衣罗刹古飘香伸手替他斟了一杯“百花春”酒,微笑说道:“江湖中有八句歌谣:“一音荡魄,二音惊魂,三音并奏,如见阎君,紫笛光明,琵琶洒脱,铜鼓萧筝,恶中之恶!’……” 傅天麟听见那句“紫笛光明”,接口问道:“这八句歌谣中的‘紫笛’,是不是‘紫笛青骡’?” 古飘香点头笑道:“对了,‘紫笛’指的是‘紫笛青骡’,‘琵琶’指的是师妹‘琵琶玉女’,至于‘铜鼓萧筝’,则就是这信上列名的无目仙姬冯小青,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三人!而我所要邀你今夜三更,瞒着我师傅一同泛舟碧波,也就是去欣赏欣赏他们‘如见阎君’中的‘三音合奏’,并看看我‘天蓝毒剑’威力!” 傅天麟闻言,心头忽然一转,暗想“域外三凶”,素称武林大患,难得他们门下,因隙成仇,自己何不借机略加挑拨? 若能引得三凶之间,互相失和,岂不无形中减削邪恶一方的不少实力? 念头既定,遂丝毫不露痕迹地笑道:“这种罕睹盛会,傅天麟当然奉陪,但你可得允许我到时拔刀相助!因为红衣罗刹,虽然名震江湖,但对方个个艺出名门,又是以三对-……” 红衣罗刹古飘香,目光一注傅天麟,点头傲然笑道:“傅兄弟,你有这番情意,古飘香已极感激!但‘铜鼓萧筝’,不过与我师妹齐名,尚未放在红衣罗刹眼内!‘天蓝毒剑’出鞘以后,不见人血无归,今夜你只在舟中饮酒掠阵,且看翠微岛后的碧波之上,究竟是‘铜鼓’消声?还是‘萧筝’绝响?” 傅天麟暗察红衣罗刹古飘香,目中凶光隐蕴,杀气已透眉梢,知道再加挑拨,反易使她生疑,遂索性奉承一句说道:“古姊姊豪情傲骨,不让须眉,傅天麟钦佩无已!今夜三更,如命扁舟掠阵,我先敬姊姊三杯美酒,以助神威!” 红衣罗刹古飘香被傅天麟这两声“姊姊”,叫得笑逐颜开,张着一双水淋淋的大眼,连尽三杯“百花春”酒,唤来楼外侍立婢女说道:“你们把我的‘青雀妨’备好,并安排酒菜,我要与傅相公,在三更时分,往海上游赏。” 两名青衣侍婢,躬身领命退去,红衣罗刹古飘香遂向傅天麟笑道:“傅兄弟,你且独饮几杯,我去略为收拾收拾,并取你想看的那柄‘天蓝毒剑’!” 话完,肩头微晃,一阵香风,人便飘往“挹翠楼”外! 傅天麟此时心头亦惊亦喜,喜的是红衣罗刹古飘香既说“天蓝毒剑”一经出鞘,便不见人血无归,则今夜她持剑独战“铜鼓萧筝”之下,彼此定有伤亡,“域外三凶”的相互之间,极可能从此结下仇隙! 惊的则是恩师罗浮老人,本是武林盖代大侠,但天不假年,身樱奇疾谢世,故自己不仅上乘心法,未获传授,连一套冠绝当今的“六六天罡剑法”,也未学全,以致江湖行侠之时,遇上普通人物,虽可应付裕如,对付起古飘香这等出奇高手,即嫌功力不足!今后却以何术,研求新艺,砥砺前修,方可在这群魔扰攘的茫茫浊世之中,维护正义,济救民物! 傅天麟脑海之中,玄思未了,“挹翠楼”头飘进一阵馥郁,一片红云。 古飘香业已换了一身大红劲装,外披一件大红斗篷,肩头微露剑柄,在自己面前,含笑而立! 她这一身红,红得俏,红得艳,红得耀眼,但也红得撩人!傅天麟因心中早有打算,故意口头卖甜地叫道:“古姊姊,一般女孩儿家,若穿红色衣服,便觉俗不可耐,你却穿得越红越觉好看!天姿国色,绝代倾城,今夜明月碧波之上,不要说比武功,就是比人才,那个什么‘无目仙姬’,也定将失色无光,自惭形秽!” 红衣罗刹古飘香除了武功以外,素以姿容自负,所以博天麟这几句话,奉承得极其得体! 古飘香梨涡微露,脸上一片骄傲笑意,抬手轻掠云登,瞟了傅天麟一眼,含笑说道: “傅兄弟,你这张嘴真甜,但人才容貌,有什么用?若不是这翠微岛上特产‘香兰玉实’那等稀世驻颜灵药,数十载光阴弹指即过,任凭你绝代风华,还不是一瞬之间,变成了无盐嫫母!” 博天麟听她这样说法,心中恍然顿悟,暗想“香兰玉实”,二十年开花,两度开花,才能结成一枚果实。东海枭婆芮冰心,年逾八旬,望之犹若三十许人,自然是在四十年前,服食了一枚“香兰玉实”,如今好容易才有第二枚即将长成,红衣罗刹古飘香自用尚且不退,怎肯平白送给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 怪不得她口气之中,似要在这等待“香兰玉实”结实的一年以内,对刘子畏夫妇,暗下毒手! 红衣罗刹古飘香见傅天麟听自己说完以后,似有所思,遂含笑问道:“傅兄弟,你在想些什吗?” 傅天麟随口遮掩说道:“姊姊身后所插,是不是翠微岛三宝之一,威震武林的天蓝毒剑’?” 红衣罗刹古飘香自背后解下那柄以灵鼍皮作鞘的长剑,连鞘捧与博天麟笑道:“傅兄弟,这就是‘天蓝毒剑’,你先连鞘看看,到三更时分,我再让你见识这柄宝剑的真正威力!” 傅天麟接剑在手,脑中忽然灵机一动,暗想这柄“天蓝毒剑”,据传东海枭婆是用七种绝毒药物,汇合淬练而成,见血即将无救!但她们自己师徒,决不会没有独门解药,若能乘机弄上少许,将来万一有正人侠士,被“天蓝毒剑”所伤,岂非可以用以援救? 念头既定,足下倏然微退,向红衣罗刹古飘香朗声大笑说道:“古姊姊,武林至宝在手,傅天麟心痒难搔,我要不顾一切地开眼界了!” 红衣罗刹古飘香闻言,知道傅天麟要拨“天蓝毒剑”,不禁柳眉双蹙,方待喝止,“呛呛呛”的一阵清越龙吟,捐翠楼中四壁的翠色加浓。 傅天麟手中,业已横着一柄比寻常宝剑,略长半寸,森肌随骨,光带暗蓝的一泓秋水! 古飘香跌足嗔道:“傅兄弟,你真会胡闹,我师傅炼剑之时,曾立誓言,一经出鞘,不见人血无归……” 傅天麟国注古飘香笑道:“古姊姊不要急,要人血还不好办,傅天麟顶多以身试剑就是!” 一面说话,一面“天蓝毒剑”剑尖轻掉,便往自己的左手背上,电疾点去! 红衣罗刹古飘香平素颇富心机,但此时竟猜不透傅天麟用意,见他居然以身试剑,不禁芳心狂震。 因来不及抢救,遂屈指猛弹,一缕罡风,锐啸出手,直向“天蓝毒剑”的剑柄撞去! 这一记“弹指神通”,虽把傅天麟所执“天蓝毒剑”震得脱手,但傅天麟是有意如此,左手背上,仍被剑尖划破少许,微微见血! 好厉害的“天蓝毒剑”,果然名不虚传,傅天麟手背才一见血,便觉麻过左肘! 知道不妙,生恐弄巧成拙,正待运气闭死左臂穴道之际,古飘香捷如电闪的,一指连点他左肩“极泉”“青灵”两处穴道,并自怀中摸出一只小白玉瓶,倾出一粒碧色灵丹,塞向傅天麟口内,皱眉嗔道:“傅兄弟,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天蓝剑毒,本已厉害无比,左臂更近心房,只要麻木之感,一过肩头,你这条小命,便算到鬼门关上报到了!如今你且以真气把所服药力,逼往左肩少阴心经的极泉大穴附近,我要为你解穴道了!” 傅天麟如言照做,默运真气,把所服碧色灵丹的一股清凉药力,逼往左肩,然后向红衣罗刹古飘香点头示意! 古飘香玉掌舒处,在傅天麟肩头轻拍,傅天麟便觉左肘以下,又是一阵奇麻,忙把药力再行逼过刚刚拍开的“极泉”“青灵”两处要穴,方自无事! 古飘香以巾拭汗,并插回“天蓝毒剑”,一双妙目之中,含着一种似嗔似怨的意味,向傅天麟凝视! 傅天麟装着毫不在意地,向古飘香笑道:“古姊姊,你给我吃的那种碧色灵丹,芳香清凉,是不是仅能解‘天蓝毒剑’之毒,还是连其他剧毒,亦均能解7’古飘香看他一眼,又把那只小白玉瓶取出,倾了三粒灵丹,递与傅天麟道:“天下解毒之药,必须对症,收效方宏!但这种‘碧云丹’,既可解‘天蓝毒剑’以上之七种剧毒,可能用途不小,我送你三粒,以备万一之需,你身边有没有玉瓶之类贮放了’傅天麟见果然如愿,不禁心中暗喜,但面上依旧不露神色地,取出一只磁瓶,把三粒“碧云丹”,贮藏在内! 红衣罗刹古飘香等傅天麟把“碧云丹”藏好以后,拉他走到“挹翠楼”前,凭栏而立,指着天边明月说道:“傅兄弟,时间业已不早,我们即刻登舟,不要去得晚了,为那‘铜鼓萧筝’所笑!” 转头吩咐侍立俊婢道:“叫青虹素月二人,把‘青雀舫’驶往岛后,并备好酒菜,我与傅公子立即前往!” 青衣俊婢领命去后,古飘香便即手挽傅天麟下楼。 傅天麟虽然警惕这位红衣罗刹,似对自己已生情愫,但因志在借机造成域外三凶之间仇隙,而为武林造福,也只得应与委蛇,一同缓步笑语,往岛后走去。 岛后海上,果有一只其形如雀的青色巨舟相待。 红衣罗刹古飘香与傅天麟一纵登舟,先吩咐扬帆背岛,缓缓而行,然后向傅天麟笑道: “美酒佳肴,坐对青天碧海,已是赏心乐事……” 傅天麟接口凑趣,并略加挑逗说道:“加上古姊姊的绝代姿容,又复月朗风微,波平浪静,更可令小弟瞻仰‘天蓝毒剑’神威,暨东海绝学,一开眼界!” 古飘香看他一眼,格格娇笑,但就在她娇笑声中,远方每面之上,业已有一缕萧声,凄切人耳! 傅天麟一半故意,一半也真矍然失惊地说道:“船犹未见,萧已可闻,海上虽然风涛不大,但这细萧声,能够传送这远,无目仙姬冯小青的功力可知!古姊姊,你应敌之时,不能大意!” 这几句话,仿佛情意颇深,古飘香听得芳心大慰,扬眉笑道:“运真气内力,借萧管传音,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夫,我随意施为,便能高出九霄以上呢!”’说完,张口一啸,啸声果然裂石穿云,并震得四周海鸟群飞,高洪强烈无比! 这声厉啸,若出自白衣驼翁那等武林名家口中,并不为奇,但由这位貌美如花的红衣罗刹古飘香,丹田提气发出,傅天麟不禁在惊奇之中,又起了红粉骷髅,美人白骨之想! 红衣罗刹古飘香的啸声歇后,空中掩月浮云也过,在十来丈以外,业已现出三条船影! 当中船上,萧声袅袅,如泣如诉;右边船上,筝音美妙,戛玉弹冰;左边那只船上,则铜鼓渊渊,隐带杀伐之声,敲的是化外苗蛮的复仇乐曲! 傅天麟大笑说道:“铜鼓萧筝,业已三音并奏,却并不见得有什么传说的荡魄惊魂之处,古姊姊,要不要傅天麟先替你接他们几招,以便于察明敌势?” 红衣罗刹古飘香饮尽手中一杯美酒,她根本就没把这“铜鼓萧筝”看在眼中,只是向傅天麟微笑说道:“傅兄弟你这番盛情,古飘香业已深深铭刻!但对付这‘铜鼓萧筝’,却得在武功以外,加上‘经验机智’四字,因为他们之中,颇有些令人难料难防的歹毒伎俩!” 说到此处,往海上看了一眼,见双方所乘舟船,业已距约十丈,便嘱咐驾舟侍女青虹素月二人,缓缓收帆,并摸出两粒黑色丹药,向傅天麟笑道:“傅兄弟,你不但不必帮我动手,古飘香并要求你,在我有任何危险情况之下,均不可贸然参与!” 傅大麟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眉峰双蹙,勉强点头,古飘香因自负姿容绝代,见他如此神态,还以为傅天麟是过份关心自己,遂含笑慰道:“傅兄弟,你将这两粒黑色丹药,塞在鼻孔之内,千万不可取出,暂且气闷一时,等我把这场约会,交代下来,再告诉你其中究竟!” 说完,又递给青虹素月四粒黑色丹药,也命她们塞在鼻中,便与傅天麟转身面对来船,含笑饮酒!。 无目仙姬冯小青,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所乘的三只大船,在相距约莫一丈之处,停驶下锚,各自卓立船头,由无目仙姬冯小青发话叫道:“古飘香,我丈夫飞天玉龙马伯苍,虽然不该到你翠微岛上,盗取‘香兰玉实’,但这不过是小事一端,你却为什么倚仗‘天蓝毒剑’之力,骤下狠心毒手?” 红衣罗刹古飘香大笑说道:“你倒说得轻松,来盗‘香兰玉实’是件小事?这‘香兰玉实’与‘盘龙玉杯’,‘天蓝毒剑’,是我翠微岛镇岛三宝,慢说是区区一个飞天玉龙马伯苍,就是你师傅‘南荒瞎道’,起下这种心肠,擅登翠微岛,也一样难逃在‘天蓝毒剑’之下,见血封喉之厄!” 无目仙姬冯小青听这红衣罗刹古飘香,连师傅“南荒瞎道”也未看在眼内,不由气得全身微颤,厉声叫道:“古飘香,你不要以为东海枭婆一派武学,便能压盖江湖……” 红衣罗刹古飘香接口冷冷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无目仙姬冯小青,被对方那种狂做无比的口气神情,刺激得怒不可遏,切齿厉声叫道: “冯小青此来,便为了替夫报仇,并会会东海绝学!古飘香,还不亮你的‘天蓝毒剑’?” 红衣罗刹古飘香,傲然一笑说道:“天蓝毒剑出鞘以后,不见人血无归!在你们尚未把我过份得罪之前,我还不愿意轻易杀人,先和你们空手招呼招呼便了。” 无目仙姬冯小青眉梢一挑说道:“空手招呼一样取你性命,我们是怎样打法?”红衣罗刹古飘香用一种傲慢讽刺的声音答道:“你眼睛看不见,小心掉到海里,叫他们各自站在自己船头,等着挨打好了!” 话完,笑向傅天麟说道:“傅兄弟,你看他们三人之中,哪个最不顺眼?我就把他打得重点!” 傅天麟心想无目仙姬冯小青之夫,飞天玉龙马伯苍死在古飘香“天蓝毒剑”之下,彼此深仇已结! 双鼓追魂孟武,尚不知艺出何门?只有那彩衣魔宓彦之师“王指灵蛇逍遥子”,与东海枭婆渊情最深,不如在他身上,略加挑逗。 遂目光流转一周,低声向红衣罗刹古飘香笑道:“古姊姊,无目仙姬冯小青之夫,业已死在你‘天蓝毒剑’之下,其情略可怜悯,双鼓追魂孟武则像是个苗蛮粗人,不足与较,只有那彩衣魔宓彦之师,玉指灵蛇逍遥子,与芮老前辈渊源颇深,他居然也敢随同冯小青、孟武,来这东海翠微岛,向姊姊寻事,委实太不应该!而且鹰鼻鹞眼,满面刁容,所以据傅天麟看来,古姊姊要打便把这彩衣魔宓彦,好好打他一顿!” 红衣罗刹古飘香也不愿意把话被对方听到,先加警备,遂凑向傅天麟耳边,低低笑道: “傅兄弟,你这意见,说对了一半,说错了一半,对的是我也认为彩衣魔宓彦该打,错的则系双鼓追魂孟武并不是苗蛮粗人,今夜来敌之中,可能还要数他最为难斗!” 无目仙姬冯小青,先听红衣罗刹古飘香叫己方三人各在船头,等着挨打,以为必然随手进攻。 遂气聚丹田,功行百穴的卓立舟中,冥心凝神,专靠耳力之聪,细察古飘香如何攻击? 但戒备了好大一会,却不见古飘香发动攻势,只听到一些难辨字音的低声笑语! 冯小青在停船对阵之前,便由彩衣魔宓彦告知,红衣罗利占飘香是与一位美少年,同在舟中饮酒,遂忍不住地高声骂道:“古飘香,你这无耻贱婢,要偷人回到你的翠微岛上去偷!当着这些武林朋友面前,丢人现眼则甚?” 这几句话,骂得傅天麟双颊飞红,但红衣罗刹古飘香,却毫不在乎地,回头看看无目仙姬冯小青笑道:“冯小青,我古飘香到今天还是未嫁之身,似乎沾不上‘偷人’二字?何况我与这位傅兄弟,才自今日相识,彼此清清白白!” 话音到此略顿,一双妙目之内,突闪精光,娇容以上,也罩满了一层煞气,继续说道: “我因可怜你丈夫已死,惨为寡鹄离鸾,本来不想再给你难堪,但你目无所见,却任意含血喷人,又不能不给你一些教训!” “训”字才出,娇躯突然离座,甩却外御红色斗蓬,一式“长箭穿云”,拔起四丈来高,然后提气折腰,双手一分便向无目仙姬冯小青所乘船头扑落! 那种轻盈曼妙,以及毫不在乎的潇洒神情,不仅把目前号称“恶中之恶”的“铜鼓萧筝”完全视如无物,并也把这浩瀚波涛,当作了平川陆地! 无目仙姬冯小青也极够沉稳,明明听得半空中疾风飘坠,却依然纳气凝神,伊如未觉,直等红衣罗刹古飘香扑到离自己头上约莫丈许之际,才摹然双掌齐翻,打出两股劲急无俦的劈空掌力,口中并凄声叫道:“古飘香,你还我丈夫的命来!” 掌风虽然凌厉,但这凄切呼声,却听来更觉慑人!红衣罗刹古飘香何等行家?知道无目仙姬冯小青,在掌力以内,加上了呼音荡魄之术,遂在半空中笑道:“南荒门下,倒真是多才多艺!但就凭劈空掌力暗加‘荡魄魔音’的一点浅薄小技,想奈何我古飘香,却委实令人好笑!我少时再对你教训,且先借你这一掌之力,会会号称‘苗疆霸主铜鼓天尊’的门下高足!” 一面说话,一面吸胸提气,双掌轻轻外推,借着无目仙姬冯小青的所发掌力,便往左边船上的双彭追魂孟武飘去! 今夜所来三人之中,以彩衣魔宓彦处境最感为难,因为他深知自己师傅玉指灵蛇逍遥子,与东海枭婆芮冰心,渊源极厚,委实不应亲自到这翠微岛上寻事! 但因冯小青、孟武和自己一盟在地,死在“天蓝毒剑”以下的飞天玉龙马伯苍,又是莫逆好友,致不敢不来,在这种左右为难的情况之下,他才以“东海枭婆”难敌之语,劝无目仙姬冯小青,邀出红衣罗刹古飘香,到海上私斗,不要惊动双方师长! 如今他见红衣罗刹古飘香,先扑无目仙姬冯小青,再扑双鼓追魂孟武,以为她与自己怀的是同样心思,不由暗想为了师门交谊,少时万一不可避免动手之时,最好是略微点到,便即为止! 哪知他思念未毕,半空中突响森森冷笑,一股从来不曾见过的劲气狂飙,已如山崩天塌般的盖头压到! 原来红衣罗刹古飘香,诚心讨好傅天麟,要想先给这彩衣魔宓彦,吃点苦头,所以虽然借着冯小青掌力,扑往双鼓追魂孟武,其实才仅左飘五尺,便自双足一踢,两掌倒抡,用了一手武林罕见的轻功绝技“紫燕回翔”,身形一仰一翻,加上她那一袭红衣,真如只绝大紫燕般的,倏然由左往右,凌空横飞八尺,森森冷笑声中,玉掌凝功,照准彩衣魔宓彦,当头击下! 彩衣魔宓彦素来工于心计,但他决未想到,在同来的三人之中,红衣罗刹古飘香竟会把注意力,集中自己! 变生仓卒之下,趋避无方,遂只有以硬打硬地,牙关一咬,双掌齐翻,叫足十成十的内家真力,迎着对方来势,劈空击出! 两股掌力接处,彩衣魔宓彦觉得古飘香所发劲气狂飙,来势虽极凌厉,实际威力,并不甚强! 不由以为女孩儿家,毕竟先天气弱,威震江湖的“红衣罗刹”,也不过徒具虚名而已! 但彩衣魔宓彦这种轻敌之念才生,立时转化成莫大惊惧!因为古飘香所发掌力,居然绵绵无穷,仿佛是一层之中,还有一层,第一层被自己掌风撞散,第二层即强韧多多,等第二层又被撞散,自己掌力几已消耗无存之际,古飘香所发的真正威力才显,排山倒海的劲气狂随,当头下压! 彩衣魔宓彦力已用尽,对方来势快如石火电光,再度提气聚力,已自不及,只得赶紧点足腾身,避向无目仙姬冯小青所乘船只,口中并大声叫道:“青妹与孟兄当心,古飘香贱婢居然学会了‘东海枭婆’的‘劈空绵掌’!” 红衣罗刹古飘香又是冷笑一声,右掌一收,左掌倒抡,硬把个正在纵起半空的彩衣魔宓彦,震得“噗通”一声,坠入海中,自己却借这一点反弹之力,飘回所乘的“青雀舫”上! 傅天麟擎杯观阵之下,见红衣罗刹古飘香硬把一位大名鼎鼎。玉指灵蛇逍遥子”的弟子,彩衣魔宓彦震入海中,却始终是凌空变化,足尖未沾一点船板! 不由心头凛然,暗忖连初交盟弟紫笛青骡贾伊人的功力,也似比不上这红衣罗刹! 如今见古飘香回归“青雀舫”,遂走到船头,举杯笑道:“古姊姊神功绝世,宛若飞仙,傅天麟见所未见,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百花春’酒!”—— 第七章 天蓝毒剑 红衣罗刹古飘香笑吟吟地,就傅天麟手中,啜了一小口“百花春”酒,低声说道:“我师傅因与‘南荒瞎道’,‘玉指灵蛇逍遥子’,功力难分上下,所以立意要把我造成方今武林第二代人物之中的最强好手!古飘香朝夕亲承训诲之下,已得她老人家六七成真传,这些什么‘铜鼓萧筝’,欺负欺负普通江湖人物还行,在我手中,却差了一筹有余,不过拿他们消遣消遣,以为这海上良宵的下酒之物而已!” 傅天麟也觉得红衣罗刹古飘香的功力,确较彩衣魔宓彦等,高出一筹以上,但不知既然强弱悬殊,先前怎又命自己鼻内暗塞灵丹,作那等谨慎安排,难道对方还有什么煞手,未曾施展不成? 疑思难解,正待询问之际,红衣罗刹古飘香业已转身面向对方,见那彩衣魔宓彦,带着一身淋淋水渍爬上左边那条双鼓追魂孟武所乘船只,不由忍俊不禁地含笑骂道:“宓彦,我不是看你那师傅面上,在‘劈空绵掌’以内,保留两成真力未发,你早已肝肠寸裂的死在海中!如今当已知晓厉害,还不赶快离开这翠微岛附近海面?免得扰闹古飘香与我傅兄弟的清游酒兴,难道真想尝尝我肩头的‘天蓝毒剑’滋味?” 彩衣魔宓彦一声不答,只是面含痛恨,目射凶光的向双鼓追魂孟武,低低附耳数语! 双鼓追魂孟武,狞笑连声,抽出了他那一对双环带柄铜鼓,分执左右两手! 无目仙姬冯小青,也左手玉萧,右手青色竹杖,卓立船头!那彩衣魔宓彦,却自水湿淋淋的七彩宽袍之下慢慢解下一根五色斑烂腰带! 傅天麟见他以腰带作为兵刃,颇觉诧异,但仔细看去,腰带居然会变,原来是一条长约四尺有余,细如人指的五色怪蛇。 不由心中一凛,向红衣罗刹古飘香低声问道:“我听说玉指灵蛇逍遥子,有一条霸道元伦的兵刃,叫做什么‘倒钩铁线灵蛇鞭’……” 古飘香不等傅天麟话完,便即笑道:“傅兄弟,你不要替我担心,‘倒钩铁线灵蛇鞭’,是条不畏任何宝刀宝剑的‘铁线灵蛇’,比宓彦手中之蛇,还要细上一倍,长上两倍,非有绝顶神功,无法施展,颜色却是通体墨黑!这条五彩小蛇,及冯小青的玉萧竹杖,均好对付,就是孟武手中两只双环带柄铜鼓,有点难缠!我要再申前请,无论你见我有甚凶危,千万仅管镇静饮酒,不可出手相助!” 话完仍不拔肩头的“天蓝毒剑”,只向操舟传女青虹,要了一柄普通长剑,柳腰轻摆,化成一片红云,向左手玉萧,右手竹杖,卓立船头,凝神待敌的无目仙姬冯小青飘去! 冯小青之师“南荒瞎道”,因自己双眼均盲,遂别出心裁的,创造了“无目”一派武学! 凡属要想列名“南荒无目”门下之人,最好两眼天生便瞎,否则也非把一对眼珠,生生挖出,或戳破不可! 这位无目仙姬冯小青,便是天生盲人,极得“南荒瞎道”宠爱,在“铜鼓萧筝”之中,若论真实功力,她确实要比彩衣魔宓彦及双鼓追魂孟武,高出少许! 红衣罗刹古飘香这一持剑纵身飞扑,人还未到,冯小青便已听音辨位,右手竹杖“万蜂出巢”,幻成千百点杖尖,左手玉萧也凝足真力的划空怒啸,一齐攻至! 古飘香诚心试验盲目之人,耳音能灵到何等地步? 遂不待竹杖玉萧,双双攻到,就在即将接触的刹那以前,陡地气散百穴,整个人轻如柳絮般的,坠落冯小青所乘船头,不声不响,一剑缓推,分心刺出! 无目仙姬冯小青在一杖一萧攻出以后,感觉敌人好似突然凌空消失,不由大吃一惊! 冥心细察之下,盲人耳力特灵,古飘香那缓缓分心推剑,若有若无的破空之声,居然被她听出!因凛于“天蓝毒剑”凶威,微一吸胸提气,便已后退数尺! 红衣罗刹古飘香,向来应敌,极其嘻笑从容,见状纵声格格笑道:“冯家妹子,你耳力真灵,但不要害怕,古飘香如今手中所用,并不是‘天蓝毒剑’!” 无目仙姬冯小青一听“天蓝毒剑”四字,丈夫飞天玉龙马伯苍的丧命深仇,立涌心头。 不再顾及自己安危,银牙一咬,施展出长短相济,刚柔兼施的南荒绝学,“盘龙杖”暗合“引凤萧”法,宛如骤雨狂风般的,攻出七萧八杖! 不但招势诡异,出手快捷,并还放弃防守,意图拼命!这样一来任凭红衣罗刹古飘香已得东海枭婆芮冰心六七成真传,身手再高,也被逼得左支右拒,窘象横生,架拦间隔之间,失声笑道:“冯小青,你何必意图拼命?这样打法,古飘香恕不奉陪,我还是去领教领教那位‘双鼓追魂’孟朋友的苗疆绝艺!” 话音未落,人已腾身,最后的“苗疆绝艺”四字,是在半空所发。 但她刚刚纵到双鼓追魂孟武,及彩衣魔宓彦所乘船只上空,宓彦轻嗽一声,孟武便把两只双环带柄铜鼓,自左右往中猛合,发出“咯”然巨响! 红衣罗刹古飘香严如未觉,依旧飘空疾落,右手长剑闪光,一式“独劈华山”,急袭彩衣魔宓彦,左掌也就势反甩,“神鳌翻浪”,劲气呼呼,卷向双鼓追魂孟武! 宓彦孟武二人,均是一招不接,分向左右腾身,纵到彩衣魔宓彦先前所乘的右边那只船上! 红衣罗刹古飘香横剑巍立,纵声狂笑说道:“我以为你们这号称‘恶中之恶’的‘铜鼓萧筝’,既敢来东海翠微岛,寻我古飘香生事,定然有甚通天彻地,惊神泣鬼之能?原来南荒无目门下,以及苗疆霸主铜鼓天尊的弟子,也就……” 彩衣魔宓彦不等红衣罗刹古飘香话完,便即冷笑连连地,厉声答道:“古飘香贱婢,你已中了我孟大哥的苗疆神蛊,只要催魂鼓响七响,定即万蛊啮心!就是你师傅东海枭婆至此,也无法相救,这世界之上顶多再容你片刻勾留,还这样的凶狂张致则甚?” 红衣罗刹古飘香意似不信地,怒叱一声,纵身猛扑彩衣魔宓彦! 宓彦在她身形乍起之际,便招呼孟武,一同避向无目仙姬冯小青所乘船只,口中并狞笑叫道:“孟大哥和青妹,我们不必和这贱婢硬斗,就利用这三条船只,与她捉捉迷藏!等着看名满天下的红衣罗刹,被万蛊啮心而死的惨状,岂不有趣?” 红衣罗刹古飘香飞扑而过,身在半空,便听得彩衣魔宓彦这等说法,不由冷笑一声叫道:“你们不敢与我正式交手,却想利用这种鬼蜮行为,实在叫做无耻之极,与痴心妄想! 我把这些船只,条条毁去,看你们再能够变鱼变鳖,逃出这四顾无涯的波涛之外?” 一面凌空发话,一面功聚左掌,在话音刚了之时,照准右边那条富彦孟武人已遁走的船只,宛如倒海崩山的一拳击出! 古飘香真气内力,实足惊人,就这劈空一掌,便把不小的一只大船,震得桅折船翻,碎木飞舞,操舟的两名舟子,也双双跌落波涛以内! 彩衣魔宓彦不曾防备红衣罗刹古飘香,会来这么一手! 知道她在震毁右边船后,必然顺势再扑当中这条船只,不由急声叫道:“船只不能容贱婢毁去,孟大哥赶快连击催魂铜鼓!我料古飘香贱婢功力,与那‘万博书生’彭涵相若,她定然也熬不过鼓声十响!” 双鼓追魂孟武见红衣罗刹古飘香飞身搏击,挥掌翻舟的威势惊人,遂一面与冯小青、宓彦避往左边船只,一面如言敲出一连串的七声“咚咚”鼓响! 古飘香在震翻右边那条船只以后,立即凌空转折的再扑中央,孟武的催魂鼓音,业已接连七响。 古飘香立觉全身一震,赶紧落足当中那条对手业已退走的船只,足下微见跄踉,左手抚胸,脸上一片痛苦难熬的奇异神色! 傅天麟观战许久,觉得东海枭婆红衣罗刹师徒,虽是邪派人物,但似乎总比这来的三个什么“铜鼓萧筝”,光明高贵多多!何况与古飘香的一番虚与委蛇,也不免略生情感。 如今见她竟中了苗疆恶蛊暗算,不由自然而然地,手提紫竹短笛,离座欲起! 青衣侍婢素月,见傅天麟意欲上前相助,遂悄悄低声禀道:“傅公子,我家古姑娘性格高傲无伦,对敌之时,向不喜人助阵!何况古姑娘一身武林罕见的绝艺神功,并不见得就这般轻易为对方所算呢厂 傅天麟闻言,遂暂且停身未起,这时彩衣魔宓彦又命双鼓追魂孟武,接连敲响两声铜鼓! 这两声鼓响,听在别人耳中,平淡无奇,但古飘香却似禁受不住,连站都站不稳地,跌坐船中,弃却长剑,双手捧心,面容惨白,娇躯不停剧烈抖颤! 彩衣魔宓彦见状,纵声狂笑说道:“古飘香贱婢,你方才用‘劈空绵掌’,把我震落海中的威风何在?如今催魂鼓声,业已九响,只要我孟大哥再敲一声铜鼓,你便五脏皆裂的,口喷黑血而死!” 傅天麟见红衣罗刹古飘香那种神情,确实已难支持,知道这类苗疆恶蛊,非用蛊之人,无药解救,自己上前助手,亦复徒然,遂手横紫竹短笛,巍立“青雀肪”头,向彩衣魔宓彦发话叫道:“宓朋友,你与古姑娘师门渊源极厚,不应该用这种下流手段伤人!若是好汉便赶快把解药给她,大家凭真实武功,一决生死!” 彩衣魔宓彦狞视傅天麟,厉声笑道:“好好好,我就看在我与这贱婢师门交厚份上,不请孟大哥击那第十声催魂铜鼓!但她此时心肝已被神蛊啮食大半,再好的解药,也不能夺命回生,索性再让她尝尝我这条五色灵蛇的利齿滋味,好死得比较甘心瞑目。” 语音方了,便带着狞厉之容,手舞那条五彩小蛇,便往仿佛业已气息奄奄的红衣罗刹古飘香所坐船头,凌空扑去! 傅天麟见彩衣魔宓彦这等狠毒,顿时怒满胸膛,不顾一切地长啸扑出,欲待对那无力御敌的红衣罗利古飘香,加以援手! 但他功力既比彩衣魔宓彦稍差,起得也略迟一步。 所以傅天麟足尖刚离“青雀舫”,彩衣魔宓彦业已扑到红衣罗刹古飘香所坐船头,手中五彩小蛇,也毒吻箕张,钩牙森列的向古飘香咽喉咬去。 傅天麟棋慢一着,急得大叫:“古姊姊留神……” 但话犹未了,古飘香突然精神全复,一阵格格娇笑,右手疾探肩头,快如石火电光般的蓝色精芒一闪,“天蓝毒剑”突作龙吟! 彩衣魔宓彦心计再工,也想不到红衣罗刹古飘香是事先有备,诈作中蛊!仓卒之间,哪里还来得及撤招变式?惨哼起处,血花彩影,同坠船头,那条五色小蛇,带着持蛇右腕,齐被“天蓝毒剑”所断! 宓彦功力原本不弱,骤惊中计之下,强忍奇痛,回手自行戳断右臂通心血脉,双足猛点,纵回无目仙姬冯小青与双鼓追魂孟武所立船头! 他刚刚受创遁走,傅天麟也已赶到。 红衣罗刹古飘香脉脉含情的看了博天麟一眼,也不追杀宓彦等人,脱手抛过一粒“碧云丹”,脸上突布寒霜,厉声叫道:“宓彦,我看你师傅‘玉指灵蛇逍遥子’,与我恩师渊源颇厚份上,送你一粒专解天蓝剑毒的‘碧云丹’,今后如敢再来我东海生事,却休想有丝毫生望!” 彩衣魔宓彦因双鼓追魂孟武身边,有他师傅“铜鼓天尊”用苗疆异草所炼,专解百毒圣药,所以根本不接红衣罗刹古飘香抛过的那粒“碧云丹”,左掌微翻,把它凌空震落海中,咬牙叫道:“古飘香贱婢,你在东海逞能,不算本领,敢不敢另外约个地点,再斗一斗?” 红衣罗刹古飘香眉梢双扬,傲然答道:“你既不敢再来东海,古飘香半年以内,独上祁连山玉龙峰头找你!” 彩衣魔宓彦狞声叫道:“我师傅最不愿有人扰他清修,祁连山玉龙峰恕不招待!你要真有胆量,半年后的今日,到我孟大哥的野人山百兽岩前一会!” 古飘香点头叫道:“百兽岩就百兽岩,我也真要看看这位专门教徒弟放蛊暗算别人的‘苗疆霸主铜鼓天尊’,是个什么长相?” 无目仙姬冯小青体会出这位红衣罗刹古飘香的功力,远超自己,所持双鼓追魂孟武的苗疆毒蛊,也告无功以后,知道对人家那柄“天蓝毒剑”,根本无法相抗!何况听双方业已订好约会,遂神色凄然地吩咐舟人,回船逸去! 傅天麟见群邪果然内斗,心头暗党高兴,等冯、孟、唐三人走后,与红衣罗刹古飘香回到“青雀舫’中,向翠微岛缓缓回航,敬了古飘香一杯酒,含笑说道:“古姊姊你为什么要装作中蛊?那等险恶情况,令人好不担心!” 红衣罗刹古飘香格格笑道:“玉指灵蛇逍遥子,与我恩师渊源极厚,我若平白伤他弟子,日后这场怪责难当!所以故作中蛊,使宓彦那厮,先不顾师门情面,暴露要把我置猪死地而后快的毒计凶谋,然后再以‘天蓝毒剑’断他一腕,你看他方才不敢与我订约祁连,岂非徒自吃了苦头,而无法向他师傅申诉吗?” 傅天麟闻言暗惊这位红衣罗刹,不仅武功极高,智计亦颇填密! 此人若不能设法感化她归人正途,将来必是武林中的莫大祸患! 思念未毕,古飘香业已妙目流波,满含情意地,看着傅天麟笑道:“傅兄弟,你适才对我那等关心,古飘香足感盛情,我敬你一杯轻易难得吃到的百年陈酒!” 话完,吩咐青衣侍婢素月,取来一只尺许磁瓶,替傅天麟斟了一杯色如琥珀,异香挹人,挹高出杯口分许,而毫不外溢的美酒! 傅天麟虽然凛于这位红衣罗刹古飘香智勇双绝,但因自己与她共饮多时,并未出甚差错,遂戒备略懈,擎杯就唇,喝了个干于净净。 红衣罗刹古飘香见他喝下这杯美酒,一双妙目之中,越发水盈盈地,流盼深情,接着又为傅天麟斟了两杯香醇美酒。 傅天麟三杯人腹,百骸皆舒,软绵绵,轻飘飘,迷惘惘地,伏案而睡! 等他一觉醒来,哪里还是什么青雀舫中?自己外衣已卸,身覆香装,睡在一张香软大床之上! 周围陈设虽没有世俗女儿闺阁中的驾镜妆台之属,但那种四壁一例深红的颜色,与迷神醉性的郁郁浓香,颇令傅天麟想到红衣罗刹古飘香所居的“古红小筑”四字。 想到“古红小筑”古飘香那双盈盈秋波,及殷勤劝酒之事,立上心头,傅天麟暗叫。声“不好”,欲待下床,哪知全身竟软绵绵地,劲力全失,几乎连动都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古飘香劲装已卸,换了一身粉红色的轻绸便服,越发显得腰肢婀娜,丘壑分明,满面含春地端着一只玉碗,走到床旁,偎着傅天麟坐下笑道:“傅兄弟,你为什么满面愁容?知不知道醉了已有一对周时,抱着我姊姊长、姊姊短的折磨得我才起身吗?” 傅天麟闻言大惊,这才注意到枕边衾底,果然犹有余温,但自己外裳虽驰,内衣未除,却又并不像是业已陷人了对方的风流阵仗! 古飘香像是看透了傅天激心中所想,眉黛凝愁地幽幽说道:“傅兄弟,你古姊姊虽然在江湖中落了个‘红衣多刹’的凶毒外号,但品格并不低下,我爱你之情,出于至诚,至于你爱不爱我,却决不丝毫强逼! “你此番醉倒,实是不知那种‘醉方朔百年陈酒’的厉害,饮得过多,不胜酒力而已,古飘香决未作甚手脚!试想我若在酒中加上一些迷神乱性的媚药之属,早已鸳鸯衾底,胡地胡天,哪里会仅与你同床共枕,而彼此清清白白地,毫无苟且之事?” 说到此处,略停又道:“所以傅兄弟你不要看不起我,古飘香论貌不甘后人,论艺在当世第二代武林人物之中,也罕有对手!而且尽管江湖上说我如何淫荡狠毒,其实古飘香葳蕤自守,白璧无瑕,直到今天,我还保存了我的女儿清白!” 傅天麟怎会相信她这一套花言巧语?眉梢略轩,虽未开口发话,但脸上显然一片鄙薄神色! 红衣罗刹古飘香又是幽幽一叹说道:“我向来眼高于顶,尤其觉得一般男子,不是色中饿鬼,便是窝窝囊囊地,很少有一种令人心醉的英风傲骨,和高尚情操,所以整个心清,均寄托在武功之上,根本就不曾想到过择人而事! “但一见你这冤家以后,不知怎的?居然情怀激荡,绮念难禁!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所说各言,但事实总会胜于雄辩,我昨晚因你酒醉无知,准备在你如今清清醒醒之下把这点女儿清白……” 古飘香说至此处脸上一片鲜红,把手中玉碗内盛的一碗“冰糖银耳”,放在床边几上伸手微揭香衾,春意盎然地,自解罗襦,便欲与傅天麟并头而卧! 傅天麟哪会不知对方用意,不禁心头狂跳,百脉沸张,但宿酲初醒,酒力未除,全身软绵绵地,根本无法加以抗拒! 就在这种双方即将短兵相接,傅天麟难免遭遇一番风流小劫之时,红衣罗刹古飘香突然春意全收,柳眉一剔的怒声问道:“何人胆敢擅人我的‘古红小筑’?。 室外一个娇脆口音答道:“古师姊,是小妹佟绿华,方自中原归来,姊姊能不能容我进房拜谒?小妹有话相问!” 红衣罗刹古飘香听得师妹琵琶玉女佟绿华要进房来,慌不迭地一掩罗襦,飘然而出! 身形飘到外室,只见琵琶玉女佟绿华,站在自己替傅天麟所卸的外衣之旁,手中拈着那根紫竹短笛,痴痴若有所想! 古飘香见自己秘密被师妹发现,不禁脸上一红,佟绿华却拿着那根紫竹短笛,向古飘香皱眉急急问道:“古口姊,这……这根紫竹短笛主人,难……难道在……称房内?” 古飘香无法隐瞒,满面绯红地方一点头,琵琶玉女佟绿华目中痛泪,已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而落! 古飘香平素颇爱这位师妹,突见佟绿华如此伤心,不禁大惊问故! 佟绿华神色凄然地拭泪说道:“小妹对这根紫笛主人,与我一同列名五音能手的紫笛青骡,痴恋颇久,他始终对我冷酷无情!此时我才明白,原来他老早已是姊姊的妆台臣虏!” 古飘香眉头略蹙,心中一转,突然笑道:“佟师妹,这事恐怕有些不对,他手中虽有紫笛,跨下却无青骡,何况似对‘五音能手’之名并不太熟,你且跟我进房看看,倘若真是你的意中人儿,勒马悬崖,补漏江心,挽救还来得及呢!” 说完,手拉琵琶玉女佟绿华,便自掀帘而人! 琵琶玉女佟绿华初见傅天麟,虽觉陌生,但略一注目之下,便认出他正是意中人紫笛青骡在怀玉山护送的,身有朱痕铁剑之人,不由失声叫道:“这不是‘紫笛青骡’本人,却是他的好朋友呢!” 红衣罗刹古飘香脸上现出一种宽慰神色笑道:“这样就更好了,你喜欢紫笛青骡,我喜欢紫笛青骡的朋友……” 琵琶玉女佟绿华,不等古飘香话完,便即含笑说道:“古姊姊,我们此刻可顾不得谈这些儿女私情,师傅在‘蓬莱阁’上,命你立即携带‘天蓝毒剑’晋谒呢!” 红衣罗刹古飘香闻言一惊,以为昨夜在岛后海上,与“铜鼓萧筝”恶斗之事,已被师傅东海枭婆知晓,遂向琵琶玉女佟绿华问道:“佟师妹,你知不知道师傅好端端地,突然要我持‘天蓝毒剑’晋谒则甚?” 琵琶玉女佟绿华笑道:“白衣驼翁翁务远致函师傅,说是今夜三更准到!此时已将二鼓,恐怕我们不能多话,要快点走了!” 红衣罗刹古飘香知道师傅东海枭婆芮冰心,多年以来,就渴盼以“天蓝毒剑”一斗白衣驼翁翁务远的“朱虹剑”,直到今天,果然实现,自己倘若去迟,休看平日极为师傅宠爱,照样要受一顿难堪斥责! 所以赶紧换上一身红色劲装,肩头插好“天蓝毒剑”,向床上躺的傅天麟嫣然一笑说道:“傅兄弟,你酒力未醒,且好好再睡一觉,我随师傅,把那翁驼子杀掉就来!” 傅天麟闭目不语,古飘香也无暇多言,遂与师妹琵琶玉女佟绿华,双双纵出“古红小筑”,直向东海枭婆芮冰心所居的“蓬莱阁”电疾驰去! 傅天麟原本一身傲骨,但因被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迷倒,送来翠微岛,四周皆海,无法飞越,才只得与红衣罗刹古飘香虚与委蛇,要想乘机使“域外三凶”之间,彼此不和,削减武林邪派人物方面一些实力! 哪知海上战败“铜鼓萧筝”之余,自己竟不胜那“醉方朔百年陈酒”酒力,若非红衣罗刹古飘香,尚知自爱,略异于一般荡妇淫娃,不等今宵明示爱意,趁着自己昨夜酒醉无知之际,来个软玉温香的送抱投怀,柔情惑性,曲意承思,则已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后果根本不堪想像! 他正思潮起伏,而奈何不得那使自己全身软绵绵的酒力之际,突然这“古红小筑”内室之中,人影一飘,飘进来一位葛衣清癯老者。 站在床边,手捻微须,向傅天麟笑道:“这位老弟是想在这‘古红小筑’内享受温柔? 还是愿意离开东海翠微岛,回归陆地?” 傅天麟见这葛衣清瘦老者,神如古月苍松,双目精光之中,并带着一股逼人正气,知道定是一位武林高人,不然也不敢来这东海枭婆师徒所居的翠微岛上! 遂在枕上答道:“晚辈傅天麟,在怀玉山中,被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用迷香迷倒,送来此处!如今又为酒力所困,请教老前辈上姓高名,若能援助晚辈脱出这翠微岛上,傅天麟感激不尽 清癯老者自怀中摸出一粒丹药喂人傅天麟口内,含笑说道:“老夫白无章,是跟随那琵琶玉女佟绿华,暗来这翠微岛上,探查一事,傅老弟服我这粒丹药以后,酒力当解,赶紧整顿衣冠,趁着东海枭婆芮冰心师徒,在蓬莱阁等待白衣驼翁翁务远拼斗之际,我送你回归大陆!” 傅天麟听得“白元章”三字,知道他外号人称“仁心国手赛华陀”,是当世中最负盛名的神医大侠,不禁大喜过望! 一试身上那种软绵绵的酒力,果已消除,遂脸带微笑地,一跃而起,纵到外室,穿着自己外衣,并取回那根紫竹短笛!—— 第八章 朱痕之谜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见了那根紫竹短笛,口中微“噫”半声,但并未多言,只引导傅天麟到了翠微岛右,一个偏僻所在,登上白元章来时所乘船只,扬帆而去! 傅天麟独立船头,眼望翠微岛,若有所忆,白元章含笑问道:“傅老弟,可是想念那位红衣罗刹古飘香吗?此女除了心狠手辣以外,若论相貌武功,委实真是上上之选呢!” 傅天麟闻言,脸上一阵飞红答道:“傅天麟并非好色之徒,只是在想白衣驼翁翁务远以武林第一的‘朱虹剑’,恶斗东海采婆芮冰心的‘天蓝毒剑’,定然天惊石破,精彩绝伦! 可惜……”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不等傅天林话完,便即笑吟吟地说道:“白衣驼翁翁务远与东海枭婆芮冰心,定约三更一事,并非实情,只是我为了搭救老弟,所用的一条‘调虎离山’小计而已!” 傅天麟诧然问道:“白老前辈,你怎知道东海袅婆芮冰心,正在找白衣驼翁翁务远决斗之事呢?” 白无章笑道:“我一到邻近东海诸省,便听得‘骷髅已入枭婆手,天蓝毒剑待驼翁’的到处传言,遂触动灵机,来了一个将计就计!” 话完,便把万博书生彭涵遇害,长白酒徒熊大年单人寻仇,自己特来东海接应等情,叙述一遍,并问傅天麟曾否见过无目仙姬冯小青,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暨长白酒徒熊大年等四人,以及他手中紫竹短笛,是否就是紫笛青骡贾伊人之物? 傅天麟遂将未间长白酒徒熊大年来过东海,至于无目仙姬冯小青等,则果已到翠微岛上寻仇,彩衣魔宓彦在红衣罗刹古飘香的“天蓝毒剑”之下,断了一腕经过,向白元章细述,并告知自己与贾伊人盟定金兰,紫竹短笛暂换朱痕铁剑之事! 白元章听完喜道:“照傅老弟这样一说,东海枭婆、玉指灵蛇逍遥子、南荒瞎道等‘域外三凶”,以及苗疆老怪‘铜鼓天尊’雷震宇之间,业已错综复杂地,结下许多嫌怨!我们若能把他们这些嫌怨,设法扩大加深,对未来的正邪决战书荡群魔必然大有助……” 话犹未了,突然目注右前方,向傅天麟笑道:“傅老弟,东海枭婆师徒三人全在岛上,普通武林人物,根本不会有人敢来惹她!这叶孤舟,于深夜之间,直航翠微岛,船上人决不平凡,莫非我弄假成真,那翁驼子居然真来了吗?” 傅天麟随着白无章眼光看去,果然见有一叶孤舟,在蟾魄流辉之下,波涛如镜之间,对着翠微岛方向飘飘前进。 不仅傅天麟心中好奇,连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也难相信事情真有如此凑巧?舵柄微搬,迎向那叶孤舟,想看看来人,究竟是不是心中所料? 但两船相隔十丈左右之时,白无章突然神色一惊,自丹田提足真气叫道:“葛兄,洞庭一别,五载暌违,想煞白无章了!” 葛愚人虽自爱徒甄秋水口中,得知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往东海接应长白酒徒熊大年,但也决想不到会在海上相遇! 见对方是由翠微岛方面航来,心中也自微奇,遂蓦然提气长身,一式极寻常的“长箭穿云”,但穿起约莫六丈来高,掉头下扑,双臂微分,便如一只绝大海鸥般的,轻轻落在白无章傅天麟所坐的船头之上! 这种绝世轻功,慢说傅天麟,连当代武林奇侠,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也看得心中一跳,叹为生平罕见。 葛愚人目光极锐,半空中便看见傅天麟手上所持的紫竹短笛,所以在与白无章略事寒喧以后,便向傅天麟含笑问道:“这位老弟,莫非姓傅?” 傅天麟早从白无章的称呼之上,猜出来人定是盟弟紫笛青骡贾伊人之师,这一互相对面,更觉得葛愚人丰神夷冲令人一见便会油然生敬,赶紧躬身施礼答道:“武林末学傅天麟,拜见葛老前辈!” 葛愚人伸手相拦,不令傅天麟下拜,含笑说道:“令先师罗浮老人,昔年是我道义之交,贤侄叫我一声师叔便了!” 傅天麟如言改称师叔,葛愚人含笑向他上下细、打量,觉得此子根骨确实不凡,人品更如玉树临风,倜傥已极!不由暗赞爱徒甄秋水眼光颇高,识人有当! 白无章先向葛愚人谢过派遣紫笛青骡贾伊人,远赴九连山摩云壁报讯及相助之德,然后把东海翠微岛情事,叙述一遍。 葛愚人闭目沉默,向白无章笑道:“长白酒徒熊大年兄,既然未来东海,我料他多半直赴苗疆!” 说到此处,转向博天麟笑道:“傅贤侄,你知不知道我那徒儿,因你约定半月之期,过期不至,疑心你又遇艰危,与我分途寻觅!我来东海翠微岛,东海枭婆芮冰心之处,他则已往祁连山玉龙峰,玉指灵蛇逍遥子所居,寻你去了吗?” 傅天麟这才知道,这位葛师叔居然还是专为自己而来,不由一阵惶惊,急急问道:“葛师叔,我贾贤弟虽然武学颇高,但恐决非‘玉指灵蛇逍遥子’那等成名老魔之敌……” 葛愚人听傅天麟称呼爱徒甄秋水“贾贤弟”,不由微笑,但暂时也不加以点破,只接口说道:“玉指灵蛇逍遥子虽然凶恶,但我已有安排,你盟弟三个月内,决可无虞!贤侄既已安然脱险,我们便可立往祁连寻他,免得在时机未成熟前,多造出不少无谓纠葛!” 说完,又向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笑道:“我与傅天麟贤侄,奔往祁连,白兄请走趟苗疆,如此则不论长白酒徒熊大年兄,向何处寻仇,均有接应!而且我们彼此约定祁连事了,赶往苗疆,苗疆事了,赶往祁连,双方沿路各留标记,以便相寻!大家会面之后,各述所遇所知,再对怎样剪除‘域外三凶’之策,作一统盘打算!” 白元章听得连连点头,一面与葛愚人畅述别情,一面扬帆催舟,葛愚人也不再回船,抛过一锭纹银,吩咐那舟人自去! 返抵岸边以后,三人虽然分奔西北西南,但仍要同行一段时间,才行分路。 葛愚人自身后解下那柄朱痕铁剑,还给傅天麟,含笑说道:“贤侄用我徒儿那根紫竹短笛作为兵刃,定然太不趁手,你还是用你这柄天下武林人物所觊觎的朱痕铁剑,反正有我同行,总比较少些顾虑!” 傅天麟接剑还笛,并就便叩询此剑为武林群豪觊觎,纷纷蓄意攘夺的原因何在? 葛愚人暂不对傅天徽答复,却向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笑道:“白兄,五年前的洞庭一别以后,万博书生彭兄定然不曾听我所劝,而仍把这柄本质平凡,价值却超过五柄武林名剑的朱痕铁剑的秘密泄漏,传播江湖,不然也不会有人一发现傅贤侄剑上,有那一点朱痕,便纷纷暗地追踪邀人,计划在怀玉山中加以攘夺!” 白无章点头叹道:“万博书生彭兄,因久历江湖,所知太博,辄喜多言,结果居然就为了多言贾祸!这柄‘朱痕铁剑’秘密,他已告我,白元章愿尽所知转告傅老弟,说完以后,我们也就该分手了!” 傅天麟凝神恭听,白元章看了他手中那柄朱痕铁剑一眼,缓缓说道:“先朝为流寇颠覆,吴三桂开门揖盗,引贼入关把大好河山,拱手让敌之际,有一位精忠炳耿大臣,率领手下两名盖代奇人,及一旅孤军后为大汉子孙,撑持一口浩然正气! 但在转战各地,杀得满族胡儿及一般流寇胆落魂飞以后,己方也难免伤亡狼籍,矢尽粮缺!那位大臣知道天意难回,自己一心既尽臣节无亏,不愿落人胡儿手中,遂遥拜明陵,拔出腰间佩剑,横颈自绝! 这时他手下两位奇人,均已因事暂离,等到得讯赶回,故主业已尽忠,遗体之旁横着一柄铁剑,剑上留有一点忠臣碧血!“ 白无章说到此处略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英雄自古是多情!那两位盖代奇人,因故主情深,不仅抚尸痛哭伤心欲绝,并相率约定,不许把这柄剑上的一点碧血拭去,日后见剑犹如见主,凡持剑人有所命令,无不服从!约定以后两人各自上马,冲入胡营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过处,每人砍来一百颗胡儿首级,供在故主灵前,以为奠祭!” 傅天麟听得感动不已,葛愚人想系身经当时亡国之痛,脸上并已双垂泪渍! 傅大麟极其慎重地系好朱痕铁剑,向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问道:“白老前辈,那位忠臣手下的两位盖代奇侠是谁?你可知道他们名号?” 白无章摇头说道:“我只由亡友万博书生彭涵口中,知道两个盖代奇人之内,一位就是名满武林。为江湖中人人敬佩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另一位则……?” 葛愚人带着无穷伤感地长叹一声,接口说道:“傅贤任,另一个就是你故世恩师‘罗浮老人’边远志!不然他怎会遗留给你这柄朱痕铁剑?” 傅天麟这才恍然,但忽又向白元章皱眉问道:“白老前辈,一干武林群豪,意欲攘夺傅天麟这柄铁剑,难道就是想凭剑上的一点碧血朱痕,去驾驭那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老前辈?” 白无章点头答道:“这当然是他们的目的之一,但主要原因,还在于江湖中有桩传闻,据说在黄山天都峰上,有座秘密石洞,洞内藏着一部武学奇书,一柄斩金截玉宝剑,以及一株稀世灵药!而这秘密石洞所在,只有‘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知晓,石洞门户,也只有他能开!所以武林群豪,皆想夺得朱痕铁剑,往莽苍山寻得‘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命令他取出这部奇书、宝剑及稀世灵药,以足称雄一世!” 葛愚人听完哈哈笑道:“这位万博书生委实太博!葛愚人久居黄山,居然不知黄山有宝?等这次祁连山及苗疆之行转来,倒要好好到天都峰上,找它一找!” 傅天麟低头默想多时,忽然又复解下朱痕铁剑,捧剑遥向天南跪拜! 葛愚人含笑问故,傅天麟正色说道:“小侄一来是向这剑上的一点忠臣碧血致敬,二来遥拜罗浮,叩谢师恩!因为我恩师病逝以后,别无所遗,就留给小侄这一柄无价的朱痕铁剑!” 葛愚人眉梢微动问道:“贤侄也想持此剑去往莽苍山中,寻找那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命他为你黄山取宝?” 白元章闻言,目光之中,也对傅天麟略为流露鄙薄神色! 傅天麟听葛愚人这样一问,忽然长笑说道:“葛师叔怎的如此轻视小侄?我恩师遗赠这柄无价铁剑,难道就是教我去强迫一位师门尊长,黄山取宝的吗?” 葛愚人猛把右手拇指一挑,哈哈笑道:“答得高,反问得更高!但贤任既不欲持剑强迫你那位师门尊长‘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则这柄朱痕铁剑的价值,岂不是淹没了吗?” 傅天麟愤然扬眉答道:“这柄剑的价值纵历万古千秋,亦难磨灭!目前虽然清廷气焰太盛,暂时无力回天,小侄却要把这点忠臣碧血的可歌可泣故事,尽量传播,使这种浩然正气,永留人间,以期激励民心,黄魂不死!收效或在百年以后,但对将来的驱除鞑虏,还我河山大业,必有助益,也算是继续发扬留下这点碧血的忠臣遗志!” 葛愚人、白元章两位武林奇快,均想不到傅天麟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襟怀,。齐在脸上浮出、种充满赞许意味的慰然微笑! 傅天麟慷慨激昂地继续又道:“至于那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老前辈,既是傅天麟师门尊长,则趁此次苗疆之行,顺便也要到莽苍山中拜谒!但决非怀着什么黄山取宝之念,而欲拜请这位当代大侠,出山济救民物,与‘域外三凶’周旋一二!” 白元章听完长叹说道:“傅老弟能有这等见识襟怀,虽然目前武学尚未大成,他年也必是领导武林的一流人物,白元章敬佩无已!我们各奔西北西南,已该分路,老弟既欲往莽苍山中,拜谒‘血泪布衣丹心剑客’,则白元章不论曾否发现长白酒徒熊大年见踪迹,必往……” 葛愚人不等白元章话完,便即笑道:“据我所知,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业已不在莽苍山中,迁居云南高黎贡山的极幽之处,白兄探完野人山,就在高黎贡山左近,留下暗记以便寻找即可!” 白无章点头笑道:“高黎贡山更与野人山接近,小弟的暗记是画一只药囊,上插三枚金针,针尾指示方向即系小弟所在!” 葛愚人含笑点头,遂率领傅天湖赶往甘肃方面,与“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暂时分手! 一路之间,傅天麟发觉这位葛师叔不但武学绝世,所言极度精微,竟连兵家韬略,诗赋词章,均无一不通,不禁钦佩已极,殷殷请教! 葛愚人有问必答之余,并向傅天麟笑道:“我记得你师傅罗浮老人边远志兄,昔年是以一套最上乘的‘六六天罡剑法’,名震宇内这套剑法,共分六六三十六式,每式之中,又藏了三种普通变化,三种精微变化,并须循序渐进,不能跃等以求,贤任可曾全部学会了?” 傅天麟赧然答道:“一来小侄愚蒙,二来先师忽罹奇疾谢世,以致仅学得六六三十六式基本剑招,及每式三种的一百零八式普通变化?对于威力最强的一百零八种精微变化,却丝毫未窥门径!葛师叔既与先师昔年交厚,能不能就此对小侄稍加指点7’葛愚人含笑答道:“贤侄既已学会基本剑招,及一百零八种普通变化,则只要不遇上东海枭婆等一流高手,业已足够应付!至于那威力奇强的一百零八种精微变化,我虽不会,但却知道当世之中尚有一人,可以对你传授!” 傅天麟灵机一动问道:“是不是‘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老前辈?” 葛愚人点头笑道:“贤侄猜得不错,但据我所知,这‘六六天罡剑法’之中,一百零八种精微变化,必须以极为清纯弥沛的真气内力配合,方足以发挥威力,故而此次西北西南之行,不仅需去高黎贡山访求那‘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传授贤侄天罡剑法精微,并且还要设法为你略为固本培元,增强真气内力才好!” 傅天麟闻言,自然异常感激,跟随着这位葛师叔赶往西北的漫漫长途之间,除了“六六天罡剑法”以外,其他文武双方,得益真不在少! 他们一老一少,沿途谈得颇为投机,但哪知那位化名贾伊人的紫笛青骡甄秋水姑娘,却已在祁连山中,受尽艰危苦难! 甄秋水与自己那位盟兄傅天麟一见投缘,感情颇挚,听恩师葛愚人仔细分析以后,觉得他有那枚白骨骷髅在身,委实危机重重,所以一下黄山,便策动自己那头神骏青骡,往王指灵蛇逍遥子所住的祁连山玉龙峰兼程猛赶。 由皖至甘,至少要横穿鄂陕两省,青骡脚程再快,赶到甘肃省境之时,业已十月将半! 塞外气候奇凉,到得武威左近,遥望天际祁连,只见雪满峰头,一片银海!甄秋水知道玉龙峰极为陡峻难行,遂找了一家妥善客店,把自己心爱青骡寄养店中,然后略为置备干粮,并买了一枝短笛,徒步往祁连山中赶去!她可能由于是那头青骡的脚程太快,入山不久,居然遇见了早走多日,往返祁连一带,接应长白酒徒熊大年的洞庭钓叟云老渔人!云老渔人也不知甄秋水的真实姓名及女孩儿家身份,见这位紫笛青骡贾伊人,居然又自远路赶来,不由好生感激地,捋须笑道:“贾老弟真个古道热肠,令人可敬!老朽到此也仅三四日,已在各处探询,均无人看见过那位血性肝胆过人的长白酒徒熊见踪迹,正想往玉指灵蛇逍遥子老怪的巢穴之中,冒险一探,贾老弟来得正好,我们一同往玉龙峰走走!” 甄秋水被这位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夸赞得脸上一红,忙自接口说道:“云老前辈且莫谬赞,晚辈此来,并非专为接应熊大侠,尚有别事!” 遂将与师傅黄山遁客葛愚人,分赴东海祁连,接应盟兄天麟之事细说一遍。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听完笑道:“这样彼此敌忾同仇,岂不更好?眼前宛如神龙双角,矗立天半,被冰雪所封的那座高峰,便是‘玉龙峰’!闻得王指灵蛇逍遥子所居的‘灵蛇道院’是建在龙角歧生之处,我们究应登峰暗探?还是把他‘灵蛇道院’中人,设法引下峰来?贾老弟,你看以何策为当?” 甄秋水筹眉深思片刻答道:“域外三凶,无不骄狂凶暴已极!每把所居左近,列为禁地,他人无故犯之,便触禁忌,立成死敌!熊大侠与我那位傅盟兄,是否真个陷身‘灵蛇道院’之内?尚不可知!故据晚辈之见,我们暂慢登峰,不如先把王指灵蛇逍遥子老怪门下引来,设法略加探询的好!”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点头笑道:“贾老弟年纪轻轻,却如此不燥不矜,沉稳凝重,太已难得!古人有吹萧引凤之举,老弟既有‘紫笛青骡’雅号,必然精擅音律,何不高奏一曲笛音?‘灵蛇道院’之内的那些狂妄之徒,可能闻音而至!” 甄秋水含笑答道:“只要老前辈不嫌有污尊耳,晚辈遵命就是!” 手中短笛,往口边一横,立时吹奏起来,但那位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听在耳中,却不禁长眉双蹙目光时注甄秋水,若有所感! 原来云老渔人听出她这笛声之内,不但长亭折柳,陇上落梅,充满了别恨离愁,并且缠绵极致,宛转情深,完全是一种男女相思苦境! 自然心头略转,暗想若照这位贾老弟所奏曲调心声看来,他关怀接应之人,应该是一位绝代红妆,但据他所云,却是他结义盟兄傅天麟,未免有点令人费解? 云老渔人思念未已,那座参天高峰的龙角交叉之处,业已现出一个彩衣华服少年,身法快得宛如陨电飞星,自峭壁冰崖之上,飘空纵落,刹那便到二人面前。 一对凶睛厉芒闪烁地觑定刚刚停奏,自口边取下短笛的甄秋水,狞声问道:“小狗何来?竟敢在祁连山玉龙峰‘灵蛇道院’附近,吹奏什么鬼腔鬼调?” 洞庭钓史云老渔人见这发话少年,满脸凶横,一身彩衣,不由以为他就是“彩衣魔”宓彦,老友万博书生彭涵惨死的那股仇火,顿时高腾!真气暗凝,向甄秋水低声问道:“贾老弟,此人是不是在九连山摩云壁前逞凶,暗害我彭涵老友的‘彩衣魔’宓彦?” 甄秋水微一摇头,向站在自己七八尺外,目中凶光已露,满面厉容的华服少年,冷冷说道:“你大概便是玉指灵蛇逍遥子的小徒弟,毒手郎君董豹!江湖中送我外号‘紫笛青骡’,与你师兄‘彩衣魔’宓彦,并列‘五音能手’,特到此处看他,听说他曾有百粤之行,回来了吗?” 毒手郎君董豹听甄秋水自称是与师兄并列“五音能手”之中的“紫笛青骡”,不由脸上凶恶神情稍戢,但仍冷冰冰地答道:“我师兄被两位同道好手约出,久未归山,师傅因有要事找他不着,业已大发雷霆,前天方活剥了一张倒霉蛋的人皮,你们还是不必到我‘灵蛇道观’之中,自找无趣!” 这句前天方活剥了一张倒霉蛋的人皮,真把洞庭钓史云老渔人及甄秋水两人,全都听得大吃一惊,心中狂跳! 云老渔人怀疑被王指灵蛇逍遥子惨剥人皮的,会不会就是自己知友长白酒徒熊大年? 甄秋水则芳心之中更是突突乱跳,暗想玉指灵蛇逍遥子,为何要以如此惨酷手段对人? 莫非为了盟兄傅天麟身边那具本来是他师兄铁瓢道人头颅的骷髅白骨! 所以二人异口同声地,向那毒手郎君董豹,瞑目急急问道:“小贼。快吐实言,那被玉指灵蛇逍遥子老怪惨剥人皮的,他是何人?你可知他的姓名来历?” 毒手郎君董豹听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及甄秋水如此口气,想起来人只说是与师兄彩衣魔宓彦,同列“五音能手”,并未说是师兄好友,甚至特来寻仇,也说不定,不然决不会如此问话! 道理想通以后,双眼凶光又射,向云甄二人,冷冷说道:“你们既不是我师兄友好,却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敢来祁连山玉龙峰下猖狂!那个闯进‘灵蛇道院’的倒霉蛋,谁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全身血肉,均已喂了院内灵蛇,只剩下一张带发人皮,贴在道院门外!你们只要有本领胜我董豹的一只‘五毒螳螂爪’,和十二枚‘子午问心钉’,便领你们上峰一认!” 这“闯进灵蛇道院”六字,听得甄秋水心头一宽,洞庭钓史云老渔人却心头一震! 因为惨遭剥皮之人,若是傅天麟,必系被玉指灵蛇逍遥子门下,自怀玉山附近掳来,不会自行间人“灵蛇道院”,但长白酒徒熊大年,却向来作事,都是这般粗豪行径! 所以甄秋水心神略定,缓步上前,含笑说道:“这样最好,甄……我贾伊人先领教你的‘五毒螳螂爪’法!” 毒手郎君董豹,轩眉狞笑,伸出两只指甲长约一寸的手掌,虚在胸前一提,目光凝注甄秋水,盘身左绕! 甄秋水身形巍立如山,但目光却随着这位毒手郎君流转,心中暗想这厮指甲特长,大概练就了一双“螳螂爪”力,再用奇毒药汁,浸泡指甲,才叫什么“五毒螳螂爪”,自己虽有自信,足能胜过此人,但也不能骄敌本意!总不让他那毒甲沾身,才较稳妥! 她应敌之策方定,毒手郎君董豹已步下略晃,抢进中宫,左掌隔空虚所,右手却箕张十指,疾抓甄秋水乳下的“期门”要穴! 甄秋水是个易饮而异的巾帼奇英,乳下“期门”要穴的这等所在,岂能容人触碰?何况她对董豹双手十枚尖长锐甲,早加戒惧,所以身形略向右旋,避开他右手一抓,却随手翻掌发出一股内家罡气,硬接对方左掌的隔空一斫! 这一掌,甄秋水因羞愤对方一下手便抓自己见不得人的所在,足足用了十成以上真力,划空怒啸的劲气互接之下,毒手郎君董豹惊呼半声,身形跄踉的震退三步! 甄秋水凌空一掌,得回先机之下,哪里还肯让他从容缓手?白衣人影,捷若云飘,跟着便是“摘星换斗”“旋乾转坤”两记奇幻绝招,把这位王指灵蛇逍遥子门下的骄狂弟子,逼得狂吼连连地又复退出一丈四五! 两记奇招过后,甄秋水摹然长笑,身如流水,步若行云,施展出一套黄山遁客葛愚人秘授亲传的“两仪四象掌”法,阴阳相生,刚柔相济之余,并隐寓正反五行,顺逆九宫,刹那之间,便把个毒手郎君董豹,圈人了如山掌影之内! 慢说一招落后,身临窘间的毒手郎君,就是在旁拈须观战的洞庭钓叟云老渔人也觉得甄秋水这套掌法,神化无方,江湖中从来未见! 约莫二三十招过后,甄秋水尚因心存顾忌,辣手未施,但毒手郎君董豹,业已神摇目眩,无法支持,“五毒螳螂爪”摹然奋不顾身地,猛抓甄秋水前胸,趁着对方略一闪避,立即停手叫道:“董豹在掌招方面,甘拜下风,姓贾的你再接我十二枚‘子午问心钉’试试?” 甄秋水一笑收式,方待答话,那位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却已呵呵笑道:“贾老弟你这一套暗含两仪四象,九宫五行的神妙掌法,令我叹为观止!若再加深三五成火候及内家真力,慢说这小魔崽子,就是玉指灵蛇逍遥子老怪,也足可斗的了!” 说完,又对毒手郎君董豹笑道: ‘小魔崽子,你“五毒螳螂爪”既然不过如此,那十二枚‘子午问心钉’,也不见得会高明到什么地步,何必在我这位贾老弟面前丢人现眼?还是对我老头子试试好了!” 董豹闻言,一对凶睛之中,厉芒闪烁,觑定云老渔人,狞声说道:“老狗休要骄狂,我这‘子午问心钉’,只要一丝见血,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必然肝肠寸裂,一命归阴!你大概活得太不耐烦,既想找死,董豹便成全了你!” “你”字才出,左右手倏然双扬,右手中的六线寒光,招呼了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左手中的六线寒光,却以满天花雨手法,向距离自己较近的甄秋水打去! 云老渔人真气一收,那线白光坠落尘埃,原来只是他平日钓鱼所用的一根韧线! 董豹倚仗一身所学,及师傅玉指灵蛇逍遥子威望,在这祁连山左近,素极骄狂! 但今日所遇这一老一小,不论掌招功力,都比他强胜多多,不免凶威大杀,脸上一片羞窘神色! 毒手郎君董豹,心计虽毒的,但未料到这位洞庭钓叟云老渔人,何等阅历,在发话之时,便看出他凶睛乱转,必由阴谋,所以十二枚‘子午问心钉’才一出手,云老渔人一阵龙吟长笑,手中飞出一线白光,宛如神龙夭矫般在空际略一盘旋,董豹所发‘子午问心钉’便全被卷的四散分飞,无影无踪。 云老渔人真气一收,那线白光坠落尘埃,原来只是一根平时钓鱼所用的韧线。董豹倚仗一身所学,及师父玉指灵蛇逍遥子威望,在这祁连山左近,素极娇狂,但今日所遇的一老一小,不论掌招功力,都比他强胜多多,不免凶威大杀,脸上一片羞窘神色! 甄秋水见状含笑问道:“董朋友,‘五毒螳螂爪’,在下侥幸承让,‘子午问心钉’则又被云老前辈借物使力的神功,一齐卷飞,两桩题目,均以交卷,你能如言带我们上这‘玉龙峰’腰,瞻仰瞻仰威震西北的‘灵蛇道院’吗?” 毒手郎君董豹脸上浮起一种凶狞奸笑说道:“大丈夫说话怎会不算?你们且随我来!” 话音方了,转身便往那座冰雪堆积的玉龙峰上扑去。 云老渔人与甄秋水明知此行奇险,但一个盟兄系念,一个老友关心,何况又听说有人惨被玉指灵蛇逍遥子老怪,活剥人皮,自然越发拿定主意,不顾一切艰危,也要弄一个水落石出。 主意既定,遂立即尾随毒手郎君董豹,攀登玉龙峰。 董豹在到那龙角分歧之处,闪身左转,驰进一片谷地,谷径又复三盘,面前即便现出一座巍峨道院。 董豹在距离道院正门五丈左右止步,向云老渔人暨甄秋水二人,冷笑说道:“这就是西北一带的武林圣地‘灵蛇道院’,院门左侧一块大木板上所钉的,便是擅闯“灵蛇道院’之人人皮,你们敢不敢也进内瞻仰瞻仰我恩师风范,及院内的各种灵蛇威力!” 话完也不等二人回答,身形晃处,化成一缕彩烟,纵进灵蛇道院! 云老渔人与甄秋水,只对那张人皮关心,根本就不想留难董豹,所以让他逸去! 双双向院门左侧凝目,果见一块大木板上,钉着一张完整带发人皮,面目自不可辨,最引人触目的,就是这张人皮,所带的是一头红发!—— 第九章 血泪布衣 虽然早已料定被害人,不会是盟兄傅天麟,但到此时才算真个放心,向云老渔人讶然问道:“云老前辈,江湖以内仿佛极少红发之人……” 云老渔人未答甄秋水所问,也不等她话完,脸上突然泛起一层奇异光辉,见灵蛇道院以内,院门未启,寂静无声,遂蓦然一掠而前,在那张人皮之上,拔下三茎红发! 甄秋水见云老渔人好端端地,去拔人皮红发,不由更觉诧奇,嘴皮微动,尚未及问,云老渔人已先向她问道:“甄老弟,我老友彭涵,遗赠给你的那本‘万博书生手录’,可在身边?”’ 甄秋水含糊点头,并自身边把那册“万博书生手录”取出,向云老渔人递去! 云老渔人目注手中三茎红发,向甄秋水说道:“贾老弟,你且试翻这册‘万博书生手录’之内,可有记载红发之人?” 甄秋水自得此书,这还是第一次翻阅,但果然在一页有关奇形人物记载之内,看见“红发醉灵官”之名,遂念与云老渔人听道:“红发醉灵官宋善,身材魁伟,满额红发,嗜酒如命,久居西域,少到中原,为祁连山留云峰觉慧神尼的俗家师弟!” 云老渔人听完,把手中三茎红发,夹在“万博书生手录”之内,命甄秋水藏在身边,然后笑道:“我耳中仿佛听见这‘红发醉灵宫’之名,来历却一时想不起!如今看了彭涵老友手录,显然这位未朋友,是自西域来此,探望他住在祁连山留云峰的师姊觉慧神尼,可能因酒醉误走玉龙峰,闯人‘灵蛇道观’,以致身遭惨祸!” 甄秋水听完问道:“云老前辈,你在人皮之上,拔下三茎红发,是不是想交与这‘红发醉灵官’的师姊,觉慧神尼?” 云老渔人点头说道:“这样一来可使宋朋友沉冤得雪,二来觉慧神尼的一柄‘紫霓剑’,及所擅‘沙门一字慧剑’,威力奇强,若能因此出手,也可替域外三凶,拉上一个劲敌!” 说到此处,瞩目一眺四边,向甄秋水皱眉说道:“贾老弟你看我们来路已为巨蟒封锁,恐怕必需一闯‘灵蛇道院’!玉指灵蛇道院逍遥子老怪,武功奇强之外,人更凶狡阴毒,我们丝毫大意不得,索性还是叩门而人,比较稳妥!” 甄秋水闪眼一瞥来路谷口,果见有两条碗口粗细的乌鳞巨蟒,幡成两堆蟒阵,挡住谷径,不由秀眉微剔,向云老渔人说道:“两条豪蟒,还拦不住我们,不过既到此间,总得进观看看长白酒徒熊大侠,及晚辈盟兄傅天麟,是否陷身观内?才觉心安而已!此观既以‘灵蛇’为名,毒蛇必多,晚辈不懂,蛇性畏寒,怎会在如此冰天雪地之中,仍能逞凶肆恶?” 云老渔人笑道:“一来玉指灵蛇逍遥子老怪所搜寻豢养的,大概全是些异种罕见毒蛇,二来他们既在冰天雪地之中经常生活,必然炼有极好的耐寒灵药,人蛇同服之下,大雪严霜,也就可以毫无所惧的了!” 甄秋水听云老渔人解释得颇合情理,遂走到离“灵蛇道院”,院门丈许之处,暗凝“传音入密”的内家神功,扬声叫道:“洞庭钓叟云老渔人,与黄山遁客葛愚人的记名弟子紫笛青骡贾伊人,拜望‘灵蛇道院’逍遥院主!” 甄秋水通名以后,“灵蛇道院”以内,依然寂静无声,但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院门一启,八名青衣小道,肃立两旁,当中站的,便是毒手郎君董豹! 董豹因二人如今是依江湖礼节求见,遂也把手微拱发话说道:“家师在‘灵蛇殿’中相待,特命董豹迎客!,’ 说完,身形一侧,闪开道路,那条白石雨道两旁,居然蟠着十几条各色巨蟒,凶睛如电,红信吞吐,钩牙森立地好不慑人! 云老渔人与甄秋水,一个是江湖豪侠,一个是巾帼奇英,哪里会怯惧这些阵仗? 遂各自真气微凝,功力潜聚地昂然走人院门以内,把那两侧十来条毒蟒的“嘘嘘”怪叫之声与狞恶神情,根本视如无睹! 董豹等二人从容走出蟒阵,才抢步当先,引导云老渔人及甄秋水,转过两座大殿,到了一处檐牙飞角,雕塑玲珑,但屋宇并不太十分高大的偏殿之外! 董豹方拟人殿禀报,云老渔人却已咳嗽一声,朗然发话说道:“玉指灵蛇逍遥院主,你大概想不到我这‘萍踪五友’之中的洞庭钓叟云老渔人,会与一位后起奇英,跑到祁连山玉龙峰‘灵蛇道院’之中,登门拜候吧?” 殿中一个阴森森的口音答道:“贫道不知中原贵客远来,正在调教灵蛇,未曾出迎,请云大侠恕我化外疏狂,礼貌不周之罪!” 随着话声,殿门现出一个面容诡谲,身材清瘦,五络微须的白袍道人,手中还握着一条细如小指,长达丈余,通条墨黑的奇形怪蛇,正在慢慢钻人玉指灵蛇逍遥子的白色道袍大袖之内! 甄秋水知道这条又长又细的黑色怪蛇,便是玉指灵蛇逍遥子所用兵刃,威震天下武林的“倒钩铁线索蛇鞭”,遂心中戒意殊深的,随着云老渔人,进人“灵蛇殿”内! 殿内倒是清雅无尘,但梁柱之间,却到处均见奇形怪状的毒蛇,蟠绕其上,有的似畏天气严寒瞑目若死,有的则嘘嘘怪叫,狞恶慑人,为数足有二三十条之多,使得这座“灵蛇殿”以内,平添了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玉指灵蛇逍遥子让客就座,吩咐董豹献上香茗,便向二人笑道:“‘萍踪五友’在中原一带,早享盛名,紫笛青骡,近年也崭露头角,你们一老一少,远来我祁连山玉龙峰的冰天雪地之中,决不会是偶然巧合的吧?” 甄秋水因久闻域外三凶之中的“玉指灵蛇逍遥子”凶名,加上殿中触目尽是毒蛇,遂未敢令几上香茗沾唇。 但云老渔人根据江湖经验,知道‘域外三凶”虽恶,却个个矜持身份,自视甚高,彼此既已明面相对,决不肯耻笑江湖,暗下毒手! 所以举起杯来,一倾而尽,向玉指灵蛇逍遥子,朗声笑道:“逍遥院主,你说得对!老渔人索性开门见山,我与这位贾老弟,是特来探寻两位好友,可曾陷身在你这‘灵蛇道院’之内?” 玉指灵蛇逍遥子闻言,眉梢略动问道:“你们问的是哪两个?” 云老渔人正色说道:“萍踪五友之中的长白酒徒熊大年,与一位叫傅天麟的少年英侠!” 玉指灵蛇逍遥子昔年只见过这“萍踪五友”之中的孤云道长,及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所以一听“长白酒徒”四字,便想起前日那位吃得大醉醺醺,闯到“灵蛇道院”之中胡闹,杀死七条异种蛇蟒,最后才为自己盛怒之下,出手点倒,传令剥皮示儆的红发醉汉,眉头微皱说道:“熊大年是不是一头红发?” 云老渔人微笑摇头说道:“熊大年傅天麟均非红发!” 玉指灵蛇逍遥子本因那红发醉汉武功不弱,疑心到“长白酒徒”身上,既听云老渔人这等说法,遂含笑说道:“灵蛇道院之内,不曾见过这样二人!” 云老渔人与甄秋水闻言,心中自一宽,起身向王指灵蛇逍遥子告别! 玉指灵蛇逍遥子摆手笑道:“请二位暂且留步,我这‘灵蛇道院’之内,有点小小陋规,不便为任何人破例!” 云老渔人早知这座“灵蛇道院”,无殊虎穴龙潭,决不会令人随意进出,如今五指灵蛇逍遥子既然这等说法,分明难题已来,但也只好装作听不懂对方话中涵义,遂含笑问道: “院主有话尽量请讲!” 玉指灵蛇逍遥子笑吟吟地说道:“云大侠,你记得江湖中有两句话,叫做‘上坟祭鬼,入……’” 云老渔人不等对方话完,便即接口笑道:“上坟祭鬼,人庙参神,这是不移之理!逍遥院主,你这‘灵蛇道院’以内,供奉何神?引我们参拜参拜!” 玉指灵蛇逍遥子脸上浮起一丝阴笑说道:“我这‘灵蛇道院’之内,无须参神,但凡属江湖朋友,人门以后,均必须与贫道所豢的几条灵蛇一斗!” 云老渔人闻言眉头暗蹙,知道这是一件绝大难题,因为玉指灵蛇逍遥子爱蛇如命,自己倘若伤蛇,必然无法善了,不伤蛇时,又难免为蛇所伤,或不得脱身! 甄秋水看出云老渔人心意,暗忖以玉指灵蛇逍遥子“域外三凶”凶名,加上又在他“灵蛇道院”以内,万一破脸,定然自己这面,要吃大亏,还是设法拖延,等恩师自东海赶来,再行相机应付为妥! 主意既定,遂向王指灵蛇逍遥子含笑说道:“逍遥院主老前辈,那位傅天麟,与‘血泪布衣丹心剑客’渊源甚深,故而晚辈此行,系奉‘丹心剑客’茹老前辈之命!家师并往东海探访傅天麟下落,再有一月,亦可到此!院主可否看在‘丹心剑客’金面,免去斗蛇一事,以便双方不伤和气!” 玉指灵蛇逍遥子,静静听完,脸上现出一种诧异神色问道:“‘丹心剑客’茹天恨,踪迹早绝江湖,怎会突然遣你前来 甄秋水不等玉指灵蛇逍遥子话完,便自身边取出那具锦囊,双手递过! 玉指灵蛇逍遥子接过锦囊,取出那件血泪斑斑,满是刀痕枪洞的葛布长衣,不由也自肃然起敬,又复好好招叠,放回锦囊之内! 但这种恭敬神色,在玉指灵蛇逍遥子脸上,只是一闪而过,立时便把锦囊还与甄秋水,淡淡一笑说道:“贫道虽然景仰钦佩‘丹心剑客’茹天恨的精忠亮节,但也渴望会会他号称武林独步的绝艺神功!所以你既是奉‘丹心剑客’之命来此,贫道决不为难,不过仍要应个景儿,请你与云大侠,参观参观我这‘灵蛇道院’之中的‘灵蛇密室’!” 王指灵蛇逍遥子话完,便即起身,云老渔人与甄秋水,既不甘示弱,也无法推托地,跟他缓步穿过两重院落,玉指灵蛇逍遥子,在一座不设窗棂的大殿之外驻足,向云老渔人及甄秋水满含得意地阴笑一声说道:“云大侠与贾老弟,你们且看看贫道所搜罗蛇类,可算丰富?” 说完伸手推开一扇沉重铁门,当先走人门内! 这扇铁门一开,立即奇腥扑鼻,云老渔人及甄秋水强自忍耐,皱眉屏息人室一看,不由有些毛发皆寒,肌肤起栗! 原来这座大殿之中,空无一物,但梁间柱上,以及满地婉蜒游走的,全是或粗或细,五颜六色,极不常见的异种毒蛇,对对凶睛,宛如无数繁星,不停闪烁! 玉指灵蛇逍遥子口中突然发出一种奇异啸声,群蛇一闻之下,丝毫不乱,鱼贯而行,齐由东边墙角的一个圆洞之中,不知退往殿外何处? 甄秋水细察群蛇,居然无一相同,种类竟有四十三四之多!有的宽扁如掌,有的奇细如线,有的双首歧生,有的顶长独角,各形各状,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刹那之间,群蛇退得一条不剩。 甄秋水忽然感觉身边少了一人,忙与云老渔人回头看时,玉指灵蛇逍遥子的踪迹已无,那扇沉重铁门,亦已阖死! 二人知道玉指灵蛇逍遥子是乘自己凝神看蛇之际,悄悄溜走,但他把自己关在殿内,用意何在? 难道不怯“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英名,仍然想令他们受群蛇毒吻? 正在胡乱猜测,而无可如何之际,王指灵蛇逍遥子那阴侧侧,冷冰冰的声音,忽自壁间传出说道:“我这‘灵蛇道院’之中所立规例,不容任何人破坏!如今且请你们在其间居留一月,等黄山遁客葛愚人,或是‘丹心剑客’茹天恨到此以后,再行释放!但在这段期间以内,我不供给任何饮食,只在每日子午两时,放进一蛇一蟒,你们若能杀蛇制蟒,则可以蛇血为饮,蟒肉为粮,否则只好作我所豢灵蛇的口中美食!” 话完以后,全殿寂然,甄秋水恨得秀眉双剔,向云老渔人说道:“云老前辈,江湖人言,‘域外三凶’以内,数这‘玉指灵蛇逍遥子’,最为阴险凶狡,今日一见,果然名符其实!我们被困殿内,慢说无法脱身,就照老怪所说,倘若真须仰仗蛇血蟒肉,止渴充饥,那种东西,怎生能够下咽,岂不活活饿死,老前辈身边干粮,还够几日之用?” 云老渔人打量这座殿宇,除了殿顶有两处纯钢天窗,略为透气透光以外,似乎全系铁铸,委实插翅难逃!遂向甄秋水含笑说道:“贾老弟,人处于恶劣环境之下,最要紧的就是镇静应变!我身边干粮,倘若尽量节省,可够七日之用,所愁的只是食水一桩,但有一大葫芦美酒,亦可解渴数日!如今只得静以待变,及注意怎样应付那些看来极为恶毒的蛇蟒之属便了!” 甄秋水蹙眉说道:“若依晚辈之见,恶蟒好斗,毒蛇难当!……” 云老渔人推掌笑道:“这样倒好,老夫颇有制蛇专长,王指灵蛇逍遥子说是每日子午两时,放进一蛇一蟒,则蛇来我制,蟒来你杀,子午二时外,各自用内力打坐,人天一会,物我两忘,也可不饥不食,如此,看来,一月光阴,虽然难熬恶,十天半月之间,尚不致非吃喝那腥恶不堪的蛇血蟒肉不可!” 甄秋水万般无奈,只得如云老渔人之言,就地盘膝静坐! 时属冬令,塞上苦寒,尤其这祁连山玉龙峰腰,一片银海,积雪颇深,所以云老渔人与甄秋水二人,往那冰凉石地上一坐之下,立党肌肤微颤,毛发寒生! 但二人都是内家上乘好手,一经强耐严寒,把真气调匀,周游四肢百穴,八脉奇经,走九宫雷府,度十二重楼,一遍功行做完,气纳丹田,神归紫府以后,身上便已毫无寒意,反而暖煦煦的,心静神和,天君通泰! 这时大殿以内,仿佛是经过了一段沉沉黑暗以后,再现微光,云老渔人心中默计时辰,已将子正! 果然又过片刻,东墙圆洞之内,起了一种“悉率”怪声,两点炯炯寒星,缓缓自洞内游出! 甄秋水经过打坐用功以后,心情业已宁静,低声向云老渔人笑道:“云老前辈,来的是条四五尺长,全身火红,头尖如雄的毒蛇,这笔生意,该你来做!” 云老渔人伸手怀中,把自己那团钓鱼所用韧线取出;微笑答道:“管它是什么异种毒蛇?我只把它当作黄鳝泥鳅一般,钓起来甩死便是!” 话音方了,鱼线已化作一线白光,倏然出手! 那条火红毒蛇,本极凶狞,游行颇慢之故,是习性如此,故意示威!哪知身才出洞,白光已到当头,云老渔人的钓鱼手法,委实绝妙,鱼线微微一抖,便已绕住红蛇七寸要害。猛然往起一甩,再微蓄真力,抡将回来,向石地之上一摔,活生生地便把一条极为难驯的毒蛇摔死! 甄秋水心中暗想无怪这位云老前辈,自称擅长杀蛇,这种一抖一甩一砸的钓鱼手法,果然妙绝,硬把一条罕见毒蛇,当作泥鳅黄鳝般轻易杀死! 她思念未毕,云老渔人又自腰间摸出一把鱼钩,随意取了一枚,钩住那条已死红蛇蛇尾,微运真力,把鱼钩括人柱间,挂起毒蛇,向甄秋水笑道:“贾老弟,在我们安然脱困,或是身遭惨死之前,试试我能钓起玉指灵蛇逍遥子老怪的多少毒蛇?你能打死几条恶蟒!” 甄秋水失笑说道:“云老前辈,你真不愧有‘洞庭钓叟’之名,身边不但带着鱼线,并有这多鱼钩,难道你随时随地,都准备临流垂钓吗?,’云老渔人笑道:“老弟有所不知,我之所以列名‘萍踪五友’之中,便因所练武功,别出心裁,全属于渔具以内,鱼线用法业已试过,鱼钩是我随身暗器,不但如此,连鱼杆鱼网,我都带得有呢!” 甄秋水听说他身边连鱼杆鱼网都有!正自诧异难信之际,云老渔人已自腰间解下一根尺来长的铜棍,并由贴身取出一面不知为何物所织,乌光闪闪,折成尺许方圆的一叠渔网! 云老渔人不等甄秋水动问,手中尺来长铜棍向外略甩,一连串的“铮铮”脆响起处,业已变成一根一根八九尺长,一节套着一节,共有九节,伸缩自如的青铜钓杆。 甄秋水见状,微笑问道:“云老前辈这根青铜钓杆,制造得极见巧思,定然作为兵刃应用!但这面乌线鱼网……” 云老渔人手腕微抖,青铜钓杆遂又节节归元,还原成一根尺来长的铜棍,藏向腰间,然后指着托在左掌之中的那叠乌丝鱼网,大笑说道:“这叠鱼网,才是我不到生死关头,决不轻用的撒手绝学!尤其若遇多人环攻,暗器横飞之际,防身更具特长,不过在这蛇室之中,似乎无它的用武之地了……” 甄秋水心中忽然一动,秀眉微轩说道:“云老前辈,这鱼网怎会无用?万一我们杀蛇杀得不耐烦时,在那洞口张网以待,岂不省事?” 云老渔人点头笑道:“张网虽可擒蛇,但我们又不想养蛇害人,捉活的有何用处?子时来的既是一条毒蛇,则午时来的定是恶蟒!我们被困此间,各种难题,可能均会在意想不到之中出现,还是养足精神,沉静应变为要!” 说完盘膝垂帘,又复人定! 甄秋水则心头思潮如泉,一时难得静摄,她倒并非担忧自己安危,一缕痴情,依旧是系在怀玉山中分手的盟兄傅天麟身上! 但想到傅天麟既然不在祁连,可能陷身东海! 东海方面,除了师傅亲自前往以外仁心国手赛华佗白元章,也已赶去。料必无其大碍,或者博天麟与恩师同来,也说不定! 想通以后,心内虽已略宽,伯恩潮既起,一时无法静坐,虽取出万博书生彭涵遗赠的那册“万博书生手录”阅读解闷! 甄秋水自得这册手录,除了查被那玉指灵蛇逍遥子,惨剥人皮的“红发醉灵官”宋善姓名来历以外,从未读过! 如今一经翻阅,才知道无怪万博书生彭涵临终拳拳欲以此书相赠,果然薄薄一册之间几乎无所不包,尽是些罕见珍闻,武林知识,对行走江湖,实有大用! 越读越觉稀奇,越看越觉有味,甄秋水天资极好,反复三遍,居然把书中所载,记下了十之五六! 云老渔人一遍功行做罢,约莫四个时辰,再与甄秋水谈些天南地北的武林轶事,便又到了午正时分! 这次由洞中来袭的,果然是条乌鳞毒蟒。 但以二人这身功力,制蟒仿佛比制蛇更易,甄秋水内家真力一运,竹笛轻挥,便告了结! 一连五日,这座大殿地上,堆着五条死蟒,柱上挂着五条蛇尸,虽然天气严寒,不虞腐臭,但那种血腥气息,闻在鼻中,也不禁使人颇感不适! 干粮尚敷一二日之需,但一大葫芦美酒,却已喝完,即将面临食水威胁! 而王指灵蛇逍遥子所放蛇蟒,也一次比一次凶恶。 第六天的子正时分,自洞中游进的,是条细如人指,长约七尺的纯青毒蛇,两腮奇润,红信吞吐之间,毒牙如钩,口内并时作丝丝丝怪响,仿佛神情比先前所见,均觉威猛! 云老渔人因自己用钓线甩杀毒蛇,乃武林无双绝技,遂依旧照样施为,白光闪处,缠住青蛇七寸要害,往起一抢,再往下一甩,便即活活甩死! 甄秋水行功方罢,微一睁目,看见云老渔人手提一条青蛇,用鱼钩钩好,正往柱上钉去! 柱上原已钉着五条蛇尸,但甄秋水仿佛觉得对这条新加人的七尺来长润腮青蛇,特别眼熟! 偏头略想之下,居然被她想出此蛇名称,脸上顿时一片惊骇,向云老渔人急声叫道: “云老前辈赶快放手,我自那册‘万博书生手录’之中,读到过这种毒蛇,极为罕见,名叫‘七步青蛇’,除了啮人即死以外,周身均蕴奇毒,不可轻易触碰!” 云老渔人挂蛇之际,已觉手指微麻,知道此蛇毒重!但因蛇已甩死,未曾被啮,身边又有解毒良药,所以并未在意! 听甄秋水叫出“七步青蛇”名称,云老渔人不禁心中一惊,知道自己一条老命,可能断送在这蛇殿以内! 赶紧甩开蛇尸,右手业已麻过肘部,难以动转! 云老渔人用左手自行暂时截断右肩血脉,并取服身畔所带解毒灵丹,但不知是蛇毒过强?还是药不对症?不但毒力难解,人并渐渐昏迷萎顿,右臂更是全失知觉! 甄秋水自怀中摸出一柄小小玉刀,略为割破云老渔人右腕,慢慢替他挤出毒血,但心头暗想根据“万博书生手录”所载,若为这“七步青蛇”所呛,只有一策能救,即立时取服七种不同种类的毒蛇蛇胆! 如今柱上虽已钉有五条罕见毒蛇蛇尸,再加上“七步青蛇”本身,仍然仅得六条,若等玉指灵蛇逍遥子再放一条进来,则需明夜子时,看云老渔人神智已昏,牙关紧咬这种情形,哪里能熬十二时辰之久? 甄秋水急得无奈之下,心想七种毒蛇蛇胆,既可解毒,难道只有六种就效力全无?遂极其小心,不令手指沾着蛇身的,在那六具蛇尸之上,剜取了六颗蛇胆! 蛇胆到手以后,甄秋水忽然想起地上还有五具蟒尸,其中第一条被自己打死的,是条墨鳞毒蟒,又号“追风乌稍”,其毒颇烈,难道蛇胆可用,蟒胆就不可用? 俗语云:“急病乱求医”!甄秋水眼看云老渔人极度危殆之下,遂用六颗毒蛇胆,一颗毒蟒胆,喂人云老渔人腹中,以求解除所中“七步青蛇”剧毒! 云老渔人服下六颗蛇胆,一颗蟒胆以后,未见生效,依旧昏睡沉沉,甄秋水不禁急得愁聚双眉,束手无策! 葛愚人深知王指灵蛇逍遥子,阴刁狠辣甚于东海泉婆!傅天麟既不在祁连,爱徒无故登门,可能会受他的意外难堪,陷入窘境! 所以一路之间,全是昼夜不分,兼程急赶!傅天麟功力悬殊,难免落后,葛愚人遂与他挽手同行,加以携带! 傅天麟天资聪俊,感觉这位葛师叔掌心之中,时有一股温和热力,传注自己体内,知道可能有意成全,遂调匀本身真气,与之配合,流转周身,果然赶了漫漫长途,不仅不觉疲累,等到得祁连山下,傅天麟暗地一试真气内力,果已增进一倍有余,不禁心中感激,喜出望外! 黄山遁客葛愚人因身份关系,不肯像云老渔人甄秋水等那样在峰下诱敌,携同傅天麟,直接登峰,寻向“灵蛇道院”! 到了道院之外,首先人目的,便是“红发醉灵官”宋善的那张红发人皮,葛愚人看在眼中不禁眉头一蹙! 不等二人叩环,“灵蛇道院”院门,业已“呀”然自启,每边四名青衣小道,一身白色道袍的玉指灵蛇逍遥子,亲自当门,向葛愚人含笑单掌问讯说道:“尊驾是‘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还是隐居黄山的葛朋友?” 葛愚人一听王指灵蛇逍遥子如此问话,便知爱徒甄秋水,必然来过“灵蛇道院”,或已陷身此处? 遂含笑还礼说道:“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除非惊天动地之事,踪迹不会再现江湖!在下葛愚人,久居黄山,拙徒可能因寻找这位傅老弟下落,以致来此惊扰院主,不知现下是否还在贵院以内?” 玉指灵蛇逍遥子见徒知师,因从甄秋水身上,看出这位黄山遁客,决不凡庸,但“葛愚人”三字,却又太为耳生,遂对目前二人,特别注意观察! 这等成名老怪,眼力自然极高,看出不仅葛愚人神仪朗澈,丰采夷冲,仿佛一身武学,渊不可测,连傅天麟均亦内蕴绝佳,是块新凿精金,初雕美玉! 所以心头一动,不禁向葛愚人笑道:“贫道僻处西睡,少会中原英俊,葛朋友请怨我失迎之罪!令徒与另一位‘萍踪五友’中的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均在我这‘灵蛇道院’之内!” 并向身傍青衣小道,低声嘱咐,命他们把设示蛇蟒阵撤去,免得贻笑大方,然后才自侧身肃客! 葛愚人早就风闻邪派主脑人物,域外三凶之中,数这玉指灵蛇逍遥子,最为阴刁奸滑,遂满怀戒意地,率领傅天麟,走进灵蛇道院—— 第十章 蛮荒求技 玉指灵蛇逍遥子把葛愚人傅天麟二人,让到自己所居灵蛇殿中落座,小道献上香茗。 葛愚人遂即把白衣驼翁翁务远赠送傅天麟那枚白骨骷髅,因而引祸失踪,自己师徒,向东海祁连两处寻找之事,先行叙述一遍,然后抱拳说道:“如今这位傅老弟,既已自翠微岛脱身,并与芮冰心道友师徒,未伤和气,则小徒与那位云大侠,无故扰闹院主清修一节,还请海量宽有!” 玉指灵蛇逍遥子听说师兄铁瓢道人遗体头骨,已归东海袅婆芮冰心,心中自然也觉欣喜,遂大笑答道:“中原豪俊,肯来贫道这化外之区,颇觉难求,怎会安得上‘扰闹清修’,及‘宽容”等语?不过庙有庙法,行有行规,我这‘灵蛇道院’以内,便曾立陋规,来客必需一斗贫道所蓄灵蛇,令高徒及……” 傅天麟也听说过这位玉指灵蛇逍遥子,除了一身诡异卓绝武功之外,便是以玩蛇成名,所蓄各种毒蛇,厉害无比!如今这等口气,盟弟紫笛青骡贾伊人,又不见踪迹,不由颇觉悬心,脱日向葛愚人叫道:“葛师叔,我盟弟与那位云老前辈,不要被毒蛇所伤……” 玉指灵蛇逍遥子不等傅天麟话完,看了他一眼,接口笑道:“贫道因那位贾老弟身边带有‘丹心剑客’茹天恨的‘雪血泪布衣’,故而特别留情,请他们住在‘万龙殿’内,只在每日子午两时,放进一蛇一蟒!以‘萍踪五友’中人功力,及今高徒不俗身手,虽已有六七日之久,料来依旧无恙!” 说到此处,目光微扫葛愚人、傅天麟,又复说道:“这样好了,贫道看在葛朋友自东海远来,不拘所约一月期满,立即开殿放人,但万一殿中两位,在蛇蟒口内,略有伤损,则贫道听凭葛朋友划道,无不接应就是!” 玉指灵蛇逍遥子如此说法,是因为自知第六日放进殿内的那条“七步青蛇”,厉害无比!云老渔人等饥渴之余,极可能已遭毒物所伤! 葛愚人、傅天麟也听出玉指灵蛇逍遥子口气不对,暗想一来人困殿中六七日之久,武功必因饥渴烦闷,有所减退,二来蛇蟒不比普通兵刃,何况老怪所蓄,定系奇毒异种,略为伤损,即将遗憾终身,无可救药! 所以葛愚人那等稳重,闻言之下,也不禁心头一震! 傅天麟更是紧咬钢牙,手攒朱痕铁剑剑柄,准备万一盟弟有何差错,立展师门绝学“六六天罡剑法”,与这阴刁老怪,一拼生死! 玉指灵蛇逍遥子何尝看不出傅天麟有点剑拔弩张!但他自恃神功,根本毫不为意,只对两位看来看去,对看不出有多少深浅的黄山遁客葛愚人,略加戒备! 走到院后,云老渔人及甄秋水被困的那座“万龙铁殿”之前。 玉指灵蛇逍遥子,伸手按动柱上机组,两扇沉重铁门,便即自动开启! 铁门一开,殿中情形,颇出众人意外! 地上躺着五条死蟒,柱上钉着六条蛇尸,但云老渔人与甄秋水,却不见在内! 玉指灵蛇逍遥子知道这座“万龙铁殿”,只要殿门不启,根本无路可通,如今包括最后放进殿内的“七步青蛇”大小十一具蛇蟒遗尸,赫然在目,人却怎的不见? 正在惊诧不解之时,梁间一阵龙吟长啸,云老渔人手携甄秋水,飘身落地,半空中便呵呵笑道:“逍遥院主,一月之期,才过七日,怎的便开殿门?莫非‘血泪布衣丹心剑客’,或是黄山葛大侠已到?” 话音与人同落,甄秋水乍见傅天麟,一声“麟哥哥”,已然将到口边,又复强行忍住,代之以是眼角之间的两点珠泪! 原来云老渔人,虽中“七步青蛇”之毒,但因系仅指沾蛇身,不是被蛇所啮!既服下身边所带极好的解毒灵丹,再加上甄秋水按照“万博书生手录”所载,喂他吃下了六颗毒蛇胆,一颗毒蟒胆,自然不但蛇毒尽解,并还受益不浅! 但甄秋水哪知就里,见云老渔人服下七颗蛇蟒胆后,依旧昏睡沉沉,生怕万一再有蛇或蟒来,自己神思已乏,难加照应,遂双手托起云老渔人,纵上梁间,自己也在梁上静坐行功并为守护! 等到功行百穴,气转周身,精神恢复地微睁双目,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云老渔人好梦方回,呵欠欲起,但那两道眼光,亮如电闪,仿佛竟比先前强了多少倍! 甄秋水惊喜交集地问道:“云老前辈,你所中七步青蛇之毒,是否不妨事了?” 云老渔人笑道:“贾老弟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仅蛇毒尽除,连目力也似加强甚多,这暗沉沉殿中的远近各物,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甄秋水闻言宽心大放,含笑说道:“晚辈身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灵丹妙药,只依照万博书生彭老前辈遗赠的‘万博书生手录’所载,剜了六颗毒蛇胆,与一颗毒蟒胆,给老前辈服用!” 说完,遂将那册“万博书生手录”递过! 云老渔人翻到山川蛇兽一类方面,看了有关“七步青蛇”,及如何治疗蛇毒记载。 不由一面怀念已故老友彭涵的博学多闻,一面暗地惊心,若不是恰好在中毒之前,杀了十条蛇蟒,可以取胆疗毒,则这条老命,必然早已交代! 蛇胆本具明目功能,并系越毒越有灵效,自己一服七颗,又均属罕世难寻的奇毒之类,自然顿觉目力特强,把这“万博书生手录”上的蝇头小字,都看得清晰无比! 老少二人幸脱奇险,一番笑语以后,又是静坐行功,等待午正之时,看看玉指灵蛇逍遥子,放进什么恶蟒? 哪知午正未到,忽然“轧轧”连声,殿门开处,眼前一亮! 云老渔人、甄秋水均已猜出一月未满,突启殿门,定然是黄山遁客葛愚人赶到! 遂双双飘身下梁,云老渔人当门卓立,与面带惊疑之色的玉指灵蛇逍遥子答话,甄秋水则对那位自己心中悬念他安危已久,如今蓦然意外相逢的盟兄傅天麟,默默暗传情意! 玉指灵蛇逍遥子,本来以为殿门一启,便可看见十来条毒蛇恶蟒,群集噬食云老渔人及甄秋水遗尸惨状,哪知事实完全相反,人家一老一少,居然完好无恙,柱上却钉着六条蛇尸,地下躺着五条死蟒! 域外三凶之内数这玉指灵蛇逍遥子最为阴沉,心中虽然又惊又气,但脸上依然堆满春风,哈哈笑道:“贫道早就知道这些寻常蛇蟒,不足当云大侠及贾老弟的神功一击,不过我‘灵蛇道院’的陋习难除,彼此应个景儿而已!如今二位要寻的傅天麟老弟,已随黄山黄大侠来此,足见贫道并非欺人,来来来!诸位请到前殿,容我聊备水酒,略尽地主之谊!” 葛愚人见王指灵蛇逍遥子不但不再留难,连免不了的互相比划之举,也未提出,知道他是看出目前请人,均不好斗,不由暗赞这老怪奸滑知机,含笑说道:“葛某等西南有事,不再刁扰盛宴,就此告别!” 王指灵蛇逍遥子突然一阵纵声大笑说道:“贫道与南荒瞎道,东海采婆芮冰心,以及最近崛起苗疆的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等,均对‘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的丰采武功,钦敬已久!葛大侠既有西南之行,可否……” 葛愚人眉梢微动,朗然答道:“明人之前不必再说暗话,武林思怨,极其错综,彼此终须有一了断!此番万博书生彭涵,又为令徒宓彦等人所害,葛某敬代其余萍踪四友,与院主等订约明年九九重阳,到我所居清凉台上一会!葛某不揣鄙陋,亦将参与,并定然尽力把我老友丹心剑客茹天恨请到就是!” 玉指灵蛇逍遥子点头大笑说道:“葛大侠快人快语,贫道钦佩不已!我们就这样一言为定,东海枭婆芮冰心方面,我会派人通知,至于南荒瞎道及铜鼓天尊两处,葛大侠既欲南行,即请便中告,我等明年九九重阳,准到黄山清凉台上拜会!” 话完便即把葛愚人、云老渔人、傅天麟、甄秋水等,送出“灵蛇道院”! 甄秋水等转过峰角以后,便向博天麟笑道:“麟哥哥,你快把身边所带干粮,拿给云老前辈和我充饥,师傅与你若再有两日不来,我们大概就饿得只好吃蛇肉了!” 傅天麟递过干粮,并把那根紫竹短笛,交还甄秋水,含笑说道:“贾贤弟……” 这“贾贤弟”三字才出,葛愚人目光一扫甄秋水,便即拈须笑道:“傅贤侄,如今不应再对你隐瞒,你以后不要称呼贾贤弟,她叫甄秋水,就叫秋妹妹好了!” 甄秋水听师傅揭开自己是女儿之身的秘密,不由低下头去,满面飞红,娇羞无比! 傅天麟心中怦然连跳,暗想原来这位俊美英武的盟弟,竟是一位易钗而弁的巾帼奇英,然而她那对自己异乎寻常的绵绵情意,是否…… 云老渔人却呵呵笑道:“这次被困‘灵蛇道院’,我的一双老眼,受益不浅!但七颗奇毒蛇胆,虽能使暗中视物,却不曾看出甄女侠的本来面目,只觉得她在英朗之中,略带妩媚,风姿特美而已!甄秋水贾伊人两个名字,都取得好,秋水清逊伊人,伊人望穿秋水!” 说到此处,目光一注傅天麟,又是一阵银须飘拂的哈哈大笑! 这阵笑声含意,越发使甄秋水娇红过耳,忸怩难安。 但她毕竟不同凡俗,索性大大方方的一面进食,一面向傅天麟问道:“麟哥哥,你把你在怀玉山中和我分别以后,怎样落入东海枭婆芮冰心手内的经过,讲给我听!” 她这一坦然大方,连傅天麟也比较自然起来,含笑将自己巧遇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误中迷香,陷身东海之事,细述一遍。 这段经过说来颇长,甄秋水听完之时,偶然发现距离玉龙峰已远,不由停步向云老渔人皱眉说道:“云老前辈,我们忘记了一件要事!” 云老渔人诧然问是何事?甄秋水道:“老前辈在那位红发醉灵官宋善人皮之上,所取下来的三根红发,忘了送给觉慧神尼!” 云老渔人笑道:凶音来三雷“好在正邪双方,已然约定明年九九重阳,在黄山清凉台,作一了断,人发又历久不坏,且等期前再送上留云峰也好!一来免得党慧神尼因师弟遇害,之事,扰及清修,二来也可使域外三凶,猝不及防之下,尝尝神尼那柄紫霓剑,暨一十七式‘沙门雷音剑法’滋味!” 葛愚人暨傅天麟听了这番问答,才知道“灵蛇道院”之中,那张红发人皮,竟是祁连山留云峰,空门奇侠觉慧神尼的俗家师弟! 甄秋水默计由甘入滇,是从青康川黔诸省边境而行,路途甚长,遂向葛愚人问道:“师傅,我们四人之中,只有一匹坐骑,多不方便?我那头青骡,索性不要带去,寄养在凉州附近,等我下次到留云峰,拜谒觉慧神尼,送那三根红发之时,再行骑走好吗?” 葛愚人微笑点头,甄秋水遂找了一处妥善客店,多留银两,寄养青骡,老少四人,同往云南野人山方面赶去,欲寻觅长白酒徒熊大年、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孤云道长等人会合! 这一路之间,葛愚人与云老渔人两位老辈奇侠,谈得异常投缘,傅天麟甄秋水一对儿女英雄,自然更是情好弥笃! 哪知才到野人山境,便发现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的药囊金针暗记,四人不由大喜,但根据针尾方向,寻到一处幽秘所在,却并无白无章、孤云道长暨长白酒徒熊大年等人踪迹,只有白无章所留的一封书信。 信上大意是说,长白酒徒熊大年,果然是因万博书生彭涵,死在双鼓追魂孟武的鼓中恶蛊之下,遂直奔苗疆,企图搜杀孟武,为老友复仇! 但孟武人在东海,不在野人山中,熊大年遂告扑空,反而被困在铜鼓天尊雷震宇的百兽大阵以内! 幸亏雷震宇本人,正值闭关练功期间,百兽大阵无人主持,更为厉害的五毒恶蛊,也未放出,不然必遭不幸! 但就算这样,因那些洪荒异兽,威力奇强,不仅长白酒徒熊大年,身受极重内伤,连赶来援手的孤云道长,也同为百兽大阵所困! 直等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赶来,与孤云道长合力,倚仗一柄“流云剑”,一柄“绿玉青芒剑”,两件绝世神兵同施,才斩了不少异兽,脱身阵外! 白无章因熊大年伤势极重,亟待易地替他炼药疗治,并须孤云道长守侯,所以不及等待葛愚人等自西北赶来,特地留书相告,请他们与高黎贡山谒见‘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事完以后,即至九华山冷月坪彼此会晤! 云老渔人看完书信,知道老友长白酒徒熊大年虽受重伤,但有白无章那等盖世神医为之调治,必无大碍,不由宽心略放! 葛愚人默一算计,向傅天麟笑道:“如今接应长白酒徒熊大侠之事,既以告一段落,则我们便到高黎贡山,去寻找我老友丹心剑客茹天恨,求他传你‘六六天罡剑法’之中,威力最强的一百零八式精微变化,以便增长功力,扫荡群邪,济救万民!” 傅天麟听说能有机会,把恩师罗浮老人因辞然去世,不及相传的这套惊世绝学“六六天罡剑法”之中的一百零八种精微变化学全,自然兴奋无已! 即连云老渔人、甄秋水等,亦因景慕茹天恨大名已久,均想瞻仰瞻仰这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的庐山面目! 葛愚人见他们一齐欣然色喜,遂率众前往高黎贡山。 高黎贡山与野人山,均横亘滇西,相去且并不太远,以这几位武林奇侠的脚程,并未快赶,也不过两日即至! 葛愚人一到高黎贡山境内,便找了一家山民借居,向傅天麟等人笑道:“我与‘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虽然交好甚厚,但昔年彼此曾有誓言,他出世,我人世,不到其中有一人变更宗旨,没世亦不相见!所以我只能指引途径,却不能陪同贤侄前去的了!” 傅天麟惶然问道:“师叔不去,茹老前辈是否肯传那‘六六天罡剑法’之中的精微变化?” 葛愚人微笑说道:“我虽与茹天恨交厚,但你师傅罗浮老人,与他更是生死道义之交! 何况朱痕铁剑又在你手,茹天恨只要见了剑上那一点忠臣碧血,宛如故主亲临,你便要他的项上人头,他也必横剑应命,怎会吝惜传授一套剑法变化?” 傅天麟无奈之下,只得请示“丹心剑客”茹天恨所居之处?葛愚人却向云老渔人笑道: “由此人山,直奔东南,约莫翻过十来座峰头,便可看见一片赭色削壁,壁上仿佛还有一圈血色心痕,即系茹天恨所居‘丹心壁’!他人在‘丹心壁’下的‘九死洞’中,任何人倘若妄自闯人,均会被逐出洞外!小弟暂且偷闲,有烦云兄率领傅贤侄及小徒一行可好?” 云老渔人掀髯大笑说道:“参谒当世之中,无不尊仰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是我毕生幸事,自应前往,葛兄是否即在此处相候了’葛愚人含笑点头,云老渔人遂率领傅天麟甄秋水,往东南方深山以内走去! 西南诸地,瘴病极多,幸亏此时季属严冬,顾虑遂少,但高黎贡山,群峰林立,峻极参天,幽壑深渊,千寻无底,加上亘古不开的丛林,路径之险,依旧无与伦比! 好在三人之中,除了云老渔人与甄秋水,各有一身上佳功力之外,连最弱的傅天麟,也不是寻常身手,所以登峰渡壑,履险如夷,翻过十来座峰头,果然远远看见了一片赭色削壁! 云老渔人正在打量立足峰头,到那路色削壁之间,还有两条宽广绝壑,傅天麟是否飞纵得过之间,甄秋水忽然诧声问道:“云老前辈,我们在‘灵蛇道院‘之内,所看见的那多异种毒蛇之中,有没有会飞的的蛇?” 云老渔人愕然反向甄秋水问道:“贤侄女此语何来,蛇还会飞?” 甄秋水点头笑道:“方才老前辈与麟哥哥,对‘丹心剑客’所居的‘丹心壁’凝望之际,我仿佛看见一条长着翅膀的红色小蛇,飞到对壑去了!” 云老渔人与傅天麟问言均自“哦”了一声,似乎略含不信之意,甄秋水又复笑道:“我想要云老前辈施展你那面轻易不用的乌丝渔网,活捉这条飞蛇,带回去给我师傅看看!” 云老渔人也被甄秋水说得好奇心动,果自怀中取出那面乌丝渔网!道甄秋水微笑说道: “蛇已过壑,我们且自过壑去追!” 说完,打量面前这条深壑,宽约六丈出头,遂向云老渔人笑道:“老前辈功力绝世,过壑有余,我则功力稍弱,要与我群哥哥相互借力的了!”傅天激闻言,知道这位义妹,是恐怕自己功力不够,特意设词相助,心中不由好生惭愧,暗想此番参谒丹心剑客,纵然能获“六六天罡剑法”的精微变化,剑术有成,也必需再在轻功内力方面痛下苦功,方不致事事落在人后! 思念末已,甄秋水大大方方地,拉着博天麟的手儿,微笑说道:“群哥哥,我们一同用‘俊鹘摩天’身法,尽力往上斜穿,然后掉头改用‘神龙渡海’扑落,大概便可把六丈多宽的绝壑越过!” 傅天麟乘着甄秋水说话,便已静气凝神,等她话音一了,双双足尖点处,往斜上方窜起了三丈七八高下! 就在余势将尽未尽之际,身躯微向前倾,躬腰拳足,一屈一伸,果然不但飞落对壑,连两只手儿,均依旧相携,几乎是贴体同飞,毫未分散! 云老渔人则早到对壑,见状哈哈笑道:“我来替你们这种灵妙美好身法,起个名儿,叫做‘比翼双飞’!” 傅天麟甄秋水听出云老渔人语意双关,不由齐觉脸上微热! 甄秋水目光笼注一堆怪石,伸手折断一根树枝,暗运功力,以甩手箭的打法,划起破空锐响,照准石后打去,口中并急声叫道:“蛇在石后,云老前辈准备撒网!” 可惜“网”未撒出,石后业已飞起一条不到一尺的极细红蛇,蛇身果有两翼,微一扇动之间,飞出数丈,并系与云老渔人所立方向相反,使其措手不及! 云老渔人卓立如山,根本一动未动,目光却随着飞蛇去势,看它落地以后,缓缓向甄秋水笑道:“贤侄女这样赶法不行,那蛇落地以后,立即左游丈许,现在正藏在一块三丈来高的突出危崖之下!你与傅贤侄等我绕到危崖之上,然后下手赶蛇,我在空中撒网,则无论它飞向何方,均逃不掉了!” 甄秋水与傅天麟连连点头,目光注定崖下,防蛇溜走,云老渔人则故意略为绕向远方,然后施展轻功,悄悄纵回那块三丈来高的突出崖石之上! 甄秋水见云老渔人业已到了崖上,那条双翼红蛇,仍无动静,知道这一次必可成功,遂折断了两根树枝用指力夹成十七八段,递了一半给傅天麟,含笑说道:“麟哥哥,那条会飞红蛇,是藏在崖下一大丛乱草以内,你打右边,我打左边,把它赶得再飞出来,好让云老前辈凌空撒网!” 傅天麟微笑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抖手,十七八段树枝,锐啸破空,化成一蓬箭雨,照准那丛乱草飞去! 果然草内一声怪啼,凌空飞起一条尺许红影! 崖上的云老渔人,居高临下,看得分明,身形扑处,右臂长伸,那叠乌丝渔网,化成七八尺方圆的一片玄云,向双翼红蛇,迎头盖下。 渔网范围既广,云老渔人的撒网手法,又复快捷无伦,自然一网便即网到网内! 红蛇吃惊之下,不住惨厉怪啼,甄秋水又折来一根长长树枝,把渔网挑起,向云老渔人笑道:“云老前辈,这种双翼红蛇,慢说是见,连听也不曾听人说过,可能身蕴奇毒,虽然已在网中,我们总还是把它离得远点,比较妥当!” 云老渔人闻言暗赞甄秋水细心,甄秋水又把渔网递给傅天群笑道:“孩哥哥,你来挑着渔网,让我看看那册‘万博书生手录’以内,可有有关这种双翼红蛇记载?” 傅天麟接到树枝,甄秋水遂细翻“万博书生手录”,但翻遍手录上所记的奇珍异物,也找不出“双翼红蛇”四字! 甄秋水不由微觉失意,云老渔人见状笑道:“万博书生手录虽无记载,但你师傅葛大侠见识极博,尤其是即将拜谒的‘丹心剑客茹天恨’,胸罗万有,学究天人,只向他们略一请教,便可知道此蛇名称,及有无特殊功用的了!” 傅天麟唯唯称是,经这一路追蛇,离那丹心壁,业已仅隔一重深壑! 三人飞身过壑,寻到壁下,只见环壁一浙深浅难知的清冷山泉,泉后有个黑黝黝的山洞,洞口崖石之上,镌出“九死”两个耸窠大字! 云老渔人见葛愚人所指示“丹心剑客”茹天恨居住的“丹心壁”“九死洞”,业已寻到。 遂略为整顿衣襟,恭身肃立,凝聚内家真气,用“传音人密”的绝顶神功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傅天麟也放下手中网蛇渔网,与甄秋水在云老渔人身旁,一左一右,凝神恭谨肃立! 等云老渔人把“正气歌”念到:“……是气所磅南,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九死洞”中的沉沉暗影之内,业已传出一阵阵的悲凉叹息! 云老渔人知道“丹心剑客”茹天恨,已被“正气歌”声惊动,即将出现,遂倏然收口,与傅天麟、甄秋水,一同静默注视! 果然洞中慢慢走出。位长发扶肩,须眉如前,穿着一身破旧不堪前明衣冠的清癯老者! 人到洞口,并未见他若何作势,便即飘身纵到山泉中央的一块大石之上,盘膝坐定,以极其平和的目光,一瞥三人,嘴角微动,似欲发话! 甄秋水不等丹心剑客茹天恨发问,便与傅天麟一齐扑身拜倒,然后起立禀道:“罗浮老人边远志门下弟子傅天麟,与黄山遁客葛愚人门下记名弟子甄秋水,拜见茹老前辈!” 云老渔人也是长揖为礼说道:“武林末学洞庭钓叟云九皋,拜见丹心大侠!”,丹心剑客茹天恨含笑抱拳还礼说道:“茹天恨丧师辱国,难挽狂澜,以致偷生蛮荒,无颜相对中原豪杰……怎敢当这‘丹心大侠’四字?云兄不必过谦!”,说到此处,转对傅天麟甄秋水问道:“你们是我边葛两位老友门下?” 傅天麟双手捧着那柄朱痕铁剑,躬身禀道:“这是先师所遗朱痕铁剑,茹老前辈……” 丹心剑客茹天恨不等傅天麟话完,即行举手一招,傅天麟手中的朱痕铁剑,便如有大力吸引般的,往相距一丈左右泉心大石之上飞去!茹天恨接剑在手,稍一拂拭摩挲,脸上立布怆然神色! 然后“呛呛”出鞘,内力略凝,硬把一柄平凡长剑,插人青石三寸有余,对着剑上那点碧血朱痕,倒身下拜,目中英雄虎泪,不住泉流! 这位丹心剑客有意无意之间,所施展的绝世神功,及发自内心的对故主忠爱之思,使云老渔人等,看得肃然起敬! 茹天恨对剑三拜,然后拂衣起立,脸上神色仍是一片凄然地向傅天麟问道:“我正说葛兄或因昔日与我互有誓约,不肯前来,但边兄是我血泪同胞,生死至友,怎的也吝见我这逃死蛮荒的故人一面?适才听你口称先师,莫非边远志兄,业已撒手尘寰,长离烦恼……”—— 第十一章 凶猱传柬 傅天麟想起恩师,珠泪双垂地接口答道:“先师谢世,已有五年,侄儿最近才由黄山葛师叔指点,来此参谒师伯!” 茹天恨听得老友边远志,已于五年以前逝世,不由又是一阵咨嗟,摆手说道:“你师傅年岁最高,你也叫我师叔便了!但你我虽是师叔侄名义,因朱痕铁剑现在你手,却又如同我故主一般!茹天恨曾经有言,凡持有此剑之人,对我无求不遂!你们万里远来,必有因由,何不照实直讲?” 傅天麟知道对付这等绝代高人,不必多绕圈子,最好实话实说,遂朗然说道:“小侄此来有两事奉求,一件是当今武林诸邪之首‘域外三凶’,与正派群侠,订约明年九九重阳,在黄山清凉台上,互作了断,拟请师叔到时主持此会;另一件则是先师‘六六天罡剑法” 中一百零八种精微变化,未及相传,拟请师叔加以指点!” 茹天恨静静听完,微一摇头说道:“我当初虽有凡属身怀这柄朱痕铁剑之人,对我无求不遂之语,但来我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一次,却仅以相求一事为限!贤侄虽然不是外人,亦不便破例,你须仔细考虑,究竟是请我主持明年的九九重阳大会,扫荡群魔?还是要我传你那‘六六天罡剑法’之中的一百零八手稍微变化?” 丹心剑客虽命傅天麟仔细考虑,但傅天麟却连想都不想地,便昂然答道:“为江湖卫道事大,傅天麟学剑事小,小侄敬请茹师叔,主持明年黄山清凉台的九九重阳大会!” 傅天麟这等答话,颇使云老渔人暗中钦佩,甄秋水更是妙目凝光,含情相注,满含赞许之意! 果然丹心剑客茹天恨,也点头赞道:“傅贤侄重公轻私,确实难能,你若选择第二条,只图学剑,则可能我会加以拒绝!九九重阳大会之期,远在明年,目前无须着急,所以你虽选的为江湖卫道一举,我却答应传你‘六六天罡剑法’的精微变化!” 傅天麟闻言,口中略嗫嚅,丹心剑客茹天恨又复说道:“至于主持明年大会之事,你只要在期前再来一趟,我必然应允!不过话要说明,我见了剑上这点碧血朱痕,如见故主,所以认剑而不认人!贤侄此剑万万不能失落,否则‘域外三凶’,若持这柄朱痕铁剑相招,我也一样听命前往,就难免弄成-团糟了!” 傅天麟听得心中一凛,欲言未言,目光与甄秋水互相微对! 茹天恨自石上拔起朱痕铁剑,入鞘抛与傅天麟说道:“傅贤侄,你把你所会的‘六六天罡剑法’本式,及一百零八手普通变化,练来给我看看!” 傅天麟伸手接剑,觉出这位茹师叔在剑上所凝的内家劲力颇强,竟把自己震得双手发热,身形连退两步! 茹天恨一见状微蹙眉,静等看完傅天麟所练剑法以后,才自说道:“贤侄‘六六天罡剑法’本式,确得边远志兄真传!但我适才抛剑相试,却发现你似乎真气内力方面,显然不够,这一百零八手精微变化,必须有精纯充沛的真力配合,方足发挥威势,而真气内力,又非兵刃掌法,不能一招一式相传,却便怎……” 茹天恨话犹未了,地下网中那条双翼红蛇,突然一阵翻腾,似欲挣扎逃走。 本来谁会注意地上那堆渔网?但红蛇这一折腾,茹天恨自然看见,随口问了一声:“那网内是条什么东西?” 甄秋水扬声答道:“是我们在来此路上,设法捉到的一条长着翅膀的红色小蛇!” 茹天恨眼中一亮高声叫道:“你们捉到了长翅膀的红色小蛇?它有多长?我希望蛇能长过八寸!” 甄秋水从茹天恨的神色语气之中,猜出自己提议捉来的这条双翼红蛇,定然不凡,并可能有甚特殊功用?遂仔细向网中看清,含笑说道:“茹老前辈,这蛇小得很呢!约莫九寸多长,将近一尺!” 茹天恨大笑说道:“你们有此奇遇,竟不自知,这种“翼手地龙”若能长到八寸,已是百世难逢的天材地宝!如今居然长几盈尺,就在这一条蛇儿身上,便足以成全傅天麟一身武林绝学的了!” 甄秋水闻言,简直欢欣不已,茹天恨看着她微哂半声,又复问道:“你们所交游的人物之中,有没有人精于岐黄之术?” 云老渔人含笑答道:“当世第一神医,‘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与云九皋交称莫逆!” 茹天恨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事事凑巧,大概我亡友边兄这套绝世剑术,必可宏扬,云兄只要把这条红蛇,带给那位盖代神医,他便定然知道用法!” 说到此处忽又笑道:“活蛇携带不便,何况此蛇毒重,啮人立毙,云兄可将蛇杀死,以蛇血蛇胆,分装小瓶,再保留蛇皮,亦颇有用!不过此蛇周身,宝刀宝剑难伤,只有双目之间的一个淡红圆点是它致命之处,照准此点,用内家指力,一弹便死!然后以尖刀刺人此处取血,再顺着圆点以下,极细极细的淡红花纹,剖腹取胆,并剥取蛇皮!” 云老渔人等谢过指教,茹天恨便自怀中摸出一册书来,抛与傅天麟说道:“傅贤侄,这就是我手绘的‘六六天罡剑法’之中一百零八手精微变化图解,你拿去照图精研,自能领会!倘若真有难解难参之处,可持向你葛愚人师叔求他指点!” 傅天麟恭谨拜谢,并知这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师叔,长年静参绝艺,轻易不肯见人,遂不敢多事烦渎,与云老渔人、甄秋水等,一齐告别! 丹心剑客茹天恨也不相留,只是含笑目送三人,越过一重幽壑,便自回转“九死洞” 内! 但就在云九皋等三人身影消失,丹心剑客茹天恨也回归洞内以后。“丹心壁”上,突然现出两条人影,身法快得从来罕见,犹如电掣云飞般的闪人悬崖绝壁之间,分途飘飘而逝! 由于这两人身法太快,形相均难看清,只仿佛向西走的,是个红衣高大怪人,向南走的,则是个身材长瘦的清袍道士! 傅天麟等越过几重峰壑,因觉得时时尚须担心所挑那条渔网中的红蛇,不能令之近身,省点累赘!遂向甄秋水说道:“秋妹,我们把茹师叔所说的这条什么‘翼手地龙’杀死再走,岂不省些事吗?” 甄秋水目光微注傅天麟,噘嘴说道:“麟哥哥,你没听丹心剑客茹老前辈说这条红蛇,对你增长真气内力,有多大功效?怎的一点路程,便嫌累赘?你不愿挑,给我挑好了,我还想给我师傅看看这种罕见之物呢!” 傅天麟随便出口,根本未加深思,但被甄秋水这一顿排头,确实自觉有点失言,不由羞窘得面红耳赤! 云老渔人见一对小儿女斗嘴,颇为有趣,正自哈哈一笑,准备为傅天麟解围,忽然面色深沉,目中炯炯精光,凝注在前路一角断崖之后! 傅天麟甄秋水同有所觉,全自凝神注目,并由傅天麟发话说道:“崖后何人?请出一会!” 崖后果然有人阴森森地“哼”了一声,慢慢转出一个三十来岁的黄袍道人,但双目已瞎,行动之间,似乎全杖手中一根铁杖探路! 云老渔人眉头方自略蹙,崖后陆陆续续地,又复转出六人,竟全与当先那个黄袍道人,装束相同,身上一袭黄袍,手中一根铁杖,年龄也均仿佛,并且七人之中,无一不是盲目! 七个黄袍道人出现以后,便即分据七方,硬把云老渔人等包围在内! 云老渔人目光略注傅天麟甄秋水,似令他们暂勿逞强妄动,然后哈哈一笑,发话说道: “来人可是南荒无目门下的‘黄衣七煞’?” 当中那名第一个出现的黄袍道人,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半声答道:“云九皋,你既知我师兄弟之名,应当也猜得出我们来意才对!” 云老渔人大笑答道:“占卜算卦,是你们道士本行,我老渔人只会使船撒网,有时候打些鱼虾龟鳖之类充作下酒之物……” 黄袍道人听出云老渔人语带讥讽,遂不等话完,便即怒声叱道:“云九皋,你不要倚老卖老地口出不逊之言,我们师兄弟,奉师尊之命,来取两件东西,一件是‘翼手地龙’,一件是‘朱痕铁剑’!” 这时傅天麟早已听出这所谓“黄衣七煞”,是“域外三凶”中的“南荒瞎道门下”,遂忍不住愤然叱道:“翼手地龙,是百世难逢的天材地宝,朱痕铁剑则是名臣遗物,岂能容你们这些南荒妖孽,妄加窥视!” 左前方的一个黄袍道人,闻言冷笑说道:“傅天麟,凭你那点毛手毛脚,也敢对南荒无目门下,妄肆张狂,岂非找死!” 傅天麟愤恨这般恶徒轻视自己,暗中功力潜聚,朱痕铁剑呛然出鞘,把手中渔网,放在地上。 蓦然施展师门绝学“六六天罡剑法”之中一招基本剑式“霖雨万方”,全身凌空直起! 他追随黄山遁客葛愚人,万里西来的一路之间,朝夕质疑问难,在不知不觉之下,业已得益不少! 这招“霖雨万方”,又是“六六天罡剑法”中的基本剑式,虽然傅天麟尚不能完全发挥所含精微妙用,但威势已极惊人,连人带剑,化成万点寒星,把左前方的三名黄衣瞎道,笼罩在飘飘剑影,飒飒金风之内! 前文曾经交代,域外三凶中的“南荒瞎道”门下,均系盲目,对敌动手之时,全仗超越常人的特殊听觉,以及手灵手巧! 但傅天麟施展这招“霖雨万方”,洒落一天剑影,却似出于这干耀武扬威,神气活现的南荒孽徒意外! 所攻的三名黄衣恶道,居然神色遽变,足下趋避不灵,每人均在肩头之上,被傅天麟点了一剑! 云老渔人见状不由大为疑诧,因为自己闻得江湖传言,南荒无目门下的这“黄衣七煞”,功力颇高,怎的才一照面,就有三人伤在傅天麟朱痕铁剑之下! 他正在疑思,甄秋水却已笑声叫道:“云老前辈,我想出一个制服这群瞎鬼的办法,你和我用“八卦游身步’法,大声吟咏,麟哥哥则以飘忽无方的七禽身法,凌空发剑,看看这些专靠耳朵的怪东西,怎样抵挡?” 云老渔人闻言,颇赞甄秋水心灵,点头微笑,银发一飘,果然提足内家真力,高声朗诵岳武穆的满江红词,震得远山近壑,一片嗡嗡,好像天地之中,整个都充满了岳飞那精忠报国的浩然正气! 甄秋水身形晃动,足下宛如流水行云,她却不开口吟咏,只取出自己的紫竹短笛,往唇边一横。 一会儿穿云裂石,一会儿折柳落梅,一会儿慷慨激昂,一会儿缠绵悱恻,笛音苍茫缥渺,新腔时作,古调频吹,简直变化万端,美妙无比! 傅天麟则悄无声息的纵上一角高崖,眼看那双目不能见物的所谓“黄衣七煞”,业已由分而合,聚在一起,仿佛时为云老渔人正气磅礴的满江红歌声所动,时为甄秋水喜怒哀乐无端的笛韵所迷,平素恃以应变的灵敏听觉一乱,心神自分无法收摄,个个脸上均露出无可奈何的慌张神色,自己倘若真个悄无声息的凌空发剑,委实全无幸理! 黄衣七煞想是知道情势不妙,凶威尽杀之余,突然一齐仰面朝天,发出一声凄厉长啸! 甄秋水笛韵略停,含笑叱道:“你们还啸些什吗?若非我麟哥哥宅心仁厚,不忍乘你们耳乱心迷之际,凌空发剑,岂不全早作了他朱痕铁剑的剑下之鬼……” 话犹未了,突然听得远远似有厉啸声相和,不由柳眉微剔,向傅天麟叫道:“麟哥哥,贼道们居然还有帮手接应,我再吹一阕‘降魔法曲’,你不必杀死他们,先一齐点倒好了!” 傅天麟尚未答话,对面十来丈高的峭壁之上,业已出现两条黄影,快得如陨电飞星般的,直向云老渔人及甄秋水凌空扑落! 这两条黄影来势太疾,又是哑口无声,几乎连身材形相,均令人难以看清! 傅天麟深恐云老渔人及甄秋水趋避不及,也自一声长啸,横剑长身,便往空中迎去! 就在他啸声刚发,身犹未起之际,背后突然一声龙吟长笑,飞出一条人影,宛如凭虚御风,一纵便是五六丈高,半空中只将大袖略挥,便把两条黄影,震得往后飞出,撞在峭壁之上,惨嗥连连的滚落地面! 云老渔人等这才看清那两条黄影,竟是两只极为猛恶罕见,善降百兽的金发凶猱,而凌空震落凶猱之人,却是甄秋水的恩师,黄山遁客葛愚人赶到! 南荒无日门下的“黄衣七煞”,机警异常,因那两只金发凶猱,是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字所豢的心爱恶兽,周身钢筋铁骨,刀剑难伤,几乎不是人力能制! 如今一上手便惨嗥连连地吃了大亏,则后来之人,定是“丹心剑客”茹天恨一流的绝代高手,所以一齐暂时静默不动! 但人服,兽却不服,葛愚人身形才落,那两只全身黄毛猬起,脑后金发平飘,约有大半人高的凶猱,业已“洪洪”两声厉吼,举着力能击石成粉,生裂虎豹,四只钢钩似的巨爪,便又齐向适才给自己吃了苦头的仇人抓到! 葛愚人早知凶猱性暴,半空中就扯了七八尺长的一段山藤在手,如今见二猱扑到,真力略凝,随手一藤,又把两只凶猱抽得滚跌出丈许远近,大声惨嚎,背上立时肿起了尺来长,寸来高的两条红印! 凶猱跌翻地下,尚未爬起,葛愚人动作如电的飘身即到,叭叭叭”的一连又是三藤,抽得两只威猛无比的金发凶猱,居然遍体觳觫的,趴伏在地不敢再动! 葛愚人知道这种凶猱一经打服,绝不敢再发凶威!遂把手中山藤,放在二猱身上,转面对黄衣七煞说道:“你们归告南荒瞎道,我等已与玉指灵蛇逍遥子定约,明年九九重阳,彼此在安徽黄山清凉台一会,期前不必再作这些无谓纠缠!须知‘翼手地龙’虽是绝世难逢之物,但你们不会有那高深医药手段!配制不了‘补天丸’,企图强劫,又有何用?至于朱痕铁剑,更是忠臣遗物,绝对不容群邪亵渎!” 甄秋水闻言一拉傅天麟,悄声说道:“麟哥哥,我师傅原来早已在侧!你方才那一式‘霖雨万方’虽妙,但连伤三敌,对方似乎不致如此脓包,可能还是我师傅在暗中帮了忙呢!” 傅天麟也觉得方才那一剑,成功太易,极可能是葛愚人在暗中以“隔空点穴”,或“豆粒打穴”之类绝世神功相助,遂向甄秋水点头一笑! 黄衣七煞听完葛愚人话后,一齐静默无声,十四只道袍大袖齐拂,化成七朵黄云,依旧跃向来时的断崖以后! 葛愚人见黄衣七煞退去,遂向趴在地上,尚自未敢起立的两只金发凶猱喝道:“孽畜过来!” 说也奇怪,如此凶恶狞猛的金发凶猱,居然能够通灵,听葛愚人一叫,慢慢爬起,向前走了两步,便垂着四只巨掌,低头不动! 葛愚人命甄秋水烧木为书,写了一封邀约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于明年九九重阳,至黄山清凉台较艺的柬帖,交与右边金发凶猱,然后把手一挥,两只凶猱,便即回身,电也似的援上峭壁而去! 葛愚人见凶猱走后,突然面色略沉地向甄秋水缓缓说道:“秋儿,你方才自作聪明,可知道差点断送了你麟哥哥的一条性命吗?” 这句话不仅甄秋水听得惊愕莫名,连云老渔人暨傅天麟,也一齐诧然不解。 葛愚人看了甄秋水一眼,缓缓说道:“天下举凡生有缺陷的人,而仍能不以此种缺陷为苦,并加克服,则必有其他超越常人之处!南荒无目门下,个个天盲,但听觉之灵,与心神之静,却经过特殊训练,无与伦比!‘黄衣七煞’尤属‘南荒瞎道’十大弟子之中的佼佼人物,你以为用那别出心裁的笛韵歌声,便足能扰乱对方听觉心神,而使傅天麟凌空克敌,其实反而几乎被‘黄衣七煞’将计就计的对傅贤侄突下毒手! “因为他们练有一种‘万笏朝天’的杖法绝学,专门应付欺负他们眼瞎,凌空扑击之人,故意装作被你与云兄的笛韵歌声所迷,实则七人同聚,听觉专注上空,心神丝毫不乱,若非傅贤侄宅心仁厚,敛手不发,倘真如你所策划的凌空扑击,则万想不到对方会将机就计,伏有凶谋,‘六六天罡剑法’再妙,恐也怕猝不及防地,要伤在他们七杖齐挥的‘万笏朝天’一招奇诡绝学之下了!” 甄秋水傅天麟听得一身冷汗,云老渔人也脸上飞红地摇头笑道:“学到老,学不了!江湖中鬼蜮险诈,委实无穷无尽,葛兄的渊闻博识及绝世神功,云九皋拜服无已!” 葛愚人含笑逊谢说道:“域外三凶之间,定然有什么特殊通讯方法?我们一与玉指灵蛇逍遥子定约,南荒瞎道暨铜鼓天尊雷震字,便即知情,不然他们不会对我们行踪姓氏,如此了然,而派出二兽,暗加袭击试探!” 云老渔人听得不住点头,甄秋水向葛愚人眨着大眼问道:“师傅,你说‘黄衣七煞’武学不弱,怎的我麟哥哥一招‘霖雨万方’,便连伤他们三人,是不是师傅在暗中帮了忙?’,葛愚人微微一笑,傅天麟脸上却略感发烧,遂忙将拜谒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经过,细对这位葛师叔,陈述一遍……葛愚人静静听完,目光转注在渔网之中所网的那条双翼红蛇身上,点头赞叹说道: “委实不虚,不但得了‘六六天罡剑法’的一百零八式精微图解,这条‘翼手地龙’,更是罕世难逢之物!蛇胆蛇血,可以请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白大侠,炼成一种大增真气内力,培元固本的‘补天丸’,给贤侄服用……,” 傅天麟不等葛愚人话完,便即摇手说道:“葛师叔,这条‘翼手地龙’,是秋妹起意捕捉,云老前辈下手网得,‘补天丸’若能炼成甚多,小侄叨光分惠,决不推辞,否则……” 葛愚人大笑说道:“云兄一身内家绝艺,尤其是那些鱼网鱼杆鱼线鱼钩,可称独步武林,你甄秋水师妹,则自幼随我陶冶,根底打得极好!只有贤侄一来从师太迟,二来你恩师仙游略早,以致在内功真力方面,稍有缺陷,尤其是新得那‘六六天罡剑法’中的精微变化,必须有充沛真力,才能配合施为,所以‘补天丸’虽然仅能练成一粒,亦应由贤侄服用,话已说明,再若谦辞,便是矫情,秋儿准备两只磁瓶,我要杀蛇取胆取血,并以这张蛇皮替你作一件小巧防身之物!” 傅天麟被葛愚人这样一说,自然无法再推,甄秋水也腾出两只盛放丹药的磁瓶备用! 葛愚人遵照傅天麟转述的丹心剑客茹天恨指示,觑准那条“翼手地龙”双目之间的一个淡红圆点,凝聚真力,屈指隔空一弹,锐啸罡风,便即透网直人! 果然这淡红圆点,正是“翼手地龙”的致命要害,罡风到处,惨啼一声,立时应指死去! 云老渔人收网倒出蛇尸,葛愚人又复摸出一柄小小玉刀,刺人所弹之处,承以磁瓶,然后将刀一拔,紫黑色的蛇血,遂缓缓自伤口流出! 直等蛇血滴完,葛愚人才顺着那圆点之下极细极细的淡红花纹,剖开蛇腹,取出蛇胆,与蛇血分贮在磁瓶之内! 最后刮清蛇肉,弃去蛇骨,把蛇皮晒干藏好,遂与云老渔人、傅天麟、甄秋水等,出得高黎贡山,往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留函邀约的九华山冷月坪赶去! 九华山远在皖南,高黎贡山却在滇西,漫漫长途之间,傅天麟哪肯错过机缘? 朝夕均由葛愚人按图解指点他“六六天罡剑法”的精微变化,云老渔人及甄秋水,更凑趣替他喂招,所以等到得皖南,傅天麟已把师门这套绝世剑术,得窥全貌;所差的只是真气内力稍弱,犹未增强,有许多威力强大的招式,尚不能尽量发挥而已! 到得九华山冷月坪后,那位长白酒徒熊大年的伤势早愈,正每日均躁急不堪,与白元章、孤云道长吵闹,欲寻域外三凶拼斗,为好友万博书生彭涵复仇!” 见葛愚人等一到,得知正邪双方,业已定约明岁九九重阳,在黄山清凉台作一了断,才略释忧烦,相互叙旧! 白元章听说葛愚人竟取来“翼手地龙”的胆血,欲请自己代傅天麟炼制“补天丸”,培元因本,增长真力! 不由接过那两只磁瓶,摇头赞叹说道:“傅老弟福缘委实太好,这种天材地宝,居然到手,白元章自应一尽绵力!我即日用这蛇胆、蛇血,开炉炼丹,烦孤云道长及熊兄护法,但其中尚缺一样药物,名叫‘垂丝石耳’,需人采来!” 葛愚人眉头微蹙问道:“这种‘垂丝石耳’是何形状?产在何处?”—— 无名氏扫描,imbrute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五老逢凶 白元章含笑答道:“此物生在峻岭危崖的阴湿之处,其形若菌,庐山五老峰一带尤多,但非色呈纯白,小才如指,而四缘垂丝披拂者,决不合用!云兄如无甚要事可与傅老弟及甄女侠一游匡庐,但须于四十日内赶回,方不致误了炉中火候!” 葛愚人听完,也向云老渔人笑道:“域外三凶各有几种绝世恶毒武功,厉害非常,盛名并非虚致,彼此既已定约九九重阳,作一了断,小弟必须立返黄山,利用这段时日,锻炼一种生疏已久的功力备用,庐山采药之行,就烦云兄率领傅天麟贤侄暨劣徒去吧!” 云老渔人本来身无要事,庐山又不甚远,自然含笑应允! 葛愚人又向傅天麟说道:“贤侄‘六六天罡剑法’的新学变化,业已精熟,只等采来‘垂丝石耳’,练成‘补天丸’服食以后,便可足与武林一流名手,互争长短!故一经服药,即应偕你秋妹,再赴高黎贡山,以朱痕铁剑,邀请‘丹心剑客’茹天恨出山主持黄山盛会,扫荡群邪,我则需回转清凉台,静坐练功,不到九九重阳,不相见了!” 傅天麟唯唯领命,葛愚人遂又对甄秋水叮咛数语,并递给她一件小小布包,便与白元章、孤云道长、熊大年、云老渔人等“萍踪四友”含笑为别,大袖轻扬,飘飘自去! 孤云道长遥望葛愚人身影,赞叹说道:“这位葛兄,不论文才武学,机智见识,均高出我等甚多,委实令人钦佩不已!有他一人,足可抵得过‘东海枭婆’芮冰心!‘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亦应制得住‘南荒瞎道’,‘玉指灵蛇逍遥子’及他门下孽徒,所豢毒蛇,合我等四人之力勉强也能抵制!问题就在那位新近崛起苗疆,自封‘野人山主’,又号‘铜鼓天尊’的雷震宇,此人不仅武功奇诡,善用各种恶蛊,手下并有猛兽如云,却……” 云老渔人听到此处,接口笑道:“道长不必为此担心,玉指灵蛇逍遥子无意之间,竟与一位空门奇侠,结下深仇,我们这边不又添了有力帮手了吗?” 说完,遂将祁连山留云峰觉慧神尼的俗家师弟“红发醉灵官”宋善,被玉指灵蛇逍遥子惨剥人皮之事,细述一遍,并命甄秋水取出那三根红发,给请人观看! 白无章一摸自己的“绿玉青芒剑”,又看了看孤云道长启后所插的“流云剑”,不禁笑道:“觉慧神尼若来,以她那柄‘紫霓剑’,加上东海枭婆的‘天蓝毒剑’,小弟的‘绿玉青芒剑’,道长的‘流云剑’,则所谓‘武林五大名剑’之中的青、蓝、紫、银四剑,齐会黄山,倒也是一件武林盛事!” 说到此处,略一沉吟又道:“但那位持有武林第一名剑的‘白衣驼翁’翁务远,却不知可会不请自来?九九重阳会上,若看不见翁驼子那柄‘朱虹剑’,及他的‘九宫剑法’,未免减色不少!” 长白酒徒熊大年叫道:“白兄何必想得那多!你赶快开炉替这位傅老弟炼‘补天丸’,我老熊与孤云道长,趁为你护法之际,也好锻炼锻炼自己那几手功夫,准备九九重阳,去到黄山清凉台上,打一场痛快好架!” 萍踪四友,在彼此哈哈大笑声中,也就暂时为别!孤云道长,留在九华山冷月坪,为仁心国手赛华陀护法,同炼“补天丸”,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却与傅天麟甄秋水,同赴庐山,寻采那种炼药所需的“垂丝石耳”! 途中甄秋水向傅天职笑道:“磷哥哥,那条‘翼手地龙’的用途,真还不少!蛇胆蛇血,既可给你练培元固本,增益真气内力的‘补天九’,连蛇皮都经我师傅一路用药炮制,做成一片软甲,系在胸前,正好护住‘七坎’‘天池’‘将台’及左右‘期门’五处大穴,叫我送给你呢!”说完,便把葛愚人临行之前,交给自己的那个小小布包递过。 傅天麟解开一看,只见这片软甲,制作得十分灵巧,但因“翼手地龙”,长仅盈尺,蛇皮太小,只可用丝带缚在胸前,无法兼防后背! 知道这是葛师叔特为甄秋水所制,她却假说奉命转赠自己,不由心头一阵感激,觉得美人恩意,侠骨沦肌!含笑将软甲包好,依旧交还甄秋水道:“秋妹这番情意,傅天股刻骨铭心,感激不尽!但一来这片软甲,分明是葛师叔特为秋妹所制,不可随便辜负师长厚意,二来我六六天罡剑法变化,业已学全,足可防身,秋妹还是乘夜晚投宿更衣之间,便把它系好,江湖中步步魔影、寸寸风波,多一层防御,总是好的!” 甄秋水知道不必推来推去,遂接过布包,一双秋波,脉脉含情地凝注傅天麟,傅天麟面上,也对这位由盟弟变成义妹的绝代红妆,流露无限关切! 目光互接,彼此会心一笑。 皖赣本属邻省,自九华斜奔西南,便是庐山,三人因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嘱咐于四十日内赶回,便可不误炉火,时间余裕太多,遂一路登临游赏的缓缓前行,约莫六七日后,才到了庐山脚下! 庐山千峰万壑,无不灵奇,然雄旷伟浑,却推“五老”!唐代诗仙李白有五老峰绝句云:“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了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 二峰锦延断续,耸峙万仞,石怪松奇,云封雾郁,不要说是身临其境,即远远眺望,那种若隐若现的俊伟诡特之状,也令人心旷神清,尘嚣尽涤! 云老渔人与傅天麟甄秋水登山以后,直趋东南,遥望天际云烟,捋须笑道:“常言道: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委实非在这些奥区胜境,两间灵气钟孕之下,才会产生那些不为世俗所知的珍奇之物……” 云老渔人话方至此,突然凝神倾耳,似有所闻? 傅天麟甄秋水也听出仿佛在山风撼树,木叶萧萧之中,有一种奇异声息,远远传人耳中! 甄秋水向云老渔人皱眉问道:“云老前辈,这种奇异声息,好像是内家罡力所化剑气,难道有什么绝代高人,在这庐山交手?” 云老渔人再度凝神,果然听出不但是两位武林高手,在互相比剑,并已确定声息系来自五老峰前的五座较小山峰之间! 遂略一寻思,低声说道:“据我这点江湖经验判断,在此比剑的两人,武学极高,但‘丹心剑客’茹天恨未出高黎贡山,甄女侠的师尊黄山遁客葛大侠,已返清凉台,域外三凶也各在准备九九重阳之约,不会期前蠢动,究系何人?确难揣测! 这样好了,那五老峰前的五座较低峰头,名叫‘五小峰’,自右至左,顺序称为‘狮子’‘金印’‘石船’‘凌云’‘幡竿’,甄女侠右奔‘狮子’,傅老弟左扑‘幡竿’,老朽则去向中间的‘石船峰’,然后彼此往中聚合! 但万一若有所见,千万不可冒失插手多事,必须蹑足潜踪,先看清双方身份,等人手会齐,再作计较!” 傅天麟甄秋水一齐点头,遂各展轻功,依照云老渔人所说,分作三路,扑向那异声来源之处! 中路的云老渔人,暨右路的甄秋水,暂时不谈,且说这位扑向左路的傅天麟,他刚刚赶到“幡竿峰”前,便已听清那种飒飒剑风,是自“凌云峰头”传下! 傅天麟听清来路,自然转身改扑“凌云峰”,但他身形才到峰腰,峰头已自有一个清朗女音说道:“老怪物,今日三百招又满,依旧胜负不分,明晨若仍如此,我甘心纵落这万丈绝壑,粉身碎骨而死!” 另一人未见答复,仅仅发出一连串音量极洪的哈哈长笑! 笑声一收,峰头倏然腾起一白一灰两条人影,宛如巨鸟摩天般的,落入山峰阴暗处不见! 傅天麟见自己尚未赶到,峰头比剑之人便走,不由颇觉扫兴!果然等他援上绝峰,业已空无所有,只见到四围乔木,一片石坪,是个绝好的打斗所在而已! 直等云老渔人及甄秋水赶来,听傅天麟说出所见所闻,云老渔人即自蹙眉猜测那一男一女,究属何人?甄秋水则含笑说道:“云老前辈也不必猜,麟哥哥更不必气,他们既约定明晨仍要来此作殊死之战,我们仅须等待半日光阴,便可明了究竟,何必如此着急?” 云老渔人暨傅天麟听得也自相顾哑然,甄秋水嫣然一笑,又复说道:“我想那‘垂丝石耳’并不一定非‘五老峰’才有,我们何不利用半日光阴,先把这‘五小峰’,搜一搜看!” 云老渔人微笑点头,三人遂穷搜这五座山峰的阴湿之处,但翻岸越涧,探险寻幽的找了半天,“石耳”倒被采来甚多,不过只是些寻常之物,大者如盘,小者如拳,慢说是“垂丝”,连那小如人指色呈纯白的,也未找到! 甄秋水生恐傅天麟找得有点灰心厌气,方软语温存地,向他略为解释安慰,傅天麟便失笑说道:“秋妹,你这一路怎么拿我几乎当起小孩子来?天材地宝,定极难寻,我们虽然费了半日时间,未曾寻得‘垂丝石耳’,但不过才入庐山,傅天麟倘若如此躁急灰心,我还想研求什么武林绝学?” 说到此处,见甄秋水玉颊微红,恐怕自己说话太重,把她惹恼,赶紧改口笑道:“但秋妹对我这份关怀,傅天麟委实感铭心田!山深云密,夜色已临,我们还是回转‘凌云峰’头,找好藏身所在,准备明日清晨,看看在峰头比剑的一男一女,究竟是当世武林之中的哪两位绝代高手?” 甄秋水似嗔似怨地瞪了傅天麟一眼,三人同自腾身,但等到得“凌云峰”头,她却指着四外参天乔木,向云老渔人微笑问道:“云老前辈,这些参天巨树,尽可藏身,我们是藏在一起?还是分开三处?” 云老渔人举目端详周围形势,想了一想,说道:“这些乔木虽高,惟因岁属严冬,枝叶不密,一树同藏三人,易被对方发觉,故而最好分为三起!但须注意一事,第一藏身之处,尽量贴近树腰,不可靠向树梢,第二若不见我发出招呼,千万不可有所轻举妄动!” 傅天麟甄秋水点头领命,三人遂各自择了一株高大古木,隐身在靠近主杆的树腰之处! 果然等到漫漫长夜已过,天方透曙之际,云老渔人因在祁连山服了七颗罕世难寻的毒蛇蛇胆,目力特强,便自那葱郁葱宠,岩间横陈的云海之内,发现有一白一灰两条人影,齐向这凌云峰头驰来! 傅天麟甄秋水则因云雾太浓,直等人到近前,即将跃登峰头,才看出灰影是一位缁衣老尼,白影是一位白衣驼背老叟! 不仅他们,连云老渔人算上,三人全不认识那位缁衣老尼!但却全认识那位驼背老臾,正是号称武林中最孤僻狂傲,难惹难缠的“白衣驼翁”翁务远! 一白一灰两条人影,虽然分自左右赶来,但却不先不后的,同时跃上峰头,彼此对看一眼,也不答话,便各自取兵刃! 白衣驼翁翁务远所取,自然是他那柄被推为武林第一“朱虹剑”,从柄至尖,一线朱虹,精芒耀眼,好不夺人心魄! 缁衣老尼也自回手肩头,撤出了一柄短剑,居然一样精光腾彩,但芒尾似作紫色! 隐身材后的云老渔人,见缁衣老尼的剑光泛紫,不由微愕!暗想照她手中这柄短剑的精芒闪烁看来,分明也是洞石穿金的神物利器! 但当世武林五大名剑“朱虹”“‘绿玉青芒”“天蓝”“紫霓”“流云”之中,只有位居第四的“紫霓剑”光呈紫色,难道这位淄衣老尼,就是从来足迹少现江湖的祁连山留云峰觉慧神尼? 不过觉慧神尼决不会无事突到中原,莫非她已经发现她俗家师弟“红发醉灵官”宋善遇害,特地仗剑寻仇? 但果若如此,觉慧神尼怎不找玉龙峰灵蛇道院的玉指灵蛇逍遥子算帐,却万里迢迢的远来庐山,与白衣驼翁翁务远恶斗则甚? 云老渔人正想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来之际,那位缁衣老尼,已自横剑当胸,向白衣驼翁翁务远,冷冷说道:“翁驼子,我们在这凌云峰头,业已连斗三日,每日三百回合恶斗,算来已近千合,仍自胜负未分!今日却不必再以三百合为限,除非分出上下输赢,才可停手!” 白衣驼翁翁务远纵声大笑道:“老尼姑你狂些什吗?我老驼子的‘九宫神剑’,尚未展尽精微,你就准知道在三百合以内,逃得过我的‘北辰剑法’吗?” 甄秋水听恩师黄山遁客葛愚人谈过这白衣驼翁翁务远威震武林的“九宫神剑”,是以“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合称“九宫”!而在整套剑法之中,又分出“乾坤”“坎离” “震兑”“艮巽”及“北辰”等五种剑法,而以“北辰剑法”,总枢众妙,威力最强! 如今他既要施展这套剑法绝学,倒看这位与他拼斗千合,未分胜负的缁衣老尼,怎生应付? 白衣驼翁翁务远话完,缁衣老尼淡然一笑说道:“翁驼子,你‘北辰剑法’,虽综八卦九宫之妙,但我老尼姑也还有点压箱底的功夫未曾施展,且借此一斗,为武林后学,留些榜样楷模,也是好的!” 云老渔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知道傅天麟甄秋水,必然有人已露痕迹,否则缁衣老尼,绝不会如此说法! 果然白衣驼翁翁务远一阵哈哈怪笑,双目倏然一张,神光如电,瞩射四周! 缁衣老尼见状突然笑道:“翁驼子,你疑心太大,找些什吗?我要领教你综枢万妙的‘北辰剑法’了!” 白衣驼翁摹然省悟,自己已上对方大当,这一分神四瞩,先机立失,最少要被动狠斗个一二百合以后,还不知是否能够抢回均势? 他料得半点不错,就这刹那之间,缁衣老尼手中那柄精芒耀眼的短剑,业已发出一式“生公说法”,一式“顽石点头”,万圈紫光电漩之内,挟着一片风雷之音,排空涌到! 白衣驼翁见对方与前三日大不相同,果然一上手便施展出数十年绝域苦参的“沙门雷音剑法”,哪里还敢丝毫托大骄狂!丹田提气,贯注剑身,一式“炼石补天”,朱虹剑也自化成一片精光,往外迎去! 两柄剑全是千古神物,绝代奇珍,当然各自爱惜异常,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白衣驼翁的“朱虹剑”,虽然名推举世第一,也不肯与对方那柄紫芒如电的短剑,轻易硬砍硬劈! 缁衣老尼也怀的同一心思,见对方朱红色的剑光,化作一片光墙迎到,“生公说法” “顽石点头”两招立收,但仍然保持先机,身形微转,改用一式“剪云邀月”,自右侧方横卷而至! 白衣驼翁应变自极迅速,朱虹剑也收发由心,反以“北辰剑法”之中的一招绝学“斗转星移”逆袭缁衣老尼,希望夺回先机,保持均势! 但缁衣老尼何等人物,仿佛白衣驼翁这些心思举措,早在料中,那招看来奇幻绝伦的“剪云邀月”,竟是虚招,剑光才闪,人已倏然腾空四丈有余,不仅避过了白衣驼翁朱虹剑的“斗转星移”逆袭,人并凌空倒扑,大片紫色精芒,带着轰轰的风雷之音,把翁务远立身左近的丈许方圆,一齐笼罩在内! 这时暗地观战的云老渔人,已自缁衣老尼每一剑都带有雷音之中,认出这正是觉慧神尼所独擅的佛家降魔绝学,“沙门雷音剑法”! 白衣驼翁翁务远更认出觉慧神尼施展的这一招,名叫“九天雷音”,是“沙门雷音剑法”之中的绝学,随心变化,神妙无方! 自己对这招“九天雷音”,并不是无法趋避,但本来已因疏神,落了后手,再若勉强闪躲,必将永处下风! 遂钢牙暗咬,倚仗自己的朱虹剑无坚不摧,突然也自跺足飞身,一式“玉柱擎天”,连人带剑,直穿入那漫天洒落的紫色精芒之内,立时空中大作龙吟,朱紫奇光,齐幻异彩! 这种打斗方法,武林中委实罕见! 觉慧神尼与白衣驼翁身形,双双互自半空震开,落地以后,均是首先注意掌中的神物奇珍,可有损毁? 朱虹剑精芒依旧,紫霓剑锋刃无伤,两人相顾一笑,再度狠斗之时。 隐身一株参天古木的甄秋水,忽然出声叫道。 “翁老前辈与那位大师,暂停动手,云老前辈与麟哥哥也快点请出!” 觉慧神尼来时,确在侧面看出傅天麟一点身影,但想不到出现的竟有三人之多?白衣驼翁翁务远则自然更觉惊异! 甄秋水纵到场中,向两位正在比剑的武林奇侠,微一施礼,便即说道:“晚辈甄秋水,适才因寄身崖边树上,瞥见有两个道装之人,悄悄自‘幡竿峰’方面掩来,在这凌云峰崖壁的藤蔓之间,不知放了一些什么东西?如今人还藏在峰下左前方那丛小小松林以内!” 觉慧神尼闻言,两道长眉方自略耸,那位白衣驼翁翁务远业已纵声狂笑说道:“来人既作道装,不是玉指灵蛇逍遥子门下,便是南荒瞎道孽徒!我老驼子向不容人暗算,且叫这干小贼,尝尝我‘朱虹’神剑滋味!” “滋味”二字才出,人已化作一道白虹般的,窜出崖边,在峭壁上接连点足借力,便自嗖嗖嗖地,抢下凌云峰,似欲扑向甄秋水所说两个道装恶贼的藏身之处! 觉慧神尼不肯放这白衣驼翁翁务远逸去,正徒跟踪下峰,却见云老渔人含笑相拦,只得高声叫道:“翁驼子你不要借机溜走,我们这笔帐何时再算?” 白衣驼翁翁务远一面在峭壁间往下飞驰,一面提气答道:“老尼姑不要以为我会怕你! 我们这笔莫明其妙的糊涂帐,随时遇上,均可结算!你若性急,便往东海枭婆芮冰心所居翠微岛附近找我好了!” 但这位白衣驼翁,想是答话分神,未曾注意到落足崖壁的藤蔓之间,突然会飞起三点金星,往他背后的驼峰之上一落! 黄星虽然一落即起,却听得白衣驼翁翁务远低低“哼”了一声,连头都不回地,反手一掌,便把那三点金星,震得飘出丈外,堕入峰旁峡谷,人则益发加速地,向那一片小小松林扑去! 在白衣驼翁翁务远离松林尚有十丈以外之时,林内果然纵出两条道装人影,电疾而遁! 白衣驼翁翁务运盛怒之下,暴吼连声,跟踪穷追,两三个起落以后,一追二逃的三条人影,均已消失在凌云峰顶云老渔人等的目力所及之外! 觉慧神尼这时才以一双寒电似的目光,环视傅天麟等人,并向云老渔人面冷如霜地缓缓问道:“尊驾怎样称呼?为何阻止贫尼追赶翁务远?莫非……” 云老渔人知道觉慧神尼必会误解自己用意,遂截断她的话头,哈哈大笑说道:“老朽云九皋,偕同这傅天麟老弟,甄秋水女侠,结伴侣游庐山,无意中巧遇名震天下的祁连山留云峰觉慧神尼,与那白衣驼翁比剑,才想躲在暗中,一开眼界!” 觉慧神尼面色略霁,继续问道:“原来尊驾便是‘萍踪五友’之中的洞庭钓史云老施主!但不知适才为何阻挡贫尼追赶翁务远?我迢迢万里,远来中原找他实在不容易呢!” 云老渔人含笑说道:“云九皋哪敢拦阻大师?只是生怕大师在怒火未消之下,易遭暗算!方才那崖壁藤蔓下面,飞起的三点金星,不知是何恶物?翁驼子那等功力,轻轻一触,竟似业已受伤,大师不见他身形起落之间,有点异样了吗?” 觉慧神尼闻言,不禁玉脸微红,长叹一声说道:“云老施主话虽不错,盛意云情,贫尼也极为感激,但翁驼子这一走,茫茫海角,莽莽天涯,再想找他太已艰难,我师弟之仇,何日才能报呢?” 云老渔人听完觉慧神尼的最后一句话,知道其中定然大有文章,遂佯作不知地问道: “大师的师弟,怎样称呼?又如何知道是被白衣驼翁翁务远所害呢?” 觉慧神尼凄然一叹说道:“贫尼这位俗家师弟,名叫宋善,外号人称‘红发醉灵官’! 久居西域!少到中原,但两月以前,忽然有人投书密告贫尼,说是我师弟业已死在白衣驼翁翁务远的‘朱虹剑’下!” 云老渔人蹙眉问道:“就凭这样一封密柬,大师怎会深信无疑?” 觉慧神尼答道:“密柬之中,附有我师弟异禀天生的三根红发!” 云老渔人冷笑连声说道:“域外三凶的这些阴毒心机,及卑鄙手段,实在可耻!甄女侠,你且把那‘万博书生手录’之内所夹的三根红发,呈缴觉慧大师过目!” 觉慧神尼闻言不觉愕然,甄秋水遂把那拔自“灵蛇道院”门前人皮之上的三根红发拿出,恭恭敬敬递过! 红发一经入目,觉慧神厄立时面罩严霜,恨声问道:“听云老施主言中之意,莫非我师弟是被‘域外三凶’所害?而设计嫁祸白衣驼翁翁务远吗?” 云老渔人连连点头,遂把祁连山玉龙峰“灵蛇道院”之行经过,细述一遍,并略为思索说道:“想是玉指灵蛇逍遥子事后在‘红发醉灵官’宋大侠的遗物之内,发现是大师俗家师弟,而白衣驼翁翁务远又有杀他师兄铁瓢道人前恨!才定下这条企图使大师与翁务远两败俱伤的嫁祸江东之计!” 觉慧神尼听得师弟红发醉灵宫宋善,竟是被玉指灵蛇逍遥子惨剥人皮! 不由两行慈悲清泪,湿透僧衣,向云老渔人深施一礼,咬牙恨声说道:“多谢云老施主指点之德,贫厄立返祁连,凭掌中一柄‘紫霓剑’,暨所习‘沙门雷音剑法’,斗杀玉指灵蛇逍遥子恶道,替我师弟报仇,并为武林之中,除一大害2” 云老渔人还礼道谢,略为摆手说道:“大师不必急于赶回祁连,云九皋等已与‘域外三凶’定约,今年九九重阳,互相在……” 一语来了,四人脸色齐变,听得峰下壁间,似有嗡嗡怪响!不由一同凝神望去,果然刹那之间,便有二三十点先前所见金星,飞舞而上! 因这种金星,来势又疾,范围又广,漫空飞舞之下,竟向四人同时追袭! 本来云老渔人的渔网,若在手中,玄云一洒,便可把这二三十点金星网尽! 但如今临时取网,已自不及,只得微凝真气,照准向自己飞来的六七点金星,“呼”然一掌,凌空劈出! 觉慧神尼手中紫霓剑化作一片璇光,光圈广约丈许,并用隐隐雷音,连身畔的甄秋水,一齐护住! 傅天麟也施展新学会的“六六天罡剑法”精微变化中的一招绝学“飞虹逐电”,朱痕铁剑挺处,连人带剑,化成一条匹练长虹,腾空使起,剑光一掣一圈,五点金星,便告坠落! 觉慧神尼失声赞道:“这是‘罗浮老人’边远志妙绝当今的‘六六天罡剑法’!傅老弟既得真传,只要用上十年苦功,使比我这‘沙门雷音剑’,‘一字慧剑’,以及方才那位以剑名世,白衣驼翁翁务远的‘九宫神剑’,都强得多了!” 傅天麟方待逊谢,但目光瞥处,忽然叫声“不好”,纵身便向云老渔人扑去! 原来云老渔人一掌凌空劈出,所发劲气狂飙,虽把六七点金星,一齐震落,但却未想到,其中竟有一点金星,未被震死。 傅天麟施展绝学,剑化长虹,引得云老渔人略一偏头,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未被劈空掌力震死的一点金星,突然飞起,往云老渔人左腿的小腿肚上一落! 傅天麟等赶过一看,云老渔人那好一身内家功力,居然业已气息奄奄。 觉慧神尼忙自身边取出一粒白色灵丹,喂入云老渔人口中,再行细看那些金星,究是何物? 此时那二三十点金星,有的已成肉泥,有的虽然翼折肢残,但仍在蠕蠕而动! 原来是一群遍体金黄,大如核桃的异种毒蜂,有几个针尾尚未收进体内,其黑如漆,其锐如剑! 甄秋水内劲潜聚,纤掌一挥,使那些未死毒蜂,全数了帐! 转念想起自己被困“灵蛇道院”的蛇殿以内之时,曾经熟读那册“万博书生手录”,仿佛记得其中有这种毒蜂记载? 遂自身傍取出一看,果见“万博书生手录”之上,有这样两行记载一:“剑尾金蜂,产自苗疆瘴疬之地,体大盈寸,色呈金黄,尾针墨黑,无坚不摧,并含剧毒!人如被螫,一对周时以内,全身渐化黄水而死!据余所知当世仅有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兄以半生心血所炼‘九转返魂丹’,或其精擅之‘雷火神针”,能解此蜂之毒!” 甄秋水看完,不禁秀眉紧锁,把那册“万博书生手录”,递向傅天麟,急声说道:“群哥哥你看,这种‘剑尾金蜂’毒性多大!一对周时以内,被蛰之人就要全身渐化黄水而死! 虽然白老前辈有术疗毒,但他人在九华山冷月坪头,一日一夜之间,怎能把云老前辈送得到呢?” 傅天麟看完“万博书生手录”,也觉皱眉,但那位党慧神尼,却微笑说道:“既然当代神医白无章大侠,现在皖南,则云九皋兄这条性命,大概可以保住!因为我方才喂他服的那粒白色灵丹,是用极为难得的‘西域雪莲’所炼,无论任何剧毒,均可使其三日三夜之内,不致攻心!不过……” 傅天麟知道党慧神尼是因男女有别,不便独送这位不省人事的洞庭钓史云老渔人去往皖南,遂向甄秋水笑道:“秋妹,既然觉慧大师的灵丹,能保住云老前辈三日无恙,我便将他送回九华山冷月坪头!你且独在此间,寻找‘垂丝石耳’,我一俟白大侠替云老前辈施术治疗,便立即赶返这庐山五老峰左近找你!” 甄秋水秋波一转,点头笑道:“云老前辈人已昏迷,必须捧抱而行,当然麟哥哥责无旁贷!不过万一你们路上,又遇对头……” 话音至此略顿,妙目一注觉慧神尼,方似有所请求,觉慧神尼业已会意笑道:“甄姑娘放心,贫尼对‘萍踪五友’,心仪已久,我且护送云九皋兄及傅老弟同往九华山冷月坪头一行,并就便瞻仰瞻仰这几位武林奇侠的丰采便了!”—— 第十三章 华山觅药 甄秋水见觉慧神尼肯随行护送,自然放心,遂由傅天麟半捧半抱起云老渔人,向甄秋水略为作别,便往皖南九华山方向,疾驰而去! 甄秋水独立峰头,凝眸远送觉慧神尼,暨傅天麟等身影杳后,心中忽然兴起一种说不出来的幽幽怅惘! 怅惘方兴,甄秋水便不禁失笑,自己怎的一见傅天麟后,便如此情痴?庐山与九华山之间,路途非遥,最多不出十日,傅天麟定然转回,为何暂作小别,都会有点依依难舍! 但她哪知天地之间,有一种奇妙感应之力,甄秋水与傅天麟,这意料中的旬日小别,竟无殊死别生离!一双儿女英雄,从此不知要经过多少折磨?才得比翼情天,永结连理! 甄秋水情思一收,觉得自己独立这凌云峰头,风扬衣袂,简直如同飘然登仙,栩栩欲化! 胸襟畅处,不由纵目眺览四外,庐山云雾本多,千峰絮涌,万壑烟腾,益发似乎置身在一片虚无缥渺的世界之内! 但目光接触到峰下那片小松林时,忽然想起那种产自苗疆瘴疠之地的“剑尾金蜂”毒性极烈,云老渔人一经被刺,立即昏迷!然则白衣驼翁翁务远追敌之时,分明无意中也被毒蜂所伤,纵或他内功造诣较高,未曾当下晕倒,难道就会安然无事? 心中疑念一起,又因那位白衣驼翁,虽然性情极为怪僻,终还不是邪恶中人,遂下得凌云峰顺着翁务远追赶那两名道装人影的方向,慢慢搜去! 一直搜过两座峰头,甄秋水听得一堆磷峋怪石以后的丛草之间,仿佛有一种极力狞厉的咀嚼声息? 循声寻去,一看之下,那等意想不到的凄惨情状,竟使这位名满江湖的巾帼奇英,为之双手掩目,不忍卒睹! 原来那两个道装之人,业已一个洞胸,一个断首尸横丛草之内! 但那位白衣驼翁翁务远,想也因所中“剑尾金蜂”的剧毒发作,满地乱滚,并难过得无法解恨,竟抱住一具无头道装尸体,拼命咀嚼吮吸尸体的颈边血肉解恨! 甄秋水虽然行走江湖多年,得号“紫笛青骡”,但何曾见过这等惨状?不由惊得“呀” 了一声! 这一声却把白衣驼翁翁务远,自急怒心疯,及毒性渐渐发作之下,略为惊醒! 翁务远瞪着被怒火煎熬得满布血丝的赤红双目,仔细辨认之下,居然认出是甄秋水来,凄然一叹,慢慢说道:“我老驼子恃技轻敌,致被这两名玉指灵蛇逍遥子门下小贼暗伏的奇毒金蜂所算!这种毒力,太已奇异剧烈,我自忖平日内功修为,决难熬得过一对周时,并非任何药物能救!老弟来得恰到好处,我此时四肢痉挛,真力难提,无法自求及早解脱!请老弟别让我因痛苦难禁所发出的各种丑相,损坏翁务远的一世英名!且助我一掌之力,早脱苦海,遗骨亦请略为掩埋,那柄随我数十年,号称武林第一的‘朱虹剑’,及我身边一册‘九宫剑谱’,均致赠老弟,聊报埋骨之德!” 甄秋水听得一阵心酸,不禁凄然泪落! 白衣驼翁翁务远见状,却不禁强提精神,大笑说道:“老弟真是性情中人,但请不必替我难过!翁务远数十年来纵横江湖,凭手中一柄朱虹剑,也记不清诛杀过了多少成名人物,虽死何憾?不过这次我是误中小辈暗算,不是与玉指灵蛇逍遥子,并骨祁连,或是与东海枭婆芮冰心,同葬东海,自觉有点不大值得而已!” 甄秋水心想自己上次在九连山摩云壁,业已下手代身中苗疆毒蛊,无法相救的“万博书生”彭涵,解除痛苦,使他及早解脱!难道如今这种人间惨剧,居然再度上演,又要使一位武林前辈,丧生在自己指下不成? 心头极其难过,而又无法救人,双手遂不由,自然而然地,在周身摸索起来! 但摸到胸前,师傅所赐那片蛇皮软甲之时,忽然想起,恩师黄山遁客葛愚人,临返清凉台闭关练功以前,赐给自己蛇皮软甲之际,曾经附有一粒灵丹,嘱咐自己藏在身傍,万一同行诸人之内,有何急难,便可取用! 虽然“万博书生手录”之中,载明“剑尾金蜂”剧毒,除了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的“雷火神针”,或他积半生心血,所炼的“九转返魂丹”以外,无药能解!但死马当作活马治,总比不治要好得多,万一自己舍却一粒灵丹,能救得这位武林奇快性命,不也是件莫大功德吗? 想通以后,甄秋水遂自怀中,把葛愚人临别所赐那粒丹药取出,但丹药外面,居然还裹着一张字柬,甄秋水仔细看清,不觉又惊又喜! 原来柬上写着当初葛愚人洞庭湖上赏剑论剑,用“绿玉青芒”,换取白元章“九转返魂丹”之故,就是要救多年老友,傅天麟之师罗浮老人边远志! 但人力难尽,天命难违,等葛愚人带着“九转返魂丹”,赶到罗浮,边远志已等不及老友来救,离却浊世! 所以这粒灵丹,始终不曾用去,特以留赠甄秋水,事先不加说明,防备她们年青人血气方刚,若知道身傍有这种足以起死回生的稀世灵药,心有所恃,遇事即易于轻身犯险,反足招祸! 甄秋水看完字柬,心中惊的是“九转返魂丹”就在自己身边,先前怎未想起,却害得傅天麟与觉慧神尼,老远的把个洞庭钓叟云老渔人,送到九华山冷月坪去求医! 喜的则是目前这位武林奇侠,白衣驼翁翁务远所中“剑尾金蜂”剧毒,已无可虑! 地上的白衣驼翁翁务远,身心俱受剧毒煎熬,痛苦已极!正以一种企望眼光,期待甄秋水下手替自己解除痛苦,却见她非但未见凝功提气,反而拈着一颗丹药,喜孜孜地走近身来! 不由长叹一声说道:“老弟纵然一片侠骨仁心,但我自知这种毒力,太已奇异,不必糟蹋药物!还是请你……” 甄秋水目注白衣驼翁翁务远,含笑说道:“翁老前辈,你知道我手内所持的,是一粒什么丹药?” 翁务远听出甄秋水口气,仿佛她手中那粒丹药,太已不凡! 正在心头盘算之际,甄秋水又复继续说道:“慢说老前辈所中,仅是苗疆一种‘剑尾金蜂’之毒,就是肝肠寸裂,只要你一息尚存,晚辈这粒‘九转返魂丹’……” 白衣驼翁翁务远听得“九转返魂丹”五字,宛如在波浪无边的苦海之内,骤遇慈航,面上神光,突然一现! 但随即仍复颓然苦笑道:“白元章的‘九转返魂丹’,号称武林圣药,确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功!不过这种稀世奇珍,价值太高,老弟虽然胸襟豪迈,舍得相救,但翁务远却如今生受不起,将来死报不完,老弟还是不吝一记劈空掌力,使我解脱了罢!” 甄秋水闻言正色说道:“翁老前辈此语,便不像是豪侠胸襟!仁心国手赛华陀白老前辈炼这‘九转返魂丹’主旨,本在济世活人,否则任凭这种灵丹之中,含有多少稀世难得药物,又复有何价值?至于施恩望报,俗者所为,翁老前辈名重武林,道德高厚……” 白衣驼翁翁务远苦笑说道:“翁务远生性怪僻,所行善恶参半,故而老弟‘名重武林’四字,虽是实言,‘道德高厚’四字,却听得我汗颜不已!为人谁不贪生?老弟既然这等诚意,翁务远再若矫情,亦属不当!不过你虽仁义如天,施思不望人报,但翁务远于理于情,均不能不尽寸心!我身边所有稍具价值之物,便是这柄‘朱虹剑’,敬以赠送老弟,老弟如再不屑收受,翁务远宁甘死于‘剑尾金蜂’的剧毒之下!” 甄秋水听完白衣驼翁翁务远这番话后,心中好不感慨! 暗想恩师昔日以武林五大名剑之内,位排第三的“绿玉青芒剑”,换取一粒“九转返魂丹”,谁知丹未用去,竟在自己手中,生了利息,又换回一柄名列五大名剑之首的“朱虹剑”!冥冥之中,岂非真有天数? 看翁务远那等神情,剑是非收不可,遂一面含笑点头,一面把那粒“九转返魂丹”外面所封的朱红蜡丸捏破,喂给白衣驼翁翁务远服下! 果然武林圣药的名下无虚,翁务远“九转返魂丹”下喉的半盏茶时以后,暗暗运气行功一试,不仅毒已全解,气机反而益见流畅! 遂一跃而起,自血泊中拾起那柄“朱虹剑”,擦拭干净,双手捧给甄秋水! 甄秋水只得接剑,并就便告知翁务远自己等人来此找寻“垂丝石耳”,巧遇觉慧神尼与他比剑,洞庭钓史云老渔人也身中“剑尾金蜂”剧毒,以及玉指灵蛇逍遥子害死觉慧神尼师弟红发醉灵宫宋善,而嫁祸在他头上等事,细说一遍! 白衣驼翁翁务远听得如梦方觉,钢牙一咬,脚下微顿,双目之中精光暴射,向甄秋水说道:“老弟所要找的‘垂丝石耳’,极为难得,这庐山五老峰左右,仅有三盘!但在月前,就被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觅得,扫数掘取,移植华山,备作配药之用!” 甄秋水“哦”了一声,白衣驼翁翁务远又复说道:“所以老弟欲求此物,非去华山不可,在此搜索,只是徒劳!老驼子则要向你告别,跑趟祁连山玉龙峰,决斗那害得我好苦的玉指灵蛇逍遥子!” 甄秋水闻言忙将恩师葛愚人及“萍踪四友”,与域外三凶,铜鼓天尊雷震宇等,黄山订约之事告知,白衣驼翁翁务远哈哈笑道:“老驼子生平性如烈火,我既欲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一拼生死,恨不能插翅就到祁连山玉龙峰灵蛇道院,哪里还等得及什么九九重阳?不过老驼子万一未把这条驼命,扔在灵蛇道院之中,届时必会来黄山清凉台,会会我另一位强仇,东海枭婆芮冰心的‘天蓝毒剑’!” 甄秋水知道像白衣驼翁翁务远这等人物,生性多半奇特,既已立意非往祁连一行不可,也只有由他,遂把那柄“朱虹剑”,双手捧过! 翁务远长眉一挑,诧然问故?甄秋水正色说道:“玉指灵蛇逍遥子,名列‘域外三凶’,除武功诡异卓绝以外,心计犹称歹毒!老前辈孤身犯险,远入灵蛇道院的蛇蟒群中,怎能不将这柄用惯了的趁手兵刃带去?” 翁务远听得一怔,但旋即摇头答道:“老弟话虽说得有理,但翁务远生平不轻然诺,我既……” 甄秋水不等白衣驼翁话完,便即含笑答道:“老前辈,这柄‘朱虹剑’,虽已踢赠甄秋水,但难道甄秋水就不能再借与老前辈使用?达变通权,何妨令誉?最多老前辈在九九重阳,赶到黄山清凉台上还剑就是!” 白衣驼翁听甄秋水这等说法,也就不再推让。伸手接过朱虹剑,却自身边摸出手着的“九宫剑谱”,递与甄秋水,哈哈怪笑说道:“既然如此,翁务远便遇见任何艰危情况,我也定在九九重阳,赶到黄山清凉台上还剑!这册‘九宫剑谱’,是我毕生心血所著,一并赠你,免得老驼子万一有甚不幸,这套尚称神妙的‘九宫剑法’,也不致随我的三尺孤坟,一堆白骨,而就此湮没!” 甄秋水见这位白衣驼翁忽然出语不祥,遂一面恭恭敬敬的接过“九宫剑谱”,含笑称谢,一面秀眉微蹙,两道明朗秋波,在白衣驼翁翁务远的脸上微转! 翁务远却毫不为意,也未自觉,系好朱虹剑后,便向甄秋水举手作别,肩头略晃,白影电飘,刹那之间,身形顿杳! 甄秋水目送白衣驼翁翁务远后影,不觉微嗟,这是一种极其灵妙难解的感应,因为翁务远果然一语成谶,后文书中,便为了迢迢千里,送还那柄“朱虹剑”,而落得饮恨九泉,黄山埋骨。 既然翁务远亲见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把“垂丝石耳”,移植华山,甄秋水自然不必再在五老峰左近找寻!但恐傅天麟即将返回,遂在凌云峰头,等候自己的麟哥哥,同赴华山,闲中无事,便按着白衣驼翁所赠的“九宫剑谱”,演练消遣! 一等七日,“九宫剑谱”倒被她练熟了十之三四,傅天麟却形影皆无! 甄秋水因华山离此路途不近,而且“垂丝石耳”,系被六欲瘟神、傲霜仙子夫妇,采取移植,万一善求不从,便须另想办法!恐怕万一误了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炉中所炼的“补天丸”火候,遂只得单人前往,但在五老峰及凌云峰头的醒目之处,均留语告知傅天麟,自己已往华山求药,请他且回九华山冷月坪等待,不必赶来赶去的彼此相左,反易误事。 自匡庐赴陕,中间整整隔了湖北一省,甄秋水的代步青骡,现仍寄养凉州,只得两足奔波,日夜急赶! 刘子畏夫妇是住在华山深处的插天峰下,傍瀑临壑,数间楼阁,建筑得颇为精致,并利用插天峰前的一座天然石门,作为门户,门上雕出六个大字,是“不羡神仙小筑”! 甄秋水路途之中,业已打好主意,决定先自登门明求,倘若刘子畏夫妇不允,再行设法暗取。 所以大大方方地,站在石门之外,端详那“不羡神仙小筑”六字,心中不由暗想,刘子畏夫妇因一个外号“六欲瘟神”,一个外号“傲霜仙子”,而两人又均自负容光,江湖中人,遂称之为“神仙眷属”! 但他们所居却名“不羡神仙小筑”,分明暗示“愿羡鸳鸯不羡仙”之意,这夫妇二人,能有如此感情,倒也算得是一桩武林佳话! 她在门外略兴感慨以后,便即扬声叫道:“黄山遁客葛愚人门下记名弟子甄秋水,求见‘不羡神仙小筑’主人,刘樊二位!” 远远一座建在飞瀑之旁的小楼,楼窗微启,有人遥向甄秋水望了一眼,也用内家真气传声答道:“甄朋友请稍待,刘子畏樊湘夫妇即来迎客!” 话完不久,便自小楼之内,走出一个中年华服之人,及一个身材婀娜多姿的玄衣长发妇人! 小楼距离石门,约莫二三十丈,那一男一女,并未见纵跃急赶,步下宛如流水行云,潇洒自如的,晃眼便到门前,显见至少在轻功方面,不同流俗! 六俗瘟神刘子畏貌相,在清秀之中,略含奇诡,傲霜仙子樊湘则脸上垂着一块面纱,遮住了满布疤痕的桃花双颊! 刘子畏看清甄秋水容貌,及腰间所悬紫竹短笛以后,神色微愕,“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是侠名传播江湖的‘紫笛青骡’,宠降华山,刘子畏樊湘夫妇,荣幸何似!但不知朋友究竟姓甄,还是姓贾呢?” 甄秋水听傅天麟说过在怀玉山中,与自己别后的一段遭遇,遂含笑答道:“贾伊人是在下化名,如今有事奉渎,自然应以本来面目请谒,难道贤伉俪竟有见责之意不成?” 六欲瘟神刘子畏大笑说道:“甄老弟千万不要误会,刘子畏问话之意,仅求便于称呼! 其实甄秋水也好,贾伊人也好,光凭你那‘紫笛青骡’四字,便足为我‘不羡神仙小筑’的座上嘉客!” 话完,夫妇二人,同自侧身揖客,把甄秋水迎进一座四面轩窗不设的阁中落座! 甄秋水因傅天麟上次是被刘子畏夫妻,用迷香迷倒,送往东海,以为对方存有芥蒂! 如今人家既已认出自己就是“紫笛青骡”,则想明面求取“垂丝石耳”之事,必难如愿! 所以侍女献上香茗之后,刘子畏夫妇自然探问甄秋水突然造访之意?甄秋水遂开门见山地朗然说道:“我义兄傅天麟因事需服一种药物,甄秋水特地为他到庐山五老峰寻找,但听得白衣驼翁翁老前辈告以……” 刘子畏不等甄秋水话完,便即接口问道:“甄老弟要找的药物,是‘三色香花’?还是‘垂丝石耳’?” 甄秋水含笑说道:“我义兄所需的,是一盘‘垂丝石耳’,用以配制药物!” 六欲瘟神刘子畏闻言含笑说道:“我不瞒甄老弟说,当日刘子畏因渴想恢复拙荆樊湘容光,在怀玉山中,确有愧对傅天麟老弟之处,如今正好略加补报!因为‘垂丝石耳’,庐山五老峰共产三盘,已被我夫妇移植此间,甄老弟远路而来,且由我夫妇奉陪,略游华山胜景,行时必当奉赠一盘‘垂丝石耳’就是!” 甄秋水见刘子畏夫妇,一口答应相曾辛辛苦苦远自庐山移来的“垂丝石耳”,神色词意,又复极其亲切!怎好意思立时就要,马上就走?但心中又复担忧误了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所炼“补天九”的炉火之功,几经盘算以后,向刘子畏樊湘夫妇,含笑说道:“既承贤夫妇厚意,慨赠灵药,甄秋水感激不尽!但因时期匆迫,无法多加打扰,今夜且领主人盛情,明晨便容我告别何如?” 刘子畏闻言笑道:“甄老弟既然这等说法,愚夫妇也不便坚留,我这‘不羡神仙小筑’附近,夜云归壑的景色颇美,少时便请同往一游便了!” 说完,便吩咐侍女安排一席雅致酒菜,用完以后,遂陪同甄秋水,援登“不羡神仙小筑”之后的插天峰,观赏夜云归壑美景! 但等三人兴尽归来,“不羡神仙小筑”之中,居然已有异事发现! 石门上浮雕的“不羡神仙小筑”字样已无,似是被人以极利刀剑削去,却改刻了“罗刹鬼域”四字!” 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神色剧变,赶回所居小楼,果然楼中书案之上,留着一张柬帖,帖上只简简单单的写着八个字:“明日午正,到此追魂!” 下面署名却是“红衣罗刹古飘香”,并画了一柄蓝色长剑! 刘子畏看完,向爱妻樊湘大诧说道:“我们与东海枭婆芮冰心师徒,向无仇怨,上次为了傅天麟老弟那枚白骨骷髅之事,芮冰心并允赠‘香兰玉实’!怎的红衣罗刹古飘香突来寻衅?其中缘由,湘妹猜得出吗?” 傲霜仙子樊湘面纱之内的秀眉微蹙,想了一想,摇头答道:“此事太已突如其来,我无法加以猜测……” 樊湘话犹未了,甄秋水想起傅天麟对自己曾经细述过的东海翠微岛遭遇,恍然而悟,接口道:“此事我倒可以猜出几分!” 刘子畏夫妇愕然求教,甄秋水缓缓说道:“据我所知,古飘香突然来到华山寻事之故,就是为了贤夫妇所需的那枚‘香兰玉实’!” 刘子畏夫妇同时瞿然问道:“怎会为了‘香兰王实’?芮冰心业已亲口答允相赠,叫我们等一年以后的成熟之期,再往翠微岛索取!像她那等名头身份,难道竟然食言背信?” 甄秋水点头说道:“就是因为东海枭婆芮冰心,不能失言背信,红衣罗刹古飘香才会仗着‘天蓝毒剑’来此寻事!” 刘子畏夫妇一时尚自会不过意来,甄秋水笑向傲霜仙子樊湘问道:“香兰玉实,究竟有什么特殊效用?” 樊湘应声答道:“能使红颜永驻,青春不老!” 甄秋水又复含笑问道:“这种驻颜灵药,多久才能结实一次?” 刘子畏想了一想答道二 “据说是二十年一度开花,两度开花,才会结实!” 甄秋水笑道:“贤夫妇请想,东海枭婆芮冰心与红衣罗刹古飘香师徒,均是女子,天下女子又无不爱惜自己容光的!东海枭婆四十年前,已服灵药驻颜,如今若把‘香兰玉实’赠与贤夫妇,难道叫那自负艳名的红衣罗刹古飘香,再等上四十年,俟红颜老去,鸡皮鹤发之时,才有机会服用这种稀世罕有的驻颜灵药吗?” 刘子畏恍然顿悟,看了爱妻樊湘一眼,皱眉说道:“照甄老弟这等说法,那红衣罗刹古飘香,此来之意,是倚仗天蓝毒剑逞凶,不欲使我夫妇活到明年,去往东海翠微岛,求践前言,索讨‘香兰玉实’!” 甄秋水点头说道:“所以依我之见,贤夫妇如自忖敌得过这位凶名久着的‘红衣罗刹’,明午即可与其一会!否则不如觅地深藏,只要能等到明年,便不怕芮冰心不如言奉赠‘香兰玉实’了!” 傲霜仙子樊湘面纱之内的眉梢一挑,愤然说道:“我夫妇虽然不一定是红衣罗刹古飘香掌中的‘天蓝毒剑’对手,但偷颜苟活,却不愿为!” 说到此处,转面对六欲瘟神刘子畏说道:“人家既然欺凌到我们头上,‘神仙眷属’也不见得真就畏惧‘域外三凶’?且把你我多年未用的‘氤氲七宝’,及‘冷香无相神珠’,准备停当,索性拼着不要‘香兰玉实’,明午斗斗这位‘红衣罗刹’暨东海枭婆所炼,威震八荒,能使武林群豪,闻名胆落的‘天蓝毒剑’!|” 甄秋水拍掌赞道:“贤夫妇既不畏红衣罗刹凶威,甄秋水叨光慨赠‘垂丝石耳’之德,明日亦当略缓行期,一尽绵力!” 刘子畏夫妇以“神仙眷属”美号,驰誉江湖多年,除了擅各种迷香之外,真实武功,亦颇不弱! 故而在甄秋水一到,便看出这位俊逸潇洒的年轻人物,器宇非凡,存心结纳! 如今听他也丝毫不惧“东海枭婆”师徒凶名,自愿仗义相助,当然大喜过望! 遂不仅采来一盘“垂丝石耳”,替甄秋水以细纱笼好,贮在囊中,傲霜仙子樊湘并另外送她一朵采自庐山天池绝顶的“三色香花”,含笑说道:“这朵‘三色香花’,虽经采撷,亦可经年不萎!花仅三瓣,瓣色各殊,红瓣功能祛毒,白瓣益气调元,另外的黑色花瓣,却是止血收口的无上圣药!我夫妇搜遍宇内名山,只在峨眉幽谷,及庐山天池绝顶,采得两朵,敬以分赠其一,略酬甄老弟仗义相助厚德!” 甄秋水几经逊谢,终以刘子畏樊湘夫妇盛情难却识得收下! 一宵无语,次日辰牌时分,刘子畏夫妇便在“不羡神仙小筑”的石门之外,略为布置,静待红衣罗刹古飘香,来以赴约! 日色才交正午,插天峰上,倏然飘坠一片红云,正是那位貌艳如花,全身上下一色全红,肩插“天蓝毒剑”的红衣罗刹古飘香来到! 古飘香见自己昨夜已曾留言,对方却如此镇静相待,不由也觉微愕! 何况傲霜仙子樊湘虽然仍是玄衣一袭,长发披肩,脸上罩着一幅面纱,但六欲瘟神刘子畏却装束特异!身上穿着一件紫色长袍,腰间系着一只银色葫芦,右手执着一根六尺长幡,左手拿着一柄描金招扇,足下则穿着一双厚底云履! 古飘香早知这位六欲瘟神刘子畏,素以“氤氲七宝”成名江湖,身上这些怪异装束,可能件件均有迷魂妙用! 但她一来自恃神功,二来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怎的对这两位“神仙眷属”担心,却只觉得静坐在六欲瘟神刘子畏上手的一个少年白衣书生,神采飘逸,器宇极其不凡,仿佛是位内家高手! 心中既已注意,目光便由不得地多打量了甄秋水几眼,然后面容一冷,向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发话说道:“刘子畏,你们夫妻,可知道古飘香突来华山之意吗?” 刘子畏缓缓起立,冷然答道:“这有什么难猜?你自己想要那枚明年成熟的‘香兰玉实’,怕我夫妇到时前往索取,芮冰心已有前言,不能背信不给!才特地倚仗“天蓝毒剑’,来此逞凶!” 红衣罗刹古飘香想不到对方居然一语道破自己心事,颇觉惊愕!但旋即换了一副和蔼神色,淡然笑道:“你们能猜得出,自然更好!但我来意并不一定赶尽杀绝,只要你夫妇肯答应不要这枚‘香兰玉实’,便令我再为你夫妇另觅其他灵药,古飘香均愿尽力相助!” 刘子畏闻言,微笑说道:“古姑娘这种说法,并不是不近人情,但何妨等你师傅履行诺言,把那枚‘香兰王实’相赠以后,再来向我夫妇情商,刘子畏樊湘或许不另索酬,即行转赠!如今你既毁我‘不羡神仙小筑’门额,又仗着‘天蓝毒剑’,留柬恫吓,刘子畏夫妇倘若就此低头,一旦传扬开去,尚有何颜再在江湖之中立足?” 红衣罗刹古飘香见六欲瘟神刘子畏答话的语气神情,居然未怎把自己看在眼内,两道柳眉微蹩即开,一阵格格荡笑说道:“刘子畏,你夫妇今日请来什么靠山?居然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你们既以这‘不羡神仙小筑’六字,表明‘愿羡鸳鸯不羡仙’的心意,则不如索性在我‘天蓝毒剑’之下,做一对同命鸳鸯便了!” 古飘香一面娇声呖呖的发话,一面却巧笑盈盈地,伸手肩头,摸着了“天蓝毒剑”剑柄! 六欲瘟神刘子畏的江湖经验,颇为老到,并深悉东海枭婆芮冰心的师徒习性,知道这位红衣罗刹古飘香,越是这样神色暇豫,面带笑容,越是杀手立至! 故而一见古飘香笑盈盈地伸手肩头,立即把手内六尺长幡微摆,幡上腾起一片粉红烟光,蓄意留神地岸然答道:“古飘香,你不要倚仗东海枭婆芮冰心的那点传授,便过于轻视天下人物!须知刘子畏夫妇,也不无微名,我多年未用的‘氤氲七宝’,全在身边,甚至拙荆樊湘嫌它过份狠毒,素来不愿轻用的‘冷香无相神珠’,亦已备好,你真若恃强妄为,并不一定就能讨得好处呢!” 红衣罗刹古飘香一面倾听刘子畏发话,一面妙目之内,射出高傲凌人的炯炯精光,嘴角眉梢,则布满了不屑之色! 直等刘子畏话完,古飘香半语不答,只听“呛呛”一声清脆龙吟,玉腕起处业已拨动肩头的“天蓝毒剑”! 但她这拔剑方式,太已欺人!不是电闪虹飞的一掣而出,却是一寸一寸地慢慢拔取! 天蓝毒剑暗蓝色的精芒,一阵强似一阵,红衣罗刹古飘香脸上的媚笑,却一刻荡于一刻,但就在她那柄天蓝毒剑再有三四寸长就要离鞘,而六欲瘟神刘子畏也有点忍耐不住胸头忿怒,要想抢先发难之际。 甄秋水含笑起立,飘身纵到古飘香面前,抱拳说道:“古姑娘以‘红衣罗刹’四字,威震江湖,可否暂时停手,听我这无名之辈的几句良言!” 古飘香一到之时,便对甄秋水特别注意,如今见他果然出头,遂暂停拔剑,冷然答道: “东海一派行事,向不容外人干涉,古飘香生平尤其最不爱听那些所谓‘良言’!常言道得好:“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我倒要劝劝阁下,不必卷入这场是非之内!” 甄秋水微笑说道:“古姑娘,你说得太对,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我固然不必‘多开口’来沾染‘是非’,但你又何必‘强出头’来自寻‘烦恼’?甄秋水以一身薄艺,游侠江湖,每见人间不平事,胸中常作不平鸣!古姑娘既然厌听良言,我就拼着身试‘天蓝毒剑’锋芒,领教你几手东海绝学!” 说完,便自伸手腰间,解下了自己的紫竹短笛! 古飘香真有点暗为对方的英风豪气所折,不过她生平性情高傲,越是这样,越要逞强。 精芒暴长,寒光夺目,“铮”的一声清越剑啸,手内业已横着蓝汪汪的一泓秋水,但天蓝毒剑出鞘以后,才看出甄秋水取在手中的,竟是一根紫竹短笛! 古飘香脸上又泛笑容,突地把天蓝毒剑回锋入鞘,上下仔细打量甄秋水几眼,蔼然问道:“你是不是近年崛起的‘萧筝铜鼓,紫笛琵琶’等五音能手之中的‘紫笛青骡’?” 甄秋水点头笑道:“我这‘紫笛青骡’微名,比起你那‘红衣罗刹’四字,却差得太远,不足一道!” 古飘香又复打量了甄秋水几眼,微笑说道:“不要论什么名头高下,你既是紫笛青骡,我便非卖你的面子不可,与刘子畏夫妇的这段过节,今日不算也罢!” 甄秋水真想不到自己“紫笛青骡”四宇,会有这大面子?愕然问道:“想不到古姑娘这等……” 古飘香接口笑道:“古飘香生平作事,从不轻易回头!今日因为一来你是我师妹‘琵琶玉女’佟绿华的心爱之人,二来又是我好友傅天麟的义弟,所以才对刘子畏夫妇暂时罢手!” 甄秋水听古飘香说自己是她的师妹琵琶玉女佟绿华的心爱之人,不由暗觉好笑! 但再听她自称是傅天麟好友,却又难免有点酸溜溜地,不大受用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麟哥哥把东海经过,曾经一丝不漏地悉以相告,足见胸襟之间,坦荡无私。 这不过仅是红衣罗刹古飘香对麟哥哥的片面相思,自己何必气度狭小的,吃这碗飞醋则甚? 所以心气一平,依旧含笑问道:“既承古姑娘推爱放手,何不把这段芥蒂,就此揭过……” 古飘香目光一注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摇头笑道:“古飘香生平不出谎言,他夫妇只要能够活到‘香兰玉实’成熟,踏上东海翠微岛,我师徒自然如诺相赠,决不食言!但我三月之内,定然再来,就看他们怎样逃得出我‘天蓝毒剑’便了!” 始终静坐一旁,不曾发过话的傲霜仙子樊湘,知道对这位红衣罗刹,决难善了,遂想借机除去,免得贻患异日,乘着古飘香话音刚落,便玄衣大袖微拂,飞出七点寒星,口中并沉声叱道:“古飘香,你一再狂言,我樊湘有点不服,倒想试试东海枭婆门下,练成了什么金刚不坏之体?” 随着做霜仙子樊湘话声,七点寒星,一阵“波波”微响,接连凌空自爆,化成七团银色香雾! 古飘香红衣一摆,玉手微翻,七团银色香雾,齐被所发“劈空绵掌”击散,冷冷说道: “你夫妇所恃,无非全是这种浅薄无聊的迷香暗器,简直不值古飘香随手一击,甄兄弟你且跟我走,我还有些话儿,想要问你,至于刘子畏夫妇可尽量邀人助阵,我于三月以后,单人独剑,再来华山!” 傲霜仙子樊湘眉目间隐含得意之色地晒然一笑,根本不理红衣罗刹古飘香,只把甄秋水请到身前,取出一粒黑色丹药,强行塞入甄秋水口中说道:“甄老弟一番盛情,樊湘无以为报,请服这粒培元固本灵丹,聊表我夫妇寸心便了!” 甄秋水因对方盛情难却,只得咽下那粒黑色灵丹,腹中立变奇暖异常,也未十分在意,遂向刘子畏夫妇告别! 离却“不羡神仙小筑”转过两重山峰,恰好在一条飞瀑石侧,艳开着几树梅花,景色颇为幽美! 红衣罗刹古飘香在瀑旁的一块大青石上坐下,向甄秋水笑道:“甄兄弟,你盟兄傅天麟上次在东海翠微岛不辞而别,使我十分惦念,这回一来我虽是寻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叫他们放弃索讨‘香兰玉实’之举,二来也想就便找找傅天麟,问他究竟瞧不瞧得起我这位被世人认为狠辣无比的东海魔女?” 甄秋水听这位红衣罗刹古飘香,竟向自己谈起傅天麟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的,现出一种不知如何作答才好的尴尬神色! 古飘香却毫无羞窘之色,脸上流露出一片真情地缓缓说道:“甄兄弟,你不要笑我,我对你盟见傅天麟一见钟情,就和我师妹琵琶玉女佟绿华对你那份真挚痴恋,完全一样,古飘香虽披恶名,但依然保持了我的女儿清白,容貌方面,亦颇为自负,不肯后人!傅天麟倘若嫌我出身邪派,则只要真能对我以纯情感化,古飘香并不见得就不能努力自拔!” 甄秋水越听越觉得除了苦笑以外,简直无法开口,古飘香眉梢微扬,又复说道:“像我古飘香这等女子,生平决不轻易用情!但心一有所属,则不顾任何艰难险阻,也必尽力以求,死而后已!所以我不但希望傅天麟不要对我薄幸,也希望甄兄弟对我佟绿华师妹,略加怜悯!她姿色人品,两皆不恶,在东海翠微岛上,时常对我哭诉,不知你为甚始终对她那等冷然峻拒?看不起她!一提起‘紫笛青骡’四字,便以泪洗面,哭得我好不心酸,可怜得紧呢!” 甄秋水听得也自一阵心烦,正想硬着头皮,把自己也是女儿之身,及与傅天麟早已全心相许等事,向对方开诚以告。那位红衣罗刹古飘香,又已继续说道:“我看出甄兄弟似有难言之隐?你既感觉为难,我也不便定然要你帮忙,你只告诉我傅天麟现在何处?我自己去找他好……” 一句话尚未说完,突然自那条凌空飞瀑之上,洒下几点水珠,正好飘落在古飘香的颈项之间,古飘香顿觉遍体寒生,凛然一颤! 这一颤,颤得她好不骇然!因为古飘香自忖一身精纯内功,就是被困在寒冰地狱之中,也能凭借所学,支撑一段时间,如今怎的会被几滴冷水,便激得似乎有点遍体扬飕,寒生心底! 甄秋水也看出古飘香面色不对,诧然问道:“古姑娘,你脸上神色有异,莫非……” 哪知就这片语之间,一位生龙活虎般的红衣罗刹古飘香,业已难禁那种发自心头的阵阵奇寒,冷得牙关捉对厮并,全身乱抖! 甄秋水见状,越发奇诧不已,但想到适才离开“不羡神仙小筑”以前,傲霜仙子樊湘,强向自己口中,塞进一丸黑色灵丹,至今四肢百骸犹觉奇暖未消之事,不由猜出樊湘所发临空爆发的七团银色香雾,可能就是六欲瘟神刘子畏一再声明因过份狠毒,不愿轻用的“冷香无相神珠”! 此珠既以无相为名,则那被古飘香用内家掌力,一击即散的银色香雾,必系障人眼目,而实际威力,可能系蕴藏于无形无色之中,侵入对方脏腑之内! 自己与古飘香对立答话,难免同受其害,不然做霜仙子樊湘,也不会强喂自己那丸灵药!—— 第十四章 错杂恩仇 如今“冷香无相神珠”的威力发作,果然寒毒惊人,红衣罗刹古飘香那么好的一身内家上乘功力,竟自立即禁受不住! 想明其中原由以后,甄秋水觉得这位红衣罗刹,虽是“域外三凶”之中,“东海枭婆” 芮冰心的得意弟子,又与自己同恋傅天麟,是情场死敌身份!但身为侠义人物,她既属邪派门下,应该设法加以度化。 所以见古飘香冷得花容失色的那般惨状,立即自怀中取出刘子畏夫妇所赠那朵“三色香花”,把功能祛除百毒的红色花瓣,及益气调元的白色花瓣摘下,往古飘香身前走去! 甄秋水所猜丝毫不错,但古飘香此时正被“冷香无相神珠”所蕴无形无色的奇寒之气,侵袭得神志渐昏,根本无力思索自己怎样受害? 竟把手持“三色香花”黑白两瓣花瓣,欲来救她的甄秋水,当作仇敌,极其本能,而又极其直觉地,当胸一掌,劈空击出! 这种猝然袭击,委实大出甄秋水的意料之外,又不能回手强拼,匆促无奈之下,只得功聚左肩,侧身硬受一掌! 尚幸红衣罗利古飘香此时因寒毒发作,外攻四肢,内逼五脏,功力为之大减! 所发掌风,虽然整个击在甄秋水左面肩背之间,也不过仅使她足下略退两步,无甚伤损! 甄秋水平白挨了一掌以后,知道古飘香业已神志不清,遂略凝真气,大声叫道:“古姑娘不要误会,你身中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厉害无比的独门暗器‘冷香无相神珠’,所蕴奇寒之气,已渐攻心,我是用这罕世灵药‘三色香花’,来救你的!” 说完,仍自手持红白两片奇香花瓣,向红衣罗刹古飘香的身前走去! 但古飘香此时业已全身剧烈颤抖,越来神智越昏,哪里听得见甄秋水所说何语? 只把一双晕花不清的妙目,凝注对方,本能的决定了,这位面前仇敌只一近身,便加抗拒防卫! 甄秋水也看出古飘香一双妙目之内,凶光特浓,心想对方如今神智已错,不容自己解救,何不出手先点了她的晕穴,然后再喂她吃这红白两色花瓣! 主意打就,自然照计施为,肩头略晃,儒衫一晃,右手食中二指疾伸,便向红衣罗刹古飘香的左肋点去! 武功练得越好,防卫警觉之心,也就越强!甄秋水这一闪身进手,古飘香自然更把她当作仇敌,“呛呛呛”地一阵清越龙吟,暗蓝色的精芒腾处,天蓝毒剑竟自出鞘! 甄秋水因适才挨她一掌,无甚伤损,知道古飘香功力减弱,未免略为大意,欺身疾进之下,再也不曾想到她会拔出天蓝毒剑! 所以在甄秋水右手二指点中古飘香晕穴之时,古飘香天蓝毒剑的剑尖,也已刺进甄秋水左腿的衣裳之内! 甄秋水胸前缚有她恩师黄山遁客葛愚人所赐的“翼手地龙”蛇皮所制软甲,原可不畏天蓝毒剑,但这大腿嫩肉,怎抗得住当世五柄名剑之中,名列第二的天蓝毒剑锋芒? 遂银牙一咬,趁着对方剑尖刚刚破皮,尚未破肉的刹那之间,疾以左手拇食中三指,猛运铁指神功,捷如电闪的撮住天蓝毒剑剑脊,往外猛力一甩! 这种手法,只是用来救急,甄秋水虽然仗着眼明手快,把天蓝毒剑以及古飘香娇躯,一齐甩退,未使左腿受伤,但任凭多好的铁指神功,也禁不住这等罕见利器,左手食指指尖,依然略为触及天蓝毒剑芒刃,流出一丝鲜血! 甄秋水早闻天蓝毒剑见血封喉之名,所以左手食指一破,心中便知不妙! 越是极其危急的生死关头,越能看得出当事人的本性品格。甄秋水居然连用那“三色香花”功能祛除百毒的红色花瓣,自行服食救命的念头,都未起过,只是强闭气息,抛去手内红白花瓣,回手在左手脉门、腕际、肩头等处,连点几点,截断左半身通心血脉,然后才拾起地上的红白两片花瓣,塞入业已晕绝在地上的红衣罗刹古飘香口内! 这些动作,虽在一刹那间做完,但甄秋水人已不支。 天蓝毒剑以孔雀粪、鹤顶红等七种剧烈毒物,综合淬炼的毒力发作,甄秋水毫无痛苦,只是感到有点飘飘乎,栩栩然地失去知觉,扑倒在地! 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夫妇,踏遍天下名山,才采来两朵“三色香花”,可见极为难得!所以甄秋水因天蓝毒剑毒力发作,昏迷倒地的片刻之后,古飘香却因“三色香花”的药力散开,而寒毒渐祛,慢慢苏醒! 神志不清之时所经各事,-一电映心头,古飘香原本绝顶聪明,一想便知自己这条性命,是甄秋水所救! 但转眼瞥见坠落地上的“天蓝毒剑”精芒,蓦然想起自己曾经拔剑之事,不由惊得一跃而起! 跃起以后,果见甄秋水僵仆在地,左手食指指尖,不断流出紫黑鲜血,显然是被自己天蓝毒剑所伤! 古飘香不知才过片刻光阴,竟以为甄秋水死去已久,暗想人家为救自己,竟致丧生,不禁惭愧得珠泪双落! 但等她走到甄秋水身前,一探她胸头气息,由不得惊喜交迸!喜的是人仅晕绝,并未死去!惊的则是儒衫之内,触手双丸,这位被师妹琵琶玉女佟绿华,片面相思,痴恋已久的“紫笛青骡”原来易钗而弁,也与自己一样,是个女儿之身! 红衣罗刹古飘香何等聪明?发现甄秋水也是一位巾帼奇英以后,立时猜出她与她义兄傅天麟之间的关系,必定不大寻常,自然而然地,在胸头升起一丝妒念! 但妒念才生,便立被人人潜有的良知遏止!因想出自己此刻始知对方女儿身份。 甄秋水则早就知道自己痴向傅天麟钟情,在这种微妙恩怨之下,人家依旧甘冒百死,舍身相救,足见襟怀仁厚,旷古难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再存有丝毫恶念! 古飘香良知一现,两粒专解“天蓝剑毒”的“碧云丹”,便自塞入甄秋水口内,然后细察对方何以中了见血封喉的““天蓝毒剑”,未曾致命之由? 才发现甄秋水太已聪明,把握了毒发晕绝以前的刹那光阴,自行连截左手脉门、手腕、肩头,以及左半身通心血脉! 如今“碧云丹”既已入喉,古飘香知道人身气血不宜闭截过久,遂下手点了甄秋水黑甜睡穴,然后替她把其余穴道-一解开,但解到左手脉门之际,食指指尖的着剑伤口,本来早已肿烂,再被体内毒血往外一涌,几乎连指骨均已烂去! 古飘香深悉自己师门的“天蓝毒剑”威力,柳眉深蹩,暗惜甄秋水此指已废,遂自怀中取出一柄极为锋利匕首,及一包止血圣药,眼望昏睡地上的甄秋水,满面湛然神色,侃然自语说道:“甄家小妹,古飘香虽断你一指,但誓以助你保持百年不老绝代红颜为报,算来亦足相抵!耿耿此心,天日可鉴,你也到我东海翠微岛上,略作流连,好让我们这关系奇妙的姊妹三人,亲近亲近!” 祝语方毕,锋利匕首的精光闪处,甄秋水色呈紫黑的左手食指,立即随刃而落,伤口毒血泉流,好大一会儿后,血才渐转红色! 古飘香手法好快,见血一转红,便又复截断甄秋水左腕血脉,并把事先准备好的那包上佳止血圣药,按上伤口,略为包扎,然后弯腰捧起这位恩仇错杂的情敌,竟自回归东海! 傅天麟手捧洞庭钓史云老渔人,与觉慧神尼赶到九华山冷月坪时,因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替傅天麟所炼“补天丸”的炉中火候,正在紧要关头。 身为护法的孤云道长,不由眼望长白酒徒熊大年,皱眉说道:“此事到极难处,若不惊动白兄,则云兄中了‘剑尾金锋’剧毒,性命堪危!倘若惊动白兄,误了‘补天丸’火候,则傅老弟的心愿,又可能成为泡影……” 孤去道长话犹未了,傅天麟剑眉略轩,一声不响地推开丹室重门,竟把那位天亲自守着炉火的当代神医,仁心国手白无章,吓了一跳! 白元章见傅天麟闯进丹室,先还以为他已把那“垂丝石耳”采来?但看清他脸上急遽神情以后,立知自己所料不确! 等傅天麟简略禀明经过,白无章老友关心,长眉深蹩,闪身便出丹室! 但仔细替云老渔人诊断脉象,检视伤口之后,白无章向傅天麟诧然问道:“傅老弟,我云九皋兄被‘剑尾金蜂’螫伤以后,你曾经喂他服过什么药物?” 傅天麟眼望觉慧神尼,想了一想答道:“云老前辈中毒晕绝以后,曾服了觉慧大师一粒用‘西域雪莲’所炼灵丹。难道药不对症?” 白无章适才匆忙赶出,未及向党慧神尼礼见,如今听说竟是心仪已久的空门奇侠,遂抱拳含笑说道; “哪里会药不对症?‘西域雪莲’是秉天地灵气所生圣药,大师这一粒灵丹,业已挽回云九皋兄大半条性命,慢说无需‘九转返魂丹’,连‘雷火金针”全用不着,只要服我一剂‘清心化毒散’便可痊愈!只是傅老弟来得太巧,你恰好在‘补天丸’火候,丝毫不能延误的最紧要关头,把我引出丹室,以致即令采得‘垂丝石耳’,功效亦可能减去一大半了!” 白无章一面说话,一面取出一包“清心化毒散”来,喂给云老渔人服下,便即把他抬往榻上休息! 傅天麟等自元章事毕,朗然笑道:“只要云老前辈无恙便好,至于‘补天丸’失效一节,傅天麟却毫不萦怀!因为功力强弱,理应端视本身修为,何必乞灵草木?不过我葛师叔及诸位前辈,一番盛情,使傅天麟无法推谢而已!如今既已无需‘垂丝石耳’,傅天麟便去庐山,把我那位尚在苦苦搜寻的甄秋水师妹唤回,免得她再白费心力!” 白元章,孤云道长,熊大年,以及那位觉慧神尼,闻言一齐暗赞傅天麟心胸壮阔,不愧是年轻英侠,磊落男儿! 这时榻上的云老渔人略一转侧,白无章赶过在他耳边低声劝慰几句,便伸手拂了他“黑甜睡穴”,使云老渔人充分将息,然后笑向博天麟说道:“傅老弟去把甄女侠寻回也好,白元章索性再费十日苦心,使这炉‘补天丸’,不致灵效全失,至少能补益增强你三成真气内力就是!” 傅天麟躬身称谢,并对觉慧神尼深施一礼笑道:“关于九九重阳与‘域外三凶”,暨苗疆妖孽‘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等,约定在黄山清凉台论剑之事,大师可与诸位老前辈商谈,傅天麟暂时告别!” 觉慧神尼含笑点头,但那位性情急躁的长白酒徒熊大年,听了“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的名头以后,却气得暴跳如雷,铁掌一落,把面前一张石几,击成粉碎! 白无章皱眉笑道:“熊兄不要盛怒之下,拆了我这座蜗居!白无章十年之前,曾因代一只灵鸟诊病,结识一位立誓不履尘世的武林奇人‘百禽仙子’!黄山清凉台论剑期前,我去找他借几只异鸟灵禽,把‘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所豢的凶兽,一齐抓死,替你出口恶气好吗?” 众人听完白元章曾经为鸟治病,并结识了一位什么“百禽仙子”,齐觉诧异有趣,请他详述经过,连傅天麟也要等听完这段故事,再赴庐山!—— 第十五章 百禽洞天 白无章在众人异口同声的敦促之下,便说出了十年以前的一段奇异遭遇。 此刻夜色已深,冷月坪上,清辉遍地,从窗内望去,一片月光之下,树影随风而舞,他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如银月色,略为凝思半晌,方自转回头来,含笑说道: “此事说来颇为离奇,我于今思之,仿佛犹在梦中,十年以前,那时我为了采集一种草药,终日奔波于中原道上,几乎将大江南北,长江两岸所有的名山都跑了一遍,直到我几乎已近失望之时,才总算在莽苍深山之中,侥幸寻得了那棵草药。” 他语声略为一顿,傅天麟已忍不住插口问道:“这棵草药怎地如此珍贵,害得老前辈为此还要花却这些时间?” 仁心国手赛华陀微微一笑,道:“不是我在老弟面前夸口,这棵‘乌风灵草’,若非是我,只怕别人找上个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够找到,我那‘九转返魂丹’,若是少了这棵灵药,也万万无法炼成,当时我寻得之际,心中实是高兴已极,哪知” 他语犹未了,躺在屋角云床之上的云老渔人,突然轻轻呻吟一声,白无章语声顿住,走到床前,俯首查看半晌,笑道:“云兄的伤势虽已无碍,但此刻仍以静养为宜。” 他一面说话,一面伸出手掌,在云老渔人身上轻轻拍揉两下,接口道:“但望云兄休怪小弟冒读,等到云兄一觉醒来,只怕伤势已可痊愈了。” “仁心国手赛华陀”对点穴一道,造诣极深,指上功力,妙绝天下,此刻他出手点了云老渔人的睡穴,使得云老渔人立时沉沉睡去,却又不露丝毫斧凿之痕,就生像是云老渔人本已就要入睡一样,和武林中普通点穴手法,果自不大相同。 孤云道长捋须一笑,站起身来,朗声笑道:“此刻月白风清,此地又是人间胜境,白兄久享清福,对此间的绝佳夜色,当然不觉为奇,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终日碌碌江湖,只怕极少能有机会领略到如此夜色,此时云兄既已无事高卧,我等不如一齐坐到屋外,在如此人间胜境之中,倾听白兄的这件人间奇事,只是” 他哈哈一笑,又道:“云兄却无此耳福,只有等到以后再由我重述一遍了。” 白元章方才说到“哪知”二字,便倏然住口,只听得年青好奇的傅天麟好奇之心,更是大起,众人方一齐走出门外,他已又忍不住道:“白老前辈,后来怎样?难道那位前辈异人‘百禽仙子’,便是住在莽苍山中?” 白无章微微颔首,含笑说道:“不错,这位前辈异人,确是住在莽苍山中,但我之能得见着这位前辈异人之面,并且幸蒙他的青睐,让我在他所居的‘百禽洞天’之中,留居一日,确也是段异数!” 此刻众人已都在这冷月坪上,各各寻得块山石树脚,随意坐下,凝神倾听。 白无章四顾一眼,便又含笑接着说道:“我极为小心地将那棵‘乌风灵草’连根拔下,放在我早已备好,用发丝缕金编就的药囊之内,便取道下山。哪知我在归途之上,却发现一件异事,竟有数百只禽鸟,集聚在一块十丈方圆的山石上,这些禽鸟不但多得惊人,而且种类不一,花色繁多,远远望去,直如一团十彩锦绣!”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略为一顿,方自接道:“那时正是百鸟竞呜,百花竞放的暮春季节,莽苍山之中,山花虽少,但是林木葱绿,郁郁苍苍,我行在林荫道上,陡然见着这种奇景,不禁又是惊奇,又是高兴,悄悄地掠了过去,想看个仔细。 “这一看之下,我不禁更是惊奇,原来这种禽鸟,远看虽是栖足于那片山石之上,其实却都仍在不住地展动着翅膀,一只连着一只,一排接着一排,这数百只禽鸟,竟在这片山石上结成一片鸟幕! “我大奇之下,心中暗地猜测,这些禽鸟如此大异常情的做法,必定有着一种极其奇怪的原因,但是它们究竟为着什吗?它们覆盖的又是什吗?我自仍是一无所知,于是我便掠到那片山石旁边,想探出究竟。那些禽鸟骤然见着人踪,“扑”地一声,冲天飞起数十只,但大部禽鸟却仍然覆盖在这片山石上,非但不惧生人,而且一齐向我鸣叫起来,竟似要将我赶走一样!” 众人凝神听到这里,心中亦不禁为之大感奇异,其中孤云道长、觉慧神尼、长白酒徒等人,俱是久走江湖,足迹几遍天下的游侠异士,但他们一生之中,却也未曾见过这种奇事,傅天麟则更是听得双眼圆睁,瞬也不瞬地望在白无章面上。 只听白无章接着又道:“但我抱定探出真象的决心,随手一拂,发出一股袖风,那些禽鸟果然禁受不住,又是‘扑’地一片展翅之声,飞去大半,这时我才看到,这种禽鸟覆盖下的,竟是一只乌鸦!” 傅天麟剑眉一扬,诧声问道:“乌鸦!” 白无章颔首笑道:“不错,是只乌鸦,只是这只乌鸦形状看来,虽与普通乌鸦毫无二致,但却比普通乌鸦大了一倍,而且羽毛的色泽,竟非乌黑,而是花白,就好像古稀老人的须发一样。” 觉慧神尼高喧一声佛号,朗声道:“乌鸦本是良禽,这只乌鸦能得百鸟维护,想必更是只灵禽了。” 白无章颔首又道:“大师慧目,果然能测得先机。我见了这只乌鸦,心中亦知必非常鸟,又见它神情颇为委顿,见着我虽然震动了两下翅膀,但却无法展翅而起,我走前仔细一看,它爪中竟抓有半茎‘幽冥朱果’! “这种‘幽冥朱果’开花时花色鲜艳,结果时果实更是好看已极,但其毒却是无与伦比,就算你我误食,不出半个时辰,也得毒发而死。我见了这只乌鸦的神态,再见了这半茎‘幽冥朱果’,便知道它也一定是将这半茎毒草上的果实吃掉,而竟还未死,可见这只乌鸦不但通灵,而且一定得道颇深了。” 他咳嗽了一声,又道:“于是我便立下为它疗毒之心,这只乌鸦,竟似也知道我并无恶意,非常柔驯地听从我为它医治,那时已近黄昏,直到深夜,我才将它的毒势治愈,方自松了口气,它却已展翅飞去! “我虽爱这种乌鸦的灵慧,但亦知这种灵鸟,必非无主之物,微微叹惜一下,也就择路下山。哪知还未走到半山,身后突地响起几声鸟鸣,我心中一动,转身而视,夜色之中,只见几点黑影,闪电般飞了过来,转瞬已来到近前” 傅天麟又忍不住脱口问道:“莫非是那只灵禽去而复返?” 白无章长笑道:“果然是它去而复返,而且还另有一只翠玉鹦鹉,一只火红飞燕,以及一只遗体淡黄羽毛,神态威猛已极,非鹰非鹫,连我都认不出是何种禽类的怪鸟随同一齐飞来。这些俱都极为灵异的灵禽,一见着我,便一齐将我衣衫用口啄住,拖我上山,那时我本无急事,而且也知道这些灵鸟此举必有用意,便就任从它们。哪知那只翠玉鹦鹉竟通人言,居然吱吱喳喳地向我说起话来,说是要带我去见它们的主人! “我心里更加好奇,便随着它们又自掠上山岭,莽苍山中,我自问已全都走过一遍,哪知这些灵鸟带着我七转八转,竟走到一条我从未走过的山道上,只见山道两旁,先还是些树木,到后来夹道竟然全是奇花异树。 “我方自暗中赞叹,哪知空中却已飘来一种极其清朗的声音,缓缓说道:“佳客远来,老夫有失远迎,阁下不要在意才好!’这声音虽然微弱,但却极为清晰,这种武林中已近绝迹的‘传音’之术,竟在莽苍山中重见,我心中自然更是惊疑大起!莽苍山中,竟有如此武林高人,我以前怎地从未听过!于是我更加速脚步,向路的尽头奔去! “路的尽头,抬目望去,只见夜雾深沉,仿佛什么也看不见,我脚步微顿,恭声答谢。 哪知我身旁那只淡黄色的怪鸟突地一声清鸣,夜雾中便一齐冲出千百只禽鸟来,这一次它们的来势、阵容似乎比上次的去势还壮,我暗中一惊,却见这些禽鸟齐地向我低鸣一声,便一飞冲天而去。 “奇怪的是,群鸟一去,前面的夜雾竟也随着尽消,现出一片美丽的花林,和花林后一片葱绿的山壁来,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百禽仙子’这位武林前辈,学究天人,竟用这千百只禽鸟,在所居的‘百禽洞天’之前,布下一道神鬼难越的‘百禽仙阵’,那种深沉浓重的夜雾,便是由阵而生。 “可是那时我自然不知道,是以心中大感奇怪,恭敬地走入那片花林,这时,那片葱绿色的山壁之内,已又传出那位前辈的话声,叫我稍候,接着,只听‘呀’地一声,这片山壁竟突地现出一个一丈方圆的洞穴来!” 他娓娓说来,有如神话,一时之间,只听得傅天麟心痒难奈,恨不得自己也马上能到那“百禽洞天”去看上一看才对心思。 仁心国手赛华陀,长长吸了口气,方自缓缓接着说道:“我便在那些灵禽的接引之下,走入那洞穴中,只见洞中钟乳如林,辉煌灿烂,有如仙宫,迎面一片十彩缨络,从天而下,老实说,那时我也不禁为之所惊,几乎不敢再向前走进一步!” “但这时那位前辈却已又叫我走进去。我转过那片缨络,眼前又是陡然一亮,只见洞中跃龙画虎,富丽堂皇,四壁都嵌着晶莹的明珠,珠光将四下的青玉几案,都映得幻出一片青辉,几只凡间少见的灵禽,随意栖息于案几之上,见着我来,昂首清鸣几声,却不避人。我方自暗诧此间怎地还未见着主人,哪知眼前一花,洞内当中放着的一面青玉床前,便倏然现出一个黄衣麻冠,瘦骨嶙峋,但却满身仙风道骨的老人,以我的目力眼光,竟也未能看出这老人是从何而来,何时来到的。” 孤云道长与觉慧神尼对望一眼,面上都现出惊异的神色,似乎都在奇怪,以自己的见识,怎的都从未听过武林中有如此功力盖世的奇人。 只有长白酒徒熊大年却是满面喜色,猛地一拍手掌大声说道:“那苗疆魔头铜鼓天尊所养的恶兽,虽非人力能敌,但若有这等异人相助,嘿嘿,只怕那些恶兽此番都难逃劫数了。” 白元章颔首一笑,接道:“这位前辈异人对我似乎特别青睐,我在这‘百禽洞天’中逗留一日,才知道这位前辈竟是六十年前一位名满天下的奇人,为着厌倦风尘,竟在这洞天之中隐居了一甲子之久,我竟是这一甲之中,能够见着他老人家的第四个人!” 傅天麟俯首长叹一声,说:“六十年……这真是一段悠长的岁月,这位前辈却只见过四个人,唉,这六十年对他说来,该是如何地寂寞呀!” 他生具悲天悯人的至情至性,是以他与那位武林异人“百禽仙子”虽然并不相识,但听了白无章的话,心中却不禁油然生出同情怜悯之心。 长白酒徒熊大年亦自一拍手掌,重重地叹息一声,颔首说道:“正是,正是,这六十年的寂寞光阴,若换了我熊某人,只怕连一日都难以渡过。” 觉慧神尼口中朗念一声佛号,缓缓叹道:。 “这位前辈以前想必是个伤心之人,是以才会勘破世情,隐迹深山,但六十年的深山寂寞,若非有着绝大定力之人,又怎能忍受。” 这位江湖侠尼说话之际,目光低垂,面上若隐若现地闪过一丝怆然之色,白元章口中的这段奇人异事,似乎已触着她一些伤心之事。 白无章颔首一叹,道:“这位前辈的往事,我虽毫不知情,但我在那一日之间,却从这位前辈口中有意无意地说出的一些话里,知道这位前辈对世情实在厌倦颇深,是以他老人家宁愿以禽鸟为友,却不愿与人相见,否则他老人家若是肯出山为江湖主持一点正义,于今江湖上的一些恶魔,哪里还有活路!”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突又面带笑容地接着说道:“但是这位前辈却对我许下诺言,日后我如有事相求,他老人家虽不能亲自出山,但他座下的灵禽,却可为我出力。日后我只要再到莽苍山去一行,请得那些稀世灵禽相助,不但熊兄所受之屈,定能得直,说不定还可借此做出一番事业来。” 孤云道长一直凝神倾听,此刻突地一抬目光,含笑说道:“白兄在那莽苍山中,一日勾留,的确是绝世难逢的奇遇,难道自兄除了与这位前辈长谈,便别无所得吗?” 此刻月光如银,遍洒在这冷月坪上,映得四下的山石林木,都幻出了一种梦般的银色,也映得卓立在一株虬枝盘盖的古树之下的“仁心国手赛华陀”清翟苍白的面目,幻出一种无比圣洁的光辉。 他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种奇遇,本是不世之逢,只要那位前辈略加指点,对我便是莫大好处,但我却不愿乘此而有所求,是以这一日之间,我也别无所得,只有在出山之际,百鸟相送,满天翎羽如锦,清呜有如天乐,使我又开了一次眼界而已。” 傅天麟暗叹一声,忖道:“人道‘仁心国手赛华陀’是位磊落君子,于今看来,果是大异常人,世人若尽如此,只怕便再无烦恼了。” 傅天麟方想到此间,突又想起,江湖中怪异无穷,甄秋水独自在庐山五老峰寻觅“垂丝石耳”,并等候自己,不要出了什么差错?反正“补天丸”火候,业已延误,不如赶紧将心上人寻回,趁着“冷月坪”头,群雄毕集之时,向这几位前辈多多讨教,无论见识武功,必有进益! 主意既定,遂起立向白元章、孤云道长、“长白酒徒”熊大年、觉慧神尼等人,躬身抱拳说道:“我甄秋水师妹,在庐山久等,必甚心急,傅天麟立即赶去,把她找回,再在各位前辈台前,多领教益!” 白元章等均知道傅天麟与甄秋水两心相印,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情侣,连觉慧神尼也看出几分情形,一齐含笑点头,傅天麟遂向群侠拜别,往庐山急赶而去! $$$$$$$$$ 傅天麟匆匆赶到庐山,几乎寻遍全山,哪里有心上人的半点踪迹?最后还是在那觉慧神尼与白衣驼翁翁务远互相比剑的“凌云峰”头,发现甄秋水石壁留书,才知道心上人为了自己需用的“垂丝石耳”,已往华山,嘱咐自己不必赶去,且回九华山冷月坪相待! 傅天麟本就为了系念甄秋水而来,这一知她踪迹,怎肯如言回转九华?立即随后赶往陕西。 他心急赶路,又倚仗一身功力,自然不管什么深山大泽,只是认准方向,择近超越!但一路之间,仿佛时常会遇上一两只奇异兽类,不过这些奇兽,并不伤人,甚至偶尔与傅天鲜对面相遇,均毫未相抗的掉头急窜! 傅天麟一心系念甄秋水,对于这些遭遇,并未深思,但走到湖北西北,接近陕西的武当支脉之时,终于遇上祸事! 当地并无山径,却必须穿越一片十分辽阔的茂密森林,傅天麟在入林以前,便隐隐约约地听得前行方向,传来一些悠扬乐音,以及“咯咯咯”的一阵鼓响! 他对那乐音,倒未怎在意,却被三声鼓响,微吃一惊!因为鼓声不似皮革之音,竟仿佛是金钢所制! 傅天麟在东海翠微岛,陪同红衣罗刹古飘香乘坐青雀舫出海,以天蓝毒剑,会斗铜鼓箫筝之际,曾经听得双鼓追魂孟武手中铜鼓的互击之声,与今夜所闻仿佛,故而入耳以后,悚然止步! 但转念一想,恩师罗浮老人,昔年名满天下,自己又仗着师门剑术,游侠江湖!何况新近更将“六六天罡剑法”的精微变化学全?慢说铜鼓一派,远在苗疆,就算是双鼓追魂孟武之流,在前途相待,难道便有所忌惮,不敢硬闯? 傅天麟傲气一动,剑眉双剔,把肩后朱痕铁剑撤在手中,身形微晃,便自闯进林内! 他人一入林,那乐音及鼓声两者,均即缥渺无闻,傅天麟不禁暗笑自己,忒已多疑,足下益发加速前进! 但在进林约莫十来丈后,鼓响乐意,忽然并作,乐意飘忽当头,鼓响发自四外,仿佛竟有无数人藏在暗中,但音韵怪异悲伦,似是一种送人出殡的丧葬之乐! 这一来,傅天麟知道先前所料不错,果有人埋伏暗中,欲对自己加以恐吓暗算! 傅天麟仍以为来人不过是双鼓追魂孟武,暨无目仙姬冯小青等一流,自知随同那位“黄山遁客”葛愚人师叔,万里奔波以来,武功进境甚速,更加上师门绝学“六六天罡剑法”,亦已得窥全貌,故而不仅丝毫不怯,反而雄心万丈的,气发丹田,一声仰天长啸,把四周咚咚鼓声,凄凄乐韵,根本置诸无闻,依旧施展轻功,穿林而出! 他一路行走,周围的鼓声乐韵,一路隐隐跟随,但因这片森林的面积并不十分深宽,不多时后,即将出林,而就在尚有五六丈即将出林之际,乐韵鼓声,忽又一齐收歇! 傅天麟哪管对方弄的是什么玄虚?肩头微晃,足下加劲,一式“蜻蜓三点水”,“嗖嗖嗖”地,便已窜出林口! 才出林口,一声震天霹雳般的“咚”然巨响,突地发自当头!傅天麟横剑护胸,静气凝神的抬头注目看时,原来林前是一片七八丈高的陡峭岩壁,壁顶正站着一只仿佛曾在前途见过的巨大苍猿,双爪各持着一只双环铜鼓,互击作响! 而这种双环铜鼓,傅天麟到眼便即认出,果与东海所见双鼓追魂孟武持用之物,一般无二! 傅天麟既已认出壁顶所站巨大苍猿来历,遂卓立林口,傲然发话叫道:“苗疆老怪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的门下何人在此?请出一会!” 他虽然毫无所怯地发话挑战,但因早知苗疆毒蛊厉害,业已暗中取出仁心国手白元章所赠的两粒避毒解瘴灵药,塞入鼻内! 壁顶苍猿,静听傅天麟发话以后,嘻着一张血盆巨口,又复连击爪中铜鼓,刹时四外均起回音,连来路林内,也有“咚咚”鼓响传出! 傅天麟知道自己身落伏中,方自剑眉双轩,冷笑一声,峭壁顶端,忽又响起那种听来令人极不舒服的凄怆乐韵! 随着乐韵,渐渐出现了七名身着黄色长袍的盲目道人,手中各执箫笙琴笛乐器! 这七名黄衣盲道人,傅天麟在莽苍山丹心壁九死洞,参谒“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的归途之上亦曾会过,若非“黄山遁客”葛愚人暗中相助,并几乎自作聪明地吃了大亏,知道是“南荒瞎道”门下,有名的“黄衣七煞”! “黄衣七煞”一现,傅天麟便知自己势太孤单,但仍岸然发话说道:“南荒无目门下之人,与苗疆铜鼓一派之兽,何必如此卖弄张狂?要想对我傅天麟有所图谋,便请下来决一胜负!” 黄衣七煞双目虽盲,耳力极聪,但均对傅天麟所云,连理都不理,只是各把箫筝琴笛等乐器,再度吹奏起来。 不过这次乐韵已变,并不凄怆,仿佛改奏了一种气派甚大的迎宾之曲。 傅天麟见状知道不妙,今夜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大敌来临!但身已入伏,索性把心神一定,横剑卓立,静观动静! 果然黄衣七煞的迎宾之曲吹奏以后的约莫半盏热茶时分,在斜空皓月的清影流光之下,左侧方一处岭头之上,出现了十六盏红色宫灯,宛如云飞电掣,极其巧快轻灵地,向着黄衣七煞及巨大苍猿所立的峭壁顶端移动! 当夜不是十五,便是十六,深山月色极佳,傅天麟在那十六盏红色宫灯未到之前,便已看出是四人四兽,各抬着一具软榻! 抬榻的四人四兽,均极快捷无伦,不多时便到了“黄衣七煞”所立之处,黄衣七煞迎宾乐曲遂停,与那四外的巨大苍猿,一齐垂手侍立! 峭壁不过七八丈高,傅天麟在晴空皓月之下,看得分明,右边抬榻的四人,是四位双目均盲的妙龄少女,榻上坐着一位面容清瘦,黑发黑须,看去不过五十上下的紫袍道人,榻前横放一柄长约二尺三四的碧玉如意,但眼皮深垂不睁,与黄衣七煞及抬榻少女一般,双目均瞎! 左边抬榻的四只异兽,却是四只凶猛无匹,神力天生的金发神猱!榻上坐的则是一位广额深目,狮鼻海口的虬髯老者,身穿一件金色绣龙长袍,头上并戴有冕旒,一副极其奇异的王者装束! 傅天麟看清来人形相,心头不禁暗暗打鼓,因根据江湖传闻,不问可知右边的紫袍盲目道人,必系南荒无目一派宗主,“域外三凶”之中的“南荒瞎道”! 而左边那位王者装束之人,定然就是善役百兽,并精于施蛊,武功据说也奇异莫测的“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 自己独对四外爪持双环铜鼓的巨大苍猿,以及黄衣七煞,本已众寡悬殊,危机深伏!如今再加上这两位足令天下人物一齐侧目,武林奇侠个个皱眉的盖世魔头,更连丝毫侥幸之望,俱已断绝。 凡事最难堪的,就是将绝望而未绝望之间,真正到了彻底绝望之时,反而会变得对一切毫无所惧! 傅天麟默察当前局势,暗忖恩师罗浮老人早死,“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远在高黎贡山,黄山遁客葛愚人清凉台闭关练功,“萍踪五友”及觉慧神尼,又均在九华冷月坪头畅叙,慢说其中绝对不会有人来此,即令从天上掉下来个一位两位,除了名震当世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以外,也未必准是这“南荒瞎道”“铜鼓天尊”两位盖代凶人,与他们手下的门徒恶兽之敌! 既然想不出一线生机,傅天麟傲气反腾,把心中忧惧尽除,暗自决定,在必要之时,宁可横剑自绝,溅血伏尸,也不愿在这于魔头手下,稍受屈辱! 主意既定,抬头对着峭壁顶端的“南荒瞎道”及“铜鼓天尊”雷震宇,岸然发话说道: “壁上来人,定是南荒无目教主,暨苗疆铜鼓天尊!你们无故阻挡傅天麟去路,莫非有意加以指教?” 铜鼓天尊雷震宇以为苍色巨猿,四外环立,金发神猱,居高临下,再加上自己与南荒瞎道盛名,定然把一个初出江湖的傅天麟,吓得周身觳觫!哪知对方不过略为沉思,便自毫无惧色的昂然答话,不由诧得“咦”了半声,闪动一双鹰目,向下略为打量! 南荒瞎道则静静听完,冷冰冰地说道:“傅天麟你虽胆气颇好,但出语却嫌不知天高地厚,凭你这点浅薄修为,哪里配得上我或野人山主雷天尊出手打发?” 傅天麟俊目之中,神光电射,抬头看着南荒瞎道,朗然发话说道:“南荒无目教主,休得过矜己能,藐视天下人物!傅天麟艺出罗浮,先师‘罗浮老人’,精忠绝艺,名震八荒,傅天麟虽因资质鲁钝,未能尽获真传,但凭我腔间热血,及胸头正气,也敢与任何凶邪,放手一搏!” 话音至此略顿,目光环扫壁顶的五兽十三人,又复昂然扬声说道:“傅天麟适才动问,拦路何为?尚未见答!你们究竟是想要我这颗项上人头?还是想要我手中这柄朱痕铁剑?” 壁顶群凶,除了一猿四猱,五只异兽以外,全不禁有点暗为傅天麟的英风豪气所折! 南荒瞎道眼皮不动,眉梢略轩,依旧是那副看不出丝毫喜怒神色地,冷冷说道:“傅天麟,你不必把你那颗人头,看得太重,只要放下手中的朱痕铁剑,便尽管自去,我们绝不伤你!” 傅天麟闻言,看了手中朱痕铁剑一眼,突然气发丹田,仰天纵声长笑! 南荒瞎道被他笑得有点莫明其妙起来,诧然问道:“傅天麟,你笑什吗?” 傅天麟目中神光湛然地,抬头答道:“这柄长剑,本是凡铁,所贵的只是剑柄处的一点碧血朱痕!想当年吴三桂引狼入室,社稷轻移,这位精忠耿耿的先朝孤臣,率领一干仁人志士,屡仆屡起,再接再厉,不顾成败利钝的为黄帝子孙,留下了辉耀简册的一段光荣历史! 最后慷慨尽节,马革裹尸,这柄铁剑之上,遂永留千秋碧血!如今剑在傅天麟手中,我虽明知众寡不敌,强弱悬殊,但也绝不能轻易令此剑沦入凶邪手内,有渎先贤剑主人的精忠亮节!所以你们要夺取这柄朱痕铁剑,必须先斫下傅天麟这颗大好头颅,否则决难如愿!”—— 第十六章 深山恶斗 南荒瞎道听得眉梢微现怒色叫道:“傅天麟,你不要轻狂找死,难道你那颗头颅,长得特别结实?须知我随便派上一人,或是一兽,便足以使你骨肉成泥,肝脑涂地!” 傅天麟此刻神色,居然越来越觉悠闲,微笑说道:“只要你们不以大凌小,以众欺寡,无论是人是兽,傅天麟以一柄朱痕铁剑,敬候明教!否则我便先行毁剑,然后以断剑自绝!” 他这“先行毁剑,然后以断剑自绝”二语,却着实听得峭壁顶上的那位南荒瞎道,眉头略蹙! 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也似被傅天麟昂然不屈的神色激怒,目光阴沉沉地,往下一瞥,口中低叱半声,身边站的那只巨大苍猿,霍地把爪中双环铜鼓,猛然一合,惊雷暴响之下,那条矫捷苍影,便自宛如泻电飞星,直向傅天麟当头扑落。 傅天麟此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施展经“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传授以后,尚未一用的“六六天罡剑法”之中的精微变化,蓦地一声怒啸,全身也自凌空纵起,朱痕铁剑突化一片光墙,迎着苍猿一旋一绞,厉啼起处,血雨飞空,居然把只凶兽,一剑了断! 南荒瞎道一听苍猿啼声,便知了帐,侧脸向铜鼓天尊雷震字低低问道:“雷天尊,这傅天麟用的什么凌厉剑法?居然把那只久经你苦心训练的通臂苍猿,伤在顷刻之下!” 铜鼓天尊雷震宇因武功别辟蹊径,并善施恶蛊,善役百兽,而崛起苗疆,对中原武功的各派绝学,并未见得太多,所以竟认不出傅天麟精奥剑法来历! 闻言脸上微红,低声答道:“小贼剑法虽快,并不甚奇,想是苍猿轻敌,才有此失!道见不必担心,我再派一只全身刀枪不入的金发神猱,必然可以将他活活撕成两片!” 南荒瞎道眉梢微动,笑声说道:“雷天尊暂莫再遣神兽,既然小贼武功不弱,我要借人来考验考验门下弟子!” 说到此处,突然转身面对黄衣七煞,冷冷说道:“你们上次在高黎贡山,便曾辱我南荒无目一派威名,如今傅天麟独自被困,不许倚多为胜,贻笑江湖,你们谁有把握,下壁夺来他那柄朱痕铁剑?”’ 黄衣七煞吃亏双目齐盲,当日高黎贡山一会,不曾知晓有黄山遁客葛愚人在暗中相助,始终认为傅天麟武功极高,以致一齐均未回答南荒瞎道所问! 南荒瞎道听不见黄衣七煞回话,面容倏然一沉,扭头向左边问道:“一琴,你身为黄衣七煞之长,自忖可有把握下去夺取对方的‘朱痕铁剑’?” 最左边手捧七弦古琴的一琴道人,闻言略为踌躇,正待躬身回话之间,南荒瞎道已自怒声叱道:“南荒无目教下,向不收留无用之人,你且还我十八年来的教导心血!” 话完右手道袍大袖一拂,拂出一股强劲无比的厉啸罡风,硬把一琴道人震得凌空飘出丈许,口喷鲜血,脏腑尽裂地坠往壁下,那具古琴,也已成了四散飞扬的残丝碎木! 傅天麟见这南荒瞎道如此狠毒,心中也不禁骇然,越发认定万一自己落入对方掌握之中,必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无边荼毒。 南荒瞎道用袖风拂飞自己门下黄衣七煞之中为首的一琴道人以后,又用那种冷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向左边第二名黄衣道人问道:“一箫你难道……” 这位右手横持玉箫的一箫道人,耳闻适才惨状,业已心惊胆怵,不待南荒瞎道话完,便自躬身答道:“启禀恩师,弟子一箫,愿遵法谕夺取傅天麟手中的朱痕铁剑。” 南荒瞎道闻言面容稍霁,但仍然冷冷说道:“我只允许你在三十招中,完成任务,若过此数……” 一箫道人脸上神情一惨,赶紧躬身接口答道:“恩师请放宽心,弟子万一无能,必有自处,不会辱没南荒无目一派威望!” 南荒瞎道自鼻中冷哼半声,一箫道人便向他及铜鼓天尊雷震宇躬身施礼,玉箫微扬,轻飘飘地纵落壁下! 傅天麟秉性宽仁,但因今夜明知必死,业已立定心肠,尽量施展师门绝学,若能除去几名凶徒,或是几头恶兽,也可略为捞本! 不过听完南荒瞎道师徒这番问答以后,心中又复暗自决定,且与对方略为周旋,倒看他三十招无功之时,如何自处? 所以眼看一箫道人宛如一朵黄云,凌空飘落,并不像对付苍色巨猿般的立下绝情,只是渊停岳峙,横剑卓立! 南荒无目门下,个个均是盲人,但不知如何锻炼的,竟似把这种先天缺陷,全部克服! 一箫道人由七八丈高处,往下纵落,中途自然不能不在崖壁之间,略为点足借力。 傅天麟眼看对方身法之巧,暨落足之准,哪里像是一个双目均盲之人?正在暗佩南荒瞎道虽然凶残,委实不愧为武林一派宗主之际,当头黄衣落处,一箫道人杀手已施,掌中碧玉洞箫,招发“倒泻天河”,化作漫天箫影,密洒而下! 傅天麟口角微晒,全身右旋五尺,掌中朱痕铁剑,“斜指三星”,反刺一箫道人的左腿胯处! 哪知一箫道人,不仅不加变式闪避,反而身躯微侧,硬拼着被傅天麟一剑断腿之厄,玉箫隐挟劲风,直向对方天灵砸落。 这种打法,傅天麟暗觉皱眉,只得缩手不发那招“斜指三星”,身形再一盘旋,又复闪出五尺! 一箫道人凭着刻苦锻炼的惊人耳力,听风辨位,如影随形,玉箫挥处,又复织出一片碧色光网。 傅天麟故意试探对方,用朱痕铁剑一震对方玉箫,招发“顽石点头”,又向一箭道人左肩点到! 果然一箫道人诚心欲与对方并骨,虽听出傅天麟剑风所指,却佯如未觉,直等剑到肩头,才倏然以一式“毒龙寻穴”,用碧玉洞箫,猛戳傅天麟的丹田小腹! 幸亏傅天麟早就洞识对方用意,不等那招“顽石点头”用老,便已回收,但南荒无目门下,武学岂同等闲? 这一箫道人,又是“黄衣七煞”之中的佼佼人物,趁着傅天麟两失先机,玉箫连挥,化成一团时有美妙声韵传出的黄碧光影,硬把对方圈在其内! 壁顶的南荒瞎道,光凭一双招风大耳,便已听出双方交手招数,向下叫道:“一箫努力,如今已是第二十一招!” 一箫道人虽然拼死进手,抢占先机,但因傅天麟剑术身法,大非昔比,仍未有何鲜明窘迫之相! 南荒瞎道这一发话催促,一箫道人面色立变,知道自己生命,全在其余九招之中。 钢牙咬处,施展出自己撒手绝学,“七煞散花”箫法,并辅以左掌的阴寒暗劲,奋不顾身地向傅天麟猛扑面进! 傅天麟除了内家真力方面,无法跃等幸进,白元章的“补天丸”,又未炼成之外,因受“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黄山遁客葛愚人两位盖世奇侠的指点陶冶,几乎已成足与红衣罗刹古飘香颉颃,年轻人物中的一流好手! 但俗语有云:“一人拼命,万夫莫当!”一箫道人本来已是上乘身手,这一破釜沉舟的全力进攻,傅天麟也顿感威力奇重。 剑花错落,步下轻灵,一连应付过一箫道人那只碧玉箫的三式回环进击,陡然感觉到一阵奇寒暗劲,向自己胸头,凌空撞到! 傅天麟被对方逼得无法再躲,只得猛凝真气,左掌翻处,也以内家劈空掌力,往外迎去! 哪知这一箫道人年逾四十,已随南荒瞎道习艺二十余年,功力方面,极其深厚!以致掌风互接之下,傅天麟猛觉周身气血一震,竟自足下跄踉退了两步! 一箫道人得理之下,怎肯后人?碧玉箫突幻奇光,“吹箫引凤”“迎客红桥”两式绝招,回环并发,漩出无数光圈,一片碧网! 傅天麟一掌硬拼,略受小挫之余,自然颇觉慌忙,好容易才施展师门心法“天外游仙”,足下阴阳易位,逆踩天星,躲过对方所发一片碧网光圈,但左肩头上仿佛已为碧玉洞箫的箫风所拂,微微一痛。 年青人无不好胜,经这一来,傅天麟剑眉轩处,绝学立施,乘一箫道人面露喜色,听音追扑自己之时,猛将朱痕铁剑自肋下翻出,一式“六六天罡剑法”以内的“天狼掉尾”,倒洒出无数剑花,飞刺对方上中下三路的各处要害! 一箫道人想不到傅天麟在始终避让腾挪下,突然出手还招,而且一还招便是这般奇幻手法! 他双目虽无所见,耳音特灵,一听凌空作响的飒飒剑风,便知傅天麟这招“天狼掉尾”,中含变化无穷,威力奇大! 碧玉洞箫挥处,一招南荒无目门下的护身绝学“如意天罗”,飞迎漫空洒落的朵朵剑花,步下也接连用了三式“旋风飘叶”,左转出一丈七八! 傅天麟见一箫道人在双目均盲,纵身追敌之际,仍然躲过自己这招“天狼掉尾”,心头也不禁暗暗佩服!但不信以师门震世绝学“六六天罡剑法”,制不住这南荒无目门徒,遂一声长啸,霍地飞拔起三丈多高,内力潜聚,震剑生花,又向立足未稳的一箫道人,洒下一天剑雨! 恰好一箫道人,也准备竭尽生平所学,与傅天麟一死相拼,碧玉洞箫舞成一片隐带哀怨杀伐之音的浓碧凌光,亦自凌空纵起! 就在傅天麟的朱痕铁剑,洒下一天剑雨,一箫道人的碧玉箫,幻出一片漩光,两人凌空相对,欲接未接的刹那之间,峭壁顶端的南荒瞎道,竟然冷冷发话说道: “你们好像业已交手二十九招,南荒无目门下,可不容有辱门户之辈!” 一箫道人闻言,突然向傅天麟叫了一声“且慢”,身形疾打千斤坠,降落地面。 傅天麟这一剑之中,暗含“菩提滴露”“天女散花”两招威力无比的奇幻绝学,本拟一剑功成,但既听一箫道人这样一叫,按着武林规矩,不便再行进手,遂也只得随同飘身落地,静听对方有何话说? 一箫道人未理傅天麟,转身向壁顶的南荒瞎道,躬身施礼说道:“弟子一箫无能,辜负恩师教诲之恩,使南荒门户贻羞,必有自处!但对方功力不弱,剑法尤精,恩师再遣师弟等下场之时,尚祈宽限招数!” “招数”二字方出,手中碧玉洞箫,倏地回指,点中他自己胸前的“七坎”死穴,一下便自气绝倒地! 傅天麟先见一琴道人惨遭震死,如今又见一箫道人,自尽身亡,不由暗自心惊这南荒瞎道的御下之酷! 就在他心中略兴感慨之际,壁顶突然一声洪厉怪啸,带着劲急猩风,有条毛茸茸的黄影,直向自己当头扑落! 傅天麟在南荒瞎道、铜鼓天尊雷震宇一到之时,便看出除了两个老怪以外,便是替铜鼓天尊雷震宇抬那软榻的四只金发神猱,最为难斗。 如今猩风黄雨,凌空下扑,虽然因来势太快,看不清是何形状,但傅天麟业已料定必是那种罕见凶兽金发神猱,遂索性往侧方纵起丈许,稍避来势,并突以一式“反臂降龙”,朱痕铁剑挟着锐啸剑风,向空中黄影,翻腕猛劈! 这一招“反臂降龙”,本就极具精妙,加上凶兽灵性,究不如人,所以实在在的一剑劈在了那只金发神猱的右肩头上! 但这一剑几乎劈掉傅天麟的半条性命,原来这种金发神猱,除了一二处要害以外,周身钢筋铁骨,刀剑难伤,而傅天麟的朱痕铁剑,又只是凡铁所铸,所以一剑劈中以后,空自震得虎口生疼,那只金发神猱却连理都未理,张着血盆大口,业已把只右爪,递到了傅天麟右腕之上。 傅天麟这一惊岂同小可!赶紧沉肘卸力,飘然下坠,但金发神猱凌空转折,似乎比他更为敏捷,脑后长长的金发一飘,又自伸着两只利爪,跟踪扑到! 凶兽既然不畏刀剑,傅天麟只得凝功左掌,推出一股劲气狂脱,把金发神猱,略为震退! 但金发神猱虽被震退,却未受伤,电疾般的再度扑进,逼得傅天麟索性收起朱痕铁剑,专用劈空掌力,左一掌右一掌的力加抗拒! 这样打法,自然极费真力,金发神猱不时间声怪啸,越来越觉凶猛狰狞,而傅天麟闪展腾挪,凝气发掌之间,却越来越觉眉梢愁聚! 因为自己内家真力不强,所仗能对付强敌的,便是一套极度精妙的“六六天罡剑法”! 如今凶猱不畏刀剑,再妙的剑法,亦告无力,难道真要等到活活累倒,被凶猱利瓜分尸以后,再把朱痕铁剑夺去? 但傅天麟毕竟绝顶聪明,片刻之间,便自发现这只金发神猱,仿佛时时对它脐眼部位特别注意,而脐眼周围,毛色也比他处略淡! 看清以后,心中立即了然,此处必是这种周身皮骨坚硬如铁,刀枪不入的凶恶异兽的致命要害! 傅天麟略一盘算,遂凝足内家真力,双掌齐推,把那金发神猱,震退数步,再度拨出朱痕铁剑,“刷刷刷”地一连三剑,专刺金发神猱的眉心双目等处! 金发神猱的周身皮骨,坚逾精钢,除了前古神物,慢说寻常刀剑,便是利能吹毛折铁的缅刀之属,一样难伤! 故而它所惧怕的,仅是功能震伤内脏,压力千钧,并无法近身的劈空掌力! 凶兽经铜鼓天尊豢养多年,自亦稍通灵性,这一见傅天麟似乎真力将竭,收掌换剑,不由高兴得厉啸连连,但却故意装出眉目之间不敢硬抗剑锋,略加闪避! 人兽之间,一斗心思,自然人高于兽,傅天麟索性将兽当人,绝学忽施,一招“八方风雨”,朱痕铁剑震出千百朵剑花,电掣星漩般的,向金发凶猱面门刺去! 凶猱好似被漫空剑花所眩,动作略一迟钝,便在眉心之间,中了一剑! 但剑锋触处,“扑”的一声,如中木石,震手生疼,傅天麟撤剑疾退,却被那只凶猱,在桀桀得意怪啸之中,利爪突张,一下攒住剑锋,抓了个结结实实! 凶猱以为傅天麟上当,加上铜鼓天尊雷震宇命它下壁之时,曾经嘱咐务必夺取对方所用宝剑,人则可杀可不杀,由它自行处置!所以攒住朱痕铁剑以后,立即毫不顾虑其他的奋力夺剑! 天下事往往自己用尽心机,以为已使对方上当,而其实反是自己上了莫大恶当,这只金发凶猱,便是如此! 凭它天赋本能,只要肯和对方一味游斗,必然非把傅天麟活活累死不可,但如今这一攒住剑锋,却把一条猱命,送到兽国阴曹的枉死城内! 傅天麟剑被凶猱攒住,便知业已功成,但仍故意凝聚真力,往回一夺! 内家真力岂同等闲?凶猱感觉对方用力夺剑,急得怪啸一声,双爪齐攒剑身,竟欲与傅天麟,彼此赛力! 傅天麟知道时机已到,忽地轩眉长笑,真力尽卸,改夺为推!朱痕铁剑的撒手处,便把只骤然失力的金发凶猱,闪得仰面朝天地跄踉数步。 南荒瞎道师徒,虽然均是盲人,只能凭特殊听觉,体察周围事物。 但铜鼓天尊雷震宇却豹眼环睁,目光如电,而且居高临下,凭他武功眼力,怎会看不出傅天麟心意?及自己所豢凶兽的命在顷刻! 但这类绝代凶人,大半均颇自矜身份,所以铜鼓天尊雷震宇,只把浓眉一皱,鼻中冷“哼”半声,并未用所擅兽语,对壁下的金发凶猱,加以指点! 果然傅天麟趁着凶猱跄踉闪退,人跃如风,左手中指一伸,凝足内家真力,闪电似的插入双爪犹自攒住朱痕铁剑,不肯放手的金发凶猱的肚脐以内! 越是全身坚逾精钢,要害之处,便越发丝毫触碰不得!所以只听得震天价响的惨嚎起处,那只金发凶猱自脐眼以内,喷了傅天麟一身腥臭血浆,便自气绝倒地,毫未翻腾地,一动不动! 但傅天麟接连剑斩苍猿,搏斗“黄衣七煞”中的一箫道人,以及计杀金发凶猱之下,自知真力最少已耗对成,壁顶或人或兽,再若一来,不仅朱痕铁剑必将被夺,连自己也必落入这般惨无人道的凶邪手中,被他们慢慢消磨,受尽无边楚毒! 心头电转之下,形势利害立明,俯身拾起朱痕铁剑,抬头向壁顶的南荒瞎道,及铜鼓天尊雷震宇,满面神光焕发地,昂然朗声说道:“南荒老怪及苗疆妖人听着,傅天麟有自知之明,我连杀二兽,恶斗一人之下,慢说你们出手,就是再派任何手下的凶人凶兽,亦所难敌!但这柄朱痕铁剑,上有先明忠臣的千秋碧血,不容妖邪之辈丝毫亵渎!我如今先行毁剑,再把条性命,交代给……” 南荒瞎道与铜鼓天尊雷震宇,此时正在壁顶互相无计,因为他们总觉不便亲自对后生下出手,也不愿在江湖中落一个命令手下门徒恶兽,倚仗势众,车轮凌敌之名! 但志在夺取那柄朱痕铁剑,用以控制“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之事,好容易才派遣雷震宇所豢灵猿,一路尾随傅天麟,选择在此现身拦截,又怎能平白损兵折将,而毫无所获地轻轻放过? 两个老怪正自举棋不定,考虑是否应该爱惜盛名?抑或不顾一切之时,忽然听出傅天麟语意,似欲先毁朱痕铁剑,然后自尽! 傅天麟自尽与否,两个老怪当然毫不关心,但朱痕铁剑,却不能容他毁去! 所以南荒瞎道不等傅天麟话完,便已捷如一缕轻烟般的,自软榻上腾空而起,飘下绝壁,口中并怒声叱道:“傅天麟你若敢自行毁剑,我不把你全身每一寸骨肉,都磨成飞灰,便自‘域外三凶’之中除名,不叫‘南荒瞎道’!” 他武功绝世,身法快捷无伦!但任凭他如何快法? 由壁顶飞降壁下,到底总有七八丈的距离,何况傅天麟料定两个老怪可能会出手阻止自己毁剑,业已一面发话,一面功聚右手五指,凝力弹剑! 铁琵琶指力一着剑身,便把那柄天下群豪纷纷觊觎攘夺的朱痕铁剑,弹成数段! 南荒瞎道身形离地尚有七八尺上下,便已听得傅天麟弹指断剑的龙吟之声,不由暴怒如狂,厉叱一声:“大胆小辈,我叫你尝尝南荒绝学‘五阴截脉’的苦痛滋味!” 随着“滋味”二字,一缕劲急无比的阴寒锐啸疾风,已向傅天麟心窝袭到! 傅天麟本拟在弹指断剑以后,立即自震天灵,但南荒瞎道手法何等迅疾?朱痕铁剑才作龙吟,傅天麟已觉胸前劲气奇寒,心窝发冷! “五阴截脉”为武林中各种残毒手法之最! 只一施诸人身,奇寒、酷热、虫咬、蚁钻等等难忍难熬的奇异痛苦,立即俱来,时时变换,全身丝毫难受重力,连寸缕片叶加身,均如万刀碎割! 人并不会速死,至少要百日之久,才五脏尽裂,八脉齐断,每一寸皮肉,颤抖不停地惨叫身亡,七窍溢血! 傅天麟虽然不会这种残毒手法,但久闻其名,所以在前心感觉微微一凉之间,不禁脱口厉声叫道:“我傅天麟生平行事,究有何辜?居然会死在惨绝人寰的‘五阴截脉’之下?” 他本来前心微觉一凉,但“傅天麟”三字出口以后,后心又觉微微一热,傅天麟团即将惨死,也未在意,仍把这几句发自内心的愤慨之言,厉声说毕! 南荒瞎道静静听完,眉梢忽现诧色,停手未再进迫,只是冷冷向傅天磷问道:“傅天麟,你能不能把方才所说之话,重述一遍?” 傅天麟心想难道自己这几句话,说得还有什么差错不成?遂理直气壮地厉声-目答道: “我自问生平行事,无愧于己,无怍于人,结果竟死在‘五阴截脉’之下,有点不服天道而已!” 南荒瞎道益发诧然自语道:“再好的内功锻炼之人,中了我‘五阴指’的‘绝脉手’后,也难自口中,再吐十字!如今你不但滔滔不绝,我并自你语音之内,听出心脉未伤,岂非大越常情,难道这荒林之中,竟藏有会使唯一能消解‘五阴截脉’手法的‘纯阳指’的江湖高手,敢在我南荒瞎道手下搅事?” 傅天麟听南荒瞎道这等说法,忽然想起适才前心微觉一凉,后心又复微觉一热之事,但念头尚未转清;南荒瞎道业已煞聚双眉,霍的右掌一提,向傅天麟身后密林,凌空劈出! 那股威势无俦,怪啸慑魂,宛若排山倒海的劲气罡风,自傅天麟身傍掠过,连他身形都被带得立足不稳,跄踉几步! 林口的合抱巨树,也被南荒瞎道这凌空一掌,生生劈断三株,果然第三株树后,站着一位年约三十四五,但丰韵嫣然,神情气宇,均似高傲无比的玄衣美妇! 合抱巨树,虽被南荒瞎道的劲急掌风撞折,玄衣美妇人就站在树后,身形却毫未动摇,只是眉梢略挑,嘴角微撇,晒然一笑说道:“彼此一别多年,南荒旧友怎的如此盛气凌人,幸亏我老婆子皮骨尚坚,若换别人,谁禁得起你石破天惊的劈空一掌?” 傅天麟先还以为自己来了什么救星?但话音入耳,已觉皱眉,再一回头认出来人竟是“域外三凶”中的“东海枭婆”芮冰心,不由暗叹狼前虎后,万念皆灰,一试自己周身四肢,尚能动转,遂咬紧钢牙,半声不响地,举掌便向天灵击去! 但手肘才起,东海枭婆芮冰心的玄衣大袖一挥,劲风微啸,傅天麟便被拂闭晕穴,栽倒地面! 这时壁顶的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因见东海枭婆芮冰心来到,不敢再傲,已自软榻之上飘身下壁,相互礼见。 南荒瞎道一双瞎目的眼皮微动,向东海枭婆芮冰心诧声问道:“芮老婆子,我既想不到你突离东海,更想不到你会暗用‘纯阳指’力,维护傅天麟,破解我的‘五阴截脉’手法!” 东海枭婆芮冰心知道南荒瞎道生平狂傲无伦,话中颇对自己暗地出手,有所不快,遂含笑答道:“我爱徒红衣罗利古飘香,近来心性大变,为情颠倒,最后居然悄悄带着‘天蓝毒剑’,离开翠微岛,不知奔向何处?芮冰心此行,即为了找寻古飘香,而古飘香的梦里情人,便是这晕倒地上的傅天麟,故而爱屋及乌地冒犯老友,解救了他‘五阴截脉’之厄!” 南荒瞎道“哦”了一声,面色稍霁,但仍冷冷问道:“芮老婆子,你倒替你徒弟想得周到,但可知雷天尊所豢的一头苍猿,一只金发神猱,以及我门下的‘黄衣七煞’之中,一琴一箫两名弟子,业已间接直接地,全死在这傅天麟的手内吗?” 东海枭婆芮冰心猛然抬头,炯如寒电的目光,在壁顶肃立的残余“黄衣五煞”的身上脸上,略一打量,便以一种漫不经意的神情,微笑说道:“雷天尊是有名的‘野人山主’,又号‘百兽天王’,一头苍猿及一只金发神猱,在他算不了什么稀罕之物!” 铜鼓天尊雷震宇听得只好苦笑点头,东海肖婆芮冰心又向南荒瞎道说道:“至于道友这几名高徒,芮冰心已然过目打量,个个均是中驷之材,比不得古飘香那等能承我东海衣钵的上佳姿质!故而尚望推情,宽恕这傅天麟一死!” 南荒瞎道被东海枭婆芮冰心说得无可奈何,只得蹙眉答道:“雷天尊既然可以忘却所豢神兽遇害之恨,贫道自然也未便定欲计较杀徒之仇,但那柄足以控制‘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的朱痕铁剑,却已被傅天麟弹指击碎,我不杀小贼,怎消心头之……” 东海枭婆芮冰心不等南荒瞎道话完,便自地上拾起一段断剑,纵声笑道:“南荒老友,你怎么这等糊涂?傅天麟身傍长剑,只是一柄凡铁,所仗以能驾驭控制‘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的,不过是剑上千秋不灭的一点碧血朱痕!如今铁剑虽残,朱痕宛在,你且放过这傅天麟,我便陪你跑趟高黎贡山的丹心壁九死洞,试试茹天恨是否肯听从这持有碧血朱痕之人的驾驭如何?” 东海枭婆芮冰心这等说法,南荒瞎道自然只得点头,遂不管晕绝地下的傅天麟,只略为收拾一琴一箫遗尸,便与铜鼓天尊雷震宇一干人兽,带着朱痕断剑,直奔丹心剑客茹天恨所住的高黎贡山方向而去。 三名绝代凶人走后的约莫一对周时,傅天麟晕穴自解,悠悠醒转! 当空月色,依旧似昨宵一样清明,但深山密林,静寂如死,傅天麟追忆瞥见东海枭婆芮冰心后,万念皆灰,举掌自尽的当时光景,不由颇诧自己怎会侥幸得生?而一干凶人,又复何在? 略为镇定心神,起立一看,首先人目的,便是自己所斩苍猿及金发神猱遗尸。 但死在南荒瞎道掌下的一琴道人,暨三十合不胜,自尽身亡的一箫道人尸体,却已不见! 傅天麟哪知幸亏有这只威辟百兽的金发神猱,横尸自己身旁,不然在他晕迷不醒的一对周时之内,早就饱了山中蛇兽馋吻! 目光再度流转,又复瞥见一丛深草之中,微露自己朱痕铁剑的半截剑柄! 傅天麟心中不禁好生惋惜,暗想这朱痕铁剑,不仅上有忠臣碧血,可仗以向那位盖代奇侠,“丹心剑客”茹天恨有求必遂,并系恩师罗浮老人遗赠,如今虽被自己在万不得已之下震碎毁去,但纪念价值犹存,不如再把断剑寻回,贮诸囊内! 主意既定,便立在周围寻觅断剑,那柄朱痕铁剑,共被傅天麟弹成四段,但他寻遍左右前后的十来丈内,只寻得三段断剑,所缺的恰好是那上有碧血朱痕的五寸长一截!—— 第十七章 奇遇奇逢 傅天麟也是绝顶聪明人物,久寻不得,略为凝思之下,脑中忽然“轰”的一声,暗骂自己怎的如此糊涂?铁剑乃是平庸俗物,所贵的只是沾在剑上的那一点代表孤忠亮节,浩然正气的碧血朱痕!自己空自毁剑,却仍被三位绝代凶人,把那点朱痕得去,岂非愚不可及? 再想起当初与云老渔人,甄秋水,一同到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外,参谒“血泪布衣丹心剑客”之时,茹天恨在传授“六六天罡剑法”精微变化以后,曾一再叮咛,他因敬重这一点碧血朱痕,遂只认剑而不认人,无论是谁,只要携剑相求,便将立允所请,故而必须好好保存,不可落入奸邪之手! 如今偏偏被东海枭婆芮冰心、南荒瞎道及铜鼓天尊雷震宇,把那点碧血朱痕得去,小则丹心剑客茹天恨受迫代觅埋藏黄山的宝剑、奇书,及稀世灵药,助长“域外三凶”凶焰,大则甚至影响到九九重阳的清凉台盛会,弄得魔高道浅,使一干恶寇凶人,飞扬跋扈,英雄侠士,埋恨江湖! 傅天麟想到不堪想像的恶劣情况,才真正的自感罪孽深重,万念俱灰,猛的咬牙提气,攀援上一处极高峰头,纵目四瞩,但时逾一日,人去千里,哪里还看得见东海枭婆、南荒瞎道,以及铜鼓天尊雷震宇一干人兽的丝毫踪迹! 空山寂寂,静夜沉沉,偶然打破这种沉寂的,只是些虎啸猿啼,风声鹤唳! 傅天麟负疚于心,英雄泪滴,暗想自己这一弹碎铁剑,失去朱痕,还有何面目归见萍踪五友,觉慧神尼,黄山遁客葛愚人师叔,以及心上人儿紫笛青骡甄秋水? 人到灰心绝望,而又无人帮助他挣扎奋斗之时,往往会想到自求解脱!傅天麟平素虽然英雄肝胆,豪气如云,但如今思前想后,想不出丝毫可以挽救赎罪之力,竞自长叹一声,遂向横陈面前,深不见底,云蓊雾郁的绝壑之内,纵身跳下! 凌空下坠,疾似陨星,傅天麟一落廿丈有余,见壑内纷郁轮团云雾之中,所隐利于刀剑的森森怪石,如飞上迎,自知刹那之间,即将裂脑洞胸,粉身碎骨,遂索性微阖双睛,把一切恩仇意念,全部置诸度外! 但忽然头上有片劲急惊风,往下一罩,耳边也听见一种从来未闻的怪啼,并觉背后一紧,竟似被什么怪鸟之类抓住,向壑中缓缓下降! 傅天麟心想反正早拼一死,死于怪乌残食,或死于粉身碎骨,也并无大大差别,遂未加丝毫反抗,任凭怪乌抓住自己,缓缓向壑中穿云落下! 这壑居然极深,约莫中横四五层云带,等把最后一层云带穿破,傅天麟顿觉眼前一亮,原来壑底飞泉怪石,瑶草奇花,景色居然清丽绝俗! 崖旁一株虬屈古松之上,站着一只碧绿鹦鹉,与一只形若乌鸦,但比乌鸦大了一倍有余的纯白怪鸟! 乌鸦似的纯白怪鸟,眼望壑上,发出一卢奇异鸟呜,傅天麟顿觉肩背一松,身形便自凌空疾落! 此时离地仅有四五丈高下,傅天麟腰中叠劲,接连两个云里翻身,轻轻落地,抬头四瞩! 这时抓住傅天麟缓缓穿云下降的怪鸟,也落在那株古松之上,通身毛色如金,高约半人,并有两条长长尾带,带上毛色缤纷,并似随时变幻,端的眩目美观已极! 那只碧绿鹦鹉,见傅天麟脸上充满惊疑神色,忽作人言叫道: “客人不要害怕,我们这里是好地方,带你去见我家主人好吗?” 傅天麟见这鹦鹉语音清圆,毫无乌类钩碟之处,再联想到那只形似乌鸦的白色怪乌,不由忆起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在九华山冷月坪所说的那桩往事,瞿然向那只剔翎弄羽神态矫捷的碧绿鹦鹉问道: “此地何名?贵主人是否‘百禽仙子’?” 碧绿鹦鹉偏着鸟头,睁着那双精光四射的大眼答道:“这里叫‘无愁谷’,我家主人不叫‘百禽仙子’,她叫做‘百鸟仙人’!” 傅天麟闻言不禁心中大诧,暗想天地间哪有如此奇事?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十年以前,为采“乌风灵草”,在莽苍山巧遇前辈隐侠“百禽仙子”,如今自己因毁去铁剑,失去朱痕,愧愤无已跳崖自尽之下,却又遇见了一位“百鸟仙人”。 但不知这两位善豢灵禽的武林异人,彼此间是否深有渊源?抑或竟不相识! 既然已人这与世隔绝,足有数百丈深的人间仙境,哪有不借机拜识一下这等前辈异人之理?遂向那只碧绿鹦鹉笑道: “傅天麟既因这偶然机缘,得人‘无愁谷’,自当拜谒‘百鸟仙人’老前辈,有烦仙禽,先为容禀!” 碧绿鹦鹉偏着鸟头,向它身旁那只羽毛纯白,形若绝大乌鸦的怪鸟叫道: “老白,你先去禀告主人,我随后就领客人进人‘娑婆妙境’!” 形若乌鸦,纯白色的怪鸟长鸣一声,振羽临空,飞往谷径转折之处。 傅天麟却越发惊讶,因为听得二鸟之间,居然未用鸟语,亦作人语,鹦鹉学舌,古来犹有所闻,但一只绝大的白色乌鸦,如此通灵,却不能不令人叹为观止! 这时那只长尾金毛,抓住傅天麟下降的巨乌,又复展翼穿云飞上绝壑,碧绿鹦鹉也凌空叫道: “傅客人,请跟我走,我主人和蔼可亲,她在这‘无愁谷’中,约莫三四十年,还不曾见过任何外客呢!” 傅天麟越想越觉得这“百鸟仙人”,与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见过的“百禽仙子”,有许多相同之处,白无章曾听“百禽仙子”说过,一甲子隐居岁月之中,共只见过四人,这位“百鸟仙人”,却在“无愁谷”内,尚未见过任何外客! 一面胡乱思索,一面随着碧绿鹦鹉,缓缓前行,只见谷中景色,越来越觉灵秀,满地细草如茵,繁花似锦,流泉飞瀑,怪石奇松,加上岸壁之上的肥厚苔藓,苍翠欲滴,香兰修竹,一片清幽,人到其间,真能把胸襟之内,荡涤得不存丝毫尘俗之气! 谷径又复三盘,面前现出一大块云骨撑空的玲珑怪石,傅天麟转过石后,顿觉眼前一亮,原来石后不远,长着一株巨几合抱的娑婆宝树,树身极矮,大部枝叶,均系贴地平铺,而站满了数以百计,或大或小,五颜六色的奇形禽鸟! 这些禽鸟,排成极其规则的半圆形,当中放着一个厚达尺许,完全用五色鸟羽所制的绝大蒲团,蒲团上端坐着一位长发垂腰,美绝天人,约莫二十七八的绿衣少妇! 傅天麟自然猜出这百鸟围拱的绿衣美妇,就是“无愁谷主百鸟仙人”,但心中不禁又觉稀奇,因通常“仙子”之称,多属女性,怎的白无章在莽苍山所遇麻冠黄衣老叟,叫做“百禽仙子”,而这位无愁谷主绿衣美妇,却反而叫做“百鸟仙人”? 心头疑念虽生,面上神色却极度恭谨地,向蒲团上坐的无愁谷主百乌仙人,深施一礼,朗然说道: “武林末学傅天麟,冒昧干谒,尚祈老前辈宽恕扰及清修之罪!” 那位无愁谷主百鸟仙人,翠袖微挥,发出一股极其柔和的无形劲气,拦住傅天麟不令下拜,并微微含笑答道: “傅老弟不必多礼,我叫杜无愁,隐居此处,已有三四十年,你既因缘巧合,且作几日我这‘无愁谷’内嘉宾,莫再拘甚世俗礼数!” 说完,口内嘤咛一声,便自娑婆树顶之上,飞落一只似鹰非鹰的火红异鸟,钩喙之内,衔着一只玉盘,盘上放着一只白玉茶盅,盛有大半茶盅,清香悒人的淡绿液体。 傅天麟知道这类山泽奇人,多半不喜拘束俗套,遂称谢接过,入口一尝,清香甘美无比,但下喉以后,却又化成一股阳和热力,充沛四肢百骸! 百鸟仙人杜无愁看着傅天麟饮完,伸手命他在树前的一块大石上坐下,含笑说道: “傅老弟适才所饮,便是这‘无愁谷’中特产的‘灵石仙乳’,虽然比不上道家典籍所载‘万载空青’那等能使人脱胎换骨,但也颇具益气轻身灵效!我已年近九十,尚能驻颜,是由于豢养这多灵鸟,无论任何深山大泽中,只要产生了什么希世灵药,它们均会为我采来服食之故呢!” 傅天麟饮下那大半盏“灵石仙乳”以后,脏腑间一片空灵,气旺神怡,自知受益匪浅! 遂含笑问道: “杜老前辈世外飞仙,在如此洞天福地之内,调禽为乐,自葆真如,不染尘嚣,不沾名利,委实令人钦佩之至!但据傅天麟所知,当世之中,仿佛还有一位善调禽鸟的前辈高人……” 百鸟仙人杜无愁听到此,脸上神色忽然一变,不等傅天麟话完,便即接口问道: “还有一位善调禽鸟之人?他是不是个黄衣麻冠的瘦削老者?” 傅天麟方一点头,百鸟仙人杜无愁又复问道: “傅老弟,你在何处见过此人?” 傅天麟急忙答道: “晚辈尚无缘拜谒这位前辈高人,只是听得一位当世神医,白元章白老前辈谈过十年以前,他曾在莽苍山中,为一只灵鸟治病,因而获见一位善调禽鸟的‘百禽仙子’!” 百鸟仙人杜无愁听了“百禽仙子”四字以后,在本来澄澈无愁的目光之中,突然微微显露出半丝幽怨,略为怔神阖目,似是思念什么往事般的,但旋即一声轻喟,向傅天麟问道: “仙子之号,通常都是对武林辈高有德的妇女尊称,你可知为何我叫做‘百鸟仙人’? 而另一位善调禽鸟的麻冠黄衣瘦削老者,却叫做‘百禽仙子’?” 这正是傅天麟心中怀疑难解的两个问话,听完以后,自然摇头。百鸟仙人杜无愁又是一声轻喟,继续说道: “七十年前,我与他乘鸾控鹤,啸傲江湖,曾被武林中人传为美谈,但因彼此均爱养鸟,遂被人以讹传讹,弄错外号,把我本来的‘百禽仙子’,叫做了‘百鸟仙人’,而把他那‘百鸟仙人’,却叫做了‘百禽仙子’!” 傅天麟听出这位本来叫“百禽仙子”,如今变成了“百鸟仙人”杜无愁的话中,深有隐情,面上神色也突转怆然,似乎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百鸟仙人杜无愁也看出了傅天麟心中所想,遂摇头黯然叹道: “傅老弟不必怀疑,我且告诉你我与‘百禽仙子’公孙鼎的一段往事,也好使那些恃貌骄狂的年轻少女,有所告戒!” 说到此处,微把翠袖一抬,那只火红怪乌,又衔来半盏“灵石仙乳”,杜无愁饮了一口润喉,继续说道: “当年我与公孙鼎,驾驭所豢灵鸟,比翼风云,一般武林同道,无不认为我们是一双极其理想的神仙伴侣!公孙鼎更是求凰有心,对我爱护得简直无微不至!但我那时因自负人间绝色,加上更有几个年轻貌美之人,苦苦追求,以致竟有点觉得公孙鼎不够英俊……” 傅天麟见这位百鸟仙人杜无愁,竟对自己谈起她的当年情史,不由颇觉尴尬,只得正襟危坐地肃然恭听。 百鸟仙人杜无愁,又啜了一口“灵石仙乳”,目光中好似忆及无穷往事,怅然说道: “所以在公孙鼎向我追求最为激烈之时,我竟答以除非我们所豢的一对异种‘泼墨巨灵鸦”,变成白色,我便决不会与他葛鲍双修,刘樊合籍! 公孙鼎生性原本极其高傲,听我这等斩钉截铁说法,遂面含微笑地,向我深施一礼,带着他所调教的一群灵鸟,分袂而去,行前并着重声明,此别虽然海角天涯,但他不论天荒地老,必然要设法使他那只‘泼墨巨灵鸦’,变成白色,然后彼此再行相见!” 傅天麟见这位百鸟仙人杜无愁,就被一个“傲”字所害,竟使她与百禽仙子公孙鼎,彼此间虚度了一甲子光阴,未能双修合籍!不由微觉欷嘘,暗想这“无愁谷”内,虽是瑶草琅花,灵泉怪石,一派人间仙境,但百鸟仙人数十年闭关潜修,依然未能脱尽尘俗!可见普天之下,只要是有情之物,便生来莫不含愁,“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连嫦娥仙子,逍遥月窟,长生广寒,还不免对着碧海青天,自悔当初偷得灵药! 傅天麟心头感慨之余,手指着站在百鸟仙人杜无愁身旁右侧那只形似绝大乌鸦的纯白怪鸟,诧然问道: “晚辈请教杜老前辈,这只形似绝大乌鸦的纯白灵鸟,不就是老前辈适才所说的‘泼墨巨灵鸦’吗?” 百鸟仙人杜无愁神色凄然地,摇头一叹说道: “我自与百禽仙子公孙鼎分袂以后,才看出另几个追求我极力的年轻英俊之人,均都浮滑浅薄,卑鄙无比,但誓言既出,无法回头,只得拼着一生苦度寂寥岁月!不过这‘无愁谷’,地势太好,非仅以七层云带,隔绝尘嚣,谷中并盛产各种稀世灵药,这只‘泼墨巨灵鸦’便是无意之下,吞服了一眼功能返老还童的‘九天玉宝’,才伐毛洗髓地,慢慢换了这一身雪羽霜翎……” 傅天麟蓦然想起一事,不等百鸟仙人杜无愁话完,便即急急插口说道: “启禀杜老前辈,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白老前辈当时在莽苍山参谒百禽仙子之时,曾见那只‘泼墨巨灵鸦’的毛色已成花白,只不过尚未纯白而已!” 百鸟仙人杜无愁闻言,凄然问道: “白无章在莽苍山会晤公孙鼎之事,距今约有几多时日?” 傅天麟应声答道: “这段因缘,已是十年旧话!” 百鸟仙人杜无愁感慨无穷地“吁”然长叹说道: “在我这只‘泼墨巨灵鸦’未曾巧服‘九天王宝’之前,我何尝不曾默计若以本身功力,及自炼灵药,帮助此鸟伐毛洗髓,并非不可,但至少亦须百年左右,才能使它毛色转为纯白,以致畏难而退,不曾下手! 谁知我畏难,他倒毫不畏难,公孙鼎费了一甲子光阴的苦心孤诣,居然把只通体乌黑,无一杂毛的“泼墨巨灵鸦”,培养得成了花白颜色!” 百鸟仙人杜无愁说话之时,似为百禽仙子公孙鼎的纯挚至情所感,脸上一片悔恨凄凉的交集神色! 傅天麟也被这桩故事,感动得情怀激荡,恨不能替这一对武林奇人,竭尽心力,玉成佳话! 百鸟仙人杜无愁妙目微阖即开,但目光中业已微觉湿润地,缓缓说道: “不过据我所计,任凭公孙鼎费尽苦心,那种罕世难逢的‘九天玉实’终难再得,最少也还需二十年以上,他才能把另一只‘泼墨巨灵鸦’,培养成纯白之色!” 傅天麟忍不住接口说道: “杜老前辈请莫如此愁思,天下事机缘难定,‘百禽仙子’公孙老前辈手下豢有那多灵禽,足可觅尽天下仙境奥区,也许在极短时期,会遇上‘九天玉实’等一类灵药!连傅天麟虽然技薄无能,亦颇愿为老前辈一竭绵力!” 百鸟仙人杜无愁听罢幽幽一叹说道: “傅老弟真是性情中人,但我已年将九十,公孙鼎更是百岁已过,哪里还会有什么世俗儿女的旖旎情思?不过彼此这段心愿未了,不容易尽弃尘缘,得以解脱而已!老弟既有此心,杜无愁便拜托一事,你将来有便,请往莽苍山一行,告知公孙鼎,我住在武当支脉的‘无愁谷’中,及这一只‘泼墨巨灵鸦’已成全白,不然他或许在心愿了时,亦复海角天涯,难以寻我!” 傅天麟见百鸟仙人杜无愁说到最后那两句:“亦复海角天涯,难以寻我!”之时,妙目之内,业已泪光莹莹,泫然欲泣!不由暗想“情”之一字,感人何深?我自己今后定必尽心尽力,务使心上人甄秋水眉间无恨,心上无愁,两人相互推诚,纵令红桑成幻,沧海扬尘,地老天荒,此情亦不稍变! 他这里将人比己,感慨微兴,稍一延迟,未曾答话之际,百鸟仙人杜无愁却错会傅天麟心意,“哦”了一声说道: “我也是为往事所感,说话糊涂,白元章当日与公孙鼎定系偶然巧遇,他所居也必像我一般的隐秘异常,偌大的莽苍山区,却叫傅老弟如何寻找?” 傅天麟剑眉双轩,慨然朗声答道: “精卫有心填恨海,女娲无石补情天,楚索魂牵,花残月缺,是人间最大的伤心断肠之事!傅天麟拜别以后,即赴西南,愿以忍死须臾的待罪之身,替老前辈这桩历时一甲子的无垢情缘,竭尽心力,寻遍莽苍山中的云兴之处!” 百鸟仙人杜元愁一双妙国神光,凝注在傅天麟身上,点头说道: “人在心情激动之时,灵性常会略为掩蔽,我遣这只善通人言的绿鹦鹉‘灵碧’与你随行,不是便足把这种困难,解除大半了吗?再者傅老弟适才言语之内,有‘忍死须臾’,及‘待罪之身’等语,你能否把你何以轻生跃下我‘无愁谷’的这段经过,对杜无愁详述一遍?” 傅天麟遂把年来经过,一一详陈,百鸟仙人杜无愁听完,略为沉吟说道: “傅老弟既自断铁剑,失去朱痕,怎可一时冲动,做出这等轻生无智之举?你应该乘着为我寻觅公孙鼎一事,顺便再跑趟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看看那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是否果真只认剑而不认人?听从持有那点碧血朱痕的东海枭婆,南荒瞎道,暨铜鼓天尊雷震宇之命,并报知黄山遁客葛愚人,觉慧神尼,萍踪五友等人以后,再作计议! 试想你若非巧遇我座下灵禽,葬身此谷,不但正派群侠对这举足轻重的碧血朱痕失去之事,毫不知情,可能在九九重阳黄山大会之上,因措手不及,而一败涂地,使那位已与老弟心心相印的紫笛青骡甄秋水姑娘,岂不亦将苦盼生死不知的情郎消息,日日伤怀,朝朝肠断的在花晨月夕之下,容光憔悴的嚼尽相思……” 傅天麟听至此处,业已惭悔得通身是汗,百鸟仙人杜无愁对他微微一笑,又复继续说道: “杜无愁与老弟这段遇合,至奇至巧,颇可称为天凑因缘,你并将为我远涉穷荒,委实不能不有所留念!这只绿鹦鹉‘灵碧’随我多年,极通人性,再加上一件我当年所御的‘百羽五铢衣’,赠送你那位心上人儿,紫笛青骡甄秋水!” 傅天麟知道女孩儿家,最爱这类灵禽慧鸟,何况那件什么“百羽五铢衣”定然亦非凡物,遂赶紧肃立躬身,代甄秋水再三致谢。 百鸟仙人杜无愁一笑又道: “至于对老弟本人,我想留你在我这‘无愁谷’内,再作七日嘉宾,一面可遍尝谷内特产的十来种稀世灵药异果,略为增益真气内力,一面又可从我所豢百禽,互相飞腾扑斗之中,体会出一种神奇轻功身法!” 轻功身法还在其次,傅天麟因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所炼“补天丸”的炉火之功,已被诊救洞庭钓叟云老渔人一事耽误,自己武学方面,最难急进的就是真气内力!故而听得百鸟仙人杜无愁要留他七日,遍尝“无愁谷”中特产灵药异果,自然大喜过望,连连称谢! 古飘香因系过于怀念傅天麟,不听东海枭婆芮冰心劝告,私自负气离岛,所以等她带着甄秋水回到东海之时,芮冰心业已为了不放心这位自己意欲传以衣钵的爱徒,与二弟子琵琶玉女佟绿华去往中原,分头寻找! 如今翠微岛上,除了侍女以外,就剩红衣罗刹古飘香与紫苗青骡二人,古飘香反而落得正合心意! 她把甄秋水安置在傅天麟当日在此所住的“挹翠楼”中,自己便照心头预计,安排一切! 甄秋水这一路之间,因古飘香怕她反抗,全是逐日被点“黑甜睡穴”,如今躺在极其舒适的软榻之上,慢慢一觉醒来,想起自己在华山为救红衣罗刹古飘香,被“天蓝毒剑”所伤之事,不由心头猛的一震! 甄秋水睡得过久,人虽清醒,头脑之间,尚觉微晕,遂在略定心神,运气流转周身以后,方自缓缓睁开双目! 首先入眼的,并不是挹翠楼中的周围古雅陈设,而是自己曾经被“天蓝毒剑”所伤的左手食指! 但此时这根纤纤玉指,业已被人齐根削断,所留下的只是一个圆滑疤痕,女孩儿家谁不爱美?甄秋水平夙尤其颇以丰采自负,如今见竟然残去一指,眼中珠泪,遂由不得的夺眶而出! 泪珠才流到腮边,犹未及枕,甄秋水忽然想起两件大事,第一件是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尚在九华山冷月坪头,等待自己囊中的“垂丝石耳”,为傅天麟炼制增益真气内力的“补天丸”;第二件则是自己曾经拼舍性命用“三色香花”拯救红衣罗刹古飘香,不知她是否得救活命? 这两种意念一起,甄秋水自然渴欲知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并一摸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所赠的那盘“垂丝石耳”,仍在囊中,遂以为此地可能依旧不会远离华山,时间也最多不过一日半日之隔! 心头几番起伏,脑际微晕已退,神智清明,甄秋水起身下榻一看,置身所在竟是一座精雅竹楼,楼是倚峰而建,峰壁上无数细瀑飞流,汇集成楼前一池清澈池水! 甄秋水满怀诧异的缓步凭栏,只见峰壁上有位背影绝美的红衣女子,正提着一只碧绿玉瓶,在为一丛墨色兰兰叶,仔细灌溉! 红衣才一入目,甄秋水便即认出正是自己舍命相救的古飘香来,遂飘身越过楼栏,纵到古飘香身旁,含笑说道: “古姑娘,你所中‘冷香无相神珠’之毒,完全祛除了吗?”—— 第十八章 情敌翻成手帕交 古飘香见甄秋水醒来先询自己是否痊愈,并未提及她断指之事,不由好生佩服,竟感动得答不出话来,只略微把颗螓首,点了一点! 甄秋水又复问道:“这所在离华山多远?我昏睡了多久时光?以及左手这根食指,被谁所断?古姑娘如若知情,都请据实告我好吗?” 古飘香心头一阵惭怍,嗫嚅答道:“你那左手食指,是我所断……” 甄秋水闻言不觉心中一寒,暗想自己舍命救她,她却反断自己一指,无怪江湖传言,红衣罗刹古飘香貌美如花,心毒如蝎…… 她思念未已,古飘香又复继续说道:“这里便是东海翠微岛,业已远离华山,时间也足足相距当初你我双双昏绝之时,约有二十余日……” 古飘香话犹未了,甄秋水银牙一咬,玉掌连挥,“啪啪”两记脆响起处,古飘香左右双颊,立时红肿老高,并顺着唇角之间,溢出鲜血! 古飘香目前功力,原本比甄秋水略高,但古飘香却连一闪不闪,只是目中泪光莹然地,惨笑说道:“甄家妹子,你打得好!你舍命救我,我却断你一指,无论凭天理,凭良心,你便把我打死,古飘香也绝不还手!” 这“甄家妹子”四字入耳,甄秋水便知本相已露,摇头冷笑一声,恨恨说道:“我既肯舍命救你,断去一指,岂足索怀?古飘香你可知道我气得打你之故,是为了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白老前辈,正在九华山冷月坪,等我身边的‘垂丝石耳’,为傅天麟炼药,期限只有四十日之多,如今这一耽延,岂不令我麟哥哥终身抱憾?” 古飘香闻言惊得也不顾自己颊上的红肿伤痕,拉着甄秋水双手,瞠目问道:“我那傅天麟兄弟,何故需药?莫非他受了什么奇毒重伤?有性命之危?” 甄秋水从红衣罗刹古飘香的神情之内,看出她对傅天麟的一往深情,不由心头一阵紊乱,低头垂泪答道:“他倒没有什么性命之忧,只是好容易才获得一条百年难遇的‘翼手地龙’,再配以我囊中‘垂丝石耳’,便可炼成‘补天丸’,服食以后,大益他武功方面最弱的真气内力,而成为一流名手!” 古飘香闻言,脸上紧张神色一松,破涕为笑地摇头说道:“甄家小妹,你真把我吓了一跳,常言说得好:“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包在我的身上,绝对赔还他一种足与‘补天丸’功效相等的灵药就是!来来来,事已至此,愁急无用,我们且到‘挹翠楼’头,一倾衷曲!” 说完,手挽甄秋水,飞身登楼,把当日华山飞瀑之下,甄秋水断去左手食指的那段经过,仔仔细细地详述一遍。 甄秋水听完以后,觉得这段恩恩怨怨,错综复杂,委实太已难论,只有默然蹙眉,不知怎样说话才好? 古飘香见她这般神色,苦笑一声又道:“甄家小妹,我在发现你是女儿之身以后,暗想你分明知道我是痴恋傅天麟的异派情敌,却不仅不起丝毫妒念,及乘机下手害我之心,反更宁合性命的加以相救,而断去一指!这种襟怀心术,委实旷古难求,古飘香感惭愧恨之余,遂誓以助你保持百年不老绝代红颜为报……” 甄秋水听不懂古飘香语中之意,抬头与她一对目光,古飘香继续又道:“这东海翠微岛,有一株稀世灵药,就是刘子畏樊湘夫妇渴欲相求,功能驻颜不老的‘香兰玉实’!但此物太已珍贵,二十年开花一次,两度开花才能结实!四十年前所结玉实,被我师傅服用,今年年底这枚,则留给我来服食! 古飘香虽为报你深思,立意以此转赠,但又恐我师傅舍不得轻予外人,所以才乘着师傅师妹离岛他往,用极好灵药化水催花,想使‘香兰玉实’提前结果,摘下与你服用,便可保持你百岁红颜,青春不老,以略补古飘香害你残断一指之咎!” 甄秋水听完,觉得这位红衣罗刹古飘香,出言吐语,颇有理性,并不如江湖一般传言,遂心中感伤交迸的摇头一笑答道:“古姑娘,你不必如此煞费苦心,史册上虽有将相勋名,功高百代,美人颜色,照耀千秋,但时移世异,均不过是黄土城中的几根朽骨!所以一指之断,甄秋水毫不索怀……” 古飘香不等甄秋水话完,便即接口说道:“在你自然大仁大义地,可以不予索怀,但在我却论情论理,不能不有所报!再谈到傅天麟方面,古飘香前在华山,即曾对你说过,像我这等女子,生平绝不轻易动情,但此心一有所属,则不顾任何艰难险阻,也必尽力以求,死而后已! 不过如今我这种意念,业已动摇,因为我觉得你与傅天麟已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两好,古飘香再若参与其间,极可能搅得恨海翻澜,情天生障! 所以我只想叫你一声甄家小妹,你也认我作一个罗刹姊姊,直等你与傅天麟月圆花好以后,古飘香便即永绝尘缘,青灯礼佛,依照傅天麟曾经劝我的罗刹变观音之言,贝叶金经,虔度来世……” 柔情一缕,能化尽古往今来的铁石英雄!红衣罗刹古飘香生性何等刚强?但这番话说到末后几句之时,便又控制不住那股徘恻情思,语音呜咽地泪下如雨! 甄秋水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见红衣罗刹古飘香玉颊之上,被自己打得红肿未消,樱唇唇角,血迹犹殷的这副梨花带雨神态,也自感动得心酸泪落,遂拉着古飘香双手,慨然说道: “古姊姊,以你这种绝代丰神,轶群身手,如若真能摆脱凶邪,归入正途,立刻便是举世尊仰的巾帼奇英!小妹与傅天麟两意虽投,鸯盟未定,姊姊对他的这番情意,甄秋水必然尽力成全,不过我要姊姊立誓从今不再杀人,及一有机缘,便即投归正派门下!” 古飘香妙目噙珠,凝视甄秋水冷艳高华的娇颜,满含感激神色地摇头说道:“甄家妹子,你这一声‘古姊姊’,叫得我心中温暖异常,好不慰贴受用!我如今豁然顿悟,正邪之判,不在武功路数,只在一心!我可以答应你从今决不再杀人,但无法答应你脱离东海门户,因为我自幼受我恩师抚育教养深恩,不能仅顾自身,而对她老人家不予图报!尤其关于傅天麟一节,业已自知分寸,不再痴思,小妹子千万不可舍已为人!他年若有机缘,我只求能与他彼此以礼义自持,男清女白的单独共处三日,古飘香便死亦瞑目!” 甄秋水秀眉微蹙,胸中业已拿定主意,遂不再提起傅天麟,只向古飘香问道:“古姊姊,他日之事,我们他日再谈,总之甄秋水必当尽力为姊姊了却心愿!方才你不肯脱离东海门户,欲向芮老前辈报答教养深恩之语,听得小妹好生感佩,但不知姊姊打算怎样报法?” 古飘香应声答道:“等我师傅回来,便力劝他老人家莫为名利两字所牵,与‘南荒瞎道’‘玉指灵蛇逍遥子’,及‘铜鼓天尊’雷震宇等同流合污,自在这海外灵山,静葆真如,逍遥啸傲!” 甄秋水听得连连点头,又复问道:“姊姊这种用意,自然至善!但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有几人跳得出名利圈中?倘若芮老前辈,一意执迷地不听良言,姊姊又当何以自处?” 古飘香毫不迟疑,妙目凝光地朗声答道:“倘恩师果真一意孤行,我便横剑溅血,伏尸以谏!” 甄秋水摇头说道:“小妹决不同意姊姊如此作法,因为芮老前辈等,自以为神功绝世,非遇上一两次重大挫折以后,不易回头!故而姊姊因当闲时进以良言,芮老前辈能听最好,万一忠言逆耳,也不必效法愚孝愚忠,伏尸自谏,反不如伺机为她老人家,尽量设法减消罪孽,以冀天庥。照小妹所料,姊姊报答芮老前辈养育深恩的最好时机,不是目前,而是在九九重阳黄山清凉台正邪群雄论剑大会之后!” 古飘香想了一想,举袖拭泪,嫣然微笑说道:“甄家小妹,我也学你两句话,就是他日之事,我们‘他日再谈’,如今你好容易才被我请到这武林中人视为魔窟的东海翠微岛上,而我们姊妹,又惺惺相惜地颇为投缘,且畅畅快快的盘桓几日,尝尝你这罗刹姊姊亲手所酿,埋藏多年的‘百花春’酒滋味!” 甄秋水颇为怜惜古飘香的身世遭遇,也更为爱好她那副绝代容光,与爽直性格,并深知古飘香如今最缺少的,便是一种纯挚温情,遂索性偎在这位业已立意修成“观音”的“罗刹”姊姊香怀之中,伸手摩擘着她那红肿未消的玉颊,微笑说道:“古姊姊,我这一失踪,麟哥哥定会急死,所以我只能答应在这翠微岛上,陪你三天!你脸上被我打得这样红肿,恨不恨我?” 古飘香见偎在自己怀中的这位男装女侠,温言笑语,吹气如兰,加上彼此互相爱好,灵犀一点,默默交通,委实觉得是一种生平从来未曾享受过的至高情趣! 不由自然而然地,揽住甄秋水纤腰,手中一紧,往她香腮之上,亲了两口说道:“三天不行,因为一来‘香兰玉实’虽被我用灵药溶液,灌溉催花,最快也要五六日后,才见效验!二来我那师妹琵琶玉女佟绿华,对你苦恋成痴,她若能在这期间回岛,便可了断这桩误会情缘,免得再复熬受那种朝夕相思之苦!所以我至少亦须留你七日,至于傅天麟因你失踪焦急,自然难免,但既已焦急,让他多急上个三五日,亦自无妨!何况两心相悦,小别添情,蓦地重逢,惊如梦里的滋味,也是人间奇趣之一呢!” 说到此处,把甄秋水左手断指疮痕,放到自己香唇之前,一面亲吻,一面慨然说道: “颊间红肿,顷刻即消,但这断指留残,却毕生莫赎!小妹这样一位绝代佳人,为救我古飘香,断残一指,毫不索怀,却反来问我这颊上微伤,委实叫我感惭交迸,置身无地!” 甄秋水见古飘香一面说话,一面大眼眶中,又在噙泪欲落,急忙含笑慰道:“古姊姊不要伤心,怪我不好,你方才说的‘百花春’酒怎不拿来我喝了” 古飘香见她那种娇憨神情,不禁破涕为笑,轻轻一拍玉掌,召来楼下侍女,命她们置备几色精美酒菜,与这位情敌而兼好友的手帕之交,倾杯畅饮! 甄秋水虽然表面拗不过红衣罗刹古飘香,勉强小居东海翠微岛,但一颗芳心,早就系在自以为仍在九华山冷月坪苦等,其实如今业已身人蛮荒的傅天麟身上! 古飘香也太自作聪明,认为整日以极好灵药溶液,灌溉“香兰王实”,便可使其提早开花,哪里知道空自拉着甄秋水在翠微岛上,一住七日,那“香兰王实”,依旧只散幽香,毫无开花结果情状! 甄秋水归心如箭,但看出这位古姊姊对自己情意甚殷,明说要走,定不肯允,遂动了悄悄留函告别之念!; 好在这些日间,古飘香带她环游全岛,所用舟船,藏在何处,早就记下,遂乘着古飘香一心一意在峭壁之间,对那“香兰玉实”,提壶灌药催花之际,留柬说明自己不得不走苦衷,并劝她拿定决心,弃邪归正,至于“香兰玉实”,则自己决不肯要,可任自然结实,仍由古飘香服用等语,然后盗了一只小船,飘海西行,回归陆地而去! 古飘香把一壶上好灵丹灵泉,所溶药液,细细浇在那丛“香兰玉实”之上,见这株灵药虽经连日用心,仍无丝毫异状,不由苦笑几声,自言自语说道:“这‘香兰玉实’既算稀世灵药,怎的丝毫灵性皆无?我看我甄家小妹,住得已不大耐烦,若能在她走前结实,岂不可使我减去几分心头歉疚?” 古飘香痴痴自语,但草木之属,毕竟无灵,那丛墨色兰叶,只随着海风摇曳,吐出清人神思的淡淡幽香,别无其他异常迹象! 世间事诸缘前定,祸福难知,古飘香独立峭壁半腰,痴思如醉之际,哪里会想得到甄秋水居然又遇灾厄,生死难卜! 原来甄秋水盗得小舟以后,因她自幼生长渔家,操船手法极为高明,故而毫不畏怯地,冲破波涛,往西而去! 但约莫离开翠微岛百丈远近,陆地方面,却有一只雕栏画栋的华丽巨船,破浪而来! 甄秋水对迎面来船,并未十分在意,左手微一搬舵,右手一带风帆,便欲与那大船交错而过。 就在甄秋水近驾小舟,在三四丈外,刚刚横过大船船头的刹那之间,突然有一个银铃似的口音叫道:“小舟之上所坐何人?你这条船,是从那里来的?” 甄秋水好容易才得觅机脱身,又恐怕红衣罗刹古飘香发现自己不辞而别,追来强留,再加上情丝一线,苦系傅天麟,归心如箭,怎肯多事纠缠? 妙目微抬,瞥见发话之人,是卓立大船船头的一名青衣俊婢,遂一面仍自领帆迎风,横舟而渡,一面略提真气答道:“在下身有要事,心急催舟,无暇与姑娘答话!彼此风来水上,云度寒塘,两不相关,何劳动问?” 甄秋水最后这“何劳动问”四字才出,大船船头突又闪出一位约莫三十四五的玄衣美妇,面冷如霜的沉声说道:“好一个风来水上,云度寒塘,但你如何乘我东海无人之际,擅登翠微岛,并盗我岛上舟船,还不与我乖乖纳命?” 随着话音,玄衣大袖遥空一拂,好强的内家劲气,隔着足有两丈二三,甄秋水但觉有一股千钧重力,横空涌到! 她先不知来船之上,坐的是何等样人?但一听那后出现的玄衣美妇话风,不由心头一惊,知道是威震武林,名列“域外三凶”之一的“东海枭婆”芮冰心,自中原回岛! 风帆一收,方想起立解释,但对方的动作太快,几乎那阵劲急罡风,是随着话音俱到。 甄秋水万般无奈,丹田聚力,双掌齐推,要想挡过这横空一击,再行发话说明误会! 哪料“东海枭婆”武学绝世,双方功力差得太远,掌风才一交接,“砰”然巨震起处,不但船毁,并且人飞,“吱嘎嘎”的一片裂木声中,甄秋水心头一热,神志微昏,人已被芮冰心拂袖罡风卷出七八尺外,落入无际无边的万丈波涛之内! 东海枭婆芮冰心,嘴角一浮冷笑,吩咐望岛催舟,但才到岛边,便见一条红影,宛如电掣云飘般凌空扑落! 芮冰心“咦”了一声,肩头微动,飘起丈许来高,半空中接住红衣罗刹古飘香的身形,诧然问道:“香儿,我在中原到处找你不着,原来你已先回岛上!怎的如此神色匆忙,出了什么事吗?” 古飘香是发现甄秋水留柬,疾追而去,一见恰巧恩师返岛,知道恩师向不许人无故擅人禁区,违者有死无生。 不由更是一惊,遂根本未答东海枭婆所问,秀眉紧整地颤声问道:“恩……恩师,你……你可……可曾在海……海上见……见着一位独驾小舟的白……白……衣……衣…… 少……年……” 俗语云知徒莫如师,芮冰心一见古飘香这等神色,便知自己可能妄动无明,把人杀错,那被袖风卷入万丈波涛的白衣少年,定是爱徒知心密友! 遂回头先向随侍两名青衣俊婢,略施眼色,然后缓缓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适才远远看见的那一叶孤舟,是不是一位白衣少年所驾?” 两名青衣俊婢,均颇剔透玲珑,由左边一名,顺着东海泉婆芮冰心语气,垂手答道: “那条小舟其快如飞,稍一瞥眼,便即没入海云深处,只看见操舟人所着,确是白衣,至于相貌年龄,却不曾看得清楚!” 古飘香听他们这样一问一答,心中才自略放,脸上的紧张神色,也为之一驰! 东海枭婆芮冰心目光如电,看透爱徒的心情变化,但她只以为古飘香失意于傅天麟后,又结新欢,却万想不到其中还有一段徘恻缠绵故事。 所以一面缓步向所居“蓬莱阁”,一面轻抚爱徒古飘香肩头,含笑说道:“香儿,那白衣少年,是何等样人?你能看开些最好,像你如此容光,又一身绝艺,何愁一般武林侠少,不纷纷拜倒裙下,俯首称臣?根本不必为那傅天麟,朝夕痴思痴想! 如今九九重阳的黄山清凉台盛会,已有绝对制胜把握,等这场大会以后,我在翠微岛海面之上,再举行一次‘龙虎风云会’,专门召集三十五岁以下的少年英豪,比斗功力,用‘天蓝毒剑’悬作彩头,并替你及你师妹,各挑选一位称心如意的英雄夫婿!” 古飘香见师傅这次回岛,似乎顿改往昔的深沉稳健之风,说话有点眉飞色舞,不由心中暗诧,抬头问道:“恩师不是常认为‘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神功绝艺,盖世无双,极其难斗!怎的又说黄山清凉台的九九重阳大会,已有绝对取胜把握?” 东海枭婆芮冰心笑道:“香儿有所不知,这次我为了找你,特到中原,哪知不但巧遇傅天麟,救了他一条性命,并也就便消除了黄山清凉台会上,‘丹心剑客’茹天恨的这桩隐患!” 古飘香惊奇地诧声叫道:“恩师怎样遇到傅天麟?及如何消除这桩隐患?难道你已杀掉了‘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 芮冰心摇头笑道:“茹天恨哪有这等容易杀掉?不过黄山大会,他虽然必来参与,却是站在我们一面而已!” 古飘香一来尚未听得东海枭婆芮冰心,是怎样巧遇傅天麟并救了他一条性命,二来闻得举世钦崇,精忠炳耿的“丹心剑客”茹天恨,在黄山九九重阳会上竟会站在“域外三凶”这面,自然又惊又奇地磨着东海枭婆,说出其中究竟。 这时她们师徒二人,及两名青衣俊婢,业已走上“蓬莱阁”,东海枭婆芮冰心遂坐在软榻之上,由侍婢献来香茗润舌,慢慢说出所经之事。 原来东海枭婆,南荒瞎道,以及铜鼓大尊雷震宇等三位绝代凶人,自夺得傅天麟那一截有碧血朱痕的断剑以后,便即赶赴“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所居的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 这三位魔头的武功造诣,均已几达出神入化之际,就因去见大名鼎鼎的“丹心剑客”茹天恨,用不着一切流俗排场,所以连南荒瞎道的男女门徒,暨铜鼓天尊雷震宇所豢异兽都不携带,只是展尽脚程,星驰电掣般的直奔西南而去! 高黎贡山一带形势,南荒瞎道及铜鼓天尊雷震率两人,均所极熟,并未费事便找到了茹天恨所居的丹心壁下,九死洞口。 东海枭婆芮冰心首先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的内家神功,向九死洞内叫道:“武林末学东海枭婆芮冰心,南荒瞎道费南奇,暨苗疆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字,因事求见‘丹心剑客’茹大侠。” 以东海枭婆等人,在江湖中的身份名头,对人尊称“大侠”,而以“武林末学”自居,尚是破天荒的从未曾有之举。但任凭芮冰心提气传声,语音三复,那座九死洞中,却仍沉沉静寂,并无丝毫回响! 南荒瞎道费南奇眉梢一蹙,偏头向铜鼓天尊雷震宇低声问道:“雷天尊,上次我与你在暗处监视茹天恨,会见洞庭钓叟云九皋,及傅天麟之时,他是怎生出洞?” 铜鼓天尊雷震宇想了一想答道:“当时云九皋似乎也是用‘传音入密’功力,向洞内传声,但所念却是文天祥的‘正气歌’词……” 南荒瞎道不等铜鼓天尊雷震宇话完,便即点头说道:“这也许就是茹天恨当年友好的寻他暗号,我们何妨照样试上一试?” 话完遂自朗诵“正气歌”,但刚刚念到:“……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之时,九死洞中,便传出一个清朗口音说道:“河岳日星,浩然万古,江湖名利,不足百年,望费朋友对这文相国的‘正气歌’,好好体会,不必徒事口头空念!” 随着语音,自九死洞中,走出那位长发披肩,须眉如戟,穿着一身破旧不堪前明衣冠,清瘦飘逸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 茹天恨出洞之后,飘身纵到洞外那泓山泉中央的突石之上,卓然而立,冷电似的炯炯目光,在东海泉婆等三位盖代魔头脸上,来回一扫! 精忠纯孝,无人不钦,茹天恨这等冷傲神色,居然并未激恼了自视绝高,凶狂无比的三位盖代魔头,芮冰心等反而觉得对方目光之内,含有一股不可逼视的浩然正气,令人自然而然的为之起敬! 茹天恨电瞥三人,缓缓沉声说道:“茹天恨南荒逃死,久绝尘缘,何况彼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三位来这丹心壁下,找我则甚?” 南荒瞎道费南奇,闻言不觉暗暗蹙眉,因为茹天恨这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业已把正邪之间的立场界限,分得极清,但仍抱拳含笑问道:“费南奇等奉访茹大侠之意,是为了今年九九重阳,在黄山清凉台,举行一场武林群雄大会,特来请教茹大侠已否得讯?暨是否参与?” 丹心剑客茹天恨目光一注南荒瞎道费南奇,点头应声答道:“年前我师侄傅天麟万里远来,便为报知此事,请我出山主持……” 南荒瞎道费南奇不等丹心剑客茹天恨话完,便即接口问道:“茹大侠曾否应允?” 茹天恨长眉一轩,目中神光电射地,不悦问道:“茹天恨当时虽已应允,但曾命傅天麟期前再来,费朋友如此动问,难道要倚仗你南荒无目一派绝学,限制我……” 南荒瞎道纵声大笑地摇手说道:“茹大侠千万不必误会,慢说费南奇仅是嚼火萤光,便真有惊天动地绝学在身,也不敢在精忠炳耿,举世钦崇的茹大侠台前,如此狂妄! 我不过听说茹大侠几番孤军起义,然因大明气运已终,全军碟血,壮志难酬,才遁迹南荒,静修性命交修养真葆元的武功上道,声言再不入世,如今居然有参与黄山大会之说,颇足为奇?才特邀雷芮二位,来此一瞻茹大侠丰采,并释心中疑念!” 茹天恨闻言,脸上怒容一散,但突然又复恨聚眉梢地,右足一顿,顿得那块突石裂碎了尺许大小一块,坠落泉水之中,咬牙说道:“李自成疯狂作乱,吴三桂引狼入室,致使大好河山,沦为夷狄,茹天恨虽然南荒逃死,犹觉含羞,我哪有颜面,再出江湖,去见中原父老?应允参与黄山大会之事,不过是因为傅天麟持有一柄铁剑,剑上有我昔年故主的一点碧血朱痕,茹天恨见痕如见旧主,不得不遵从持剑人所命而已!” 第十九章 鹦鹉能言 南荒瞎道费南奇听丹心剑客这样说法,起先微蹙的眉头一展,含笑说道:“茹大侠既然只要说是看见那点碧血朱痕,便如见当年故主,万一这点碧血朱痕,现在费南奇等人手内,又待如何?” 丹心剑客茹天恨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茹天恨一样的唯君所命!” 东海枭婆芮冰心展颜一笑,玄衣大袖微扬,把夺自傅天麟那截上有碧血朱痕的断剑,向丹心剑客茹天恨凌空掷去! 茹天恨接得断剑在手,反复一看,脸上神色微变,但仍植剑入石,恭恭敬敬地对着那点碧血朱痕,倒身三拜! 拜罢起身,冷冷向东海枭婆芮冰心说道:“这柄朱痕铁剑既残,茹天恨自无再听持剑之人的命令之理!” 南荒瞎道及铜鼓天尊雷震宇听丹心剑客茹天恨借词剑断推托,方自双双把眉头一蹩,但东海枭婆芮冰心却晒然一笑问道:“铁剑虽残。朱痕宛在,芮冰心请教茹大侠,你方才倒身下拜,究竟拜的是这六寸废铁?还是这断剑之上炳耿千秋流芳百世的那点碧血朱痕?” 茹天恨被东海枭婆芮冰心用话问得僵住,只好应声答道:“茹某自然是拜的我故主碧血,谁去拜这一段废铁则甚?” 东海枭婆芮冰心点头笑道:“茹大侠果然正大光明,不作违心之论!但既已判清铁剑平凡,朱痕无价,则因这点碧血朱痕,是我携来,茹大侠可否尊重前言,听我芮冰心奉烦一事?” 丹心剑客茹天恨见这位东海枭婆芮冰心,虽然说话之间,笑颜生春,丰神绝美,但即辞锋犀利,语意如刀,逼得自己无法再推,只好蹙眉答道:“你要茹天恨如何……” 东海枭婆芮冰心不等丹心剑客茹天恨话完,便即接口笑道:“芮冰心等哪敢真个奉烦茹大侠大驾?并深知茹大侠向来一言九鼎,既已答允傅天麟参与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仍请到时光临,不过仅仅要求无论双方胜负如何,茹大侠不必在当场出手!” 丹心剑客茹天恨想不到东海枭婆芮冰心所提出的,只是这项问题,略一沉思,便即答道:“漫说你是如此之命,就是要我站在你们一边,参与黄山大会,我也只好照样依从!但茹天恨不愿再受这点碧血朱痕辗转易主的来回滋扰,想请你们把这截断剑送我,以为永念!” 东海枭婆芮冰心闻言与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二人略一商议,便即点头应允,并向丹心剑客茹天恨笑道:“芮冰心等敬如尊命,就将这点碧血朱痕,奉赠茹大侠,并于今年九九重阳,在黄山清凉台恭候大驾!” 丹心剑客茹天恨长叹一声,双手捧着那截上有碧血朱痕的断剑,走回所居“九死洞” 内。 东海枭婆芮冰心,南荒瞎道费南奇,以及铜鼓天尊雷震宇三位盖世凶人,也相率离开这“丹心壁”下!转过一座峰头,铜鼓天尊雷震宇驻足向东海枭婆芮冰心问道:“芮道友,雷震宇胸中有一事难明,我们好容易才弄到那点碧血朱痕,你怎的仅仅要求茹天恨不在九九重阳大会之上,当场出手?” 东海枭婆芮冰心闻言,眉梢略轩,晒然一声轻笑,正待答话之时。 那位南荒瞎道费南奇便已一阵震天狂笑,向铜鼓天尊雷震宇说道:“雷大尊,你怎的还未体会出来?这才是芮老婆子的高明之处!” 铜鼓天尊雷震宇虽善役百兽,精于用蛊,武功自成一家,但在这三人之中,心计却数他略拙! 如今听南荒瞎道费南奇夸赞东海枭婆芮冰心高明,正自心头暗忖之际,南荒瞎道又复含笑说道:“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只要丹心剑客茹天恨不加插手,凭那些什么黄山遁客葛愚人,萍踪五友,甚至连祁连山密云峰的觉慧老尼,白衣驼翁翁务远等一齐算上,也决不会是芮老婆子的‘天蓝毒剑‘,逍遥子的‘玉指灵蛇’,雷天尊的‘风磨铜鼓’,暨所豢百兽神蛊,以及费南奇几手薄艺之敌!我们只要在大会之初,当着武林各派群豪,把茹天恨业已答允不当场动手的情事说明,他既无法反悔,但眼看那些与他颇有交情的对方人物,一个个地惨死在我们手下,岂非不到终场,便可能把他气得无可如何的跳崖自尽? 茹天恨因前半生事迹,‘血泪布衣丹心剑客’名头颇为当世所重,我们如若正面与他作对,不仅胜负尚在两可之间,亦必招致众怒!目前这等作法,锋芒不露,收效无形,所以费南奇认为芮老婆子杀人而不见血的这一绝招,不但稳重高明,并稳重绝伦,高明无比!” 铜鼓天尊雷震宇听南荒瞎道费南奇这样一加解释,方如茅塞顿开,也对东海枭婆芮冰心钦佩得赞不绝口! 芮冰心虽然连连含笑逊谢,心中却不由暗转,觉得这南荒瞎道费南奇语语料中自己心机,智力未免太已可怕? 三名绝代凶人在高黎贡山分手之后,便自各返所居,凝炼功力、准备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 芮冰心悬念爱徒,自然更是归心如箭,但她到了东海,由长在海边等候的侍婢,接上大船,回转翠微岛之时,却又巧遇甄秋水,把位灾厄未尽的巾帼奇英,生生击入无边无际的百丈波涛之内! 红衣罗刹古飘香虽然不知最后甄秋水遇难的那一段情节,但听师傅东海枭婆芮冰心这段叙述,心头仍不禁卜卜乱跳! 因为一来对失去朱痕,折断铁剑,昏卧深山密莽的心上人傅天麟的结果如何,太已担心!二来感觉黄山大会,正派群侠的实力方面,果然远逊“域外三凶”及“铜鼓天尊”雷震宇联手之势,自然纵然有心向正,暗中曲意成全,恐怕依旧难以为力!这一个困难意念,虽起心头,古飘香却依然仗着师傅平素宠爱,偎向芮冰心怀中,含笑说道:“师傅,你已因服食了‘香兰玉实’,青春永驻,百岁红颜!这翠微岛又是远隔尘俗的海外桃源,何必再因争夺那些武林虚名,而卷入血雨腥风的武林锋镝呢?” 东海枭婆芮冰心听得“咦”了一声,诧然问道:“香儿受了什么刺激?今日怎的突然变换论调?你平时不是一向矢志要作当世第二代武林人物中的第一人吗?” 古飘香苦笑一声说道:“徒儿整日对着波涛凝目,看透了海市蜃楼的幻化虚无,第一人荣在何处?最后一人又辱在哪里?以杀人成名,这名头根本就未必高到何等地步!只有勤参妙诀,自葆真如,偶尔游侠人间,管些国法以外,人情天理以内的不平之事,济救民物,才是真正武林高士本色!所以我想……” 东海枭婆芮冰心眉头微蹙,但依然含笑问道:“香儿怎不把话说完,你想些什吗?” 古飘香深悉师傅性情,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能进忠言!遂把银牙一咬,抬头以一双妙目中的湛然神光,看着东海枭婆芮冰心,朗然说道:“我想要求恩师率领香儿及绿华师妹,相依为命,长居这海外桃源,以明月清风,鱼龙变化自遣,乐享天年,不要去参与什么……” 东海枭婆芮冰心不等古飘香话完,便自抚着她如云秀发,摇头笑道:“香儿莫说痴话,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我是主要人物,怎能不到?” 古飘香见自己所言,并未触怒师傅,遂怀着几分希冀神色地,继续说道:“师傅一定要去也好,但若能在黄山清凉台大会之上,当着天下武林各派群豪,自毁‘天蓝毒剑’,声明从此退出江湖,不涉恩怨,岂非可以博一个盖代清名,万人尊仰?” 东海枭婆芮冰心听到此处,脸上神色突然往下一沉,把红衣罗刹古飘香略为推开,目中两道冷电似的寒光,在这位心爱徒儿身上,来回一扫,沉声问道:“香儿,你受了何人蛊惑?是否有背叛我东海门户之意?” 古飘香见师傅这样变脸问话,娇颜之上的神色,也自一惨,银牙暗咬,朗声答道:“徒儿受恩师抚育教养深恩,名为师徒,情如母女!适才所进,全系出自肺腑之言,绝无外人加以诱惑!恩师既然怀疑占飘香有背叛之意,徒儿敬以‘天蓝毒剑’,刎颈明志就是!” 话音未了,背后“天蓝毒剑”已随着一阵清越龙吟,“呛”然出鞘,玉腕翻处,便往自己的咽喉勒去! 东海枭婆芮冰心适才说完,便知道自己平素过宠爱徒,这番话问得可能太重。 但绝想不到古飘香如此刚烈,竟会立时拔剑自尽! 天蓝毒剑的暗蓝光华才闪,芮冰心便说了声:“香儿今日怎的这等胡闹?” 她功力确实已到出神入化地步,身形依然端坐未动,只以右手拇、中二指,虚空轻弹。 也未见有什么劲气疾风,古飘香便觉右肘一麻,天蓝毒剑便已落地! 古飘香再刚烈,总是女孩儿家,进言不听,寻死不得之下,自觉羞窘难当,不由“嘤咛”一声,泪珠儿顺着香腮,滚滚而落! 东海枭婆芮冰心真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刚强烈性的爱徒失声落泪,不由心头好生不忍! 一把又复将古飘香揽在怀中,以衣袖为她拭去泪痕,温言笑道:“香儿,你我师徒,在性情上都有一个共同之点,就是高傲好名!我不仅把一身功力,尽量相传,望你能在目前第二代人物之中,独秀群伦,自己何尝不想压盖举世英豪,成为武林中至尊无上的泰山北斗! 所以对于这场好不容易才能举行的九九重阳黄山大会,我非但势所必到,并在与黄山道客葛愚人,萍踪五友诸人较量功力之后,尚想与南荒瞎道费南奇,玉指灵蛇逍遥子,铜鼓天尊雷震宇等,一争长短! 只要我能得遂这尽压群豪的生平心愿,便可如你所劝,师徒三人,在这翠微仙岛,自在逍遥,不再涉江湖恩怨的了!” 古飘香听师傅东海枭婆芮冰心这等说法,知道艺盖天下,独尊武林,确是师傅的生平大愿! 在她这种愿望,未经完成,或是幻灭以前,要想以几句忠言,劝得师傅勒马悬崖,放弃参与黄山争胜之举,委实无异痴人说梦! 古飘香万般无奈,也只好拭泪收场。 但心中却已决定,自己既劝不醒师傅,不如索性随她同去黄山,或可见机设法,釜底抽薪,在天蓝毒剑的锋芒之下,尽力挽救几名正派人物! ############# 傅天麟在无愁谷内,一住七日,整日便以谷中所产灵药异果充饥,自然不仅精神焕发,连真气内力方面,也在无形中增进不少! 何况百鸟仙人杜无愁所豢百鸟,多半是通灵异种,再经她多年调教,互相飞腾扑击,回翔飘闪之间,身法简直灵奇已极,傅天麟心领神会之际,自知得益匪浅! 七日期满,便向百鸟仙人杜无愁告别。杜无愁除了以一具内贮自己昔年所御“百羽五铢衣”的鲛鲔所织小小锦囊,命博天麟转致甄秋水外,并将那只善作人言的绿鹦鹉“灵碧”,赠他带去。 傅天麟再拜称谢,仍由那只通身毛色如金,并有两条长长彩色尾带的怪鸟,送他离开这深处千寻,被七层云带葱郁迷封的“无愁幽谷”。 他来时是纵身自尽,被怪鸟夹背抓住,疾降而落,加上当时心神恍他,以致沿途景色,多未看清! 如今人跨鸟背,安安稳稳地凌空直上,只见丹崖绿萍,翠壁飞流,飞云入抱,飘絮氤氲,简直是未曾得见的人间仙境! 傅天麟这七日之间,细看百禽相扑,知道杜无愁所豢群鸟之内,似数这只金黄怪鸟最为威猛,不禁轻抚怪鸟颈背间的铁羽钢翎,暗想九九重阳的黄山会上,只要有这样一只灵禽助阵,便不愁不把铜鼓天尊雷震宇手下那些凶猩恶狒,巨猿金猱,一齐抓死! 金黄怪鸟飞得极慢,见傅天麟抚摸它背上羽毛,便即掉过长颈,睁着一对其红如火的怪眼,向傅天麟“咕啦”“咕啦”地叫了两声! 傅天麟以为怪鸟不愿受人抚弄,方一缩手,肩头上站的绿鹦鹉“灵碧”,却用人言叫道:“傅相公,老金不是怪你摸它,因为知道你要往莽苍山去找‘百禽仙子’,想请你拔它一根羽毛,带给它一个老朋友看看!” 傅天麟听得异常有趣,随手拔了那名叫“老金”怪鸟的一根金色羽毛,向绿鹦鹉灵碧含笑问道:“老金的朋友,叫做什么名字?‘百禽仙子’公孙鼎老前辈所豢灵鸟,听说比你旧主人杜老前辈还多……” 那名叫“老金”的怪鸟,不等傅天麟话完,又复“咕啦”“咕啦”地连叫几声! 绿鹦鹉灵碧叫道:“傅相公,老金说我们找到‘百禽仙子’以后,只要把这根羽毛取出,它那老朋友“老黄’,就会自来找你!” 傅天麟越听越觉有趣,端详手中那根羽毛,只见下半截色作深黄,上半截色作亮金,美观刚硬无比! 遂顺手揣在怀内,向绿鹦鹉灵碧说道:“你问问老金,今年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之上,有些邪派人物,养了不少怪兽毒蛇,人力不但难制,也颇费手,它能不能到时帮帮忙去?” 绿鹦鹉灵碧闻言,便以鸟语与金黄怪鸟,对叫一阵,然后向傅天麟用人语叫道:“老金说是这武当支脉一带的毒蛇怪兽,差不多全都被它吃光,正想找点新鲜东西,换换口味!不过博相公适才未曾求得主人允许,它不敢飞出这‘无愁谷’上空的百里以外!” 傅天麟听绿鹦鹉灵碧说法,不禁暗想自己在这“无愁谷”中,一住七日,怎的忘了向百鸟仙人杜无愁请求此事?但如今又不便再行返回琐读,只好留待日后再说! 一人两鸟问答之下,七层云带均已穿越,到了七层前,傅天麟跃崖自尽之处! 傅天麟正欲跃下鸟背,那只金黄怪鸟,却毫未停留地,依旧鼓翼前飞,绿鹦鹉灵碧又代它传言叫道:“傅相公,老金奉了主人之命,它要横越湖北、四川、贵州三省,把我们送到云南境内!” 傅天麟本就心悬甄秋水华山之行安危?及丹心剑客茹天恨是否因东海枭婆芮冰心,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人,夺得自己所失那点碧血朱痕,而听从所命?并欲为百鸟仙人杜无愁,寻访百禽仙子公孙鼎,深恐稽误时日,怪鸟既肯相送,省却千里长途跋涉之劳,自然喜出望外! 振羽临空,瞬息千里,虽觉扑面的浩浩天风,逼得人有点透不过气!但依然胸襟舒畅,意兴飞扬。 傅天麟着实深自羡慕公孙鼎杜无愁这两位绝世奇人,暗思若有机缘,自己也与甄秋水调养几只灵鸟,风云排荡,比翼长空,才是真正的神仙眷属! 金黄怪鸟太已遵从主人所命,一入云南境内,便降落在一座山峰的半腰之间,等傅天麟下背以后,延颈长鸣几声,凌空盘旋一匝,即向来路云中飞去! 傅天麟仰首长天,回思适才情趣,犹觉神往。 那只绿鹦鹉灵碧,却一面在空中低飞,一面叫道:“傅相公,你既然这样爱鸟,找到百禽仙子以后,向他要上一只,一定肯送!” 傅天麟被绿鹦鹉一言提醒,暗想倘能找到这位百禽仙子公孙老前辈,觅机开口,或许真有几分指望? 当地虽是一座山峰峰腰,但怪石林立,草木丛生,立时有腥膻之气袭人,仿佛形势十分险恶? 傅天麟正在端详方向,心中打算是否先奔高黎贡山,拜谒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以后,再去寻访百禽仙子之际,忽然听得身后崖壁之内,隐隐传出几声吹竹怪响! 西南边境诸省,本多怪异蛇虫。 傅天麟方自凝神倾耳,绿鹦鹉灵碧业已飞落他肩头之上,低声叫道:“傅相公,我们到峰头去,这里好像有不常见的毒蛇气味?” 傅天麟知道禽兽的感应之力,往往远胜于人,遂肩头微晃,接连几纵纵上四五丈高,隐身一株虬松的枝叶之内,绿鹦鹉灵碧则仍在原处偏右藤蔓丛中,一块小突石上栖息! 傅天麟在“无愁谷”小住七日,不但内外功行,获益甚多,连耳目聪明之力,均较前大进,故而人语虽颇低微,仍然被他听出似乎口音颇熟? 果然一片移石声响,适才立身之处的崖壁上,现出了一个方圆数尺洞穴,洞中走出二人,一人身着七彩长衣,但右边大袖郎当,好似业已失去一臂? 另一人则是蓬头乱发,上身赤裸,腰围虎皮,一派苗蛮装束模样! 这二人对傅天麟并不陌生,正是与南荒瞎道费南奇女弟子无目仙姬冯小青合手,以毒蛊害死“萍踪五友”之内的万博书生彭涵,后来又往东海搅闹,被红衣罗刹古飘香天蓝毒剑断去右腕的彩衣魔宓彦,暨双鼓追魂孟武! 原来彩衣魔宓彦自东海断腕以后,因师傅玉指灵蛇逍遥子,善豢各种奇异毒蛇,炼有极好的解毒灵药,所以拒收古飘香所赠“碧云丹”,自行服药疗治天蓝毒剑之毒! 三人互一计议,古飘香武学太高,明面既然斗不过这位红衣罗刹,不如归向恩师诉苦,求请玉指灵蛇逍遥子,铜鼓天尊雷震宇,暨南荒瞎道费南奇出头向东海枭婆师徒,找回场面,以泄胸中恶气! 哪知玉指灵蛇逍遥子,铜鼓天尊雷震宇均颇深知利害,在这正邪两派,即将总作了断的要紧关头,怎肯为了门下一名弟子,而与东海枭婆芮冰心自相残杀? 所以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哭诉之余,不但未如所愿,反而受了一顿严厉申斥。 二人恶气难消,索性各自偷了玉指灵蛇逍遥子的几条异种灵蛇,及铜鼓天尊雷震宇的几只凶猛怪兽,隐居在这山腹秘洞之内,准备调教驯熟之后,再去东海翠微岛,找那红衣罗刹古飘香算帐! 因宓孟两人,求师碰壁,遂决定无目仙姬冯小青不再向南荒瞎道费南奇哭诉,一明两暗,彼此随时互通声息,并探听玉指灵蛇逍遥子,铜鼓天尊雷震宇,对宓彦孟武盗物潜逃之事,是否震怒?及震怒到何种地步? 玉指灵蛇逍遥子一来与东海枭婆芮冰心交深,二来门下弟子又多,故对宓彦之去,根本未甚在意! 但铜鼓天尊雷震宇却因平素极其钟爱双鼓追魂孟武,曾经借机似有意似无意的,向无目仙姬冯小青微露口风,命她转告孟武在外若遇艰危,仍可回野人山百兽岩,不加怪罪! 如今傅天麟无心巧遇,见自山壁秘洞中走出的,竟是宓彦、孟武二人,再一略听他们互相谈话,业已料出大概,暗想万博书生彭涵,丧命苗疆恶蛊,沉冤已久,长白酒徒熊大年为了追寻这两个小贼,也曾在野人山百兽岩,身负重伤,自己何不觅机加以处置?代两位前辈,报仇雪恨! 念头方自转到此处,彩衣魔宓彦左手持着一根五环钢叉,向崖石上随手“丁丁”乱刺,并对双鼓追魂盂武,狞声笑道:“孟大哥,你那只‘三爪金獒’,调教得已差不多,只要等我这条不怕天蓝毒剑的‘七星虹’稍为听话,便可去找古飘香贱婢,一复东海断腕之恨!” 双鼓追魂孟武点头笑道:“古飘香虽因深知我们底细,事先早有预防,不怕我鼓中神蛊,并仗着芮老婆子的‘天蓝毒剑’斩了你的‘五色灵蛇’,但她决想不到‘七星虹’柔如轻絮,任何宝刀宝剑均所难伤!而我这极不起眼的‘三爪金獒’又有那等厉害?只要彼此相逢,前仇何愁不报? 不过冯小青既已答应盗取瞎老道的‘消魂杖’助阵,还是等她到手以后,再去东海比较稳妥!” 傅天麟本已准备现身叫阵,但听了彩衣魔宓彦与双鼓追魂孟武的这段对话以后,知道两人口中所说的“七星虹”及“三爪金獒’,定是两种极其厉害的毒蛇猛兽,不由暂时变计未出,暗想可惜送自己来的那只长尾绣带,周身金黄的怪鸟,业已飞回,不然诱使宓彦孟武把什么“七星虹”“三爪金獒’放将出来喂鸟,并开开眼界,岂不是好? 他这里持重未出,哪知绿鹦鹉灵碧,却替傅天麟惹起事来!单爪独立,站在那壁间突石之上瞪着一对精光四射的朱睛,向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口吐人声,不住“哼哼”冷笑! 宓彦、孟武二人,突闻冷笑声息,不由大吃一惊,双双翻掌护胸,回身察看! 双鼓追魂孟武见那意含讥讪的“哼哼”冷笑,竟是丈许以外,崖壁突石上的一只绿色鹦鹉所发,不由向彩衣魔宓彦诧然说道:“宓兄,你看这只鹦鹉,委实有点怪道!它不但瞪着我们,居然还会冷笑!”—— 第二十章 九九黄山万劫门 彩衣魔宓彦不比双鼓追魂孟武出身苗疆蛮烟瘴之区,他久随玉指灵蛇逍遥子,闯荡江湖,见识自然较广! 故而一看绿鹦鹉灵碧,矫矫神态,便知决非凡鸟,遂试探着向绿鹦鹉灵碧问道:“绿鹦鹉,你会说话吗?为何瞪着我们冷笑?” 傅天麟隐身高处,见绿鹦鹉灵碧,居然逗起这两个凶徒,不由觉得异常有趣! 但知灵碧不过是只通灵异鸟,善晓人言,体积终嫌太小,决无金黄怪鸟那等威猛。 万一宓彦孟武,被它逗急羞窘,欲加伤害,却是可虑!遂丹田提气,功力潜聚双掌,准备及时援救! 绿鹦鹉灵碧也真会气人,见彩衣魔宓彦向自己问话,把颗鸟头,向天一扬,神情竟极其高傲地,应声答道:“鸟儿会说人话,有什么了不得?我笑你们自己,长的虽像人样,倒好像不大会说人话!” 双鼓追魂孟武,浓眉双剔,“哼”了一声,右掌欲扬,彩衣魔宓彦到底比较阴沉,因怀疑这样一只能作人言灵鸟,必有主人,遂一面向孟武略施眼色,暗示他暂匆出手,一面却细心凝聚耳目之力,不露形色地观察周围动静! 绿鹦鹉灵碧,委实善解人意,它好像既料出宓彦所想,又知道博天麟在暗中悬心,声若银铃,清圆无比的继续叫道:“穿花衣服的坏人,你不要眼睛乱转地,想要什么花样?要知道我虽力气太小,不会和人打架,但飞得极快,人也打不了我!” 彩衣魔宓彦脸色不变,目中凶光隐隐地,一阵极为难听的阴笑起处,看着绿鹦鹉灵碧说道:“你怎么疑心太大?这样灵慧的一只鸟儿,谁还忍心害你?我们到底是什么话儿说错? 才引得你笑,你主人呢?” 彩衣魔宓彦表面与鹦鹉答话,其实正潜聚耳力,细听周围十丈以内的一切动静! 傅天麟一来因绿鹦鹉灵碧已有暗示,说它飞行绝快,不怕人害!二来自恃“六六天罡剑法”的精微变化已得,无愁谷中,大量服用灵药,又略增真气内力,只要那些人力难敌的毒蛇怪兽不出,应该足能制服这两个凶人,所以极其沉稳地,静静不动,而使彩衣魔宓彦,毫无所察! 绿鹦鹉灵碧听完宓彦话后,竟又学人声冷笑连连地发话叫道:“我主人住得远呢,她老人家若来,你们这些心肠不好的坏人,就要糟了!我笑的是你们养了一条小蛇,和一条小狗,却那样会吹大气!” 双鼓追魂孟武从来不曾见过一只鸟儿会说人话,并还无所不懂地这等骄傲?故而忍气不住,厉声说道:“什么小狗小蛇?‘七星虹’周身皮鳞,无不含蕴奇毒,更因合于至柔克刚之理,莫邪干将,均所难伤!我那只‘三爪金獒’,亦复别擅胜场,厉害无比!你这小小鸟儿,既出狂言,可敢斗一斗我们所豢的这两条灵物?” 绿鹦鹉灵碧“哼”了一声叫道:“小小一只鸟儿?我随我主人游侠江湖之时,恐怕你们这两个小鬼,尚在娘胎之内,不曾出世!” 双鼓追魂孟武听绿鹦鹉灵碧的话儿,越说越觉难听,怒吼一声,右掌猛扬,劈出一股破空劲气! 他右掌举时,绿鹦鹉灵碧仍瞪着两只朱睛,一动不动,直等破空锐啸的疾风劲气,将到身前,才极其灵妙轻巧地双翼微张,横飞八尺,崖壁之间,空自被孟武掌力劈得藤蔓纷飞,碎石如雨! 绿鹦鹉灵碧这次是栖身岩缝间的一株小树之上,偏着一颗鸟头,语音神色,均极其挪愉地叫道:“我说你们打不到我,如今可以相信了吧?” 彩衣魔宓彦见孟武业已出手击鸟,而周围仍无丝毫动静,遂判断绿鹦鹉确是闲飞至此,它主人并未跟来,目中凶光闪处,右手之内的那柄五环钢叉,不住“哗啦”作响! 绿鹦鹉灵碧见状叫道:“穿花衣服并断了一只手的坏人,何必弄鬼?要论起江湖经验,我比你多得太多!你晃动钢叉作响,是不是想叫那条小蛇?我试给你看,你自己认为威力无比,了不起的什么‘七星虹’,可能根本就不敢出洞!” 说完,便收人言,突换鸟音颇为高昂尖锐地,“咯咯”连叫几声! 自从彩衣魔宓彦,晃动钢叉作响,他们现身的崖洞之内,即起了一种悉嗦异声,稍有江湖经验之人,一听便知有条奇异蛇虫,正在缓缓游出! 但绿鹦鹉灵碧那样“咯咯”高叫几声之后,悉嗦怪响忽止,好似怕甚厉害对头?蜷伏不动! 彩衣魔宓彦见自己所豢,认为威力绝伦,准备用来对付红衣罗刹古飘香,报复她天蓝毒剑断腕之恨的异种灵蛇“七星虹”,居然在一只绿鹦鹉“咯咯”连叫之下,真个不敢出头,不由委实又奇又气地眉梢双蹙! 绿鹦鹉灵碧又换了人言,讪笑说道:“我力气虽然不大,但仅凭见识经验,也能把你这等坏人活活气死!你那条‘七星虹’,是不是产自西藏?它虽然全身奇柔,连干将莫邪之类神物,均不能伤,却最怕‘孔雀粪’,沾上少许,非把身躯烂断不可!所以我只学我那群孔雀老朋友的喉咙,叫了几声,便把它吓得魂飞魄散的蜷伏不出!”” 这一番话,真个几乎把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二人,活活气死! 但觉得对于这只绿鹦鹉,打既打它不到,骂又骂它不过,简直有点一筹莫展! 绿鹦鹉灵碧,得意连连地大笑几声,偏头叫道:“你们何必气得这样目射凶芒?全身发抖?我索性让你们长点见识!” 说到此处,把两只精光隐蕴的朱睛,眨了几眨,向双鼓追魂孟武叫道:“长得像苗子般的野人,你养的那只小狗,叫出洞来试试,我也有办法使它心胆皆碎地,夹着尾巴,逃回洞内!” 孟武此时确实对这只鹦鹉十分头痛,生怕把“三爪金獒’叫出以后,真个如绿鹦鹉所云,才是天大笑话! 绿鹦鹉灵碧鸟颈一伸,在树枝上蹲了几蹲,又复叫道:“你那只名叫‘三爪金獒’小狗的来历,我也知道!它是公的‘天山雪吼’与母的‘青海金丝猕’杂配而生,外表令人看来平淡无奇,但力逾虎豹,四只脚掌的第三爪中,并蕴含见血无救的奇异剧毒!不过天生一物,必有一制,这种四只脚的‘三爪金獒’,生性颇孝,最怕猿啼,一听之后,以为是它母亲到来,必然凶威尽杀地驯善无比!所以你若把它叫出洞来,我只要学上两声猿啼,便生生挖下它一只眼睛,也不敢稍动一动!” 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虽然盗来玉指灵蛇逍遥子的“七星虹”,暨铜鼓天尊雷震宇的“三爪金獒”,但委实不知这一蛇一兽来历! 如今听了绿鹦鹉灵碧一番理论以后,方似茅塞顿开,却也太已心惊,这样一只知识渊博的罕见灵鸟,究竟是哪位世外高人所豢? 绿鹦鹉灵碧见双鼓追魂孟武,果然不敢把那只“三爪金獒”唤出洞来。 遂偏头向傅天麟藏处,看了几眼,又复冷笑一声说道:“这‘七星虹’与‘三爪金獒’,确是凶狠恶物,人力难当,一旦出世,不知要害死多少江湖好汉?我且去把我主人所豢的十几只‘西藏孔雀’,及一对‘青海金丝猕’叫来,我就回来,一齐将它们弄死,也好为世除害!” 话犹未了,便突然振翼,一飞入云,那“也好为世除害”六字,竟是在空中发出! 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盂武知道这只见识丰富通灵鹦鹉的主人,必是盖代奇侠!倘若它真去找什么孔雀猕猴,岂非大对自己不利? 所以乘着绿鹦鹉以人言吐语之时,两人暗施眼色,潜聚功力三掌同挥,劈出一大片劲疾罡风,想把这只灵鸟击毙,以杜后患! 但绿鹦鹉灵碧太为乖巧,早已即隐入白云深处! 傅天麟知道绿鹦鹉灵碧这“我就回来”一语,是对自己所发,并有暗示自己不可妄动之意! 但彩衣魔宓彦却以为它就要把什么“西藏孔雀”“青海金丝猕”等引来,遂向双鼓追魂孟武,皱眉说道:“孟大哥,这只鹦鹉,着实古怪惹厌!我们且回洞内,计议计议怎样应付之策!” 双鼓追魂孟武微一点头,与彩衣魔宓彦双双钻进洞内,一片移石之声,洞门便被封死! 宓彦孟武才一闭洞,绿鹦鹉灵碧便自云内现身,在傅天麟头上,略一盘旋,半声不响地往另一座小峰的峰脚飞去。 傅天麟体会出灵碧用意,是要自己隐秘行踪,遂轻身提气,驰下峰腰,到了那小峰峰脚的密林之内。 人一进林,绿鹦鹉灵碧便飞落傅天麟左肩头上叫道:“傅相公,我怕那两个恶人,我们走得远点好吗?” 傅天麟自听了绿鹦鹉灵碧与宏彦孟武的一番答话以后,越发对它怜爱,一面如言驰向密林深处,一面轻抚它那碧玉般的羽毛,含笑问道:“有我在暗中保护,你怕他们则甚?” 绿鹦鹉灵碧摇头叫道:“傅相公不要逞能,你打不过那苗子养的金毛小狗!” 傅天麟诧然问道:“你不是说那‘三爪金獒’最怕猿啼,一听之下,便任人摆布了吗?” 绿鹦鹉灵碧叫道:“那是我骗他们的,‘七星虹’真怕‘孔雀粪’,但‘三爪金獒’却不怕什么猿啼!它一生下来,就把父亲‘天山雪吼’和母亲‘青海金丝猕’,一齐吃掉,哪里会懂得什么孝顺?倘若真是像我所说,山野之间,时时处处可闻猿啼,还不把胆吓酥?何况我虽精鸟语,并通人言,却不会学野兽叫呢!” 傅天麟闻言才知双鼓追魂孟武竟上了绿鹦鹉灵碧一个恶当,不由看着灵碧笑道:“你虽然通灵,但一只鸟儿哪里会有这样丰富的江湖知识?” 绿鹦鹉灵碧瞪着一对朱睛,偏头叫道:“傅相公,怎么看不起我?我主人昔年行道江湖,与我寸步不离,二三十年之间所看到与所听到的多得很呢!” 傅天麟闻言不禁哑然失笑,知道这只鹦鹉的江湖经验,着实远胜自己! 有如此一只通灵异鸟相伴游侠,不仅添趣,并能得益,心上人甄秋水看到它时,还不知要高兴到何等地步? 自从武当支脉遇险,毁断铁剑,失去那点碧血朱痕以来,最担心的,就是“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是否因此而被群邪利用?如今自己权衡轻重,委实不应再为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等么魔小丑,延误时日。 应该先奔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参谒丹心剑客茹天恨,再往莽苍山践约代百鸟仙人杜无愁,寻觅百禽仙子公孙鼎,然后便当急返九华山冷月坪,以解心上人甄秋水悬念,并向萍踪五友,觉慧神尼等前辈,禀告经过情形,互筹九九重阳黄山大会扫荡群邪的制胜之策! 主意既定,遂直扑高黎贡山,他因上次来过,轻车熟路,自然一寻便寻到“丹心壁” 下,“九死洞”前,对洞恭然肃立,把文天祥的“正气歌”词,提聚真气,用“传音入密” 功力,高声朗诵! 上次洞庭钓叟云九皋是诵到“……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之际,丹心剑客茹天恨便即出洞相见。 但如今傅天麟却一直诵到:“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国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闷天黑”时,那“九死洞”中,却依然一片沉寂,毫无动静! 整整一首“正气歌”念完,“……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的余韵已收,丹心剑客茹天恨仍未出洞相见,傅天麟知道不妙,心中未免忐忑不定! 就在此时,绿鹦鹉灵碧却飞在那泓碧水中心的突石之上,向博天麟叫道:“傅相公来看,这石头上刻的有字!” 这块突石,就是昔日茹天恨盘坐其上,与他们答话之处,傅天麟闪眼看时,果见石上刻着几行狂草,仔细辨认之下,看出是一首七言绝句,写的是:“百死难忘旧主恩,平生有誓服朱痕; 偏教断剑留魔手,九九黄山万劫门!” 寥寥数语,业经可以看出丹心剑客茹天恨已被东海枭婆芮冰心,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魔头操纵! 前面两句,只是表示旧主恩深,故而生平立誓服从持有那点碧血朱痕之人所命! 但末后两句,却把傅天麟看得心寒体颤,知道自己将这朱痕断剑,流人“域外三凶”等魔头手内一举,可能要为整个武林,铸成大错! 使九九重阳的黄山清凉台大会,成为正消邪胜的“万劫之门”! 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居然以死解脱之念又萌!但一眼看到那绿鹦鹉灵碧,百鸟仙人杜无愁劝导自己之语,顿上心头,决定还是寻得百禽仙子公孙鼎后,赶紧转回九华山,报知一切,由诸位前辈慎重策划,力与天争,或许能挽回浩劫也说不定。 念头既然打定,也不敢再对那位不知是否人在洞中的丹心剑客茹天恨冒读。 只是恭恭敬敬地,向着“丹心壁”下的“九死洞”口,深施一礼,唤来绿鹦鹉灵碧,离开高黎贡山,向百禽仙子公孙鼎所居的莽苍山赶去。 当日九华山冷月坪头,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叙述为乌鸦治病,巧遇百禽仙子公孙鼎的一段故事之时,便曾说过那“百禽洞天”所在,隐秘异常。 何况傅天麟又是初到莽苍山,自然几乎踏遍山中幽壑灵峰,仍自毫无所得! 他本来以为百禽仙子公孙鼎所豢灵鸟极多,只要随便遇上几只,由绿鹦鹉灵碧与之一通鸟语,便可引见这位公孙前辈,哪知整整在莽苍山中,找了七日之久,却连一只略微灵异的鸟类,均未见着! 这日,绿鹦鹉灵碧飞往南山一带探看,傅天麟独立危峰绝顶,偶然舒啸解闷,却发现啸音传送极远,远山近壑,全是一片回声! 傅天麟忽然触动灵机,丹田提足真气,试探性的高吟一声:“囊中蓄有珍奇药,能使玄乌换白毛!” 吟声高亢悠扬,缭绕长空,片刻以后,四山回音嗡嗡齐作,但细听之下,仍然一字一字的依稀可辨! 傅天麟接连高吟,等他约莫第十二三遍的吟声回音歇后,突然半空中也有一种听不出自何处飘来细若游丝,但清晰可辨的语音吟道:“苦心胜似珍奇药,已使乌鸦换白毛!” 这两句吟声入耳,傅天麟不禁心头狂喜,知道由其中语意听出,正是百禽仙子公孙鼎所发,但似乎并不愿与自己相见? 心中略为盘算,倏然又复提气高吟,不过已把词句更换,他这次吟的是:“纵使灵乌能变白,人间何处觅无愁?” 这两句诗,正是对症下药,编得颇有道理! 因为百禽仙子公孙鼎答话之意,仿佛是说由于自己一片苦心,无需寻觅珍奇药物,已把所豢灵鸟的羽毛变白。 傅天麟遂再度告以纵然乌鸦变白,但天涯渺渺,百鸟仙人杜无愁的踪迹,却往何处寻找?难免依旧情天莫补,恨海难填,明月落花,相思万古! 果然傅天麟诗声三诵,虚无飘渺之间,又有回音,对方词句也变,改成了:“空山尝够愁滋味,难道君能解我愁?” 傅天麟听在耳内,深深感触这位百禽仙子公孙鼎,在受百鸟仙人杜无愁冷落之余,历时一甲子,独居空山,初心不变,实在太已难得! 但因好事多磨,良缘天妒?即令这对神仙眷属,得偕心愿,人生岁月,恐怕已无剩几何?难道真个能勘透生死之门,万古常存,邀翔碧落! 因人感触,及于自身,不但紫笛青骡甄秋水的亭亭倩影,立上心头,连东海翠微岛上,那几日缠绵,红衣罗刹古飘香的飒爽英姿,也在傅天麟的脑海之中,飘来飘去的乍隐乍现! 这位天生情种,勾动旧事前尘,痴然若醉,木立峰头,竟任凭百禽仙子公孙鼎那“空山尝够愁滋味,难道君能解我愁”的吟声,在耳边反复讽诵! 大概在诵到第七八遍上,百禽仙子公孙鼎吟声的最后一个“愁”字,突然由细着游丝,变成霹雳震天的鼓声般,震得傅天麟双耳嗡嗡作响,尽遣遐思,脱出幻梦,自追忆之中,回到现实! 傅天麟惊觉自己因感伤生幻,忘了作答,竟使这位老前辈等得有点不耐烦起来。 遂赶紧静肃心神,想了一想,朗声提气高吟答道:“末学愿为青鸟使,敬为前辈续情丝!” 这两句诗声歇后不久,半空中突起异声,一片黄影,挟着呼呼劲风,便向傅天麟当头疾落! 傅天麟足下微滑,退后三步,双掌交错护胸,定睛看时,那片黄影,业已落在身前,是只尾拖长长彩带怪鸟,大小形状,均与那只百鸟仙人杜无愁所豢自武当支脉“无愁谷”中,送自己与绿鹦鹉灵碧,到云南省境的怪鸟,长得一般无二,不过那只是通身毛色如金,这只却色作淡黄而已! 淡黄长尾怪鸟,只把其红如火的怪眼,觑定傅天麟,钩像微启,“咕啦咕啦”的低叫几声,便自神态极其和善地,慢慢走近,把条长颈往傅天麟的胯下拱去。 傅天麟知道这只淡黄长尾怪鸟,如此神情,无疑定是奉了百禽仙子公孙鼎之命,遣来接引自己,去往“百禽洞天”之中,与他会面,但绿鹦鹉灵碧,不知怎的,久去未归,万一它回转以后,不见自己,岂不使这只心爱灵鸟着急? 故而见淡黄怪鸟的长颈,已将拱进自己胯下,急忙又撤了一步,退出三尺,含笑说道: “我知道你是奉了百禽仙子公孙鼎老前辈之命,来接我去往‘百禽洞天’,但我还有一只同来的绿鹦鹉,飞往南山,且等它回来再走,免得彼此分散!” 这只淡黄长尾怪鸟,虽亦通灵,不过大概不请人言,两只朱红怪眼,似懂非懂地连眨,依然凑进身来,把条长颈,往傅天麟胯下拱进! 傅天麟苦于人鸟言语不通,正在进退两难,不知所措地微一踌躇之间。 突然全身一震,已被淡黄长尾怪鸟,硬行拱进胯下,展翼腾空便起! 这种“霸王硬上弓”的请客方式,委实有点令人皱眉! 傅天麟虽然心悬爱鸟,但想到绿鹦鹉灵碧,灵慧异常,不致有甚闪失,彼此既在莽苍山中,少时见到百禽仙子公孙鼎以后,请他派上几只灵鸟,总会一寻便得,遂抓紧淡黄怪鸟的背颈钢翎,任它负着自己凌空御风而去! 怪鸟背着傅天麟,并未向高远处飞,只降落峰下谷中,穿越一处隐秘暗洞,再复略为回绕,便现出一片花林,与一片葱绿山壁,林壁之间,并有无数大小不一的罕见灵禽,五色缤纷地各自剔翎弄羽! 傅天麟因当初听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讲述这段奇逢之时,印象极其深刻,所以一看便知已到百禽仙子公孙鼎所居的“百禽洞天”。 心想原来自己业已寻近此处,怪不得双方可以互用真气传声,吟诗作答! 他正在打量四周景物之际,突然耳边有一个清朗口音问道:“梦好难留,丝残莫续,由来此恨,最是缠绵!少年人三番两次,出语相挑,并似知我当年隐事?难道你真能使公孙鼎,再续情丝,重圆旧梦吗?” 傅天麟以为这位百禽仙子老前辈,仍拟与自己传声对话,方自略提真气。 突然瞥见地上有片极淡人影,大惊之下,忙一回身,却发现一位黄衣麻冠,瘦骨磷峋,但貌相丰神,极其清奇高古的老人,已在自己身后,负手萧闲而立! 傅天麟心中虽然景佩无似,脸上却已窘得通红,赶紧整肃衣裳,便欲拜倒! 百禽仙子公孙鼎含笑摆手,挥出一股柔和无形劲力,拦住傅天麟不令下拜,并和声说道:“公孙鼎山居一甲子余,日与无机鸟类为伍,向来不谙礼数,少年人不必拘谨,你姓名怎样称谓?属何宗派?” 傅天麟虽知这位百禽仙子公孙鼎,山野脱略,不拘礼数,但依然不敢忘形,躬身答道: “晚辈武林末学傅天麟,叨承先师罗浮老人耳提面命,惟因生性愚蒙,十未得一,尚祈公孙老前辈不吝指教!” “罗浮老人”名号,倒未使公孙鼎动容,但“傅天麟’三字,却听得这位百禽仙子“哦”了一声,喃喃自语说道:“人间万事,巧合无阶,难道我公孙鼎真有与杜家贤妹,得偕素愿之日?” 傅天麟闻言,赶紧躬身接口答道:“晚辈正是奉了百鸟仙人杜无愁老前辈之命,专诚晋谒!” 百禽仙子公孙鼎,突然细目一眯,闪电似的神光,注在傅天麟脸上,沉声问道:“傅老弟,武林中人最戒谎言,年来我曾派所豢灵鸟,觅遍宇内名山,均未获见杜无愁的踪迹,你是怎样奉她所命?又怎会知道我住在这莽苍山内?” 傅天麟知道自己遇合大奇,难免会使这位百禽仙子生疑,遂含笑答道:“老前辈于十年之前,可曾在‘百禽洞天’之内,延见一位当代神医,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白大侠?” 百禽仙子公孙鼎“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与白无章相识,则难怪知晓我住在此间! 但非是公孙鼎多疑,我因不信人间有如此巧事,不得不向老弟盘问,你说来此系奉百鸟仙人杜无愁所命,可所何物作为凭证吗?” 傅天麟闻言虽然觉得此老有点难缠,但也深知这等盖代奇人,多半不愿将心头隐秘,轻易向人倾吐,遂躬身含笑答道:“百鸟仙人杜无愁社老前辈,曾经赐赠晚辈一只能言鹦鹉……” 言犹未了,百禽仙子公孙鼎身旁花树巅上,站着一只与绿鹦鹉灵碧,大小形状,均颇相若的翠色鹦鹉,接口以人言叫道:“是我那碧弟弟吗?我们几十年不见,想念得很,它现在哪里?” 傅天麟心头暗想这些怪事,倘非亲身所经,若听人言,一定嗤之以鼻,绝难相信!因为一只鹦鹉,能活上几十年,已是奇闻,何况还能精通人言,并富江湖经验,暨各种知识?可见无论人禽,只要得天独厚,遇人大力提携,自己再肯奋求上进,均能有所大成,出类拔革,超尘脱俗! 心中虽然略兴感慨,口头却应声答道:“绿鹦鹉灵碧因协助寻觅‘百禽洞天’,飞往南山一带,晚辈适在此时,为老前辈座下仙禽引度……”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自己怎的如此糊涂?百鸟仙人杜无愁不是曾赠送心上人紫笛青骡甄秋水一件“百羽五铢衣”,还有自己受绿鹦鹉灵碧所嘱,在那只金色彩尾怪鸟身上,拔下的一根短羽,不是均可作为凭证信物? 他方想到此处,百禽仙子公孙鼎已向接引傅天麟来此的那只淡黄怪鸟,微一摆手,口中并啁啁啾啾地,作了几声鸟语,淡黄怪鸟遂低鸣一声,振翼凌空飞去! 傅天麟乘着百禽仙子公孙鼎,向淡黄怪鸟传谕之际,把那件“百羽五铢衣”,及金色鸟羽取出,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百禽仙子公孙鼎含笑摆手,命傅天麟收好“百羽五铢衣”,但却取起那根金色鸟羽,反复细观,拈须长叹! 傅天麟正弄不懂这位益代奇人,何以突生感慨? 百禽仙子公孙鼎业已微喟一声,向他说道:“公孙鼎自与老弟传声互答,便知来意不虚!但杜无愁昔日任我用尽真情,始终做不相就,并以那几乎绝不可能的‘乌鸦变白’之语为誓!如今居然会派人找起我来,委实使我惊喜过度之下,转致生疑,还望老弟不要怪我不通人情,倚老卖老的倔傲无礼!” 傅天麟见这位世外奇人,居然向自己客气起来,不禁窘得口内唯唯,连称“不敢!” 百禽仙子公孙鼎择了一块山石,命傅天麟与自己并肩而坐,目光仰视天际浮云,好似一面回忆前尘往事,一面缓缓说道:“当年我与杜无愁所豢百鸟之中,有三对灵禽,道行最深,最得我们宠爱,而形态大小,及羽毛色泽,也完全相似,其中一对是杜无愁送你的绿鹦鹉‘灵碧’,与我这翠鹦鹉‘灵翠’,一对是我们指以为誓的‘泼墨巨灵鸦’” 傅天麟恍然顿悟,接口说道:“另一对大概就是身长这根多色羽毛怪鸟,与老前辈适才遣走的那只淡黄色泽的长尾灵禽?” 百禽仙子公孙鼎点头说道:“老弟猜得半点不错,但这种‘带尾灵鹫’的毛色,要想由黄变金,非经人助它度过一次重劫不可!公孙鼎隐居莽苍山中的一甲子精力,完全用到那只‘泼墨巨灵鸦’身上,今见我杜无愁贤妹所豢此鸟,已换金毛,着实有点愧对适才遣走的‘带尾灵鹫’,看来彼此别后修为她胜于我!傅老弟何时见我杜贤妹?昔日红颜,如今也该苍颜鹤发了吧?” 傅天麟见百禽仙子公孙鼎说话之时,目光中含蕴一派真情,不由暗暗钦佩这对神仙眷属,男的能够历时一甲子,初心不变,女的也终被感动,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将来心愿得偕,必为武林之中,永留佳话! 听完公孙鼎最后那几句感慨杜无愁昔日红颜,今成鹤发之话,不由失笑答道:“公孙老前辈却未料对,百鸟仙人杜老前辈功力深湛,所居之处,又复盛产灵药,不但她自己驻颜有术,容光依旧当年,连那一只‘泼墨巨灵鸦’,也变成了全白的呢!”—— 第二十一章 劫后重逢 百禽仙子公孙鼎听得百鸟仙人杜无愁驻颜有术,容光依旧当年,已是一喜,再听她那只“泼墨巨灵鸦”,已成全白,不禁更是一喜! 但喜完却又复微生感慨,喟然说道:“在这对‘泼墨巨灵鸦’身上,我又输她一筹,她那只业已全白,我这只却尚需时日!” 傅天麟见百禽仙子公孙鼎在对百鸟仙人杜无愁如此真情挚爱之中,依然免不了有点争胜意念,不由暗想武林人,对“利”字或能看轻,对“名”字却太难勘破! 能够顿破“利锁”,勘透“名关”,不为所羁的,古往今来,曾有几人? 无怪历史之中,不过流传有数的几位圣贤人物。想完接口说道:“晚辈偶因机缘,参见杜老前辈,将自己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大侠口中听来的有关老前辈讯息,向其禀告,杜老前辈首先垂询老前辈这只‘泼墨巨灵鸦’毛色,晚辈答以据闻业已花白,杜老前辈不禁喟然,说要想完全变白,至少还须费上老前辈二十年苦心毅力!” 百禽仙子公孙鼎面上微现得意神色,长眉一轩,含笑朗声说道:“杜贤妹也忒以小看了我,近来我曾命手下群鸟,遍觅她的隐居所在,虽然未获踪迹,却另有奇逢,采来稀世灵药,至多再有年余,‘泼墨巨灵鸦’便可变成一对纯白灵鸟,比翼晴天!” 傅天麟知道公孙鼎是以乌喻人,以“晴”比“情”,不禁发出一阵会心微笑问道:“杜老前辈如今住在武当支脉的一处幽壑之中,地名‘无愁谷’,与尘世相隔七重云带,她说是等老前辈这只‘泼墨巨灵鸦’变成全白,应了誓言,便请寻去相见!公孙老前辈,你的那只‘泼墨巨灵鸦’呢?” 百禽仙子公孙鼎微笑答道:“泼墨巨灵鸦,已服我新得灵药,正在丹房之中修养,少时傅老弟进内探视之际,可能另有奇事,要令你惊讶不已呢!” 傅天麟闻言心头暗转,但想不出百禽仙子公孙鼎说是能令自己惊讶不已的究是何事? 正在忖度之间,那只名叫“带尾灵鹫’的长尾绣带淡黄怪乌,突自上空飞降,双爪之内,还抱着一只业已抓得稀烂的脸盆大小金毛蜘蛛,摔在百禽仙子公孙鼎面前,长颈一伸,不住急叫! 百禽仙子公孙鼎,一面静听“带尾灵鹫”叫声,一面目光凝注在地下那只硕大无朋,已死的金毛蜘蛛身上。听完鸟语,脸色极冷地向傅天麟说道:“傅老弟,适才我因你说绿鹦鹉灵碧,往南山一带,久去未回,遂命这‘带尾灵鹫’前去查看!如今据它归报,灵碧竟被两名苗蛮装束之人,嗾使所豢一对金毛恶蛛,冷不防地吐丝擒去!‘带尾灵鹫’因到得太迟,只抓死一只金毛恶蛛,却被其余两人一蛛,带着绿鹦鹉逃走!” 傅天麟不但自己觉得绿鹦鹉灵碧,灵慧可人,更因心上人紫笛青骡甄秋水,喜爱这类灵禽慧鸟,听说竟被人嗾使金毛恶蛛,吐丝擒去,不由急得“哎呀”一声,向百禽仙子公孙鼎,神色惶然叫道:“公孙老前辈……” 话犹未出,花树上站的另一只绿鹦鹉“灵翠”,已用人言叫道:“傅相公别急,我那碧弟弟,最会讨人喜欢,吃不了亏!等主人派老黄他们,打听出它下落以后,大家一齐去接它回来好了!” 傅天麟虽听“灵翠”如此说法,因爱极“灵碧”,心头依旧放心不下。 偷眼一看百禽仙子公孙鼎脸上神色,公孙鼎却毫不为意地点头说道:“傅老弟,‘灵翠’说得不错,灵碧绝对吃不了亏,我们先要把它被何人擒去,推测出来,再作定夺!” 说到此处,用手一指地上那只金毛蜘蛛,向傅天麟问道:“我已数十年未履江湖,对当今武林豪俊,太为陌生,傅老弟可知这种极为恶毒罕见的金毛巨蛛,是何人所豢吗?” 傅天麟先前因骤闻绿鹦鹉灵碧被人擒走,不知吉凶,心中痛惜焦急过甚,未曾细加思索。 如今听百禽仙子公孙鼎问到豢养这金毛巨蛛之人,忽然想起“带尾灵鹫”归报,与金毛巨蛛在一起的,还有两个苗蛮装束汉子,不由恍然顿悟,向百禽仙子公孙鼎说道:“野人山百兽岩中,隐居着一位武林怪杰,姓雷名震宇,人称‘铜鼓天尊’,又号‘野人山主’,此人善豢各种猛兽,并精于施蛊! “另外祁连山玉龙峰灵蛇道院院主,玉指灵蛇逍遥子,名列‘域外三凶’,亦善豢各种毒蛇!不过既据‘带尾灵鹫’归报,与那金毛巨蛛在一起的,还有两个苗蛮装束之人,则必系‘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的手下徒众!” 百禽仙子公孙鼎点头笑道; “傅老弟料得不错,这种金毛巨蛛,爪毛均具奇毒,所喷蛛丝,能及七丈,普通刀剑,俱不能断,极其凶恶无伦,也只有在野人山那等蛮烟瘴雨,洪荒未辟之地,才能生长!既有地头,今明两日,且让绿鹦鹉灵碧,探探对方虚实也好,等后日中午,我与老弟同往雷震宇处,将灵碧要回,并就便见识见识这位‘野人山主铜鼓天尊’,到底豢养了多少猛兽?及会施放何种蛊毒?” 傅天麟听说百禽仙子公孙鼎愿与自己同往野人山,要回绿鹦鹉灵碧。 知道到时漫天彩羽,匝地铁蹄,百禽与百兽相扑相争,必定不仅蔚为人世间奇观,也定可把“铜鼓天尊”雷震宇的凶威,杀去大半,有利九九重阳黄山大会,心头自然高兴已极! 但不懂的是,公孙鼎何以要后日中午,才行前往? 正自思索之间,那位百禽仙子业已目注傅天麟,含笑说道:“傅老弟,你见我之时,曾经报名是罗浮老人边远志门下,但江湖经历,可否为我一道?还有你是否有一位姿容绝世的红妆知己?” 傅天麟被百禽仙子公孙鼎问得一愕,遂把所经历一切,扼要禀告,并说明自己确与一位当代巾帼奇英,名列小一辈杰出人物“紫笛琵琶,箫筝铜鼓”等“五音能手”中的“紫笛青骡甄秋水”,两意交投,心心相印! 说完,便即满面怀疑神色地,叩询这位历时一甲子,未出莽苍山“百禽洞天”的百禽仙子公孙鼎,怎会知道自己有一位姿容绝世的红妆知己? 百禽仙子公孙鼎笑而不答,只伸手摇往山壁,虚空作势地轻轻一推,壁间山石便隆隆自移地,现出一个丈许方圆的宽大山洞。 傅天麟随在公孙鼎之后,步入这从来人迹罕到的“百禽洞天”,只见洞中钟乳如林,彩色缤纷,简直宛如传说中的仙境模样! 转过一大片垂天纷披的缨络以后,洞中更觉堂皇清丽,四壁用来照亮的,都是些龙眼大小灿烂明珠,所有几案,不是整块的青玉琢成,便是奇形树根所装,古朴高华,两兼其美,人入此内,尘俗全蠲! 室中一张青玉道床,但傅天麟目光为床前的八扇屏风,及一面青玉大镜所遮,看不见床上是何陈设。 只见石洞东南角上,有座青铜古鼎,缕缕香味清芬的淡烟,自鼎中不住散发。 鼎盖之上,却站着一只羽毛几已全白,只在颈间翼侧,尚有少许灰白杂毛的绝大乌鸦,单足伫立,瞑目不动! 百禽仙子公孙鼎,指着鼎盖上的大白乌鸦,向傅天麟说道:“这只‘泼墨巨灵鸦’的毛色,本来已可变为全白,但因将所获灵药,分了一半救人,故不得不令它在这药鼎之上,忍受七七四十九天药烟薰炙,然后再以我本身功力,拼费一年时日,助它换尽杂毛……” 傅天麟讶然插口说道:“灵乌变白一事,关系老前辈与百鸟仙人杜老前辈的多年心愿至巨,却慨分如此重要灵药,救治他人,委实今晚辈钦敬不尽!” 百禽仙子公孙鼎哈哈大笑说道:“傅老弟,你记不记得,我与你初见之下,一听你报出姓名,使曾说过‘人间万事,巧合无阶’等语吗?” 傅天麟不知所以地愕然点头。 百禽仙子公孙鼎伸手在他肩头,重重一拍,又复大笑说道:“傅老弟为我与杜无愁贤妹之事,长途跋涉,颇费苦心,公孙鼎正自愁思,何以为报?但一听你这‘傅天麟’三字之后,却安心大半,暗叹造化弄人,太已凑巧,任凭你武功盖代,心智绝伦,也逃不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祸淫福善,因果循环’的定理之外!来来来,你且看看我甘分罕世灵药,延误实现数十年心愿,所救的是何人物?” 说完,拉着傅天麟,转过青玉大镜,及八扇屏风,并揭开青玉道床上之所覆的一幅薄被! 薄被之内,酣然熟睡之人,虽然侧身向里,难辨面目,但那窈窕身段,对傅天麟过份熟悉,正是自己魂牵梦紊的心上人儿,紫笛青骡甄秋水! 甄秋水会在这“百禽洞天”之内,酣然高卧,实在太已令傅天麟惊奇难信! 但一声“秋妹”,方自出口,便被百禽仙子公孙鼎摇手示意,把他拉出“百禽洞天”,仍到洞外花林之内落坐,含笑说道:“老弟这位心上人儿,受伤太重,服食半枚罕世灵药‘天星蕉’,又经我以‘乾天真气’,隔体传功,为之细搜奇经八脉,方始起死回生!如今切忌惊扰,等她睡到后日清晨,人便不仅复原,可能功力方面,反有进步! “所以我约老弟于后日中午,往野人山百兽岩,索还绿鹦鹉灵碧,即系等甄秋水醒来,留半日光阴给你们互倾离愫,然后同率百禽,会会那位‘铜鼓天尊野人山主’!” 傅天麟委实想不到甄秋水会在华山断指,东海遇难的那些情由,不禁皱眉问道:“老前辈足迹从来不出‘百禽洞天’,却是在何处救得我甄师妹?她身受何伤?老前辈又怎会知道她是傅天麟的红妆知己?” 百禽仙子公孙鼎见傅天麟,神情惶急地发出这一连串问题,不由在脸上浮起会心微笑,缓缓答道:“我因在‘泼墨巨灵鸦’身上,费了数十年苦心,羽毛居然半白,遂派遣‘带尾灵鹫’等鸟,遍觅宇内名山,要想获知杜无愁贤妹居处,以期一旦大功告成,便可寻去相见!哪知‘带尾灵鹫’,未曾寻得杜贤妹,却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枚罕世灵药‘天星蕉’,并抓来了你这位心上人儿甄秋水……” 傅天麟听得“哦”的一声脱口惊呼,百禽仙子公孙鼎看他一眼,继续笑道:“据‘带尾灵鹫’归报,甄姑娘是在东海波涛之上,晕绝漂流,被它发现救来!我闻言立即为她诊视,发觉甄姑娘是受了内家掌力重伤,晕绝以后,逐水漂流,但颇不明白她何以浮在水面,未沉波底?” 傅天麟听说甄秋水是被“带尾灵鹫’,在东海波涛之内救来,不由心中暗想莫非她曾去过翠微岛,吃了东海枭婆芮冰心师徒大亏?但何以会在那等百尺鲸波之上,浮而不沉,难道…… 他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百禽仙子公孙鼎又已微笑继续说道:“我起初委实想不透其中玄妙,但等喂她服食半枚‘天星蕉’,欲以‘乾天罡气’,隔体传功,助长药力通达全身之际,才发现甄姑娘衣内穿有一件用罕见奇物‘翼手地龙’之皮,所制软甲!此物除了能避宝刀宝剑锋芒以外,并能入火不焚,人水不沉,否则甄姑娘一缕芳魂,早归太虚,遗体也必成了蟹鳖鱼虾的口中美食!” 傅天麟听到此处,方始在心头狂跳之中,恍然顿悟,取巾拭去额间所沁冷汗,嗫嚅问道:“老前辈救我甄师妹大恩,傅天麟不敢轻易言谢,但她似乎始终均在昏睡之中,老前辈怎会知晓……” 百禽仙子公孙鼎不等他话完,便即呵呵笑道:“这位甄姑娘虽然人在昏迷未醒,但口中却呓语频频,不是‘麟哥哥’,便是‘傅天麟’,还有什么‘香姊姊’的,自然令我一听老弟报名,便感叹因缘巧合,知道她是你的红妆知己!” 傅天麟听得虽然俊脸通红,但心中却也异常安慰,心上人果然对自己挚爱真情,但她口中所呼的“香姊姊”又是何人?却太已令人费解! 他自然想不到与“紫笛青骡”甄秋水,站在绝对对立地位的那位“红衣罗刹”古飘香身上,所以反覆凝思,不得其解! 百禽仙子公孙鼎却望着暗暗好笑,自怀中取出傅天麟带来的那根金色鸟毛,掷向“带尾灵鹫”,口内并作了几声啁啾鸟语! 带尾灵鹫突然看见金色鸟毛,高兴得一口衔住,满天飞舞!但飞了一会,便即落下地来,向百禽仙子公孙鼎延颈连鸣,神情仿佛有些不服之意。 百禽仙子公孙鼎指着“带尾灵鹫”,含笑骂道:“你不要不服,等‘泼墨巨灵鸦’的羽毛全白以后,我也费些心力,使你毛色变金,与你那老朋友一模一样,不逊于它就是!” 带尾灵鹫听了百禽仙子公孙鼎这番话后,才衔着那根金色鸟羽,飞上一株高树之巅,瞑目假寐。 公孙鼎本人业已渐能辟谷,因等候甄秋水复原醒转,尚需一日有余,恐傅天麟远来饥渴,遂命所豢灵鸟,取来异果灵泉等物,加以款待! 傅天麟见这些群集花林,自己几乎有半数以上,叫不出名字的异鸟,只只通灵,不由想起绿鹦鹉灵碧途中所云。 遂一面以灵泉异果,大快朵颐,一面向百禽仙子公孙鼎嗫嚅说道:“公孙老前辈,九九重阳的黄山清凉台大会,关系正邪兴衰,武林祸福至巨!东海枭婆,南荒瞎道,玉指灵蛇逍遥子等‘域外三凶’,实力本就雄厚,加上傅天麟不肖,妄毁铁剑,失去朱痕,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虽然料来尚不致为群邪所用,但定已无法出山相助! “故而晚辈斗胆恳求老前辈,能否到时赐派几只灵禽,去往清凉台,克制铜鼓天尊雷震宇,暨玉指灵蛇逍遥子带去助纣为虐的怪兽毒蛇,俾黄山遁客葛大侠,觉慧神尼,萍踪四友等前辈,消除旁顾之忧,尽力对付那些武功绝顶的狠恶凶邪,以免真如丹心剑客茹天恨在他所居‘九死洞’外留诗,使得‘九九黄山’,成了‘万劫之门’,才是江湖之幸!” 百禽仙子公孙鼎静静听完,目注傅天麟点头笑道:“我虽不愿再出江湖,与这些武林人物周旋,但助正锄邪,责无旁贷,除了后日正午,去往野人山百兽岩,试试可能给那铜鼓天尊雷震宇一次重创以后,等到九九黄山大会会期,必派几只极强的灵鸟,听你指挥就是!” 傅天麟闻言不禁心头狂喜,急忙起立躬身称谢! 百禽仙子公孙鼎含笑摆手,命博天麟坐下,继续说道:“我杜无愁贤妹,送甄秋水一件能避刀剑掌力,且轻如无物,足御奇寒的‘百羽五铢衣’,又送你们绿鹦鹉灵碧,公孙鼎自然也不能过份小气!杜贤妹送女的,我送男人,老弟既蒙丹心剑客茹天恨,传全‘六六天罡剑法’,所用朱痕铁剑,又已毁去,故欲把我昔年所用一柄,尚能折金截铁的无名古剑相赠!” 说到此处,张口朝天一啸,立有一只形若巨鹰,全身红黑黄三色相间的异鸟,应声展翼飞来,双爪之中,并抓着一柄带鞘古剑!—— 第二十二章 互诉衷肠 傅天麟知道这类奇人既有颁赐,根本不必谦逊推辞遂双手接过一看,这柄古剑,只比寻常宝剑,略宽略长,并稍觉沉重,却毫无精芒光彩,及其他异处! 百禽仙子公孙鼎看傅天麟把古剑在背后插好,又复含笑说道:“至于送鸟一层,因社无愁贤妹送的是只通灵鹦鹉,我似乎最好送只威猛灵禽,以使你们行道江湖,有所为助!但我要考考老弟眼力,此刻不予指定,等后日野人山之行,百鸟百兽相斗以后,凭你自己目光,选取一只!” 傅天麟因看出群鸟之中,似以“泼墨巨灵鸦”“通灵鹦鹉”及“带尾灵理’,最得百禽仙子公孙鼎宠爱,且与百鸟仙人杜无愁所豢,对对成双i自己已然拆散人家一对“通灵鹦鹉”,不便再贪,遂拿定主意,只在这三种灵鸟之外,自凭眼力选取! 一天多的光阴,展眼即过,可怜傅天麟空自整日与百禽仙子公孙鼎这等绝世高人相对,却毫未有所请益,一颗心只是悬在紫笛青骡甄秋水身上,不知她因何几乎葬身东海波涛之内? 第三日清晨,百禽仙子公孙鼎带着傅天麟走进“百禽洞天”的丹室之内,大袖轻招,对那仍在青玉床上酣睡未醒的甄秋水,隔空三拂! 罡风徐拂,百穴齐开,甄秋水果然醒转!但因久睡昏头,略过片刻以后,才行睁目向四周打量! 首先入目的,当然是满面关切神色,趋候床前的傅天麟,不由愕然大惊,一声“麟哥哥”,方自出唇,傅天麟便已向她摇手微笑说道:“秋妹重伤初愈,死里逃生,暂时还请养神,不必开口说话!你是被这位武林奇人,百禽仙子公孙老前辈的座下灵禽,自东海波涛之内,救来此处……” 傅天麟话到方至此,那只绿鹦鹉“灵翠”,却衔着一只白玉小杯,飞进丹室,放在甄秋水枕畔,用清圆已极的人言叫道:“姑娘喝茶!” 百禽仙子公孙鼎站在一边,看出这对少年爱侣,情意极深,也自捋须笑道:“这是用灵石仙乳所煎的益元固本药茶,甄姑娘饮下之后,再与傅老弟畅叙离情,便不妨事了!” 甄秋水闻言,不禁娇靥微红,在枕上欠身称谢!傅天麟右手端起白玉小杯,左臂轻伸,慢慢扶起心上人娇躯,喂她服药! 那杯药茶,色呈淡绿,味极清香。 甄秋水入口以后,先是凉沁心脾,然后化为一股阳和之气,充沛周身,立觉神和气爽,舒泰已极! 这时绿鹦鹉灵翠,仍站在青玉床边,瞪着一对朱睛,向甄秋水叫道:“姑娘,你长得真好看!” 甄秋水闻言不禁嫣然失笑,伸出左手轻抚“灵翠”那身碧绿羽毛。 傅天麟忽然瞥见心上人春葱似的纤手之上,竟少一根食指,不禁大惊问道:“秋妹,你这左手食指,怎样断去?是断……断在何人之手……” 甄秋水不等傅天麟话完,便即接口笑道:“是断在我红衣罗刹古飘香姊姊的‘天蓝毒剑’之下。” 傅天麟钢牙一挫,剑眉双剔地恨声叫道:“原来是这狠心贱婢……” 甄秋水星目微瞪,嗔声叫道:“麟哥哥,不要在事情未曾弄清楚以前,随便骂人!你没听见我叫她古姊姊吗?我们如今是好朋友呢!” 甄秋水的左手食指,既是断在红衣罗刹古飘香的“天蓝毒剑”之下,却又自称与她交好,岂非矛盾已极? 简直把傅天麟听得一头玄雾,满腹疑云,急忙一迭声的追问究竟! 这时百禽仙子公孙鼎业已避出室外,甄秋水遂偎在傅天麟怀中,一面彼此轻怜蜜爱,略慰别来相思,一面把自己华山觅药,天蓝毒剑断指,与红衣罗刹古飘香在翠微岛一席长谈,推心置腹,释嫌订交,以及归途巧遇东海枭婆芮冰心,被她击碎所乘小舟,漂流在东海险恶无边的百丈鲸波之内等情,向傅天麟娓娓倾述! 傅天麟哪里想得到庐山五老峰一别之后,甄秋水竟经历了这多奇险!不由听得胆战心惊,沁出一身冷汗! 他看出甄秋水似乎颇爱那只送茶来的鹦鹉“灵翠”,遂握着心上人一只柔荑玉手,把她那断指伤处,送到口边亲吻,并含笑说道:“我方才见秋妹颇爱那只能言鹦鹉,可知我在途中巧遇另一位善豢灵鸟的前辈奇人,百鸟仙人杜无愁!杜老前辈还送了秋妹一件能避刀剑掌力,并轻如无物,足御奇寒的‘百羽五铢衣’,以及一只与你方才所见完全相同,并颇富江湖经验,暨各种知识的绿鹦鹉‘灵碧’呢!” 甄秋水听得摇头笑道:“鹦鹉能像方才那样说话,已是罕世奇闻,哪里还会有甚江湖经验与各种知识?麟哥哥,你不要光顾讨我喜欢,编话骗我好吗?” 傅天麟失笑说道:“秋妹怎的忽然对我不相信起来?你看这不是杜老前辈送你的那件‘百羽五铢衣’吗?” 说完便自取出那件五色缤纷,轻如无物的“百羽五铢衣”,替甄秋水竟下外衣,着在贴身小衣之外! 甄秋水早与傅天麟两意交投,盟深金石,自然不必再避这些世俗嫌疑,任他替自己穿好,并略为温存以后,娇靥飞红地白了他一眼,柔声笑道:“百羽五铢衣,虽然在此,那只富有江湖经验,及各种知识的绿鹦鹉呢?麟哥哥你把它叫来,让我看看!” 一对有情人虽然小别即聚,但各自历经奇险,无殊隔世重逢!傅天麟软玉在怀,兰香暗度,着实有点神迷心醉,骨蚀魂消!竟自栩栩然痴呆呆地,忘了答复甄秋水所问。 甄秋水见傅天麟这等痴呆神情,不禁越发双颊娇红地,在他怀中挣了一下,嗔声说道: “麟哥哥,你再这样痴头痴脑的,我以后便不和你如此亲热!我方才所说,听见没有?你把什么百鸟仙人杜老前辈送我的那只鹦鹉,叫来看看!” 说话至此略顿,“咦”了一声又道:“救我的老前辈是叫‘百禽仙子’,送我‘百羽五铢衣’及通灵鹦鹉的老前辈叫‘百鸟仙人’,这两个外号,怎的如此巧合,他们不是一个人吗?” 傅天麟被甄秋水嗔得俊脸一红,赧然答道:“这‘百禽仙子’公孙老前辈所居的‘百禽洞天’,是在莽苍深山,那‘百鸟仙人’杜老前辈所居的‘无愁谷’,却在武当支脉一处深壑的七层云带之下,并且一男一女,怎么会是一人?至于杜老前辈送你的那只绿鹦鹉‘灵碧’,却已落在苗疆老怪,‘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手中……” 女孩儿家天性爱鸟,甄秋水听傅天麟把绿鹦鹉灵碧,说得那等神奇可爱,自然满心高兴地渴盼一见!如今听说竞然落在“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手中,不由惊得花容变色地“哎呀”一声。 傅天麟忙把猿臂一紧,微笑说道:“秋妹莫急,百禽仙子公孙鼎老前辈已定今日午间,率领你我,同乘他所豢灵鸟,往野人山百兽岩,找‘铜鼓天尊’雷震宇,索还绿鹦鹉‘灵碧’,说不定尚可就此给雷震宇一记重创,使他大杀凶威,有益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 甄秋水闻言方始芳心略慰,遂偎在傅天麟怀中,听他细诉因救治洞庭钓叟云老渔人,误了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所炼“补天丸”的炉中火候以后,傅天麟为寻找自己的所遇所遭! 听到奇险之处,也不禁惊出一身香汗! 二人互把别来经过,娓娓讲完,好只绿鹦鹉“灵翠”又复飞进丹室,用清圆柔脆,极其动听的人言叫道:“傅相公和甄姑娘的体己话说完了没有?我主人等你们出洞略谈,便该到野人山去,找那群四只脚东西的晦气了!”” 甄秋水听得娇靥一红,知道自己清晨醒来,只顾与傅天麟情切切意绵绵地,畅叙离思,根本就不觉得时光流转!如今绿鹦鹉“灵翠”既然这等说法,可能天已近午! 遂赶紧略为整顿衣裳,与傅天麟一同走出“百禽洞天”,向那位正在百花林中,调鸟为乐的百禽仙子公孙鼎,拜谢救命之德! 百禽仙子公孙鼎一面避礼,一面微笑说道:“公孙鼎久居山野,甄姑娘不必拘泥那些世俗礼数!这位傅天麟老弟不辞蛮烟瘴雨,跋涉千山,为我与杜无愁贤妹,接续情丝,促偕心愿!而我所豢灵乌‘带尾灵鹫’却又自东海险恶无伦的百丈鲸波之内,把你救来,与他完聚!这岂非‘投之桃李,报以琼瑶’?巧合得简直令人难信吗?” 甄秋水躬身敛衽,声若银铃似的含笑说道:“老前辈一甲子独处深山,真情不渝,委实足以艳传千古!晚辈等腐草秋萤,怎敢与中天皓月,相提并论?” 百禽仙子公孙鼎眼看这英雄侠女,一对璧人,好似微兴感慨,喟然说道:“长江后浪催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傅老弟与甄姑娘两意交投,神仙美眷,百年好合,清福方长,而公孙鼎也许得与我杜无愁贤妹刘樊合籍,了却心愿以后,便将诸缘尽了,永辞尘俗!六七十年铭心刻骨,忍尽相思,所换来的甜美果实,也不过像是昙花一现!所以我奉劝你们一句良言,彼此之间,务宜精诚相与,和好无间,珍重红颜,善葆真如,自求多福!” 傅天麟甄秋水知道这是百禽仙子公孙鼎以他自己所历所经,现身说法,自然恭谨受教,并请示何时去往野人山百兽岩?向苗疆老怪铜鼓天尊雷震宇,索还被金毛恶蛛喷丝擒去的绿鹦鹉灵碧! 百禽仙子公孙鼎,微笑说道:“自空中前往野人山,路并不远,片刻便到,我们任选何时动身均可!傅老弟看是把这些禽鸟,扫数带去,还是挑上几只前去为妥?” 傅天麟笑道:“俗语有云:“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老前辈若把所有灵禽,全部带去,万一声势太大,吓得那苗疆老怪铜鼓天尊雷震宇,不敢出头,岂非难免大费手脚?故而若依晚辈之见,不仅只需选精而往,连老前辈也请隐身空中,到必要时机,再行出面,才可予雷震宇老怪一个出其不意的严重打击!” 百禽仙子公孙鼎含笑点头,偏脸向那只单足屹立花树之上的绿鹦鹉“灵翠”说道:“灵翠,今天是我七十年来,第一次离开‘百禽洞天’到野人山百兽岩,去救‘灵碧’,你替我挑上六七只鸟儿前往即可!其余的叫它们乖乖在家,不许胡乱闹事!” 绿鹦鹉“灵翠”,偏着一颗鸟头,应声答道:“六七只鸟,还不好挑?我和‘老黄’,当然要去,再带上力气最大的一对‘青雕’,和最灵活的‘三爪隼’,以及人家最看不起眼的‘铁嘴乌鹑’,便已足够!” 百禽仙子公孙鼎方自含笑骂了声:“小鬼灵精,所选的倒正合我意……” 话犹未了,那只绿鹦鹉“灵翠”,又复眨着一对朱睛叫道:“主人,在药鼎上被烟熏得全身发抖的‘老白’呢?你带不带它一同前去?” 百禽仙子公孙鼎知道绿鹦鹉“灵翠”,说的是那只关系自己与百鸟仙人杜无愁毕生心愿的“泼墨巨灵鸦”,不由微微摇头! 但忽然想起一事,眉梢现出惊喜神色地,向傅天麟问道:“傅老弟,我仿佛记得你曾说那苗疆老怪铜鼓天尊雷震宇,除了善役百兽以外,并还善施毒蛊?” 傅天麟尚未应声,甄秋水已接口答道:“雷震宇老贼确实善施毒蛊,‘萍踪五友’之中的‘万博书生’彭涵彭老前辈,便是事出不防的死在老怪弟子‘双鼓追魂’孟武所用双环铜鼓之内暗藏的‘蜈蚣毒蛊’之下!” 百禽仙子公孙鼎闻言,附掌大笑说道:“我凭借本身功力,及那半枚罕世灵药‘天星蕉’,确实尚需年余,才能使‘泼墨巨灵鸦’,变成全白!但铜鼓天尊雷震宇,倘若真喂养着大批苗疆毒蛊,并敢放将出来,也许反可助我在三两日间,便完成这桩期望了一甲子余的生平大愿!” 傅天麟甄秋水一齐听得有点莫明其妙? 但百禽仙子公孙鼎却未加解释,只是“嘘”的一声悠长清啸,面前便自飞落那只“带尾灵鹫’,一对硕大无朋,几有大半人高的青色巨雕,一只腹下多生一足,全身暗紫的巨隼,以及一只钢喙乌黑,周身灰褐的普通鹑鸟! 傅天麟见这只仅比人拳略大少许的灰褐鹑鸟,除了那乌黑钢喙,似乎极为锐利以外,其余毫无奇处!知道这定然就是绿鹦鹉灵翠方才所说,使人看不起眼的“铁嘴乌鹑”,心中委实暗自不解,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手下猛兽如云,百禽仙子公孙鼎多带几只外相威猛的青雕,及“带尾灵鹫”之类巨大灵禽,尚有可说.却把这小一只鹑鸟,带去则甚? 这时绿鹦鹉灵翠,已在“百禽洞天”之内,把那“泼墨巨灵鸦”叫来。 这只关系百禽仙子公孙鼎与百鸟仙人杜无愁毕生心愿,全身十之七八羽毛,业已变白的灵鸟.仿佛神色极疲惫,缓缓飞落公孙鼎左肩头上,便即依旧缩颈敛翅地瞑目入睡! 公孙鼎见状微微一笑,伸手轻抚鸟头,口中啁啁啾啾地,说了几声鸟语,那只“泼墨巨灵鸦”,便自倏然睁开双目,宛如冷电的精光射处,真把初次见识通灵异鸟的侠女甄秋水,吓了一跳,暗想这只老鹰似的大白乌鸦,怎的目光神态,如此威猛? 这时“带尾灵鹫”,与那两只硕大青雕,业已离地飞起,盘旋半空,百禽仙子公孙鼎向傅天麟甄秋水微一摆手,肩头腰际脚下,丝毫未见动作的,便自凌空直上七八丈高,轻飘飘地落向“带尾灵鹫”鸟背!—— 第二十三章 天降神兵 傅天麟甄秋水知道百禽仙子公孙鼎是要自己乘坐那一对青雕,遂双双各展轻功,一左一右的腾空直上!甄秋水才在雕背坐稳,绿鹦鹉灵翠便飞落她肩头,连声叫道:“甄姑娘,你大概是第一次乘鸟,我来陪你好吗?” 甄秋水实在爱极这种通灵鹦鹉,一面连连点头,一面暗想若照麟哥哥所言,百鸟仙人杜无愁送自己那一只名叫“灵碧”的绿鹦鹉,仿佛比这只“灵翠”还强?千万不要被铜鼓天尊雷震宇的手下凶徒,有所伤害才好! “铁嘴乌鹑”更是来得滑稽,竟飞到傅天麟所乘的青雕头上,单足屹立! 那只“三爪隼”,则鼓翼凌空相随。 三人七鸟,便即直向野人山百兽岩方向飞去! 顾名思义,“百兽岩”自然占地极广!故而百禽仙子公孙鼎,飞到野人山后,见十来座险恶峰峦,环围之内,有一大片开阔后坪,便知已到地头,遂在“带尾灵鹫”背上,向傅天麟甄秋水传声笑道:“傅老弟与甄姑娘,下面这片开阔石砰,大概就是铜鼓天尊雷震宇所居的‘百兽岩’,我带着‘泼墨巨灵鸦’、三爪隼,及带尾灵鹫,到必要时再行出面,你们先乘青雕下去,向他们索还绿鹦鹉‘灵碧’,看对方怎样答话?” 他们飞得原本极高,但百禽仙子公孙鼎话才讲完,两只青雕立即齐声长鸣,双翼一收,宛如陨电飞星般的奇速往下冲去! 青雕这一发威,慢说甄秋水因系初次跨鸟飞行,邀翔碧落,被它吓得有点胆战心寒。 连有了一次乘风千里经验的傅天麟,也觉得除了急风扑面,呼吸微难以外,若不抓紧青雕背上钢翎,及双膝用力夹紧鸟背,简直坐都坐不大住! 这时方看出那只“铁嘴乌鹑”有点不凡!它始终单足屹立在青雕头上,任凭如何疾降狂冲,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 天时方值中午,丽日当空,百兽岩的广大石坪之上,正有不少虎豹猿猴,随意游走。 忽见双雕排荡风云,自空疾降,知道来了克星,不由一阵猿蹄虎啸,豕突狼奔,纷纷往一座参天高峰脚下的巨大洞穴之内逃去! 但走兽动作再快,也不及飞禽敏捷,一对青雕束翼疾降到离地丈许之时,有两只傅天麟在武当支脉曾经见过的金发凶猱,业已笼罩在青雕的双目精光,及铁爪罡风之下! 傅天麟觉得绿鹦鹉“灵碧”,尚在对方手内,倘若一到便伤凶猱性命,未免投鼠忌器? 遂立意先礼后兵,与甄秋水二人同在青雕背上,大声喝阻,青雕才把四只业已渐渐舒开的钢爪,缩回未发,听凭那两只金发凶猱,逃进洞内! 青雕落地以后,傅天麟甄秋水双双飘身下背,并由傅天麟面对深洞,丹田提气,发话说道:“武林末学傅天麟甄秋水,因事特来野人山百兽岩,拜会铜鼓天尊野人山主!” 话音才了,深洞之内便起了渊渊铜鼓之声,但来路听去极远,仿佛这洞穴中,竟然别有天地?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后,洞中先走出八只金发凶猱,每两只抬着一面巨大铜鼓,用前爪敲得不住“咚咚”作响,然后又走出两只似犀非犀怪兽,身长一丈有余,布满厚甲,牛蹄猪首,但头上却生了三只尖角,尤其双眼正中,鼻梁上的那只,粗几如臂,看去真似一枚钢锥,尖锐坚硬已极。 两只怪兽后面,是四个上身赤裸,项挂金圈,耳垂双环,腰围虎皮,长发披散,肌肉坟起,苗蛮装束的三十三四岁壮汉,各以右手抬着一只大几六七尺方圆的铜鼓,鼓上坐着一位广颐深目,狮鼻海口的虬髯老者,身穿一件金色绣龙长袍,头上并戴有冕旒,一副极其奇异的王者装束。 傅天麟知道甄秋水可能尚未见过此人,便对她低声说道:“秋妹,那只大铜鼓上所坐头戴冕旒,身穿龙袍的虬髯老者,便是新近崛起苗疆,与东海枭婆,南荒瞎道,玉指灵蛇逍遥子等‘域外三凶’,分庭抗礼,并助纣为虐的‘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 甄秋水问言不禁笑道:“麟哥哥,你怎么把我当成傻瓜?我虽然不曾见过雷震宇,但就凭他这身奇异装束,以及所坐的那只特大铜鼓,难道还猜不……” 话方至此,铜鼓天尊雷震宇屈指轻弹身边铜鼓,“咚”的一声,前行凶猱怪兽,便全在距离傅天麟甄秋水一丈以外,倏然止步! 雷震宇以深沉森冷,并极其锐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一瞥,特别多盯了栖身一角崖石之上,剔翎弄羽,顾盼生姿的一对巨大青雕,以及甄秋水肩头上的绿鹦鹉“灵翠”几眼,但却未把那只站在青雕脚下的“铁嘴乌鹑”,看在眼内! 打量过后,向傅天麟冷冷说道:“傅天麟,武当支脉一会,我是看在你年幼辈底,才特降殊恩,宽饶不死!你却又跑来野人山百兽岩则甚?莫非要想螳臂挡车,妄自生事?” 傅天麟剑眉双轩,朗声答道:“彼此既已约定九九重阳聚集黄山清凉台,总作了断,怎会在期前无故生事?傅天麟等此来,只是向雷天尊索还一只灵鸟!” 话音至此略顿,指着甄秋水肩头的绿鹦鹉“灵翠”说道:“傅天麟所豢一只与这绿鹦鹉大小形状,均相仿佛的能言灵鸟,前日在莽苍山南,被雷天尊门下利用金毛巨蛛,喷丝擒去,尚希见还是幸!” 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自门下把绿鹦鹉“灵碧”献来以后,因它过于通灵,简直爱如性命,怎肯轻易还给博天麟。 但平素自视甚高,又不虚言否认,遂在眼珠一转之下,狂笑连声,点头说道:“那只鹦鹉,确实在我‘百兽洞天’之内,还你也不甚难,但我门下为了此鸟,曾被凶禽抓死一只极其罕见的金毛蔚蛛,你们却拿什么赔我?” 傅天麟甄秋水正自暗忖莽苍山中,有处“百禽洞天”,这野人山中,却又有处“百兽洞天”,天下奇事,委实无独有偶之际,忽听铜鼓天尊雷震宇如此说法,一时倒不知应该怎样对答? 铜鼓天尊雷震字见傅天麟对自己所问,未能即答,遂得意狂笑说道:“金毛巨蛛,罕世难寻,谅你们也无法相赔,不如干脆拿那一只尚称灵巧的绿鹦鹉作抵就是!” 傅天麟剑眉双剔,尚未答言,甄秋水却已急得抢先怒声叱道:“这样不行……,“行”字才出,所谓“百兽洞天”之内,突然飞起一点碧星,并有人急声叫道:“启禀天尊,绿鹦鹉竟会自己开笼,它逃出来了!” 傅天麟也看出那点碧星,果是绿鹦鹉“灵碧”飞回,不由喜得高声叫道:“灵碧快来,你主人甄姑娘在这里!” 哪知事情居然大出意外,绿鹦鹉灵碧竟不理傅天麟,在空中略一盘旋,落到铜鼓天尊雷震宇所坐那面巨大铜鼓之上,偏头叫道:“雷天尊对我很好,我不回去了!” 铜鼓天尊雷震宇见绿鹦鹉灵碧破笼飞出,知道追赶不及,正在痛惜之际,忽见它竟然倾向自己,不由乐得哈哈大笑说道:“灵鸟有知,自投明主!你们两个小辈,还不赶快退去,静待九九黄山会上伏诛,倘若再事唠叨,惹恼我所豢神兽,便连这几只扁毛孽畜,都活不成了!” 雷震宇话音刚落,忽然似有所觉,仰首长天,只见“百禽仙子”公孙鼎骑着“带尾灵鹫’,与那“泼墨巨灵鸦”“三爪隼”,一人三鸟,自大片白云之中,冉冉飞降! 公孙鼎在半空中便即微笑说道:“这位坐在大铜鼓上的朋友,大概就是新近崛起苗疆,与‘域外三凶’齐名的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了?你住野人山‘百兽洞天’,我住莽苍山‘百禽洞天’,本来各不相干,公孙鼎尤其厌闻江湖俗事!但你若说我所豢这些扁毛孽畜,会怕你养的那群披毛带角畜生,我却有点不服气呢!” 语声落处,那威猛无比的异鸟“带尾灵鹫”,已自有如一片灰云般地自天际冉冉落下,一腿微曲,单足点地,傲然而立。 “铜鼓天尊”雷震宇,举目望处,神色虽也微微一变,但却瞬即恢复狂傲之态。 双睛一翻,冷冷一笑,故作轻蔑地沉声说道:“阁下是谁?要知道这野人山中的百兽洞天,却不是任人放肆狂言之地哩!” “百禽仙子”公孙鼎在那“带尾灵鹫”之上,端坐如山,全身未见丝毫动作,便已飘然落在地上,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我的姓名来历,说出来你也未见得知道、是以不说也罢,至于我是否放肆狂言,多说亦是无益,何不一试,便知分晓。” 雷震字目光一凛,隐含凶光地在公孙鼎所豢的异鸟身上,闪电般一扫,倏地仰天狂笑起来,道:“好极,好极,我倒要试试,你这几只扁毛孽畜,究竟有多大道行,竟敢夸言能敌得过我所豢神兽。” 公孙鼎却仍面带微笑地缓缓说道:“我这几只扁毛畜生,虽无多大道行,但对付你那几只孽畜,却是绰绰有余” 雷震宇笑声一顿,目中凶光,又复一凛,截口冷笑道:“我这百兽洞天之内,神兽何止百种,你所带来的扁毛孽畜,却只有这有限几头,我若以多为胜,不算本事” 他语声微顿,目光一扫,又自接道:“我看你带来的孽畜,可派上用场的大约只有五头” 公孙鼎截口笑道:“六头。 雷震宇冷“哼”一声,道:“那么我也派出六头神兽,来和你这六只扁毛孽畜一较胜负,你若输得尚不心服,到了黄山……” 公孙鼎又自含笑接口道:“此刻胜负未知,你多言何益,不如快些叫你那些畜生出来—— 哈哈,出来送死便是。” 傅天麟与甄秋水两人,一见公孙鼎已来,心中大喜,一直含笑旁观。 直到此刻,甄秋水方自忍不住附在傅天麟耳边,轻轻说道:“鳞哥哥,你不是说那‘灵碧’,不但善晓人意,而且江湖历练,亦在你我之上,此刻却又怎会做出这等弃明投暗的傻事出来?” 傅天麟亦自剑眉微皱地沉吟半晌,方自悄语道:“我料它此举必有深意,此刻我虽还不知,但稍假时日,必能看出它的用心来。” 甄秋水半信半疑地膘了他一眼。 只见那“铜鼓天尊”雷震宇一声长啸,啸声未住,他身后已自震天价一声怒吼,窜到雷震宇身侧,便蹲踞不动,但全身长毛却已耸动不已,两只铜铃般的眼睛中,更是凶光毕露,倒恰巧可以与它主人的一双眼睛相映成趣,像是早已知道它主人的这一声呼唤,是为了要它一肆凶猛似的。 雷震宇一面轻指着这只金毛怪犬的头顶,一面极其得意地冷笑道:“我这只‘黄金獒王’,已有许久未逞神威了,且看你这些扁毛孽畜中,是哪只先来送死?” 他话声未了,那些神雕灵禽,便似都已听出他话中含意,一个个俱都露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公孙鼎微微一笑,道:“你们一个个做出这付急吼吼的样子来干什吗?反正今日你们都有机会,来雕儿,你也去陪那只黄毛小狗玩玩。” 他竟将铜鼓天尊这只看得极其得意的“黄金獒王”,称做“黄毛小狗”,只听得雷震宇更是怒上加怒,厉喝道:“我且叫你看看我这黄金獒王的利害!” 语声方落,顺手一拍那“黄金獒王”的头顶,大叫一声:“上!” 他目中虽然凶光四射,却未看到他这只“獒王”,自从见到对方神雕理羽调毛地缓缓走出,便已凶光尽敛,只是逼于主人淫威,不得不十分不愿意地慢吞吞走了出去,哪里还有先前那种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獒王”气概。 甄秋水看在眼里,心中暗笑,悄悄一拉傅天麟的衣襟,轻轻道:“这一阵不用动手,我看雷震宇的这只黄毛小狗,便已十成输定了。” 语声未了,那神雕已自一声清鸣,冲霄而上,盘旋一转,电射而下。 那“黄金獒王”,逼不得已,亦自怒吼一声,作势欲扑。 这“黄金獒王”虽亦可算是世上罕见的猛兽,但却怎能与这岁久通灵,自幼便能生裂虎豹的神雕相比。 霎眼之间,神雕巨翼扇风,利爪一扬,已将它颈上黄毛,带皮带肉地抓下一片! 这“黄金獒王”痛极之下,又是一声震天般地大吼,前爪一扑,后面那条“牛尾”,突地闪电般地向上挥起,有如武林高手掌中的七尺长鞭一般,挥向那神雕之腹,这正是它的拿手动作。 哪知神雕却根本没有看在眼里,身形略为一升,巨翼一扇,那看来像是重逾千百斤的“黄金獒王”,竟禁受不住这一扇之力,仰天跌倒! 神雕双爪再次一分,这“黄金獒王”便已立时肠破血流,尸横就地! 甄秋水倒底是个少女,不忍见到这种残酷丑恶的死状,忍不住悄然回过头去。 她虽早已料到“黄金獒王”必败,却未曾料到败得如此之快,良久才回过头来。 只见神雕早已缓缓踱回,对那普通雕鸟视为美食的野兽肠肚,竟然不屑一顾。 而那“铜鼓天尊”雷震宇,此刻早已面色铁青,口中怪啸一声,大喝道:“你再试试我这‘开山神犀’的利角!” 啸声方落,只见左边那只似犀非犀,牛蹄猪首,顶上三只尖角,全身布满厚甲的怪兽,前蹄不动,后蹄不住向后微扬,已自满露跃跃欲动,蓄势扑人的凶猛之态。 公孙鼎目光微扫,口角一丝微带轻蔑之意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缓缓说道:“你这只神犀,看来虽然还有三分道行,但若叫这样蠢笨的东西和我的扁毛畜生比斗,却似还差得太远哩!” 雷震宇厉目一张,正待反唇相讥。 却听公孙鼎又已接口笑道:“不说别的,我且问你,我这些扁毛畜生,就算别的本领没有,但它们只要一飞冲天,飞起十丈,试问你这些‘獒王’‘神犀’,如何奈何它们?” 雷震宇闻言一愕,面上空自青筋暴露,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公孙鼎仰天一笑,突地转面对向他座下灵禽,大笑着道:“你们远来是客,做客人就得稍为客气些,等会儿和人家比拼之时,也得礼让三分,不得飞离地面一丈以上,知道吗?” 那些灵禽果俱懂人言,闻言不住点头,甄秋水肩上的‘灵翠”,“咕”地尖叫一声,听来却似混合着讪嘲轻蔑的冷笑。 雷震宇空有满腹怒气,却又怎么发作得出,只得又自发出怪啸。 那“开山神犀”闻得啸声,神态更是凶猛,雷震宇目注对方阵内,心中正自猜想,不知这回对方要派出那只扁毛孽畜,来对抗自己这只力逾虎豹,全身刀剑难入的异种神犀。 却见公孙鼎面带微笑,左掌轻挥,小指微曲,对方阵中,缓缓踱出的竟是那只钢喙乌黑,周身灰褐的普通鹑鸟。 这鹑鸟平常看来,已是极不起眼,此刻与这“开山神犀”两相一比,更像是判如云泥。 雷震宇心中虽然又惊又诧,但却又有一丝得意,暗中冷笑忖道:“这一阵你总该输了吧,我这‘开山神犀’只要巨掌一下,怕不立刻就将你这丑怪小鸟踏死!” 那头“开山神犀”,自然更不会把一只大不盈尺的“铁嘴乌鹑”,看在眼内,巨如麦斗的怪头低处,用鼻梁间的那根最长最粗锐角,在身旁山石之上,轻轻一触,果然不愧“开山”之名,立即石粉纷飞,散落如雨! 但可怪的是那只“铁嘴乌鹑”,居然也不把体积几乎比它大上千百倍的“开山神犀”的示威举动,看在眼内,竟神情高傲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场中,毫不飞腾,亦复毫无怯色! 这副神气,把那只正在磨角示威,扬扬得意的“开山神犀”,气得怒发如雷。 “呜”的一声厉吼起处,四蹄电奔,偌大的身躯不仅毫不笨拙,并还灵敏异常,带着飞砂走石,宛如一团灰云般的,向“铁嘴乌鹑”疾冲而至! 傅天麟甄秋水虽然对百禽仙子公孙鼎,极具信心,又知道他带来的七只灵鸟,除了绿鹦鹉“灵翠”以外,全有特殊威力,但如今面对这场“铁嘴乌鹑”与“开山神犀”之战,一个皮坚似甲,角锐如刀,体积也大得吓人,一个则大仅如拳,毫无奇处,委实不论如何自行宽解,也看不出“铁嘴乌鹑”有何足以取胜之处? 灰云电奔之下,铁嘴乌鹑的行走速度,也自加强,刹那之间,它那小小黑影,便被电闪而来的那团灰云,整个吞没! 甄秋水认为“铁嘴乌鹑”必然无幸,因不忍见它那被“开山神犀”巨蹄践踏的碎骨粉身惨状,不由伸手一掩秀目! 这时飞沙走石渐停,灰云散处,果然“铁嘴乌鹑”的形影皆无,只剩下那只“开山神犀”,扬蹄摇尾,神气非凡地,似乎作出一种异常得意之状! 不仅“铜鼓天尊”雷震宇脸上现出得意狞笑,认为“铁嘴乌鹑”,是被“开山神犀”吞在腹内。 连傅天麟也是一样想法,甄秋水芳心一惨,低声问道:“麟哥哥,我因方才掩目,不曾看清,那只‘铁嘴乌鹑’呢,是不是被‘开山神犀’吞到腹内去了?” 傅天麟正自默然点头,但那只绿鹦鹉“灵翠”却以一种极其不屑的语音,高声叫道: “甄姑娘你只猜对一半,‘铁嘴乌鹑’如今虽在‘开山神犀’腹内,但不是从嘴里被它吞进去的!” 绿鹦鹉“灵翠”这几句话,听得人又惊又喜。 惊的是“铜鼓天尊”雷震宇,喜的则是甄秋水和傅天麟。 三人同往“开山神犀”胸前仔细凝目,才看见它喉间果然流下一缕极淡血水,那种扬蹄摇尾,原来并非得意发威,而是被“铁嘴乌鹑”在腹内啄食肝肠,痛苦难禁的全身发抖! 就在铜鼓天尊雷震宇看清情由,勃然变色,右手抱袖微甩,拂得座下铜鼓,发出“咚” 的一声巨响之际。 那只“开山神犀”,也一声惨厉狂吼,堆金山倒玉柱般,四蹄站立不住,跌卧尘埃,尾尻之间,血光一冒。 “铁嘴乌鹑’竟在人家腹内,来了个从头到尾的长途旅行,从“开山神犀”的排泄孔中,一头钻出! 百禽仙子公孙鼎见状含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从对方咽喉进去原可,但怎不拣条好路,却走那等肮脏地方出来?快去找道山泉,洗洗干净,不然不许回来见我!” 这时“开山神犀”,业已一阵翻腾,狂吼气绝! “铜鼓天尊”雷震宇心痛爱兽惨死之余,还听百禽仙子公孙鼎说话如此俏皮,怪那“铁嘴乌鹑”不曾拣条好路出来,不由怒发如狂,右掌猛扬,一股凌厉无匹的劈空劲气,便向百禽仙子公孙鼎当胸涌去! 傅天麟虽从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口中,听说百禽仙子公孙鼎是位益代奇人,自己又曾在他“百禽洞天”之内,勾留多时,但始终不曾见他有何施展? 如今“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盛怒之下,极其强烈的劈空劲气,业已出手,倒看这位与世已隔绝一甲子余的老前辈,怎样应付? 傅天麟心中这样想法,甄秋水也自知功力比雷震宇这等老怪,差得太远,拿定主意且先袖手旁观,沉稳不动,看场热闹再说。 哪知他们两人,居然完全失望! 百禽仙子公孙鼎对于那片凌空涌到的劲气罡风,根本视如无睹,既未出手相抗,又未闪身造势,只是目光睨定“铜鼓天尊”雷震宇,意态萧闲地微笑岸立! “呼”地一声,那阵极其强烈的劲气罡风,卷得百禽仙子公孙鼎的袍袖飘飘,但身形依旧屹立如山。 更怪的是他须边白发,及颔下银须,却似丝毫不受铜鼓天尊雷震宇那强的劈空罡气影响,连半丝半缕均未飘动! 罡风过后,百禽仙子公孙鼎眼望铜鼓天尊雷震宇,若无其事地含笑说道:“雷天尊,你何必比这些飞禽走兽,还要心急?我老头子足足有六十九年,不曾和人动手,雄心已死,火气毫无……” 铜鼓天尊雷震宇适才怒发胸头的劈空一掌,聚有九成左右真力,威势虽然谈不上摧山震岳,却足能裂石开碑,但居然只把百禽仙子公孙鼎的袍袖略为吹得向后飞起,身形须发,丝毫未动,便知这位不知来历的奇异老人,武功高得不可思议,似乎练有世所绝传的武林无上神功“不坏身法”? 心中正在暗暗打鼓,并静气凝神准备应付对方还击之时,百禽仙子公孙鼎却已毫无动作的含笑发话。 铜鼓天尊雷震宇听出百禽仙子公孙鼎前半段语意,分明讥讽自己禽兽不如,不由脸上飞红,目中凶光暴射!但听到最后那几句“……足有六十九年,不曾和人动手,雄心已死,火气毫无……”等语,遂眉梢一动,暂沉心火,接口问道:“听阁下之言,业已隐居一甲子余,怎的突然出世?是不是被这个小辈,蛊惑出来,参与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 百禽仙子公孙鼎眼皮微抬,以一种又似怜悯,又似晒薄的目光,看了铜鼓天尊雷震宇一眼,微笑不答,兀自漫声吟道:“何必为名种孽因?何须为利堕红尘?我今跳出江湖外,肯向江湖混此身?” 铜鼓天尊雷震宇听出百禽仙子公孙鼎所吟诗声之意,不禁心头大喜。 暗想好容易凭借那点“铁剑朱痕”,除去“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一个最大强敌,九九黄山会上,自己与“域外三凶”联手,已占绝对优势,足可制压黄山遁客葛愚人,萍踪四友,觉慧神尼等人,称雄天下!委实不必为了一只小鸟,平添强敌。 何况这怪老人所豢怪鸟,仿佛只只厉害绝伦,正是自己所豢百兽克星,遂突然尽除面上的狞厉怒容,换了一副和蔼神色,哈哈笑道:“阁下诗意人品,两皆高绝,雷震宇生平最钦佩隐逸高人,这只绿鹦鹉,奉还就是!” 甄秋水虽然觉得这雷震宇太已知机狡猾,借口下台,但听他肯还绿鹦鹉“灵碧”,却也心头一喜! 哪知百禽仙子公孙鼎居然不接受雷震宇这份人情,长眉微轩,冷然说道:“鹦鹉‘灵碧’,见异思迁,趋炎奉势,像这种鸟儿,已不配再回我莽苍山‘百禽洞天’,或杜贤妹的‘无愁谷’!雷天尊若爱,尽管留养,不爱则把它一掌震死!老朽不耐久离蜗居,你若不再想对我这几只扁毛孽畜考较考较,我便要与傅老弟甄姑娘等,回转莽苍山去了!” 铜鼓天尊雷震宇平时所豢,尽是些猛恶兽类,好容易获得这样一只灵慧已极的能言鹦鹉,自然钟爱异常! 如今听百禽仙子公孙鼎拒绝收回,正中下怀,目光一转,毒计又上心头,佯笑说道: “阁下既然如此说法,雷震宇拜领厚赐之余,哪里还能再存较量之意?” 话音到此略顿,偏头向那些半身裸露的苗装抬鼓壮汉,及那几只畏惧青雕神威,形态瑟缩的金发凶猱,沉声大喝说道:“你们这些没出息的东西,还不与我击鼓送客?” 话声才落,一时无数鼓声齐鸣,尤其是铜鼓天尊雷震宇所坐的那面巨大铜鼓,被他自己出指虚空弹得“咚咚’连响,声震山谷! 但鼓声才起,百禽仙子公孙鼎,傅天麟,甄秋水业已各跨“带尾灵鹫”,及一对巨大青雕,携带“三爪隼”,“铁嘴乌鹑”,暨绿鹦鹉“灵翠”等,直上青冥!只留下那只全身大半业已变白,只在颈间翼侧,尚有少许灰白杂毛的“泼墨巨灵鸦”,在“百兽岩”低空两三丈处,盘翔飞舞! 说也奇怪,百兽岩的这一片山谷之间,除“咚咚”鼓响以外,本无丝毫异状。 但经“泼墨巨灵鸦”,这一盘翔飞舞,却在他所遇过之处,便发现一片淡淡彩烟,附着在“泼墨巨灵鸦”的羽毛之上! 刹那之间,“泼墨巨灵鸦”身上彩烟,越积越厚,居然似乎变成一种五色斑谰的彩团,它才突然一飞冲天,“呱”的一声高鸣,全身猛涨一倍有余,震得身上那些五色斑烂物质,纷纷坠落,然后在高空大展身法,一一吸入口中,追上“带尾灵鹫’背上所坐的百禽仙子公孙鼎等人,往莽苍山归途飞去! 铜鼓天尊雷震宇等震惊错愕之情,暂时不提。 且说百禽仙子公孙鼎,傅天麟,甄秋水等回转莽苍山百禽洞天以后,“泼墨巨灵鸦”也自飞回。 甄秋水失惊叫道:“公孙老前辈,它颈间翼侧的那些灰白杂毛,怎的不见,变成全白了呢?” 百禽仙子公孙鼎笑道:“适才在野人山百兽岩前,雷震宇吩咐击鼓送客之举,其实是暗用诡计,施放预先藏在鼓中的五毒无形恶蛊!哪知这只‘泼墨巨灵鸦’,自从十年前误服‘幽冥朱果’,中毒垂危,被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所救以后,变得身具克毒奇能,专降各种恶毒之物,正是雷震宇所豢恶蛊的最大克星! 它正好趁着此举,把这位铜鼓天尊的多年心血,当作无上美点,痛痛快快地大嚼一顿,不但为九九黄山大会的赴会群侠,消除隐患,并还因之大补它本身真元,在刹那之间,杂毛全白,也省得我为它再费年余心血呢!” 甄秋水这才恍然大悟,但想起那只绿鹦鹉“灵碧”来,又不禁痛惜万分地,向傅天麟噘嘴说道:“麟哥哥,百鸟仙人杜老前辈好容易才送我一只那样可爱的通灵能言鹦鹉……” 话犹未了,百禽仙子公孙鼎便已接口说道:“甄姑娘不必痛惜,鹦鹉‘灵碧’,慧黠无伦,它怎会甘心追随雷震宇那等妖邪?必是在‘百兽洞天’之内,发现什么奇异情事,要想乘机探听虚实!我包你至迟在九九黄山会上,定然珠还合浦如何?” 傅天麟因深知绿鹦鹉“灵碧”,绝不会弃明投暗,认为百禽仙子公孙鼎判断不差,也向甄秋水殷勤劝慰,才使她那种痛惜失望情绪,释然如解! 公孙鼎一面欣赏这一对英雄儿女绵绵情意的旖旎风光,一面向傅天麟含笑说道:“傅老弟,如今这花林之中,百鸟群集,我答应送你的一只鸟儿,可以选了!” 傅天麟中意自己往野人山来回所乘,并撕裂“黄金獒王”的那人巨大青雕,遂向甄秋水一说,问她是否同意? 甄秋水含笑嗔道:“麟哥哥,青雕虽然神威无敌,但我们将来江湖行道,若到处都带着这大一只刚猛灵禽,岂不吓都把人吓死?再说它们分明好好一对,硬要拆散一只,跟着我们,实在太煞风景!” 傅天麟本来是想青雕既能克敌,又可代步,但听甄秋水这样一说,颇又觉得女孩儿家委实心细,比自己考虑周全,遂低声含笑说道:“秋妹说得不错,我们不必拆散它们,你在这些灵禽之中,选上一只合于我们所用的便了!” 甄秋水目光一转,抿嘴低声笑道:“麟哥哥,我们向公孙老前辈,要他那只‘铁嘴乌鹑’好吗?” 傅天麟尚未及答话,百禽仙子公孙鼎便已笑声说道:“甄姑娘眼力,着实比傅老弟来得高明!这只‘铁嘴乌鹑,不但威力奇强,身体又小,不易被敌方注意,并便于携带!况且极其听话,不像那两只雕儿,有时桀骜难驯,训教起来颇费事呢。” 两只巨大青雕,这时正站在百禽仙子公孙鼎身后,闻言同自延颈长鸣,怪眼连翻,金光四射,果然大有不服之意! 傅天麟甄秋水看见这对青雕的那副神情,不禁哑然失笑,百禽仙子公孙鼎却口中低啸一声,把那只“铁嘴乌鹑”,叫到面前,指着傅天麟说道:“小鹑儿,我已经把你送给这位傅相公,从今以后,他就是你新主人,无论甚事,都要乖乖听话!” “铁嘴乌鹑”颜色黑黑,又尖又长的铁嘴微开,低低应了一声,傅天麟便觉目前乌光电闪,那只铁嘴乌鹑业已一头钻进自己的衣袖之内! 诸事既了,傅天麟谢过百禽仙子公孙鼎以后,因自己与甄秋水离开九华山冷月坪时日业已甚久,深恐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等诸老担心悬忧,遂与甄秋水双双起立告退。 百禽仙子公孙鼎含笑说道:“莽苍山到皖南九华,山重路远,万里迢迢,傅老弟与甄姑娘何必徒步跋涉?我命‘带尾灵鹫’,送你们一行,便中一认无愁谷途径,并替我向杜无愁贤妹带句口信!” 甄秋水闻言喜道:“这样最好,百乌仙人杜老前辈送我‘百羽五铢衣’,和绿鹦鹉‘灵碧’,我也应该去拜识仙颜,并致谢意……” 说到此处,忽然“咦”了一声,向百禽仙子公孙鼎问道:“公孙老前辈,你叫‘带尾灵鹫’送我和膨哥哥,它能负担得起两个人吗?” 百禽仙子公孙鼎摸了摸正倚偎在自己身旁的带尾灵鹫的长颈,微笑说道:“我所豢百禽之中,最大的要数那两只青雕,但它们也仅能各负一人,所以这项任务,只有‘带尾灵鹫’老黄,能够胜任,而且它也正好顺便去会会那睽违多年的好朋友!” 傅天麟因来时由武当支脉,直达云南,便是乘坐百鸟仙人杜无愁所豢的另一支毛全金色的“带尾灵鹫”,故而知道这种罕世灵鸟,不但两翼风云,顷刻千里,并且平稳如舟,乘跨起来,舒适已极! 遂一面称谢,一面向百禽仙子公孙鼎问道:“公孙老前辈,你那‘泼墨巨灵鸦’,自服食大量苗疆恶蛊以后,补益真元,羽毛全白,昔年心愿业已完成,所命傅天麟转致百鸟仙人杜老前辈之言,是不是约定彼此何时聚首会晤?” 百禽仙子公孙鼎点头笑道:“傅老弟猜得不差,因为当年我与杜无愁贤妹是在七夕前夕,彼此分离,故敬烦傅老弟转告我杜贤妹,就说公孙鼎一甲子埋首深山,费尽苦心,侥幸有成,‘泼墨巨灵鸦’羽毛,业已全白,仍在今年的七夕前夕,率领我所豢的所有灵禽,去往无愁谷中,与她相会!” 甄秋水闻言笑道:“天上织女牵牛,由灵鹊搭桥,七夕渡河,一年尚能相会一次,便已传赞千秋!老前辈与杜仙子一甲子纯情,夙愿得偿,到今年七夕前夕,莽苍山与武当支脉之间,百禽作证,彩羽蔽天,委实使第二夜的牛女双星,与天河鹊桥,均将失色不少,而永为百世武林,传留佳话的呢!” 百禽仙子公孙鼎含笑不答,只脸上神情,分明愉悦到了极点! 傅天麟遂与甄秋水双双施礼告辞,跨上那只“带尾灵鹫”,直飞武当支脉! “带尾灵鹫’背上,仅容两人,傅天麟自然乘机亲热,把甄秋水搂在怀中,暗闻香泽,领略芳姿,享受一点温柔滋味! 甄秋水本想与傅天麟详谈有关红衣罗刹古飘香之事,预先筹划将来怎样为这位本质极好,有心自拔的古姊姊安排一个理想归宿? 但因天风极烈,细语不可闻,大声讲话,又难以开口。 遂索性等到了九山华冷月坪再说,一任傅天麟轻怜蜜爱,聊偿彼此相思,灵犀一点,脉脉交流,根本用不着凝功御寒,也觉不出天风可畏。 带尾灵鹫的两翼风云,顷刻千里,傅天麟深恐错过百鸟仙人杜无愁所居无愁谷,在马背上留心细看,发现似乎已到湖北边境,武当支脉之中,遂轻拍带尾灵鹫颈项,命它飞得略低略慢,以便察看。 又复前飞几座峰峦,傅天麟心头不由估辍,因为凌空下视,大半峰壑,类皆形同,哪里还认得出自己也只到过一次的无愁谷? 正欲索性命带尾灵鹫降落,步行找寻之际,带尾灵鹫突然不待命令,已自往下斜落,并“咕啦”“咕啦”地,不住延颈连鸣! 天空“咕啦”鸣声一起,地面居然也有同样呜声相应。 傅天麟知道可能恰巧遇上百鸟仙人杜无愁所豢的另一只带尾灵鹫,不禁大喜过望,闪眼看去,果见一处绝壑之中,有一点金星,冲天飞上! 刹那之间,两只罕世灵鸟,业已相对,不住低鸣互答,神情好似亲热已极! 甄秋水知道另一只金色的带尾灵鹫,既由壑中飞上,此处定然就是百鸟仙人杜无愁所居的无愁谷! 遂一面由胯下灵禽,穿云飞落,一面细看四周景物,果见丹崖翠壁,怪石奇松,一道道数不尽或大或小的挂壁飞流,把那些肥厚如掌的苔藓之属,洗得绿润欲滴,逼人眉宇! 尤其飞落穿越七层云带以后,到了无愁谷底,景色灵秀,碧草如茵,繁花如锦,香兰修竹,一片清幽! 甄秋水暗想这位百鸟仙人杜老前辈,选得如此洞天福地居住,仿佛竟比那位百禽仙子公孙老前辈所住的“百禽洞天”,还要幽邃高华! 自己与傅天麟他年若也能得这样一处所在,偕老白头,才真叫神仙不羡! 想到此处,那云骨撑空的大块玲珑怪石,已在目前,等转过怪石,甄秋水不觉目瞪口呆。 因为她看见一株从来未曾见过,也从来未曾听过的婆娑奇树,树身极矮极粗,大部枝叶,贴地平铺,枝上站满数以百计的五颜六色大小食鸟,多半均不知名。 而百鸟之中,放着一个用五色鸟羽所制,厚达尺许的绝大蒲团,蒲团上垂帘静坐着一位看去年仅二十七八,长发垂腰,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的绿衣少妇! 甄秋水一瞻百鸟仙人杜无愁丰采,正在暗想怪不得公孙老前辈,愿以一甲子苦心,埋首深山,把那只“泼墨巨灵鸦”羽毛,弄成全白。 杜无愁业已妙目微开,目光先略注那只与金色带尾灵鹫,正在交颈亲热的黄色带尾灵鹫。 然后在甄秋水身上上下一扫,便向他们含笑伸手命坐,并对傅天麟说道:“傅老弟真是信人,你既与这只带尾灵鹫同来,定已为我寻见了公孙鼎!这位姑娘,可就是你所说的那位甄秋水姑娘吗?” 傅天麟肃立称是,并为甄秋水引见百鸟仙人杜无愁,然后躬身禀道:“启禀杜老前辈,公孙老前辈所豢的另一只‘泼墨巨灵鸦’,羽毛业已全白!” 百鸟仙人杜无愁大出意外,半惊半喜地“哦”了一声,傅天麟遂把此行经过,详行叙述,告知杜无愁另一只“泼墨巨灵鸦”,是服食了大量苗疆毒蛊,补益真元,才突然变得羽毛全白! 杜无愁这才疑怀尽释,仿佛感慨无穷地低低长叹一声。傅天麟又复禀道:“公孙老前辈派遣带尾灵鹫,送傅天麟与甄秋水,回转九华山。并嘱顺谒杜老前辈,禀告公孙老前辈将亲率所豢百禽,于……” 百乌仙人杜无愁不等傅天麟话完,便即接口笑道:“他是不是要在今年的七夕前夕,来此与我相会?”—— 第二十四章 徒劳往返 傅天麟甄秋水问言,不由同自心中暗想,这一对武林奇人,才真叫纯情挚爱,居然能够千里灵犀一点通,彼此均对对方心意,了如指掌! 钦羡之下,一齐躬身称是。 百鸟仙人杜无愁也自眉黛凝思,微兴感触地说道:“我与公孙鼎七十年前的七夕前夕分离,却又将在七十年后的七夕前夕重聚,这一离一聚,虽然对于彼此道心精进,不无助益,但六十载大好韶华,毕竞轻轻消逝,可见人生缘会至难,尚望傅老弟与甄姑娘,深以此事为鉴,相互敬爱谅助,爱海无波,情天比翼!” 甄秋水不由玉颊微红,但忽然想起绿鹦鹉灵碧之事,遂向百鸟仙人杜无愁禀述一遍。 杜无愁本因未见绿鹦鹉灵碧随来,有些生疑,不过尚未动问而已。 等听甄秋水说完以后,她略为寻思,竟与公孙鼎看法完全相同地,微笑说道:“绿鹦鹉灵碧慧黠无伦,怎肯甘心从贼?它必是为发现何等重要秘密,才想相机刺探!所以请甄姑娘尽管放心,不但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之上,必定珠还合浦,并且极可能会给赴会群侠莫大助益!” 傅天麟甄秋水听公孙鼎杜无愁两位盖代奇人,全是一样猜测,自然把有关系念绿鹦鹉灵碧的愁思略解。 双双向杜无愁施礼告辞,要想及早赶回九华山冷月坪,向众位老前辈报告所遇所经,共同商筹九九重阳黄山大会,正邪双方总决战的制胜之策! 百鸟仙人杜无愁眉梢一动,妙目微抬,看着傅天麟甄秋水二人,含笑说道:“我与公孙鼎,虽然尘心尽淡,决不会再出江湖!但深感傅老弟为我奔波万里情意,亟愿再对你们略效微劳,你们有什么问题难决?或有什么心愿难了吗?” 傅天麟应声答道:“晚辈无甚心愿,但‘域外三凶’中的玉指灵蛇逍遥子,善豢奇毒蛇虫,‘铜鼓天尊’雷震宇又善豢各种恶兽,可否请杜老前辈于九九重阳会期,派遣几只刚猛灵禽,到黄山清凉台,克蛇除兽,相助正派群侠们一臂之力!” 百鸟仙人杜无愁点头笑道:“九九重阳之时,我已与公孙鼎重聚,在我们所豢灵禽之内,挑选几只善能克制蛇兽者,由带尾神鹫率领,飞去黄山清凉台,听你指挥就是!” 傅天麟躬身称谢。 甄秋水却忽然灵机一动,向傅天麟微笑说道:“麟哥哥,你没有心愿我却有心愿,要向杜老前辈求教,并不想让你听见,你到那边去看看鸟儿好吗?” 傅天麟虽不知道甄秋水捣的什么鬼,但也只得如言走到一旁,自袖中托出那只百禽仙子公孙鼎相赠的“铁嘴乌鹑”,并弄来些异果灵泉,命它饮食! 甄秋水则走近百鸟仙人杜无愁身旁,把红衣罗刹古飘香痴恋傅天麟,暨与自己订交等事,低声说叙一遍。 叙完,又向杜无愁蹩眉低低说道:“杜老前辈你想,我这位古姊姊多么可怜?最难得是她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到今天仍然保存了个清清白白的女儿之身!甄秋水亟愿成全此事,但愁的是我麟哥哥却似乎对她毫无爱心,难道苍天真个妒红颜?硬要使我这位心比天高,可怜可爱又复可敬的古姊姊,命如纸薄不成吗?” 百鸟仙人杜无愁静听甄秋水说完以后,妙目凝光,看着她点头说道:“甄姑娘,你有这好的度量心肠,再险恶的江湖,也会因而变成康庄大道!不过傅天麟老弟见色不乱,爱情专一纯挚,又何必定欲强他所难?但不知红衣罗刹古飘香之师,东海枭婆芮冰心的人品怎样?” 甄秋水想了一想说道:“虽然我曾被东海枭婆芮冰心挥袖碎舟,漂浮百丈鲸波,性命呼吸,但仍然觉得‘域外三凶’之中,芮冰心一生除了偏激骄暴,略为嗜杀以外,恶行无多,人品要比其余的南荒瞎道费南奇,玉指灵蛇逍遥子等高出不少!” 百鸟仙人杜无愁听完,眼光略转,脸上露出一种成竹在胸的神情,含笑说道:“甄姑娘与傅老弟,请回九华山冷月坪,与萍踪五友等人,共商应付九九黄山大会之事,至于你这心愿,等杜无愁与公孙鼎相聚以后,必有善处就是!” 甄秋水见百鸟仙人杜无愁这等说法,自然心头狂喜,遂招呼傅天麟过来,一同向杜无愁拜谢告辞。 杜无愁并加派那只羽毛已成金色的带尾神鹫相送,命他们各乘一鸟,比较舒适,也使带尾神鹫,认认途径。 但出了无愁谷后,甄秋水忽然在鸟背之上,强提真气向傅天麟叫道:“麟哥哥,杜老前辈既然肯派遣灵禽,帮我们在九九黄山大会之上,克制蛇兽,则认路应该是认到黄山清凉台去的路才对!何况又与恩师久别,趁着有灵乌相送,千里户庭,我们便先去趟黄山,再回九华好吗?” 傅天麟自然唯命是从,甄秋水遂略辨方位,轻拍鸟背,指挥跨下那只金色带尾神鹫,向着黄山直飞而去! 等到了清凉台后,出人意料的奇事又生,原来黄山遁客葛愚人所居之处,蛛网尘封,门无人迹,好似根本就不曾回过此地? 甄秋水惊诧之下,讶然说道:“麟哥哥,我记得恩师与我们在九华山冷月坪分别之际,曾说要回清凉台,静坐练功,不到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之期,不再相见!怎的他老人家未回此处,难道路上会出什么差错不成?” 傅天麟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安慰甄秋水说道:“秋妹不必愁急,以葛师叔那等江湖经验,及绝世神功,怎会出甚差错?可能因其他要事耽延,我们不如仍回九华山冷月坪,仁心国手赛华陀白老前辈之处,或有葛师叔讯息,也说不定!” 甄秋水也深知恩师那身功力,比萍踪五友等人高出甚多,决不在“域外三凶”之下,不应有何差错! 然因事出意外,终难释怀,遂眉黛笼愁地,与傅天麟双双跨着那一对带尾神鹫,向九华山冷月坪头飞去! 黄山九华两地,相距不远,加上飞行迅速,故在傅天麟甄秋水二人互相临风指顾的不知不觉之间,便已到达,一对带尾神鹫,也自向他们低鸣几声,作别飞去! 这时洞庭钓叟云九皋,仁心国手赛华陀,孤云道长,以及长白酒徒熊大年等“萍踪四友”,为了应付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歼除“域外三凶”及铜鼓天尊雷震宇等人,均在白元章所居洞府,苦练神功。 那位觉慧神尼则已离去,声明到时一定赶到黄山清凉台赴会! 傅天麟甄秋水进洞参谒诸老以后,甄秋水首先柳眉微蹙地问道:“诸位老前辈,我恩师可曾到过此地?”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讶然问道:“甄姑娘何出此言?令师葛大侠不是回转黄山清凉台,静练神功,准备九九重阳大会……” 甄秋水听说恩师未曾来过,越发心悬,不等白元章话完,便自说道:“我与麟哥哥,方自黄山清凉台来此,恩师从这冷月坪头走后,便忽然失踪,不知何往?” 白元章等人,听黄山遁客葛愚人竟会突然失踪,自然也自惊讶不已,遂命甄秋水细叙经过,以便推测! 甄秋水遂将自己在庐山甘舍“九转返魂丹”,义救白衣驼翁翁务远,华山求药,天蓝毒剑断指,与红衣罗刹古飘香订交,被东海枭婆芮冰心挥袖碎舟,浮沉大海,及为百禽仙子公孙鼎所豢带尾神鹫,救回莽苍山等情,详述一遍。 白元章听得喜道:“甄姑娘既然因这等奇遇,得见百禽仙子公孙鼎,可曾向他求借几只威猛灵禽……” 甄秋水又复截断白元章话头说道:“关于借鸟克制‘玉指灵蛇’逍遥子,‘铜鼓天尊’雷震宇所豢蛇兽一事,白老前辈请放宽心,到了九九重阳,自有灵禽飞往黄山助阵!” 萍踪四友本就对“域外三凶”及“铜鼓天尊”等豢有奇毒猛恶蛇兽之事,感觉分人应付为难,如今听甄秋水说是已借得灵禽,到时助阵,自均面露喜色! 甄秋水看了傅天麟一眼,继续说道:“关于克制对方蛇兽之事,虽已无虑,但诸位老前辈可知‘丹心剑客’茹天恨,业已为群邪挟制,不在重阳大会之上帮助我们,致令九九黄山,可能成为武林人物的‘万劫之门’了吗?” 萍踪四友等人,这一惊确非小可,齐催甄秋水说出其中究竟。 甄秋水尚未答言,傅天麟业已赧然说道:“傅天麟中途不幸,遇上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率手下人兽,拦路邀劫,虽然自毁铁剑,仍被夺去那点‘碧血朱痕’,群邪遂持以要胁‘丹心剑客’茹老前辈,不使他在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之上,为我们出手助力!” 说完,遂将“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在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外所题的那首: “百死难忘旧主恩,平生有誓服朱痕,偏教断剑留魔手,九九黄山万劫门”绝句,朗诵一遍,并把所遇所经,向“萍踪四友”,详细叙述。 萍踪四友默默听完,那位性情比较暴躁的长白酒徒熊大年,首先怒声叫道:“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枉受武林中人,一致爱戴,却怎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妄肆盲从?九九黄山大会,有他不多,无他不少,我熊大年就不信‘域外三凶’便能猖撅到何等地步?” 洞庭钓臾云九皋微笑说道:“熊兄这等性躁,倘若据我所料,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不应如此浅薄,或有其他深意?也未可知!倒是甄姑娘令师葛大侠,怎会突然失踪?着实令人费解,万一他若到时不能赶到黄山,则我们人手方面,确实略有不敷,亟须事先筹划才好!” 原来云老渔人与白元章,孤云道长,熊大年等人同议,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之上,拟请黄山遁客葛愚人,对付“域外三凶”中,武功最强的“东海枭婆”芮冰心,觉慧神尼则为了俗家师弟“红发醉灵官”宋善之仇,自然对付“玉指灵蛇”逍遥子!云老渔人,熊大年合手应付“铜鼓天尊”雷震宇,白元章,孤云道长,仗“流云”暨“绿玉青芒”双剑,合斗“南荒瞎道”费南奇。 这等安排,胜负虽然尚未可知,但最低限度,每一场都是实力极其接近的平衡局面! 至于“红衣罗刹”古飘香,及“玉指灵蛇”逍遥子、“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责南奇等门下孽徒,则有甄秋水暨已得“六六天罡剑法”精微变化,功力大增的傅天麟,可以应付!故而所发愁的只是这干凶邪,万一带来些人力难制的奇毒蛇虫,猛恶异兽,却极可能搅得全盘皆乱,一败涂地! 谁知如今能够克制蛇兽的灵禽,已由傅天麟甄秋水误打误撞而借得,但关系极重,要仗他独挡“东海枭婆”芮冰心的黄山遁客葛愚人,却又毫无因由的失踪不见? 众人苦思良久,均对这种僵局,无法作妥善安排,甄秋水更是悬念恩师,建议分头下山寻访,到九九重阳期前,齐聚黄山清凉台相会。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细一盘算,距离黄山会期,尚有三月有余,与其在九华山冷月坪头坐等,倒不如依照甄秋水所建议,分头略为寻访,查看葛愚人这突然失踪,究系何故? 主意虽然决定,但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认为黄山会期已近,万不宜再出其他纠纷,故而纵系分头寻访,最多也只能分成两路,力量才不致太过单薄! 群侠均以白元章之言为是,白元章遂请老成持重的洞庭钓叟云九皋,暴躁粗豪的长白酒徒熊大年,以及剑术绝伦的孤云道长等三人结伴,联袂东巡,自己则与傅天麟甄秋水往西察访,但叮嘱彼此务须控制途程,最迟必于九九重阳会期的一日或二日之前,赶到黄山清凉台上聚合! 孤云道长,洞庭钓叟云九皋,及长白酒徒熊大年三人,见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分派妥当,遂作别先行。 白元章取出那粒因事延误,以致炉火稍差的“补天丸”来,向傅天麟笑道:“傅老弟,这粒‘补天丸’,虽因‘垂丝石耳’未及合入,暨炉火稍微延误,业已大失灵效!但毕竟是以‘翼手地龙’那等天材地宝所炼,白元章又费了多日苦心,老弟服食以后,可能仍足为你增强约莫三成左右的真气内力!” 傅天麟含笑答道:“启禀白老前辈,傅天麟在‘无愁谷’中,蒙百乌仙人杜老前辈,赐服各种灵药异果,真力方面,已有大进,这粒‘补天丸’,暂时不必服食,还是留作后用为当!”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既称当代神医,自然善观气色,闻言往傅天麟脸上,细一打量,果然见他精气内敛,神光外宣,确实在内功方面,大有进益! 遂把那粒“补天丸”,收贮在一个白磁瓶内,递与傅天林,含笑说道:“这‘补天丸’,如今对增强真力,虽然灵效大减,但若用以医治内伤,却依旧无殊起死仙丹,除了不能解毒之外,与我那‘九转返魂丹’,有异曲同功之妙!老弟目下既已无需服食,且留在身旁,备作济人之用也好!” 傅天麟称谢收下,忽然想起百禽仙子公孙鼎所赠的那只“铁嘴乌鹑’,遂自袖内取出,托在掌中,请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观看,并把它威震野人山百兽岩,在铜鼓天尊雷震宇所豢那只“开山神犀”腹内,作了一次从头到尾的短途旅行之事,详为描述。 白元章见这只“铁嘴乌鹑”,体大仅如鸡雏,单足仁立傅天麟掌中,缩颈瞑目,除了那只又尖又长,又黑又亮,宛若钢锥似的鸟嘴,略为有异以外,根本看不出丝毫神气? 但既听傅天麟说它能够力杀浑身厚甲,威足重逾千斤,撼山震岳的“开山神犀”,又是百禽仙子公孙鼎那等绝代奇人所赠,便知此鸟不凡。 自怀中取出一粒“固无益灵丹”,微施指力,凌空弹起十丈高下! 这一来果然试出“铁嘴乌鹑”极其通灵,它本在傅天麟掌中,瞑目若死。 但白元章那粒“固元益气灵丹”才一离手,傅天麟便觉掌心轻震,“铁嘴乌鹑”化成一缕几乎目力难见的灰烟,一飞冲天,在“固元益气灵丹”的去势未尽以前,即已追上衔住,吞入腹中,回头略向白元章低鸣,似是表示谢意,然后双翼一束,电疾下投,依旧钻入傅天麟的衣袖之内! 白元章、傅天麟甄秋水等,看“铁嘴乌鹑”这般灵慧乖巧,均不禁为之失笑! 甄秋水并向白元章问道:“白老前辈,我们虽然决定往西,但路径应该如何走法?” 白元章摇头笑道:“尊师葛大侠这忽然失踪,虽因他神功绝世,必无凶险,但行方何在?却无从推测!我们只有误打误撞的,探听探听讯息而已,或许他此刻已回黄山都说不定!” 甄秋水妙国微转,含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索性往武当支脉无愁谷一带行去! 因七夕之期已近,百禽仙子公孙鼎亲率百禽,自野人山飞抵无愁谷,与百鸟仙人杜无愁相会,漫天彩羽,必为罕世奇观,大可就便一饱眼福!”—— 第二十五章 天上人间 白元章哈哈一笑,目光微转,面向仍自无限爱怜地调弄着那“铁嘴乌鹑”的傅天麟含笑说道:“所谓‘美人悦目,良友知心’。普天之下,最最困难之事,莫过于得一知心良友,但得良友虽难,能得一红粉知己却更不易,能得一有如甄姑娘这般……哈哈,你切莫得福不知,而……哈哈。 他一连两次“哈哈”大笑以后,语声虽倏然而顿,但言下之意,傅天麟甄秋水二人,焉有听不出来之理,甄秋水含羞一笑,缓缓垂下头去。 此刻夜幕未升,晚霞初起,西面苍穹,鹅黄嫩绿,姹紫嫣红,夕阳时分无限佳美。 傅天麟此刻心中正是半羞半喜,目光有意无意间向甄秋水一转,只见那本已秀美绝伦的玉面娇靥被夕阳一映,更有如牡丹芍药,多彩绚丽,更比夕阳还胜三分,心中不禁为之一荡,但心念微转,突又一凛,目光立垂,竟自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默坐起来! 洞悉人情,老于世故的“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早已将这段虽是儿女私情,却极光风霁月的情感,了然于胸,此刻见到傅天麟这般光景,又自哈哈一笑,转开话题,微笑说道:“甄姑娘灵心慧质,所言正与吾意相同,今日时刻已晚,明日清晨,你我三人,便可径向武当支脉无愁谷一带行去!” 那“铁嘴乌鹑’一听百禽仙子,百鸟仙人之名,竞似亦懂人意,钢喙微惕,精神突振,双翅一阵扇动,虽未冲天飞起,但欣喜之情,昭昭可见。 傅天麟见状不禁暗忖叹道:“此一无知禽乌,尚有恋旧主之恩,人类虽为万物之灵,却有许多忘恩负义之徒,岂非惭愧?” 心念尚未转完,却听甄秋水已自幽幽一叹,缓缓说道:“如今江湖中人,但知睚毗必报,却从未有人将报恩与报仇看得一般重要,而这只小小乌鹑,直到此刻,仍未忘旧主之恩,如此看来,有些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竟还不如无知禽鸟!” 傅天麟见她之言意与自己所思不谋而合,再想到白元章所说的“知心良友,红粉知己” 等言语,一时之间,只觉一阵温馨之意,自心底上涌。 呆呆地望着甄秋水,竟似已全然忘了还有在一旁含笑凝视的白元章一样。 四目相投,两两无言,默然良久,甄秋水突又长叹一声道:“这许多异鸟灵禽,只可惜古姊姊未曾见过,她看来虽然泼辣,其实心地却极好,如看到这般灵慧禽鸟,不知要有多么高兴哩!” 她突地提起那“红衣罗刹”古飘香来,傅天麟闻言却不禁为之一楞。 却见甄秋水一双秋波,正自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 情海波澜,变化之多,更比波澜云诡的武林中事还多。 白元章见他两人的神情,哪知其中微妙,托言治食,含笑告退! 傅天麟呆呆地楞了半晌,突也长叹道:“秋妹,你难道还不知我的心意?古飘香与我只是泛泛之交,还说不上什么……” 语声未了,甄秋水已自依依倚向他的身侧,妙目微转,仰首笑问道:“麟哥哥,方才我还说忘恩之辈,不如禽乌,你难道没有听到吗?” 傅天麟诧道:“自然听到,而且……” 哪知甄秋水又不等他说完,接口道:“假如有人给了你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你不但不去还报,而且将这东西弃如敝履,这算不算忘恩?” 傅天麟剑眉微皱,沉吟半晌,缓缓道:“投桃而不报李,虽与‘忘恩’略有差异,但已非君子所为,秋妹,你问我这些话作什吗?” 甄秋水星眸流波,仰道含笑道:“麟哥哥,你先莫问我,我要先问你,世上最最珍贵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傅天麟此刻心中虽已略有所悟,但甄秋水琴瑟之歌,究竟何意?他却仍自不尽了然,又自沉吟半晌,方缓缓说道:“绝世名剑,奇功秘籍,乃是武林人最最珍贵之物,一代佳人,倾国红粉,乃是风流之士最最珍贵之物,明珠异宝,羽翎乌纱,乃是名利中人最最珍贵之物,人各有异,物亦不同,秋妹,你这样问我,却叫我该如何回答呢?” 甄秋水含笑摇首道:“麟哥哥,你说得全错了,名剑可求,明珠有价,且都属身外之物,又怎能算做世上最最珍贵之物?” 傅天麟敛眉道:“那么我就不知道了……” 甄秋水幽幽叹道:“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求有情人!’明珠宝剑,虽足珍贵,但比起人们发自内心的情感,却仍差得太远。古姊姊一生之中,极少许人,如今却对你情深一往,而且只有给与,丝毫未计收获,这等纯情,不是世上最最珍贵之物是什吗?你却如此待她,我且借用你的话说,这又是否算做‘君子所为’呢?” 她说来说去,原意竟是如此,傅天麟闻言,不禁又为之楞住。绝岭之上,暮风吹来,已带寒意,他俯首望去,甄秋水的一双妙目,仍自深视自己,一时之间,他只觉心头感慨丛生,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才好! 甄秋水见傅天麟眉宇笼愁,默然不语,遂又复一派纯真的微笑说道:“麟哥哥,你不要以为我这肺腑之言,别含弦外之音,更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而存顾忌!要知道古姊姊那我见犹怜的天生丽质,还在其次,最难得是她那一颗良善本心,与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气质,能使一位‘红衣罗刹’,得到了理想美满的结果收场,更不知因此能诱导多少失足未深之人,顿悟回头,悬崖勒马呢!” 傅天麟长叹一声说道:“古飘香的心胸骨气,谁不钦佩?但要我视她如姊则可,倘谈到其他,秋妹也不必强人所难,你只要想想百禽仙子公孙鼎对百鸟仙人杜无愁的那段历时一甲子丝毫不变的纯挚深情,便知傅天麟此心如石!” 话音到此略顿,抬头一望方上东山的朗朗明月,忽地豪情勃发,微笑说道:“这些后事,目前不必谈它,因为葛师叔突告失踪,万一到时不及赶回,则域外三凶以及铜鼓天尊雷震宇等气势太盛,甚可能真如‘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所云,九九黄山成了‘万劫之门’,我们这一群为江湖卫道之士,难免齐归劫数! 所以目前我们似乎应该暂时撇下儿女私情,提起英雄气,在武当支脉观赏百禽仙子与百鸟仙人那一双前辈重聚以后,便当赶赴黄山,尽人力而听天命,凭借公孙老前辈送我的这一柄‘无名古剑’,以及师门‘六六天罡剑法’精微,能够多斩除一名穷凶极恶奸邪,便无殊为莽莽江湖,多主持一分正义!” 傅天麟这样义正词严的一说,甄秋水也觉得九九黄山之会,来日大难,因为对于“玉指灵蛇逍遥子”,铜鼓天尊雷震宇等所豢毒蛇恶兽,虽已预借灵禽,到时赶来克制,但“东海枭婆”等“域外三凶”,无一不是神功绝世。 算算自己这边人手,除了觉慧神尼以外,“萍踪四友”等以二对一,犹觉勉强,恩师葛愚人万一真个到时不能与会,则委实难免邪胜正消,一败涂地! 愁思既已引起,虽然面对胜景名山,碧天明月,亦自无兴温存,等到次日清晨,便随同那位当代神医,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下得九华,西向武当支脉,飘然而去! 一路虽然留神探听,但哪有黄山遁客葛愚人的丝毫讯息,傅天麟算好日程,赶到武当支脉的无愁谷左近,恰好是七月初六的黄昏时分! 三人站在云蓊雾郁,深不见底的“无愁谷”口,纵目眺望色彩万变的漫天晚霞,均觉心胸之间,舒旷无比! 适才绚烂夺目,美艳无比的漫天晚霞,业已突然消失,暮蔼四起,夜色暗垂,远近峰峦,也为那些如絮如带的片片归壑流云,掩映参差,宛如海上神山,虚无飘渺! 一钩新月,斜挂天东,素彩流辉,赡光澄澈,越发衬托得灵山夜景,清绝尘寰。 甄秋水喜得向白元章及傅天麟叫道:“白老前辈及麟哥哥,百禽仙子与百鸟仙人这两位老人家,真懂意境,选在这七夕前夕,互相重聚,委实比寻常有味得多!明夜天上桥通,今宵却人间缘合,居然更胜了牛郎织女一筹!加上苍天凑趣,新月如钩,碧空万里,少时百禽飞舞,才足壮观,倘若来个大雨倾盆,夜黑如墨,那就煞风景了?” 傅天麟见甄秋水这般高兴,遂用手往西一指,剑眉微莲说道:“秋妹且莫高兴过度,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那两边的一片乌暗天光,是不是已含雨意?” 白元章随着傅天麟手指,细一瞩目,摇头微笑说道:“傅老弟,你毕竟江湖经验稍差,看不出风云变化!那片乌暗天光,并不是云,可能是百禽仙子公孙鼎亲率所豢百禽,赶到了呢!” 话音到此略顿,突然凝神倾耳,满目钦羡钦佩之状,继续笑道:“这两位绝代奇人,可能因彼此情感过份纯挚,灵犀互通,以致百禽仙子才到天边,百鸟仙人便已从谷中迎出了呢!” 傅天麟甄秋水也听出“无愁谷”下,有扑扑振翼声息,刹那之间,百来只大小不一,毛羽缤纷的异鸟灵禽,便自冲云而起! 那位容光绝代,妙目庄严的百禽仙人杜无愁,端坐全身金羽,尾拖彩色变幻绣带的“带尾神鹫’之上,向白元章傅天麟甄秋水等立处,微一瞩目,并含笑颔首,但并未停留,依旧率领百禽,向前迎去! 这时西面天边的那片乌光,已临切近,果然百禽翔舞,锦羽漫天,适才不过因距离过远,使人错觉为墨黑一片而已! 貌相清奇无比,宛如古月苍松的百禽仙子公孙鼎,也是跨坐在那只黄色的“带尾神鹫” 背上,与百禽仙人杜无愁凌空相遇,两人脸上,同自浮现出一片湛然神光,并满含互敬互爱地,交换了一瞥关怀眼色! 七十年前的负气误会,与七十年来的关切想念,仿佛都在这看一眼之下,便已冰消云散,及倾诉无余! 两人身形全未见动,一齐凝稳如山的站在“带尾神鹫’背上,无分先后,同时动作地相互深深一揖! 这时为数不下二三百只的异鸟灵禽,也自如同赞礼似的齐声高鸣,鸾吟凤噫,汇成一片天音,简直美妙到了极处,绝非俗界尘寰,所能闻见! 百鸟仙子公孙鼎与百禽仙人杜无愁,依然衣袂飘飘,无殊遗世飞仙般地站在鸟背之上,两只“带尾神鹫’,则并翼齐飞,后面随着大大小小,彩色缤纷的无数灵禽,宛如一道十彩长虹,缓缓向“无愁谷”中飞去! 白元章傅天麟甄秋水等,既钦敬于公孙鼎杜无愁这段真挚情缘,又惊奇于空前绝后的奇妙景色,简直有些目眩神驰,如痴如醉! 直等百禽仙子、百鸟仙人同在鸟背之上,向他们遥为含笑挥手,慢慢飞降无愁谷下之时,甄秋水才失声赞道:“麟哥哥,纵然传说成实,明夜牛郎织女的鹊桥渡河,恐怕也未必能有这等场面呢?” 傅天麟凝眸未答,白元章却摇头微吟道:“但教两心能永合,何须天上胜人间?牵牛织女虽有天河相隔,一岁尚能一逢,比起百禽仙子百鸟仙人的青鬓情坚,白头始聚,着实有些逊色呢!” 傅天麟并手指无愁谷内的蒸蒸云气,向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含笑说道:“百鸟仙人杜老前辈所居无愁谷,深藏七层云带之下,若非有她老人家所豢灵禽接引,常人只有望谷兴叹,无法瞻拜仙颜,我且试试这只‘铁嘴乌鹑’是否仍恋故主?” 话完,便把那只“铁嘴乌鹑’取出袖来,托在掌中,向谷下微指示意。 禽兽之类,大概感应力特强,“铁嘴乌鹑”虽然一路均在袖中,傅天麟却早已觉出它在行近无愁谷时,即自欢跃不已! 如今再经指谷示意,立时黑影电闪,傅天麟顿觉掌上一空,“铁嘴乌鹑’业已化成一点乌星,飞坠千寻,穿云疾落! 甄秋水见状微笑说道:“杜老前辈公孙老前辈,他们虽然是脱俗超凡的神仙眷属,但经一甲子睽违,未通音讯,忽然相逢,心情之中,定亦难免悲喜参半!麟哥哥怎的在这种紧要关头,放回‘铁嘴乌鹑’,不会打扰他们吗?” 傅天麟闻言,也自微觉鲁莽,脸上一红,白元章却含笑说道:“甄姑娘顾虑得虽对,但这双心永合,久别重逢,究与修道人那种归真证道,禁不得丝毫七情六欲的紧要关头有异,故而‘铁嘴乌鹑’的突然归去,不但不会对他们,有所打扰,反而让她知道傅老弟与你赶来为这桩绝世仙缘作证,更可足为百世武林,流传佳话!” 三人各兴感慨,未有多时,那只“铁嘴乌鹑’,便自“无愁谷”内,冲云飞上,又尖又长的黑嘴之中,并衔了一封柬帖! 傅天麟见柬帖是由百禽仙子公孙鼎,百禽仙人杜无愁两人署名,大意是致谢远来,并谓到了九九重阳,定派灵禽飞赴黄山,为群侠助阵等语。 无愁谷事了,白元章等立即赶赴黄山,但不仅一路之间,得不到黄山遁客葛愚人的丝毫讯息,连到了清凉台上,也依旧洞府无人,踪迹渺渺!—— 第二十六章 冤家狭路 这样一来,三人自然愁急万分,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东行察访的洞庭钓叟云老渔人,长白酒徒熊大年,及孤云道长身上! 但洞庭钓叟云老渔人,长白酒徒熊大年,孤云道长等一行,虽然也同样不曾得到黄山遁客葛愚人的讯息;但却与“域外三凶”先起冲突,并得知“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居然不但不助群侠,反而倒行逆施的站在群凶一面! 原来三位武林奇侠,结伴东行,一直走到东海海边,眼望无际无涯的滔滔白浪,依旧不曾探听到葛愚人的半点踪影。 长白酒徒熊大年,手指海云深处,向孤云道长及云老渔人笑道:“道长,云兄,我们虽然探不出葛愚人行踪,但既到此处,要不要上翠微岛去,与那芮老婆子斗上一斗?” 孤云道长剑眉双剔,尚未答言,云老渔人已先摇头笑道:“九九黄山之会,已在目前,我们何必多找麻烦?并被‘东海枭婆’芮冰心,嗤为小家子气则甚?” 长白酒徒熊大年铜铃似的巨眼之中,满布红丝,并酒气熏人地厉声笑道:“老渔人你说错了,熊大年从来不会小家子气,我不过因为彭涵老友之仇,至今未雪,满腔怒火难消,有点熬不到九九重阳,要想先行找个机会,发泄发泄而已!” 熊大年提到“萍踪五友”之中,已故去的老友“万博书生”彭涵,使得孤云道长与云老渔人,也自微觉黯然,目望海云,茫茫若失! 骇浪奔腾,鱼龙变化,桑田沧海,云气蜃楼,也正象征着人生的穷通富贵,生死浮沉,在一刹那间,可以反覆! 云老渔人怀念厘笛屙涵生前何等豪情胜慨,博学多闻,却偶因多言贾祸,以致死在么魔小丑毒蛊暗算之下,不由怆然说道:“彭涵老友之仇,不但你这血性过人的酒鬼,连孤云道长,白元章兄,与我云九皋,也何尝片刻忘怀? 不过害死彭涵之人,是‘洞鼓天尊’雷震宇门下的‘双鼓追魂’孟武,与“东海枭婆’芮冰心.‘红衣罗刹’古飘香师徒无关,而且由此返回黄山清凉台也颇需时日,已离九九重阳会期不远.你既心切此仇,我们便莫再留连,一齐赶回黄山,等待雷震宇师徒到来,索性不再计较双方胜负如何?先下手为老友雪恨,然后再与‘域外三凶’等人,拼命一搏,纵令形消骨化,血肉成灰,亦无所憾!” 长白酒徒熊大年自然赞同云老渔人此意,三人遂折向回头,但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他们才到黄山,便无巧不巧地,与远自蛮荒赶来赴会的“铜鼓天尊”雷震宇等人相遇! 熊大年,孤云道长,云九皋这面,才仅三人,但群邪阵容,却威武强盛已极! 除了“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双鼓追魂”孟武师徒,以及兽奴所率三数头恶兽以外,“南荒瞎道”费南奇,也率“无目仙姬”冯小青等弟子五六人偕来。 另外还有一位长发披肩,须眉苍古,穿着前明衣冠的清瘦老者在内。 这位清瘦老者,别人不识,洞庭钓叟云九皋却认得分明,心头一寒,长眉深蹩,低声向长白酒徒熊大年,暨孤云道长说道:“黄山大会恐怕要糟,怎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会与‘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等沆瀣一气?” 但“长白酒徒”熊大年,早就自甄秋水口内,把“双鼓追魂”孟武的形貌,记熟心中。 如今一见这用卑鄙手段,施放苗疆毒蛊,暗害老友“万博书生”彭涵的仇人在目,顿时怒火腾胸,忘却一切利害,厉声答道:“管它什么‘丹心剑客’,和‘血泪布衣’?熊大年先要了这无耻小贼孟武的一条狗命,替我厘笛屙涵,报仇雪恨再说!” 话才讲到“厘笛屙涵……”人已凌空而起,十指如钩,蓄足内家真力,觑准“铜鼓天尊”雷震宇身侧的“双鼓追魂”孟武,便自猛扑而下! 对方人数既众,高手又复如云,长白酒徒熊大年这一莽然发难,孤云道长与洞庭钓叟云老渔人,生恐老友吃亏,也只得不顾一切地,跟踪赶至,以为接应! 这“双鼓追魂”孟武,曾与“王指灵蛇”逍遥子门下的彩衣魔宓彦,潜盗师傅所豢毒蛇异兽,隐居调教,准备往寻“红衣罗刹”古飘香报仇,怎会又返师门,随“铜鼓大尊”雷震宇同来呢?不能不略加交代。 原来孟武、宓彦本已打算倚仗调教得差不多驯熟的“三爪金獒”,及“七星虹”之力,去往东海翠微岛,向“红衣罗剁’古飘香报复“天蓝毒剑”断腕之恨,但忽然傅天麟路过,被所携通灵慧鸟绿鹦鹉“灵碧”,对他们说了一大堆似真似假的令人头痛之语,以致弄得孟武宓彦心有所慑,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藏在洞中,把那厉害无比的“三爪金獒”及“七星虹”一再调教! 这时“铜鼓天尊”雷震宇因心悬爱徒,嘱咐“南荒瞎道”费南奇门下的“无目仙姬”冯小青,转告孟武、宓彦,九九黄山大会在即,为了顾全大局,决不能与“东海枭婆”芮冰心有所冲突,不如同往黄山,等群邪合手,歼灭黄山遁客葛愚人,萍踪四友等对头以后,再遣所携恶兽,出其不意地,连“东海枭婆”带“红衣罗刹”,一齐弄死,才是永除后患的报仇上策! 域外三凶之中,“南荒瞎道”费南奇,本因嫉妒心理,与“东海枭婆”芮冰心,面和心违,闻言亦表赞同。 遂派冯小青秘密通知孟武一人,不许对彩衣魔宓彦说出真情,因为宓彦之师“玉指灵蛇”逍遥子,与“东海枭婆”别有渊源,交好较厚,防他漏消息,酿成大变。 雷震宇、费南奇虽然如此想法,但冯小青及孟武,却深知宓彦生性凶残,极为记仇,既被“红衣罗刹”古飘香以“天蓝毒剑”断去一腕,彼此已无殊生死之恨! 遂仍据实以告,果然彩衣魔宓彦闻言极表赞成,并云万一“玉指灵蛇”逍遥子事后不谅,便索性脱离师门,请孟武冯小青转介到“南荒瞎道”费南奇,或是“铜鼓天尊”雷震宇门下! 因此孟武宓彦,遂跟随“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并便道邀同“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同来。 彩衣魔宓彦为了替所豢异种毒蛇“七星虹”,采办特殊食物,以致不在群邪之中,稍稍落后一步! 谁知一进黄山,便与长白酒徒熊大年,孤云道长,洞庭钓叟云老渔人等“萍踪三友”,狭路相逢,立时起衅! 慢说“双鼓追魂”孟武因不认识这三位奇侠,事出不防,便连“铜鼓天尊”雷震宇,也想不到对方如此胆大,在一见面下,便即出手! 尤其“长白酒徒”熊大年内家真力奇强,郁怒暴起,纵自高空,掉头猛扑,威势越发增加了一倍不止!故而“双鼓追魂”孟武,措手不及地,立即处于极端惊危的境况之下! “南荒瞎道”费南奇,“无目仙姬”冯小青等师徒六人,一来均系盲目,虽然天赋特殊听觉,但究竟未能完全了解当前实况!二来认为雷震宇孟武师徒武学绝伦,对方除了黄山遁客葛愚人以外,根本无甚特殊高手,似乎用不着自己越阻代庖,所以均自骄狂高傲的岸立不动,未加援助! 至于那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更是面沉如水,大袖双垂地萧闲而立。 只有“铜鼓天尊”雷震宇一人,心悬爱徒,玉袍大袖疾挥,发出一股劲急罡风,向凌空扑落的“长白酒徒”熊大年卷去! 但“铜鼓天尊”雷震宇袖风才发,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及孤云道长业已双双赶到,四掌同挥,强烈绝伦的内家劈空掌力,恰好抵住“铜鼓天尊”雷震宇的劲急袖风,半斤八两,旗鼓相当,使得长白酒徒熊大年,依旧毫无阻碍地,直扑“双鼓追魂”孟武! 孟武一身武学原自不弱,但熊大年发难太快,根本逼得他无法闪躲,只得硬着头皮,力聚全身,功发两掌地,以一式“双手托天”,往上硬接i一方面是蓄势而来,一方面是仓促应付。 何况熊大年功力本就高出孟武不止一筹,自然掌风甫接,孟武便即惨“哼”一声,满眼金花,嗓口发甜,耳根雷响地,被震出七八步外! 这时“南荒瞎道”费南奇,才感觉事情不对,把自己威震南荒的一根“阴沉竹消魂宝杖”,撒在手中,倾耳静听,准备随时出手! “铜鼓天尊”雷震宇也取出自己重逾百斤的两面巨大铜鼓。 孤云道长银芒生缬的“流云剑”,“呛”然出鞘,洞庭钓叟云老渔人轻易不肯取用的独门奇绝兵刃“乌云渔网”,亦已倒提手中。 眼看一场地黑天昏,血肉横飞的江湖械斗,即将开始! 长白酒徒熊大年则因见“双鼓追魂”孟武,居然内功颇好,未曾被自己一掌立即震死。 忆及老友彭涵死于苗疆恶蛊惨状,岂肯干休?二度腾身,又向孟武扑去! 哪知一式“龙游沧海”,刚刚窜起半空,忽地有股极柔极韧,但也极强的无形劲气,突自横处吹来,硬行截住长白酒徒熊大年那强的去势,把他身形吹得斜落出四尺以外! 长白酒徒熊大年暗惊对方何人有此绝世功力? 身形落地,愤然猛一回头。 却见那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拂出的长衫大袖,方自回飘,并含笑向熊大年缓缓说道:“孟武虽然未曾应掌立毙,但喉头淤血,唇鼻发青,显见五脏之中,至少已碎其二,熊大侠固属义薄云天,为友情热,但既已快意恩仇,何必……”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见“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果然竟与群邪,站在一边,不由倒提自己的“乌云渔网”,长眉微挑地,截断茹天恨话头,朗声问道:“茹大侠孤忠亮节,举世同钦,尤其被血性过人的江湖同道,推为当代武林中表率群伦的泰山北斗!以你这等人物,清浊正邪,应能立辨! 上次云九皋与博天麟老弟,甄秋水姑娘,远赴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参谒之时,茹大侠还曾义允在九九黄山大会期间,出面为莽莽江湖,主持正义!如今怎的忽然改弦易辙,倒行逆施,云九皋参不透其中因由,拟请茹大侠赐予明教!” “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虽然中途邀得“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同来,但茹天恨一路之间,神色总是冷冰冰地,令人无法测知他心头究竟是何打算? 因此“洞庭钓叟”云九皋,这一向“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义正词严地责询起来,不但孤云道长,“长白酒徒”熊大年,亟于欲知下文,连“南荒瞎道”费南奇师徒,也自凝神,“铜鼓天尊”雷震字亦在抛了一粒灵丹与“双鼓追魂”孟武,以便注目静听“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如何作称? 茹天恨见场中突然一片静肃,遂目光流转,慢慢地打量一周,然后神情仍自冷冷漠漠地,出声吟道:“百死难忘旧主恩,平生有誓服朱痕;偏教断剑留人手,九九黄山万劫门!” 这首绝句,依然是傅天麟在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前所见的那一首,不过把其中“偏教断剑留魔手”的“魔”字,换成“人”字,仿佛更为倾向群邪而已! 诗意则极显明,使得“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字等,闻之心花怒放! 云老渔人,孤云道长等听后怒火腾胸! 尤其是那位粗豪爽直,性格暴燥的长白酒徒熊大年,更须眉俱张地,手指茹天恨厉声叱道:“茹天恨,你枉受天下武林人物,敬仰爱戴多年,哪里配称什么‘血泪布衣丹心剑客’?简直最多是个只会吃饭穿衣的糊涂剑客!” 茹天恨闻言,只对长白酒徒熊大年,淡然一笑。 但“南荒瞎道”费南奇,因另有雄心,打算趁着九九黄山大会,不仅尽歼正派群侠,并伺机暗害“东海枭婆”芮冰心,“玉指灵蛇”逍遥子,吞并“域外三凶”,与“铜鼓大尊” 雷震宇,双双携手,永霸南荒! 所以要想示好巴结,争取“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这个有力帮手!遂阴侧侧地,“哼”了一声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找死狂徒,常言说得好:“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茹大侠高瞻远瞩,顺势乘时,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岂容你口舌轻狂,妄加侮辱?” “妄加侮辱”四字甫出,那根“阴沉竹消魂宝杖”业已点到长白酒徒熊大年胸前要害“七坎穴”上! 手法之快,与认穴之准,委实丝毫不似双目齐盲,令人惊佩不已! 尤其杖尖还在三尺以外,便有一缕奇寒阴风,直透心窝,惊得长白酒徒熊大年,连展“脱袍让位”“倒踩三星”两种奇绝身法,才险煞人的躲过了这一杖之危! “南荒瞎道”费南奇一杖点空,闻风辨位,手中“阴沉竹消魂宝杖”疾如石火电光般,连展“霜桥觅路”“挥杖驱龙”“长蛇入壑”三记奇幻绝招,而又将长白酒徒圈在奇寒无比的漫天杖影之内! “域外三凶”个个名不虚传,长白酒徒熊大年一身武功,本就不如“南荒瞎道”,加上又是赤手空拳,自然一开始便相形见绌,受制于人的弄得有点手忙脚乱!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见状向孤云道长,低声说道:“茹天恨虽助群邪,但不到黄山会上,总还不致出手!反正事已至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道长且仗‘流云神剑’之利,监视‘铜鼓天尊’雷震宇,我去帮助熊兄斗斗“南荒瞎道’!” 孤云道长方一点头,云老渔人便已凌空纵出,并朗声发话说道:“域外三凶四字,枉自名惊天下,威震八荒,却原来只会倚物逞凶,欺负赤手空拳之辈?瞎了眼的老杂毛,你何不开开眼界?尝试一下老渔人这件独门兵刃滋味!” 那一叠刀剑难断的乌丝所织渔网,业已随着话音甩出,化为丈许方圆的一片玄云,直向“南荒瞎道”费南奇,当头罩落! “南荒瞎道”费南奇,见敌人既敢来援,又称有独门兵刃,自然收势凝神,暂让长白酒徒熊大年,脱身圈外! 但自空中迎头洒落的,却是一片奇异风声,既非刀剑,又非杖棒,简直无法仅仅倚仗耳力听出是什么罕见兵刃? 既然敌势不明,“南荒瞎道”费南奇也不愿以身试险,肩头微晃,便自退出当头洒落的大片风声之外! 但以他这等武功,怎肯一上来即告让人?身形甫落,又复以退为进的,闪电掠前六尺,手中“阴沉竹消魂宝杖”,用了一招可以随意变化,跟踪追击,对方极难躲避的“力捣黄龙”,点向云老渔人丹田小腹,想逼得对方招架以后,便可辨明究竟是何兵刃?再作制胜之策! 云老渔人的这面渔网,委实妙用无方,迎头一网网空,并见“南荒瞎道”费南奇,欺身挺杖点到,不由心中暗喜。 突然右足微撤,身形退后三尺,就势力达四梢,顿腕收网,恰好把“南荒瞎道”那根“阴沉竹消魂宝杖”网个正着! 这时一旁观战的“铜鼓天尊”雷震宇,看出“南荒瞎道”费南奇功力原胜云老渔人。 但因双目俱盲,料不到对方所用,竟是这样一件奇形兵刃,以致有点吃亏,遂高声叫道:“费见小心,这老头儿用的是一面渔网!” “渔网”二字入耳,“南荒瞎道”费南奇心头的闷葫芦,虽告豁然顿开,但已听出对方收网之声,知道自己这根威震南荒的“阴沉竹消魂宝杖”,倘若真让对方网上,也必难免被人家夺出手去,而告英名扫地! 武功真正到了火候,大半都能急中生智,随机应变! “南荒瞎道”费南奇在这种业已受人所制,即将落败的千钧一发之际,依旧镇定心神,丝毫不乱! 并猛然奇念突生,功提丹田,张口喷出一大片强劲无比的“道家先天罡气”! 云老渔人的“乌丝渔网”,本系由散而聚地,自四外往中疾收,但却被“南荒瞎道”费南奇这口强劲无比的“先天罡气”,喷得又复由聚而散,自中央往四外一张! “南荒瞎道”费南奇把握时机,“阴沉竹消魂宝杖”竟自网眼中穿出,依旧点向云老渔人丹田,左掌并加上一记“七步劈空掌力”! 这种化解之法,委实出于全场武林高手的意料以外。 云老渔人被迫无奈,只得以一式“檀溪勒马”,往后飘身,但“南荒瞎道”费南奇跟踪赶到,从此抢占先机,又把这位“洞庭钓叟’,圈入了式式骤如风雨,招招隐挟雷霆的一片杖山之内! 洞庭钓叟云九皋,又在“南荒瞎道”费南奇的“阴沉竹消魂宝杖”之下,落了下风。 不由使手执“流云剑”,凝神掠阵的孤云道长心中颇觉为难。 因为自己倘不助阵,云老渔人的一世英名,可能最多再斗个百来招以后,便将付诸流水! 而自己倘一助阵,又可能引得对方其他凶邪出场,混战越发弄得难以收拾! 孤云道长正在反覆盘算之时,“南荒瞎道”费南奇为了敲山震虎,树立凶威,突然一阵骄狂无比的大笑说道:“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且见识见识费南奇独创精研的南荒绝学!” 话音落处,果然绝学立施,把平素不遇劲敌绝不轻用的“小诸天雷霆杖法”,展尽精微。 这片山环左近,真如暴雨即降,隐郁风雷,每一杖均属出手常情,逾于常轨的奇诡无伦,令人难以捉摸! “小诸天雷霆杖法”一施,洞庭钓叟云九皋的一面乌丝网,已自有点架隔遮拦不住。 何况南荒瞎道立意求功,左手并辅以极难练的绝技“无风阴指”,不时于骤如风雨,隐挟雷霆漫天,杖影之中,隔空认穴袭向云老渔人的周身要害! 孤云道长因不能令云老渔人现出明显败意,遂不顾其他地,朗声长笑说道:“费南奇,你这‘无风阴指’,暨几手略参诸天妙理的杖法,也算不了什么泣鬼惊神的武林绝学!贫道孤云,愿以一柄‘流云剑’,领教百合!” “流云剑”银芒电闪,远自三数丈外,疾扑当场。 但他这一动,果然招出了“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暴吼声中,左右手两只绝大铜鼓,猛的往中一合,“咚”然巨响,委实声震山川,人影横飞,从半空邀截孤云道长! 长白酒徒熊大年见状,自然不便独自袖手,也复纳气凝神,聚功欲起! 就在这一场混战即将开始之际,那位旁观已久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突地一抖长衫大袖,左右双挥,两股柔韧绝沦的无形罡风,便自同时发出! 左边的一股罡风,恰好挡在“铜鼓天尊”雷震宇,与孤云道长之间,使得他们如遇无形屏障,双双无法交手,身形落地! 右边的一股,则硬把“南荒瞎道”费南奇,洞庭钓叟云老渔人,一齐冲得立足不定,各自右飘三步! 他如此突然出手,谁也料不到这位性情似乎极为怪僻的盖代奇人,用意何在? 究竟是为双方解和?还是要为其中一方助力? 所以“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暨云老渔人等“萍踪三友”,一齐停下手来。 全场目光,均注向“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看他作何表示? 茹天恨见众人均已停手不斗,遂神色安详,使人看不出他丝毫喜怒地缓缓说道:“彼此约定互作了断的九九黄山大会,就在目前,你们何必如此小气的。 先打了个乱七八糟,不成章法!还是暂且罢手,等到重阳正日,再在清凉台上,各尽所能,一分胜负,才好为后世武林,留一些楷模榜样!” 话音到此略顿,扭头向云老渔人等“萍踪三友”笑道:“三位若以茹天恨之言为然,便请到重阳正日,再在清凉台上相会如何?” 云老渔人此时已不愿答理茹天恨,但孤云道长却仍神色谦恭地,应声答道:“贫道等敬遵茹大侠……” 话犹未了,那位直率过人的长白酒徒熊大年,已自接口喝道:“萍踪五友生平,‘敬’的是忠臣孝子,‘遵’的是天理人情,茹天恨倒行逆施,与奸邪为伍,自毁他那‘血泪布衣丹心剑客’的金字招牌,我们还‘敬’他哪点?‘遵’他何来?大家暂时停手,过几天再拼生死就是!” 茹天恨闻言,也不以为忤。 只是晒然一笑,又向“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等说道:“雷费二兄的意下如何?是否可以给茹天恨一些薄面?” “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业已自茹天恨两度挥手之下,领教出这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果然神功难敌,名不虚传。 何况由于“铁剑朱痕”在手,他已站在自己一边,自然双双应声笑道:“茹大侠尽管作主,彼此等到九九重阳,再在清凉台上,总作了断就是!” 双方既均同意,目前这场纠纷,自应就此解开。 但人能听劝,兽却不然,“铜鼓天尊”雷震宇所携来的那几只罕见恶兽,忽然一齐张牙舞爪,目射凶光的,照准云老渔人等“萍踪三友”,电扑而出! 原来茹天恨所说半点不差,“双鼓追魂”孟武被长白酒徒熊大年怒愤填膺的拼力一击,果然脏腑之间,受伤极重,全仗“铜鼓天尊”雷震宇所给的一粒灵药,勉强苟延残喘。 但到了此时,业已延无可延,“哇”的一口紫黑血块喷处,自知死在临头,遂发出驱使群兽攫人号令,想仗着那几只罕见恶兽之力,为自己报仇雪恨! “域外三凶”等人,对这场“九九重阳黄山大会”,看得极重,故而“铜鼓天尊”雷震宇所豢恶兽,虽然不下百种之多,却仅选精锐的带来三只。 一只便是曾被“双鼓追魂”孟武偷走过的“三爪金獒’,一只是力大无穷,体逾精钢,简直连宝刀宝剑均不能伤的“金星狒狒”,另一只则是看去毫不起眼的白猿。 但雷震宇却似对这白猿,最为喜爱! 孟武在雷震宇手下,本就负责驯教群兽,他这垂死所发号令,自然灵效无比。 一团较小黄尘,一条高大金影,以及一缕白烟,均立即向“萍踪三友”,厉吼扑去! 哪知三只恶兽才动,空中立即响起几声宛如鸾凤,清越无比的奇异鸟鸣,并有两只全身淡金羽毛,尾拖彩色变幻不已,长长绣带的绝大怪鸟,在十来丈高空,偏头下视,展翼盘旋,那种神情,似乎对“三友”作一种保卫形状! 鸟鸣一起,“铜鼓天尊”雷震宇首先变色,三只恶兽中的“三爪金獒”,也立即止扑落地,全身缩成一团,金毛齐翻,注目空中,露出一种戒惧待斗神色! 但金星狒狒与白猿,却仍毫无所怯地,直扑上前,根本不对空中盘翔的两只大鸟注意! 长白酒徒熊大年恰好面对金星狒狒,他虽然昔年曾经被困“百兽岩”中,尝过雷震宇所豢恶兽厉害,但因生性刚强,那甘退让?遂舌绽春雷的暴吼一声,聚气凝功,照准金星狒狒,便是一记内家劈空重掌! 谁知“双鼓追魂”孟武所挨不起的劈空重掌,金星狒狒却并不在乎。 一任那种强劲得足以裂石开碑的内家罡气,击中前胸,仍自张着它那血盆大口,全身长毛飘动,幻起无数金星,向熊大年怀中扑到! 这边长白酒徒已遇奇险,那边孤云道长也遭不测! 因为那只小小白猿,如箭扑来,孤云道长看出此兽看似平常,实极厉害,遂用了一招“乍展春云”,“流云剑”幻成一片银芒,布满身前,以阻其势! “流云剑”虽然名排当世“朱、蓝、青、紫、银”五柄武林宝剑之末,但锋芒之利,仍属无坚不摧,白猿只要一被剑光卷住,无疑立将粉身碎骨! 所以银芒在身前布起以后,孤云道长未免稍为大意,认为必将白猿吓退,自己乘机施展绝学,先剪除一头恶兽也好! 哪知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宇宙之大,怪事无穷,白猿居然不畏这种足以斩金截铁的“流云剑”光,左臂一缩,右臂立长一倍,硬自穿透银芒,向孤云道长面门抓到! 旁立的云老渔人见状,赶紧洒出手中的乌丝渔网,化成一片玄云,悬向孤云道长身前,把那只奇异白猿,罩在网内! 白猿闷声怒啸,利爪一分,云老渔人这面极为心爱,刀剑难伤的“乌丝宝网”,居然被它烈开一个小小洞口,身形微缩,似欲钻出! 就在这恶兽逞凶之际,空中盘翔的那两只金毛带尾灵鹫,也自挟着无比惊风地,一掠而下! 突然一声清逾驾凤的高兀长啸,发自“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口中。 金毛带尾灵鹫闻声竟不再落,双翼连扇,电疾般冲入峰顶白云,翩翩而逝! 说也奇怪,这只裂网而出,不畏孤云道长“流云宝剑”的奇异白猿,与那只不畏长白酒徒熊大年内家掌力的金星狒狒,起初闻得空中金毛带尾灵鹫鸣声,毫无所怯,但如今却被“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一声长啸,吓得全身发抖,逃回“铜鼓天尊”雷震宇身畔,凶威尽失! “铜鼓天尊”雷震宇,委实想不到“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居然还有伏兽之能? 深恐把事弄僵,遂向金星狒狒及白猿,各击一掌,并故意叱道:“孟武自己找死,即令有仇,也等到九九黄山大会上,再报不迟,你们如此心急则甚?还不乖乖听话,你们能有多大道行,受得住茹大侠‘乾元罡气’所化‘钧天啸’吗?” “丹心剑客”茹天恨依然不露丝毫喜怒神色地,缓缓说道:“九九重阳之期,仅有数日,双方又何必定欲贻笑江湖,在期前先起争斗?” 话音到此略顿,目注孤云道长说道:“三位如听茹天恨相劝,便请别去,彼此在清凉台上,再会如何?” 孤云道长知道目前自己这边人手,决非群邪之敌!何况“双鼓追魂”孟武,已死在长白酒徒熊大年手下,总算替老友“万博书生”彭涵,报了深仇! 遂与熊大年,云老渔人,互相交换一瞥眼色,也不答理那位虽似还含有几分正义,但已与“南荒瞎道”“铜鼓天尊”等同流合污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萍踪三友”全自面寒如冰,片语不发地,齐展轻功,飘然离去! 也不过再越过几重峰壑,便瞥见“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与傅天麟,甄秋水三人,在清凉台上,徘徊眺望! 众人相会以后,甄秋水听说“铜鼓天尊”雷震宇已来,“双鼓追魂”孟武已被长白酒徒熊大年震死,为“万博书生”彭涵,报了深仇,遂柳眉微蹙地,向云老渔人间道:“云老前辈,你有没有看见‘铜鼓天尊’雷震宇等人,带来一只会说话的碧绿鹦鹉?”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茫然摇头,甄秋水遂满面失望神色地,向傅天麟说道:“麟哥哥,你与百禽仙子公孙老前辈,都说是绿鹦鹉‘灵碧’,不会投顺奸邪,在九九黄山上,定可珠还合浦,如今怎的不见‘铜鼓天尊’雷震宇带它来呢?” 傅天麟含笑说道:“我们是猜绿鹦鹉‘灵碧’想刺探对方某种重要秘密,才故意降敌,黄山大会之时,理应飞来相报,怎会由‘铜鼓天尊’雷震宇带来? 如今离大会会期,尚有数日,不必事先担心,倒是云老前辈等一行,也未访得葛师叔讯息,我们本来倚若长城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也被群邪罗致!敌我之势,强弱分明……” 长白酒徒熊大年不等傅天麟话完,便自狂笑说道:“傅老弟尽放宽心,大丈夫成仁取义,立功原来不必定在己身!我们为了替江湖平靖凶邪,纵然埋骨黄山,也会为武林中激扬起三分正气!熊大年不才,九九重阳会上,我便先斗那沽名钓誉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 他这种激昂态度,慷慨情怀,虽使得清凉台上群侠精神稍稍一振。 但重阳即届,来日大难,谁也不甘令“域外三凶”“铜鼓天尊”等群邪,猖狂得势,却谁也想不出挽回颓势,扭转乾坤的上上良策! 傅天麟心想可惜两只“带尾神鹫”,既然已来黄山,却未到清凉台上,与自己相会!否则这种灵乌,两翼风云,顷刻千里,骑上它跑趟武当支脉无愁谷,说明黄山大会邪盛正弱情形,只要能把“百禽仙子”公孙鼎,“百鸟仙人”杜无愁两人,或是其中一位请来,也足以使当前这种紧张情势,缓和不少,敌我之间实力,便告接近。 既然如此想法,便苦盼那两只金毛彩尾的“带尾神鹫”飞来,但红日沉西,赡光吐彩,傅天麟一人独立清凉台上,翘首云空,直到天交三鼓,凉露沾衣,仍不见有丝毫踪影。 甄秋水见他久不归寝,诧然出来探视,傅天麟遂告以心中所想,甄秋水点头说道:“麟哥哥,你这种想法颇对,但何必苦等它来?‘带尾神鹫’既到黄山,我们不会找吗?来来来,我找西北,你找东南,谁先找到,谁就骑它跑一趟武当支脉无愁谷,只要在大会期前,赶回便是!” 傅天麟微一沉吟,觉得甄秋水这分头寻乌之议,确实比在清凉台上苦等,来得高明,遂留书告知“萍踪四友”,与甄秋水两人往东南方,及西北,分头寻去! 才转过一座峰头,天色便已渐曙,面前是条宽逾十丈绝壑,轻功再好,也难飞渡。 傅天麟正想觅路过壑之际,突然对崖一片林木之内,传出“咕啦啦”地几声鸟叫! 这种鸟叫之声,听来极似自己曾经两度乘骑,飞行万里的“带尾神鹫”。 傅天麟不由喜心翻倒,一面提气撮唇,发出一声高亢清啸,促使心目中的通灵异鸟“带尾神鹫”注意,一面越发急于觅路,渡过这十丈绝壑! 但壑深无底,一时哪里寻得出什么可以利用的路径之属? 傅天麟枉自寻了不少时光,依旧毫无所获,不由心头烦闷,剑眉双蹙! 万般无奈之下,傅天麟又向对崖抬头注目。 谁知这一抬头,却瞥见左前方有十几竿,高耸三四丈,翠条迎风,铁骨穿云的粗大绿竹! 这十来竿翠竹入目,傅天麟不禁灵机一动,出声清啸,提气长身,一式轻功绝学“潜龙升天”,凌空直上四丈三四! 半空中伸手攒住其中最高的一竿翠竹竹梢,便即改为轻荡,猛用内家“千斤坠”法,向下疾落! 这一来那棵高逾四丈,铁骨穿云的粗大翠竹,硬被傅天腻的“千斤坠”力,坠成弓形,竹梢再有一丈一二尺上下,便将触及地面! 傅天麟等感觉到自己坠力已尽,遂暗提真气,顺着翠竹回弹之力,猛然借劲长身,双手撒处,一式“长箭入云”,真如同一根脱弦急箭般的,斜飞十二三丈,渡过足下的千寻绝壑! 他如此作法,未免去势太急,然绝壑虽已渡过,却身不由己的,直撞向对壑的耸立峭壁! 但傅天麟纵身以前,业已成竹在胸,眼看自己如飞前冲,再有一丈二三,便将撞壁受伤之际。便自气聚丹田运足神功,先左后右,接连向正前方劈出两记内家重掌! 左掌壁出,傅天麟距离崖壁,仅有八尺,但前冲之势,已为崖壁受掌的反激罡风略遏,再加上右手一掌,“砰”然巨响,石火星飞起处,前冲之势全消,只微觉心神一震,便告身形落地! 傅天麟后一掌因关系重要,以致功力凝到十一成,硬把壁间一块无根突石击碎,“轰隆隆”地,化作三四小块,顺崖滚下千寻绝壑! 这种滚石巨声,把那些正在洞穴林木之间栖息的鸟兽,自睡梦中惊醒,纷纷悲鸣乱窜! 傅天麟先前所注目那片松林之内,也“咕啦啦”地连声急鸣,飞起两只巨鸟! 傅天麟目光凝处,不由大失所望,才自展开的眉头,又复双蹙! 原来那两只巨鸟,虽比常鸟略大,也不过身如巨鹰,且毛色灰褐,秃尾短颈,哪里是想像中,百禽仙子公孙鼎百鸟仙人杜无愁所豢,身覆金毛,尾拖绣带,灵奇威猛无比的一对“带尾神鹫”,但那种“咕啦啦”地鸣声,却委实极其相像! 傅天麟空费一番心力,所望成空,不禁愁锁眉梢,吁然长叹! 这时晨光已露,千峰万壑,淡笼轻烟,出岫白云,悠然自远!周围的景色,澹到了极处,美到了极处,也静到了极处! 谁能料得到这样澹,这样美,这样静的黄山,会在三数日之间,变成武林争胜的罗刹屠场!并且极可能正消邪长,使得一干有意为莽莽江湖,维持正义的英雄侠土,埋恨殒身,坐令大好乾坤,群魔乱舞! 傅天麟木然凝立,愁思纷纭。 他倒并不是为自己一身的安危担忧,只是在想万一“九九重阳黄山大会”,成了正派群侠的“万劫之门”,则这本来业已龌龊险恶的江湖,于群邪称霸之下,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清平干净? 越想越觉得一切趋势,均对正派群侠大大不利。 就在傅天麟愁怀难遣,无计排扰之际,忽然眼前布满万道金光,一轮红日,高挂斜空,千里云开,碧天如洗! 傅天麟见状,不禁慨然自语说道:“朝阳一出,云雾皆空,但谁才可以算得上是武林之中的一轮红日?” 自语方毕,突然耳中微闻有人自右侧高崖,凌空纵落! 傅天麟自“六六天罡剑法”得窥全貌,暨“无愁谷”观摩百禽相扑,大啖灵药异果以后,武功迥异先前,仅凭耳力便听出来人的轻功身法,几已到了炉火纯青的登峰造极地位! 敌我双方,群聚黄山,静待九九重阳,互作死战之际,背后突然有人,傅天麟那敢怠慢? 神功一提,真气立布周身,足下轻轻落步,佯如未觉的倏地转过面来,双掌“巧合阴阳”,一前一后的护住当胸,闪目看去! 哪知不看还好,一看却把个傅天麟看得暗自心头叫苦! 原来自右侧高崖,凌空飘落了一片红云,衣红,裤红,鞋红,罩头丝帕红,外披大氅更红。 正是“域外三凶”之中,“东海枭婆”芮冰心的得意爱徒,小一辈人物中的出类拔萃好手,并与傅天麟在东海翠微岛上,曾经有过一度缠绵旖旎风光的“红衣罗利”古飘香,肩插“天蓝毒剑”,飘然而落! 但古飘香装束虽红,娇颜玉颊,却一片惨白,仿佛比当初清减消瘦得多! 眉梢含怨,眼角凝愁,妙目注定傅天麟,好似蓦地相逢,如在梦中,不敢相信地幽幽说道:“是……傅……兄……弟……吗?” 傅天麟虽对甄秋水倾心不二,肝肠似铁,豪气如云,但缅怀前尘,又想起古飘香出淤泥不染,有志自拔的可敬可佩胸襟行径,也不禁微觉黯然,低低地说了一声:“古姊姊,别来可好?” 古飘香星目之中,流露出一片奇哀极怨神色,抬头向傅天麟看了几眼问道:“你还叫我古姊姊吗?” 傅天麟见她依然如此痴情,不由心中一跳,但也不愿过份伤古飘香芳心,遂应声含笑答道:“东海订交,没世不忘,你自然永远是我的古姊姊!不仅傅天麟如此,甄秋水亦复如此,她……” 古飘香听傅天麟提到甄秋水,遂接口截断他话头说道:“你不要提我甄家小妹,我对她可能比对你更好!也决无意掺杂在你们这天造地设的一双英雄儿女之中,搅得恨海翻澜,情天生障!” 傅天麟闻言大喜说道:“姊姊爱我深情,傅天麟至死不……” 古飘香银牙一咬,摇手说道:“我并不要你对我至死不忘,也不要你与我对不起甄家小妹的涉及于乱!除此以外,你能不能听你这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古姊姊的一句话儿?” 傅天麟对于这位“红衣罗刹”古飘香姊姊,心头一向怜爱畏惧交集。 但怜则无方,爱则不可,畏惧的则是万一她拼命苦缠,自己却以何术解脱? 如今听古飘香这等伤心语气,再看她那副凄楚神情,也不禁心头一酸,剑眉双扬,慨然答道:“姊姊尽管请讲,只要是发乎情止乎礼之事,小弟无不依从!” 古飘香眉梢眼角,幽怨无伦地,目注傅天麟,微微凝了凝神,慢慢说道:“我自从与甄家小妹订交以后,被她薰陶得气质大变,怎会再像先前那等蛮干妄为,任性执拗?你答应我,便可略为安慰我的空虚心怀,不答应我,我也决不相强,自行黯然而去!” 傅天麟若非先已钟情甄秋水,何尝不会为古飘香的柔情所动?但因出身名门正派,性格又极其磊落光明,不肯朝秦暮楚,兼收并蓄,才觉得对这位古姊姊无法善处! 见她仍未说出要求自己何事,不由近前一步,微笑说道:“古姊姊,你要叫小弟答应何事?怎的尚未见告?” 古飘香凄然一笑,屈指计道:“今天是九月初六,距离‘九九黄山大会’之期,还有三日,我就要你在这三日以内,陪我邀游黄山,彼此以礼自持,不及于乱!过了这三天以后,古飘香或是永世青灯礼佛,或是横剑自了残生!总之无论生死,便与人俨若路人,决不再在你及甄家小妹之间,作任何打扰!” 傅天麟见她说话时勉强装出一副大方神色,其实情动于中,说到后来,一双大眼之内,业已忍不住泪光盈盈。 知道这种痴恋相思滋味,委实足以蚀骨消魂,令任何英雄豪杰均难消受! 自己何尝不是感触得有点双睛湿润? 但对于古飘香这种要自己与她同游三日黄山之求,却一时想不出应该怎样回答? 古飘香见傅天麟也自眼角含珠地伤感起来。 不禁好似得到颇大安慰地,取出一方罗巾,拭去自己的颊上泪渍,破涕为笑说道:“傅兄弟,你眼角上的这两点泪珠,已使我得到不少安慰!但怎的不答所问?难道你认为我们同游三日黄山,依旧于礼义有悖吗?” 傅天麟委实不忍心不给古飘香一些现实安慰,遂拉着她一双柔美玉手,寻块山石,并肩坐下,低声笑道:。 “只要我们发情止礼,慢说三日黄山,小弟就是以数载光阴,奉陪姊姊,游尽天下名山,又有何妨?不过‘九九重阳大会’就在目前,我正急于寻找两只鸟呢!” 古飘香听不懂黄山大会,为何会与两只鸟儿有关?遂诧然追问究竟。 黄山一战关,系整个江湖祸福,正邪兴衰,本不应轻向对方泄漏己方虚实。 但傅天麟因在甄秋水口中得知古飘香有心自拔,遂在微一转念之下,索性把这一段时间以内的所遇所经,向古飘香极其详尽的娓娓陈述。 听完以后,古飘香这才恍然目注傅天麟,微笑说道:“傅兄弟,你能这样对我推心置腹,竭诚相告,显见已不把我当作仇敌看待!古飘香感激之余,亟愿代谋一策。” 傅天麟不知她要代自己出甚主意?不由微一怔神,古飘香继续笑道:“我陪你找鸟,岂不也就等于你陪我游山一般?并在找到鸟后,我索性陪你同驭长风,飞趟武当支脉无愁谷!” 傅天麟虽知古飘香有心自拔投正,但终因她是“域外三凶’中,“东海枭婆”芮冰心的得意爱徒,闻言自然不无顾虑.略一思索! 古飘香冰雪聪明,见状便已猜出傅天麟心意,向他怀中偎了一偎,低声笑道:“傅兄弟,你不必起疑为难,要知道我渴盼正派群侠,能在这次‘九九黄山大会’之中,获得胜利!” 傅天麟越听越觉不解起来,加上古飘香天生绝艳,偎在怀中,耳鬓厮磨,兰香暗度,人非太上,孰能忘情? 不由轻伸猿臂,拢住这位对自己痴恋深情古姊姊的纤腰,低低问道:“古姊姊,你师傅名冠‘域外三凶’,是这次黄山大会的主要人物,你却怎的反盼望正派群侠一面,获得胜利?” 古飘香好似十分沉醉于傅天麟给她的这份温情,慰然含笑说道:“我希望正派群侠这边得胜,也正是为我师傅!因为我曾经苦劝我师傅以神功健体,自葆真如,莫再涉及江湖名利意气!师傅总是推说过了黄山大会再说,我知道我师傅太以好名,满心渴想在这次会上,压倒举世英豪,并使我也获得二代弟子之中的第一高手之誉!” 古飘香说到此处,忽地长叹一声,又复慢慢说道:“殊不知我师傅这种雄心大愿,万一实现,却决非其福!因为不是为群邪公推盟主,从此永陷泥淖,不得自江湖恩怨之内抽身! 便是被‘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等穷凶极恶之辈忌恨,甚至生心暗算,也未可知?” 傅天麟听古飘香说到这里,才知无怪甄秋水一再逼迫自己对她分情,这位古姊姊委实是一朵出自淤泥的圣洁青莲,具有无上智慧!—— 第二十七章 触目惊心 傅天麟由钦生敬,由敬生爱,手中自然而然地,搂得紧了一点,但古飘香却怕傅天麟万一入了魔道,自己倘再把持不住,便极易作出对不住甄秋水,并使二人身败名裂之事! 遂银牙微咬,竟自傅天麟怀中坐起,略整云发,含笑继续说道:“所以我希望我师傅在这次黄山大会之上,能遭受一次严重挫折,我再在旁苦功,或许可以劝得她老人家,消磨壮志,淡尽雄心,看破江湖名利,逍遥海外,善享天年,好好地过一些神仙岁月!” 傅天麟猜出古飘香突然挣脱自己搂抱之意,不禁越发对她起敬生怜,又复拉住她一双玉手,欲待有所诉说! 古飘香玲珑剔透,与傅天麟目光一对之下,便猜出他心头所想,苦笑一声说道:“傅兄弟,你不要安慰我,也不要可怜我!古飘香虽是痴情女,傅天麟绝非无情汉,但彼此相逢太晚,弥恨无由,我不怨天,不尤人,生成薄命,夫复何言?我先陪你去找‘带尾神鹫’,若能找到,便一同飞趟武当支脉无愁谷,求请‘百禽仙子’公孙鼎,‘百鸟仙人’杜无愁,来此为正派群侠助阵。 万一找不到‘带尾神鹫’,古飘香也愿一尽绵力,把‘天蓝毒剑’横在颈前,苦求我师傅回转东海,不参与‘九九黄。山大会’,替正派群侠减一劲敌!倘若我恩师只要微一摇头,。我便立时横尸溅血于‘天蓝毒剑’的剑锋之下!” 傅天麟久知古飘香生性刚烈已极,既然说出,必可做到,不禁皱眉叫道:“古姊姊,你既有此心,业已足可上对苍天,下指白水,千万不必如此作法!因为吉人天相,福善祸淫,世间无论何事,到得头来,莫不邪消正胜!目前正派群侠,虽然略显势弱,但距离九九重阳,尚有三日,也许黄山道客葛愚人会及时赶来,或有其他意外转变……” 话方至此,耳中忽然听得“咕啦啦”的一声长鸣,傅天麟精神一振,与古飘香同时翘首云空,果然看见一对全身金黄,尾拖彩带变幻,长长绣带的绝大怪鸟,在高空斜向西南一座高峰之后飞去! 傅天麟喜得站起身来,向古飘香叫道:“古姊姊,我们快追,这对金毛彩尾怪鸟,就是‘百禽仙子’公孙鼎与‘百鸟仙人’杜无愁所豢的‘带尾神鹫!” “带尾神鹫”四字甫出,人已凌空纵起,扑向西南那座高峰,古飘香也闪动身形,宛如一片红云般的,随后追去! 但等二人辛辛苦苦地,翻到峰后,那对“带尾神鹫”,又已无影无踪。 傅天麟不禁顿足浩叹,懊丧已极! 古飘香螓首微偏,向傅天麟笑道:“傅兄弟不要发急,我知道由此再往西南,行约里许,有一片地势并不太大,但颇为高耸茂密的前古森林,也许这两只灵禽,是到那林中栖息,我们何不前去看上一看!” 傅天麟无奈之下,只得寄望于此,两人遂又复往西南赶去! 果然赶往西南不久,便发现一片茂密森林,但傅天麟与古飘香才到林前,尚未发现那两只“带尾神鹫’踪迹,便听得林内有两种奇异声息! 在右边传来的一种,仿佛是虎虎剑风,在左边传来的另一种,则似是重伤垂危之人所发出惨厉无比的呼号叹息! 而这种呼号,几已号不成声,即将气绝! 傅天麟古飘香诧然之下,彼此微一用目示意,遂相偕往左,悄悄入林,想先看看发出如此惨痛声息的,到底是何人何物? 人林约莫六七丈,惨痛呼号,越来越觉清晰,傅天麟知道即将到达地头。 果然又复转过几排大树,一幅奇异景象,顿时入目,慢说傅天麟,连古飘香也都觉得眼前之事,既属莫明其妙,又复惨不忍睹! 原来此处林木较稀,有一个全身泥污之人,在地上不住惨号厉哼,抓挠翻腾。 傅天麟古飘香赶到之时,正好被他抱住一株大树,遂在树根之上,拼命啃咬! 这人眼耳鼻口之内,均有紫黑鲜血不停渗出,加上满脸皮肉,大半均已磨破,面目几不可辨? 还是傅天麟见他少了一只有腕,加上一角尚未沾污的衣襟,质料色彩,华丽异常,忽然心头一动,在古飘香耳边,低声问道:“古姊姊,这人是不是‘玉指灵蛇’逍遥子门下,在东海海面,为无目仙姬冯小青之夫马伯苍寻仇,被你‘天蓝毒剑’,断去一腕的‘彩衣魔’宓彦?他这种形状,不是受了重伤,便是中了奇毒,仿佛极为痛苦。” 古飘香闻言,定睛细看,这才看出果是“彩衣魔”宓彦,但却料不出他怎会痛苦到这般地步? 两人正在诧然莫解之时,“彩衣魔”宓彦的腹际,突然自动往外鼓起二三寸高,仿佛有物要从他肚内,破腹而出! 宓彦一声惨哼,好似奇痛难忍,并无法解恨地,“咔嚓”一口,咬下一大块树木,但也随同折断了两只门牙,和着满口鲜血,一阵乱嚼! 腹间突起的那块,这时却慢慢平息,但刹那之间,又复在适才鼓处左下方的两寸多处与先前一样的突然往外一鼓! 宓彦刚刚吐出那满口和着鲜血的断牙碎木,腹间再度一鼓,他又禁不住异常黯哑的惨号一声。 但因门牙折断,已无力再啃树木,只有挣扎着,用头往树上,不停碰撞! 傅天麟看得一身冷汗,向古飘香低声问道:“古姊姊,是不是有条奇毒蛇虫,在他腹内?” 古飘香点头低低答道:“照这种情形看来,宓彦腹内,确似有件活物作祟,但‘玉指灵蛇’逍遥子师徒,生平善豢各种奇毒蛇虫,怎么今天却会自行身受?” 这“自行身受”四字,不禁使傅天麟感慨起来,摇头一叹说道:“古姊姊,天理报应,委实昭彰!当年宓彦以铜鼓中所藏苗疆毒蛊,暗害‘万博书生’彭涵时,对方所受奇异痛苦,可能尚不如他今日之甚!事过未久,便即循环,这桩因果,传扬开去,足警世人,我们索性使历史重演,也效法甄秋水贤妹昔日所为,为他解除这种难熬苦痛了吧!” 古飘香也听甄秋水说过昔日在九连山摩云壁下,不忍心见“万博书生”彭涵,熬受毒蛊啮食心肝五脏的无边痛楚,下手代他超脱之事,遂默然点头,伸出右手拇中二指,隔空轻弹,“嘶”的一缕劲风,便向那位连想撞树自尽,均已无力施为,只空自撞得鼻破鼻流,满脸剑伤的彩衣魔宓彦的心窝袭去! 宓彦“哼”的一声,应指立毙,傅天麟遂向古飘香叫道:“古姊姊,我们去看看在他腹中作怪的,到底是什么稀奇之物?” 古飘香何尝不是好奇喜事之人,闻言遂与傅天麟自林后一同走出! 他们走到彩衣魔宓彦遗尸之旁,因不忍再为死人剖腹,以致想不出怎样才能察看宓彦腹内,究属何物之际。 突然死尸腹部,又像先前一般的,突然往外一鼓,并鼓得更高,仿佛业已把皮肤拱破,有大量血水透衣而出! 傅天麟翻腕先把“百禽仙子”公孙鼎送给自己的那柄“无名古剑”,掣在手中,向古飘香叫道:“古姊姊,快准备你的‘天蓝毒剑’,这东西大概要出来了…,,一语未毕,身后突然“咕啦啦”的一声鸟鸣,傅天麟回头看时,突然看见一条五色变幻的长长尾带,在来路林边,一闪而逝。 这条彩色变幻的长长尾带入目,傅天麟立时认出正是自己苦寻未得的“带尾神鹫”,哪里还有心察看什么宓彦遗尸腹内怪物,一声高叫:“古姊姊快来,我找到鸟了!” 身形闪处,捷如电掣云飘,便向东北方林内抢去! 但傅天麟身法虽快,哪里快得过异种灵禽,何况森林茂密,转折尤难。 等他与古飘香二人,赶到瞥见彩色变幻的长长尾带之处,“带尾神鹫”又复毫无踪迹! 傅天麟猛一顿足,还未发话,身后突然“波”的一声问响,跟着便是奇腥扑鼻! 古飘香的江湖经验,比傅天麟丰富多多,那股腥味才一人鼻,便知来了恶毒无比的奇异蛇虫,连头都顾不得回的,向傅天麟急声喝道:“傅兄弟不要回头,我们纵上这株参天古木的树梢再说!” 一面发话,一面与傅天麟携手纵上面前这株高逾四丈的参天古木梢头。 然后双双回身,果然看见了前所未睹的奇异情状! 原来自彩衣魔宓彦的遗尸腹内,慢慢地拱出了一条罕见奇蛇! 这蛇粗细才如人指,周身仿佛奇柔,但长却足有两丈左右,五色相间,煞是好看,一颗平削如铲的蛇头之上,宛如北斗七星的排列程序一般,生着七只精光炯炯竖目! 傅天麟先前看到这条奇蛇的五色蛇身,便已若有所忆,后来再一发现奇蛇头上,竟生着宛如北斗七星般的七只怪目,益发恍然,向古飘香微喟说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才叫养虎伤身,作法自毙,这条蛇,周身奇柔,刀剑不入,名叫‘七星虹’,是‘彩衣魔’宓彦,自他师傅‘玉指灵蛇’逍遥子之处偷来,准备去往东海,寻姊姊报复‘天蓝毒剑’断腕深仇之用!” 说完,遂把与绿鹦鹉灵碧,在滇边无名深山之内,所闻彩衣魔宓彦,双鼓追魂孟武两人,一齐调教自其师尊处偷得的“三爪金獒’,及“七星虹”,并互相计议共赴东海,去寻“红衣罗刹”古飘香复断腕之恨,以及绿鹦鹉“灵碧”鼓其如簧之舌,将这两人捉弄得哭笑不得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说话之间,只见这“七星虹”平削如铲的蛇头之上,那七只奇形竖目,精光炯炯,依次明灭,一面仿佛极其得意地自“彩衣魔”宓彦腹中攒出一丈七八,那细如人指,彩色斑烂的蛇身,竟尔突地中断! 傅天麟目光闪处,见这“七星虹”不但蛇身已断去一截,断处并已长出一个肉色鲜艳的奇形圆菌,竟似为利刃之锋斩断,不禁奇道:“武林传言,这‘七星虹’不但身蕴无药可救的奇毒,而且周身刀剑难断,纵是宝刀利刃,亦难伤其分毫,怎地” 语声未了,突听“咕啦啦”一声长鸣,鸣声方自人耳,左边林木掩映处,一条五色变幻的奇长尾带,一闪而没,“七星虹”骤见敌踪,蛇身微弓,便已有如一道七彩长虹般闪电飞去。 傅天麟深知这“七星虹”生性奇毒,唯恐自己苦苦觅寻的“带尾神鹫’不是敌手,几乎情不自禁地要失声惊呼起来!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右边林木掩映处,突地也有一声“咕啦啦”的震耳长鸣,另一只“带尾神鹫”,竟自林间现身而出,“七星虹”蛇首一抛,闪电窜回,蛇身未至,便自向“带尾神鹫’迎面喷出一口如云似雾的五色毒气! 但这只“带尾神鹫”一见蛇身折回,早已又自隐入林中,而左边那只“带尾神鹫”,却又长鸣现身。 两只“带尾神鹫”竟依次现身,似在诱敌,只将那“七星虹”激得怪目连闪,毒雾狂喷,并将口中七寸的红信吐出,有如迎风招展的红旗般闪动不已! 傅天麟见威力那般霸道的异种灵禽“带尾神鹫’,见到这“七星虹”,竟似十分畏惧,心中虽然惊惧担心,一面却又不禁为这“七星虹”的被激怪态,暗中好笑,只听古飘香轻轻说道:“看来这两只神鹫,不但方才现身,旨在诱敌,此刻这般做法,亦似在引诱‘七星虹’喷出毒气,等它毒气喷光,再下杀手,我幼时常听人言及一些通灵禽兽的智慧能力,有时远在万物之灵的人类之上,还不十分相信,如今方知天地之大,万物之奇,又岂是人类短短数十年生命所能尽知的。” 她这一番感慨之言,却使傅天麟突地想起那胸罗万象,几乎无所不知的“万博书生”彭涵来,不禁长叹一声地唏嘘说道:“人类虽为万物之灵,但所知大多,亦遭天忌,古人所谓‘糊涂是福’,想必便是此理!” 古飘香秋波一转,缓缓垂下目光,幽幽叹道:“智者定少长寿,红粉必多薄命,麟弟弟,你……你……你……” 又自幽幽一叹,语声夏然而住。 傅天麟见自己偶然几句言语,竟使得她自叹薄命起来,不禁大生自责之心。 方待宽慰几句,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左右两边林中,齐地响起一声振耳鸟鸣。 “七星虹”断尾一抛,蛇首回旋,而那两只“带尾神鹫”,却已以目力几乎难见的惊人速度,冲出林外,就在“七星虹”这不知究竟该往那边袭去地微一犹迟之间,两只钢啄,已自一首一尾,将之紧紧吸住!身法之快,部位之准,纵是武林绝顶高手,也难比其万一! 只看得傅天麟,古飘香两人心头,不由自主地突突直跳,两只“带尾神鹫”一招得手,巨翅微扇,便已一左一右地分向飞去。 古飘香虽然见多识广,却也从来未曾见过这种蛇鸟相争的奇景,早已将满腔愁怀抛去,秋波凝注,口中并含笑说道:“我说怎样,这两只神鹫,果自已下杀手,看此情形,定是想将‘七星虹’活活扯断!” 只见神鹫分向两飞,越飞越远,而那“七星虹”本就细如人指的蛇身,便也被越拉越细,愈拉愈长,但奇怪的是,一丈七八的蛇身,此刻已被拉至三丈五六长短,不但未被扯断,而且蛇身之上的七彩斑烂,反而更加鲜艳! 这种奇异之事,委实看得傅天麟,古飘香两人面面相觑地惊愣不已! 两只“带尾神鹫”亦似被此异状所惊,钢啄齐地一松,“咕啦啦”一声长鸣,冲天飞起,晃眼又自隐没林木深处! 而那“七星虹”落地以后,瞬即恢复原状,七只怪目光闪闪地四下察看敌迹。 傅天麟一抹额上汗珠,悄声说道:“这‘七星虹’的厉害,当真夭下少见,人间罕睹,难怪武林中将‘玉指灵蛇逍遥子’畏之如虎,不说别的,就只此等毒蛇,已非人力能敌。” 语声微顿,突又想起绿鹦鹉灵碧的一番言语,遂接口说道:“但天生万物相克,‘七星虹’虽然厉害,却最怕‘孔雀粪’,只要沾上少许,蛇身便定要烂断,是以此物一见孔雀,或是一听孔雀鸣声,便立即吓得魂飞魄散,但唉,孔雀虽非罕见禽乌,此刻却是无处可寻” 哪知他还未将听自绿鹦鹉灵碧处的一番话说完,半空中突地落下一只锦羽彩翎的禽鸟,却不是傅天麟口中“无处可寻”的孔雀是什吗? 傅天麟惊喜之下,几乎又要忍不住忘形高声起来! 孔雀还未落地,“七星虹”果真就被吓得蜷做一团,就连它铲形蛇首上的七只怪目,也变的光采俱失,无精打彩,甚至通体上下,都起了一阵微微颤抖。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七星虹”这般身蕴奇毒的异种灵蛇,见了区区一只孔雀,竟会骇得如此模样? 但孔雀落地之后,非但寂无动弹,而且亦全身蜷伏,傅天鳞剑眉微蹙,心中大奇:“孔雀既是‘七星虹’克星,但此刻形状,怎地也像是对它有所畏惧,难道传闻不实,全属子虚?” 仔细一看,方自恍然,原来这孔雀虽是孔雀,但却只是只死孔雀而已。 虽有惊敌之功,却无伤敌之力,虽是从天而降,却非无端出来,想必是那两只通灵神就,也知道“七星虹”所忌之物,是以设法捉来一只孔雀。 哪知这生性善良的孔雀却连惊带怕地在它两只利爪之下,无妄而死! 傅天麟心中还存有半分侥幸,只望孔雀虽死,却已足够将“七星虹”骇倒,凝神望处,却见“七星虹”的七只竖目,竟又渐渐发出精光,方自暗道一声:“不好!”’七星虹蛇首一昂,蛇身一挺,却已又有如一道七彩彩虹,闪电般向孔雀尸身窜去,霎眼之间,便已踪迹不见! 古飘香,傅天麟对望一眼,心中各自恍然,知道“七星虹”方才钻人“彩衣魔”宓彦腹中时,定必亦是此等情况1 两人相顾无言,各各俱都难免生出惊惧之心。 只见那孔雀腹际,竟自亦如先前“彩衣魔”宓彦那般,自动向上鼓起。 而就在此刻,那两只“带尾神鹫’竞自漫无声息地自林中飞出,利爪一扬,便带着这具孔雀尸身冲天飞起,霎眼没人云中! 古飘香仰首而望,直到两只神鹫俱已踪影不见,失声笑道:“孔雀虽死,原来还有这般妙用,竞被那两只神骛当做‘捉鳖之瓮’,我两人先前怎无一人想到此处,难道真的是人不如鸟吗?” 傅天麟闻言亦不禁为之宛如失笑,心念一转,突又击掌道:“糊涂!糊涂!我当真是糊涂到了极处!” 古飘香见他如此形状,像是突地想起什么事似的,柳眉轻颦,秋波微转,口中含笑问道; “你是否在暗怪自己,本是寻鸟而来,此刻却眼睁睁地让它飞去?” 傅天麟见自己心意,又被这位“古姊姊”猜中,不禁脱口赞道:“古姊姊兰心慧质,好教小弟佩服,我如此奔波,还不是为了这两只‘带尾神鹫’,如今眼看它飞去,是否糊涂到了极处!”” 古飘香嫣然一笑说道:“这个你倒大可放心,那两只神鹫既然栖足此林,不出一日,必定还要回来,不会走到远处,你可相信你古姊姊的话吗?” 傅天麟不迭颔首,古飘香明眸凝睇,手抚秀发,口中并又含笑说道:“那么我们不妨先去看看左边林中的虎虎剑风,究竟是哪两个武林高手,在那边恶斗?” 傅天麟毫不迟疑地立刻应允,两人一齐飘身而下,穿林而行,因知道那边林中定有武林高手,是以俱都极其小心留意,生怕自己身形走动间,带出声息,难逃别人的耳目! 虽然如此,两人身形仍十分迅快,片刻便已穿林十余丈,只听虎虎剑风,逐渐清晰。 突地又听一个嘶哑人声,杰杰怪笑地说道:“翁驼子呀翁驼子,你还逞强?你看你这一招‘斗转星移’,使得哪里还有以前一半功力?我看你还是早些抛却兵刃,认败服输,不然等会我那‘七星虹’回来,只怕你纵想痛快一死,都难如登天了!” “翁驼子”、“七星虹”六字一经入耳,傅天麟古飘香不禁齐都一愣! 原来林中恶斗之人,竟是“玉指灵蛇逍遥子”与“白衣驼翁”! 两人脚步越发放轻放缓,只听翁务远那现亦已嘶哑的声音,冷笑说道:“你激将又有何用,难道我老驼子还会上你的恶当,分神而顾了吗?你那宝贝小蛇,已被我一剑挥做两截,就算能侥幸不死,但再借它一个胆子,它也不会再敢跑近我面前十步!” 傅天麟闻言恍然大悟,难怪那全身奇柔的怪蛇,“七星虹”会被人断去尾部,原来伤自“白衣驼翁”翁务远掌中这口天下第一的“朱虹剑”! 却听那玉指灵蛇逍遥子,又自怪笑地说道:“何须激将,难道凭我掌中这条‘倒钩铁线灵蛇鞭’,就胜不了你?” 翁务远哈哈大笑道:“胜得了我?我老驼子与你自祁连山斗到此处,你又何曾凭着真实功力赢过半招?反正你我这死约会不死不散,你我两人,总要倒下一个,只是我算来算去,还是你这玩蛇的道士倒下的成分居多!” 这两人自祁连山至此十余次恶斗,虽然互有伤损,但却不分胜负,是以此刻便都想以言语激怒对方,引得对方心神分散,自己便可制得先机。 这当真是斗力之外,兼以斗心。 但博天见古飘香两人却听得暗中奇怪,不知道这两人俱都是名重一时的武林一流人物,动手之外,怎地还动起口来! 一面心中疑诧,一面因估计再转过一排密林,便将到达“玉指灵蛇”逍遥子,与“白衣驼翁”翁务远相斗之处!并知在这等一流高手眼底,要想暗地偷窥,必须特别小心谨慎! 古飘香向傅天麟略打手势,要他停步不行,然后双双蹑足潜踪,一步步地悄悄掩进,连呼吸都改用了内家龟息之法! 恰好前面有株合抱不来的千年古树。 二人才到树后,便听得“白衣驼翁”翁务远,低“哼”一声,似是着了“玉指灵蛇”逍遥子什么道儿?衣襟带风,“飓”地退后几步。 傅天麟古飘香掩到树后,偷偷瞩目之下,不由齐吃一惊,原来这两位身份均属第一流的武林高手,双方均已负伤惨重,无复当初丰采! “玉指灵蛇”逍遥子,身穿满染紫黑血迹的白色道袍,五绺须飘拂胸前,消瘦诡谲的面容之上;笼罩着一种狞厉怪笑! 右手握着一条细逾人指,长达丈许的墨黑奇形怪蛇,口中蛇信吞吐,周身鳞片,不停开合,宛如无数倒钩毒刺,令人人目惊魂,森然生怖! 左手则齐肘断去,肩头也有一两处显明剑伤,皮肉翻起,鲜血淋漓的惨不忍睹! “白衣驼翁”翁务远,依旧穿着他那件终年难得一换,业已由白色变成灰色的破旧长衫,长衫上的血渍,竟比“玉指灵蛇”逍遥子更多,右手持着名冠当世武林五大名剑的“朱虹剑”,左手却也齐掌而断! 一个名列“域外三凶”,一个号称“第一剑客”,两位绝代高手,居然双双成残? 这种景象,委实已足使傅天麟古飘香惊心荡魄! 但还有更使他们惊心的,便是“白衣驼翁”翁务远,低“哼”一声,微退数步以后,“朱虹剑”精光闪处,竟自活生生地,把那只断掌左腕,又复截落寸许来的一段,立时鲜血如泉,替他那件灰白长衫,增加了桃花点点! “玉指灵蛇”逍遥子狂笑说道:“常言道:“毒蛇啮手,壮士断腕!’想不到翁驼子也如此大方起来,但你这只左腕,还有几多能断?业已与我这条左臂,差不多长短了呢!” 傅天麟古飘香闻言这才知道“白衣驼翁”翁务远,是被“玉指灵蛇”逍遥子,当做钢鞭使用那条奇毒无比的“铁线灵蛇”在左手肘上,咬了一口,遂立以“朱虹剑”断腕寸许,不令毒力蔓延,致遭不测! “玉指灵蛇”逍遥子几句刻薄话音,犹自未了,“白衣驼翁”翁务远根本不顾伤口的血流如注,朱虹剑又闪精光,所擅威震武林“九宫剑法”之中,综枢“乾坤”“坎离”“震兑”“艮巽”各种剑法众妙的“北辰剑法”,业已连展精微,“裁云剪月”“炼石补天” “摘星换斗”三绝招幻作漫天剑影,匝地风雷,哪里还分得出是光?是影?是剑?是人? 只是一片看不清,挡不住,避不及的彻骨寒飘,向“玉指灵蛇”逍遥子疾卷而至! “玉指灵蛇”逍遥子,认为“白衣驼翁”翁务远必先运气止血,上药敷伤以后,再与自己拼斗!哪里想得到来势如此之快?寒飙才一袭体,便知要糟,怪声厉吼,双足顿处,一式“平步青云”,自“朱虹剑气”之中,窜起四丈来高,但那只受伤左腕,也同样被对方削断了一寸七八! 这样一来,双方才各自用药敷伤,运气止血,但仍均不敢稍懈的,以目中炯炯精光,凝注对方,防范敌手万一突然发动,抢占先机,自己便极难扳平这落后半着的些微劣势! 暗中偷看的傅天麟古飘香,见两人各残一肢,看得好不骇然!古飘香猜不透“白衣驼翁”翁务远为了何事,与“王指灵蛇”逍遥子这般狠斗?傅天麟却知道“白衣驼翁”翁务远在庐山凌云峰头,与觉慧神尼互拼多次之后,曾被“玉指灵蛇”逍遥子门下,用“剑尾金蜂”暗算一事—— 第二十八章 林中恶斗 但目前这等形势,稍有声息,形迹立露,又不便告诉古飘香,只得一语不发地,同自静静屏息窥视! 其实任凭他们如何蹑足潜踪,人到树后,便已为“白衣驼翁”翁务远,“玉指灵蛇”逍遥子,同时觉察,不过因大敌当前,又是彼此均受伤残,蓄意互拼生死之下,谁也不敢先行分神对树后来人,多加注意! 但如今两人暂时分手不斗,各固本元,凝神对峙之际,却又同对树后来人,暗加猜测。 “玉指灵蛇”逍遥子知道彩衣魔宓彦既被那条断尾的“七星虹”,钻入腹中,业已绝无生理,全身血液内脏,非被“七星虹”吃光不可! 而“七星虹”饱食人血,威力大增,转回此处以后,只要仗它稍微牵制“白衣驼翁”翁务远,自己便可把这名强敌深仇,毁在“倒钩铁线灵蛇鞭”之下! 所以目前决不抢先动手,越是拖延,才越对自己有利! 但树后忽有人来,却不禁悬心,因为九九重阳即届,武林中正邪两派好手,云集黄山,希望来人最好是“域外三凶”等友好人物,否则恐怕难逃公道! “白衣驼翁”翁务远的想法,比起“玉指灵蛇”逍遥子来,却略有不同。 他因性情怪僻,一向独来独往,无甚交往,与“域外三凶”等,因是深仇,与正派群侠,亦不太接近。 故而他心中并不盼来人能助自己,只希望“玉指灵蛇”逍遥子不添帮手,便属幸事! 约莫对峙半盏茶时之久,树后依然动静毫无。 两人遂同自心头雪亮,知道来人不是毫不相干的局外之人,便是黄山大会赴会群雄门下,怯于自己威名,不敢出头,只藏在暗处,看看热闹的后生下辈! “白衣驼翁”翁务远因性情较暴,首先发话骂道:“逍遥子,你那点鬼心思,难道我还猜不透吗?是不是想等那条小蛇回来帮忙,才敢上手?” “玉指灵蛇”逍遥子身边带有不少异种毒蛇,但一来双方功力相若,根本不容许自己腾出手来放蛇,二来翁务远所用那柄号称当世第一的“朱虹剑”,威力委实太强,除了手中这条“铁线灵蛇”以外,连“七星虹”均被斩断,其他毒蛇,放亦无用! 有了这两层顾虑,“玉指灵蛇”逍遥子遂不再动自身上放蛇之念,只希望“七星虹”快回。 拼着牺牲这条曾被徒儿彩衣魔宓彦偷走的心爱奇蛇,便可占得胜利! 故而听完“白衣驼翁”翁务远的故意讥嘲之语以后,毫不动怒的冷冷答道:“翁驼子不要卖狂,你曾被我‘铁线灵蛇’连咬三口,饶你挥剑断腕再快,血液之中也难免沾有蛇毒,决等不到黄山大会的九九重阳之期,我便可替我死去多年的师兄,报仇雪恨!” 傅天麟闻言这才想起,“玉指灵蛇”逍遥子的师兄铁瓢道人,是死在“白衣驼翁”翁务远手内! 而铁瓢道人又是“东海枭婆”芮冰心的情夫。 芮冰心逍遥子两人,矢切此仇,才下了极大苦心,练成“天蓝毒剑”,及“倒钩铁线灵蛇鞭”两般狠毒厉害兵刃,以期对付“白衣驼翁”翁务远手中那柄号称当世第一的“朱虹剑”! 如今“玉指灵蛇”逍遥子,手持“倒钩铁线灵蛇鞭”,已与“白衣驼翁”翁务远拼得互有伤残! “天蓝毒剑”也在古飘香身旁,她为何不拔剑而出?替师傅“东海枭婆”芮冰心报仇泄愤! 想到此处,不由侧脸一看古飘香,只见那柄“天蓝毒剑”的剑穗,犹自垂在她香肩之上,但古飘香却沉静得宛如无事一般,毫无拔剑欲出神态! 傅天麟心念一动,微运功力,伸手在面前树干之上,划了一个“仇”字,并用肘略碰古飘香,向“白衣驼翁”翁务远立身之处,噘唇示意! 哪知古飘香看清了傅天麟所书的那个“仇”字以后,仍然毫不为动,目中神光湛然,微微含笑,也伸出纤纤玉指,在那“仇”字之下,加划了:“宜解,不宜结”数字! 傅天麟试出这位对自己情意颇挚的古姊姊,确实气质大变,先后判若两人,心中不由越发难过起来,暗想俗语“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这样一位美绝天人的巾帼奇英,有心自拔自强,而偏偏情海生波,事难两全。 难道真使她要在苦功“东海枭婆”芮冰心以后,在“天蓝毒剑”之下溅血伏尸,或是忍受那种强忍情怀,偷弹珠泪,终身黄卷,毕世青灯的凄凉苦果! 他们两人在树后互自情思起伏之间。 凝神对峙的“白衣驼翁”翁务远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也已又生变化! 原来“白衣驼翁”翁务远听“玉指灵蛇”逍遥子提到他师兄铁瓢道人,不由想起自己当年所做这桩震动整个武林的得意之事,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这等武林高手对垒,心神连半分都疏忽不得,“白衣驼翁”翁务远笑声才发,“玉指灵蛇”逍遥子一声冷哼,身形飘进五尺,手中那条“倒钩铁线灵蛇鞭”,一式“毒蛇寻穴”点向“白衣驼翁”面门,那条任何刀剑均难斩断的铁线奇蛇,在二三尺外,便已红信吞吐,钩牙森列地,向翁务远“滋”的一声,喷出一口紫黑腥臭毒气! 这时两人左臂均失,内家掌力无法运用,全仗手中兵刃硬接!“白衣驼翁”翁务远的占便宜之处,是所用朱虹剑,号称武林第一,无坚不摧,使得对方处处畏惧神物锋芒,好多毒辣手段,俱不敢近身施展! “玉指灵蛇”逍遥子的占便宜之处,则在手中这条铁线灵蛇,天生异禀,既不畏朱虹剑,又是身具奇毒活物,可以增加许多武功招术以外的厉害妙用! 明明一招无甚神妙的“毒蛇寻穴”,但加上这一口紫黑腥臭毒气,便使“白衣驼翁”翁务远不敢硬抗,口中低低怒啸一声,飘身右避三尺! “玉指灵蛇”逍遥子,名列“域外三凶”,一身武学,自极灵奇诡妙。 “白衣驼翁”身形才动,那条铁线灵蛇立即全身鳞片齐张,真如一根满布墨黑倒钩的丈许长鞭,招化“云龙掉尾”,疾向立足未稳的翁务远当头卷落! 翁务远自甘肃祁连,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一路苦斗至此,早已领教过他这条铁线灵蛇厉害。 知道只要一被蛇身搭上,再高的功力,亦必有死无生!但倘若再自纵避,又将处处被动,永失先机。 遂右足微旋,身形略闪,朱虹剑精芒电掣,一招″笛瀹投梭”,反刺铁线灵蛇锥形怪头之上,炯若寒星的竖生独目! 铁线灵蛇虽然天生异禀,周身鳞甲之坚,不畏任何宝刀宝剑砍削,但仅有的一只独目,却怎生禁得起号称武林第一的朱虹剑锋芒?自非闪避不可! 不过它究非死兵刃之比,无须主人换式变招,蛇头稍微一偏,便避过朱虹剑尖,依旧毫未缓慢地,向“白衣驼翁”翁务远,疾卷而下! 翁务远万般无奈,只得再度飘身,“玉指灵蛇”逍遥子冷笑连连,奇招电发,一条丈来长的“倒钩铁线灵蛇鞭”,化作丈许方圆的一团鞭影腥风,把对方笼罩在威势圈内! “白衣驼翁”为了想起当年得意之事,“哈哈”一笑,稍为疏神,致被“玉指灵蛇”逍遥子乘隙抢占先机,立时陷入窘境!任凭他展尽一身绝学,朱虹剑飞舞如电,把威震江湖的“九宫神剑”,由“乾坤”“坎离”“震兑”“艮巽”,一直转变综枢众妙的“北辰剑法”,仍自未能扳平这落后半着的些微劣势! 傅天麟古飘香对看一眼,互相略皱眉头,认为这一次“白衣驼翁”翁务远,恐怕非吃些小亏,不得下台!但眼光交换才罢,场中恶斗方酣的两位第一流武林奇客,业已双双停手,各自向后纵退了六七尺远! 原来正在“玉指灵蛇”逍遥子一根“倒钩铁线灵蛇鞭”,用尽奇诡狠辣招术,着着抢攻,要想克敌制胜,“白衣驼翁”翁务远也因先机已失,严密防守之间。 突然一股奇腥及一条彩影,自天而降! 那股奇腥人鼻,“玉指灵蛇”逍遥子立即心头狂喜,知道是自己那条异种毒蛇“七星虹”,业已吃完彩衣魔宓彦的血液脏腑回转,但也略为诧异,蛇性向喜贴地游行,怎的忽然会自高空飞落? “白衣驼翁”翁务远亦看出当空彩影,是那条厉害无比,连挨三剑,才被自己运足内家真力,加上朱虹神剑锋芒,斩断数尺细尾的“七星虹”。 遂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不约而同地,各自往后略为跃退,横剑护胸,暂观动静! 但等彩影落地以后,“白衣驼翁”翁务远不禁哑然失笑,“玉指灵蛇”逍遥子却急怒得浓眉连挑,双目喷火! 原来“七星虹”,确是“七星虹”,不过是条死虹,七只星目全瞎,身躯也烂糟糟地宛如一堆带骨蛇酱,难看已极,加上那股无比奇腥,着实令人望之作呕! “玉指灵蛇”逍遥子虽极震怒,但亦颇为心惊,暗自思忖这抛蛇落地的,是哪路高人? 究以何术制死“七星虹”?并把它弄成如此惨状? “白衣驼翁”翁务远也自觉得事出意外,诧然思索杀蛇何人?但村后暗窥的傅天麟古飘香,却心头雪亮! 抛蛇降落的,无疑是那两只“带尾神鹫”。 傅天麟略一凝思,便知“带尾神鹫”是先弄来一只死孔雀,作为“捉鳖之瓮”,等“七星虹”钻人孔雀腹内以后,便把它抓到其他孔雀居处,泡在“七星虹”沾之即烂,最为畏惧的“孔雀粪”内,才把一条难斗难克的异种毒蛇,弄成这般烂糟糟地一堆蛇酱模样! “玉指灵蛇”逍遥子一面痛惜爱蛇惨死,一面惊疑杀蛇之人是否会与“白衣驼翁”合手对付自己?自己难免心神略分。 翁务远看出破绽,怎肯放过这等良机?一声石破天惊的长啸起处,朱虹剑精芒电闪,化成一片光墙,立将对手身形,密罩其内! 他们二人武功均已到了极高境界,火候互在伯仲之间,谁若抢得先机,谁就居于比较有利地位! 适才“玉指灵蛇”逍遥子几乎把“白衣驼翁”翁务远逼得透不过气来,如今却又只见翁务远那柄朱虹剑,冷电生寒,精芒腾彩,剑光如海,剑影如山。 把位名排“域外三凶”中的“玉指灵蛇”逍遥子,攻得施尽小巧身法,闪展腾挪,一条威力极强的“倒钩铁线灵蛇鞭”,根本无法觅隙还手! 傅天麟虽与动手拼斗的双方均无交谊,但仍自然而然地略为偏向声名较好的“白衣驼翁”翁务远这边。 一见“白衣驼翁”施展精妙剑术,占了上风,不由有点目夺神移,眉飞色舞! 他正在出神之际,却觉得古飘香扯了自己一下,忙自偏头看时,古飘香柳眉微蹩,伸手往空中一指! 傅天麟摹然悟出古飘香是叫自己找鸟,不禁暗骂自己该死,万一“带尾神鹫”把“七星虹”送来以后,飞往别处,偌大黄山,却往何方寻找? 想清利害,心头好自惶惭,颇为担忧这片刻耽延,“带尾神鹫”是否业已飞走? 傅天麟想到此处,见“白衣驼翁”“玉指灵蛇”两位武林奇客,恶斗方酣,正好乘机退走,遂不再理会他们之间的存亡生死,胜负输赢,悄悄一拉古飘香,蹑足轻身的向后走去! 走出约莫三四丈远,才展开身法疾驰,寻向密林深处! 傅天麟并因那对“带尾神鹫”,久经“百禽仙子”公孙鼎,“百鸟仙人”杜无愁豢养,业已通灵。 遂一面搜寻,一面引吭发啸,希望它们或会听出自己啸音,闻声而至! 但二人整个穿透这座占地并不太大的茂密树林,依然无甚发现! 傅天麟想起自己两度遇上“带尾神鹫”,怎均当时疏失,未曾与其招呼! 万一因而延误时机,不能挽救正派群侠的这场黄山浩劫,则罪过之大,岂非万死莫赎? “带尾神鹫”虽未寻到,在林中这段行程之内,却发现其他鸟类极多,或大或小,五色缤纷均似有甚急事?无一栖止,齐在林木之间,振翼疾飞,不知何故? 傅天麟走出林口,仰首长空,方自“吁”的一声长叹,忽然头上“扑扑”连声,三四只鹰形巨鸟,一齐往西飞去! 古飘香似有所悟,“咦”了一声说道:“傅兄弟,黄山之上,怪事真多,你想想看,我们从林中到林外,一路所遇的大大小小鸟儿,是不是全都向西飞去?” 傅天麟被古飘香一语提醒,想起这种现象,果甚奇特!嘴皮轻启,正待发话,又复看见远近山林峰壑之间,有不少鸟儿,纷纷向西飞去! 这一次因在留心注意之下,看得分明,那些禽鸟,不但全部西飞,并似去往同一地点,仿佛是在西方一座不太高耸的峰头左侧? 古飘香秀眉一展,笑声叫道:“傅兄弟,这些鸟儿,全往那座峰头左侧飞去,定有怪异!可能‘带尾神鹫’也在,我们索性再赶一场热闹,开足眼界!” 她这种说法,与傅天麟心意相同,两人遂齐自提气飞身,接连三五起落以后古飘香娇笑说道:“傅兄弟,东海一别以来,你的武功进境,着实不小!” 傅天麟因寻不见“黄山遁客”,找不到“带尾神鹫’,眼看得九九重阳即届,凶邪势盛,群侠劫数必将临头,心头宛如压了块万斤大石般的,沉重已极! 故而虽听古飘香称赞自己功力大进,只是摇头苦笑一声,足下施展新自“无愁谷”中学来的百禽身法,鹤走鹭行鹰飘燕掠的,刹那之间,便已距离那座峰头不远! 傅天麟虽然暗矜所得,大展轻功,但依旧未能把那位异禀天生的“红衣罗刹”古飘香,抛下半步! 两人始终并肩同驰,到了距离峰头三五丈远之时,却连一只鸟儿均看不见! 只听得峰左一条幽壑以内,无数鸟声,啁啾不已! 古飘香伸手一拉傅天麟,止步低声说道:“傅兄弟,事情越来越怪,鸟儿不在峰头,群集壑下则甚?你听这等嘈杂乌声,其数怕不在千只以上?我们不要惊动它们,轻轻潜往壑边一看!” 傅天麟点头同意,两人遂手携手地,往壑边一步一步走去! 这条幽壑,宽仅三丈,两人尚未走到壑边,忽然众响俱息,先前那些万千鸟语,均已无声,除了峰上松风,时似波涛澎湃以外,周围静寂如死。 古飘香根据自己的江湖经验,知道壑下必然又有罕世奇观,为了免得惊动群鸟,遂一拉傅天麟,双双伏地蛇行,爬往壑口。 原来这条幽壑,形状特别,上狭下丰,深达百丈,但在壑口以下的二三十丈之处,有一块表面极为平滑的突出大石,石后松根有一深穴,穴口石上,躺着两只已死的绝世罕见怪物! 一只形似琵琶,周身暗绿,蛇头长颈,尾有双钩,腹下长着八只带蹼小足! “另一只则通体赤红,无头无尾,也看不见眼耳口鼻,形如五角巨星,五只星角之上,长满吸盘,软绵绵地一动不动! 突石贴着崖穴这面,静静的躺着两只怪物,其他三面却筑起了一道五色锦堤。 仔细看去,原来是大批各色鸟毛,但堆砌得异常整齐,并似加上何种胶液粘牢?极为美观悦目! 那数以千计的大小群鸟,则均栖止在突石对面崖壁上的藤蔓松石之间,凝视着石上两只怪物,若有余怖的不叫不动! 古飘香见状向傅天麟附身低声说道:“傅兄弟,那只状如五角红星怪物,我倒听师傅说过,名叫‘赤贼星蛇’,狠毒凶恶异常,五只星角,可以长短伸缩如意,吸力绝大,并能凌空翻飞,专以各种鸟兽为食极为难斗! 另一只形似琵琶,腹生八足,蛇头长颈,蝎尾双钩的怪物,虽然不知其名,但仅从外形判断,也必凶毒厉害无比! “这两只罕见怪物,不知遇见什么厉害对头,竞然双双送命,单看那一道鸟毛所筑的五色锦堤,但知有不可数计,自由飞翔,与人无害的可爱禽鸟,被这怪物残暴吞食! “如今怪物已死,群鸟均集,但大概报仇有心,余威犹怖,傅兄弟,你看它们那一双双的眼睛之内,都似喷出火来,却没有一只敢于飞上突石呢!” 傅天麟细看群鸟之内,并无“带尾神鹫’,忽然心头一动,暗骂自己简直笨得要死。 明明袖内藏有一只“百禽仙子”公孙鼎所赠的“铁嘴乌鹑”,为何不把它放将出来? 也许灵禽们相互气机感应,早就可以将那一对“带尾神鹫”找到! 想到此处,忙自伸手入袖,摸出那只整日习于暗处酣睡,乖得异常听话的“铁嘴乌鹑”,托在掌内! 古飘香见傅天麟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只鸟来,不由大为诧异?但在她还未及问之时。 傅天麟一指壑下突石,掌心做震,“铁嘴乌鹑”便化作一线乌光,电疾射去! “铁嘴乌鹑”还未飞到突石,数以千计的大小群鸟,竟然一齐啁啁啾啾的噪叫起来。 但这种噪叫,一响便息,因为“铁嘴乌鹑”,只是电疾绕石一周,依旧飞回傅天麟掌中! 看见这种情状,傅天麟古飘香心头,同自双双霍然顿悟,知道那两只怪物,必然身蕴奇毒,以致群鸟不敢飞上突石! 但既不敢飞近,它们又何以群集崖壁,静静等待!难道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节目,未曾上演? 就在二人同自满腹疑云之际,云空之上,“咕啦啦”地连声鸟鸣,两只“带尾神鹫’,宛如两线金光,垂天直落! 傅天麟喜得方要出声,古飘香却向他低声说道:“傅兄弟不必匆忙,你看它们嘴中衔的什吗?” 傅天麟也想出“铁嘴乌鹑’既在掌中,决不会再让“带尾神骛”走脱,遂未动声色,定睛望去。 只见一只“带尾神鹫”,嘴中衔着一朵蓝色奇花,另一只则衔着一枚苍黄异果。 衔着蓝花的那只“带尾神鹫”,先在突石之上略为回翔,并把口中蓝花啄碎,分洒在“赤贼星蛇”及形若琵琶的怪物身上! 傅天麟古飘香看得正在诧异,那石上的两只怪物,业已随着蓝花洒落,渐渐化成血水! 古飘香低声笑道:“原来这朵蓝花的效用,竟与我所用的‘化骨丹’相同,真亏它们从何处找来?不知那枚黄色异果……” 话犹未了,另一只“带尾神鹫”,也将黄色异果啄破,把果中浆汁,洒在怪物尸身所化血水之内! 傅天麟低“哦”了一声笑道:“这果中浆汁,大概是消毒之用,蓝花化骨,黄果消毒,它们倒设想得颇为周到哩!” 两只“带尾神鹫”等果中浆汁洒完,又是“咕啦啦”地几声高鸣,双双铁翼齐扇,扇得那两滩血水,与乌毛所筑的五色锦堤,化作大蓬彩而,飞坠百丈幽壑! 这时栖止在突石对壁藤蔓松石之间的大小群鸟,也一齐欢鸣飞起,漫空翔舞,毛羽如锦,似向卓立石上的两只“带尾神鹫”,朝拜称谢! 傅天麟因在莽苍山,无愁谷两处,曾经见识过这种百鸟飞舞,翎羽蔽天,尚不觉得过份新奇,但古飘香却目夺神移地,叹为生平仅见! 但那对“带尾神鹫”仿佛并不稀罕受这百鸟朝谢,长鸣一声,双双冲天直上,傅天麟怕它们又复飞走,赶紧现身发啸,并把“铁嘴乌鹑”放出! “带尾神鹫”听得傅天麟啸声,已向他们立身之处注目,再看到“铁嘴乌鹑’,便即双双电疾飞来,降落在搏古二人身侧,不住低鸣,神情甚是亲热! 傅天麟伸手轻抚身右那只“带尾神鹫”的淡金毛羽,笑声说道:“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还未开始,你们便已迭建奇功,除了那条‘七星虹’以外,这两只怪物,大概也是被你们除去?” “带尾神鹫’长颈一伸,怪眼连霎,仿佛显出几分得意神色,傅天麟又复笑道:“如今离重阳之期,还有二日有余,你带我再回一趟‘无愁谷’好吗?” 两只“带尾神鹫”同自颔首。 傅天麟大喜过望的向古飘香笑道:“古姊姊,快上鸟背,你也尝尝这种振羽凌空,风云万里的奇异滋味!” 古飘香嫣然一笑,一双秋波,却仍凝注在这两只带尾神鹫身上,口中轻轻说道:“这两天我不但见着了许多未见奇观,也早已尝过了许多奇异滋味,纵然……” 眼帘微垂,语声突顿,默然良久,幽幽长叹了一声,却将“纵然”两字以下的言中之意,都在这轻轻一叹中表露无遗。 一时之间,傅天麟只觉难言的感觉,自心底升起,亦不知是温暖?是凄凉?抑或是一种淡淡地紫色忧郁。 会短离长,美景难再,距离黄山大会的日期越近,古飘香心中就越加沉重。 两人默然相对,虽无半言只字,但彼此却都不难猜透对方,心里的感觉。 只有那两只“带尾神鹫”,虽通灵性,却又怎会了解这种儿女私情,情海波澜。 见他两人仍在呆立,早已不耐,怪眼一霎,又是“咕啦啦”一声长鸣,意在催促。 古飘香缓缓张开眼帘,浅现梨涡,轻轻一笑,半带轻嗔,半带撒娇地说道:“你叫我快上鸟背,自己却呆立这里,动也不动,真是” 噗嗤一笑,微拧纤腰,只见一朵红云冉冉飘起,便已端坐在鸟背之上! 傅天麟痴痴看了她两眼,亦自随之掠上! 两只“带尾神鹫”钢翎微一扇动,立即冲天而起。 对面山岩上的千百只禽鸟,一阵乱鸣,有如珠落玉盘一般,悦耳动听已极。 古飘香回眸一笑,说道:“难道这千百只小鸟,都要一齐跟来吗?” 话声方了,群鸟早已随之飞起,刹那之间,但见满天彩羽,簇拥着两只奇禽,禽背上斜坐着一双玉人,冉冉向天边飞去! 这片本是热闹无比的山谷,顿时变得异样冷清,而就在这冷清寂寞的时候,左面一片山石以后,突地传出一声幽幽长叹,随着这声叹息,山石后竟走出一个手托香腮满面幽怨的绝色少女来! 她!竟是甄秋水! 她与傅天麟分手之后,也在苦苦寻找“带尾神鹫”,直到听到那“咕啦啦”两声响彻云霄的鸟鸣,方自循声寻到此处,却不知傅天麟早已在此,身侧还多了个含情脉脉的古飘香! 而傅天麟与古飘香两人,却丝毫未曾发觉她的行迹,这一来自是因为注意力已被岩间群鸟,石上怪兽们吸引,再来亦是因为双方心中都有着一份只可意会,不可揣摹的感觉,也不知不觉地形之于色,却被躲在山石后的甄秋水看得清清楚楚! 甄秋水虽未现身,却亦非有意窥视,而只是不忍惊动! 她不忍惊动的是古飘香那如痴如醉的神色,以及她那轻柔美妙的好梦。 对于傅天麟,她有着太深的了解,太深的信任。 对于古飘香,她有的却是太深的怜悯,太深的同情。 此刻夕阳将落,彩霞漫天,西方的万点霞光,将她窈窕纤秀的身形,长长地印在地上,也将她清丽绝俗的娇靥,映得比夕阳还要绚烂! 她目送着傅天麟与古飘香比翼飞去,心中亦不知是喜?是愁?是幽?是怨? 喜的是她眼看虽出淤泥,却始终未染的红衣罗刹古飘香,此刻芳心总算能够得到一些安慰! 愁的却是她深知自己“麟哥哥”的心性为人,知道他是个光明磊落,胸怀坦荡,绝不二色的君子丈夫,却又早已将一往深情,毫无保留地注在自己身上,对古飘香虽也有几分爱慕之心,但却轻淡得有如此刻西方天边的一朵轻云,随时都会飘走,那么,她真不知道古飘香将要如何自处? 怨的是上天既然生了个古飘香,为何又要出生出个甄秋水! 若是没有甄秋水,傅天麟古飘香岂非便能永远情意绵绵地一双两好! 若是没有古飘香,那么甄秋水便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幽怨烦恼! 目注着西天彩霞地渐渐消失,渐渐由绚丽归于平淡,甄秋水的芳心,正像是暮色已临的苍穹一样,低沉而灰黯,又像是逐将升起的星群,繁多而零乱! 她暗问着自己。 “我该如何?我该如何?” 她心底却有两个声音,给她两个答复。 这两个答复,在她心底不断地交战,终于,她暗咬银牙,轻击玉掌,低声自语! “古姊姊一身孤苦,又蒙上恶名,可说是世上最最薄命的人,我却比她幸福得多,我怎能忍心再夺去她仅有的一份欢愉?纵然我会失去我自己的幸福,但只要麟哥哥心里永远记得我,我已够满足了!” 于是她善良的天性就给她下了个决定。 “黄山会后,无论我能不能寻得师傅,我都要寻一山林深处,像避世的隐者一样将自己隐藏起来,也将麟哥哥给我的一段情意,深深地隐藏在我心底,永远地隐藏在我心底,那么古姊姊就可以永远和麟哥哥在一起了,她也就会得到她所冀求的幸福!” 暮色四合,夜风中已有寒意。 她悄然掩起微微散落的衣襟,悄然回转身,悄然移动着自己的脚步,悄然向夜色中走去! 夜色已深,甄秋水呢? 她这种想法是对?是错?其结果是喜?是悲?在不久地将来,即可揭晓! 甄秋水之事,暂且慢提,且说分乘“带尾神鹫”,凌云乘风,往西飞去的傅天麟、古飘香二位。“带尾神鹫”久经公孙鼎杜无愁两位旷代奇人调教豢养极其通灵,知道鸟背乘人已够惊世骇俗,何况后面还尾随这天蔽日,数以千计,五颜六色的群鸟。 所以一面尽量高飞,一面不住长鸣,示意尾随群鸟,不必再送! 那些鸟儿,大概是感恩太甚,哪里肯依,一直送出黄山,方自齐鸣三声,恋恋不舍地,掉头各自回转! 古飘香不仅武功卓绝,江湖经验亦广,但这长风万里跨鸟凌虚,还是生平第一次尝试。 又加上与心头痴恋的傅天麟,比翼同飞,自然烦忧暂祛,笑逐颜开地高兴已极! 武当支脉,与黄山两地,相距颇遥,但“带尾神鹫”飞行极速,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无愁谷”业已在望。 傅天麟鸟背纵目,看见“无愁谷”口,突然弥漫了一片前所未睹的五色云霞,不由微觉愕然,但等飞到临近之时,才看出是公孙鼎、杜无愁两位老前辈所豢群鸟布成的“百禽仙阵”! 这种情势,分明禁止入谷,“带尾神鹫’遂把傅天麟古飘香二人,载落地面,然后在空中略为盘翔,也自“咕啦啦”地几声长鸣,加入了“百禽仙阵”之内! 傅天麟细看组阵群鸟之中,并无那只善解人言的绿鹦鹉灵翠在内,知道人禽言语难通,只得与古飘香,肃立谷口崖上,略为等待! 这一等,足足等了几乎一日,“百禽仙阵”兀自不散,连傅天麟想把那只“铁嘴乌鹑” 放往谷下,亦为所阻! 直到九月初八的黄昏时分,无愁谷下,传来几声玉磐清鸣,群鸟闻言才纷纷自散! 跟着便用一点绿星,自谷底冲云而上,竟是那只绿鹦鹉“灵翠”,口中先用鸟语,后用人言叫道:“百禽仙子,百鸟仙人,两位主人的功行已将圆满,你们还不随我入谷参拜?” 这“功行已将圆满”六字,使傅天麟心头猛吃一惊,见群鸟业已飞落谷中。 遂又与古飘香赶紧找到那两只“带尾神鹫”,纵身上背,与群鸟相偕,同往“无愁谷” 下飞落! 到得谷下,婆娑宝树下的鸟羽蒲团之上,已无公孙鼎。杜无愁踪迹,群鸟由绿鹦鹉灵翠率领,齐向树后一座幽静山洞飞去! 群岛先行飞人洞中,傅天麟、古飘香因不敢在这等前辈高人之前卖弄,妄展轻功,只得随后缓步跟进。 这座幽静山洞,是在一片陡立百丈的排云峭壁壁底,洞口薛萝纷拂,并不甚大,洞内却极宽敞。 “百禽仙子”公孙鼎,“百鸟仙人”杜无愁,正自含笑对坐在两具五色鸟羽所制锦垫之上,双手合十,满面红光,垂帘低头,仿佛即将化去。 那些大小群鸟,也一齐围绕公孙鼎、杜无愁身则,静肃下动! 傅天麟心中方自又惊又佩,暗忖这两位盖代奇人,彼此心愿一了,功行便告圆满,直做到了“参透情关归大化,不留遗憾在人间!”但看此情形,只怕自己所愿成虚,公孙鼎、杜元愁双双均将坐化,怎会再往黄山,为群侠助阵? 傅天麟暗自思索之间,古飘香也为这等庄严情景所感与傅天麟并步齐肩,凝神肃立! 这时“百鸟仙人”杜无愁,依旧宝相庄严地含笑跌坐。 “百禽仙子”公孙鼎却微开双目,看了傅天麟古飘香一眼,笑向杜无愁说道:“杜贤妹,我方才算出我们还有一段因缘未了,如今果然实现,傅天麟老弟与一位红衣姑娘,来与我们送别!” “百鸟仙人”杜天愁听了公孙鼎话后,才自微抬眼皮,目光略注古飘香,那等美拟天人,端庄高贵的绝代风华,不禁使古飘香为之暗暗心折! 傅天麟见两位前辈奇人,业已双双开目,遂与古飘香躬身施礼。 “百鸟仙人”杜无愁含笑摆手,并指着古飘香,向傅天麟问道:“这位姑娘,是不是甄秋水姑娘,曾经向我提起过的‘红衣罗刹’?” 古飘香闻言,脸上一红,心头一转,暗想甄秋水在这等世外奇人之前,提到自己则甚? 傅天麟一面点头称是,一面把自己此来心意,照直说出! “百禽仙子”公孙鼎微笑说道:“世上奸邪终得祸,人间公道总能伸!傅老弟不必为‘九九重阳黄山大会’的群侠担忧,他们既为武林扶持正气,则纵遇艰危,亦有转机,决不会邪胜正消的齐遭浩劫!” 说到此处,与“百鸟仙人’杜无愁,交换了一瞥眼光,继续笑道:“至于老弟远来邀我相助一事,因我与杜贤妹双双心愿俱了,功行也到了火候,在这茫茫浊世,只有片刻勾留,歉于无法为力!” 傅天麟虽觉失望,但知道公孙鼎、杜无愁这种功行圆满,肉身证道,乃武林中人,极难修成的无上大愿,委实不应以任何外务,加以阻挠,只得低头称是,面上深笼忧色! “百鸟仙人”杜无愁却把古飘香叫到面前,低声说道:“甄秋水为你归宿一事,曾经殷殷求教,经我与‘百禽仙子’研商,写好一封柬帖,本拟派遣灵鸟,送往黄山,如今你既亲来,自然最好不过,可藏在身边,等黄山会后与甄秋水、傅天麟三人,一同开拆!”” 话音至此略顿,自怀中取出一封柬帖,递与古飘香,并向“百禽仙子”公孙鼎笑道: “你既然立意不让这些鸟儿跟随我们同去,则何不令它们全数护送傅老弟古姑娘回转黄山? 当可为现居劣境的正派群侠方面,增加不少威势!等重阳事了,再行各归山林,各适所适!” “百禽仙子”公孙鼎点头笑道:“贤妹这个主意不错,这种通灵禽鸟,齐集黄山,威势真不在小,也许能震慑群邪,一替正派群侠,挽回颓势!” 说到此处,目光一扫那些环立身侧,数以百计的大大小小群鸟,微微含笑,启唇作了一连串的啁啾鸟语! 群鸟听完,绝无一只出声,全都保持那种静默严肃形态,但或金或朱的二三百对鸟眼,一齐注视“百禽仙子”公孙鼎。“百鸟仙人”杜无愁二人,自眼光之中,流露出极其真诚的无限依恋神色! 杜无愁微叹一声,向傅天麟古飘香笑道:“傅老弟,古姑娘,人间万物,莫不有情,纯情令人敬,矫情令人厌,痴情令人怜,薄情令人恨!顺于情者必昌,逆于情者必亡,这是杜无愁与公孙鼎,自百年修为之中,体会所得!深望傅老弟及古姑娘,今后无论修身行道,谨记此言,定少陨越!” 傅天麟听出“百鸟仙人”杜无愁的弦外之音,暗自心头微震! 古飘香却觉得这位即将坐化的武林奇人,不论神情语意,均对自己极端照拂,温煦得宛如慈母一般。 不禁情怀激动,眼角含泪,身不由己的欲往“百鸟仙人”的怀中扑去,想在她抚爱之下,把飘零身世,尴尬立场,以及忍积已久的伤心情泪,尽泻无余地,放声一哭! 但身犹未动,“百鸟仙人”杜无愁脸上突然布满一片红光,先对“百禽仙子”公孙鼎看了一眼,又向古飘香微笑说道:“古姑娘,你身世心意,我已尽知,那封柬帖之上,已有妥善安排,杜无愁尘世因缘俱了,无暇再作深谈,但愿你今后无恨无愁,事事称心如意!” 说完,面上又是一片祥和微笑,鼻间玉筋双垂,便告寂然坐化! 傅天麟古飘香想不到“百鸟仙人”杜无愁,化去得这般快法?回头再看“百禽仙子”公孙鼎时,也已面含微笑地同自示寂。 傅天麟是叨恩匪浅,古飘香是初瞻风仪,刹那之间,彼此便隔人天,心情中自然替这两位前辈奇人高兴,又觉悲拗极深的凄惨欲泣! 这时那些大小群鸟,由两只“带尾神鹫”为首,齐向公孙鼎、杜无愁遗体,肃然垂头片刻,再复静默已极,一步一步的鱼贯走向洞外! 古飘香忍不住“嘤咛”一泣。 傅天麟忙向她耳边低声劝慰说道:“古姊姊暂抑悲声,两位老人家神游未远,不要对他们有所妨害,我们却是百罪莫赎!” 古飘香何尝不懂得这种肉身成道之人,在这最后关头,最忌任何七情六欲干扰! 遂强忍心中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悲怀,与傅天麟随着群鸟,低头走出洞外! 二人群鸟出洞以后,绿鹦鹉“灵翠”展翼飞起,啄去洞顶一块小石,便听得一阵隆隆异声,自壁间现出两扇石门,一左一右地往中阖死! 群鸟静等洞门阖死,这才凄声震耳的一片悲鸣,有的大眼眶中,鸟泪直落,有的竟猛往石门之上飞撞裂脑殉死。 “百禽仙子”公孙鼎所赠送傅天麟的那只“铁嘴乌鹑”,因性情极为刚烈,即效法后者,活生生撞死在石门之上! 傅天麟见状不禁大出意外,但鸟能殉主,足称千古美谈,只有暗自悼惜不已!—— 第二十九章 无愁谷内了情缘 刹那之间,洞外鸟尸不下数十,亏得那两只“带尾神骛”,连声怒啸,及绿鹦鹉“灵翠”不住用鸟语开导,才劝得其余群鸟,不再撞壁殉死,但所有鸟儿,无不凝望洞门,自鸟目之中,滚滚落泪! 古飘香更是早已衣衫尽湿,引袖掩面,向傅天麟凄声说道:“傅兄弟快陪我走,我…… 我见……见不得这、这等凄绝人寰场面!” 傅天麟也正在泪流满颊,但听了古飘香这几句话,猛的心头一震,知道这位古姊姊的气质,确已完全改变,改变成一片菩萨心肠,迥异当年那副手横“天蓝毒剑”傲视江湖,杀人如麻的罗刹面目! 这时那只绿鹦鹉“灵翠”,飞将过来,用流利人言向傅天麟及古飘香叫道:“傅相公及古姑娘,请先骑马上谷,等我们把这些同类遗尸,料理清楚,便陪你们同去黄山助阵!” 说完,便把昔日曾随“百禽仙子”公孙鼎,同往野人山百兽岩,爪裂“黄金獒王”的那两只硕大青雕唤来,催促傅天膀古飘香上骑! 傅天麟一计时日,此刻已是九九重阳,深恐误了黄山大会,遂与古飘香双双往“百禽仙子”公孙鼎,“百鸟仙人”杜无愁的埋骨石洞,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纵上鸟背,由那两只硕大青雕,驮出七层云带迷封的“无愁谷”! 到得谷口,曙光业已熹微,傅天麟知道即令群鸟立刻飞上,等赶到黄山,定然中午已过,不知是不是会延误大事? 越是心急,时光便越似流转得特别缓慢,这时两只青雕,又复飞落幽谷。 只留下一位宛若梨花带雨,神情凄楚的古飘香,以及一位心乱如麻,搓手顿足,焦急无已的傅天麟,在谷口峰头相待! 好容易才看见谷中飞起一大群五色鸟儿,傅天麟古飘香遂换乘“带尾神鹫”,嘱咐群鸟加急往黄山飞去! 东方曙光方透,晓色云开,鱼青乍现,黄山峰腰,雾气迷蒙,只见人影,却分不清人的面容。 但狮子林与始信峰之间,山腰的一片平地之上,迷蒙的雾气之中,却已人声频作,人影幢幢! 面向东方,正对云端初露的一线秋阳,一块松木墩上,含笑端坐着一个风姿绰约,体态窈窕的绝色妇人,云鬓高挽,柳眉入鬓,山风依依,吹动着她一身素色长衫的衣袂,阳光熹微,映影着她美艳绝伦的娇靥。 在这迷蒙的雾气之中,一眼望去,只觉她有如天仙神女,偶谪凡尘,却令人无法猜知她的年纪。 她看来有似富贵人家的闺阁千金,却又似钟鸣鼎食的贵妇,但其实却是名传天下,声震武林的女中异人,江湖魔头,“东海枭婆”芮冰心! 奇怪的却是,她腰畔既不见那柄令人闻之色变的“天蓝毒剑”,身后亦不见她衣钵传人,得意爱徒“红衣罗刹”古飘香的倩影,清凉台上,人人惴忖,除了甄秋水外,却再无一人知道此中缘因! 紧靠着“东海枭婆”芮冰心的左侧,露水未干的山石地上,盘膝坐着一个高冠布衣的清瘦老人。 双目半阖半张,面上一无表情,骤眼看来,一如逃名避世,诗酒自娱的前朝大儒,仔细望去,又似乎是于利不求,与世无争的山林隐者。 纵是武林中人,十中有九,也看不出此人的身份来历,但江湖之中,却无一人不知道此人的显赫名声! 他!便是足迹极少履及江湖,声名却已传遍武林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 “东海枭婆”芮冰心轻回臻首,向她右侧的一个绣龙长袍,紫金玉带,广颐深目,狮鼻海口,头上却戴着一顶帝王冕冠的虬须老者,嫣然一笑,仰望苍穹,含笑说道:“天色既明,此会的主人却仍踪迹未见,倒害得我们连坐椅都得自备,这倒是我从来少见,生平未遇的奇事。” 这位端坐在一枝极其柔软,树叶微现枯黄的柔枝上的冕冠虬须老者,神情虽极踞傲,此刻闻言,却仍是极其恭维,甚至已有阿谀之色地连声称是。 只是他那威光棱棱的凶睛之中,却有一丝不经注目,便难发现的戾气,一闪而没! 此人不问可知,自是那称王于苗疆野人山中的“铜鼓天尊”雷震宇! “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身旁的一个面容清瘦,黑发黑须,看去不过五十上下,乌簪椎髻的紫袍道人,坐法却更离奇! 他既不似“东海枭婆”芮冰心以绝顶功力,在千年古松的顶端之下,根技之上,树干中端,切下一方松墩以为座椅。 亦不似“铜鼓天尊”雷震宇,提气轻身,坐在树枝之上,那般柔软细弱的枝叶,竟似上无一物,依然挺直,毫无弯曲之像! 更不似“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丝毫锋芒不露地坐在坚实的山石上。 他竟是空无一物地虚空而坐,却坐得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竟似比坐在山石上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和”茹天恨还要安稳舒服几分。 只是他神态虽极悠闲,眼皮却深垂不睁,全身纹丝不动,面上更是一无表情。 只有一只苍白颀长的左掌,不住在轻轻抚弄着横放膝前的一柄长约二尺三四的碧玉如意。 见了这件奇特无比的外门兵刃,只要其为涉足江湖之人,便知道此人便是“域外三凶” 中最狠最辣最奇的“南荒瞎道”费南奇了。 这一排四人,除了“丹心剑客”茹天恨以外,虽然个个看来仅都十分平静,人人心中却都各藏机心,只是晨雾迷蒙中,既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更看不透他们的心意。 对面一排,却随意放着几方青石,石上端坐之人,有的清瘦,有的威猛,有的含笑,有的凝思,有的双掌合十,已人物我两忘之境。 清瘦的是剑法强极一时,声名亦复极盛的“孤云道长”。 威猛的除了血性真诚的“长白酒徒”熊大年外再无别人。 面带微笑,恰然而坐的是武功医道,并称于世的“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 垂首凝思的却是“洞庭钓叟”云老渔人! 双掌合十,物我两忘的“觉慧神尼”,将身侧的一切人事景物,全都似若无睹。 但威猛刚暴的“长白酒徒”熊大年,却已浓眉深皱,坐立不安,忽而仰视苍穹,忽而遥望山路,但苍穹如漠,山路寂然,万壑千峰,静寂如死!”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微微一笑,伸出食中二指,缓缓说道:“你这长白酒徒,且让我猜猜你心中的心事如何?” “长白酒徒”熊大年一扯衣襟,重重坐了下来,侧目朗声说道:“想不到白老头除了医道通神之外,居然还懂得卜命算卦,来来来,你且猜猜,我这酒徒除了一心想着喝酒之外,还有什么心事?”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哈哈一笑,缓缓说道:“你这酒徒此刻的第一件心事,便是在奇怪此会的主人‘黄山遁客’葛愚人,为何直到此刻还未现出侠踪?” 熊大年侧目望他一眼,伸出拇指,摇了两摇,朗声笑道:“高高,果然猜得不错,第二件呢?” 白元章含笑又道:“你的第二件心事么,便是在担心我们那傅天麟贤侄,与甄姑娘去寻访‘百禽仙子’与‘百鸟仙人’之后,为何一去无踪?” “长白酒徒”熊大年听完“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所猜,纵声狂笑说道:“我早说你医道虽精,未必就会算卦!熊大年向来胸无城府,哪有什么一件两件的心事之多?我只是认为不必再等那位可能畏死怕死,至今尚不出头的‘黄山遁客’葛愚人,干脆在这清凉台上,动手打架!” 说到此处,突然舌绽春雷地,向“东海枭婆”芮冰心,“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叫道:“我们不必再候主人,等到云开雾散,便即开始这场‘九九重阳黄山大会’,你们是不是一定要等‘域外三凶’之中的另外一凶,‘玉指灵蛇逍遥子’?”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听熊大年突然发话向对方叫阵,拦已不及,不禁心头暗暗叫苦! 原来他已获甄秋水密报,傅天麟寻得“带尾神鹫”,飞往“无愁谷”去邀请“百禽仙子”公孙鼎,“百乌仙人”杜无愁来此助阵,故而特地借着等待主人“黄山遁客”葛愚人之语,稳住对方,只要大援一到,敌我双方的优劣之势,岂非便可立即扭转?借此一会,尽歼群魔,造福江湖,殊非浅浅! 谁知熊大年火燎脾气一发,居然叫起阵来。对方倘一应声,自己便不能再装糊涂,只怕清凉台上,再不清凉,立刻便将是一片腥风血雨! 果然熊大年语音方落,那位虚空而坐的“南荒瞎道”费南奇,便即一声清啸,散去自己所提聚向对方示威的“道家先天罡气”,双足落地,站起身形,冷冷说道:“对付你们这几块废料,何必要等‘玉指灵蛇’?也不必等云开日出,你们谁在这沉沉雾影中,接我几招‘碧玉如意’?” “域外三凶之中,数“东海枭婆”芮冰心较为正直,“玉指灵蛇”逍遥子凶残最甚,“南荒瞎道”费南奇则狡猾如狐! 他天生盲目,仅仗特殊听觉,辅助缺陷,武功虽高,倘在光天化日以下,总不免略为吃亏。 但于沉沉雾云之中,大家目力受阻,所吃亏之处已然,自己的特殊听觉,岂非反有便宜可占? 所以他不仅首先应战,要在雾影之中动手,并不用身后女弟子“无目仙姬”冯小青手内所捧“阴沉竹消魂宝杖”,而欲施展这柄向不轻用,其中另藏奥妙的“碧玉如意”! “南荒瞎道”费南奇这一答话,那位空门奇侠,祁连山留云峰的觉慧神尼,便即在雾影之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号说道:“南荒瞎道费道长的‘碧玉如意’,威力之强,号称能打诸天神佛!但江湖中恐怕还未能有人曾见道长施展这种武林绝艺,觉慧自祁连远来,为‘九九重阳黄山大会’凑数,幸遇名家,愿以掌中一柄‘紫霓剑’,及几手‘沙门雷音剑法’,领教领教费道长的南荒异宝,‘九转三花碧玉如意’!” “南荒瞎道”费南奇,早经“铜鼓天尊”雷震宇,细告对方到场人物。 如今听得竟是其中最强硬手,空门奇快“觉慧神尼”发话,眉头已告略聚。 再自觉慧神尼末后那句话中,听出对方居然知道自己这柄“碧玉如意”,暗藏“九转三花”之妙,不由更觉愕然,故未答话。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却因“黄山遁客”葛愚人失踪,“百禽仙子”公孙鼎,“百鸟仙人”杜无愁尚未被傅天麟请来,自己这边,要算觉慧神尼是目前最强高手! 一来不愿意才开始便用主力,二来仍想略为延挨辰光。 遂乘着“南荒瞎道”费南奇一愕之间,发话笑道:“沙门雷音剑法,对南荒碧玉如意,委实称得上是近数十年来的武林罕睹之战!但这场‘九九重阳黄山大会’,如今方只开始,何必血腥气味极重地,一上来便动兵刃?白元章囊中练有几根飞针,想先请哪位较量几手暗器手法!” “南荒瞎道”费南奇冷哼一声说道:“白元章,你不要以为费南奇双目天生残疾,便对暗器一道,无法施为!来来来,我便以十二枝‘子母毒龙须’,会会你誉满江湖,号称能够闭目打穴的‘夺命神针’便了!”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闻言微笑答道:“既然费道长不吝以‘子母毒龙须’赐教,则白元章也决不占你那天生残废的便宜!” 话音至此略顿,侧顾身后不远的甄秋水道:“甄姑娘,烦你借方香巾,把我双目蒙上!” “南荒瞎道”费南奇听得不禁怒火中烧。 因为这等浓雾之中,再好目力,仅能透视数尺,过此便是一片茫茫,蒙目与否,根本虽有若无,无关紧要! 却被对方心思灵巧地利用来故示大方,并讥刺自己的天生残疾! 这时刚刚赶到现场的甄秋水已取出一方罗巾,替“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蒙住双目。 但萍踪四友之中,那位最称性暴的“长白酒徒”熊大年,却又突然大喝一声说道:“白兄且慢,熊大年既然先向对方叫阵,这头一场你非让我不可!” 白元章简直被这位老友弄得有点啼笑皆非,只得无可奈何地伸手取下蒙目罗巾。 熊大年又向“南荒瞎道”费南奇,狂笑连声叫道:“瞎老道,你既然逞能,熊大年便索性让你来个痛快!觉慧大师与你比较兵刃,白元章兄与你比较暗器,熊大年却要与你比比掌力!” 说到此处,又是一阵纵声狂笑说道:“我这种比法,最为公平,丝毫与你眼瞎无关,只要在适才被芮老婆子弄断的那株松树根上,各击三掌,试试彼此的混元真力!” “南荒瞎道”费南奇听得对方语音有如洪钟,中气充沛已极,人耳便知定是专练刚猛气劲一类功夫的武林高手,心念微转,冷笑说道:“今日我费南奇既来此间,便早有遍会你等这般自称中原武林一流高手之心,你既要抢着出阵,我便先会会你这长白狂徒又有何妨。” 语声顿处,伸手一指那桩松树残根,又道:“我费南奇与人动手,向不占人便宜,你只首先击三掌,我倒要看看你的混元真力,到底练得有几分道行?”—— 第三十章 初挫凶锋 众人见他双目虽瞎,但随手一指,便不偏不倚地指向那桩松树残根,宛如亲眼目睹一般。 知道此人能以残废之身名震南荒,的确有着几分超人之处,不但听觉特灵,而且记忆之力亦复特强,否则又怎能在“东海枭婆”力断古松约莫个把时辰之后,犹能毫厘不差地记得那桩松树残根的准确方位! “长白酒徒”熊大年仰天一阵狂笑,朗声道:“你瞎老道动手不愿占人便宜,难道我熊大年动手又想占人便宜不成?这松枝只有一处,你我两人是一齐在上击掌,先后有别,一会胜负便不易分判,难免又有是非!” 说到此处,语声微顿,笔直走到“仁心国手赛华陀”,身前,说道:“白老头,你且将身畔的‘绿玉青芒宝剑’借我一用如何?”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微微一笑,只听“呛卿”一声龙吟,青芒一闪,那柄名列武林第三神剑的“绿玉青芒”,便已出鞘! “长白酒徒”熊大年含笑接过,众人心中不禁暗怪,不知这粗迈豪壮的熊大年,此刻在和人交手之前,耍弄什么玄虚?雾气渐稀,雾影中只见他转身走至松树残桩之前,默运气劲,调息半晌,蓦地举起掌中神剑,刷地一剑劈下! 一声轻响过后,那等坚实的松桩,竟自应剑一分为二,熊大年哈哈笑道:“利器神兵,果真不同凡响!” 大笑着转过身来,面向费南奇接口又道:“松根由一变二,你我正好一人一半,谁也无法占谁的便宜。”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及“洞庭钓叟’云老渔人相视一笑,心中各自暗道:“想不到熊大年这一番竟自粗中有细起来了!” 只见熊大年语声落处,雄腰一挺,刷地后掠一丈五六,立在“南荒瞎道”费南奇左肩旁五尺左右,手腕一翻,将掌中长剑插人山石地下,胸膛起伏,默立半晌,突地吐气开声,大喝:“开!” 右掌猛举疾落,居然以一只血肉手掌,不逊于“绿玉青芒剑”分毫的,又把那中分松桩,再度劈成两半! 熊大年所取是右边一半松桩,一掌劈落,松桩应掌中分,但身形却突以一式“凤旋落叶”,电疾回环,然后双掌平举,左右齐落,又复击在被他用肉掌再度劈开的两根松桩之上! 虽然雾影颇浓,因“铜鼓天尊”雷震宇,“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各为好友关心,双双随在身后,故而看得分明,只见“长白酒徒”熊大年双掌上的内家混元真力,委实惊人,把那将近三尺的松桩,硬生生击人石土相凝,极其坚硬的地面以下好多,仅剩七八寸长,露出地面,但两半松桩,却毫无残折!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暗为老友能把混元掌力,练到这等无论直斫猛击,均达炉火纯青地步,暗暗忻幸,向“南荒瞎道”费南奇笑道:“费道长,‘长白酒徒’熊大年兄,一斫两击,共计三掌,均已施为,如今敬观道长的南荒绝艺!” 此时“南荒瞎道”费南奇,已听得“铜鼓天尊”雷震字告以熊大年怎样施为,不由眉头略蹙,暗忖自己并不是不能依样画葫芦,但若如此施展,胜负之分,无疑便将落在松桩击人地面以后,所露地面部分的长短,暨有无残缺而已! 这等比法,谁胜谁负,委实极难预料!“南荒瞎道”为恐万一有所失问,一上来便损及“域外三凶”威兄,遂在听完“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话后,淡然一笑,与“长白酒徒” 熊大年迥然有异地,随手在左半边松柱之上,轻轻连击三掌! 他这三掌击过以后,松桩依旧原样未动,既未分裂,也未人地丝毫。 但“铜鼓天尊”雷震宇,却附掌大笑说道:“三掌轻击,松桩外形无伤,实质成粉,费道兄‘先天罡气’的阴柔暗劲,确已登峰造极,压盖武林!但熊兄的阳刚混元掌力,亦属超群绝伦,若依雷震宇看来,这一场内家真力之争,可说是春花秋月,各擅胜场,平平的难分轩轻!” 话音了际,举袖向当头一挥,劲风拂处,另一株古松的细小横枝,突然折断,正好落在“南荒暗道”费南奇用“先天罡气”,轻击三掌的左半片松桩之上。 果然那等坚硬的松桩竟禁不住这小小横枝的下坠之力,立即化成一堆木屑细粉! “铜鼓天尊”雷震宇,这等替“南荒瞎道”费南奇表现松桩成粉的举措,丝毫未曾取巧,所论也极其公平。 白元章遂请熊大年暂回本阵,自己向“南荒瞎道”费南奇含笑说道:“费道长‘先天罡气’委实高明,与熊大年兄的‘混元掌力’,足称一时瑜亮!如今轮到白元章以‘夺命神针’,讨教费道长的‘子母龙须’,我们以相距几丈为宜,及是否需要划地限足?均请道长斟酌!” “南荒瞎道”费南奇未到黄山之前,委实骄狂颇甚,认为“萍踪四友”等,不堪一击! 但如今经过两度接触,才知对方不仅不弱,并各有专长,心头矜气立平,淡淡一笑答道: “我们相距五丈,划地三尺!”话音方落,全身已自轻飘飘地往后飘出。在场全是行家,看出他尺寸拿捏得极为准确,约在五丈左右着地,身躯微旋,便用足尖在石地上铲出一道径约三尺的圆槽,卓立槽内! 白元章也在身外划了一个三尺圆圈,并用借自甄秋水的那方罗巾,蒙好双目,遥向“南荒瞎道”费南奇笑道:“白元章囊内‘夺命神针’虽多,但为了公平起见,与道长的‘子母毒龙须’一般,也用十二之数!” 白元章这一取巾蒙目,不由引得云老渔人,孤云道长,熊大年,甄秋水,甚至觉慧神尼,均暗自好笑起来。 因双方相距五丈,沉沉雾影之中,几告互不见人,似乎目光已无用处! 但这一次暗器比赛,“南荒瞎道”费南奇无形中占了便宜,因为他所用“子母毒龙须”,长约五寸,粗如笔管,份量稍沉,要打出五丈距离,并无困难! 而白元章的“夺命神针”,既轻且细,若在五丈左右见准,自需极耗真力! 白元章话完,遂自囊中摸出一把长约三寸,细如发丝的“夺命神针”,默默数了十二根在手! 他才把“夺命神针”取在手内,仿佛“南荒瞎道”费南奇业已发动,雾影之中,嘶嘶两响! 精于医道之人,心思必细,白元章竟于极其低微的“嘶嘶”两响以内,听出对方“子母毒龙须”,似是中空。 遂扬手飞出五枚“夺命神针”,两枚分迎对方所发暗器,三枚却招呼了“南荒瞎道”费南奇,口中并高声喊道:“费道长留神‘天池’‘日月’‘郄门’三穴!” “子母毒龙须”是“南荒瞎道”费南奇别出心裁的独门暗器,母中套子,果属中空,要等打到适当距离,母须倏然一停,子须遂自母须之中钻出,迎风即爆,爆散成名符其实的无数状若细须细发之物,漫空飞舞,并蕴奇毒,一丝见血,便告难救,端的霸道无比! 尤其在这等沉沉雾影之内施为,对方即令未曾蒙目,也难观测。 只要一闻爆音,全身已被毒须包围,闪避不及,足下又有三尺之限,岂非绝少幸免! 但白元章这位旷代神医,心性既灵,手法又巧,在“子母毒龙须”尚距自己丈许以外之际,两枚“夺命神针”,便已电疾般穿人母须之内,硬把藏在母须中的子须,打得反其道而行之,自尾部逆行脱离母须,“波”的一声,凌空爆散! “南荒瞎道”费南奇,天生残缺,耳力更灵,一听爆声,便知距离不够,中途遇阻,这两根“子母毒龙须”,已告无功,被对方无意破去! 爆声是与白元章招呼他留神“天池”“日月”“郄门”三穴的语音,同时入耳。 “南荒瞎道”费南奇暗想江湖间虽然盛传“仁心国手赛华陀”的“夺命神针”,能够闭目打穴,但相隔五丈之远,对方暗器的体质太轻,未必真有极度准确? 心念未了,当前雾影中,轻响三声,“夺命神针”已至! “南荒瞎道”费南奇听风辨位,知道这三枚“夺命神针”,是作稍有上下参差的横飞而来,打的果是前胸“天池”,左肋“日月”,右臂“郄门”等三处穴道i不但认穴极准,针风锐响尤强,南荒瞎道不由暗中佩服,身形微仰,用了一式近似“铁板桥功”的“卧看天牛”,使得对方所发的三枚“夺命神针”,全自头上掠空而过! 但身躯才仰,便又听得“仁心国手赛华陀”的高明呼声,这次叫的是:“费道长留神‘白海’‘伏免’‘三重’‘阴谷’‘阳交’‘商丘’六穴!” “南荒瞎道”费南奇闻声便知要糟,自己偶然大意,不曾一上来便下辣手,被对方先发制人,可能把稳胜之举,变成惨败局面! 因为自己除了已发两枚,所剩的十枝“子母毒龙须”,倘若以“满天花雨”手法,五前五上的罩住对方,母须一停,子须突爆,径丈方圆以内,立成死圈。 慢说“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就算换了“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恐怕也一样难逃活命! 如今辣手未发,反为人制。 白元章心思极巧,仿佛算准自己,定然往后仰身,第二次所打六穴,全在下盘,加上划地三尺之际,逼得自己除了设法往上腾身之外!别无他策可想! 再一计算对方所用针数,破自己“子母毒龙须”,用去两枚,第一次发出三枚,第二次发出六枚,共只十一枚之多,分明还控制了最后一枚“夺命神针”,要在自己临危上跃,全身凌空之际,克敌制胜! 虽然洞悉对方谋略,但雾影之内,针风已响,“南荒瞎道”费南奇受了划地三尺之限,身躯又已仰卧,无法回旋,只得避重就轻地,倒翻双掌,微一撑地,全身便自平跃而起! 他名列“域外三凶”,是当世武林的出群怪杰,明知局势不妙,也不甘平白挫败! 百忙中一面腾身,一面仍甩出两枝“子母毒龙须”,向“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逆袭而去! 但他身才平跃而起,听清划空而来,掠过身下的“夺命神针”针风,便知道自己今天在一个“快”字,及一个“巧”字之上,输得一败涂地! 原来“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叫出六穴,但掠过身下的,却只有四缕针风,所余两针,倘若全凌空招呼自己,则自己性命难保!倘若对方是预谋退步,留以防身,则自己那两枝逆袭的“子母毒龙须”,又将徒劳无功,付诸流水! 果然刹那间空中针风一响,三丈来外两声爆音,跟着便听得“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含笑叫道:“费道长尽管放心,白元章飞针无毒!”” “南荒瞎道”费南奇钢牙暗咬,连哼都不哼的,伸手取下小腿上所中的一枝“夺命神针”,翻腕便向自己的天灵拍去! 但掌犹未曾拍到天灵,雾影之中,疾风飒然,手腕业已被人截住。 耳边响起“铜鼓天尊”雷震字的语音低低说道:“费道兄怎的这等糊涂!我们还准备乘此黄山大会,称尊宇内,尽扫群雄,眼前小挫,根本不足在意,何况你那‘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以及‘阴沉竹消魂宝杖’的异常威力,均未有所施展呢!” “南荒瞎道”费南奇被“铜鼓天尊”雷震宇鼓起雄心,陡然跃出自己所划的三尺限地,扭头向女弟子“无目仙姬”冯小青所立方位,大声叫道:“青儿,把我的‘阴沉竹消魂宝杖’暨‘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一并取来!” “无目仙姬”冯小青手捧这两般独门兵刃,应声纵过。 “南荒瞎道”费南奇,接在手中,浓眉双剔,转向正派群侠,沉声说道:“费南奇敬请觉慧大师,下场指教!” 群侠这边,委实想不到“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的“夺命神针”,居然会在“南荒瞎道”的“子母毒龙须”之下占了便宜。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不禁向白元章微笑说道:“白兄心灵手巧,先挫凶锋,今日兆头不错!” 白元章摇头苦笑答道:“我此战胜在一个‘巧’字,但不是手巧,而是机缘凑巧,若非……” 话方说到此处,“南荒瞎道”费南奇业已手持“阴沉竹消魂宝杖”,及“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向觉慧神尼指名索战,场中情况,遂又变得十分紧张沉默! 觉慧神尼知道“南荒瞎道”费南奇两般独门兵刃,各具神妙,如今居然并用,定系因在白元章“夺命神针”之下受挫,有点难堪,想藉此一战,挽回颜面! 自忖掌中一柄紫霓剑,以及“沙门雷音剑法”,无论对付费南奇的“阴沉竹消魂宝杖”,或“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均可一拼! 但如今对方以两件奇绝兵刃并用,其中又均暗藏意想不到的极强威力,自己则仅凭一柄短剑,再怎样的斩金截至,无形中也落下风,却如何才能保持数十载英名,不致毁诸一旦!—— 第三十一章 双雄溅血 觉慧神尼思念未已,“南荒瞎道”费南奇又复冷笑连声叫道:“觉慧大师怎不下场?你若是俱怯我左右各有兵刃,费南奇便弃去一样,或是赤手空拳,接接你的‘沙门雷音剑法’也可!” 这几句话,说得有点过份狂妄欺人。 觉慧神尼忍不住长眉双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费道长你那枝‘碧玉如意’,虽然号称能够‘九转惊魂’,‘三花夺命’,‘阴沉竹杖’也可以‘吐劲生寒’,别具威力!但四海之大,何奇不有?怎的便如此狂妄,藐视天下人物!” 说到最后的“人物”两字,龙吟清越,脆响呛卿,雾影之中,精芒腾彩,手横一线紫色剑光,当世武林五大名剑之内,名排第四的“紫霓剑”,业已出鞘! 这时“萍踪四友”中,以剑术成名的孤云道长,忽然眉梢一扬,向觉慧神尼突道:“大师的‘雷音剑法’,为沙门降魔绝学,威力自属无他,但不知施展之时,是否只限单剑?” 觉慧神尼猝然之下,未曾料出孤云道长问话用意,随口答道:“雷音剑法,不限单剑,尤其是其中一招撒手绝学,‘九天雷音’,倘能有两柄锋芒相若的神物利器,左右手同时运行,威力更能增强数倍!” 孤云道长听完,哈哈一笑,伸手肩头,银芒电闪,撤下了自己的“流云剑”来,捧在手中,向觉慧神尼庄容说道:“紫霓流云,系战国名匠所造,本是雌雄双剑,望大师在这黄山清凉台上,合用降魔!” 觉慧神尼这才知道孤云道长不是无端问话,含有借剑自己,以免吃亏深意! 遂也不再客套,伸手接过“流云剑”,并交左手,向孤云道长称谢说道:“道长慨借神物,觉慧当尽所能,歼除妖孽,为江湖中略扶正气!” 觉慧神尼的这两句话,说得也太不客气!“南荒瞎道”费南奇听在耳底,恨在心头,阴森森地,把手中“碧玉如意”柄端,接连向左三拧,准备交手之间,一有机缘,便下辣手r双方剑既拔,弩亦张。 觉慧神尼一声佛号,灰色僧衣飘处,带着紫银两色精芒,飞坠当场。 “南荒瞎道”费南奇也右手执定“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左手拄着“阴沉竹消魂宝杖”,凝神待敌,一场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即将开始! 两位绝世武林高手之中,必有一位不是难保性命,便是难保今名! 在这等全场人物静默无声,各为己方掠阵担忧的紧要关头,清凉台下,异声突起! 这异声,像儿哭?又像狼嗥?并似左右齐来,距离清凉台,约莫三十丈外! 朝阳也颇为凑趣的加强威力,沉沉雾影渐稀,清凉台上,正邪两派武林高人,包括即将交手的觉慧神尼,及“南荒瞎道”费南奇,一齐被这鬼哭狼嗥声息,引得起疑,暂均宁静无声的默听究竟! 鬼哭渐近,狼嗥也到了清凉台左! 蓦然间台上群豪,恍然顿悟,听出了那种悲凉鬼哭,是“白衣驼翁”翁务远的惨笑之声! 凄切狼嗥却是“域外三凶”中的“玉指灵蛇”逍遥子所发! 但“玉指灵蛇”逍遥子向来称雄西北,高傲无伦,如今怎会弄得啸笑凄切,宛若狼嗥? “白衣驼翁”翁务远更是武林豪客,一代狂人,怎会惨笑悲凉,俨如鬼哭? 就在正邪群雄,一齐静默无声,满腹疑云的莫知究竟之际,清凉台上,一左一右,脚步跄踉的抢上了两条人影! 这两条人影一现,群雄益发惘然。 左边来的是“玉指灵蛇”逍遥子,右边来的是“白衣驼翁”翁务远,但两人形状,却太已瞩目惊心,令人不忍卒睹! “玉指灵蛇”逍遥子一条左臂,业已齐肩断去,周身血迹模糊,尤其是胸前一道剑伤,深约寸许,鲜血犹不停往外渗出! 右手中虽仍紧握那条任何刀剑难断,当作兵刃用的“铁线灵蛇”,但蛇头已不知怎的断去?只剩下一条丈许蛇尸在手! “白衣驼翁”翁务远一只左臂,也断得只剩四五寸长,肩上钉着一个“铁线灵蛇”蛇头,蛇齿均已深深啮入骨心! 白衣驼翁向来独来独往,无甚知交。 “玉指灵蛇”逍遥子则因他师兄铁瓢道人之故,与“东海枭婆”芮冰心交好稍厚! 所以以清凉台上群雄一见二人这般情状,首先讶然动容起立的,便是“东海枭婆”芮冰心,但“玉指灵蛇”逍遥子似已斗疯了心,瞪着两只血红怪眼,根本不理“东海枭婆”,却向“白衣驼翁”翁务远,厉声叫道:“翁驼子,你的命真长,我的命也不短,我们总算赶来参与了这场‘九九重阳黄山大会’!” “白衣驼翁”翁务远,目光冷冷盯着“玉指灵蛇”逍遥子胸前那道深几洞见肺腑的剑伤,右手倒提那柄在当世武林五大名剑之中,号称第一的“朱虹剑”,傲然问道:“逍遥子,你自忖还能活得多久?” “玉指灵蛇”逍遥子闻言勃然大怒,反唇相讥说道:“这一剑伤得虽重,但最少我还能活上半个时辰,只怕你那肩头蛇毒,却不容你活得这久!” “白衣驼翁”翁务远“朱虹剑”光一闪,纵声狂笑说道:“自祁连斗到黄山,我连斩你身边所带十七条异种毒蛇,最后一蛇换一剑之下,总算把你这条号称任何刀剑难断的‘铁线灵蛇’,被老驼子运足十二成真力,用掌中‘朱虹剑’,生生斩断!” 话音到此微顿,目光一瞥利齿入骨,牢牢钉在左肩上的“铁线灵蛇”,又是一阵咬牙厉笑说道:“我老驼子凭借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功力,至少还能使这蛇毒,延缓半个时辰发作,倒看看你我今日,谁弱谁强?哪个先死!” “玉指灵蛇”逍遥子把手中丈许来长的铁线蛇尸,在空中抢了半个圆弧,“吧”的一声,碰碎了一块斗大山石,目内凶光炯炯,凝注“白衣驼翁”翁务远,恨声问道:“翁驼子,我们要不要在这清凉台上,再作一场殊死之斗?” “白衣驼翁”翁务远大笑说道:“九九重阳黄山大会,本为的是天下群英竞技而设,何况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我们不在此好好的斗上最后一场,是你能瞑目?还是我能瞑目?” 这时觉慧神尼业已倒提“紫霓”“流云”双剑,暂时退回本阵,与“萍踪四友”等人相互摇头微叹。 尤其是那位号称“仁心国手”的当代神医白元章,更是唏嘘不已地,低声叹息说道: “白衣驼翁翁务远,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两人,不管素行是否有偏激凶残之处,总算均属当世武林的一代霸才!如今双方都已死到临头,胸中各存好胜之心,犹自丝毫未能淡却!难道‘武术’二字真诠,便是如此?数十年昼夜苦参,所练的内家上乘武功,不用来健体葆元,却用来狠斗恶并?自相毁灭?” 群侠闻言,默然无声,但想到这“九九重阳黄山大会”之上,争名之念,委实因而淡了不少! 至于“域外三凶”方面,则早已面和心违,“南荒瞎道”费南奇久欲联合气味相投的“铜鼓天尊”雷震宇,借这黄山大会,不但尽歼正派群侠,并觅机连“东海枭婆”芮冰心,“玉指灵蛇”逍遥子,也一并除地,使南荒武学,永霸宇内! 但毒计虽定,心中却不无忌惮!他们所忌惮的,并非正派群侠难灭,而是“东海枭婆” 芮冰心,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交好甚厚,不易个别击破,倘万一略为泄漏心机,甚至弄巧成拙,落得灰头土脸! 所以聚集黄山之时,“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二人,对“东海枭婆” 芮冰心,表面异常恭敬客气,其实准备利用她那身绝世武学,杀戮群侠,了结黄山大会以后,便出其不意地,觅机立下毒手! 如今“玉指灵蛇”逍遥子,与“白衣驼翁”翁务远自甘肃祁连,一路狠斗至此,身受极重剑伤,全凭一口戾气,强自支撑,纵有千载灵芝之类圣药,亦难续命的情状之下,“铜鼓天尊”雷震宇,心头哪得不欣喜欲狂?附耳低声地,向“南荒瞎道”费南奇,悄悄传告一切! 至于“东海枭婆”芮冰心,虽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交厚,见他居然与“白衣驼翁”翁务远拼成这副惨状,心头颇为难过,但因深知武林人物,爱名甚于惜死,到了这种最后关头,不让他放手与对方拼一拼何人能够多留在世上片刻,委实死难瞑目! 故而正邪双方,对这场惨绝人寰的绝命之战,一齐心头异常沉重地,静默旁观! 其中所例外的,只有心灵深处,颇感喜悦,而毫未形诸颜色的“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 场中对峙的两人,均已自知“朱虹剑”锋芒绝世,“铁线蛇”奇毒无伦,一个胸前剑伤,几乎洞见肺腑,一个肩头钉着蛇头,毒牙业已入骨。 都是凭借着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神功,暨心头一股愤懑不服的好胜之气,勉强维持片刻生机,不然早就双双伏尸黄山,谁也赶不到这“清凉台”上! 这种情况之下,虽然一个手执当世第一神兵“朱虹剑”,一个紧握蛇头已断,但照样能够当作长鞭使用,足以鞭裂山石的铁线蛇尸,活开步眼,左右缓缓盘旋,充满仇火毒焰的双目,死盯对方,但谁也不敢猝然出手! 因为无论是翁务远,抑或逍遥子,均深深自知,自己所剩下的残剩真力,仅仅勉强可作最后一击! 这最后一击,假如能使对方立在鞭下裂脑,或剑底横尸,则自己便可多留在世间片刻,得到胜利! 但倘若一击落空,则根本不需对方乘隙还手,自己所受“朱虹剑”伤,或所中“铁线蛇”毒,在真力涣散之下,只一发作,便难免当着天下群豪,饮恨黄山,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所以“白衣驼翁”翁务远向右,“玉指灵蛇”逍遥子向左,两人全是不敢轻动的缓缓举步盘旋,伤处鲜血,不停下滴,盘旋三匝过后,那点点鲜血,已经由点成线,由线成圈,在“清凉台”上,滴成了一个径约一丈二三的鲜红血圈,赫然夺目! 两旁观战群雄的心情,也随着翁务远、逍遥子的脚步,逐渐紧张,心中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个同样疑问,就是两人之中,究竟是谁先死? 武学之道,讲究的是身形稳重,足下轻灵,“白衣驼翁”翁务远与“玉指灵蛇”逍遥子,均属当代一流高手,对于这种基本武技,自然娴熟。 但如今一个身中蛇毒,一个身负剑伤,居然连区区“足下轻灵”四字都办不到,互相举步之间,显得滞重已极,所滴血渍,也渐渐从殷红变成了紫黑之色! 蓦然间,“玉指灵蛇”逍遥子觉得胸前所受“朱虹剑”伤之处,一阵剧痛,痛得遍体皆颤,足下益发跄踉,几乎颠蹶! 知道仅仅盘旋数匝,因心神专注对方,残余真力,已难控制伤势,生命只在片刻之间,遂无可奈何地把握最后时机,孤注一掷厉吼起处,身跃半空,一式“天网罗雀’”,铁线蛇尸,化成漫天玄光,向“白衣驼翁”翁务远,疾罩而下! 两人所受伤势相若,场中情形亦颇相同。 就在逍遥子胸前剧痛之际,翁务远也觉左半身一阵麻痹,知道蛇毒发作,自己性命业已危在顷刻! 翁务远在这神志尚清的最后刹那之际,突然想起一件未了心愿,扭头向群侠阵中,朗声问道:“甄秋水老弟,是否已到黄山?” 甄秋水闻言,遂在“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身后,高声答道:“甄秋水在此,翁老前辈有何见教?” 这时“玉指灵蛇”逍遥子,业已跃身高空,挥鞭扑下,“白衣驼翁”翁务远因蛇毒已发,左半身首先麻痹,再想闪避,已告力不从心,遂一面脱手把“朱虹剑”,照准飞身扑向自己的“玉指灵蛇”逍遥子,猛掷而出,一个竭尽余力的大声叫道:“翁务远这柄‘朱虹剑’,已赠甄老弟,当日庐山借我使用,翁务远曾言,不论遭遇何等艰难,均于九九重阳,赶到黄山还剑……” 一言未了,“噗”地一声,血花脑浆,喷射满空,清凉台上群雄,一齐不忍卒睹,纷纷引袖障目! 原来“玉指灵蛇”逍遥子伤势太重,又已发作,加上用力纵起三丈来高,在刚刚掉头扑下之时,人便死去! “白衣驼翁”翁务远的“朱虹剑”恰在此时,化作一道朱虹夺月精虹,脱手飞出!逍遥子人既死去,自然不会闪避,遂被那道朱虹,穿胸透过! 但飞剑穿胸,却阻不住逍遥子的人尸,及他手中铁线蛇尸的下落之势! “白衣驼翁”翁务远蛇毒发作,半身麻痹,无法再行闪避,惨遭铁线蛇尸,击中天灵“百汇”重穴。 脑浆血雨喷处,空中尸落,地上尸横,两位绝代武林高手,一条奇毒罕见怪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时“铜鼓天尊”雷震宇看出便宜,蓦然提气飞身,一掠数丈,想把穿透“玉指灵蛇” 后背而出的那柄武林奇珍,当世第一的“朱虹剑”,抢到手内! 群侠方面,正为“白衣驼翁”翁务远,“五指灵蛇”逍遥子的相互惨死,怵目惊心,兴起一阵又似怜惜,又似伤心的怅惘情怀! 谁也不曾想到“铜鼓天尊”雷震宇,会如此恬颜无耻的乘隙夺剑! 眼看雷震宇业已即将抓住剑柄之际,突然一阵柔韧劲气,凌空一拂,把那柄“朱虹剑”,拂得向甄秋水所立方向,疾射而去! 甄秋水玉腕一翻,接住“朱虹剑”,耳边却听得“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的话音,冷冷说道:“雷天尊,‘白衣驼翁’翁务远,一代怪杰如此收场,委实可怜亦复可叹!你何必阻他临死还剑之愿,难道还要他欠来世债吗?” “铜鼓天尊”雷震宇脸上一红,落身场中,狂笑说道:“茹大侠太已言重,雷震宇久闻此剑位居五大名剑之首,冠冕当世武林,不过想趁机见识一下而已,哪里会起心攘夺,不使死者了却心愿!” 说到此处,突然转身面对群侠,厉声喝道:“雷震宇久居苗疆,少会中原豪俊,哪位不吝下场,指教几手?” “长白酒徒”熊大年昔日欲为亡友“万博书生”彭涵复仇,独下苗疆之际,曾被困野人山百兽岩,吃过“铜鼓天尊”雷震宇苦头,如今见他叫阵,正自暴怒起身,却见“紫笛青骡”甄秋水,手横新得的“朱虹剑”业已姗姗走出! “铜鼓天尊”雷震宇眉头微蹙,冷然问道:“你这女娃,敢来与老夫交手?” 甄秋水玉容惨淡,颊上泪渍阑干的,摇头说道:“我不是来和你打架,只问你两句话儿!” “铜鼓天尊”雷震宇心气一平,缓缓说道:“姑娘有话尽管请讲!” 甄秋水螓首一抬,妙目凝光,注定雷震宇问道:“武林人物,以何字为重?何字当先?” 雷震宇猜不透对方用意,但不得不应声答道:“武林中‘仁’字为重,‘义’字当先!” 甄秋水目光一扫横陈地上的两具人尸,及一具蛇尸,脸上神色又是一阵凄凉,抬袖微拭泪珠,复行说道:“不论是‘白衣驼翁’,抑或‘玉指灵蛇’,都是当世武林中的出群高手,到头来落得这等惨状,凡有人心,不无伤感!甄秋水请教雷天尊能否稍缓逞雄?等把他们的遗体,就地掩埋以后,再行找人争胜!” 这一席话,听得正邪双方的赴会群豪,一齐默然无声。 “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首先起身,双掌猛扬,照定清凉台畔,两株古松根际,凌空劈去! 古松应掌而倒,正邪群雄纷纷效法施为,顷刻之间,便以内家神功,在松下开了两个深深墓穴! “南荒瞎道”费南奇招呼所带来的门徒残余“黄衣五煞”等,把“玉指灵蛇”逍遥子遗尸,抬向穴内。 正待掩土之时,那位一向不大说话的“东海枭婆”芮冰心,却突然出声喝道:“且慢!” 五名黄衣瞎眼道人,闻声愕然停手。 “东海枭婆”芮冰心缓步走到场中,拾起那条铁线蛇尸,一并抛入穴内,然后吩咐“黄衣五煞”,掩土封穴,并转身向清凉台上的正邪群雄,凄然一笑说道:“逍遥子一生爱豢各种毒蛇,如今与翁驼子并骨黄山,归源结果之时,有条蛇儿陪他同葬,也可稍减泉下寂寞!” “东海枭婆”芮冰心的这种措举,及这几句话儿,虽然无甚意义,但人情味却极厚,令人听在耳中,心头自然而然的,兴起一点黯然之感! “长白酒徒”熊大年一声悲啸,走到“白衣驼翁”翁务远尸边,浓眉双扬,厉声笑道: “翁驼子,我熊大年与你生前虽无交往,却看在武林同源份上,愿在黄山,替你埋骨!” 话完,俯身抱起翁务远那脑浆狼藉,血肉模糊的尸身,便自轻轻纵下另一墓穴。 等他把翁务远尸身,端正放好,纵出墓穴,正待挥掌排土埋尸之际,突又听得一个朗脆口音叫道:“且慢!” 这次“且慢”是出自“紫笛青骡”甄秋水口中,“长白酒徒”熊大年愕然转身,含笑问道:“甄姑娘,莫非你也要给翁驼子放件殉葬之物?” 甄秋水脸上神色黯然地,目注墓穴之内,惨遭横死,形状可怖的“白衣驼翁”翁务远尸身,点头说道:“我要把这柄‘朱虹剑’让翁老前辈带去!” 这句话听得在场群雄,个个均出意外,数十道目光,一齐凝注在甄秋水身上! “长白酒徒”熊大年眉头一蹙,讶然问道:“你要以‘朱虹剑’给老驼子殉葬?” 甄秋水“嗯”了一声,反向熊大年问道:“熊大侠,‘玉指灵蛇’逍遥子一生爱蛇,以蛇殉葬,理所当然,‘白衣驼翁’翁老前辈则以‘九宫剑法’,驰誉江湖,在他入士之时,把他这柄惯用宝剑,给他带去,有何不妥?” 熊大年被甄秋水问得默然难答,洞庭钓史云老渔人却接口笑道:“这柄‘朱虹剑’,翁驼子不是在临危之时,亲口曾说过给甄姑娘了吗?” 甄秋水点头答道:“翁老前辈临危赠剑,是他全信!甄秋水如今还剑殉葬,却系仗义! 因为我不忍心见一个孤苦老人,就这样的埋骨黄泉,心灵之中,毫无慰藉!” 在场群雄,无论正邪,听了这几句话后,不由都对甄秋水起了一种油然生敬之感! “东海枭婆”芮冰心忽然目注甄秋水说道:“甄姑娘,恕我芮老婆子多口,你可知道这柄‘朱虹剑’,位列当世五大名剑之首,锋芒锐利,号称无双?” 甄秋水点头答道:“我知道当世有‘朱、青、蓝、紫、银’五柄名剑,而推这柄‘朱虹剑’锋口之利,冠绝其他四剑!” 说到此际,神色突又凄然,微掠云鬓,螓首抬处,一双妙目中的澄朗光辉,电扫环绕她身旁的武林群雄,缓缓说道:“但武林人物流转江湖,济弱扶倾,锄强除暴,所仗恃的并不是神物利器,而是一腔义胆,一颗仁心,满身侠骨,与一股至大至刚的浩然正气!假如神物利器,落在不具有正气,侠骨,义胆,仁心的奸邪之辈手中,反足作为济恶之用!故而据甄秋水看来,神物不足珍,足珍的惟有江湖正义,‘朱虹剑’固然锋芒绝世,甄秋水不欲占为己有,宁愿使它长埋黄山清凉台畔土中,略解这位翁老人家的泉下寂寞!” 清凉台上群雄,听得居然鸦雀无声。 只见甄秋水缓缓抬起手来,欲把“朱虹剑”放入“白衣驼翁”翁务远的墓穴之内! 但手才举起,“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鼻中却低低“哼”了一声。 甄秋水猛然省悟,缩手自语说道:“我几乎忘了‘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之语,这柄‘朱虹剑’,倘若就这样的投入墓穴之内,传扬开去,岂不引得多少江湖宵小,齐启觊觎心肠?以又可能搅得翁老前辈,在泉下不得安息!” 说完,左手持剑,丹田提气,神功齐聚右手五指,便往“朱虹剑”脊之上弹去? 但“朱虹剑”号称当世武林第一神物,岂是甄秋水这身功力,所能随意毁损?五指落处,只弹得“嗡嗡”脆响,精英掣动,一阵龙吟,剑身却丝毫无恙,不似寻常凡铁,被内家指力一弹,便成寸断光景!甄秋水无奈转身,面对群雄,朗声说道:“哪位前辈练有‘大天罡指’,或佛门‘须弥指’等无上指力神功?请来代毁此剑!”—— 第三十二章 黄山大会 觉慧神尼思念未已,“南荒瞎道”费南奇又复冷笑连声叫道:“觉慧大师怎不下场?你若是俱怯我左右各有兵刃,费南奇便弃去一样,或是赤手空拳,接接你的‘沙门雷音剑法’也可!” 这几句话,说得有点过份狂妄欺人。 觉慧神尼忍不住长眉双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费道长你那枝‘碧玉如意’,虽然号称能够‘九转惊魂’,‘三花夺命’,‘阴沉竹杖’也可以‘吐劲生寒’,别具威力!但四海之大,何奇不有?怎的便如此狂妄,藐视天下人物!” 说到最后的“人物”两字,龙吟清越,脆响呛卿,雾影之中,精芒腾彩,手横一线紫色剑光,当世武林五大名剑之内,名排第四的“紫霓剑”,业已出鞘! 这时“萍踪四友”中,以剑术成名的孤云道长,忽然眉梢一扬,向觉慧神尼突道:“大师的‘雷音剑法’,为沙门降魔绝学,威力自属无他,但不知施展之时,是否只限单剑?” 觉慧神尼猝然之下,未曾料出孤云道长问话用意,随口答道:“雷音剑法,不限单剑,尤其是其中一招撒手绝学,‘九天雷音’,倘能有两柄锋芒相若的神物利器,左右手同时运行,威力更能增强数倍!” 孤云道长听完,哈哈一笑,伸手肩头,银芒电闪,撤下了自己的“流云剑”来,捧在手中,向觉慧神尼庄容说道:“紫霓流云,系战国名匠所造,本是雌雄双剑,望大师在这黄山清凉台上,合用降魔!” 觉慧神尼这才知道孤云道长不是无端问话,含有借剑自己,以免吃亏深意! 遂也不再客套,伸手接过“流云剑”,并交左手,向孤云道长称谢说道:“道长慨借神物,觉慧当尽所能,歼除妖孽,为江湖中略扶正气!” 觉慧神尼的这两句话,说得也太不客气!“南荒瞎道”费南奇听在耳底,恨在心头,阴森森地,把手中“碧玉如意”柄端,接连向左三拧,准备交手之间,一有机缘,便下辣手r双方剑既拔,弩亦张。 觉慧神尼一声佛号,灰色僧衣飘处,带着紫银两色精芒,飞坠当场。 “南荒瞎道”费南奇也右手执定“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左手拄着“阴沉竹消魂宝杖”,凝神待敌,一场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即将开始! 两位绝世武林高手之中,必有一位不是难保性命,便是难保今名! 在这等全场人物静默无声,各为己方掠阵担忧的紧要关头,清凉台下,异声突起! 这异声,像儿哭?又像狼嗥?并似左右齐来,距离清凉台,约莫三十丈外! 朝阳也颇为凑趣的加强威力,沉沉雾影渐稀,清凉台上,正邪两派武林高人,包括即将交手的觉慧神尼,及“南荒瞎道”费南奇,一齐被这鬼哭狼嗥声息,引得起疑,暂均宁静无声的默听究竟! 鬼哭渐近,狼嗥也到了清凉台左! 蓦然间台上群豪,恍然顿悟,听出了那种悲凉鬼哭,是“白衣驼翁”翁务远的惨笑之声! 凄切狼嗥却是“域外三凶”中的“玉指灵蛇”逍遥子所发! 但“玉指灵蛇”逍遥子向来称雄西北,高傲无伦,如今怎会弄得啸笑凄切,宛若狼嗥? “白衣驼翁”翁务远更是武林豪客,一代狂人,怎会惨笑悲凉,俨如鬼哭? 就在正邪群雄,一齐静默无声,满腹疑云的莫知究竟之际,清凉台上,一左一右,脚步跄踉的抢上了两条人影! 这两条人影一现,群雄益发惘然。 左边来的是“玉指灵蛇”逍遥子,右边来的是“白衣驼翁”翁务远,但两人形状,却太已瞩目惊心,令人不忍卒睹! “玉指灵蛇”逍遥子一条左臂,业已齐肩断去,周身血迹模糊,尤其是胸前一道剑伤,深约寸许,鲜血犹不停往外渗出! 右手中虽仍紧握那条任何刀剑难断,当作兵刃用的“铁线灵蛇”,但蛇头已不知怎的断去?只剩下一条丈许蛇尸在手! “白衣驼翁”翁务远一只左臂,也断得只剩四五寸长,肩上钉着一个“铁线灵蛇”蛇头,蛇齿均已深深啮入骨心! 白衣驼翁向来独来独往,无甚知交。 “玉指灵蛇”逍遥子则因他师兄铁瓢道人之故,与“东海枭婆”芮冰心交好稍厚! 所以以清凉台上群雄一见二人这般情状,首先讶然动容起立的,便是“东海枭婆”芮冰心,但“玉指灵蛇”逍遥子似已斗疯了心,瞪着两只血红怪眼,根本不理“东海枭婆”,却向“白衣驼翁”翁务远,厉声叫道:“翁驼子,你的命真长,我的命也不短,我们总算赶来参与了这场‘九九重阳黄山大会’!” “白衣驼翁”翁务远,目光冷冷盯着“玉指灵蛇”逍遥子胸前那道深几洞见肺腑的剑伤,右手倒提那柄在当世武林五大名剑之中,号称第一的“朱虹剑”,傲然问道:“逍遥子,你自忖还能活得多久?” “玉指灵蛇”逍遥子闻言勃然大怒,反唇相讥说道:“这一剑伤得虽重,但最少我还能活上半个时辰,只怕你那肩头蛇毒,却不容你活得这久!” “白衣驼翁”翁务远“朱虹剑”光一闪,纵声狂笑说道:“自祁连斗到黄山,我连斩你身边所带十七条异种毒蛇,最后一蛇换一剑之下,总算把你这条号称任何刀剑难断的‘铁线灵蛇’,被老驼子运足十二成真力,用掌中‘朱虹剑’,生生斩断!” 话音到此微顿,目光一瞥利齿入骨,牢牢钉在左肩上的“铁线灵蛇”,又是一阵咬牙厉笑说道:“我老驼子凭借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功力,至少还能使这蛇毒,延缓半个时辰发作,倒看看你我今日,谁弱谁强?哪个先死!” “玉指灵蛇”逍遥子把手中丈许来长的铁线蛇尸,在空中抢了半个圆弧,“吧”的一声,碰碎了一块斗大山石,目内凶光炯炯,凝注“白衣驼翁”翁务远,恨声问道:“翁驼子,我们要不要在这清凉台上,再作一场殊死之斗?” “白衣驼翁”翁务远大笑说道:“九九重阳黄山大会,本为的是天下群英竞技而设,何况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我们不在此好好的斗上最后一场,是你能瞑目?还是我能瞑目?” 这时觉慧神尼业已倒提“紫霓”“流云”双剑,暂时退回本阵,与“萍踪四友”等人相互摇头微叹。 尤其是那位号称“仁心国手”的当代神医白元章,更是唏嘘不已地,低声叹息说道: “白衣驼翁翁务远,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两人,不管素行是否有偏激凶残之处,总算均属当世武林的一代霸才!如今双方都已死到临头,胸中各存好胜之心,犹自丝毫未能淡却!难道‘武术’二字真诠,便是如此?数十年昼夜苦参,所练的内家上乘武功,不用来健体葆元,却用来狠斗恶并?自相毁灭?” 群侠闻言,默然无声,但想到这“九九重阳黄山大会”之上,争名之念,委实因而淡了不少! 至于“域外三凶”方面,则早已面和心违,“南荒瞎道”费南奇久欲联合气味相投的“铜鼓天尊”雷震宇,借这黄山大会,不但尽歼正派群侠,并觅机连“东海枭婆”芮冰心,“玉指灵蛇”逍遥子,也一并除地,使南荒武学,永霸宇内! 但毒计虽定,心中却不无忌惮!他们所忌惮的,并非正派群侠难灭,而是“东海枭婆” 芮冰心,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交好甚厚,不易个别击破,倘万一略为泄漏心机,甚至弄巧成拙,落得灰头土脸! 所以聚集黄山之时,“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二人,对“东海枭婆” 芮冰心,表面异常恭敬客气,其实准备利用她那身绝世武学,杀戮群侠,了结黄山大会以后,便出其不意地,觅机立下毒手! 如今“玉指灵蛇”逍遥子,与“白衣驼翁”翁务远自甘肃祁连,一路狠斗至此,身受极重剑伤,全凭一口戾气,强自支撑,纵有千载灵芝之类圣药,亦难续命的情状之下,“铜鼓天尊”雷震宇,心头哪得不欣喜欲狂?附耳低声地,向“南荒瞎道”费南奇,悄悄传告一切! 至于“东海枭婆”芮冰心,虽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交厚,见他居然与“白衣驼翁”翁务远拼成这副惨状,心头颇为难过,但因深知武林人物,爱名甚于惜死,到了这种最后关头,不让他放手与对方拼一拼何人能够多留在世上片刻,委实死难瞑目! 故而正邪双方,对这场惨绝人寰的绝命之战,一齐心头异常沉重地,静默旁观! 其中所例外的,只有心灵深处,颇感喜悦,而毫未形诸颜色的“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 场中对峙的两人,均已自知“朱虹剑”锋芒绝世,“铁线蛇”奇毒无伦,一个胸前剑伤,几乎洞见肺腑,一个肩头钉着蛇头,毒牙业已入骨。 都是凭借着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神功,暨心头一股愤懑不服的好胜之气,勉强维持片刻生机,不然早就双双伏尸黄山,谁也赶不到这“清凉台”上! 这种情况之下,虽然一个手执当世第一神兵“朱虹剑”,一个紧握蛇头已断,但照样能够当作长鞭使用,足以鞭裂山石的铁线蛇尸,活开步眼,左右缓缓盘旋,充满仇火毒焰的双目,死盯对方,但谁也不敢猝然出手! 因为无论是翁务远,抑或逍遥子,均深深自知,自己所剩下的残剩真力,仅仅勉强可作最后一击! 这最后一击,假如能使对方立在鞭下裂脑,或剑底横尸,则自己便可多留在世间片刻,得到胜利! 但倘若一击落空,则根本不需对方乘隙还手,自己所受“朱虹剑”伤,或所中“铁线蛇”毒,在真力涣散之下,只一发作,便难免当着天下群豪,饮恨黄山,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所以“白衣驼翁”翁务远向右,“玉指灵蛇”逍遥子向左,两人全是不敢轻动的缓缓举步盘旋,伤处鲜血,不停下滴,盘旋三匝过后,那点点鲜血,已经由点成线,由线成圈,在“清凉台”上,滴成了一个径约一丈二三的鲜红血圈,赫然夺目! 两旁观战群雄的心情,也随着翁务远、逍遥子的脚步,逐渐紧张,心中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个同样疑问,就是两人之中,究竟是谁先死? 武学之道,讲究的是身形稳重,足下轻灵,“白衣驼翁”翁务远与“玉指灵蛇”逍遥子,均属当代一流高手,对于这种基本武技,自然娴熟。 但如今一个身中蛇毒,一个身负剑伤,居然连区区“足下轻灵”四字都办不到,互相举步之间,显得滞重已极,所滴血渍,也渐渐从殷红变成了紫黑之色! 蓦然间,“玉指灵蛇”逍遥子觉得胸前所受“朱虹剑”伤之处,一阵剧痛,痛得遍体皆颤,足下益发跄踉,几乎颠蹶! 知道仅仅盘旋数匝,因心神专注对方,残余真力,已难控制伤势,生命只在片刻之间,遂无可奈何地把握最后时机,孤注一掷厉吼起处,身跃半空,一式“天网罗雀’”,铁线蛇尸,化成漫天玄光,向“白衣驼翁”翁务远,疾罩而下! 两人所受伤势相若,场中情形亦颇相同。 就在逍遥子胸前剧痛之际,翁务远也觉左半身一阵麻痹,知道蛇毒发作,自己性命业已危在顷刻! 翁务远在这神志尚清的最后刹那之际,突然想起一件未了心愿,扭头向群侠阵中,朗声问道:“甄秋水老弟,是否已到黄山?” 甄秋水闻言,遂在“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身后,高声答道:“甄秋水在此,翁老前辈有何见教?” 这时“玉指灵蛇”逍遥子,业已跃身高空,挥鞭扑下,“白衣驼翁”翁务远因蛇毒已发,左半身首先麻痹,再想闪避,已告力不从心,遂一面脱手把“朱虹剑”,照准飞身扑向自己的“玉指灵蛇”逍遥子,猛掷而出,一个竭尽余力的大声叫道:“翁务远这柄‘朱虹剑’,已赠甄老弟,当日庐山借我使用,翁务远曾言,不论遭遇何等艰难,均于九九重阳,赶到黄山还剑……” 一言未了,“噗”地一声,血花脑浆,喷射满空,清凉台上群雄,一齐不忍卒睹,纷纷引袖障目! 原来“玉指灵蛇”逍遥子伤势太重,又已发作,加上用力纵起三丈来高,在刚刚掉头扑下之时,人便死去! “白衣驼翁”翁务远的“朱虹剑”恰在此时,化作一道朱虹夺月精虹,脱手飞出!逍遥子人既死去,自然不会闪避,遂被那道朱虹,穿胸透过! 但飞剑穿胸,却阻不住逍遥子的人尸,及他手中铁线蛇尸的下落之势! “白衣驼翁”翁务远蛇毒发作,半身麻痹,无法再行闪避,惨遭铁线蛇尸,击中天灵“百汇”重穴。 脑浆血雨喷处,空中尸落,地上尸横,两位绝代武林高手,一条奇毒罕见怪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时“铜鼓天尊”雷震宇看出便宜,蓦然提气飞身,一掠数丈,想把穿透“玉指灵蛇” 后背而出的那柄武林奇珍,当世第一的“朱虹剑”,抢到手内! 群侠方面,正为“白衣驼翁”翁务远,“五指灵蛇”逍遥子的相互惨死,怵目惊心,兴起一阵又似怜惜,又似伤心的怅惘情怀! 谁也不曾想到“铜鼓天尊”雷震宇,会如此恬颜无耻的乘隙夺剑! 眼看雷震宇业已即将抓住剑柄之际,突然一阵柔韧劲气,凌空一拂,把那柄“朱虹剑”,拂得向甄秋水所立方向,疾射而去! 甄秋水玉腕一翻,接住“朱虹剑”,耳边却听得“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的话音,冷冷说道:“雷天尊,‘白衣驼翁’翁务远,一代怪杰如此收场,委实可怜亦复可叹!你何必阻他临死还剑之愿,难道还要他欠来世债吗?” “铜鼓天尊”雷震宇脸上一红,落身场中,狂笑说道:“茹大侠太已言重,雷震宇久闻此剑位居五大名剑之首,冠冕当世武林,不过想趁机见识一下而已,哪里会起心攘夺,不使死者了却心愿!” 说到此处,突然转身面对群侠,厉声喝道:“雷震宇久居苗疆,少会中原豪俊,哪位不吝下场,指教几手?” “长白酒徒”熊大年昔日欲为亡友“万博书生”彭涵复仇,独下苗疆之际,曾被困野人山百兽岩,吃过“铜鼓天尊”雷震宇苦头,如今见他叫阵,正自暴怒起身,却见“紫笛青骡”甄秋水,手横新得的“朱虹剑”业已姗姗走出! “铜鼓天尊”雷震宇眉头微蹙,冷然问道:“你这女娃,敢来与老夫交手?” 甄秋水玉容惨淡,颊上泪渍阑干的,摇头说道:“我不是来和你打架,只问你两句话儿!” “铜鼓天尊”雷震宇心气一平,缓缓说道:“姑娘有话尽管请讲!” 甄秋水螓首一抬,妙目凝光,注定雷震宇问道:“武林人物,以何字为重?何字当先?” 雷震宇猜不透对方用意,但不得不应声答道:“武林中‘仁’字为重,‘义’字当先!” 甄秋水目光一扫横陈地上的两具人尸,及一具蛇尸,脸上神色又是一阵凄凉,抬袖微拭泪珠,复行说道:“不论是‘白衣驼翁’,抑或‘玉指灵蛇’,都是当世武林中的出群高手,到头来落得这等惨状,凡有人心,不无伤感!甄秋水请教雷天尊能否稍缓逞雄?等把他们的遗体,就地掩埋以后,再行找人争胜!” 这一席话,听得正邪双方的赴会群豪,一齐默然无声。 “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首先起身,双掌猛扬,照定清凉台畔,两株古松根际,凌空劈去! 古松应掌而倒,正邪群雄纷纷效法施为,顷刻之间,便以内家神功,在松下开了两个深深墓穴! “南荒瞎道”费南奇招呼所带来的门徒残余“黄衣五煞”等,把“玉指灵蛇”逍遥子遗尸,抬向穴内。 正待掩土之时,那位一向不大说话的“东海枭婆”芮冰心,却突然出声喝道:“且慢!” 五名黄衣瞎眼道人,闻声愕然停手。 “东海枭婆”芮冰心缓步走到场中,拾起那条铁线蛇尸,一并抛入穴内,然后吩咐“黄衣五煞”,掩土封穴,并转身向清凉台上的正邪群雄,凄然一笑说道:“逍遥子一生爱豢各种毒蛇,如今与翁驼子并骨黄山,归源结果之时,有条蛇儿陪他同葬,也可稍减泉下寂寞!” “东海枭婆”芮冰心的这种措举,及这几句话儿,虽然无甚意义,但人情味却极厚,令人听在耳中,心头自然而然的,兴起一点黯然之感! “长白酒徒”熊大年一声悲啸,走到“白衣驼翁”翁务远尸边,浓眉双扬,厉声笑道: “翁驼子,我熊大年与你生前虽无交往,却看在武林同源份上,愿在黄山,替你埋骨!” 话完,俯身抱起翁务远那脑浆狼藉,血肉模糊的尸身,便自轻轻纵下另一墓穴。 等他把翁务远尸身,端正放好,纵出墓穴,正待挥掌排土埋尸之际,突又听得一个朗脆口音叫道:“且慢!” 这次“且慢”是出自“紫笛青骡”甄秋水口中,“长白酒徒”熊大年愕然转身,含笑问道:“甄姑娘,莫非你也要给翁驼子放件殉葬之物?” 甄秋水脸上神色黯然地,目注墓穴之内,惨遭横死,形状可怖的“白衣驼翁”翁务远尸身,点头说道:“我要把这柄‘朱虹剑’让翁老前辈带去!” 这句话听得在场群雄,个个均出意外,数十道目光,一齐凝注在甄秋水身上! “长白酒徒”熊大年眉头一蹙,讶然问道:“你要以‘朱虹剑’给老驼子殉葬?” 甄秋水“嗯”了一声,反向熊大年问道:“熊大侠,‘玉指灵蛇’逍遥子一生爱蛇,以蛇殉葬,理所当然,‘白衣驼翁’翁老前辈则以‘九宫剑法’,驰誉江湖,在他入士之时,把他这柄惯用宝剑,给他带去,有何不妥?” 熊大年被甄秋水问得默然难答,洞庭钓史云老渔人却接口笑道:“这柄‘朱虹剑’,翁驼子不是在临危之时,亲口曾说过给甄姑娘了吗?” 甄秋水点头答道:“翁老前辈临危赠剑,是他全信!甄秋水如今还剑殉葬,却系仗义! 因为我不忍心见一个孤苦老人,就这样的埋骨黄泉,心灵之中,毫无慰藉!” 在场群雄,无论正邪,听了这几句话后,不由都对甄秋水起了一种油然生敬之感! “东海枭婆”芮冰心忽然目注甄秋水说道:“甄姑娘,恕我芮老婆子多口,你可知道这柄‘朱虹剑’,位列当世五大名剑之首,锋芒锐利,号称无双?” 甄秋水点头答道:“我知道当世有‘朱、青、蓝、紫、银’五柄名剑,而推这柄‘朱虹剑’锋口之利,冠绝其他四剑!” 说到此际,神色突又凄然,微掠云鬓,螓首抬处,一双妙目中的澄朗光辉,电扫环绕她身旁的武林群雄,缓缓说道:“但武林人物流转江湖,济弱扶倾,锄强除暴,所仗恃的并不是神物利器,而是一腔义胆,一颗仁心,满身侠骨,与一股至大至刚的浩然正气!假如神物利器,落在不具有正气,侠骨,义胆,仁心的奸邪之辈手中,反足作为济恶之用!故而据甄秋水看来,神物不足珍,足珍的惟有江湖正义,‘朱虹剑’固然锋芒绝世,甄秋水不欲占为己有,宁愿使它长埋黄山清凉台畔土中,略解这位翁老人家的泉下寂寞!” 清凉台上群雄,听得居然鸦雀无声。 只见甄秋水缓缓抬起手来,欲把“朱虹剑”放入“白衣驼翁”翁务远的墓穴之内! 但手才举起,“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鼻中却低低“哼”了一声。 甄秋水猛然省悟,缩手自语说道:“我几乎忘了‘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之语,这柄‘朱虹剑’,倘若就这样的投入墓穴之内,传扬开去,岂不引得多少江湖宵小,齐启觊觎心肠?以又可能搅得翁老前辈,在泉下不得安息!” 说完,左手持剑,丹田提气,神功齐聚右手五指,便往“朱虹剑”脊之上弹去? 但“朱虹剑”号称当世武林第一神物,岂是甄秋水这身功力,所能随意毁损?五指落处,只弹得“嗡嗡”脆响,精英掣动,一阵龙吟,剑身却丝毫无恙,不似寻常凡铁,被内家指力一弹,便成寸断光景!甄秋水无奈转身,面对群雄,朗声说道:“哪位前辈练有‘大天罡指’,或佛门‘须弥指’等无上指力神功?请来代毁此剑!” 第三十二章黄山大会 甄秋水这等妙龄少女,在武林中辈份又低,弹不断“朱虹剑”,不算丢人! 但其余正邪两方,成名人物之中,无论是“域外三凶”,抑或“萍踪四友”,若有人应声而出,仍不能弹指碎剑,则脸面上未免太不好看! 故而双方的最强好手,“东海枭婆”芮冰心及党慧神尼,虽均练有甄秋水所说的“大天罡指”暨“须弥指”等无上指力神功,却均默然未曾接口答话。 刹那间的静默之后,蓦然一声龙吟长啸,起自人丛之中,发啸人正是与诸邪同来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 他缓缓走到甄秋水身边,接过那柄“朱虹剑”来,用右手拇食中三指,捏住剑尖,随意一捏,便把剑尖捏断了三四寸长一段! 正邪群雄,看得莫不倒抽一口凉气! 尤其是数十年东海潜修,准备借这九九重阳黄山大会,睥睨群豪,独尊宇内的“东海枭婆”芮冰心,吃惊更甚,暗想“丹心剑客”茹天恨这种指上神功,手式美妙,宛若莲花,怎的竟似比“大天罡指”“须弥指”还要难练几倍,高明多多,兼得释道两家奥妙,并听说久已绝传的“拈花佛手玄天指”! 茹天恨轻轻易易地把那柄号称天下第一的“朱虹剑”捏成五六段后,却未凌空掷落,竟自纵下墓穴,将断剑在“白衣驼翁”翁务远的遗尸之旁,依照剑形,仔细排好! 这时“铜鼓天尊”雷震宇,目光微睨“长白酒徒”熊大年,傲慢无伦的冷笑几声,缓缓说道:“熊大侠上次驾临野人山百兽岩,雷震宇既未能善尽地主之谊,彼此尚未曾尽兴,如今黄山清凉台重会,是否可以好好赐教几手关东绝学?” 熊大年那等火燎脾气,怎忍受得住雷震宇冷嘲热讽的当面挑战?浓眉双剔地,狂笑答道:“雷震字,你武功成就,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平素一向仗着野人山地势,及所豢恶兽毒蛊欺人!听说你那毒蛊,已被一只异鸟,扫数吃完,正在重新喂养,不及使用,但恶兽却带来三只,想作帮凶。你既要熊大年下场,我却觉得斗你的人,不如斗你的兽,你那三只畜生何在?” 熊大年平素不善言词,但这几句话,却把“铜鼓天尊”雷震宇挖苦刻薄得虬髯猬张,满面通红地厉叱道:“熊大年休要言语轻狂,我那三只神兽,如非昨夜突然神秘失踪,你岂不早已作了它们的爪下之鬼……” 话音方到止处,蓦然“白衣驼翁”翁务远的墓穴之中,发出一阵“血泪布衣丹心剑客” 茹天恨的龙吟长啸! 这啸声不但高亢,并甚悠长,其中仿佛且含情绪变化,有悲有欢,有愁有喜,有愤有激,有血有泪! 啸声一起,群雄肃然。 直等啸声收歇,才自墓穴之中,传上“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的朗笑话音说道: “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不知杀却凶恶兽类,又当如何处理?雷天尊不必见怪,我还你几根毛儿便了!” 随着话音,墓穴中人影一飘,飘落“铜鼓天尊”雷震宇面前,左掌一舒。 众人看时,只见他掌中托着雷震宇极为心爱,带来助阵,并曾使熊大年,孤云道长,云老渔人吃过苦头,昨夜毫无声息,突告神秘失踪的异种白猿的一撮白毛,金星狒狒的一缕金发,以及三爪金獒的一条獒尾! 除了“南荒瞎道”费南奇,因双目不能见物,仅凭耳力,自然暂时听不出究竟之外,“东海枭婆”芮冰心与“铜鼓天尊”雷震宇,不禁双双惊怒欲绝。 他们所惊怒的并不是“丹心剑客”茹天恨所说语意,以及他掌中所托的一撮白毛,一根金发,及一条獒尾! 而是茹天恨独处墓穴之内的片刻之间,居然形貌变易,由须眉如戢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变成了一个修眉朗目,五络微须,清逸出尘的陌生老者! 这老者对“东海枭婆”芮冰心,“铜鼓大尊”雷震宇陌生,却对正派群侠“萍踪四友” 等太不陌生,尤其是“紫笛青骡”甄秋水,娇呼一声,几乎昏倒! “东海枭婆”芮冰心目光微一打量对方,冷冷问道:“尊驾何人?你到底是不是‘血泪布衣丹心创客’茹天恨?” 神态飘逸出尘的老者,微微一笑答道:“当年李自成流寇称兵,吴三桂引狼入室,神器蒙尘,社稷颠覆,老夫以身许国,驰驱沙场,屡起义兵,图挽狂澜之际,世人称我‘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 但人力已尽,天意难回,又复以身许民,流转江湖,铲除不平,扶倾助弱之际,世人称我‘黄山遁客’葛愚人。 “茹葛二人,非二实一,既是你们远自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中,邀来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也就是今日清凉台上‘九九重阳黄山大会’的当地主人!” “东海枭婆”芮冰心,“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听说“黄山遁客”葛愚人,与“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竟是一人,自均惊诧到了极点! 但“萍踪四友”等回想起当年洞庭泛舟,葛愚人卖剑论剑,“万博书生”彭涵自诩见识,正待畅论那柄上有一点忠臣碧血寻常铁剑的福贵作用之时,突然喉哑失音之事,尤其是“洞庭钓叟’云老渔人,想起葛愚人与自己率傅天麟、甄秋水,前往高黎贡山,求见“丹心剑客”之际,只肯指点“丹心壁九死洞”路径,推辞不肯同行,加上他又令传傅天麟六六天罡剑法的精彻变化等情,前后参照之下,才均恍然大悟! 这时甄秋水一来久别恩师,二来竟知恩师就是名驰天下,万人崇敬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自然喜上加喜地,依依身侧,清凉台上,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茹天恨眼望“萍踪四友”等人,微笑说道:“茹天恨如今既把本来面目揭开,有些隐情,便不能不公开略为交代,当年洞庭湖上,我以‘绿玉青芒剑’换取白元章兄的‘九转返魂丹’,便系要驰救老友,也就是傅天麟之师,‘罗浮老人’边远志!但等我星夜急赶,到了罗浮,边兄却天年已尽,撒手西归,这粒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九转返魂丹’,此刻可能尚在我徒儿面秋水身畔!” 甄秋水闻言应声答道:“白衣驼翁翁老前辈,在庐山身中‘剑尾金蜂’剧毒,性命呼吸,徒儿见而不忍,已用‘九转返魂丹’加以救治,翁老前辈才坚欲以他那柄成名宝刃,说是当世第一的‘朱虹剑’相赠!” 茹天恨“哦”了一声,含笑目注甄秋水点头说道:“秋儿这事做得颇好,因武林人物,最要紧的就是具有一颗‘仁心’,侠盗正邪之分,便在于此!” 说到此处,目光重又一扫清凉台上群雄,继续说道:“至于江湖中盛传黄山天都峰秘洞,藏有奇书、灵药及稀世宝刃,只有我一人知晓其处,若能得到朱痕铁剑,便可命我代为寻觅一事,则半属误传! 因我化名‘葛愚人’,入世济救民物,而选择黄山居留之故,便是为了天都峰藏宝!但传说不确,我苦苦寻觅结果,秘洞虽被找到,奇书灵药,而已经无存,所有的只是一柄斩金截铁宝刃,这柄宝刃,便是白元章兄腰下所悬的‘绿玉青芒剑’!” 听完茹天恨这段叙述,最近纷扰武林的一桩传说,遂告澄清,茹天恨回头突对甄秋水道:“秋儿,我那件‘血泪布衣’,你可带在身畔?” 甄秋水点头答道:“此衣徒儿片刻未曾离身!” 一面躬身答话,一面呈上那具贮放“血泪布衣”的锦囊! 茹天恨接过锦囊,取出那件血泪斑斑,满是刀痕枪洞的葛布长衣,倏然面色一整,向清凉台上群雄,朗声说道:“茹天恨这件‘血泪布衣’之上的泪痕,是孤臣孽子的泪痕,血渍则是丹心碧血的血渍,以及外寇叛贼的颈血所溅! “至于无数刀口枪洞,则每一枪每一刀,都是立志马革裹尸,为天地略挽正气,答报先朝,独端贼营,浴血苦战,以一当百,十荡十决的所留纪念! 因为当时神器蒙尘,江山易色,狂澜既到,大势难回,我等草莽武夫,除了‘一寸丹心三尺剑’以外,根本‘别无余物答君亲’!但茹天恨屡起义师,斫敌十万,留下这件昔年亲身披过的‘血泪布衣’,总算自问寸衷,还不至于对不起列祖列宗,及先明厚泽!” 江湖人物,无论正邪,只要不太过份丧心病狂,则多少均有几分忠义之思,故而清凉台上群雄,看见“丹心剑客”茹天恨手中那件血泪斑斑,满是刀痕枪洞的“血泪布衣”,及听他讲到此处,不由个个肃然起敬! 茹天恨话音略顿,虎目一张,眼光烂如闪电的扫视群雄,依旧神色凛然地,缓缓说道: “这件布衣之上,是斑斓血渍,这清凉台上,也是斑斓血渍,但一个是为了替国家尽节,振民族黄魂,发扬天地浩然正气所流,一个则是‘白衣驼翁’翁务远,与‘玉指灵蛇’逍遥子二人,为了争名斗胜的私人仇恨所流。 “同是一般血渍,价值轻重,却相去天壤,不是茹天恨自诩,我这‘血泪布衣’四字,可以昭诸史册,万古常存,而翁务远逍遥子,则空自在武学一道上,下了数十年纯功,结果却于己无益,于世无补的埋骨黄山,与草木同腐而已!” 茹天恨这一席话,语重心长,听得“萍踪四友”等人,钦佩无已,连“东海枭婆”芮冰心,也几乎淡尽称尊宇内,独霸武林的争名好胜之念。 只有“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二人,一个眼角犹有凶芒闪烁,一个脸上时有狞恶神情,偶然出现。 茹天恨见群雄听得静默无声,遂长叹一声说道:“如今满清气势已成,茹天恨虔参‘先天易数’默察运会,报复之机,似乎约在二三百年以后,目前倘若再逞匹夫之勇,无非徒苦生灵。 故而我们深怀武学绝技之人,应该暂时把为国尽忠,转移成为民尽力,凭惜一身所学,除暴安良,扶倾助弱,并时时向一般平民,灌输忠义之思,及民族意识,成功不必在我,继志犹有后人,只要彼此同心,则总有一天,会时机成熟,还我河山,光复华夏!” “长白酒徒”熊大年听得第一个拊掌狂笑,并突然表示钦服的,拜倒在“丹心剑客”茹天恨身前,茹天恨慌得双手相搀含笑说道:“熊兄何须如此?如今清凉台上的一干同道,大概已集南北东西,出群拔萃的领袖人物,倘能以茹天恨之言为是,彼此一心,化私仇为公愤,化意气之斗,为正义之争,则不但素来血腥龌龊,纷纷扰扰的江湖,可以从此清平,即我们炎黄世胄的出头之日,国家民族的光复之机,亦当为之提早不少!” 茹天恨说到此处,“东海枭婆”芮冰心忽然脱口应声叫道:“茹大侠这种为国为民,悲天悯人之念,真不愧江湖中尊称你满腔热血,一点丹心!芮冰心不才,愿率弟子古飘香佟绿华,放弃东海翠微岛门户与群雄争胜之心,俯首输诚,恭候差遣!” “域外三凶”之中,一向最为心高气做,武功也算最强的“东海枭婆”芮冰心,居然被“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的浩然正义,凛然大义,及苦口婆心所感,首先淡却争名好胜之念,声称愿以一身绝世武学,服从茹天恨领导,替芸芸黔首,铲除不平,灌输民族意识,静待天机,光复华夏! 不仅使“丹心剑客”茹天恨心头大慰,“萍踪四友”,觉慧神尼等,一片高兴,连有意借此黄山一会,尽歼异己,独霸南荒的“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也均未曾提出反对意见。 只是“南荒瞎道”费南奇嘴皮微动,向“铜鼓天尊”雷震宇说了一句话儿,这句话儿用的是择人而发,他人不得与闻的“蚁语传声”内家绝学! “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在“东海枭婆”芮冰心话完以后,又复略候片刻,见所有清凉台上群雄,均是一片肃穆庄敬神色,知道这种无言静默,即系代表众心如一,不由感动得自颊上垂落两行泪珠,目光中充满高兴安慰意味的微笑说道:“既承诸位如此深明大义,混除私恨,共矢公仇,则不如把这场原本争名好胜,血雨腥风的‘九九重阳黄山大会’,改成彼此登高望远,感于河山变色,触目惊心,相互誓为兴灭国,继绝世,张正气,振黄魂而努力奋斗的联盟大会!” “长白酒徒”熊大年闻言高兴得仰天长啸一声,狂笑说道:“茹大侠,我熊大年真想不到这场俗而又俗的‘九九重阳大会’,会有如此重大意义,委实高兴煞人,我们指何为誓?” “东海枭婆”芮冰心接口笑道:“茹大侠这件为了勤王复国,屡起义师,以致满布刀痕枪洞,泪渍血斑的‘血泪布衣’,岂不就是最好的指以为誓之物?” “长白酒徒”熊大年拊掌狂笑说道:“芮老婆子你说得对,我熊大年大概是开心太过,乐糊涂了,怎的竟把这件‘血泪布衣’忘却?来未来,乘着这丽日晴空,云雾尽散的一片光明景象之中,我们便请‘丹心剑客’茹大侠主盟,互指‘血泪布衣’为誓!” 清凉台上群侠,一致拊掌赞同,茹天恨也就不再谦辞,由“长白酒徒”熊大年动手,把那件“血泪布衣”,钉在一株古松之上,遂请茹天恨领导群雄,指衣为替! “丹心剑客”茹天恨肃略整衣衫,当先走到悬挂自己那件“血泪布衣”的古松之前七八尺许站定,其余人物,则在他身后,排成三列! 因为弃邪归正,最为难能,遂推由“东海枭婆”芮冰心,“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三人,紧随“丹心剑客”茹天恨,站第一列,芮冰心居中,费南奇雷震宇一左一右! 第二列是觉慧神尼,及“洞庭钓叟’云九皋,“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孤云道长,“长白酒徒”熊大年等“萍踪四友”! 第三列则是“紫笛青骡”甄秋水与“南荒瞎道”费南奇的女弟子“无目仙姬”冯小青,暨“黄衣五煞”等人! 茹天恨等众人站好,均已静默无声,遂转身面对群雄,朗然发话说道:“武术本旨,厥在强身,身体既强,首当报国,次而游侠江湖,扶倾助弱,轻于己,重于人!铲不平于法律未到之处,评是非于人情于理之中,仁心大于私心,义气重于闲气!方今李自成叛乱逞凶,中原动荡,吴三桂引狼入室,神器蒙尘!我等于百战勤王,磨穿金甲,依旧狂澜难挽之下,相率暂隐江湖,然雄心虽敛,壮志未灰,游侠救民,相机复国,此志因四海英雄如一者也! 爰于九九重阳,就黄山清凉台,互指‘血泪布衣’为誓!誓曰: 莽莽神州,湍湍大国, 危于内忧,沦于外贼! 英雄处世,忠孝当先, 盟心立誓,涤皮腥膻! 大好头颅,满腔热血, 白雪襟怀,黄花品节! 千秋万岁,此志不磨。 驱除鞑虏,复我山河!” “丹心剑客”茹天恨朗然发话,义正词严,排成三列的清凉台上群雄,个个静默恭聆,大多数人均是天君泰然,心头仿佛比业已连歼强敌,艺压群雄,还要安乐快活出多少倍! 茹天恨念毕誓词的最后两句:“驱除鞑虏,复我山河”以后,便即转身,整顿衣衫,向那件悬挂在古松之上的“血泪布衣”,恭谨下拜! 身后三列当世武林中的出类拔萃老少英雄,也随着这位公推主盟的“丹心剑客”茹天恨,一齐拜倒! 俗语虽然有云:“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十邑之内,必有忠清’!但人心险恶,隔腹难知,又何尝不可说是:“十丈之内,必有蛇蝎”? 就在三列群雄,一齐跟随“丹心剑客”茹天恨拜倒的刹那之际,站在第一列左右两位的“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却捷如闪电地,双双出手,举掌向“丹心剑客” 茹天恨的后背击去! “南荒瞎道”费南奇是凝集了十二成的“道家先天罡气”,威势直如狂风暴雨,撼岳摇山! “铜鼓天尊”雷震宇用的则是采集苗疆多种奇毒之物,苦心淬炼的“五毒阴风爪”,五指指尖,腥风怒射,抓人立毙! “东海枭婆”芮冰心,万想不到费南奇雷震宇二人,从“丹心剑客”茹天恨以微言大义,加以开导之后,不仅依旧冥顽不灵,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逞凶,恬颜无耻的自人背后下手! 但变起突然,又复太已意外,“东海枭婆”芮冰心连出声警告“丹心剑客”茹天恨都不及,只得银牙咬处,双掌左右齐翻,也凝集了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真力,分向费南奇雷震字二人击去! 这样一来,恰好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势,费南奇雷震宇的一掌一爪,全都击中了“丹心剑客”茹天恨后背,但他们每人的腰间,也各自挨了“东海枭婆”芮冰心一掌! 照理说来,“丹心剑客”茹天恨跪伏在地,处境最危,但就在“铜鼓天尊”雷震宇锋利于刀的“五毒阴风爪”爪尖,即将抓中他后背的一瞬之间。 茹天恨的身形竟宛如纸鸢般,被“南荒瞎道”费南奇所发的“道家先天罡气”,吹得向前飘起! 茹天恨身形一飘,“铜鼓天尊”雷震宇的“五毒阴风爪”,遂略差毫厘地未能抓上,不过他那自指尖暴射的五缕腥毒阴风,却依然袭中了“丹心剑客”后背! 旁人想不到费南奇、雷震字会如此丧心病狂,偷袭领导群雄主盟,誓为救民复国而努力的“丹心剑客”茹天恨! 但费南奇雷震宇也想不到“东海枭婆”芮冰心,会这样的激于义愤,对自己下手! 故而芮冰心双掌猛分,费南奇雷震宇一左一右的,立被震出丈许远近,各自发出一声惨曝,身形展处,便往清凉台下,分头遁去! 说也奇怪,挨打的“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受伤似不太重,而打人的“东海枭婆”芮冰心,反倒立时晕倒! 这时觉慧神尼及“萍踪四友”,甄秋水等,均心悬“丹心剑客”茹天恨,“东海枭婆” 芮冰心安危,纷纷上前探视,哪里还顾得追赶费南奇、雷震宇等两个无耻恶贼! 茹天恨挨了一记“先天罡气”,五缕“腥毒阴风”,身形足足前飘六尺有余,撞在那株悬挂“血泪布衣”的古松干,如今正在闭目调息! 众人不知他伤得究竟如何?也均不敢惊动,正自相顾蹙眉之际。 茹天恨突然微开双目,深深吸了一口长气说道:“我虽看出费南奇雷震宇怀有异心,但却万想不到他们会如此甘冒大不韪,在这群雄盟誓之时,宁攫众怒动手!‘五毒阴风爪’并未抓中,伤我不得,倒是那记‘先天罡气’,挨得不轻,但尚算及时警觉,飘身卸劲,不致有甚大碍,容我自行运功调息,便可无事!” 说到此处,目光一注“萍踪四友”中的“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眉峰微蹙说道: “芮冰心出手击人,反而自行晕绝,似乎于理有悖?可能费南奇雷震字等,预先在衣内藏有什么剧毒之物?白兄今之华扁,医道通神,还请赶快替她诊治,万一有所延误,却将终身抱憾!” 群侠听“丹心剑客”茹天恨自称无恙,遂一齐探视昏倒地上的“东海枭婆”芮冰心。 果见芮冰心击中“铜鼓天尊”雷震宇腰间的那只右手,业已变成紫黑之色,人也只剩奄奄一息! 白元章为芮冰心一诊脉息,不由眉头紧蹙,向“洞庭钓叟”云老渔人,长叹一声说道: “不出茹大侠所料,‘铜鼓天尊’雷震宇可能事先有备,于周身要紧所在,均于衣内缚有什么上具毒芒毒刺的兽皮之属!毒性并还强烈无伦,若非芮冰心功力极其精纯,早已化为异物!” 云老渔人低声问道:“如今人既未死,是否有救?” 白元章微微一笑答道:“她此时虽已魂游墟墓,但不是白元章自诩,我那‘九转返魂丹’,只要一口气未断,包管能在五殿阎君之前,夺回性命!” 云老渔人知道白元章平素把这“九转返魂丹”,视如性命一般,珍贵无比!不禁讶然问道:“你准备用‘九转返魂丹’,来救芮老婆子?” 白元章脸上满布湛然神元地,点头答道:“再好的妙药灵丹,若不用以济世活人,无殊泥丸土弹,有何价值?白元章穷大半生精力,所炼的三粒‘九转返魂丹’,第一粒被甄秋水姑娘在庐山用来救治‘白衣驼翁’翁务远,第二粒用来救治这位回头顿悟,弃暗投明的芮道友,岂不使她知道彼此一盟在地,立成生死之交,当世江湖豪杰之内,经今日参与黄山盟誓诸人,广为宣扬领导,大概只要把那丧心病狂,穷凶极恶的‘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除去,便可个个均系充满河山故国之思的血泪英雄,再无自私自利的无耻败类!” 白元章一面侃然发话,一面已把那粒“九转返魂丹”,放进芮冰心口内,用小半葫芦“清心玉露”,替她灌下! 果然人是神医,药是圣药,刹那之间,芮冰心右掌上的紫黑之色全褪,人也立告清醒! 芮冰心听说“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竟甘舍当世武林群推圣药的“九转返魂丹”,对自己旋救,不由心中感激殊甚!但却未形诸神色,只是淡淡谢了一声问道:“费南奇、雷震宇两个无耻之辈,难道均已逃走?”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长眉双剔冷哼一声说道:“我们只顾招呼茹大侠及芮道友,无人加以拦截,如今两名狗贼,大概已在百里之外!可恨费南奇临去,又自积了几桩恶孽,但从这一事看来,世人即令身人左道,只要沉溺不深,一旦有人以真理正义,善为开导,良知一复,极易猛醒!足见茫茫孽海,虽属无边,倘能回头,立即是岸!” “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二人,各自挨了芮冰心一掌以后,究竟因偷袭茹天恨之事,有些亏心,加上又恐群侠起了公愤,遂根本顾不得察看茹天恨受伤情势,及芮冰心中毒情势,便即乘着被芮冰心掌力震出,分头而遁! “铜鼓天尊”雷震宇,袍袖连展,几个起落,即行跃下清凉台,但“南荒瞎道”费南奇,却遇意外阻碍! 阻碍他的,正是他所带来的男弟子“黄衣五煞”,及女弟子“无目仙姬”冯小青! 五名黄衣瞎道,一位玄衣瞎女,身形晃处,不约而同地一字排开,挡住“南荒瞎道”费南奇的去路,同声齐道:“恩师留步!” 费南奇深恐群侠一追,自己便将难逃公理,但又想不出诸弟子拦阻自己之由,只得沉声急急问道:“你们还不快走,拦我则甚?” 排在最左一名的黄衣瞎道闻言,肃然躬身答道:“弟子等自甄秋水女侠口中,得知恩师所为,故特恭请恩师留步,向茹大侠台前认错谢罪!” “南荒瞎道”费南奇万想不到自己所带来的门下弟子,竟会如此说话,加上挨了芮冰心一掌,受伤并不在轻,遂气得一声怪啸,须发猛飘,一记“道家先天罡气”“呼”然出手,硬把排在最左,领先发话的这名黄衣瞎道,震得接连三个翻滚,跌出丈许,鲜血狂喷,五脏皆裂! 其余的四名黄衣瞎道,更来得比较爽快,根本不用“南荒瞎道”费南奇动手,个个惨笑一声,回掌自拍天灵,尸身齐告倒地! “南荒瞎道”费南奇此时对他们哪里还有丝毫怜惜之心,身形闪处,一面飘下“清凉台”,一面向平素最为宠爱的女弟子“无目仙姬”冯小青问道:“青儿,你难道也想叛我?” 冯小青脸上神色一肃,抗声答道:“冯小青不会背叛恩师,但也不再追随恩师,我宁愿效法五位师兄,光明磊落的死在这‘清凉台’上!” 话音落处,也自与“黄衣五煞”般的,翻掌往自己天灵击去! 南荒瞎道费南奇,满口钢牙方自一挫,耳中忽然听得为数甚多的锐响破空之声,知有暗器袭击自己,遂不再顾及冯小青死活,厉啸腾身捷逾电掣云飞,纵出清凉台外! 破空锐响,是“洞庭钓叟’云老渔人所发的一把鱼钩,大部分用来赶走“南荒瞎道”费南奇。 其中三枚同飞,却在“无目仙姬”冯小青掌落天灵以前,打了她的晕穴,使她暂时晕倒地上! 如今“东海枭婆”芮冰心,已被黄衣瞎道“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用“九转返魂丹”救醒,解去所中剧毒,“丹心剑客”茹天恨虽然犹在静坐行功,但面上那片湛然神光,使得群侠知道业已无妨,心头大放! 芮冰心听“洞庭钓叟”云九皋说完“南荒瞎道”费南奇行时经过,长叹一身,飘身纵到冯小青身旁,把她抱在怀中,替她拍开晕穴! 冯小青神智一复,一双瞽目之内,珠泪泉流,芮冰心伸手轻抚她的如云秀发,和声慰道:“青儿不必悲伤,从今后你就算是我的门下弟子!” 冯小青闻言感动得偎在芮冰心怀中,喜极而泣,群侠也自纷纷鼓掌。 那位“丹心剑客”茹天恨亦自睁目微笑说道:“芮道友今日又获高徒,茹天恨有件礼物相赠!” 芮冰心正待逊谢,群快则想看看这位“丹心剑客”,要送什么东西之际,茹天恨又已含笑说道:“芮道友如今天机活泼,一片仁心,你又住在东海‘翠微岛’,我想代表各位同盟志士,送你一个外号,叫做‘翠微仙子’!” 芮冰心体会出茹天恨的言中之意,点头称谢说道:“芮冰心拜领茹大侠嘉赠,‘东海枭婆’四字,从今武林除籍,翠微岛也不再闭关,并特别欢迎被鞑虏逼迫得难以在中原容身,心存故国的志士仁人,到我翠微岛上,彼此协力同心,共图大业!” 说到此处,包括“丹心剑客”茹天恨在内,清凉台上,一片掌声!芮冰心微笑摇头,又复说道:“至于芮冰心歧途半世,问心难安,今愿单独身任歼除‘南荒暗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两名信恶不俊贼子……” 话音至此,“丹心剑客”茹天恨摇手笑道:“芮道友与各位同道,均请回转所居,对附近一带的江湖志士,宣告这场黄山大会结局为要!因为‘九九重阳大会’江湖瞩目已久,既有这好收场,亟应广事宣扬,大快人心!至于南荒歼恶之行,茹天恨率领小徒,再约请白元章兄,便足担当的了!” 群侠知道南荒一带,向属蛮烟瘴雨之地,茹天恨邀请当代神医“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同行,果最适当,遂一齐毫无异议!—— 第三十三章 英雄儿女 芮冰心知道转瞬之间,清凉台上便将风流云散,而自己的心爱弟子,“红衣罗刹”古飘香却仍踪影不见,不由蹙眉说道:“我大弟子古飘香……” 这时甄秋水偎在师傅身旁,早已细述一切,“丹心剑客”茹天恨遂截断芮冰心话头笑道:“芮道友不必担心,令高徒正与我师侄傅天麟,同往武当支脉‘无愁谷’,参谒两位世外高人,定会在今日赶返,不过我们不必等候他们,且各各行其是,茹天恨拟请云九皋兄,晚行半日,等傅天麟、古飘香到此,告以今日经过,并命他们直接前往野人山百兽岩寻我便了!”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含笑点头。 群快便合力将“黄衣五煞”遗尸,掩埋妥善,并替“白衣驼翁”翁务远,“玉指灵蛇” 逍遥子坟头,各自立了一方墓碑,便相与含笑为礼,纷纷作别! 就在清凉台上,空荡荡,静寂寂,只剩下“洞庭钓叟”云九皋一人,独自徘徊,心头充满喜悦成份较多的感慨之际,天边突现大批鸟群,傅天麟古飘香乘着“带尾神鹫’,已自赶到! 等他们降落在清凉台上,只看见“洞庭钓叟”云九皋一人,含笑而立,傅天麟自然觉得奇怪异常,向前施礼问道:“云老前辈,‘九九重阳大会’是否尚未举行?怎的……”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炯炯目光,凝注在古飘香脸上有顷,纵声大笑说道:“傅老弟,你来得迟了,‘九九重阳大会’在黎明开始举行,如今业已结束!” 傅天麟古飘香听说黄山大会业已结束,全自有点迷惑起来,目光四处流转之下,忽然瞥见清凉台畔,多了几座新坟,不由各觉心头一震。 云老渔人见状,又复微笑说道:“傅老弟,古姑娘,不要着急,这些躺在坟内的归源结果之人,与你们毫无关联,他们是‘白衣驼翁’翁务远,‘玉指灵蛇’逍遥子,以及‘南荒瞎道’费南奇门下的‘黄衣五煞’!” 古飘香忽然失声脱口叫道:“我甄秋水贤妹何在?” 云老渔人看了她一眼,点头答道:“甄秋水随她师傅,已下苗疆!” 傅天麟讶然道:“我葛师叔及时赶到了吗?” 云老渔人大笑答道:“傅老弟,你大概万想不到‘黄山遁客’葛愚人,与‘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两人,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吧?” 傅天麟、古飘香听得简直惊讶欲绝,云老渔人遂命他们觅地就坐,自己含笑细将今日凌晨开始,在这“清凉台”上演的连台好戏,一一描述! 云老渔人的这一席长谈,委实使得傅天麟、古飘香心情震荡,瞬刻百变,终于高兴得双双珠泪盈颊! 傅天麟高兴的是除了“白衣驼翁”翁务远,“玉指灵蛇”逍遥子,及“黄衣五煞”等人死去之外,不但一场武林浩劫,弥诸无形,并促成了南北东西的江湖豪杰,来了一场以驱除鞑虏,光复华夏为志的精诚团结! 古飘香高兴的则是师傅芮冰心,终于被“丹心剑客”茹天恨的凛然大义所感,淡却争名好胜之念,弃邪归正,并收了“无目仙姬”冯小青作为师妹,武林侧目的“东海枭婆”,从此变成了万众敬仰的“翠微仙子”! 她越想越觉高兴,不由自眼角上,滚下几滴泪珠,满脸安慰神色地,凝视傅天麟笑道: “傅兄弟,我师傅已经由‘东海枭婆’,变成了‘翠微仙子’,我这‘红衣罗刹”四字,似乎也不宜再用,你送我个外号好吗?” 傅天麟觉得古飘香所说颇有道理,正在凝思,那位“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却已哈哈笑道:“傅老弟与古姑娘,‘丹心剑客’茹大侠命你们到此以后,便即同赴野人山百兽岩,共除‘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两个丧心病狂的无耻恶贼!前辈既有所命,理应即遵,你们是乘鸟飞行?还是徒步前往?” 傅天麟与古飘香略一商议,认为一来茹天恨、白元章、甄秋水等今日刚刚启程,倘若乘鸟飞行,反会到得太早,二来茹天恨、白元章等步行,自己乘鸟,也似略欠恭敬!何况所需剪除的,只剩下费南奇雷震宇二人,及一群恶兽,有了这多人手,业已足够,不必再仗借“带尾神鹫”等灵禽之力! 主意既然打定,傅天麟遂向那两只统率群鸟的威猛灵禽,“带尾神鹫”朗声发话说道: “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已告结束,不敢再劳动各位灵禽,你们今后归隐山林……” 傅天麟话犹未了,那只绿鹦鹉“灵翠”,已用人言叫道:“傅相公既已用不着我们再帮你忙,我们便齐回‘无愁谷’去,陪伴着老主人们,永不出世!” 话音一了,漫空彩羽齐腾,仍由“带尾神鹫”领头,绕着云九皋、傅天麟、古飘香三人,低飞一匝,并各自延颈长鸣,以示惜别,然后秩序井然地,一只只冲天而起,飞回来路而去! 古飘香见这群鸟儿,被公孙鼎、杜无愁两位奇人,调教得如此灵慧,委实看得出神,忽然“洞庭钓叟”云老渔人又复含笑说道:“老弟们既已决定步行,云九皋也要返回洞庭,对那些隐身渔子船家,而仍心存故国的志士英雄,宣告此次四海豪侠在黄山订盟,共矢解生民于倒悬,振黄魂于既灭,为天地扶正气之事!彼此分袂以前,我并奉赠古姑娘‘圣手观音’四字,代替你先前所用的‘红衣罗刹’外号!” “洞庭钓叟’云老渔人话音了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蓑衣飘处,便向傅天麟古飘香举手为别,纵落“清凉台”下! 傅天麟恭送云老渔人去后,转身目注古飘香笑道:“古姊姊,世间事往往一语成戏,我记得我在东海翠微岛,曾经说过‘罗刹’姊姊若能变成‘观音’才好,谁知今日云老前辈临别赠号,‘红衣罗刹’果然变成了‘圣手观音’,这确是一件极其凑巧,并极其值得称贺之事!” 师傅由“东海枭婆”变成了“翠微仙子”,自己由“红衣罗刹”,变成了“圣手观音”,古飘香芳心之中,怎得不喜?嫣然一笑,微现梨涡,玉颊霞烘,云髻雾笼,伸手轻掠鬓角,以一种美绝天人的风神,妙目流波,凝注傅天麟说道:“傅兄弟,我不足贺,足贺的是一场武林浩劫,消解无形,江湖豪俊,并从此众志成城,共矢光复!但邪派人物之中,尚有‘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不肯回转,这种害群之马,理应歼灭!‘丹心剑客’茹大侠,命我们随往苗疆,定有深意,何况我也亟欲与秋妹一叙衷曲,我们不必在这‘清凉台’上,多所勾留,还是赶紧往奔野人山百兽岩,茹大侠万一有所差遣,才好不致延误!” 傅天麟点头含笑说道:“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已了,诸位前辈又均风流云散,我们在此业已毫无牵挂,要走便走!” 说完便与古飘香一整衣衫,走到“白衣驼翁”翁务远,“玉指灵蛇”逍遥子的坟前,略为凭吊,便自也复纵下“清凉台”,双双往西南赶去。 傅天麟如今多食灵药,学会“百禽身法”,“六六天罡剑法”中的精微变化,亦已得窥全貌,故而一身功力,已精进到竟与古飘香互相仿佛,难分上下! 途中无事,古飘香几度有意施为,展尽绝顶轻功,均未能把自己对他情意绵绵,但尚不知将来彼此间的收场结果,究属如何的傅兄弟,抛撇到一丈以外,芳心之中,不由也为个郎的进境神速,颇觉安慰! 傅天麟一面施展在“无愁谷”中新学会的“百禽身法”,与古飘香亦步亦趋,并肩同驰,一面微笑说道:“姊姊要与秋妹,互叙什么衷曲?是不是有关“百鸟仙人’杜无愁老前辈所给的那封柬帖?” 古飘香自“百鸟仙人”杜无愁赐柬时的那种温煦慈爱神情之上,早已猜出柬内所书,必是有关自己与傅天麟甄秋水间的三角情缘指示,委实亟盼一阅柬中究竟! 但傅天麟这样一问,她却反而摇头答道:“杜老前辈所赐柬帖未限时日,只要遵她老人家之命,由你我及秋妹三人,一同开拆拜读即可,何须亟亟?我只是与秋妹东海一别,知道她吃了不少苦头,渴欲一晤,以慰想念而已!” 傅天麟闻言不禁暗笑女人心情,委实太难捉摸!就以这位古姊姊而论,有时大胆坦白得惊世骇俗,有时却又扭捏矫情与一般红妆弱女无异! 古飘香说到此处,忽又目注傅天麟说道:“傅兄弟,我急于要见秋妹之故,除了叙阔之外,还想送她一件珍贵礼物,你且猜猜看,是样什么东西?” 傅天麟暗想“礼物”太多,本甚难猜,但加上“珍贵”二字,反倒似有了范围,目光瞥处,微笑答道:“姊姊难道要把这柄‘天蓝毒剑’,送给秋妹?” 古飘香白了傅天麟一眼,佯作娇嗔说道:“傅兄弟,你徒有一副聪明貌相,怎的心肠却如此笨法?凭秋妹那等崇高品格,天下第一的‘朱虹剑’尚且不要,怎会要这柄‘天蓝毒剑’?何况剑名恶毒,慢说不配她那侠名满江湖的‘紫苗青骡’佩带,就是我师傅‘翠微仙子’,与我这‘圣手观音’,也决不再用!我暂时不毁此剑之故,是为了苗疆野人山百兽岩一战,尚可利用此剑以毒攻毒,对付‘铜鼓天尊’雷震宇所养恶兽!” 傅天麟摇头笑道:“古姊姊,我委实太笨,猜不出来!” 古飘香伸手怀中,摸出一粒大如龙眼的朱红蜡九,向傅天麟微笑说道:“我要把这丸灵药送给秋妹!” 傅天麟诧然问道:“秋妹连号称武林圣药的‘九转返魂丹’,都舍得送给‘白衣驼翁’翁务远,她自己又没有伤,又没有病,却要姊姊这粒灵药则甚?” 古飘香膘了他一眼,微笑说道:“傅兄弟,你真死心眼儿,难道想不到我这粒灵药是用‘香兰玉实’所炼,对秋妹有特殊妙用吗?” 傅天麟闻言,委实太出意外地,接口问道:“就是那东海翠微岛特产,二十年开花,两度开花。才能结果,功能驻颜不老的‘香兰玉实’?” 古飘香含笑点头。 傅天麟又复讶然问道:“这种‘香兰玉实’所炼灵药,功能长驻青春,姊姊怎的自己不加服用?反舍得送给秋妹?” 古飘香忽然勾动伤心,目中泪光微转,凄然说道:“古飘香命薄如纸,何必驻颜?我能落得鸡皮鹤发最好,俾免揽镜自怜,空生绮念,花晨月夕,吊梦回肠……” 傅天麟最无法应付的便是这种令人肠断的眼泪攻势,听古飘香说得凄凉已极,不由打断她话头说道:“姊姊纵肯舍己为人,但这种稀世灵药,太以珍贵,秋妹也未必敢接受呢!” 古飘香点头说道:“傅兄弟,你说得对,我若直言相赠,秋妹决不肯收,等我们相互苗疆聚首之时,我还要你与我一吹一唱地,设法骗她服下这粒驻颜灵药!” 说至此处,前尘往事,又幻心头,微叹一声继续说道:“当初我在华山中了‘六欲瘟神’刘子畏,‘傲霜仙子’樊湘的‘冷香无相神珠’剧毒,秋妹拼舍性命,以‘三色香花’相救,反而被我在昏昧无知之下,用‘天蓝毒剑’断去一指,事后回想,愧恨何似?曾当面许以保持秋妹百年不老的绝代红颜为报!如今‘香兰玉实’成熟,并经思师炼成功效更大的灵药,故而我要求傅兄弟必须尽力助我了却这桩心愿,略为赎过!” 傅天麟几乎插不上嘴,想了半天,才嗫嗫嚅嚅地,低声说道:“姊姊与秋妹全是一样天人颜色,绝代容光,你们何不把这粒灵药,分而食之,一人吃它一半?” 古飘香自傅天麟这几句话中,得到不少安慰,低首一笑,足底加功,双双星驰电掣般,往云南野人山百兽岩赶去! 长途跋涉,耳鬓厮磨,彼此又是一双年貌相当的多情男女,除了尚能以礼相待,未及于乱以外,互相间的感情,极其自然地突飞猛进。 名山胜景,挽手同登,月夕花晨,偎肩并度,傅天麟郎情似水,古飘香妾意如绵! 茹天恨、白元章二老,均已细听甄秋水叙述傅天麟、古飘香同乘带尾神鹫,远赴武当支脉“无愁谷”请援之事,故而途中白元章便向茹天恨笑道:“茹兄,苗疆一战尽歼凶顽以后,我们便可把整副精力,用来济民救国,恢复山河,所余未了心愿,大概只剩下傅天麟老弟,与甄古二位姑娘间的儿女情缘!茹兄身为傅老弟甄姑娘师长,又是黄山盟主,有你一句话儿,足可使情天弥憾,恨海无波……” 甄秋水听白无章提到自己与傅天麟古飘香之事,玉颊之上,方自微红,茹天恨已接口哈哈笑道:“茹天恨生平荡得开古今愁,坠得下家国泪,就是管不了儿女情!好在‘情’之一字,虽然备极离合悲欢,困得死一等英雄好汉,但是吉?是凶?是祸?是福?是月圆花好? 是地老天荒?毕竟仍系诸当事人诚与不诚的一念之间! “秋儿天性极厚,福泽尤长,命宫中唯一魔劫,已为断指酿解,我相信她胸中已有成竹,对此事必能善处,用不着我这对儿女情是门外汉的师傅,多操心了!” 甄秋水听出师傅言外有意,语重心长,遂越发益本初衷,决定先尽力成全古飘香、傅天麟,然后自己看情势如何?再作打算! 主意既定,也就不再羞涩,边行边向茹天恨说道:“师傅,我们是否走得太快?傅师兄和古姊姊,回到清凉台后,便算立刻赶来,也未必赶得上呢!” 白元章哈哈笑道:“甄姑娘恰好把话说反,我们应该尽速快,因为傅老弟古姑所乘‘带尾神鹫’乃是通灵异鸟,两翼风云,瞬刻千里,我们赶在前面无妨,万一他们先到野人山百兽岩,却难免在费南奇、雷震宇两个老怪物手下,小遭困窘!” 甄秋水闻言,深觉有理,老少三人,遂展足脚程,星夜疾驰!谁知白无章所料未中,傅天麟古飘香为了尊敬长者,不曾借重“带尾神鹫”,也是步行赶来,以致到得先后略有参差,而就因这些许参差,平白又生事故! 前后三拨人士,第一拨是“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 第二拨是“丹心剑客”茹天恨,“仁心国手赛华陀”白无章,“紫笛青骡”甄秋水。 第三拨是傅天麟与新由“红衣罗刹”变成“圣手观音”的古飘香! 这三拨人士,全是九九重阳当日,由清凉台赶返野人山百兽岩,但到得最早的,既不是第三拨的傅天麟、古飘香,也不是第一拨的雷震宇费南奇,却是当中一拨的茹天恨,白无章,及甄秋水!—— 第三十四章 南荒歼恶 原来“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遁下清凉台后,尚未驰出黄山,费南奇便告摇摇欲倒,急忙停步找了一座密林,人林静坐行功,并服食几粒自炼疗伤灵药,向雷震宇苦笑说道:“芮老婆子这拦腰一掌,打得我委实不轻,恐怕至少要运气调息半日以上,才能恢复,雷兄倒不妨事吗?” “铜鼓天尊”雷震宇颇为得意地,怪声笑道:“芮老婆子大概运数已尽,哪里不能下手,偏偏一掌击中我腰间经常配带的一块‘护穴貘皮’,皮上满布苗疆特产见血封喉的‘五毒芒’,故而费兄将息半日,复原如旧之时,芮冰心贱婢却定已魂归地府!” 费南奇听得双眉连挑,一面行功疗伤一面切齿说道:“这场‘九九重阳大会’的满盘计划,全坏在‘丹心剑客’茹天恨一人身上,若不是他把雷兄几只神兽,偷偷害死……” 雷震宇不等费南奇话完,便即接口笑道:“费兄不必懊丧,慢说雷震宇野人山百兽岩中,尚自猛兽如云,就是那几处天然险阻,也绝非任何人力,所能抗拒!费兄与小弟,最多暂遏称雄宇内壮志,逍遥‘百兽岩’中,倘若茹天恨等那群老鬼,不知死活地寻上门来,岂不就是我们快意歼仇,称心如愿之日?” 费南奇脸上闪动一种狞恶神色,点头说道:“雷兄,费南奇如今才真佩服你在野人山中的预留退步布置,尤其是把那只绿鹦鹉‘灵碧’,留在‘桃花万劫源’中为饵一举,最为高明……” “高明”二字甫出,突然停口禁声,并向“铜鼓天尊”雷震宇摇手示意! 雷震宇此时虽未发现异状,但深知费南奇天生残疾,耳音特灵,遂亦暂作沉默,凝神注意林外! 果然片刻以后,林外远远起了足音,及人语之声,雷震宇、费南奇一来因费南奇负伤未愈,二来又恐势孤,遂丝毫声息不出的静静潜听。 居然听出来人是心中最痛恨的大对头“丹心剑客”茹天恨,暨白元章、甄秋水老少三人,并依稀听出什么“犁庭扫穴,直捣苗疆……”等语。 雷震宇等茹天恨远去以后,向费南奇切齿说道:“茹天恨老贼真狠,果然黄山大会才了,便立下苗疆,欲对我们有所图谋!不过这样倒好,他们走在前面,我们随后暗缀,雷震宇要利用我久居苗疆,熟于地势的长处,设法使茹天恨老鬼等人,茹恨蛮荒,形消骨化!” 费南奇也自咬牙说道:“茹天恨老鬼的一身功力,果然惊人,他在我‘道家先天罡气’,及雷兄‘五毒阴风爪’合手暗袭之下,竟自无恙?但此番天缘凑巧,苗疆之行,成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俗语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雷兄尽量利用野人山无限天然险阻,使他们埋骨蛮荒,费南奇也准备令老鬼们,出其不意地,尝尝我这柄‘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厉害!” 说到此处,忽然微“噫”一声,又向雷震宇说道:“雷兄你不要忘了茹天恨老鬼,也是久居苗疆……” 雷震宇不等费南奇话完,便自狂叫答道:“费兄放心,茹天恨是住在‘高黎贡山’,我是住在‘野人山’,一山各有一山妙,一山不与一山同,如今是他要到我的‘野人山’来,自然我占地利!何况他在明处,我在暗处,仅仅杀人于无形的‘桃花万劫源’,暨费兄威力无伦的‘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二者,便足以使得老鬼们空怀一身绝世武学,而在丝毫不及施展之间,即告形消骨化!” 费南奇听雷震宇这等说法,心中不觉以暗制明,确有十成十的把握! 何况自己这柄中藏无数妙用的“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在黄山大会之上,根本未曾发挥威力。 此番既不必再顾及武林规矩,可在暗中选择最有利的时机环境施为,则“丹心剑客”茹天恨纵然武学通神,也决逃不过“碧玉如意”中密藏的一蓬“九转化血金丝”,及三朵“迷神毒蕊”! 心中高兴,伤势也痊愈得比较快速,费南奇雷震宇两名狠毒老怪,约莫在个把时辰以后,便尾随茹天恨白元章甄秋水等,潜下苗疆。 但在他们走后的个把时辰,傅天麟古飘香亦复向野人山百兽岩,连夜急赶! 这种情形之下,前后三拨人物之中,自然是第一拨的“丹心剑客’茹天恨,“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紫笛青骡”甄秋水,最先到达! 野人山已是亘古未曾开化之地,百兽岩在野人山的深山以内,瘴雨蛮烟,毒虫异兽,形势简直险恶绝伦! 三人中,“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为援手“长白酒徒”熊大年,曾经仗一身内家绝艺,及掌中“绿玉青芒剑”,偕同孤云道长,硬闯百兽岩。 甄秋水也为了绿婴鹉“灵碧”之事,与“百禽仙子”公孙鼎、傅天麟,自莽苍山乘鸟来过。 但“丹心剑客”茹天恨,却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野人山内。 才进野人山不久,便遇上了一阵“金钱毒瘴”,及一条“七星钩蛇。 不过在白元章一手神奇医术,茹天恨一身绝代武功之下,毒瘴未能伤人,毒蛇也被茹天恨博袖轻挥,便告除去! 到了“百兽岩”前,白元章首觉有异,因为这群峰环拱的大片石坪之上,向有各种猛兽,嬉戏游走,如今却静悄悄地,一派死寂! 白元章招呼茹天恨、甄秋水止步,手指一座参天高峰脚下的巨大洞穴,神色颇为郑重地,发话说道:“那洞穴中,便是‘铜鼓天尊’雷震宇与其门下,暨所豢恶兽等居住之处,平素这片石坪之上,奔腾叫嚣,兽迹纵横,如今这等静寂,情形有异,可能藏有什么阴谋毒计?” 话音至此略顿,目光一注“丹心剑客”茹天恨,又复笑道:“茹兄神功旷代,绝学无双,对于披毛带角恶兽,自无所惧。 但苗人毒蛊,却不可不防!因为毒蛊非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嗅之不觉,倘若万一中毒以后,亦比平常伤毒,难于医治……” 甄秋水听到此处,截住白元章话头笑道:“白老前辈,雷震宇的毒蛊,已为‘百禽仙子’公孙老前辈的‘泼墨巨灵鸦’所破……” 茹天恨闻言,不禁失笑说道:“秋儿任侠江湖,四方奔走,也曾闯出‘紫笛青骡’美称,怎的见识仍嫌不够?苗疆毒蛊,又不是前古神兵,绝无仅有,一毁难复?‘泼墨巨灵鸦’虽然把他已炼成的毒蛊破去,难道他就不会重新再行加以豢养祭炼吗?” 甄秋水被师傅说得脸上一红。 茹天恨又向白元章点头笑道:“要想在这险恶无边的江湖之内,歼除丑类,扫荡群魔,除了满腔正气,与一身武功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像白兄如此思虑精密,老成持重!既然‘百兽岩’情形有异,我们不必贸然进入他那巢穴之中,且把雷震宇、费南奇等,引将出来,答话便了!” 白元章方一点头,茹天恨便面对那参天高峰脚下的巨大洞穴,气发丹田,引吭长啸! 甄秋水芳心之内,极为悬念那只“百鸟仙人”杜无愁赠送自己,而不幸落在“铜鼓天尊”雷震宇手中的通灵慧鸟绿鹦鹉“灵碧”,故在恩师茹天恨发啸片刻之后,听得那号称“百兽洞天”的巨大洞穴中,起了无数沉重蹄声,心头便告忐忑难安,不知这只极其可爱的乌儿,是否尚自无恙? 过了片刻,“百兽洞天”以内,首先走出四只昔日被“铁嘴乌鹑”弄死的那种“开山神犀”! “开山神犀”之后,是为数足有四五十只的金钱巨豹,及四只一排,共计八排的斑斓猛虎! 这群猛兽,数已近百,但除了极其沉重的脚步之外,竟自静默无声,只只秩序井然地,走出“百兽洞天”十来丈后,便分两列站定! 白元章侧向茹天恨笑道:“时至今日,雷震宇仍要如此大摆排场!但这多恶兽,倘若一排齐攻,悍不畏死,倒也真难应付!” 茹天恨微微一笑,尚未答言,“百兽洞天”之内,又走出一十六只金发凶猱,与四只几乎高达六尺的奇巨狒狒! 狒狒身后,并随着四名上身赤裸,腰围兽皮,手执蓝色精芒夺目五股钢叉的苗疆装束之人。 但却始终未见黄山铩羽归来的“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两名巨恶元凶出现! 茹天恨清嗽一声,朗然发话问道:“雷震宇费南奇何在?请出一会!” 四名苗装壮汉,茫然摇头,意似不解? 茹天恨眉梢微蹙,只得又以这滇西一带的通用苗语,重问一遍。 这次对方果然听懂,立由左面第二人,用同样苗语答道:“雷天尊与费道长,已下中原,同赴‘九九重阳黄山大会’,尚未回转,尊客上姓高名,有何见教?” 这几句答话,弄得茹天恨白元章相视微作苦笑,而无可奈何! 因为一算时日,自己确实极可能赶在雷震宇、费南奇之前,到达此间! 如今主人不在,凭“血泪布衣丹心剑客”,暨“仁心国手赛华陀”在武林中的威名盛望,怎好对一群无知恶兽,及四名后生下辈出手扫荡? 甄秋水看出茹天恨、白元章为难之处,并因自己不会苗语,遂向恩师“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说道:“师傅,雷震宇、费南奇既然尚未回转,我们不如在附近游览几日再来,你先问问这几个苗子,‘百鸟仙人’杜无愁老前辈送我的那只能言慧鸟,绿鹦鹉‘灵碧’,如今可在‘百兽洞天’之内?” 茹天恨早就知道爱徒心悬灵鸟,闻言遂向那四名苗装壮汉说道:“我叫茹天恨,武林人称‘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这一位是‘萍踪五友’中的‘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那位姑娘,则是小徒‘紫笛青骡’甄秋水……” 茹天恨方把三人的姓名外号报出,那四名苗装壮汉便立即植叉于地,双手交抱胸前,山呼一声,态度极其恭敬的,行了一种苗人重礼! 这样一来,茹天恨越发不便变脸,只得继续说道:“九九重阳的黄山大会,业已结束,四海豪俊,在清凉台上,互相盟誓彼此一心,化私仇为公愤,移争胜之念,作复国之举!我等此来,便系寻访雷费二位,商量大事,他们既尚未回转,我们且于七日以后再来,但茹天恨顺便动问一声,有只会效人言的翠绿鹦鹉,是否如今尚在这‘百兽洞天’之内?” 左面第二名苗装壮汉,静静听完,应声答道:“那只会说话的绿鹦鹉,早就不在此处!” 甄秋水以为绿鹦鹉“灵碧”,已被“铜鼓天尊”雷震宇所害,方自心头微凄,失声一叹! 那苗装壮汉又复说道:“它被雷天尊赠送位于这‘百兽岩’西南三座峰头以外,‘桃花源’中的‘桃花公主’孟小霞,作为寿礼!” 甄秋水闻言眉尖愁释,螓首微偏,望着茹天恨嫣然一笑,启口慢慢地叫了声:“师傅……” 茹天恨摇手阻止,随对那苗装壮汉说道:“既然如此,茹天恨等且略为游览野人山风光,于七日之后再来,雷天尊费道长归时,请为转告。” 那苗装壮汉躬身为礼,手中钢叉一震,铁环脆响,百兽山呼,竟率领那群虎豹犀猱,列阵送客! 茹天恨等一笑回身,在四名苗装壮汉,及大队猛兽相送之下,飘然离却“百兽岩”,向西南信步走去。 刚刚翻上一座峰头,甄秋水因心悬灵鸟,已忍不住地对茹天恨笑道:“师傅,七日之期非短,我们是不是趁此机会,前往所谓‘桃花源’,探一探从未听说过的‘桃花公主’孟小霞,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丹心剑客”茹天恨早知爱徒心悬那只绿鹦鹉“灵碧”安危,而自己也颇愿趁此机会,看看蛮烟瘴雨之中,怎会有这么一处名叫“桃花源”,料来必甚风光明媚的美好所在? 他们师徒一心,白元章自然无不同意,三人遂齐展绝代轻功,飘飘举步,奔向西南而去。 一路所经,无非奇峰峭壁,深涧危崖,但在他们三位身负神奇武学的老少异人足下,还不是随意攀登,谈笑飞渡? 按照“铜鼓天尊”雷震宇门下苗装壮汉所说,由“百兽岩”抵达“桃花源”,须翻越三座峰头,但他们方绕过两座奇峰,眼前景色,已然大异! 野人山本系亘古未曾开化的蛮荒之地,到处是密莽丛林,瘟症毒瘴,至于奇虫异兽,更是随地可见! 但是眼前景色,却丝毫不输于三月江南,只见一大片宛如铺上一层绿色地毯的平旷草地上,烟迷碧树,水送落花,垂柳如丝,清溪若带,再加上鹿游禽唱,蝶闹蜂酣,令人瞩目之下,哪里还复有化外蛮荒之感? 甄秋水天真烂漫,童性犹存,见状高兴得拍手赞道:“白老前辈,这地方的景色,似乎比我师傅隐居的‘高黎贡山丹心壁九死洞’强得多了,便与‘黄山清凉台’相较,也不致有多逊色!” “丹心剑客”茹天恨点头笑道:“地方确实不错,但可惜周围都是些毒疠奇瘴,豺狼蛇蝎!” 白元章微叹一声说道:“豺狼蛇蝎尚易诛却,奇瘴毒疠却极难扫除,此地景色固然清丽宜人,可是仍有奇毒之物出没其间,茹兄,你看看那边树下。” 茹天恨顺白元章手指看去,只见一株不知名的怪树之下,有一块五六尺方圆的如茵草地,呈现出枯黄靡烂迹象! 甄秋水睹状生疑,遂不经意地缓步向前加以察看。 茹天恨、白元章二老也随着跟来,当甄秋水正待俯身细看之际,白元章却突然叫道: “烂草有毒,不可动它!” 甄秋水骇然缩手,足下微措,退后三步! 茹天恨远远蹙眉细察,方圆五六尺的地上每株草都如滚水泼过一般,全变得萎黄熟烂,兼有阵阵异味,冲鼻欲呕。 以茹天恨半生经验,也无法看出是何毒物,使这片草地烂成这般模样? 甄秋水突然“咦”了一声,手指那片烂草,向茹天恨及白元章说道:“师傅,白老前辈,你们看看这事多怪?为什么这株小草,却为毒力所侵,依旧完好如故呢?” 茹天恨与白元章闻言注目,瞥见那片烂草之中,却有一株形如“益母”,但梗叶细弱,每张不规则的圆形小叶上,沿边长着一条金黄色凸线的异草,果然毫无黄萎枯烂之状。 整棵草共有五叶,长得青翠欲滴,煞是可爱。 茹天恨因这株草形色迥异,知是难得佳种,但不知此草何名,既能沾毒不死,可能尚有其他妙用,故而回头向那位当代神医“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问道:“白兄精究歧黄,善识百草,此草遇毒不侵足见非凡,白兄当知其名,希能见告。” 白元章闻言,不禁摇头失笑说道:“天地之大,何奇不有?不瞒茹兄说,白元章平夙确颇自负善识百草,但这株小草,可能是百草以外,不仅未见,亦所未闻,故而小弟一样惭无以对!” 茹天恨双眉微扬,深觉意外地说道:“此草连白兄也不知何名,足见珍奇,但既偶然巧遇,何妨把它采摘下来,加以贮藏,再慢慢考证,也是一桩趣事!” 白元章颔首称是,极其谨慎地,取出一包自炼“解毒散”来,仔细涂过双手,俯身把这株异草连根拔下! 就在他拔草起身的刹那之际,忽觉那株不知名的怪树上,有一滴水珠,滴在自己颈间! 白元章这时,早已察觉这片风光明媚的景色之内,随处伏有凶险危机,故而水珠落颈,立知不妙,但不等他有所施为,双目一花,脑际一涨,咽喉一梗,心头一寒,人便仆地昏厥! 这种意外突变,仓卒之间,把“丹心剑客”茹天恨,与“紫笛青骡”甄秋水惊得目瞪口呆双双趋前察看。 他们师徒因不知水珠落颈之事,故空自注目细察,却看不出白元章因何昏厥? 茹天恨丹田提气,先把自己右臂所有通心经脉,一齐封死,变成铁石铸成一般。 然后再为白元章诊脉息,发觉已将停顿,肤色也渐呈紫黑,并有肿胀现象,四肢蜷曲,但右手却仍紧紧抓住所拔下的那株奇形异草! 甄秋水一双妙目之中,含泪欲滴,惶然说道:“这……这……这真是意外飞灾,白老前辈一代神医,怎会中毒……” 茹天恨也有同感,眉头深蹙,长叹一声说道:“此事委实不巧之至,倘若我或秋儿中毒,尚可由这位当代神医,施展歧黄妙术相救,如今中毒的偏偏是他,岂不令人棘手?” 甄秋水团白无章平素对自己温和慈厚,彼此感情颇深,闻言涟涟泪珠,不禁夺眶而出! 茹天恨以一种悲痛无奈情怀,凝视着知觉毫无,眼看仿佛即将死去的白无章,心里苦苦盘算,可有什么起死回生妙术?加以挽救! 但想了半天,却仍自计无所出! 蓦然,正在流泪伤心的甄秋水,螓首微扬,妙目中射出两股奇异光辉,黛眉略展,似乎着有所得! 茹天恨见状喜道:“秋儿,怎的忽似解忧,难道你想出了挽救你白老前辈的生命之策!” 甄秋水“嗯”了一声,又复略为沉思,目光凝注在白元章腰间,发话说道:“师傅,白老前辈生平,共炼有几粒‘九转返魂丹’?” “丹心剑客”茹天恨闻言微愕,但脸上倏即渐露喜色。 甄秋水以袖拭泪,又复说道:“徒儿记得,白老前辈所炼的‘九转返魂丹’,号称‘武林圣药’,无论何等重大伤毒,只要一息尚存,便足以生死人而肉白骨!师傅,如今情势这等危急,何妨就用白老前辈所炼灵丹,一救他自己性命,只是不知老前辈身畔,是否还有这种罕世圣药?” 茹天恨长吁一声,以手加额笑道:“据我所知,你白老前辈生平搜集于内的异草灵药,再加上半生心血,仅炼了三粒‘九转返魂丹’,第一粒当年在洞庭湖卖剑论剑之时,换了我一柄得自‘黄山天都峰’的‘绿玉青芒剑’,结果被你在‘庐山’用来解救‘白衣驼翁’翁务远所中‘剑尾金蜂’剧毒,第二粒则系此次黄山大会,在清凉台上,救了‘翠微仙子’芮冰心!除去这两料以外,他身边应该还有最后一粒,而且这等珍奇圣药不应随意离身,秋儿悟性虽高,进境虽快,功力毕竟尚弱,你小心沾染这等无名剧毒,不必动手,让我来寻找便了!” 茹天恨说完,便即功凝双臂,指赛金钢的细搜白元章身旁,果在他腰间一只白玉瓶内,找到了一粒朱红蜡丸,正是昔年洞庭湖上,白元章慨赠自己之物,茹天恨大喜之下,方欲捏破这烂武林圣药“九转返魂丹”的蜡衣。 突然一声“且慢”!清清朗朗地,远从十几丈外的小山坡下传到。 “丹心剑客”茹天恨闻声微愕,知道来者必非常人,目光注处,只见山坡下一片重绯叠彩,锦浪红霞的桃花林中,珊珊走出一位奇装艳女! 甄秋水见有人阻止师傅向白元章施救,不由冷哼一声!黛眉双挑,星目之中,神光电射! 茹天恨却因此女来意未明,摆手不令甄秋水妄动,暂时保持冷静。 那位自桃花林中,缓步走来的奇装艳女,长发垂垂,几到腰际,身穿一袭薄如蝉翼的洁白长袍,体态窈窕,风姿极美,颈间挂着一串奇形珠链,双腕套着两只兽牙所雕手镯,赤着双足,飘飘举步,但一双微嫌稍浓的柳眉,英煞之气特浓,凤目樱唇,隐浮娇笑,是正是邪?一时却难看出!—— 第三十五章 奇人奇事 奇装艳女缓缓走到茹天恨身前一丈左右站定,妙目流波,向昏厥地下的白元章一瞥,然后注视着茹天恨手上的“九转返魂丹”,声如银铃地含笑说道:“不想化外蛮山,幸遇绝世奇客,萍水相逢总是缘,只可惜素有‘当代神医’之名的白大侠,却会误中野人山罕见奇毒,确属大煞风景!” 茹天恨闻言,心中一动,却仍然淡然问道:“姑娘尊姓?怎知白大侠姓氏?” 奇装艳女纵声娇笑说道:“化外苗女,素不知姓氏为何物,恕我无以奉告,但白大侠以一身超绝武功,旷代歧黄妙术,名满乾坤,得号‘仁心国手赛华陀’,八荒四海,早已心仪,不意今日,却在白大侠难中相会。” 甄秋水因这奇装艳女既自称化外之人,却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不由心中暗自揣测,莫非此女便是“铜鼓大尊”雷震宇门下所说的“桃花公主”孟小霞?故而轻启朱唇,方欲向对方探询,不料那奇装艳女对甄秋水嫣然一笑,回头看看茹天恨手内“九转返魂丹”,又复说道:“白大侠所中奇毒冠绝苗疆,但他此时尚在昏迷,也无法自己施医,救他生命!” “丹心剑客”茹天恨闻言,将信将疑,不禁也向自己手中的“九转返魂丹”看了一眼! 甄秋水心中不服,因而冷笑说道:“照你所说,白老前辈几乎非死不可?但你知道我师傅手中拿的是什么药吗?” 奇装艳女一双凤目光如电射,正色说道:“号称‘武林圣药’的‘九转返魂丹’,虽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功,但若用来解救白大侠目前所中奇毒,却是毫无用处,化外苗女久居蛮山,深识此地特产各种毒物的相生相克之性,二位如肯将这‘九转返魂丹’相赠,白大侠所中奇毒,由我负责治疗,保管他在刹那之间,便告还原无恙,否则恐怕这位当代神医,在顿饭之内,难免饮恨黄泉,返魂无术!” 甄秋水接口冷笑道:“你说了半天,用意原来是在这粒‘九转返魂丹’之上!……” 奇装艳女闻言之下,毫无愠色地淡淡笑道:“这也难怪,‘仁心国手赛华陀’名重当代武林,生死之责非同小可,‘九转返魂丹’又是罕世圣药,江湖上觊觎者,自不乏人,光凭化外苗女一句空话,委实即三尺童子,也难轻易相信!” “丹心剑客”茹天恨毕竟经历老到,目光高卓,看出面前的奇装艳女,确有不凡之处,何况“九转返魂丹”虽然珍贵,白元章生命更属要紧。 自己答应以后,倘她不能如言为白元章疗祛奇毒,则谅她纵是心目中所暗地揣测的“桃花公主”孟小霞,也决不会逃过自己手掌之外! 茹天恨念头打定,慨然说道:“这‘九转返魂丹’,本拟用来救治白大侠,姑娘既另有祛毒之策,节省下这粒灵药,赠你何妨!唯望姑娘早施妙手,使白大侠苏醒以后,由他当面拜谢!” 话完便把手中这粒“九转返魂丹”,向那口出大言的奇装艳女递去! 甄秋冰见状,柳眉微蹙,方自“咦”了一声,茹天恨淡然一晒说道:“秋儿不必担忧,岂不知武林之中,首重‘信义’二字,这位姑娘也是吾道中人,怎能言而无信?” 奇装艳女不接那粒“九转运魂丹”,娇笑摇手说道:“这位妹子虽然话未说出,其意也可度知,万一我救不了白大侠,却骗了‘九转返魂丹’,倚仗地势熟悉,悄悄一逃,岂不可虑?但化外苗女不足信,中原武林的成名大侠却大可信得,如今由我设法祛毒,等白大侠醒来之后,二位尽管再问问这位当代神医,他那粒‘九转返魂丹’是不是能够治疗此等奇毒,倘若白大侠所说,与我有丝毫不同,便算我欺骗二位,这粒灵丹不领就是!” 奇装艳女风华高绝,语利如刃,“丹心剑客”茹天恨身为当世武林至尊,闻言不免微感愧疚。 甄秋水亦复两颊微红,冷冷一笑说道:“你倒真信得过我们?” 奇装艳女闻言之下,突然纵声娇笑不止,半晌笑停,面上神色忽正,目光凝视甄秋水与茹天恨说道:“一位是名重宇内,威震武林,为四海八荒豪俊钦崇无已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一位是崛起江湖,位列‘五音能手’之一,声誉极佳的‘紫笛青骡’甄秋水,贤师徒虽不知化外苗女来历,但我却对贤师徒心仪已久!” 茹天恨与甄秋水听得齐觉愕然。 真想不到眼前的奇装艳女,不但对自己身份来历,了如指掌,那种高华风格,却似比“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字等,还要高出一筹! 奇装艳女话完,不再理会茹天恨师徒,俯身向白元章略作端详,并在他手中紧握的那株奇形异草之上,摘下一片小叶! 甄秋水正在暗中注意对方的一切静动之际,那奇装艳女却回头向她含笑说道:“甄姑娘,我要你帮忙,先用这片小叶,撕成两片,放在你左右掌心之上,再把白大快慢慢扶起!” 甄秋水依言接过小叶撕成两片,放在左右掌心之中,极其谨慎地托住白元章双肩,缓缓扶起身形。 奇装艳女再度细看了一遍,才发现白元章后颈间,有块钱大伤痕,色呈紫黑,表皮略有溃烂,遂回头目注“丹心剑客”茹天恨,含笑说道:“茹大剑客,请你看看白大侠颈间的这点伤痕。” 茹天恨两道目光,顺着奇装艳女手指,移到白元章脑后颈间,见伤处并不太大,中毒迹象极其显著,但表面虽已溃烂,却看不出是何物所伤。 当下心中着实惊诧,这是何等奇异毒物,竟能沾身即溃,瞬刻之间,制人死命! 甄秋水扶着白元章,自也看到这些,一样深感错愕! 奇装艳女看到茹天恨师徒变色神情,却以平淡的语气,微笑说道:“野人山中,像这样的奇毒不下百数十种,入山者稍一不慎,便将中毒殒身,九泉埋恨,连死因亦不自知!白大侠所中奇毒,为本山中所产几种最厉害的毒物之一,他也许仅觉得颈间突然沾着一滴冷水,却不知道这滴冷水,竟能在瞬顷之间,使人毒溃周身,几乎无药可救。 “但造化之巧,奇妙无方,天地万物,各有克制,故此毒虽剧烈到无药可救,却依然有物可克,而这克毒之物,便是白大侠手中所握奇形异草!” 奇装艳女说到此处,话声倏止,面上微现得意之色,妙目流波,在茹天恨师徒面上一掠而过! 茹天恨师徒,恍然顿悟,奇装艳女俯身从白元章手中奇形异草之上,摘下两片嫩叶,先将其中一片捏成半烂,涂于白元章颈间伤处,再将另一整片覆盖其上,然后站起身形,向茹天恨微笑说道:“这种祛毒之法,在茹大剑客看来,是否举手之劳,不值一笑?” “丹心剑客”茹天恨神色郑重地肃容说道:“草药秘方,各具神效,茹天恨对此一无所识,岂敢置评?无论姑娘是举手之劳,白大侠倘告复醒,这粒‘九转返魂丹’,必当如言奉赠!” 奇装艳女闻言,也即正色说道:“久仰茹大侠为当世武林群雄敬仰,奉为北斗泰山,今日一会,谦恭豪朗,足见实归名至,化外苗女亦自钦敬不已!” 奇装艳女说至此处,回头指着白元章伤处,又复说道:“奇毒沾处,适在白大侠‘督脉’要穴‘陶道’以上,此毒本已极为剧烈,点滴触肤,七步断魂,何况沾处偏偏又在要害,故而白大侠才一中毒,便告封喉! “尚幸数十年内功造诣,及江湖经历,毕竟非凡,竟能在仓卒之间,自闭‘生死玄关’,暂绝周身血脉,否则他晕倒虽不致如此之快,但迄今早归劫数,无药可救!” 茹天恨甄秋水闻言,不禁各自心头微凛! 奇装艳女话停,凝目注视白元章伤势变化。 只见异草涂处,有一丝热气上升,并微有黑色水珠溢出,遂自怀中取出绢帕,将所溢黑水仔细拭去,数次以后,眉头双蹙回身向茹天恨说道:“白大侠所中奇毒,因时间过久,业已深入内腑,如仅凭此草治疗,虽可如愿,却难免耗时费事,但茹大剑客若能以绝顶神功,逼使白大快内腑奇毒,循‘手少阴心经’,转‘手太阴小肠经’再入‘督脉’,然后从原来伤处‘陶道穴’泄出体外,始可于极短时间之内,使白大侠脱险复醒,并无损伤他一身功力!” “丹心剑客”茹天恨闻言颔首,收起手上灵丹,就地屏息提气,将本身功力运到双掌之上! 奇装艳女又摘下一片小叶,撕成两片,分贴在白元章左右小指内侧的“少冲穴”上,茹天恨俯身以食拇二指微按小叶,随将内家真气,缓缓透指而出,徐徐由白元章左右“少冲” 传入,循“少府、神门、阴郄、通里、灵道、小海、青灵”到了“手少阴心经”最末的“极泉”穴上。 然后,再从“手少阴心经”转入“手太阳小肠经”,此经由“少泽”至“听宫”,共计一十九次,但不必全通,只须由“极泉”转入“天宗”,经“秉风、曲垣、肩外俞、肩内俞”等五处重穴,即可直趋“陶道”。 茹天恨缓缓施为,左右手食拇二指指尖,两股真气循序而进,方越过“极泉”转入“天宗”,便见异草之上热气如云,四周黑水沁沁渗出! 奇装艳女顿时紧张起来,谨慎而迅速地以手中绢帕,抹去伤处所流黑水,但顷刻之间,绢帕即告湿透! 甄秋水见状,忙将自己所用绸帕递给奇装艳女,当两方手帕均告湿透以后,茹天恨的指尖真气已直逼“陶道”,但见伤处肌肉微颤,大股黑色毒水突然激射而出。 奇装艳女又复撕下自己一只衣袖,快速而谨慎地拭去黑色毒水,娇容上笑意渐生,吁了一口长气,抬头向茹天恨颔首示意。 “丹心剑客”茹天恨见状,知道大功告成,遂含笑收手,站起身来。 只见白元章伤处覆盖异草小叶,业已变成黑褐之色! 这时,那位奇装艳女,将草叶取下,与沾满毒水的两条绸帕,一只衣袖,一齐并放地下,提掌虚空微按,便把绸帕等物,深深压入土内埋没。 这手功夫,妙在轻描淡写,随意施为,既未矫揉作态,又未剑拔弩张,故而虽不能说武林罕见,但也是够称绝一时。 茹天恨暗暗惊异,以奇装艳女的高华风格,身怀这等功力,委实无须惊奇,但若以她这等功力,再与她目前的年龄相较,却又不成正比! 因为据茹天恨暗中估计,奇装艳女至多比甄秋水大上一二岁,然而在内功火候上,可能要高出十五六年,难道当世之内,除了“翠微仙子”芮冰心以外,此女亦有驻颜之术? 正当茹天恨暗自思忖之际,忽闻白元章轻吁一声,长长地吸了口气,微睁双目,神色略带惘然的,一扫周围,始恍有所悟地“晤”了一声,垂头看看自己右手中只剩下一片小叶的奇形异草,又复轻按腰间,发觉囊中已没有了盛置“九转返魂丹”的白玉小瓶,遂向茹天恨苦笑说道:“白元章半生跋涉名山大川,搜尽珍贵百草,并耗多年心血,始炼成三粒‘九转返魂丹’,不意这最后的一粒,却救了自己老命!” 话完长笑站起,方自转过身来,便见甄秋水肩下,竟另有一位风华绝代的奇装艳女,不自禁又觉微愕。 “丹心剑客”茹天恨笑说道:“白兄误中奇毒,茹天恨深感失措,幸得秋儿提醒,始将白兄身藏灵丹取出,但……这位姑娘及时赶来阻止,说是‘九转返魂丹’虽是旷世圣药,却难治白兄所中奇毒,茹天恨遂接受这位姑娘建议,由她为白兄祛毒,倘若毒除人苏,则以这粒‘九转返魂丹’,作为酬赠。 “如今幸见白兄无恙,但越阻之处,尚希谅察。” 言罢目视奇装艳女,暗示白元章,对方所说一切,是否确实无讹。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听说自己所炼,号称“武林圣药”,功能生死人而向白骨的“九转返魂丹”,竟不能医治自己所中奇毒。不由微微一楞,竟似不信? 奇装艳女恬静地走到那株不知名的怪树之前,手指树上断枝,妙目流波,樱唇微启,向白元章淡淡笑道:“白大侠名重武林,有当代‘神医’之称,但不知可曾听说过,南荒百毒中,有一种极其厉害的‘麻腐树’?” 白元章闻言又复一楞,沉吟俄顷,缓缓说道:“南荒百毒中,滴汁沾身,七步魂断的……呀,原来就是此树!” 奇装艳女微笑颔首,又复指着白元章手中奇形异草说道:“此草名叫‘金线隐忍’,又称‘黄道蒡’,来来来,我奉告三位一桩造物奇巧的南荒秘事!” 说到此处,手指东面崖旁,南边峰脚,以及她来处的桃花林外侧笑道:“三位请看这‘麻腐树’虽然奇毒无伦,却决非绝无仅有,野人山中到处可见!” 茹天恨等瞩目之下,不觉蹙眉心惊! 奇装艳女继续笑道:“此树只有树汁蕴毒,但皮坚似铁,骨硬如钢,苗人倚干而眠,凭枝而坐,从未出过事故!不知今日这株‘麻腐树’,怎会突然断一小枝,致有一滴‘麻腐树汁’,无巧不巧地滴到了白大侠的颈项之上!” 甄秋水听得有点出神,无形中对这奇装艳女的厌恶,已逐渐减去,静听她往下说道: “麻麻树汁之毒,只有‘金线隐忍草’能解,但‘金线隐忍草’除了能解‘麻腐树汁’之毒外,却别无其他用处……” 茹天恨等闻言,又觉出于意外,因“金线隐忍草”那等异状,暨疗毒奇效,似乎绝世难寻?谁知除了仅能疗治“麻腐”毒,却别无其他用处! 奇装艳女见他们闻言惊诧之状,微微一笑又道:“造物之妙,委实奇妙无方,只要有一株‘麻腐树’,树身周围六尺之内,必然生有一株‘金线隐忍草’!” 茹天恨一面聆听,一面自怀中取出那粒“九转返魂丹”,托在掌心中,准备如言相赠。 甄秋水虽对这奇装艳女厌恶之心稍减,但仍略有不服,忽然想起“万博书生”彭涵临终赠送自己的“万博书生手录”,遂取出一翻,翻到“百毒”篇,只见第二页上便写道:“南荒‘麻腐树’,树汁奇毒,沾之七步断魂,非树边所生‘金线隐忍草’不解!” 看完“万博书生手录”所载,甄秋水始心服口服,任凭师傅茹天恨把那粒“九转返魂丹”递赠奇装艳女,不再从旁阻拦! 奇装艳女毫不客气地,接过“九转返魂丹”纳人怀中,随口笑道:“照说茹大剑客,白大侠,甄姑娘等突到‘野人山’,应该是往‘百兽岩’找那‘铜鼓天尊’雷震宇,怎会走到此处,致遇奇险?” 茹天恨白元章微笑未答,但甄秋水却突然启口说道:“我想请问姊姊,往‘桃花源’该怎么走?” “丹心剑客”茹天恨不防爱徒有此一问,微愕之下,遂闻奇装艳女一声清脆娇笑,以神秘语气说道:“野人山中,到处是密林丛莽,毒蛇猛兽,更有那奇瘟毒瘴,人畜遇之,万死一生,哪里有什么桃源乐土?” 话完,不等旁人再问,双臂环抱,欠身行了个苗疆重礼,微笑返身,以近似“九宫连环步”的身法,轻盈巧快地直向桃花林中走去,将要入林之际,忽然轻启珠喉,曼声高歌道: “逢溪莫饮溪头水, 遇洞须防洞顶蛇! 九转九回穿九谷, 桃花深处有人家!” 歌声清妙,韵致高绝,“丹心剑客”茹天恨等三人相顾讶然! 奇装艳女却在袅袅余声之中,隐入桃花林内。 甄秋水黛眉微蹙,方自叫了声“师傅”…… “丹心剑客”茹天恨摇手阻她发话,目光向那十几丈外,花光如海的桃林注去! 甄秋水随着师傅目光看去,忽见那奇装艳女,居然从桃花林上再度现身,正自施展那奇妙轻功,翩然举步,踏着花枝而回! 甄秋水目睹之下,不由暗暗心折,深知轻功一道之“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等上乘身法,倒也并不算极难,因为无论哪种轻功,完全凭借一口丹田真气,配合上快捷的身形,稍沾即起,连环飞跃。 但奇装艳女如今这踏花而行,却能缓缓举步,徐徐而来,树枝不摇花朵不碎,美妙中有雍容,平淡处见功力,除了丹心贯日月,绝艺震乾坤的恩师茹天恨,或能办到外,当世武林之中,已不作第二人想。 就在甄秋水转念之间,奇装艳女已走尽桃林,从桃花树上,飘身而下。 足失方沾地面,人已电射而出,十几丈远的距离,仅仅两个起落,便即到了茹天恨等三人身前站定,神态悠闲的展颜一笑,向“丹心剑客”茹天恨说道:“化外苗女虽仗生长蛮荒,善知物性,勉使白大侠祛毒复元,但若无茹大剑客以内家功力相助,岂但费时,而且在苏醒之后,必须七日,方能复原如旧。因此,这功劳非我一人所建,独受厚赠,未免问心有愧!但‘九转返魂丹’又无法分割,只有由我奉赠一件玩物,略为补偿……” “丹心剑客”茹天恨闻言,不禁对奇装艳女的坦白胸襟,暗中赞佩! 奇装艳女又复说道:“茹大剑客为一代宗师,武学绝世,白大侠又是当代神医,见识渊博,对我这件玩物,似无大用,不如由我送给这位甄家妹子,以供清玩!” 话完娇笑又起,左手扬处,飞出一物,直向甄秋水怀中飞到! 当甄秋水伸手接住,尚及审视之间,奇装艳女已在娇笑声中,宛如一只白凤般凌空飞起,没入桃花林内!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目送奇装艳女去后,便忍不住纵声狂笑不止! “丹心剑客”茹天恨与甄秋水见白元章突然发笑,俱都为之一怔! 甄秋水暂时不看奇装艳女所赠自己的,究系何物?带着好奇心理,螓首微抬,目注白元章问道:“白老前辈为何突然发笑?” 白元章笑声一止,异常感慨地说道:“白元章以一手歧黄小术,谬得‘神医’之号,谁知在这化外蛮山,反由他人救了我一条老命!” 甄秋水闻言,嘴角方动,但欲言又止,因为她想不出适当言词,来对这位当代神医,加以宽慰! “丹心剑客”茹天恨见状,微笑说道:“百密难免一疏,白兄对此,似不必过份介意!” 白元章始终对“丹心剑客”茹天恨颇为尊重,闻言虽然颔首称是,但自眉梢眼角之间,仍可以看出他内心耿耿,尚未完全释怀! 甄秋水忽然“咦”了一声,伸手对茹天恨说道:“师傅,请看这化外苗疆,居然有雕刻如此精巧之物?” “丹心剑客”茹天恨闻声回头,瞥见爱徒手上,拿着一个乌光发亮,如鸡卵般大的雕工精细之物! 茹天恨接过一看,此物形似异果之核,质地甚坚,但雕工之细,即中原苏杭名手,亦无以过之,不仅峰峦涧壑,具体而微,连草树藤箩,均依稀可辨!最妙的是有一片峭壁,实体只有一寸高下,但配以周围景物,却无殊千尺干云,而壁上尚有极细缕纹,仿佛是骚人墨客登临至此,所遗留的诗词题咏! 茹天恨看过,又递给白元章细加欣赏。 白元章也看不出究系何物所制,遂交还甄秋水说道:“此物虽仅供玩赏,但雕刻之巧,鬼斧神功,甄姑娘好好收藏,大可留作此行纪念!” 话完又对茹天恨说道:“那位姑娘虽未肯将‘桃花源’路径相告,但在临去之时,所唱歌词,似乎颇有所指!” 茹天恨把奇装艳女所唱:“逢溪莫饮溪头水,遇洞须防洞顶蛇,九转九回穿九谷,桃花深处有人家!”反覆低吟,点头笑道:“第一句‘逢溪莫饮溪头水’,倒蛮有一点儿意思,我记得‘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武陵渔人,就是绷溪而行,但山中溪水甚多,倘照此以寻,哪一条溪才是通往桃花源之路?” 白元章闻言,沉吟片刻说道:“话虽不错,但我总觉得四句歌词之内,寓意颇深!” 茹天恨似有所得,微笑向白元章说道:“白兄所见确有至理,茹天恨似乎悟出她这一句‘逢溪莫饮溪头水’,最要紧的便是‘莫饮’二字!” 白元章被茹天恨一语道破,霍然省悟道:“茹兄委实用心精细,见解独到!‘莫饮’二字,自系指溪中有毒,可见有毒之溪,便是‘桃花源’入门之路!但第二句‘遇洞须防洞顶蛇’,却意义较为明显,是告诉我们途中不但经洞,并须谨防洞顶有蛇……” 白元章话声未了,甄秋水便即冷笑一声,异常不服地扬眉说道:“这位姊姊也未免太小看我们,区区洞顶之蛇,还能比得上黄山大会时,在‘彩衣魔’宓彦腹中钻出来的那条‘七星虹’吗?更何况昔日我与云老前辈在‘祁连山玉龙峰’,被‘玉指灵蛇’逍遥子,诱困在他‘灵蛇道院”中的‘万龙殿’内,每日子时放入一条毒蛇,午时放入一条毒蟒,不但种类各异,更全是极为罕见的奇毒之物,这等阵仗尚且见过,何况……” “丹心剑客”茹天恨一声轻哼,截断甄秋水话头,用微带责备的神色说道:“秋儿不可如此自负,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宇宙之大无奇不有?难道除了‘玉指灵蛇’逍遥子所豢各种毒蛇之外,便无更奇毒之物?那位姑娘既然特意提出,我们总该多加小心才是!” 甄秋水受了师傅几句训责,娇容上红霞倏现,讪讪垂头,不敢再复多言! 白元章见状,哈哈一笑,向茹天恨说道:“年青人不免好胜,但甄姑娘素来谨慎,口中虽似不服,心头何曾不是早有戒备,茹兄不必遽加责备! 倒是那位姑娘所唱歌词中的第三句:“九转九回穿九谷’,若非故意不让我等进入‘桃花源’中,便是这‘桃花源’曲折迂回,离此尚远!” “丹心剑客”茹天恨点头说道:“自兄所言甚是,并以第四句‘桃花深处有人家’,细加推敲,方才那位姑娘,或许就是我们暗中揣测的‘桃花公主’?” 白元章想了想,然后向茹天恨微笑说道:“白元章奇毒方祛,神思犹乱,若非茹兄提起,几乎不曾度及!试想野人山中,慢说汉人不多,即苗人也少之又少,那!”娘虽口口声声自称‘化外苗女’,但仪态高华,谈吐不俗,武功又复出奇高明,她若不是‘桃花公主’孟小霞其人,则野人山中,不知尚隐藏有多少高手?” 甄秋水闻言抬头,樱唇微启,突又垂头无语! 茹天恨目光如电,向爱徒瞥了一眼,转对白元章说道:“如今那位姑娘已去,不管她究竟是否‘桃花公主’孟小霞,此事暂且不谈,我们目前应该依照‘铜鼓天尊’雷震宇门下所说,绕过这第三座峰头,先寻歌中所说的那条毒溪,或许‘桃花源’即可寻得!” 说完以后,便与白元章、甄秋水飘飘举步,向西南方那座高峻孤峰行去。 三人到得峰下,方见这座高峰,生长甚为奇特,一涧环绕,三面无路,涧宽四丈以外,其深莫测,峰壁峭立如镜,寸草不生,三人不禁立足隔崖,相顾惊异! “丹心剑客”茹天恨目光环扫,向白元章甄秋水说道:“峭峰深涧,三面不接,如欲觅地高隐,这委实是极其理想之所!‘桃花公主’孟小霞与‘铜鼓天尊’雷震宇为邻,并受雷震宇相当重视,势力可能亦不在小,‘桃花源’如非子虚,必在峰后无疑!” 白元章深具同感,但瞩目之下,仍微兴疑虑地说道:“涧宽未及五丈,飞渡并不甚难,峭壁虽几千尺,也未必攀登无术,但此壁满长苍苔,毫无人迹,似非经常出入之状,故白元章猜测,或许另有捷径,可达桃源!” 茹天恨含笑颔首,斜指左方崖坡说道:“白兄所见实高,依茹天恨看来,人源之路,不必过涧,当就在此处坡下洞内!” 白元章因茹天恨语气坚定,不觉微愕,茫然片刻,摇头笑道:“茹兄向不虚言,所指必有所据?” 茹天恨微笑说道:“白兄或在专心辨认地势,致未留意涧底,我等足下水声,颇为清越,其深当在百丈左右,然后左方十来丈外,水声隆隆,定为涧势转折倾泻之处,据此以测,左方当属上游,我等只需缘溪,不必觅路,而且‘逢溪莫饮溪头水’,既称‘溪头’,便应溯溪而行,请教白兄,是否设法下涧,左寻为当?” 白元章静听茹天恨言罢,不由深深钦佩这位“丹心剑客”茹天恨,无论武功机智,均远较自己为高,尤其在隆隆雷响以内,竟能听出百丈涧下的水流方向,耳音之灵,心思之巧,何人能及? 茹天恨看透白元章那种惭佩交迸心情,含笑上前,轻拍白元章肩头说道:“白兄以上乘武林绝学,旷世歧黄妙术,名列‘萍踪五友’,驰誉江湖,诛强梁、扶弱小,弹剑高歌,有气吞山河之概,采百草,炼灵丹,济世救人,实高人奇侠之风,茹天恨对你何尝不钦敬不已!” 这几句话虽有点捧,但捧得甚合实际,致使白元章听罢,长眉轩动,发出一声清越长啸! 白元章啸声一落,胸中块垒尽除。 “丹心剑客”茹天恨也不再多说,微笑举步,飘身横跃数丈,白元章、甄秋水随后跟去! 茹天恨到了崖左陡坡之前,凝目细察,便看出坡下凸出一块岩石,可以立足! 白元章与甄秋水跟踪赶到,三人同自飘身纵落,忽然发现岩上苍苔,有一些经人践踏之痕! 茹天恨俯身揭下一小片苍苔,向白元章说道:“藓苔践痕犹新,经此之人当在不久,但若系方才那位!”娘,依她踏花而行的造诣,决不致在藓苔之上留下痕迹!由此推测,留痕人如非功力稍弱,便是故意做下手脚,引诱我们下涧,另有用意?” 白元章闻言,从茹天恨手上接过这块藓苔,放在掌心中详细地观察了一阵,然后含笑说道:“茹见之见甚是,但据白元章判断,留痕人不但绝非那位姑娘,更不是‘桃花源’中之人!” “丹心剑客”淡然微笑,以目相询。 白元章指着掌心藓苔说道:“这藓苔残痕有棱,但那位姑娘却并未穿鞋,她既自称化外苗女,则‘桃花源’中,当是苗人集居之地,而苗人多半赤足,故这穿鞋之人,大有可疑!” 茹天恨闻言连连颔首,方待有所询问,忽听甄秋水叫道:“师傅,请看这岩下的涧壁之上!” “丹心剑客”茹天恨与自元章双双探身,只见岩下五六丈的涧壁上,竟有一条尺余宽的磴道!并隐约看出这条磴道颇似人工开凿而成!极可能就是进入桃花源的幽秘捷径! 只因发现了这条捷径,茹天恨与白元章致对藓苔践痕的可疑之处,未再深入探讨! 这并非茹天恨、白元章粗心大意,实因二老身份特殊,武功造诣早臻化境,即令所疑是实,明知前面步步危机,处处陷阱,也决无退之理! 因白元章曾中奇毒,虽经奇装艳女用“金线隐忍草”治愈,茹天恨仍不太放心,先对爱徒略施眼色,然后向白元章说道:“洞内阴暗不明,虚实莫测,磴道宽仅尺余,我们必须分开下去,先后始有照应,自兄请为茹天恨戒备一二,待我下去探探虚实,究竟此路可以通往何处?” 白元章明白茹天恨心意,何况在这位“丹心剑客”面前,也不敢逞强,遂点头称是。 茹天恨便袍袖微展,飘然飞坠! 茹天恨到了下面,双目神光炯炯,略一展顾,便知洞中形势虽险,却无人潜伏暗算,并又看到磴道下激流奔腾,涧水果然至此折落,成为飞瀑般的一泻百丈,溅得水花如雾,声若雷鸣! 可是有条铁链,横越奔腾激流,离水仅约二三尺高,直达对洞,这边拴在石孔之中,另一头则穿入对崖壁下黝黑洞穴内! 茹天恨回身招手,把白元章、甄秋水自岩上唤下,指着足底奔腾激流,及对崖黝黑洞穴,缓缓说道:“此水是涧非溪,对崖却有洞穴,似乎不太合于那姑娘所唱歌词中,‘逢溪莫饮溪头水’之溪,却像是‘遇洞须防洞顶蛇’之洞!”—— 第三十六章 桃源何处 白元章仔细察看目前形势,觉得这条狭窄磴道,总不像正式的通行要路,而且这条铁链,也安放得不甚合理,若非“桃花源”中每个人俱是出类拔萃,身具绝顶轻功的武林高手,像这样所在,岂能轻易通过? 白元章尚在疑惑不定,甄秋水却已忍不住启口问道:“白老前辈,你方才不是说藓苔上留痕之人,才过去不久吗?” 白元章点头答道:“不错,我曾作如此猜测。” 甄秋水双眉微扬,又复问道:“这人藓苔上留痕,轻功程度可想而知的不会过份高明! 他能够踏着这条长达数丈,在激流之上,摇摆不定,令人怵目惊心的铁链,越涧而过吗?” 白元章闻言一笑,目视茹天恨说道:“不管对方是否故意诱敌,我们既至此处,并有路可通,便万无退缩之理!这回茹兄请为白元章掠阵,待我先行过涧!” 茹天恨双眉紧蹙,伸手阻止白元章说道:“如在平时,茹天恨伸手相拦,或将落个轻视白兄之嫌!但目前情形不同,白兄剧毒方祛,纵已复原,仍难免稍受影响,我们不是外人,为谨慎计,理应由茹天恨冒险一试。” 白元章闻言微笑摇头,异常坚决地说道:“白元章虽曾误中奇毒,但经那位姑娘与茹兄之助,奇毒早已尽除,试提丹田真气,与前并无异样,何况此次踏链过涧,尚不致把白元章难倒!” 茹天恨听罢,不由暗暗为难! 正当二老相互争先之际,甄秋水黛眉双挑,暗提丹田真气,娇笑声中,倏地晃肩腾身而起,一式“潜龙升天”,斜拔四五丈高,半空中拧腰曲腿,巧展“细胸翻云”,头下脚上,对准铁链疾落! 茹天恨自元章来不及阻拦,唯有各运神功,为甄秋水暗中戒备维护! 甄秋水凌空直下,离铁链只剩六七尺高,方始抖臂叠腰,娇躯微挺,单足轻点铁链,再展“巧燕掠波”的上乘轻功身法,贴链平射,去势巧快之极! 她因近来功力精进,想博师傅欢心,故而有意施为,仗着丹田一口真气,连续二次平飞,势衰落足,距离对崖洞口,相差业已不到三尺! 谁料最后一次点足借力,居然出了意外。 甄秋水足尖方往铁链点下,铁链倏沉,以致身形立往雷吼奔腾的激流之中直坠! “丹心剑客”茹天恨,“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见状不禁大惊,眼看甄秋水一落激流,即将被奔腾水势冲坠百丈深涧,但铁链是倏然而沉,无法抢救! 白元章立身之处,适在铁链附近,眼看甄秋水突遭危机,无奈之下,唯有力贯双臂,俯身抓住铁链,开声吐气,奋足全身功力,一抖一震! 沉入激流中的铁链,在白元章蓄力抖震之下,居然由水中略微往上一冒,但铁链长几数丈,又被激流冲击,白元章内功虽纯,却又无法久持,又复沉落! 就在铁链乍起倏沉的刹那之间,甄秋水一把未曾捞住,双足坠入激流,人便顺着激流向前冲去。 “丹心剑客”茹天恨,眼见爱徒即将被那激流冲击,葬身百丈深涧,自然焦急万状。 但空有一身罕世绝学,距离又远,似乎无法施救!未免须眉皆张,惶然失措! 急切间,蓦然心头一动,身形疾塌,一式“推山填海”,凝足内力神功,向甄秋水身前数尺,隔空推出! 茹天恨这等做法,自知未必生效,但师徒情深,不能不略尽人事,内心沉痛悲忿,无与伦比! 甄秋水失足坠涧,早惊得花容失色,双足再一浸水,越发自知厄运难逃! 但人遇艰危,每能激发灵智,以谋自救,就在她下半身人水,被激流冲得身形微偏的瞬刻之间,猛提丹田真气,神功尽注双掌,一式“灵鸥扑水”,双臂平张,连续拍击水面,身形居然略微冒起数寸! 这种些微效用,启发了甄秋水的平素灵智,全身功力尽聚双掌,右掌往下拍水,左掌顺水前推,仗持着这两股反震之力,居然勉强把身形保持了个不往下沉,不向前冲! 惟水流过急,这样挣扎,又复过耗真力,无法久持,片刻间,身形便告再度下沉,并被激流带出尺余,再约前冲五六尺远,地势忽陷,涧水化为瀑布,折坠百丈之处! 正当甄秋水自救无力,形势益危的千钧一发关头,一股威力极强,但来势不疾的无形罡气,适好在她身前尺许之处,猛拂而过,不但把激流卷起满天水花,连甄秋水的身形,也被带去! 甄秋水在这生死边缘,仍能保持适度定力,知道这股罡风是恩师所施,巧思遂起,生机顿浓,立即勉聚余力,迎着茹天恨掌风,双双猛击! 这样一来,甄秋水心头一震,双目金花微转,但身形却被茹天恨所发无形罡气,震得脱水倒飞三尺有余,人并立告晕死! 茹天恨知道爱徒就是这刹那生机,不顾一切地,右掌凝劲再推,夹背猛击,硬把甄秋水击得横飞过涧,“叭”的一声,摔在对崖那个黑黝黝的深洞洞口。 甄秋水在半空中人已晕死,再换了这夹背一掌,理应受伤极剧,落地之后,蜷伏洞口,一动不动! 茹天恨白元章空自心急,但因铁链已沉,无法过涧,只有相顾皱眉,隔岸兴叹! 但片刻以后,怪事忽生,甄秋水居然慢慢苏醒,爬起身来,抬手略整云寰,并抚摸颊上一小块跌落时被山石划破之处! 茹天恨虽然诧极,但此时顾不得询问,提气高声问道:“秋儿,你先看看铁链何故倏沉?有没有方法护我们过去?” 甄秋水走到岸边微一注目,也自提气叫道:“师傅,是这边一个铁环朽断,铁链才倏然沉落,你若自水中捞起,抛将过来,我用手拉紧,便可凭此飞渡!” 茹天恨如言自水中捞起铁链,然后凝集神功,脱手一掷,便使那条几乎长达十丈的铁链,凌空直飞对岸,看得白元章好不心服! 甄秋水将链拉紧,二老双双飘身,疾似轻烟地,刹那间便到对岸! 茹天恨到达之后,先拉着甄秋水纤手,试探脉息,并以一种怀疑目光,盯住她娇靥问道:“秋儿,我把你击得横飞过涧的夹背一掌,用了足有六成功力,受伤极重!你怎会除了暂时晕绝,及脏腑间路受震动以外,竟别无妨碍?” 甄秋水秋波微转,含笑说道:“徒儿身上着有‘百鸟仙人’杜无愁老前辈所赠一件能御刀剑掌力的‘百羽五铢衣’,故而侥幸无恙,先前晕绝,及脏腑翻腾,只是蓄力硬接恩师掌风,功力不敌,真气受震之故!” 茹天恨闻言方始恍然,自怀中取出一粒灵丹,命甄秋水服下,恢复元气,并目注黝黑深洞,对白元章微笑说道:“无怪晋太元中,武陵渔中误入‘桃花源’,一去难返,这种洞天乐土,果然是寻找极难,我们方历艰危,渡过绝涧,如今又将进入这幽洞!” 白元章闻言大笑说道:“逢溪莫饮溪头水,遇洞须防洞顶蛇,这座黑黝黝的深洞,倘若洞顶藏有剧毒蛇虫,确属可虑,但尚未‘逢溪’,却先‘遇洞’,那位姑娘会不会是故意耍笑我们?” 茹天恨略作沉吟答道:“耍笑不无可能,但我们既已照她所说进行,只有贯彻到底,防范之心,尤其不能懈怠!” 白元章颔首称是,二老便带着甄秋水入洞。 这幽洞极深,进入约莫数十丈,不但尚未穿过,反而越往前越黑!终于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并更有阵阵霉腐臭气,随着阴寒山风,送入三人鼻中! 目力高低,与内功火候大有关系,甄秋水内功在三人中最弱,因此在这黑洞之中,仅能隐约看出二三尺内景物,茹天恨功力最强,但也只能看出丈许左右,故而‘洞顶蛇’三字,使这三位老少奇侠往前举步之间,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懈怠! 弯弯曲曲地绕了半天,尚未看到一点光亮,也没有遇着什么洞顶毒蛇?但已到了洞外! 算算时间,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两个时辰之久,但洞外比起洞内,却也强胜不了好多地,一般漆黑! 原来,洞外是一片极为高大丛密的原始森林,枝叶遮天,藤箩蔽日,地上满满铺着厚厚落叶,难怪洞内看不到阳光,还闻到霉腐气息! 三人注目之下,不禁都微觉愕然!白元章失笑说道:“这哪里是风光明媚的世外桃源,简直是蛇虫禽兽所聚居的幽灵地狱!” 茹天恨长眉微锁,沉声说道:“这种原始森林,直古未经开辟,其中不但藏有奇毒蛇虫,猛恶禽兽,并有更厉害的,杀人不见血的处处沼泽,真不愧白见所说的‘幽灵地狱’之称!何况人行林内,方向莫辨,不如翻上树顶,先看看形势,确定方向再走。” 白元章认为茹天恨所言,见识老道,确有至理,遂当先腾身而起,选择了一株参天古木,翻上树顶。 茹天恨师徒也相继跟踪而上! 三人目光环扫四外;只见这座密林,是处盆地,周围群峰刺云,高陡削立,宛如刀切斧砍,斜阳未坠,霞彩流天,密林树木则是一望无际,藤萝枝叶,结顶交柯,方圆十余里大的一个山谷盆地,几无寸尺空隙! 这种荒凉苍莽所在,不仅无人,甚至连鸟兽均轻不一见。 白元章双眉紧蹙,苦笑说道:“我们如非找错了路,便是上了人家恶当,目前似乎只有两路可循,一条是选择一面高峰,辛苦攀登,另一条则由原路退回原处!” 茹天恨闻言长眉微挑,未曾立刻作答,目中炯炯神光,电扫四周,并就树顶盘坐,屏息凝神,闭目不动,竟似入定内视! 白元章深悉这位“丹心剑客”刚强坚毅,从不轻易畏难言退,但见他突然在树上盘腿跌坐,凝神调运内功,虽知必有所为,却无法理解其奥妙何在? 甄秋水静立梢头,芳心苦苦思索,也复难以行透恩师这突然静坐之举,用意究属何在? 隔不多久,茹天恨微睁双目,缓缓长身站起,正色向白无章说道:“茹天恨适才所为,乃运用内功中无上心法,‘天视地听’之术,虽对此火候尚浅,但一心既静,五官中口限鼻功能皆歇,独聚耳音,仍依稀听到东南方微有异响,似是水声,故而倘由原路退回,不如索性再往东南一探,是否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妙?” 白元章闻言暗惊茹天恨委实胸罗万有,学究天人,连“天视地听”这等无上神功,均曾涉猎!自己话虽如此,何曾愿意遽尔退转?致贻虎头蛇尾之讥,故而点头含笑,长袍飘处,当先由树顶飞身,踏叶行枝地,往东南而去! 茹天恨随后举步,甄秋水也复腾身,老少三人,身形轻似云飘,疾如燕掠。 赶到东南林边以后,果见山峰与密林之间,尚有两丈距离,壁下怪石嵯峨,无数潺潺细流,怀珠泻月,萦绕其间,茹天恨长眉微轩,笑指细流说道:“地尽疑无路,空搜却有溪,这潺潺细流,自东而来,何况奔腾水响,清晰可闻,只要溯溪而行,‘溪头’当不在远,这回应该有几分希望了吧?” 白元章心说诚服地,含笑说道:“茹兄‘天视地听’的无上神功,妙绝当今,委实令自元章拜服之至!我们趁着斜阳未坠,天色未黑,应该赶紧溯溪而行,先找到‘溪头’,再定次一步行止。” 茹天恨谦然一笑,老少三人遂溯溪流上行,未几即见无数细流,自一个双峰夹峙的狭谷之中,淙淙流出! 三人仁立谷口,但见狭谷乱石森列,水清见底,似乎说它是涧亦可,说它是溪,也未曾不可?但如认为这就是人“桃花源’的密径,却难免有点虚无飘渺! 谷口宽仅丈许,除了嶙峋怪石,便是缓缓而流的清澈溪水,三人虽能仗持轻功,踏石前进,但根本不知是否内有路径?只闻“潺潺”水声,回荡谷中,辨其发音之处,当在半里以外! 茹天恨沉吟半晌,摇头失笑说道:“王摩诘‘桃源行’中说得好:“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既名‘桃花源’。自然不愿轻让世人擅入,故而替白兄祛毒的那位姑娘,倘若真系‘桃花公主’孟小霞,她可能故意引我们误入歧途,不令扰乱她桃源安乐!” 茹天恨话完,甄秋水接口说道:“师傅,管她是不是‘桃花公主’孟小霞,及那四句歌词是虚是实?我们反正无事,便当作游踪偶及,探险蛮荒,也应该一穷究竟!” 茹天恨闻言,已知爱徒生了争奇好胜之心,但自己也何曾不被那位姑娘的歌词,及目前的诡秘地势,引起兴趣!何况真若半途而废,无法寻得桃源,岂不贻笑蛮荒,永留话柄? 故而甄秋水话音一了,茹天恨使即笑道:“秋儿说得不错,我们且把‘溪头’‘洞顶’,以及‘九转九回’等语,置于度外,就当结伴胜游,且一穷这蛮荒奥秘,宇宙奇景!” 说完朗声大笑,伸手拉住白元章、甄秋水,三人同自飘身,凌空飞出五六丈远,足尖轻点溪中怪石,再度腾跃,眨眼之间,入谷便达二三十丈! 此处谷势已有转折,水响益隆,但溪中石块渐少,有时必须施展极上轻功,踏波飞渡! 转过一片陡削峭壁,眼前奇景忽呈,一条极细飞瀑,在千仞绝峰的石罅崖缝之间,回环曲折,溅珠如雨,喷散似烟地垂天而落! 飞瀑虽细,但因落处太高,故而水响颇隆,下面并有一片小潭,承接飞瀑,等飞瀑注满潭中,再转化成无数细流溢出,分随山谷之势,往下流去! 三人赶到潭边仁立,白元章偏头向茹天恨,蹙眉笑道:“谷势已尽,虽然与愿有违,但能观赏这种幽谷飞瀑的清奇景色,也不算完全白跑!” 茹天恨微笑不答,目注潭中,只见潭水清澈无比,仿佛与自己所经见过的各处名泉相较,均无逊色! 甄秋水黛眉微蹙,若有所思! 白元章手捋微须,苦笑说道:“那位姑娘,未兔太会愚人,什么‘溪头’‘洞顶’,迄今居然形影不见!” 茹天恨依旧神色从容地微微一笑,目光缓移。 瞥过白元章面上,方欲启口,无意间看到爱徒沉思之状,不由转念问道:“秋儿,你何故出神苦思?可有所得?” 甄秋水回眸一笑,向茹天恨问道:“师傅,瀑布倾注入潭,潭水溢谷成流,这种水能不能算是溪呢?” 茹天恨听罢爱徒所问,倏地双目之中,精光如电! 白元章也朗声长笑,抢先答道:“甄姑娘思巧虑密,所问诚属有理,山水成流,即可称溪,则我们面前这处水潭,不就是那位姑娘歌中所指的‘溪头’了吗?”—— 第三十七章 柳暗花明 甄秋水微笑摇头,白元章略为一愕,讶然说道:“水潭不是‘溪头’……” 茹天恨淡然失笑,斜指那条悬空飞泻细瀑说道:“按情度理,潭中之水,受于飞瀑,瀑源起于绝峰,如觅‘溪头’,应在绝峰之顶!何况谷势已尽,附近未见有洞,秋儿所云,当系据此推测,但是否属实,唯有翻上峭壁,登临绝峰一探,才能确定答案片白元章拊掌大笑说道:“对,对,对!知徒莫若其师,甄姑娘能想到,茹兄便能猜到,我白元章大概剧毒新解,灵智未复,除了钦佩高明以外,只有自告奋勇,攀峰一探!” 茹天恨微笑说道:“这也不必,我们既到此地,实已有进无退,不管峰顶是否‘溪头’,抑或水源尚长,且一同攀登,再作道理!” 白元章闻言略一拱手,长袖随风轻展,肩头略晃,人如潜龙腾空,一拔五六丈高,足尖在峭壁凸凹之处,稍沾即起,内仗一口丹田真气,外仗轻灵巧快身法,左右飘忽,腾跃连连,那消片刻工夫,便翻上峭壁绝顶! 但他刚刚立足崖头,身后微风飒然,茹天恨师徒业已赶到! 三人参差屹立,六道目光齐注。 原来在谷下仰视,只道此峰插天,高峻无比,孰料到达峰顶,方知大谬不然。 峰后岗峦重叠,一望无际,则此峰背部,也仅是一道缓缓上升的山脊,飞瀑源头,便从这峰顶的一处地穴之中,泊泊涌出! 白元章笑指涌泉地穴说道:“此水既从地穴之中涌出,我们应该总算是找到头了!” 茹天恨欣然点头笑道:“话虽如此,尚须麻烦白兄一验此水有毒与否?才能确定是不是那位姑娘的歌中所指之溪!” 白元章闻言,即自怀中取出一只绿玉小瓶,拔去瓶塞,在涌泉穴旁的积水石孔中,倒下些许绿色药末! 这点药末方自入水,泉水异状立现,但见水泡微冒,色渐呈黑,三人看来心头又惊又喜,均不由面色微变! 甄秋水黛眉深锁,状似惋惜地说道:“好好一泓清泉,怎会含此剧毒?” 白元章惊然接口说道:“尚幸此泉深藏蛮山之中,此处更罕有人迹,如若不然,必将贻害无穷!” 甄秋水应声追问道:“白老前辈,此水所含,究是何种毒物?竟能一清见底,水色不变!” 白元章持须答道:“此水所含剧毒,倒不是世人罕见,人间少有的奇毒异质,仍俗称‘砒霜’,本草纲目名叫‘批黄’之物,此物大部产于‘信州’,故又名‘信石’。 可能因此泉泉脉,经由蕴藏‘信石’之处通过,以致毒质溶于水中!最使人难防的是,‘信石’不含异味,入口更有微甜,使人误以此泉甘美,欣然畅饮,解渴以后,跟着便是肝肠尽断!” 甄秋水不禁咋舌说道:“亏得我们一路行来,未曾饮水……” 说时妙目流波,又复微笑说道:“在出了那个黑洞,进入丛密森林以后,我们虽然即时翻上树顶,但从未看到一鸟一兽,甚至连蛇虫都未一见,原来其理在此!白老前辈,此泉虽然有害,但也不能说它无益吧?” 白元章摇头笑道:“甄姑娘所说未必尽然,因禽兽蛇虫之属,生长山林密莽,各有天赋本能,它们才不会饮这剧毒泉水。始终未见之故,或有其他怪事也说不定!” 茹天恨肃然微叹说道:“天生万物,各有其利弊得失,所幸我们已找到‘溪头’,总算有了进入桃源之门,但‘洞顶’之洞,目前却竟有两个,又要让我们选择其中之一!” 言罢举手向右方指去。 白元章与甄秋水随同瞩目,右方二十余丈外,两崖对峙,中隔一条浅浅山沟。 就在对崖平坡上,左右各有一个深大洞穴! 白元章蹙眉苦笑一声,向茹天恨、甄秋水说道:“一路行来艰难甚多,但均被我们度过,并到达这水含剧毒的所谓‘溪头’,目前仅有两洞,正误各占其半,选择起来,似乎并不甚难!茹兄及甄姑娘,我们先近前一看,再作定夺!” 茹天恨含笑点头,三人缓步走到洞前。 只见两洞形状相若,洞口宽度也不相上下,均是一般黑黝黝地深不可测! 但通达的方向,似乎仍是一左一右,茹天恨略为思考,断然说道:“倘若只看表面,无法断定两洞之间,应走何洞?不如由茹天恨与白兄,各人一洞,前进十丈,察看洞中虚实,记熟形势,然后退出究参,决定取舍!” 白元章点头赞同,即与茹天恨分左右各选一洞,闪身而人。 甄秋水则独立崖头,静待二老退回以后,再行参研商定行进方向! 隔不多久,茹天恨与白元章相继出洞,各言所见,茹天恨所入右边洞中,光滑坦平,无甚奇特,白元章所人左边洞中,却有极恶膻腥,令人触鼻作呕! 甄秋水静听以后,略作沉思,向茹天恨建议说道:“师傅,如依秋儿所见,我们应该选择右边洞穴!” 茹天恨意似嘉许地,点头微笑说道:“秋儿料事渐准,盖凡属奇险之事,多半常在极其平淡中发生!白兄进人之洞,其中腥膻扑鼻,定有猛兽隐藏!但此等猛兽再凶,尚不能对我们构成威胁,亦无须这位姑娘提出警告! 何况她特别提到‘洞顶蛇’一词,这蛇或与去年高黎贡山所发现的‘翼手地龙’相类,既有这等罕世奇毒之物,潜伏洞内,其他兽类莫不退避三舍,故而,我们便应选择这个平淡无奇,较为广坦的洞穴进去!” 白元章含笑赞道:“有其师必有其徒,茹兄学究天人,胸罗万有,甄姑娘也冰雪聪明,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白元章敬服无已!” 茹天恨微叹说道:“白兄请勿谬赞,如今时近黄昏,我们应该尽速入洞,一探这所谓世外桃源,究竟何在?” 茹天恨话完,二老相顾微笑,遂携同甄秋水,进人右边山洞之内。 人洞以后,因那奇装艳女歌词中说明‘遇洞须防洞顶蛇’,各自提高警戒。 茹天恨一身绝艺神功,举世无匹,当先犯难,责无旁贷,甄秋水紧随恩师身后,手握紫笛,妙目凝光,专注洞顶。 白元章则相隔数尺,全神防范后方。 人洞已数十丈,曲折渐频,但洞穴高宽不减,平坦如故! 绕来绕去,曲折迂回,终于看到前路转变之处,似有淡淡萤光透入! 甄秋水首先出声,带笑说道:“师傅,‘洞顶蛇’怎的还不出现?我们再有几个转折,便可到达洞口……” 茹天恨轻哼一声,截断甄秋水话头,失笑说道:“秋儿,这回你却走眼猜错,前面虽有光亮,但光色幽静,微带晶绿色泽,决不是星月之光!” 甄秋水闻言,虽然默不作声,但芳心之中,却微觉不信。老少三人先后转过那个发光弯角,眼前一亮,奇景顿现! 只见山洞到此,突然展开,形成方圆二十多丈一座石室,洞顶钟乳参差,粗者数国,细者如指,长则垂地,短仅及寸!但不论长短粗细,全都晶莹悦目,五色缤纷,适才所见萤光,果然即是这些钟乳映照! 再加上地上怪石零乱,其形各异,有的宛然似人,或坐或卧,或立或倚,其姿不一而足! 有的玲珑剔透,如鸟如兽,但所有怪石,又俱皆隐隐发光,与洞顶钟乳,交相辉映,汇成一片奇异景色! 老少三位奇侠,突见这等罕见异景,自然一个个欣然注目,凝神细赏! 白元章轻轻击掌赞道:“不意化外蛮山,竞隐藏着如许珍贵宝物!” 甄秋水闻言,妙目合奇地,接口问道:“白老前辈,你是说这些钟乳怪石,都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吗?” 白元章点头答道:“钟乳虽有反射之能,本身并无光彩,充其量雕作玩物而已!但地下怪石,皆为未琢璞玉,兼有琥珀之属,虽不知是否成材,但折光如此之强,质料定佳,其值当不在少!” 茹天恨默然颔首,其状似有所思! 白元章遂向甄秋水以手示意,叫她即在此间,稍作休息,并略进干粮,兼可饱览奇景。 茹天恨沉思半晌,随也跟着坐在一座状似巨象,长鼻直指洞顶的怪石上,向白元章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野人山之行,或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些天生瑰宝,如遇良机,茹天恨自当善为利用,方不负苍天造物真义!” 白元章闻言,立即明白茹天恨所言“善为利用”的含义,遂也正色点头。 老少三人便各取干粮,慢慢咀嚼,静静欣赏! 甄秋水并不太饿,稍稍用了一些于粮食水以后,便站起身来,各处浏览。 当她看了这些玲珑剔透,巧夺天工的怪石,突然想起奇装艳女送给自己的那枚精雕果核,遂自怀中取出,在幽静的光影之一下,细细把玩。 她这种动作,本系触景生情,出于无意,却未料无意之中,忽然发现这枚精雕果核之上的一处峭壁绝峰居然在光影下,隐隐闪动! 甄秋水妙目凝光,详细辨认,认出这处景物,竟与适才峭壁飞瀑极为神似,尤其是那在某种角度下,始能看出,闪闪而动的一线微光,恰与那条垂空细瀑,一般无二! 有此发现,甄秋水难免雀跃三丈,赶回师傅跟前,满怀高兴,喜不自胜地说道:“师傅,这枚精雕果核,大有用处……” 语音未了,便把手上这件玩物递给师傅,谁知似因过份兴奋。竟会“叭”的一声,失手坠地,好好一件精雕艺品,顿时分裂成三碎块! 甄秋水只觉一阵心痛,妙目中泪光莹莹,万分痛惜! 茹天恨聆及爱徒语声,方自抬头,便见爱徒手中落下一物,坠地四碎,但未想到就是奇装艳女所赠果核,遂仅长眉微蹙,未现异色! 但白元章因惯炼百草,却似闻到一阵奇异气息,方自一楞之际,茹天恨也有警觉。 蓦然发现头顶上,隐有异声,悉索作响! 因奇装艳女“洞顶蛇”三字,始终记在心头,故而一闻异声,倏地飘身退下怪石,双掌交护胸前,凝功注视洞顶发声之处! 白元章与甄秋水,随同注目,也已看到,就在茹天恨适才所坐上方洞顶,一条形与钟乳极为相似,长仅尺余,粗约寸许,通体磷光闪闪的奇形小蛇,正红信吞吐,蠕蠕倒退入一个洞顶小孔之内! 老少三位奇侠,看到这样一条罕见的奇形异蛇,不禁相顾愕然,而且,没有人能认出这条蛇的名称种类? 甄秋水暂时忘了打破在地上的那枚精雕果核,忙自怀中取出“万博书生”彭涵遗赠的“万博书生手录”,仔细翻阅,但“百毒篇”上找不到,“奇异曾篇”上也未见记载,遂只得藏起手录! 这时,白元章已从地上拣起碎成三块的精雕果核,惊喜异常地笑声说道:“天下事,冥冥中早有安排,原来那位姑娘送给甄娘娘这件礼物中,竟暗藏一块千年雄精!此物乃各种毒蛇异物克星,但虽有此物,藏在核中,仍不能发生妙用,偏偏甄姑娘适时失手,果核一碎,雄精一现,方将‘洞顶蛇’惊走,否则茹兄虽有绝艺在身,无甚大碍,最少一场虚惊却是难免的呢!” 话完便将果核中所藏的那小块‘千年雄精’,递与甄秋水。 茹天恨师徒闻言,心中自亦非常惊喜,暗叫“侥幸”不止! 甄秋水接过“千年雄精’以后,略一审视,复以一种非常惋惜的口吻说道:“可惜这果核已碎,不然我们或可借以直达‘桃花源’!免得左撞右冲地,多走不少冤枉路径!” 白元章闻言微诧,接口问道:“甄姑娘,难道你在那果核之上,也有发现?” 甄秋水便将自己无意中看出果核上所雕地形,便有一处与峭壁飞瀑,极为神似之情,禀告茹、白二老。 茹天恨略作沉吟道:“好在此物仅仅碎成三片,不妨拼凑一下试试,或许仍可据以观察!” 白元章如言仔细一拼,竟又发现意外之事! 原来果核并未跌碎,此物本身即是三块接合而成,但因雕工精细,接合处全都配合了表面山水凹纹,所以能瞒过这老少三人的锐利目光,足见雕此果核之人,匠心之巧,确是举世罕有! 果核既已拼合,老少三人遂拿来详加观察,逐一指认,方知岂但峭壁飞瀑,连一路所经深涧密林,狭谷小溪,甚至目下栖身崖洞,俱都精工雕刻得逼真无已! 果核所雕,既是周围地势,则按图索骥,尚有何难?老少三人遂仔细辨认,记熟胸中,然后起身出洞,绕过一处路径迂回曲折的高崖,再穿越一处形如‘九’字的幽谷,眼前便现出一片广阔桃林,仰望天光,也不过才是三更左右! 白元章高兴得轩眉大笑,朗声吟道:“逢溪莫饮溪头水,遇洞须防洞顶蛇!九转九回穿九谷,桃花深处有人家……” 吟罢回顾茹天恨,又复大笑说道:“如今面对桃林,这林内桃花深处,无疑即是‘桃花公主’孟小霞所居‘桃花源’,茹兄,我们总算找到……” 话音未了,便被茹天恨截断,蹙眉苦笑说道:“白兄且慢高兴,直到如今。茹天恨方知我们三人,确实被人愚弄了呢!” 白元章闻言一楞,双目微睁,以将信将疑的目光,对茹天恨师徒略瞥。 只见甄秋水黛眉双挑,目注右方草原! 白元章顺着她所看方向望去,月光下隐约似见周围景物,依稀相熟? 甄秋水已然忍不住冷“哼”一声,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师傅,这里不就是白老前辈今晨中毒之处吗?那位姊姊也真够促狭,平白指使我们绕了这大一个圈,结果却回到原地。” 甄秋水话声方落,茹白二老尚未及答话之际,突闻桃花深处,歌声骤起,虽如莺鸣鹂啭,美妙无论,但听出是用内家“传音人密”神功,自远处传来,唱的仍是:“逢溪莫饮溪头水, 遇洞须防洞顶蛇! 九转九回穿九谷, 桃花深处有人家。……” 这四句歌与白天词同音同,三人一听即知便是那奇装艳女所唱。 方待扬声招呼,谁知四句唱完,歌声未辍,继续唱的是:“不是山歌语不诚,不为狡狯戏高明, 远来化外苗蛮地, 先识周围地理情!” 老少三人听完,不由相顾哑然! 茹天恨点头笑道:“好个:“远来化外苗蛮地,先识周围地理情!’这位姑娘胸襟举措,委实不凡,是位有心人呢!” 这时远处传来奇装艳女语声,颇为清晰地说道:“难得佳客光临,化外苗女已率领各位父老兄弟姊妹,列队恭迎侠驾!敬请三位随引路之人,前来‘桃花源’口。” 语声方歇,左方桃花林中火光陡现,便看到八支火把,分二行缓缓走到桃花林前! 三人目光注处,见是八名身披兽皮,颈间挂着花圈的年青健美的苗女,每人持着一支火把,正对自己这边肃立躬身,作出一种迎接之状! 凭茹天恨这样高的武功声望,对此也不免微感心惊!他绝未料到自己三人的行踪,竟为那奇装艳女“桃花公主”孟小霞洞悉,并在仓卒之间,已于“桃花源”口,列队相迎! 显而易见,这位“桃花公主”孟小霞,不但武功绝不弱于“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更可惊的是,她机智过人,及在野人山的势力,也可能要超过南荒二凶之上! 白元章看到“桃花公主”打发八名苗女,现身林前,为自己引路,遂对茹天恨略施眼色,示意由他一人作主答话。 茹天恨神色凝重,微微点头,却自默凝真气,也以“传音入密”的内家神功,发话说道:“茹天恨甄秋水师徒,与萍踪五友内,‘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白大侠深夜造访,扰及公主清修,请于当面谢罪!” 茹天恨俟语音远传桃花深处以后,再对白元章及爱徒微一挥手,当先向那八名手执火把的健美苗女,缓缓走去。 八名苗女待三人临近,再次恭行隆重苗礼,转身以四名在前,引领茹天恨等三人,穿林而入,另四名则随后侍卫,但每个苗女俱都举步如飞,身形矫捷! 这片桃花林,居然足有里许地深,直等到走出林外,前面四名苗女突然微一顿足,分向两旁闪开,茹天恨目光展处,只看到一片形如山谷的绝大盆地,入谷处清溪环绕,桃林似海,背溪平排站着百余名以上,一个个身强体硕,带箭持弓的苗族壮士,全都双臂环抱,昂然屹立不动!—— 第三十八章 桃花公主 在这排苗民之前,一片平旷的草地上,雁阵般斜列着两队苗女,大都年在廿左右,颈间和头上各套一个花圈,左手齐执桃枝,右手拿着尚未点完的火把! 中央一乘罩着豹皮,形如四川滑竿的兜椅,兜椅上稳坐着面带微笑,眉梢隐含英锐之气,曾为白元章祛毒的奇装艳女;似也就是他们意料中的“桃花源”主人,“桃花公主”孟小霞! 就在引路的四名苗女向两旁闪开,茹天恨等三人目光一瞥的刹那之际。 两队苗女右手中的火把,分左右度外一倒,靠最外面的两个苗女手上火把,便与引路苗女手上火把,互相一触,然后顺序引燃,直到最后为止。 顷刻间百余支火把,立即全部火光熊熊,照跃四野! 这位奇装艳女的身上,仍穿着白天那件薄如蝉翼的纯白长袍。 但长发披垂额角之间,却加套了一圈金属细箍,箍上嵌着各种兽牙雕刻之物,手持一株色泽鲜红的奇形植物,好似整株珊瑚海树! 茹天恨等三人,见到奇装艳女这等排场,无须再作猜疑,便可确定她就是名叫孟小霞的“桃花公主”! 那多苗男苗女,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丝声响,气氛在肃穆中,显得异常神秘! 这位“桃花公主”孟小霞,却在火把全部点燃后,缓缓地站了起来,向前略走三步。 右手中颇似珊瑚的红色奇树往起一举,两百多名男女苗民,陡然“洪”的一声怪吼,宛若晴空焦雷,响彻霄汉! “桃花公主”孟小霞嫣然一笑,目注三人说道:“孟小霞代表西南诸省的百万苗民,欢迎三位侠驾!” 茹天恨听她自称代表西南诸省百万亩民,不由暗惊对方口气好大! 遂肃然躬身答礼,并以极其谦和的口吻说道:“茹天恨等冒昧来此,已感不安,及劳公主率众亲迎,越发愧怍无地!” “桃花公主”孟小霞欣然一笑,微微摆手说道:“茹大侠浩气精忠,名重当世,白大侠神医绝技,誉满江湖,甄家妹子也是目前武林中的有数侠女! “三位联袂光临蛮荒野谷,孟小霞等化外之人,已感无上殊荣。 此非待客之所,如不嫌苗居简陋,便请进‘桃花源’内,容我略尽地主之谊!” 茹天恨等三人,经历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所为的就是见识一下“桃花公主”孟小霞,和深处野人山中的“桃花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外乐土? 所以孟小霞话音方落,“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便先启口说道:“白元章远涉蛮山,不幸误中奇毒,若非公主仗义相助,今日已埋骨异地,含恨泉下!受恩极深,不敢言报,但登门一谢,理所当然,何况‘桃花源’又是我们向往已久,亟思一开眼界之地呢!” 甄秋水也接着微笑说道:“孟家姊姊,我在未曾见你之前,便想见你一面,业已见你之后,更想见你一面,现在已到此间,岂能过门不入,承姊姊相邀,除了领略‘桃花源’中的世外安乐风光以外,甄秋水更有几件小事,少时还要请教!” 茹天恨因白元章与爱徒已满口答应孟小霞的邀请,而三人来此目的,也为了要看看“桃花源”的虚实,及探查那只能言慧鸟,绿鹦鹉“灵碧”下落,故而只含笑颔首,不再作其他虚伪客套! “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之下,目光微转,对甄秋水凝视俄顷,似已深知甄秋水所要问的是些什么问题,遂以颇平淡的语气答道:“甄家妹子所欲见问之事,孟小霞或已猜悉,三位既然赏脸,便请乘这种简陋兜椅,一试苗疆风味,等到了‘桃花源’中,再作细叙!” 话完向后微一挥手,便见走出六名壮硕苗男,每二人肩抬一乘豹皮兜椅,式样大小,均与“桃花公主”孟小霞所乘,并无二致! 六名壮硕苗男将三乘豹皮兜椅,停在茹白二老与甄秋水面前,“桃花公主”孟小霞遂含笑伸手让道:“三位远客,不必再谦,请上椅由他们抬送到‘桃花源’内!” 甄秋水长眉微蹙,似有为难之色! 甄秋水深知恩师自从故主为国损躯,大好河山沦于夷狄之后,曾立誓河山不复,不再乘骑,包括轿马之属在内!故而谦然一笑,向“桃花公主”孟小霞婉转说道:“孟家姊姊,幸蒙接纳,已感盛情,但家师平素不惯乘骑,还是步行前往最好!” “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微笑说道:“甄家妹子,并非我孟小霞危言耸听,这‘桃花源’本名,还要加上‘万劫’二字,称为‘桃花万劫源’!当中虽属乐土,四外却无处不是山穷水恶,百险丛生,寸寸危机,步步陷阱,三位不愿乘这豹皮兜椅无妨,但却得加穿一双苗疆特制草履,方可到我桃源深处!” 茹天恨等此时由于钦佩这位“桃花公主”孟小霞的风华器宇,已知她不会虚言,遂均含笑点头,孟小霞玉手微挥,便命那六名壮硕苗男,抬起豹皮兜椅退去! 同时,另三名苗女,却每人手捧巨形长统草履一双,分别替茹天恨、白元章、甄秋水三人,套在所着长袜之外。 “桃花公主”孟小霞自己亦不再上椅,对四名苗女点头示意,这四名苗女,便挥动手上所执桃枝,顷刻之间,两排男女苗民,遂在横越清溪的一座竹桥前,雁翅排开,肃然恭立,手中火把的闪闪火光,朗照四野! “桃花公主”孟小霞颇懂敬老尊贤之礼,与甄秋水手携手略一闪身,恭让茹天恨、白元章向那竹桥之上,当先举步。 甄秋水足下套着这种从未穿过的巨形长统革履,颇感新奇,跟随师傅及白元章之后,与“桃花公主”孟小霞一同步上竹桥。 无意中看到溪中水花翻动,有不少奇形动物,在波中隐现,不由微感诧异! 这种奇形怪物,长得颇似“穿山甲”,但比“穿山甲”要大上五六倍之多,形状也较“穿山甲”丑恶凶猛,巨吻启处,利齿森列如锯,四足翻浪,长尾兴波,两只小小圆睛,慑人凶光,闪闪四射! 甄秋水不但未曾见过这等狰狞可怕怪物,甚至也不曾听人道及,故而不自觉地止步停身,向桥下多看几眼! 茹天恨、白元章本已到了对岸,因见甄秋水未曾跟来,双双才一回头,便看出甄秋水正在对那水中怪物注视。 “桃花公主”孟小霞本与甄秋水携手同行,见状目光一转,双眉微扬,伸手轻拍甄秋水香肩,含笑问道:“甄家妹子,可曾见过这等怪物?” 甄秋水摇头一笑,低声答道:“慢说不曾见过,它们这等狞恶形状,简直前所未闻,孟家姊姊,这种怪物究竟是鱼?是兽?也是这野人山中特产吗?” “桃花公主”孟小霞见茹天恨、白元章已过桥驻足相待,遂含笑与甄秋水继续前行,边走边自笑道:“这也不能算是野人山中独有特产,据我所知,岭南亦有此物……” 甄秋水忽然灵机一动,哑然失笑说道:“孟家姊姊,你提到‘岭南’也产此物,小妹忽然想起它的来历,这不就是文起八代之衰的唐代大文豪,韩昌黎先生所作‘祭鳄鱼文’中的‘鳄鱼’吗?” “桃花公主”孟小霞点头说道:“甄家妹子猜得不错,这条‘桃花溪’中盛产鳄鱼,但此物除了凶猛绝伦,其寿极长以外,似乎蠢蠢无灵,未必能懂得韩昌黎先生的文中之意呢!” 这话引得甄秋水不禁微笑,目光微瞥“桃花公主”孟小霞道:“照姊姊这等说法,则那位名居唐宋八家之首的一代大儒,简直成了愚不可及的书呆子了!” “桃花公主”孟小霞正色说道:“妹子莫来考我,文公祭鳄,岂真以为鳄鱼有灵,只不过表示他自己关怀民情的一点赤忱之心,来号召上下协力,共治鳄患而已!” 茹天恨在前面听了爱徒与“桃花公主”孟小霞的相互谈话,不由侧脸目注白元章,白元章也深感惊异,二老相互一瞥,并交换了个会心的微笑,在两队男女苗民纷纷过桥,列队前导之下,进入谷口。 初时,茹天恨等三人,却以为前面那片桃林深处,应是所谓“桃花源”。哪知绕入山谷,地势突然开朗,四周群峰刺云,中间是方圆足有数十里的广大盆地,但又有一片锦浪红霞,重绯叠彩,一望无际的烁烂桃林,仿佛比前路所经,更为广深。 茹天恨等并不惊异,因为既称“桃花源”,其中自然到处桃花,繁英似锦! 这时那两队男女苗民,突然把间隔减少,往中集拢,似乎神情异常谨慎地,缓步进入这片看来并不扎眼的桃花密林! 茹天恨为人思虑慎密,见状即知林内有异,但孟小霞既然亲自迎宾,定然早有安排,自己不便过份提防,致贻人笑,只自暗地倍加注意! 白元章不愧为当世华陀,长眉微蹙,目光电射,向四周略加注意,面上邃然作色,口中自语说道:“这林内仿佛密布‘桃花瘴’,若在发作时,无论人畜,入林即死!” 此言一出,茹天恨师徒全为之暗暗一凛。 但“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却淡然笑道:“是吗?但‘桃花瘴’在我们久居苗疆,日与瘴疡为邻的苗人眼中,却也不过如此!” 白元章世称神医,洞悉百毒,尤其深知“桃花瘴”之所以厉害,被称为“瘴中之王”,乃在无色无臭,为瘴毒所中之人,并毫无异样感觉,但能于极短时间之内,使人浑然入睡,进而全身失去知觉,麻痹致死! 这种“桃花瘴”既能于不知不觉中制人死命,更几乎无药可治,无术可防,故而唯一良策,就是避之始吉! “桃花瘴”的厉害,既如上述,而“桃花公主”孟小霞又偏偏择此而居,则她所言“不过如此”之意,当系有术克制此瘴! 她既率众于此聚居,有术防毒解瘴,也并不过份令人惊异!但白元章则别有慧心,听出“桃花公主”孟小霞言外意,是指这“桃花源”内,还有比“桃花瘴”更厉害的奇毒瘴疠,似在暗笑自己枉称武林神医,竟未辨出,甚或业已误加沾染? 一念至此,白元章不禁再度目光如电地,四处详察。 “桃花公主”孟小霞牵着甄秋水皓腕,紧走几步,赶到茹白二老身旁,以右手中所持的红色奇形海树,往地下一指,黛眉扬处,对白元章嫣然笑道:“白大侠请看这些蛮荒异物!” 白元章闻言,顺着孟小霞奇形树指处一看,但见遍地落花,业已腐烂成泥,上面生满大小不一,颜色深红的野菌,菌盖大者如掌,小者径寸,在火光的照耀之下,菌盖并有点点如血菌汁,不断往下滴落! 白元章凝视半晌,虽知此菌必然含有剧毒,但却认不出来历名称? 不禁蹙眉垂头,默然思索! “桃花公主”孟小霞见状轻声一笑,但旋即歉然说道:“白大侠请恕孟小霞无心失态!” 白元章丝毫不以为什地摇头笑道:“白元章虽被世人谬许,号称‘神医’,但宇宙之大,事物之广,一人所知毕竟有限!何况公主又是无心而言,白无章除了自惭之外,并欲就便讨教,以增见识!” “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不禁对白元章肃然起敬,正色说道:“白大侠虚怀若谷,端的令人起敬,孟小霞大胆推测,茹大侠、白大侠,以及甄家妹子,对孟小霞选择这一处充满奇瘴异毒之地,聚族而居,难免不生猜疑!” 茹天恨与白元章尚未答声,甄秋水即已轩眉一笑,即已抢先答道:“孟家姊姊,此意并不难猜,所谓‘筑堡防盗,建关御敌’,这些奇毒瘴疠,不是天然生成的金城汤池吗?” “桃花公主”孟小霞点头一笑,又复说道:“此说虽甚合理,但甄家妹子,何妨猜猜我防的是谁?” 甄秋水闻言一愕,深知“桃花公主”孟小霞既有此问,则“桃花源”中,除了自己要猜的“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二凶以外,必然尚有其他隐患,但此一隐患,外人委实无边无际地难加猜料! 茹天恨与白元章二老闻言,也不禁略加思索。 但在连“桃花公主”孟小霞的出身来历,尚未洞悉以前,根本无法深加推测! “桃花公主”孟小霞妙目凝光,环扫三位佳客,神色一变,幽然微叹说道:“我这辖下苗民,个个均有一身不俗武学,故而豺狼虎豹、蛇蝎虫豸,均不必防,防的却是比这些更为凶险恶毒百倍之物!” 话音到此一顿,目光微注地上的红色异菌,又复说道:“白大侠,前古相传的奇花异草中,有几种听来似不可信的‘南荒黑血菌、蛮瘴猩红草’,这桃泥之内,所生赤菌,便是‘南荒黑血菌’……” 说到此处,又指着蔓延路中,为数极多,状似葛藤,看去不大打眼,卷叶垂丝的奇形草茎说道:“这就是‘蛮瘴猩红草’,前者触之,能使人在顷刻间,血液枯黑!后者则使人发热成狂,并且极易传染奇毒,丧失理智,猛袭附近人物,形成连环灾害,使同行者无一幸免!” 白元章恍然大悟,失惊说道:“原来‘扁鹊异草录’上所载‘夷境毒菌,侵人血黑,蛮荒丝蔓,触之癫狂!’居然全在此地发现,无怪境满‘桃花’,‘源’称‘万劫’。此中多种罕见奇物,确具难治绝毒!” 甄秋水黛眉微蹙,凝视盘小霞问道: ‘孟家姊姊,这等剧毒异草,可有克制之方?” “桃花公主”孟小霞摇头答道:“据我所知,似乎无药可救!” 甄秋水妙目流波,笑指足上所着巨形长统草履说道:“孟家姊姊,这双草履的功用,就是预防中毒?” “桃花公主”孟小霞含笑颔首作答。 甄秋水将信将疑地温声问道:“孟家姊姊,你既赤足步行,又在这‘南荒黑血菌’,‘蛮瘴猩红草’上,随意践踏而过,难道就不怕中毒吗、” “桃花公主”孟小霞似已早知甄秋水有此一问,蹙眉微笑说道:“事后治疗,不如事先防范,愚姊自幼在此长大,早用其他方法,加以预防,故虽履之践之,亦复无妨!” 说完又复微微一笑,与甄秋水相互携手,向前走去。 茹天恨默然前行,暗中却对“桃花公主”孟小霞一言一笑,均密切加以注意! 当“桃花公主”说到:“自幼在此长大”之时,茹天恨即细加推敲,断定“桃花公主” 孟小霞此言不实,决非真正苗嗣! 但她处身蛮荒,并自称代表西南诸省百万苗民,如非苗族后嗣,似又难有如此统率力量,能使百万亩民同心归附,俯首臣服! 茹天恨越推测越觉“桃花公主”孟小霞是汉?是苗?身世如谜! 众人随意谈笑之间,业已走出这片深广桃林,眼前地势更展,火光照耀之下,依稀可见桑麻遍野,阡陌纵横,水色山光,风景如画!一处处的竹篱茅舍,搭盖得朴素无华,就在这些茅舍之前,一片平旷草地之上,有数以千计的男女苗民,仁立相待! 既至“桃花源”,“桃花公主”孟小霞遂放开甄秋水,娇躯微摆,到了茹白二老前面。 千百苗民见她身形一现,立即齐声山呼,一个个双臂环抱,躬身迎接! “桃花公主”孟小霞手中红色海树一举,远远随在身后的四名贴身苗女,便即蛮腰轻闪,电射而至,侍立两侧! 孟小霞用苗语略加吩咐,这四名苗女中,二人仁立未动,另二人躬身退后三步,香肩微晃,单掌一穿,竟施展中原武学中,上乘轻功身法,龙形一式,分左右掠过两队苗民,风驰电掣而去! 茹天恨等三人略为止步注目,看出“桃花公主”孟小霞这两名贴身苗女所展身法,虽尚不能与中原出类拔革一流高手相比,但确得正传,并有相当火候,已在一般稍具微名的武林豪客之上! 伫立“桃花公主”孟小霞身前的另两名贴身苗女,目送同伴去后,不待吩咐,倏地左右一分,手中桃枝连挥。 但见旷地两旁站着的千百苗民,便即井然有序地一队队四散退去,直到不剩一人为止! “桃花公主”孟小霞这时方始侧身路旁,含笑肃容说道:“苗民陋俗,积久难除,三位请莫见笑!” 茹天恨等三人一齐欠身答礼,含笑举步,在数百支火把前后照耀之下,穿过这片平旷草地,进人桃源深处! 缓缓行约百丈,只见两旁苗民茅舍,粗看杂乱无章,但在茹天恨、白元章、甄秋水行家眼中,却看出非但错落有致,甚至一篱一舍,皆有绝大妙用! 原来整个苗墟,竟由高人暗加布置,隐含阴阳生克,先后天五行变化之理! 茹天恨等三人寓目之下,自不免在心头本来就微存讶异之上,更加讶异! 因为世外桃源,四周已有奇毒瘴疠与外界隔绝,源内何须巧布奇门适甲,设伏埋桩,如临大敌! 由此看来,“桃花源”未必真能与世无争,宇宙间仍无尺寸安乐之土! 曲折行来,又到一片旷场之上。 这片旷场,占地约莫百丈,间有清溪垂柳,点缀其间,就在旷场尽头,清溪对岸,建有一座颇具规模的精巧竹楼,楼外垂柳绿竹,掩映参差,左右尚有数间颇为高广茅舍。 茹天恨等猜出这座竹楼,可能就是“桃花公主”孟小霞所居,而那数间高广茅舍,或系议事待客之所? 所料果然不错,数十名手执火把的健美苗女,到达竹楼以后,便分列两旁,相隔数尺站定,另有四名苗女进入竹楼,用火把引燃置于竹楼四角大石钵中的牛油巨烛,然后静静回身,退至楼外站定! 茹白二老与甄秋水知道“桃花公主”孟小霞,极受这般苗民爱戴,不愿越礼,遂在行至竹楼阶前之时,稍稍停步,往旁一闪! “桃花公主”孟小霞含笑举手相让,宾主双方略作谦逊,便相互并行而人。 这座竹楼搭盖得非常别致,占地约莫五丈见方,楼下轩窗不设,四壁皆无,仅在楼后垂着一幅宽达两丈的湘妃竹帘,地下铺着以细草织成的地毯,上首客位共有三只兽皮锦墩,下首主位上却是一张寻常竹椅。 “桃花公主”孟小霞揖客就座,自己主位相陪,随将手中所执红色海树,插在椅旁一座黄杨木架上,然后轻击玉掌。 站在竹楼前方的两名贴身苗女,应声一挥手中桃枝,便看到左右茅舍内,走出六个妙龄苗女,分两列鱼贯入楼,在宾主四人面前,放置一只精工雕制,但已古色斑驳的巨形竹筒,与一根长达二尺芦管,更有许多不常见的鲜果,与各种山珍野味! “桃花公主”孟小霞目注茹白二老与甄秋水含笑说道:“三位侠驾光临,孟小霞荣幸何如!唯地属化外蛮山,惜无佳酿待客,只好请三位尝试尝试这种自制村酒!” 话音到此略顿,目光由茹天恨等三人身上,移注他们面前精工雕刻,古色斑驳的巨形精制竹筒,并含笑伸手,取起一只,拔去竹筒顶端木塞! “桃花公主”孟小霞方把竹筒顶端木塞拔下,顿时酒香四溢,醇美醉人,足使好酒贪杯之徒,垂涎三尺! 甄秋水平素虽不忌酒,亦非好饮,但闻到这阵酒香,也不禁目注“桃花公主”孟小霞,含笑说道:“如此好酒,慢说是身处蛮荒,即今中原通都大邑,恐也百金难求,记得年前在东海‘翠微岛’上,承古飘香姊姊款侍,所尝之‘百花春’酒,极为醇美,但以酒香来比,似已较此略逊一筹!孟家姊姊能慨然出此佳酿待客,委实足够补偿家师,白老前辈,及小妹等三人,半夜奔波之苦!” “桃花公主”孟小霞妙目之中波光微转,由甄秋水,白无章,移到茹天恨面上,正色说道:“孟小霞对三位久已心仪,日间源前幸遇,早有接待之心,但一来贪得白大侠那粒武林圣药,二来格于源中不可轻易接待生客规定,三来……” “桃花公主”孟小霞说至此处,语声微住,目光转到甄秋水面上,神色颇为凝重地,又复说道:“除了三位以外,我这‘桃花源’中,忽有其他不速之客到访,才不得不指使三位绕道入源,俾孟小霞先除恶客,再迓住宾,并也使三位得便饱览这野人山中,‘桃花源’周围的各种奇景!” “桃花公主”孟小霞说到最后一句:“饱览这野人山中,‘桃花源’周围各种奇景” 时,语气特别加重!一双妙目,更射出精芒慑人的异样光彩! 茹天恨等三人闻言辨色,不由均觉心中微动! “桃花公主”孟小霞忽又嫣然一笑,话锋随转,伸手取出那二尺多长的芦管,插入竹筒之内,以轻松口吻说道:“三位不妨品品化外苗人的土制村酿,是否能如甄家妹子适才所赞,列入珍品之类?” 茹天恨阅历极丰,心思缜密,对“桃花公主”孟小霞的语气神色,早有所疑。 但因相识尚浅,对方又似有顾虑之心,遂不经意地欣然一笑说道:“多承公主款待,此酒闻香知味,未品即知其珍,茹天恨等能领略这世外桃源风光,以及公主的高华器宇,已感庆幸之至!何况更有佳酿可饮,慢说半夜奔波,即令跋涉万里,亦所甘愿……” 茹天恨这段话的全部关键,只在“跋涉万里”四字之上,淡淡点来,使“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以后,神色也略为一动,但又故作未知,截断茹天恨话头,含笑举手,样作让客之状! 白元章自入“桃花源”以来,对这位“桃花公主”的一言一动,亦自略感猜疑,屡欲试探,但于本身初来作客,妄询主人身世,似属失礼? 何况茹天恨既然借词暗点,孟小霞却借端截话,神情之间,仿佛不愿明言,可见事非寻常,遂也随着茹天恨师徒,拔去竹筒木塞,将芦管插入简内试行吸饮。 这酒吸入口内,只觉甘香清隽,前所未尝,其味浓而不俗,其性温而不烈,既似果酒,又似花香,不禁连声赞道:“好酒!好酒!请教公主,此酒是否用鲜果及百花合酿?有无名号?” “桃花公主”含笑说道:“酒名‘日月同光’,乃是用特种墨蜂蜂蜜,与各种果汁合酿,故颇有百花香味,但因蜂蜜微有毒质,必须窖藏十年以上,方能取出饮用,三位难得至此,又是旷世佳宾,特将三十年前陈酒奉尝,倘茹大侠等,他日再临蛮山,孟小霞尚有数筒百年陈酒愿以待客!” 茹天恨、白元章以及甄秋水等,听得“日月同光”酒名,已觉微愕,更猜不透对方“他日再临”语意。 茹天恨微作沉吟,肃然问道:“公主以绝世佳酿赐饮,已感盛情,但茹天恨等远涉南荒,只是偶然之举,公主‘他日再临’语意,尚祈明教?” “桃花公主”孟小霞黛眉微剔,妙目之中,英锐精光忽射!但语气却又依然极为和蔼地说道:“孟小霞虽在蛮荒苗墟之中生长,从未涉足中原,但对中原武学,却是极为向往!尤其茹大侠身怀不世绝学,领袖天下武林,名家当前,焉能轻轻错过?” 话音微顿,伸手取了一只山果,送入口中,目光凝注着神情仿佛微感意外的茹天恨,继续说道:“孟小霞本待抛砖引玉,请茹大侠一展绝代妙技,但引玉有心,抛砖无力,除非半载之后,容我学完一门浅俗武功,才能不揣鄙陋;就教高明,使我这井底之蛙,大开眼界!” 茹天恨绝未想到“桃花公主”孟小霞会向自己明言挑战,闻言之下,不禁微蹙双眉,但他为人素称稳重,神色间依然平平和和地,谦然一笑说道:“公主一身绝学,早在初次相遇,便使茹天恨由衷叹服!印证之说,不过武林中世俗所为,茹天恨非但自知浅薄,更不敢冒昧与公主过手! “何况我等来此目的,系与百兽岩雷天尊有所交涉,并因敝师侄傅天麟的一只能言慧鸟,闻被雷天尊转送公主,作为寿礼,故顺道一探此事,是否真确?其中因由,尚希公主明鉴,万勿有所误会!” “桃花公主”孟小霞听完,微微一笑,摇手说道:“茹大侠这等说法,未免太已谦虚,但较技只在切磋,绝非成仇狠斗!况彼此未曾印证以前,孟小霞虽有甚多难题,也不敢在茹大侠面前请教!故而尚望茹大侠,惠与应允。关于慧鸟‘灵碧’,确在我处,稍时当命人取来,归还原主,如今,佳客远来,且请一观苗疆小技,以为助兴!” 银铃般的语声方止,清脆掌声随起,在“桃花公主”孟小霞玉掌三击以后,隔溪人形晃动,七八名身材健壮的苗族勇士,翻腾飞跃而至! 这八名苗族勇士纵到竹楼阶前,洪呼一声,抱臂向上行了个苗疆重礼,随以颇为快速而极度整齐的动作,足下微滑,雁翅般的在阶前肃然排列! 茹天恨等三人默然注目之下,已看出这八名苗族勇士,除了苗人天赋的飞扑跳跃特长之外,分明兼有甚为出色的轻功身法在内! 左侧前两名手持通体俱用精铁打造的长约八尺镖枪,次两名双手空空,但肩上斜挂着一条宽阔皮带,带上插着六把锐尖薄刃,长约七寸的苗疆飞刀! 右侧前两名手执一根二尺来长的细细竹竿,肋下挎着一只小巧皮囊,最后两名则在颈间腕上,各套着三只大小不同的扁黑钢圈,在火光映射之下,隐约可见精芒微闪! 甄秋水起初以为孟小霞既命人献艺娱宾,定有精彩绝伦演出,但目光向肃立阶前的八名苗人略瞥,不由黛眉微蹙! “桃花公主”孟小霞聪慧过人,见状微微一笑,向甄秋水说道:“甄家妹子,我辖下这八大勇士,即将表演的微末小技,在常人眼中,或许惊奇赞好!但在你这等名列‘五音能手’的一流行家面前,无非班门弄斧,何况镖枪、苗刀、飞环、吹箭,亦均俗而又俗之物!” 甄秋水面上微红坦然笑道:“孟家姊姊,你真是一点不饶人,小妹心中虽有所思,却未形诸词色,但既经姊姊点明,无妨实说,镖枪飞刀,毒药吹箭,本是苗族惯用之物,倒是那种扁型钢制的项圈手镯,略觉新鲜!凡事均在人为,同样一件兵刃暗器,造就却每每因人而异。 “他们既有姊姊帐下的勇士之称,手法必妙,小妹拭目静观,请他们尽管施展就是!” “桃花公主”孟小霞嫣然一笑,目注甄秋水说道:“苗人心直手拙,‘妙’字难当,好在志属娱宾,只要他们能以博得茹、白两位大侠,及甄家妹子的晒然一笑,也就算我略尽了主人之道!” “桃花公主”孟小霞话音落处,玉掌再击,脆响声中,人影疾闪,阶下已站着两名手持镖枪的苗族勇士,双双对“桃花公主”孟小霞及三位外客躬身一礼! 茹天恨、白元章、甄秋水三人,含笑点头,“桃花公主”孟小霞则微一挥手,两名苗族勇士倏然旋身,一人站立原地,一人向前跨出三步,手中镖枪往上抛起数尺,再把它齐中接住,然后平肩而举,似在待命而掷! “桃花公主”孟小霞含笑回头,目注甄秋水说道:“甄家妹子,请你在百步以外,代我择一目标!” 甄秋水问言,不由黛眉微蹙,心中暗想:“你这是难我呢……还是要难住自己手下之人?” 心里在想,脸上却笑靥如春,妙目微转,略注“桃花公主”孟小霞说道:“孟家姊姊大概是故意先出题考考小妹?但小妹又不得不谨遵台命,先行献丑!” 话完,随手拣起一颗大如龙眼的水晶葡萄,皓腕轻翻,居然用“弹指金丸”的手法,把这颗水晶葡萄脱手打出! 青光一闪,这粒水晶葡萄,去若流星,打到溪旁一株干粗径尺的垂柳之上,嵌人树中一半! “桃花公主”孟小霞立即脱口赞道:“好手法,好功夫,一粒透熟葡萄,随意一掷,竟能在十余丈外,嵌入树身,并保持葡萄完整,如此出神入化绝学,无怪甄家妹子的‘紫笛青骡’四字,在极短期间,威震武林,誉满江湖!” “桃花公主”孟小霞在说话中间,因仿佛听得茹天恨一声轻哼,故而话完以后,又向茹天恨含笑问道:“茹大侠有此高徒,理应引以为慰,适才轻哼,是否尚嫌甄家妹子功夫不到,火候未纯?” 茹天恨正色答道:“小徒这手功夫,如在一般平常武师面前,或许被认为技压当场,艺臻神妙!但在公主这等行家眼中,则难免有江边卖水之嫌。 因这粒葡萄虽然嵌人树内,但公主明明看出葡萄的左下方,擦破了少许表皮,浆汁微溢,却反为之掩盖遮脸,茹天恨不禁赧然生愧!” 甄秋水虽然露了这手功夫,但因相距十四五丈,指力难匀,以致使葡萄表皮受损。 故在听完“桃花公主”孟小霞言后,方待自承功行浅薄,未能如意施为,却被恩师揭破,不由玉颊飞红,含羞垂首! “桃花公主”孟小霞向茹天恨摇头笑道:“茹大侠责徒以严,原亦无可厚非,但有一点,我孟小霞不敢赞同,因为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绝非一朝一夕可就,年龄、辈份、火候三者之间,自有高低,适才这手功夫,如系茹大侠或白大侠所为,或有微疵,但出诸甄家妹子这等廿芳华的妙龄侠女手中,委实已极难能可贵!” 说完,微微一笑,不等茹天恨开口,又复说道:“孟小霞言多或失,茹大侠切莫怪罪,如今目标已有,就请三位一观苗疆俗技,聊博酒后一粲!” 茹白二老与甄秋水同时含笑颔首,并将目光移向楼外—— 第三十九章 苗勇献技 “桃花公主”孟小霞就在茹天恨等三位远客目光移向楼外之际,左右双掌又复轻轻一击。 阶前举枪的苗族勇士听到掌声,手中镖枪遂往后略挫,狂吼一声,挺臂力送! 这条通体精铁所铸镖枪,便化作一条黑影,电射而出! 火光照耀之下,“夺”的一声,晶光四迸,镖枪毫无偏差地,掷中十余丈外,树身所嵌葡萄,确使茹天恨等三人大感意外,相顾颔首! 原来这条镖枪不但手法奇准,命中目标,腕力之强,更洞穿径尺树干,竟有三分之二枪身,透树而过,仅有短短一截,留在这面! 甄秋水首先鼓掌,茹天恨与自元章点头示赞。 但“桃花公主”孟小霞却仅微微一笑,再复击掌一声,另一名手执镖枪的苗族勇士,疾走闪出五尺,铁镖枪向空抛起四五丈高,伸手接住枪身,尖锐枪尖反向楼内! 甄秋水见状微愕,心中方待寻思,这名苗族勇士健臂疾挥,已把这条镖枪倒掷出手! 锐风嘶啸,去势如虹,只见火星迸射,金铁交响,后掷镖枪竟与先掷镖枪,枪尾互击,博得茹天恨等三位中原武林的一流高手,不住点头,越发深知“桃花公主”孟小霞驭下颇有能人,藏龙卧虎! 原来这条镖枪在掷中先前那条镖枪枪尾之时,竟以极强劲力,硬把前面这条镖枪,撞得几乎全部透树而出。 这还不算,妙在手上控制力量,恰到好处,前面这条镖枪,被撞得仅约五寸来长的一截,留在树干之中,而后面的一条,也穿人树身,仅约五寸! 镖枪倒掷见准,本已难能,所蓄真力,如此之劲?如此之均?故而博得茹天恨等三人一致激赏! 甄秋水回头向“桃花公主”孟小霞嫣然一笑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他们这一手镖枪功夫,能于俗中见巧,委实出我意料之外!” “桃花公主”孟小霞含笑挥手,命阶前这两名苗族勇士退下,然后正色向甄秋水说道: “多承甄家妹子赞许,其实这种镖枪之技,在苗疆极为普遍,不论男女,均自幼即加勤练,其能使高人上眼之故,充其量不过万里远来,未曾常见,以致略感意外而已! 现在要请三位再看看苗族另一种惯用利器,‘薄叶飞刀’!这种飞刀在苗疆,更是人人都能用它,性质共分有毒无毒两种,尺寸则完全一样。 “甄家妹子,这一次仍由你出题,让他们在高人面前,展露求教!” 甄秋水黛眉微蹩,心内不由暗忖:“方才自己仅仅略为炫露,已被恩师暗责,如今这位‘桃花公主’又来……” 心头思索,妙目神光微转,瞥见前两名苗族勇士,方自垂柳树干之上,拔下镖枪。 因而触景生情,指着那些千丝万缕,随风飘拂的细柳,笑对“桃花公主”孟小霞说道: “孟家姊姊,你似乎惯于戏耍小妹?方才当场出丑,如今业已学乖,不必另外出题,就以此树,试试‘百步穿杨’也好!” “桃花公主”孟小霞微微一笑,左手缓缓往上一举。 楼外一左一右,已有两名身跨刀囊的苗族勇士,跃身飞落阶前,双双抱臂躬身,静候吩咐。 “桃花公主”孟小霞遂以苗语,向这两名勇士,略为吩咐。 半挥手命他们开始献技。 两名苗族勇士,果然干脆已极,躬身后退三步,双双猛一翻身,再略往左右一分。 健腕连挥,刀光闪处,似流星,似电掣,在闪烁不停的火光照耀之下,目标集中了最右一枝垂杨,每一把飞刀的刀光过处,均在那根杨技之上,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地削下一片柳叶。 两名苗族勇士,一共打出一十二把飞刀,那根细柔的垂柳枝上,共被削下了一十二片柳叶,除去枝梢上最后三片之外,便将成为一根无叶秃枝! 当他们停手回身,向“桃花公主”孟小霞行礼覆命之后,内中一名更向茹天恨等双拳微抱,行了个汉人常礼,面带粗扩率直笑容,朗声说道:“鄙欲之技,见污方家尊目,尚请三位中原大侠,不吝指教!” 因为“桃花公主”孟小霞向以纯熟流利汉语交谈,故而这名苗族勇士之能作汉语,茹天恨也并不十分诧异,遂含笑嘉许几句,并对“桃花公主”说道:“飞刀虽为苗族惯擅,但远隔十四五丈,手法之准,削叶之均,与中原武林内精研此技名家相较,也当毫无逊色。足见公主平素教练有方,令茹天恨敬服不已!” “桃花公主”孟小霞欠身答道:“茹大侠嘉奖过甚,实使孟小霞由衷感愧,区区微技,既谈不上成就,更比不上中原武林名家,但在这化外蛮山,野兽恶蟒,以及奇毒蛇虫出没之地,倒不失为颇称得力的防身利器!尤其是喂过毒的一种,任凭再凶的蟒兽蛇虫,见血以后,也万难逃得活命!可惜中原江湖间竟有不肖之徒,百计搜用这种淬毒苗刀,以长凶锋,杀人为恶!未免与我苗人专为对付猛恶蛇兽,本身危机瞬刻之时,方准使用主旨,大相径庭了呢!” 茹天恨闻言之下不禁连连点头,长叹说道:“武功原无正邪之分,为祸为福?只在当事人的善恶一念!善者仗以替天行道,美誉千秋,恶者仗以肆虐逞凶,遗臭百世!公主辖下这般苗族壮士,既精技击,又少机心,倘若再加严格训练,委实足堪……” “桃花公主”孟小霞嫣然一笑,打断茹天恨话头说道:“茹大侠碧血丹心,为江湖主持正义,孟小霞素所钦服!方才所言,不过一时感触,休扰清兴!如今且再看看不登大雅之堂的化外苗人竹管吹箭!” 语音方落,阶前人影疾晃,但见两名苗族勇士,手持二尺余长的细细竹管,向宾主四人抱臂行礼。 翻身右闪数尺,双双伸手从肋下所佩鹿皮囊中,取出一支长仅三寸的特制小箭,装入竹管之内。 甄秋水行道江湖,自然听人说过,苗人精于用口吹箭,但足迹不!”,始终未曾见识,如今初茵苗疆。得观此技,自是异常注意! 两名苗族勇士将小箭装入竹管之后,并未立即吹射,似在等待“桃花公主”指示。 甄秋水黛眉微蹙,妙目流波,偏头凝注“桃花公主”孟小霞,似欲启口。 但“桃花公主”孟小霞不等甄秋水开口,便已微笑摇头说道:“甄家妹子放心,这一回无须再麻烦你,那根垂柳秀技之上,被飞刀削乘的三片柳叶,不就是很好的目标吗?” 甄秋水莞尔一笑说道:“孟家姊姊,你总算放松了我这做妹子的!” 茹、白二老眼见甄秋水与“桃花公主”孟小霞言笑甚欢,颇为投契,自亦相顾慰然,互作微笑! “桃花公主”孟小霞遂又以击掌为号,命令两名苗族勇士表演吹箭之技! 掌声起处,这两名苗人同时把手上的细长竹管,含入口中,双颊微鼓。 “呼呼”连声,细管中所贮竹箭,便成两条寻常目力难辨的黑影,疾如电掣而出! 但黑影掠过垂杨,却只见有两片柳叶微一晃动,既未洞穿,也未射断! 时属深夜,虽有百余支火把照耀,但夜风飒飒,火光摇动不已,反使人眼花缭乱,何况相距又有十四五丈!目力所及,也只不过仅能依稀辨识,哪里容易明察秋毫地看得真切? 甄秋水虽知吹箭必中,但因看不出妙处何在,生怕“桃花公主”孟小霞万一动问,可能贻讥,遂回过头来,对师傅及“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脸上一瞥! 但茹、白二老却面向楼外,含笑静看苗人继续施为,对甄秋水这种求援目光,未加理会! 甄秋水见二老这般神情,目光缓移,瞥见阶前那两名苗人,已二次把特制小箭,再度装入竹管,又复准备吹箭! 这一次甄秋水特别留心,双目凝光,全神贯注在十余丈外,那条垂柳细枝梢头,仅剩的三片柳叶之上! “呼呼”两声,竹箭疾出,垂柳细梢上的最下面的一片柳叶,几乎在同一时间内,接连晃动两次! 飘秋水知道这是两箭同中一叶,但依旧距离过远,看不出妙处何在? 心头虽在猜疑,脸上却不动声色,静看那两名苗族勇士,异常沉着地,把第三次吹箭,继续吹出! 两名苗人,一共吹了六支竹箭,便即上阶覆命。 “桃花公主”孟小霞挥手令他们各自归队,然后回头笑对茹天恨等三人说道:“茹大侠、白大侠以及甄家妹子,认为这种‘吹箭’小技,是否尚有足观之处?” 甄秋水闻言之下,自然暂时静默,闪目一看师傅,茹天恨微笑答道:“百步穿杨,江湖上能者甚众,但吹箭划叶,又是于黑夜之中,十丈以外,能够仅在柳叶表面划下浅浅痕迹,不令枝伤,不令叶落,这等上佳手法,茹天恨倒还少见!” 甄秋水见师傅如此说法,不由微微一愕! “桃花公主”孟小霞含笑举手,楼前的一名贴身苗女,立即飘然飞纵,到达垂杨秀技以下,摘了三片柳叶的其中一片入楼,就近向甄秋水躬身呈递。 甄秋水接到手中一看,但见这片小小的柳叶上,果然有两道被竹箭棱锋划过的浅浅裂痕,不禁颇为惊异,随手将柳叶递与白元章,并向“桃花公主”孟小霞笑道:“吹箭划叶生痕,而使这种小小柳叶,不致断折,委实太以难能,如此神技,纵中原武林间一流名家,亦复无以为过!” “桃花公主”孟小霞微微一笑说道:“多谢茹大使及甄家妹子盛赞,但化外苗夷,岂足与中原武林,相提并论?倒是这最后的‘苗疆飞环’,似乎略有独擅胜场的奇异手法!” 话音到此一顿,玉掌击出脆响,两名戴着项圈手镯的苗族勇士,亚赛风飘地跃至阶下! “桃花公主”孟小霞随向一名贴身苗女吩咐道:“把方才那枝柳条折下来,挂在楼前。” 一名贴身苗女依言折下那枝仅剩两片嫩叶的柳条,挂在竹楼中央。 甄秋水这时已清晰地看到,所剩的两片柳叶之上,均有两道浅浅的吹箭划痕,而柳条挂处,却适在宾主双方坐位中间,离开各人头顶,全约三五尺高,不由妙目流泪,微微一笑! “桃花公主”孟小霞目光如电,瞥见甄秋水面上笑容,随即黛眉微蹙,低声问道:“甄家妹子,你是否认为这枝柳条挂在此处,似有不妥?” 甄秋水螓首微摇,含笑说道:“姊姊不必多心,如果是在‘百兽岩’中,小妹确将怀疑戒备!但在‘桃花源’内,彼此推诚投契,‘疑虑’二字,已属多余,小妹所以发笑之故,只是觉得姊姊仿佛嫌小妹目力不强,才悬枝楼前,以便我细观‘飞环’妙技!” “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也不禁失笑,遂回头用苗语对那两名表演“飞环”的苗族勇士,略加吩咐,然后向茹天恨谦然说道:“本不应以苗人俗技,久读佳宾,但孟小霞因有其他心事在怀,不得不尔!俟茹大侠等看这最后一项‘飞环’削叶之后,孟小霞尚有话奉商,务祈三位,不吝明教!” 茹天恨此时业已把“桃花公主”孟小霞的心事,暗地里猜出几分,听完立即正色答道: “茹天恨等早知公主是有心人,亟愿彼此肝胆相交,共倾肺腑,何况适才所见之镖枪洞树,飞刀穿柳,竹箭划叶,在力、准、巧三字之上的手法表现,已为中原武林轻易难得一见之绝学神技!如今这种‘飞环’,环身既扁且宽,又复微有曲度,可能更有旋转飘飞,进退如意的极高手法!茹天恨等拭目静观,公主尽管命他们尽力表现,莫再客套!” “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暗暗一惊!不禁颇为钦佩这位领袖中原武林的绝代异人,目光锐利,经验老到,仅在随意一瞥之下,便看出“飞环”构造上的特点曲度.及手法上的奥妙所在!而且言语之中,隐含深意,似与自己心内所思,已有相当默契? 心念至此,孟小霞立即肃容说道:“茹大侠明见高怀,孟小霞拜服无已,且先由他等表现这最后一场薄技,彼此再作长夜之谈,一倾积愫!” 这时,两名苗人,已退至竹楼十丈以外,面向竹楼站定,相互间距离,约莫六尺,双双各自腕上褪下两只钢环,分执左右手中。茹天恨等三人,则全己凝神注目,静观这中原罕见的苗疆飞环,究有何等精妙手法? 两名苗人在三位远客,及“桃花公主”孟小霞的微笑相视之下,沉着而稳定地,向竹楼这边抱臂行礼,然后相对一瞥,四道目光直注楼内! 就在这目光投注的一刹那间,两名苗人不约而同一声高吼,吼声中抖腕振臂,四只隐蕴精芒的小小特制钢环,便两先两后,两左两右地飙轮电转飞出! 这四只飞环在出手之时,以往左甩出的两只较先,谁知环到中途,居然一偏一转,飞行角度,扩大少许,似乎欲让由右方飞来的次两只飞环当先。 但右方两只飞环,却也颇知礼数,就在入楼的刹那之间,倏地凌空微停,依旧让左方两只翩飞进入! 左方两只飞环,此时已略分先后,第一只是站得靠左的那名苗人所发,只见它急骤旋飞,飘入竹楼,锋利的钢环锐刃,毫无偏差,而极其正确地削中较下面一片柳叶上的吹箭划痕,把柳叶齐痕削断,飘飘而坠! 紧跟着第二只飞环也到,锐刃森森、精光电旋,它竟更神奇,更准确地,把飘摇下坠的半片柳叶,再次削成两半! 左边两只,方自往右飞出,右边的两只飞环,也随即飞入竹楼,一模一样,照旧施为。 第一环齐痕削叶下坠,第二环凌空再度削叶,然后两左两右地,向来路冉冉飞去! 正当四只飞环先后入楼之际,站在十丈以外的两名苗族勇士,已备将戴在项间的较大飞环,取到手中,二次洪声高吼,举起飞环,仍分一左一右地,斜向空中甩出! 这两只较大飞环,脱手高飞五六丈,然后斜斜回翔下坠,坠至距离竹楼约莫近丈之处,正好与楼内飞出的四只较小飞环,凌空相遇! 眼看大小六只飞环,即将互撞。 却不料这两名苗族勇士,真有使人意料不到的独特手法,小飞环穿楼而出,大飞环垂天下降,就在那六只飞环交接的眨眼之间,四只小飞环竟然先后从大飞环中,翩翩穿越,毫不相触,直向来路飞回。 两名苗族勇士则双臂斜往上伸,奇妙的飞环,恰似通灵一般地,套进了二人手腕! 那两只大飞环等四只小飞环从中通过以后,也分别自左右飞进竹楼。 这时旋飞益急,劲响呼呼,绝似环刃尚未触及柳叶,柳叶使沿着第二道吹箭划痕,倏然折落! 就在这两半片小小柳叶,飘然下坠之际。 飞环“铿锵’一声,交叉微擦,又复增强不少回旋之力,向楼前平飞而去! 两名苗族勇士延颈相待,这两只飞环飞临他们头顶,果然势衰力竭,飘然而落,一如四只小飞环般,套回原处! 似这般精妙奇异的罕见绝技,连茹天恨观后,也不禁附掌微笑,连声称妙说道:“难得难得,难得他们居然把这种回翔错劲,练到了指挥随心,进退如意地步!” 甄秋水更是妙目中微现惊异之色,含笑凝视着“桃花公主”孟小霞,以一种歆羡神情,频频颔首!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手捋银须,微笑说道:“飞环奇妙,手法超特,公主麾下之人,即具有如此迥异寻常的罕睹神技,无怪强邻虽恶,但‘桃花源’却告安然,白元章不胜钦佩之至!” “桃花公主”孟小霞听得茹天恨、白元章均异口同声,加以盛赞,面上笑容微绽,方待欠身答话。 陡然听得远处传来一种极其隐约奇异的声息,不由倾耳细听,神色间也露出了淡淡的疑惑之色! 茹天恨长眉微蹙,也因听到了这种隐约之声,而预感到必有事故发生,神情虽然依旧沉着,但却双目凝光,暗对“桃花公主”孟小霞,关心注视! 白元章与甄秋水一见“桃花公主”孟小霞突然面露异色,不禁为之微微一愕! 他们二人并非稍弱,致无所闻,但那种隐约异声,一响即寂,当时稍为失神,未曾深加注意,如今遂只得闷在心头,暗加猜测! 甄秋水凝神调气,屏息静心,潜思这“桃花源”中,究竟出了什么岔事?是否与自己一行,有所关系? 一心既静,听力自强,在心头尚未猜出究竟之时,耳中却已听得十来丈外,隔溪垂柳之后的沉沉暗影之间,一声极低极低的“唰”然轻响,似是武功极为高明人物衣带飘风声息! 这时白元章已知“桃花公主”孟小霞,突然变色之由,方把自己的“夺命神针”,拈了三四根在手,但忽地想对起对方麾下那些苗族勇士,武功不弱,似乎不必自己越俎代庖!遂又将“夺命神针”悄悄放回囊中! “桃花公主”孟小霞功力精湛,自然亦有所觉,就在甄秋水向隔溪垂柳以后的沉沉暗影中,凝神注目之际,发出一声低低冷笑! 甄秋水不用再猜,立即知道,居然有人越过重重天然险阻,潜入“桃花源”,但却不知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来人好不厉害!竹楼中并无任何举措,他们已知对方有所惊觉,二来丈外垂柳树后,倏地拔起两条黑影,足有五六丈高,半空中身形微一屈伸,便自斜向东北方落去! 飕然劲响破空,随见“夺夺”连声,垂柳乱颤,原来是两根镖枪,在那黑影凌空窜起的刹那之间,由对方足底擦过,打中在垂柳树上!震得树干树枝,不停晃动! 方才表现飞环绝技的两位苗族勇士,也在同伴镖枪出手之际,双双狂吼一声,晃肩抖臂,同时展开“潜龙升天”的上乘轻功身法,腾空追踪飞纵,手扬处锐啸骤起,竟在远隔二十来丈的距离之下,每人发出一只小形飞环,宛如电掣风飘,打向斜往东北隐遁的两条矫捷黑影! 这两名苗人,原是“桃花源”中一流好手,飞环绝技,更复深具威力! 但来人既能突破重重天然奇险,潜入腹地,自然绝非武林中庸俗之辈,就以方才一跃五六丈高的轻功造诣来看,其身手之强,便可想见! 故而飞环出手虽快,去势虽疾,又隐含回旋错劲的偏飞妙用,但来人仿佛深明厉害,心思极巧,倾身贴地,亚赛强弩离弦般平射数丈,把两只苗疆飞环,从容闪过! 甄秋水看在眼中,不免暗暗心凉,深觉这潜入“桃花源”的两条黑影,不但身怀极高武功,而且在经验与机智之上,也有过人的表现! 他们踪迹既已暴露,自必亟谋脱身,这种贴地平纵之举,既使那两只变化诡异,威力极强的苗疆飞环,妙用难施,又易于避开其他苗人的追踪袭击! 心念未了,“呼呼”连声,果有不少苗刀吹箭,袭向来人,但那两条黑影身法太快,以致无一中的! 甄秋水见苗人们未能截住潜入“桃花源”中之人,自不免偏头目注“桃花公主”孟小霞,看她有何举动?但“桃花公主”孟小霞脸上虽微露忿色,却依然屹坐未动! 甄秋水深感诧异!“桃花源”外天然奇险遍地毒瘴,源中则满布苗族好手,戒备可谓极严!来人们居然能够来去自如,已出意外,而“桃花公主”孟小霞却又视若无睹,竟不亲自追截,这在一般武林之中,岂非反常现象? “桃花公主”孟小霞这时反向茹天恨、白元章,以及甄秋水问道:“茹大侠大概奇怪孟小霞何故轻任他人入我桃源腹地,不加阻拦?只因我听出先前所闻远方传来的隐约异声,是‘百兽岩’方面的告急求援‘芦笛’讯号!故而暂任来人退去,先行研判‘百兽岩’何故有警?三位远涉南荒,是否尚有其他同行之人,随后赶到?” 甄秋水闻言之下,惊地芳容变色,吃了一惊!—— 第四十章 力斗双凶 茹天恨长眉微蹙,拈须答道:“随后赶来的,可能是东海翠微岛,‘翠微仙子’芮冰心门下高足古飘香,及茹天恨的师侄傅天麟二人,‘百兽岩’既有告急讯号,或系他们已与‘铜鼓天尊’雷震宇门下,起了冲突!由此推测,方才退去之人,当是……” “桃花公主”孟小霞已忍不住冷笑出声,截断茹天恨话头说道:“除了‘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等‘南荒二凶’以外,再没有其他人胆敢妄入我桃源腹地!绝非孟小霞在三位面前,故意夸口,今夜他们若不是乘着孟小霞恭迎三位嘉宾,随后暗暗缀入,则凭他们身手再高,依然难得如愿!如今‘百兽岩’既然告急呼援,二凶也匆匆赶返,不管来人是不是古傅两位,我们也该一观究竟,方不致有所延误!” “桃花公主”孟小霞这等说法,正中甄秋水下怀,首先站起身形,满面关切神色! 茹天恨虽也悬念古飘香傅天麟二人安危,但矜持身份,主人未动,不便操切,故而看着甄秋水惶然起身,不禁轻哼一声,加以阻止! “桃花公主”孟小霞嫣然一笑说道:“茹大侠不必拘礼,甄家妹子也不用心急,‘桃花源’与‘百兽岩’远隔两重峰壑,雷震宇、费南奇身法再快,也必需相当时间,方能赶回老巢,但我等却有捷径,‘桃花源’东北,有一横卧奇峰,名为‘龙角’,正对‘百兽岩’方向凌空伸出,待孟小霞引三位登峰,居高临下,先观虚实,再作定夺!” 茹天恨含笑点头,“桃花公主”孟小霞遂即离座起身,亲自导引三位远客,缓步走出竹楼,并带着八名侍女,八名勇士,直向东北走去! 过广场,穿茅舍,踏着田间呼陌,到了另一片桃花密林! “桃花公主”孟小霞止步回身,含笑手指桃林,向茹天恨等三人说道:“三位恕我放肆,为求早登峰头,请随孟小霞踏花飞渡!” 茹天恨等含笑点头,但脸上关切神色,已然隐约可见。 尤其是甄秋水闻知“百兽岩”传警,“南荒二凶”闻讯赴援以后,便直觉感到来人定是自己心头苦思渴念的麟哥哥与古姊姊!甚至,甄秋水脑海中已幻出古飘香手执“天蓝毒剑”,与“铜鼓天尊”雷震宇门下等恶徒猛兽,拼命恶斗! 傅天麟则仅仗“百禽仙子”公孙鼎所赠的“无名古剑”,独战“黄金獒王”,险象迭生,危机一发! 甄秋水方自焦虑之间,“桃花公主”孟小霞已然飘身而起,飞上桃花林顶! 茹白二老也相顾一瞥,袍袖微展,随着桃花公主孟小霞身后,平步蹑空凌虚直上! 甄秋水哲摒脑中纷乱思维,略定心神,纤腰一拧,香肩微晃,施展“游蜂戏蕊”的上乘轻功身法,跃上桃林,足尖轻点花叶,稍沾即起,轻如飞絮,捷似飘云,随同茹天恨,白元章,及“桃花公主”孟小霞等,向前驰去! 其余一十六名苗族男女,虽是“桃花源”中,千中选一的顶尖好手,但比起眼前这四位来,相差仍远! 他们自知无此造诣,能于林顶花叶之上,举步自如,唯有在下相随,穿林疾走! 宾主四人,展出上乘轻功提纵身法,在一片粉红花海之上,燕掠云飘,飞奔疾走! “桃花公主”孟小霞步履轻盈,似慢实快! 而且在有意无意之间,尽展一身所学,去势如电,恍如遗世飞仙,御风虚渡! 茹天恨飘飘举步,势如行云流水,显得悠闲!亦步亦趋,始终紧随“桃花公主”孟小霞,相隔一丈以内,绝不丝毫超前落后! 白元章面含微笑,大袖双荡,与茹天恨并肩同行,意态暇逸,神情潇洒。 相形之下,甄秋水便显得略逊一筹,虽然在速度上勉强追随,但身形落处,足下难免偶有一二花叶,飘飘而坠! 茹白二老,以及甄秋水三人,在“桃花公主”孟小霞的引导之下,很快的飞渡过这片桃花密林,翻上高峻耸拔的山坡,援登绝顶,到了一处形势怪异无他的奇峰之上! 天下名山奇峰,何止万计?但其奇异之状,似均难及此峰万一! 因为所有山峰,大半皆系由下向上,插天刺云。 唯有这座名叫“龙角”的蛮荒奇峰,却独异有趣,是自底端十来丈后,即逐渐向外倾斜,到达顶端,几已悬空向外平伸七八十丈,名符其实,绝似一只奇大无比的苍龙独角! 近峰尖处,古松三四,马鬃龙麟,虬虬鹤骨,苍擎日月,势撼风雷,尤其是那些横空曲干,带着簇簇松针,更为这奇绝地形,添了不少高丰韵致! 茹天恨等三位武林异人,虽见此峰形势奇绝,与众不同,奈因心悬傅天麟古飘香安危,却也暂时无心观览,紧随着“桃花公主”孟小霞,直扑龙角尖顶! “桃花公主”孟小霞当先驰至龙角尖端顶,拢目一看,便看到远远一大片平广石岩之上,有一道蓝色精芒,腾空飞掷,势若矢矫神龙! 除了这道蓝色精芒以外,尚有一道白光,仿佛一泓清泉,贴地如流,来回荡决,周围大小不一的点点黑影,均随着这白光流动,纷纷后退! 茹天恨、白元章,以及甄秋水也先后赶到,一见蓝白两道寒光,立刻断定,确是古飘香、傅天麟二人,业已赶到南荒,更与那“铜鼓天尊”门下人兽,互相动手! “桃花公主”孟小霞指着那道蓝色精芒,回头凝视茹天恨,蹙眉问道:“茹大侠,那道蓝色精芒,是否即是‘翠微仙子’芮冰心门下的古……?” 茹天恨长眉略蹙,已知“桃花公主”孟小霞心意,微一沉吟答道:“公主所言不错,她正是那‘翠微仙子’芮冰心的得意传人古飘香古姑娘,这位娘娘心性姿质,处处超人,只是手下略嫌太辣!” “桃花公主”孟小霞嫣然一笑说道:“茹大侠真是明人,但如此一来,雷震宇费南奇等回至老巢,见到满地死伤,岂肯善罢?傅古两位虽然艺出名家,但因年龄火候,远有悬殊,孟小霞斗胆预测,或非雷费二凶之敌!” 茹天恨连连点头,但未立刻作答! 甄秋水却忍不住接着说道:“孟家姊姊,既然我麟哥哥及古姊姊身陷重围,并即将遭遇强敌,我们还是设法速作接应才好!” 白元章也微现愁色,目注“桃花公主”孟小霞问道:“请问公主,峰下有否捷径,能抢在二凶之前,赶到‘百兽岩’,以免古飘香与傅天麟,伤在雷震宇及费南奇的手下!” “桃花公主”孟小霞螓首微摇,缓缓答道:“峰下虽有小径,但为时已晚,三位请看这边!” 说时手指右侧山下,茹天恨等顺着她手指看去,只见两点小小黑影,正沿着一条山沟,纵跃如飞,直往“百兽岩”方向驰去! 眨眼之间,便已赶到“百兽岩”。 其中一条黑影,凌空飞跃,扑向手持“天蓝毒剑”,纵横捍阖的“圣手观音”古飘香。 另一条黑影则自身畔取出一件奇形兵刃,白元章凝聚目光,远远望去。 心中蓦然一惊,看出正是“南荒瞎道”费南奇,那威震江湖,向不轻用的“九转三花王如意”! 原来傅天麟、古飘香随着茹天恨,白元章,甄秋水,以及“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两拨人之后,直赴南荒,因大家心急赶路,全力施为,几乎同日到达野人山中,时间相差极为接近! 本来二人对于南荒地理,颇为生疏,尚幸昔日傅天麟与甄秋水曾陪同“百禽仙子”公孙鼎乘坐灵鸟,自莽苍山直飞“百兽岩”,虽系凌空振羽,但方向及“百兽岩”周围的主要峰峦,大致尚能记得,因此只比茹天恨等迟到了半日光景! 莫看“铜鼓天尊”雷震宇门下恶苗,先前虽向“丹心剑客”茹天恨等执礼甚恭,但如今对后到的傅天麟与古飘香,却极为傲慢嚣张,骄狂无礼! 这种情形就算傅天麟尚能忍耐,那位号称当今武林年轻一代中的第一高手古飘香,却已秀眉微挑,嘴角略晒,震撼武林的“天蓝毒剑”,已在“呛啷啷”一声龙吟轻啸之中,倏然出鞘,精芒疾闪,其中最凶狂的一名恶苗,立告喷血飞头,毙于剑下! 傅天麟见状,眉头方自一蹙,古飘香已向他娇笑说道:“傅兄弟不要过份仁厚为怀,‘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及他们门下这群妖徒,丧心病狂,不可救药,我们万里远来,不就是扫穴犁庭,替武林中清除害群之马,整顿出一片清平世界,大家才便于协力同心,共谋光复大业。 如今正好先除羽翼,再歼元凶,来来来,傅兄弟,你我双剑连环,杀他一个干干净净,痛痛快快!” 古飘香这番话既说得冠冕堂皇,词严义正,加上又已出手伤人。 傅天麟只得把“无名古剑”撤到手中,精芒掣处,与古飘香的“天蓝毒剑”,两两联挥。 雷震宇门下苗徒,立刻又是几名魂飞命丧! 平素目高于顶,久霸南荒的凶恶苗徒,这才知道人外有人,来者不善! 一面用芦笛向暗地尾随茹天恨等,潜入“桃花万劫源”的“南荒二凶”告警,一面放出恶兽围攻,拼命抵御。 但傅天麟古飘香双剑的威势,委实太强,等到费南奇雷震宇闻警赶回,“百兽岩”已然尸横遍地,血流成沟,不知死了多少恶徒恶兽! 向以野人山霸主自居的“铜鼓天尊”雷震宇,一看到这般景况,自然盛怒难遏,怒火高腾,但目光一注古飘香手中“天蓝毒剑”,不禁讶然问道:“你是芮冰心门下的‘红衣罗刹’?” 古飘香收剑卓立,冷然答道:“你们不知顺逆,丧心病狂,意在黄山清凉台天下英豪同矢光复大志,插血为盟之际,暗算‘丹心剑客’茹大侠,及我恩师,如今尚有何颜,道及我恩师名号?” 雷震宇益发羞怒交迸,暴吼一声,身形平拔四丈,掉头猛扑,一双奇大手掌,十指如钩,隐挟凌厉风声,便往古飘香当头猛扑! 古飘香眼见“南荒二凶”闻警赶到,暗中早有戒心。 如今雷震宇蕴怒含羞地凌空飞扑,无疑其锋极锐,下手奇强。 但因自己傲骨天生,除了恩师及德威震慑宇内的“丹心剑客”茹天恨以外,从不服人,故仅略微往右错步偏身,让开对方这式“天外来鸿”的掌风正面,左手微翻,发出一股无形柔劲,由下往上,隔空斜击,右手中“天蓝毒剑”,也就势一招“孔雀剔翎”,蓝色精芒飞卷,“咔嚓”连响,惨叫怜人,一名从旁挺叉偷袭的恶苗,立刻叉断人亡,血溅三尺! 但古飘香所发劲风,与“铜鼓天尊”雷震宇凌空飞扑,蓄势下击的掌力方接,即被震得整条左臂,倏地往下一沉,脏腑之间,也复微微翻动! 心头不免暗吃一惊,足下滑步飘身,斜掠丈余,正赶上“南荒瞎道”费南奇也自出手,右手中“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一式“覆雨翻云”,逼开傅天麟掌中无名古剑,左手中“阴沉竹消魂宝杖”,顺势疾探,“天台指路”转化“月下敲门”,连点傅天麟胸前乳下“七坎”“期门”两处重穴! 古飘香人未落地,掌中剑陡又挥出,蓝色精芒电卷如涛,反往“南荒瞎道”费南奇左腕猛截! “南荒瞎道”费南奇双目虽盲,但耳力异常灵敏,古飘香剑风才到,便已沉腕立杖,一柄绝代神兵,与一枝稀世宝杖,互相接触,激出“嗡嗡”龙吟! 古飘香掌心又觉微热,秀眉双蹙,借势旋身,极其巧妙地使出一招“仙女散花”幻起条条剑影,又往费南奇迎头洒落! 傅天麟趁着古飘香连续两剑出手的刹那之间,以全身功力,贯注在右腕之上。 无名古剑一震费南奇的“九转三花碧玉如意”,足下猛作盘旋,剑光如练,发出一招“倒卷狂澜”,迎着身后突然袭到的强劲风声,斜劈而出! 并在足下盘旋之际,左臂力抖,反手打出一股阳刚劲力,配合古飘香那招“仙女散花”,逼得这位名列“域外三凶”,功力绝世的“南荒瞎道”费南奇,怪啸一声,道袍飘处,闪退八尺! 从傅天麟身后袭到的,自然是“百兽岩”主人“铜鼓天尊”雷震宇,以雷震宇内力真气之深,又在一丈以内发掌,委实绝非傅天麟区区一招“倒卷狂澜”所能抵御! 但巧的是“铜鼓天尊”雷震宇之追踪扑击,颇收奇袭之效,雷震宇双掌方自推出,忽见寒光倒卷,剑气森森,任凭这蛮荒老怪,功力再高,也惊得吸气收势,横飘丈许,怪眼连翻,厉芒四射! 几招互换,傅天麟古飘香、居然未在费南奇、雷震宇手下,有所挫败。 但远处“龙角峰顶”,凝眸观战的“桃花公主”孟小霞。“丹心剑客”茹天恨等四人,却仍为他们担忧不浅! 甄秋水自更关心,不时回头目注师傅,口内虽勉强保持静默,神情上却掩饰不住地,流露一片焦急之色! “百兽岩”略一静止之后,跟着鏖战又起,二次动上手时,“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二凶,傲气稍敛,着意施为,自然立刻占了上风! 但两位年轻人物之中,古飘香已得乃师“翠微仙子”芮冰心真传,内功有了七分火候,傅天麟则“无愁谷”巧遇“百鸟仙人”杜无愁,非仅暗中学会神妙无比的“百禽身法”,更遍尝各种灵草异果,因而功力大增! 尤其是他逝世恩师“罗浮老人”边远志,所遗传一套震慑江湖“六六天罡剑法”的精微变化,已得茹天恨指点,尽窥堂奥,如今还是第一次全力施为,果然剑光似海,剑影如山,进攻退守之间,威势百倍! 故而两个老怪,虽然倚仗数十年性命交修功力,略占上风,但要想使傅天麟、古飘香弃剑低头,或是双双就戮,却仍大费手脚! “南荒瞎道”费南奇本可施展自己“碧玉如意”之中暗藏的“九转三花”,一举制敌,但因自矜身份,对手又是后生下辈,不好意思轻用,只与“铜鼓天尊”雷震宇,合手围住傅古二人,等他们力尽自败! 茹天恨在“龙角峰”顶凝神注目,看出蓝白二色精芒,渐渐由攻转守,险象迭呈,知道再有半刻,傅天麟、古飘香定遭毒手,遂向“桃花公主”孟小霞说道:“孟公主,看这边情势,古姑娘与敝师侄已难久持,茹天恨想折断一株古松,以它枝叶借力,直纵峰下,不知是否得当。” 说时手指身旁巨松,目注“桃花公主”孟小霞,静待主人答复。 “桃花公主”孟小霞妙目之中,神光一转,含笑摇头说道:“此峰高地高逾百丈,常人万难纵落,茹大侠折松借力,飞身直坠,虽是极高神功,极快方法,但即使安然落地,尚须翻逾一座小小岭头,一片深壑,才能赶到‘百兽岩’,未免太已费时费力,而傅古两位,又难保不在这段时间之内,遭受毒手,为今之计,似乎只有用我‘桃花源’特殊讯号,通知二凶即时停战,方是上策!” 话完也不再等茹天恨答复,便即回身向同来的贴身苗女略加吩咐。 茹天恨知道“桃花公主”孟小霞此等措施,可能确比自己驰援有效,自然不加反对,静看一名苗女,自身畔取出一只形状奇特,体积甚小的有孔羊角,就口力吹,音调不仅颇有韵致,且听出传送极远! 这时“百兽岩”上,“铜鼓天尊”雷震宇以两只肉掌,发挥一身诡秘武功,及深厚真力,力搏“圣手观音”古飘香!几乎每一招都是雷霆万钧,石破天惊! “南荒瞎道”费南奇则功力更较雷震宇略高,右手“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左手“阴沉竹消魂宝杖”,远攻近取,威势无俦,早就把傅天麟圈在一团劲急罡风以内,那柄无名古剑,似已封架不住! 如此情形,只消再有顿饭光阴,傅天麟必然先败,古飘香也将随之遭遇不测! 但“南荒二凶”,得意之下,方自双双厉啸,暗打照应,准备辣手齐施。 蓦然悠悠羊角之声自“龙角峰”头,垂天而降! “铜鼓天尊”雷震宇闻声微愕,倏地停手收势,暴退两丈,凝目抬头,向角声来处一看,脸上当即露出忿恨之色,向尚在恶斗中的“南荒瞎道”费南奇,切齿说道:“费兄,雷震宇垂涎已久的桃花芳邻,居然反助外人,以‘角笛’传声,要我立即停手,并把这两名小贼送到她‘桃花源’内!” “南荒瞎道”费南奇闻言之下,“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一招“斜挂金钟”,“阴沉竹消魂宝杖”一招“驱蛇入壑”回环攻出,把傅天麟逼得施展“百禽身法”,退后丈许,口中阴阴一笑道:“以雷兄之见,是否准备接受她的要求?” “铜鼓天尊”雷震宇狞笑连声,未即作答! 古飘香机警敏捷,动手向不饶人,趁着雷震宇收势后退,立意先解傅天麟之围,宛如风飘似地卷到“南荒瞎道”费南奇身后,暴发清叱,一式东海绝学“鱼龙变化”,“天蓝毒剑”化成一片蓝色精芒,盖头疾落! “南荒瞎道”费南奇何等耳力?古飘香剑犹未到,即已警觉,阴笑声中,斜身倏飘一丈,慑人心魄的厉啸起处,狞笑叫道:“无知小狗及东海溅妇,还不与我乖乖纳命!” 话音未落,右手中“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向前微探,拇指轻按如意柄上暗簧,“铮铮” 脆响起处,如意头上便即现出一个小小如意形状洞穴,穴中接连射出三朵黄色花蕾,但除了隐挟劲风,射速奇快之外,似乎并不起眼,看不出能有多大威力? 傅天麟见状,冷笑一声,真气微凝,左掌翻处,照准那三朵黄色花蕾,凌空劈出一股内家罡气! “南荒暗道”费南奇,“玉指灵蛇”逍遥子,与原名“东海袅婆”芮冰心,均系同被武林称为“域外三凶”的盖代魔头。 不过“玉指灵蛇”逍遥子已遭惨死,与“白衣驼翁”翁务远拼骨黄山! “东海枭婆”芮冰心,则为“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凛然正义所感,业经弃邪归正,被改称“翠微仙子”。 只剩下“南荒瞎道”费南奇,尚与“铜鼓天尊”雷震宇狼狈为奸,估恶不俊而已! 故而古飘香既是芮冰心门下得意弟子,自然深悉“南荒瞎道”费南奇底细。 知道他手上这柄“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之中,藏有三种异常阴毒的独门暗器! 第一种名叫“玄阴冰魄桂”,最为厉害,一经发出,不但为数众多,使人无法躲闪,又不能用兵刃掌力,硬挡硬盖! 因为这种“玄阴冰魄挂”,顾名思义,状若桂花,体积极小,一遇强力相抗,即成碎粉,随风飘荡,迷漫空中,在刹那之间,可以变成一种无色无味,但隐含无比奇寒的无形阴风,向人猛袭! 无色眼不能见,无味鼻不能闻,故而若干一流好手,用内家掌力,震散“玄阴冰魄桂” 后,以为业已无妨,而就在这微一疏忽之下,却告身中阴毒,惨遭毒手! 第二种名叫“五毒红焰梅”,发出之际,只是五朵红梅,但见风即热,触物即燃,并且奇粘,仓卒之间,决难甩脱,非被烧得皮焦肉烂,火毒攻心不可! 第三种便是如今自“南荒瞎道”费南奇“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之中,射出的三朵黄色花蕾,名叫“七步迷魂菊”! 这三种奇毒暗器,各有其特殊性质。 “玄阴冰魄桂”人若沾之,周身抖颤,展眼寒毒攻心,知觉渐失,倒地僵毙! “五毒红焰梅”则恰好相反,中后全身烧焦,状似雷殛! “七步迷魂菊”毒性虽较“玄阴冰魄桂”与“五毒红焰梅”稍稍缓和,并不能立即致人于死,但略遇外力,即散作无数菊瓣,漫空乱舞,一丝见血,便化奇异毒力,由伤处渐向心脏麻痹,人不知不觉之中,断送性命! 故而这一柄“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便成为南荒“无目门”中镇山之宝。 外体既是罕世美玉,内部构造又特精巧,所藏暗器威力,更复霸道无伦。 遂不仅使武林中知道此物厉害之人,对之深具戒心,连“南荒瞎道”费南奇自己,也极为珍惜,向少取用! 古飘香既然深知“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厉害,凭她往昔那样机警,本应事先预防。 但她绝对未曾料到,以“南荒瞎道”费南奇平日的狂妄桀骜,自居一派宗主的盖代魔头,竟然会向两个后生晚辈,倚仗这种奇绝兵刃,骤下毒手! 等到费南奇“七步迷魂菊”出手,傅天麟不知厉害,凌空挥掌,欲以内家真力相抗。 古飘香不禁花容变色,但事出瞬间,想拦已晚,三朵小小黄色花蕾,早被傅天麟一掌击成满空细碎花光,菊瓣分飞,随风飘荡,纷往傅天麟周围飞坠! 古飘香眼见傅天麟无边厄运,已自当头,急得口中一声“傅兄弟速退”! 柳腰拧处,腾身猛扑,左手抓住傅天麟右腕,同自往后纵身,右手中“天蓝毒剑”,却舞起一片劲风,蓝色精芒电凝之下,绞得当前那些红小黄色菊瓣齐化飞烟,构成一幅瑰丽奇景! 就在此时,“南荒瞎道”费南奇一阵慑人阴笑说道:“无知小贼及东海贱婢,居然目无尊长,胆敢逞能?如今两条狗命,却一齐交代在我这‘七步迷魂菊’之下!” 傅天麟闻言之下,忽觉自己左手背及右颈之间,微感麻木!遂偏头目注古飘香。 只见她一双妙目之内,突闪精光,娇容之上,笼罩着一层倔强煞气,樱唇青紫,身形似乎摇摇欲坠,不由好生替她悬心,却哪知不仅自己生命已危,尤其是古飘香全身上下,至少有四五处,中了“七步迷魂菊”的细小花瓣! 但古飘香虽中奇毒,犹自倔强地屹立当场,暗忖性命既已不免,这柄师门利刃“天蓝毒剑”倘若落人费雷二凶之手,却不知要助长多少凶焰?多造几许恶孽? 遂强凝真力,猛抖玉臂,“天蓝毒剑”遂化成一道蓝色精虹,飞坠百兽岩旁的千寻绝壑! 古飘香这种临危弃剑之举,委实大出“南荒二凶”意料,双双微一顿足,出声低“哼” 似甚惋惜! 古飘香掷去“天蓝毒剑”,心头顿感一阵轻松,侧身面对傅天麟发出一声低低傲笑,足下微一踉跄,摇摇欲倒!—— 第四十一章 孽龙古潭 傅天麟伤势较轻,赶紧一伸猿臂,把古姊姊揽入怀中。 古飘香星眼微荡,有气无力地缓缓说道:“傅兄弟,此次南荒之行,你对我的殷殷情意,总算填补了我心头不少空虚,古姊姊虽然埋骨南荒,死又何憾?” 傅天麟闻言,知道古飘香为了卫护自己,才受重伤,不由得心头一阵酸楚,把她娇躯抱得更紧一点,凑向古飘香的耳边,温声答道:“古姊姊,不要这样讲话,我们既然结伴同来,作兄弟的岂能让你一人独去!” 这两句话,情意深长,古飘香听得心头一甜,黛眉却越发愁锁! “南荒瞎道”费南奇冷冷说道:“贱婢小狗,你们赶快尽量亲热亲热,少时雷天尊所豢猛兽腹中,便是你们埋骨之所!” 古飘香起初以为傅天麟未被“七步迷魂菊”所伤,如今听“南荒瞎道”费南奇这等说法,不由又是一惊,但未等她再向傅天麟询问,神智微一昏迷,便在自己一向对他痴恋甚深的傅兄弟怀中,晕了过去! 傅天麟也不禁神智微乱,一手紧抱古姊姊娇躯,一手仗着“无名古剑”,正拿不定主意究应横剑自绝?还是舍命力拼之际,肩头毒力先发,脑中一晕,“当啷啷”撒手坠剑,与古飘香一同仆倒地面! “南荒瞎道”费南奇阴森一笑,向“铜鼓天尊”雷震宇说道:“雷天尊,如今我们可一面派人把这两名小辈,送交‘桃花公主’孟小霞,略为缓和情势,一面便即发动与途中所遇对方,互相联络的全面攻击!” “铜鼓天尊”雷震宇眉头一赞说道:“对方主力好手,至多明夜三更,才能赶到,对桃花源的全面攻击,自将发动!但这傅天麟古飘香人仅昏迷,并未死去……” 话犹未了,“南荒瞎道”费南奇便即接口狂笑说道:“他们业已中了我‘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中的‘七步迷魂菊’,便立即服食白元章老鬼的‘九转返魂丹’,也绝无生望!送两个半死不活之人,去给他们,既可使得对方惶然无措,心伤意乱,更可乘他们这种心神不属的慌乱良机,发动总攻,岂不是极妙手段?” “铜鼓天尊”雷震宇闻言,不禁对“南荒瞎道”费南奇的诡辣心机,佩服得五体投地。 遂命残余手下,备了两具软床,抬起傅天麟、古飘香二人,由自己亲自护送,直奔“桃花源”口! 这时“桃花公主”孟小霞,“丹心剑客”茹天恨,“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暨甄秋水等,因在“龙角峰”顶,瞥见“百兽岩”间,傅天麟、古飘香的不幸遭遇,及南荒二凶的一切措施,一齐忧怀如焚地,赶到茹天恨等初会孟小霞的那片桃林以外,焦急相待! “铜鼓天尊”雷震宇率领两名手下,把傅天麟、古飘香抬到。 甄秋水首先芳心狂跳地,一跃而前,见自己关怀最切的麟哥哥,及交好甚深的古姊姊。 均已如此气息奄奄,不由银牙猛挫,珠泪长流,一式“推山填海”内家重手,便照准“铜鼓天尊”雷震宇,当头猛击! 雷震宇飘身避势,口中怪笑说道:“甄姑娘何必如此拼命?他们人并未死,又有当代神医‘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大侠在此,难道还愁救不了吗?” 甄秋水听说傅天麟古飘香有救,心中不由又起了一线希冀,停手回身,目注“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看这位号称力能起死回生的当代神医,作何表示? 白元章伸手为傅天麟、古飘香一诊脉息,面沉如水,蹙眉片刻,猛一抬头,两道炯炯目光,凌厉生威地,直向“铜鼓天尊”雷震宇看去! 雷震宇一向凶狂盖世,居然被白元章这两道目光,看得心神微慑! “桃花公主”孟小霞也在此时,柳眉双剔,朗然发话说道:“雷天尊,多承你看我薄面,总算留得傅古二位的一丝气在,你能伤人,我能救人,三日之内,孟小霞与傅天麟、古飘香,齐赴‘百兽岩’前领教!” “铜鼓天尊”雷震宇正在觅阶下台,一听“桃花公主”孟小霞这等说法,遂点头怪笑说道:“雷震宇多年以来,辄思在公主台前,拜领教益,我们就这样决定,三日之内,互相一较所学!” 说完,微一抱拳,率着手下,飘身退去! 甄秋水见对方身形一杳,忙自愁容满面,含泪欲滴地,向“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问道:“白老前辈,我麟哥哥和古姊姊,是否不妨事?” “白元章眉头略蹩,暂时未答甄秋水所问,却神色凝重地,向“桃花公主”孟小霞长揖说道:“学问一道,深如渊海,数十年精究苦参,其实所得不过微乎其微而已! 白元章中原游侠,谬托医名,但一到这化外蛮荒,却事事无措!傅天麟。古飘香伤毒奇异,白元章苦不知名,无从下药!公主适才曾有力能救人之语,敬请一展回春妙手!” “桃花公主”孟小霞闪身避礼,接口答道:“白大侠怎的对我如此多礼?孟小霞不过略识几桩蛮荒异物,怎敢与你这盖代神医,相提并论?我方才夸说能够救人之故,一半是为了赶走雷震宇,好对傅古二位,亟谋施救!一半也是倚仗身边有你送给我的那粒‘九转返魂丹’呢!” 白元章苦笑摇头说道:“他们所中毒力,太已奇异,连‘九转反魂丹’也未必对症,纵令或能生效,但丹只一粒,危者两人,叫我们用来救男?还是用来救女?” “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不禁秀眉深蹩,这种神色,不禁使在她身旁,满含企望心情的侠女甄秋水;心头一酸,妙目之中的所含珠泪,立即泉流而下! 孟小霞见状,心中好生不忍,一把搂住甄秋水香肩,柔声慰解,说道:“甄家小妹,不要难过,孟小霞也许能在今夜三更以前,便还给你一位一龙活虎的麟哥哥,及玉笑珠香的古姊姊!” 甄秋水闻言,不禁精神一振,抬头看时,只见“桃花公主”孟小霞又向“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问道:“白大侠,倘若把你那粒‘九转返魂丹’给傅古二位分食,能不能使他们的奄奄一息,延迟到今夜三更左右?” 白元章悉心为傅天麟古飘香细诊脉息以后,点头答道:“他们虽已魂游墟墓,命若游丝,但每人服我半粒‘九转返魂丹’,却足可保持到今夜三更至四鼓之间,不致绝气!” 孟小霞闻言,遂取出那粒“九转返魂丹”来,分喂傅天麟、古飘香服食,并命贴身苗女,谨慎小心抬往自己所居竹楼之内! “丹心剑客”茹天恨冷眼旁观,始终保持静默,这时才向“桃花公主”孟小霞,缓缓问道:“孟公主,你当真续命有方,返魂有术?” “桃花公主”孟小霞点头答道:“孟小霞虽然不像白大侠那等精擅华扁之术,但因久居蛮荒,想出欲救傅古二位,似可乞灵于桃花源左近的两件异物!不过却非茹大侠以内家绝顶神功,助我一臂之力不可!” 茹天恨大笑说道:“孟公主说哪里话来?慢说傅天麟古飘香是我们同行之人,关系密切,就算素来陌不相识,只要公主谕旨一下,茹天恨也赴汤蹈火,万不敢辞!” 孟小霞听出茹天恨话中有话,不由暗惊这位“丹心剑客”真好眼力!可能自己的真实身份,业已被他看出几分! 遂仍佯装未觉地,向白元章笑道:“白大侠先前所见‘南荒黑血’,虽具奇毒,但若和以‘龙涎’,却是绝佳疗毒圣药!” 白元章蹙眉问道:“仓卒之下,却到何处去寻‘龙涎’?” “桃花公主”孟小霞含笑答道:“桃花源后,有一‘孽龙潭’,潭水深及百丈……” 白元章摇头说道:“龙涎必须取自真龙口内,‘孽龙潭’……” 孟小霞接口笑道:“白大侠有所不知,此潭即因潭底盘据一条孽龙得名,我虽有除它之策,却因孤掌难鸣,力有未逮,故而多年以来,每月朔望两日,尚须备些獐鹿之属,投入潭中,以餍孽龙,免得它翻腾为祸!” 茹天恨、白元章闻言,均觉瞿然。 “桃花公主”孟小霞又复说道:“故而孟小霞想请茹大侠与我协力共钓孽龙,而在把它钓出潭面之时,则请白大侠持我一柄家传匕首,屠龙除害,并乘机沾取一些‘龙涎’,配合‘南荒黑血菌’,为傅古二位,疗伤祛毒!” 白元章双眉一挑,慨然说道:“公主既有宝刃,白元章有胆屠龙,但适才曾闻潭深百丈……” “桃花公主”孟小霞笑道:“白大侠不必担心,我对这条孽龙,图谋已久,早用上好山藤浸油合股,制成一条百丈长绳,钢钩更备有多枚,如今时已不早,今日又恰逢望日,彼此且往‘孽龙潭’合力钓龙除害!” 说到此处,遂吩咐四名苗族勇士,回到“桃花源”中,搬取应用各物,自己则陪同茹天恨白元章二老,绕走近路,直奔“桃花源”后的“孽龙潭”而去! “孽龙潭”位于四山环抱之中,外表看来,只是一泓清幽静美的亩许潭水,谁能料得出竟有一条世所罕睹,野性难驯的孽龙,潜居其下! 三人到得潭边,“桃花公主”孟小霞略相地势,指着距离潭边不远的四五株双人合抱巨树,向“丹心剑客”茹天恨说道:“孽龙初上钩时,其力绝猛,凶锋难樱,我们最好先将山藤绕树,俟其翻腾片刻,精力稍衰,再合力扯绳,缓缓上钓!” 茹天恨点头说道:“孟公主所见极当,此举不但关系傅天麟古飘香二人安危,并有关‘桃花源’左近的无数苗民身家性命,茹天恨绝不敢恃技逞强,以免有所陨越,凡事皆必敬遵公主旨意就是!” 孟小霞觉得这“公主旨意”四字,似乎又有弦外之音,不由妙目凝光,一注茹天恨,只见这位“丹心剑客”,负手看潭,别无其他异样神色! 这时四名苗族勇士,已率人将长绳、钢钩、以及几头薰烤得奇香喷鼻的獐鹿,一齐取来。 孟小霞因钓龙之事,既属奇险,又复需人无多,遂只留下两名比较心灵性巧的苗族勇士,命其余诸人,回转“桃花源”内! 所留下的那两名苗族勇士,用人发铜丝合拧的宛如人指粗绳,把特制钢钩,绑在久浸桐油的合股长藤之上。 然后选择一只最肥烤鹿,极其小心地,微剖鹿腹,藏入钢钩,再以麻线缝紧! 经过一阵忙碌,一轮皓月,这时已由东面云海涌出,斜挂峰尖,天时约莫到了初更左右。 孟小霞向茹天恨、白元章笑道:“茹大侠及白大侠请看,如今时已初更,熏鹿熏獐等物,再不投下,潭底那条孽龙,就要翻腾作怪!” 就在这说话之间,那泓本来平静无波的潭水,突涌狂澜,好似有奇强火力,在潭底燃烧一般,使得潭水异常混浊,并翻腾乱滚! 孟小霞微一挥手,两名苗族勇士,立时抬起一只薰獐,一只烤猪,投入潭内! “丹心剑客”茹天恨知道时机将至,遂把那盘油浸合股的百丈长藤,在四五枚合抱巨树根上,盘绕一匝,先作准备! 薰漳烤猪,投入潭内以后,果然波涛渐息。 “桃花公主”盂小霞遂自怀中取出一柄长约二尺的带鞘短剑,双手递与白元章,含笑说道:“白大侠请看我这柄家传短剑,是否可作屠龙之用?” 白元章接剑一看,不由好生惊奇,因为光那百年蟒皮所制剑鞘,及剑柄之上,所镶有的十余粒晶芒夺目的稀世明珠,暨三四块上佳翠玉,价值之高几乎不可估计! 微微一愕以后,抽剑出鞘,越发禁不住地,出声惊叹! 原来剑长才只一尺七八,但剑尖芒尾闪烁伸缩,却足有三四寸长,通体寒光如水,耀目森肌,委实是一柄从来未睹的无上宝刃! 白元章仔细看完,还剑入鞘,遂向茹天恨叹道:“茹兄请看孟公主这柄短剑,真是罕世神物,不但我这柄‘绿玉青芒’,望尘莫及,恐怕连那柄毁在黄山,号称武林第一的‘朱虹剑’,也难与匹敌比较!” 茹天恨摇手不接短剑,却向孟小霞笑道:“茹天恨不看可知,孟公主这柄短剑,定是已有两百余年深藏大内,未曾在江湖显露的先秦神物‘屠龙匕’!” “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不禁深吃一惊,正待启唇向茹天恨有所叙述时。 突见“牵龙潭”水,已恢复到先前那般平静无波,遂赶紧举起那只腹中藏有特铸钢钩的烟熏肥鹿,掷入潭内! 略事片刻,潭底忽然传上一种凶如牛吼的奇异声息,潭水亦立即奔腾彭湃,海立山飞。 孟小霞、茹天恨、白元章三人,带着两名苗族勇士,齐自弄得一身水湿地,退到那四五株合抱大树以后! 这时那根长逾百丈的浸油合股山藤,好似被甚力大无穷之物曳引,不住格格作响,并因藤缠树身,摇得那几株巨树,落叶纷纷,似欲折断倾倒! 茹天恨、孟小霞,见状双双凝神注意戒备,白元章则右手执定“屠龙匕”,左手把自己“绿玉青芒剑”,也自撤到手内! 潭底孽龙,吞钩以后,怒发如狂,在它无穷大力翻腾牵引之下,慢说“孽龙潭”四外浪涌如山,连那四五株合抱巨树的其中一株,居然也告“咔嚓”断折! 孟小霞秀眉微剔,一闪身形,方待纵出,茹天恨却低声笑道:“孟公主,大树共有四株,才断一株,何须亟亟?且等孽龙多消耗掉一些蛮力再说!” 说话之间,又是一株巨树,几乎被那孽龙连根掀倒! 孟小霞一向暇豫的脸色,也不由渐形紧张,但目光注处,果然看出孽龙蛮力,已不若先前之猛,知道这种合抱大树,根深干巨,无论掀倒折断,均极艰难。 两株接连倾断,最少业已耗去潭底孽龙的大半蛮力,而且用力愈强,特制钢钩入肉愈深,痛苦自亦愈甚,看这目前光景,可能孽龙威势,已成强弩之末! 孟小霞思念未了,第三株巨树又被那根宝刀利剑难断的浸油合股百丈山藤,拉得裂裂作响,东晃西摇,但始终未告倾折! 茹天恨、孟小霞知道时机已至,互相对看一眼,腾身抢出,伸手掳住那条百丈长藤,默运神功,双手互掉,一把把往上硬扯! 孟小霞幼随方外异人,习得一身奇妙武学,此时用的是沙门降魔绝学“旃檀神功”! 茹天恨则凝集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大力金刚不坏身法”,与孟小霞合力施为,把那条潭底孽龙缓缓往上钩起! 俗云“龙性难驯”,潭底孽龙,发觉有人对它图谋,自然益发震怒如狂,翻腾得那大一潭“孽龙潭”水,全是乌黑,恶浪如山,加上潭底的沉声牛吼不断传来,威势简直从来未见,慑人已极!—— 第四十二章 月夜屠龙 茹天恨、孟小霞一任那些横飞水柱,湿透衣衫,毫不在意,只顾凝神合力,往上钓龙。 但天生恶物,力量毕竟惊人,有时不仅茹天恨、孟小霞的手中长索,反会被它夺回数尺!连所用“金刚拄地”身法,也都有些拿桩不定! 在这种惊心荡魄的情况之下,撑持了足有半个时辰,孽龙可能蛮力将尽,抗拒渐微。 茹天恨、孟小霞的援索速度,遂大有进展,再约二三十丈距离,便可把这条孽龙,钓出水面!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虽然江湖阅历极丰,这种场面却还是第一次经历! 提心吊胆地,看到此处,知道再有片刻以后,孽龙只一出水,便该自己下手屠龙。 遂把手中“屠龙匕”,及“绿玉青芒剑”一紧,暂时冥心调息,养精蓄锐! 哪知他方一冥心,却听得远远的“桃花源”方面.突似有一种乱嘈嘈的奇异声息? 白元章方一讶然抬头,却见茹天恨好似亦有所闻,向“桃花公主”孟小霞问道:“孟公主,‘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会不会算准我们必然设法为傅天麟、古飘香祛毒疗伤,而乘这种忙乱之际,暗地率人率兽来袭?” 孟小霞冷“哼”一声答道:“雷震宇亲送傅天麟、古飘香来此之际,目光闪烁,我便料出他必有凶谋!却不知发动得这等快法!一来‘桃花源’外,天然险阻尚多……” 话说至此,微一分神,手中百丈长藤,竟被潭中孽龙,拖回了一丈左右! 孟小霞“旃檀神功”凝处,蓄力援索,并急声叫道:“二来我手下所训练的那些苗人,尚非碌碌,故而请茹大侠及白大侠,暂时不必分神,还是助我先斩孽龙,然后再赶返‘桃花源’中接应,料无大碍!” “丹心剑客”茹天恨因此时把“桃花公主”孟小霞的真实身份来历,看出八九,心中另有所疑,遂凝集神功,丹田奋力,一声龙吟长啸,将手中山藤,提起了一丈三四! 孟小霞口中虽然镇定,其实心中怎不为自己根本重地悬忧,见茹天恨已以全力施为,遂也运足“旃檀神功”,往上援索! 潭中孽龙,因钢钩深入内脏,又复发狂毁树,以致伤势已重,蛮力已衰,自然难敌茹天恨孟小霞两位武林奇客的全力施为,故而藤索上升极速,片刻以后,那两只看来慑人的嵯嵯龙角,业已露出潭水之外! 白元章心念一动,脱手把自己那柄“绿玉青荒剑”,掷向“丹心剑客”茹天恨身畔,另自怀中摸出一只玉瓶,正待发话。 但就在这种紧张无比关头,远远的“桃花源”中,竟有三四处火光,冲天而起! 孟小霞银牙暗挫,与茹天恨猛力拽索,“哗”然一声巨响,“孽龙潭”水,蔽天洒飞,水光之中,现出了一只奇绝无伦,须长数尺,口大如盆,一对凶睛,碧光炯炯的孽龙巨首! 白元章成竹早已在胸,龙头才一出水,身形便如电掣云飘,甘冒奇险的纵上龙头,右手“屠龙匕”,精芒疾挥,一对龙睛,应剑而瞎! 孽龙初出潭面,尚未看清敌人,与之逞凶拼命之下,便受如此重创,自然惨哼一声,暴怒如狂,长身掉处,潭水四飞,弄得近潭周围,尽成泽国! 白元章哪里管它如何翻腾作怪? 右手紧攀龙角,身形倒挂,乘着孽龙张口怒吼,涎水乱滴之际,用左手中玉瓶,盛了它三滴龙涎,然后蓦然一式“轻鸥掠海”,足踹龙头,借力窜向空中,并大声叫道:“孟公主及茹兄,如今不但时已三更,更突然有敌来袭,故似可略为变计!屠龙之事,且由你们下手,白元章先赶返“桃花源”,抢救业将垂危的傅天麟、古飘香,并拼力御敌,等你们功成驰返,再作周密布署!” 一面发话,一面竟将那柄“屠龙匕”当作飞刀,用阴手甩出,一溜精芒,恰好在孽龙双角之间,贯鳞而入! 茹天恨乘机又将手中藤索,在断树桩上,疾绕数圈,然后取出白元章留给自己的“绿玉青芒剑”,向“桃花公主”孟小霞叫道:“孟公主,孽龙双目已瞎,脑间又受重伤,必然伏诛在即!你且倚树借力,不使它复归潭底,茹天恨只要有半盏热茶工夫,便可毙死孽畜!” 话完,因孽龙连受重创,心胆已怯,只想拼命逃回潭底,垂死蛮力,亦颇惊人。 不仅绕索借力树桩,又复土石松裂地,即将被它拔起,“桃花公主”孟小霞,也似独力难支,满面飞红,汗落如雨! 茹天恨知道时机略纵即逝,万一被这牵龙逃回潭底,慢慢咬断藤索,养伤不死,岂非前功尽弃,并为他日大患! 遂也效法白元章所为,觑准孽龙翻腾稍慢之际,施展绝世轻功,双足顿处,凌空横飞六丈,左手倒持“绿玉青芒剑”,攀住龙角,右手疾拔嵌在两角之间的“屠龙匕”! 一股奇腥无比的龙血喷处,茹天恨把“屠龙匕”衔在口中,以极快手法,取过左手中比“屠龙匕”长出多多的那辆“绿玉青芒剑”来,照准原伤口中,狠狠猛力插入,再加上一记“大力金刚掌”力! 孽龙鳞甲极坚,若非“屠龙匕”先开伤口,连“绿玉青芒剑”这等名列当世第二的武林名剑,也难贯甲深入! 但如今茹天恨一来是照准“屠龙匕”旧伤口处插八,二来又在剑柄之上,加了一记足以裂石如粉的“金刚掌”力,自然整柄“绿玉青芒剑”,便告深埋孽龙脑际,只剩下剑柄上的那方绿玉,闪碧生光,远远看去,似乎这条孽龙,尚有一只凶睛未灭! 这种创上加创的致命重伤,任凭孽龙如何凶悍,亦难再禁受,震天惨号起处,在潭水之中,痛苦不堪的翻身连滚! 茹天恨因撒手不及,被孽龙带着在水中连滚三圈,方施展轻功,借力斜窜,踏波登岸! 这时孽龙亦将气绝,十来丈长的龙身,全浮水上,摆动业已甚微,分明只剩下奄奄一息! “桃花公主”孟小霞,放开手中藤索,目注潭上孽龙。拭汗笑道:“屠龙之事,虽告功成,但可惜……” 茹天恨目光往这位气宇高华的“桃花公主”脸上一瞥,接口道:“公主莫非可惜这条孽龙,不是关外白山黑水之间,所产之物?” 孟小霞面色微惊,但仍保持了那一贯高华风度,向茹天恨笑道:“茹大侠,你言语之中,早有暗示,莫非业已知我来历,看透了孟小霞的庐山面目吗?” 茹天恨肃然答道:“茹天恨虽有所度,不敢明言!” 孟小霞微笑说道:“对于茹大侠这等碧血丹心人物,我便揭破本来面目,亦自无妨,但我却要求茹大侠依我一事!” 茹天根神情益发恭谨地答道:“茹天恨敬遵公主旨谕!” 孟小霞摇头一笑说道:“我就要茹大侠仍然保持江湖气概,不可拘泥这等世俗礼节!” 茹天恨此时目光已不敢与孟小霞相接,垂头答道:“君臣之礼,岂可有废……” 话犹未了,孟小霞的惨声长笑,划破夜空,悲凄无限的仰天叫道:“山河何在?社稷何存?朱氏后裔愧对天下子民,哪里还有颜面,忝然自尊?只求四海豪俊,在彼此平等的地位之下,同振黄魂,共驱鞑虏!” 茹天恨听“桃花公主”孟小霞这等说法,知道全出诚心,自己不必再过份执礼,遂肃然问道:“茹天恨恭敬不如从命,斗胆无礼,但请公主恕我冒昧动问,公主可就是福王后裔,幼为大慧神尼度化的‘翠云公主’?” 孟小霞脸上神色,一阵凄怆,微咬银牙,点头示意! 茹天恨蓦然眉头深蹙地,沉声说道:“那‘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是黄山大会的惊弓之鸟,所豢毒蛊虫兽,又复伤亡殆尽,更知茹天恨、白元章适在此间,怎会有胆来侵?莫非他们暗暗窥出公主来历,与清廷有所勾结,鞑虏爪牙,也已赶到……” 话犹未了,“桃花源”方向,又有两处火光,冲天而起! 孟小霞被茹天恨一言提醒,恍然大悟地,顿足叫道:“怪不得前些日我接得京中密报,说是清廷大内的十八名超级卫士,及平时香花供奉的‘雪岭双妖’,一齐突然不见?原来他们居然侦得我朱小霞踪迹,倾巢而出,远下苗疆! “好好好,趁着有茹大侠等相助,我在这干爪牙身上,先行略泄国恨家仇的多年积愤!” 说完,身形微闪,掠波纵到水面飘浮的孽龙遗尸之上,拔出那柄深没双角之间,直达脑际的“绿玉青芒剑”,递与茹天恨,咬牙说道:“我在先师‘大慧神尼’西归之际,立誓不驱鞑虏,不复朱姓!故而请茹大侠仍对我以‘孟小霞’相呼,我用‘屠龙匕’,你用‘绿玉青芒’,且用今夜来侵的这干恶贼颈血,一试神物锋芒,及屠龙手段!” 茹天恨接过“绿玉青芒剑”,与孟小霞双双赶返“桃花源”,他们两位的身法脚程,在当代之中,堪称绝世,加上眼看火光四起,自然拼力施为,片刻以后,便听得喊杀之声,纷乱凌厉! 孟小霞目光略一扫视,煞气笼眉地,向茹天恨叫道:“茹大侠,看情形敌人是从东北两方,大举入侵,我们暂时分路,你援东方,我援北方,对于这干神人共愤恶贼,不必再存仁念……” 茹天恨也自须发怒张地,厉声答道:“公主放心,茹天恨当年浴血疆场,曾在片刻之间,连斩满营十三猛将……” 话音犹在空中荡荡,人已如夭矫神龙,带着“绿玉青芒剑”的芒尾精光,纵向东方,赶往杀声隐约,人影幢幢之处! 孟小霞银牙紧咬,将“屠龙匕”往肘后一隐,由北方飞扑自己所住竹楼。 远远瞥见楼前十来丈处,“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及小侠傅天麟,正自拼力据守那条垂柳夹岸小溪,不令三名黑衣蒙面,手持奇形兵刃之人,冲入竹楼之内! 傅天麟既能动手,自然所受“七步迷魂菊”伤毒,已被白元章用所获“龙涎”,配合“南荒黑血菌”,加以治疗!但似乎奇毒新痊,真力犹弱,而所战对手的一对“镔铁狼牙棒”又复力沉招猛,狠辣无伦,以致有点相形见绌! 白元章则系徒手与一名手持“跨虎篮”,及另一名手持“吴钩剑”的黑衣蒙面之人相互搏斗,虽然暂时未占上风,却也未呈败象! 孟小霞人隐蛮荒,心怀壮志,京中派有密探甚多,对鞑虏重要施为,大半深悉! 故而一见这三名黑衣蒙面来贼,便知是清廷为暗杀先明遗属,及志士仁人,所重资延聘豢养的“十八铁卫士”中人物! 衡情度势,傅天麟这面比较紧急,遂一声清啸,“屠龙匕”疾挥精芒,一式得自空门绝代奇人“大慧神尼”的“诸天花雨”,幻成无数隐现剑花,向那名手持“镔铁狼牙棒”的铁卫士,拦头洒落! 孟小霞身形才现,那名手持“镔铁狼牙棒”的铁卫士,便接连施展三式“旋风泼打”,将傅天麟略为逼开七八尺远,左手在腰间一摸一甩,一根青磷火箭,带着尖厉哨声,冲天飞起! 火箭刚刚发出,“屠龙匕”所幻朵朵剑花,业已洒到当头,这名铁卫士倚仗自己臂力奇强,“镔铁狼牙棒”又属外门重兵刃,遂厉啸一声,狼牙棒自下往上翻起,“呼”然硬接! 孟小霞神功绝世,“屠龙匕”锐锋无双,见对方逞强恃力,横棒相迎,不禁冷笑一声。 玉腕再加几成功力,漫天剑花,倏然收处,化成一线炫目精芒,凌空疾落。 “呛啷”巨响,鲜血狂喷,“镔铁狼牙棒”连着那名铁卫士的六阳魁首,一齐应剑中分,尸横就地! 但这名铁卫士才告授命,远远又有四五条黑影,电疾扑来,其中一人身法尤其迅捷无伦,骄健轻灵,从来罕见! 傅天麟凛于今夜形势险恶异常,并曾得白元章相告,知道驰救自己的白衣少女,就是这“桃花源”主人,“桃花公主”孟小霞,遂皱眉叫道:“傅天麟奇毒新愈,古飘香犹未复原,孟公主可有益元固本灵药?请赐少许,我们才好协力迎敌!” 孟小霞见随后赶来的四五条黑影,转瞬即将到达,遂向傅天麟急急说道:“我竹楼静室的玉几之上,有一锦匣,匣中是支极好成形参王,傅兄与古姑娘各食少许,包管能在顷刻之间,恢复精力!” 傅天麟躬身称谢,赶忙施展绝顶神功“百禽身法”纵向竹楼,而来人中那条最为矫健黑影,也带着一阵得意骄狂的狞声厉笑,自六七丈外,凌空飞降! 与白元章缠战的两名铁卫士,听得这声厉笑,便立即一收吴钧剑,跨虎篮,双双纵退数尺,让白元章与孟小霞会合一处! 来人身形落地,借着星月微光,看出是名中等身材,两颧奇高,双目深陷,须发花白的黄衣老者! 老者目光首先注及地上那名铁卫士尸体,但却毫未动容,似乎微一镇摄心神,纳气调元地,向孟小霞一抱双拳,朗声笑道:“孙百化斗胆动问,姑娘可就是福王后裔‘翠云公主’?” 白元章对孟小霞身世,亦自早有所疑,如今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位姑娘神情气宇,极其高华,原来竟是先明后裔! 但“孙百化”三字,也颇入耳惊心,知道这是突然潜踪不见,号称黑道绝顶人物“雪岭双妖”的其中之一! 孟小霞秀眉微轩,目光冷冷一注孙百化,点头说道:“为我一人,居然惊动了清廷大内供奉‘雪岭双妖’,及一十八名‘黑衣铁卫’,你们来意如何,是要我这颗项上人头?还是……” 孙百化号称“毒爪黄衫”,一身内家功力,几臻化境!尤其左掌五指,蓄有锐甲,并常用绝毒药物泡炼,厉害无比,心性更极阴刁,他虽看出孟小霞本身武学颇高,体态清瘦老者,就是名列“萍踪五友”,人称当代神医的“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但自恃艺高,及人多势众,故而毫不为意,闻言阴森森地,抱拳一笑说道:“公主不必多疑,孙百化与义兄韩威,系奉命请公主入京受封……” 孟小霞不等对方话完,妙目之中,业已含泪欲滴,悲声接口说道:“山河变色,国土沦亡,你们要我这朱明后裔,去受清帝册封,岂非丧心病狂,寡廉鲜耻,怎生忝颜说得出口!” “毒爪黄衫”孙百化闻言,心中毕竟不无顾虑,脸上一片飞红,但旋即又恢复了那种阴恻恻的神情,拱手说道:“朱明气数已尽,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孙百化身受人差,不能由己,公主若不遵旨随行,只好请恕我等无礼!” 白元章在旁听得不禁气愤填膺,纵声狂笑说道:“认贼作父,忘却列祖列宗的无耻狂徒,你们敢对‘翠云公主’怎样无礼?” “毒爪黄衫”孙百化以一双残毒阴恶眼光,略注白元章,傲然答道:“孙百化奉清帝密诏,翠云公主如不肯赴京受封,便即当场赐死,携头复旨!” 孟小霞冷笑一声,煞气突聚双眉,正待向“毒爪黄衫”孙百化叫阵,相互一拼。 谁知身旁那位素来仁厚谦抑的白元章,居然气发丹田,龙吟长啸,一双大袖挥处,二三十根“夺命神针”,宛如光雨流天,直向孙百化身后的六名黑衣铁卫士,飞射而去!—— 第四十三章 千钧一发 原来白元章心中盘算“雪岭双妖”率领十八名黑衣铁卫士,进犯“桃花源”,又有“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助纣为虐,声势确极浩大! 自己这边,则纵令傅天麟、古飘香复原出战,加上茹天恨、孟小霞、甄秋水及自己,也不过仅仅六人。 其余苗族勇士,虽亦身手不凡,但终不是这些江湖高手之敌!故而衡情度势之下,迫不得已的辣手突施,“夺命神针”化成一蓬光雨,电疾发出! 这手“夺命神针”是白元章成名绝技,黄山会上,并曾仗以一挫“南荒瞎道”费南奇凶锋,威力之强,可以想见! 尤其“毒爪黄衫”孙百化身后的六名黑衣铁卫士,见对方共仅二人,又有奉旨诛除的“翠云公主”在内,只等孙百化把场面话略为交代,一声令下,即可立建奇功! 故而均自眉飞色舞,志得意满地相互指点笑傲,毫无戒心,哪里知道会变生仓卒,而对方一出手便下绝情,如此厉害! 针雨横飞之下,六人中最骄最狠的三人,均自要穴被袭,气绝横尸,一人右臂连中三针,“吴钩剑”当郎坠地。 只有两名平素以轻功之技见称的铁卫士,见机稍早,施展武林中人通常不屑使用的“懒驴打滚”身法,方侥幸无伤地,脱出了“夺命神针”的威力圈外! 白元章这一出手,孟小霞知道一场惨烈狠斗,立将开始,自己遂也先发制人地,“屠龙匕”精芒展处,一招“北海屠鲸”,向“毒爪黄衫”孙百化,当胸飞刺! “毒爪黄衫”孙百化,对于死了几名铁卫士之事,丝毫无动于衷,身形疾退八尺,闪过“屠龙匕”精芒,狞笑叫道:“翠云公主,你们既然如此狠毒,莫怪孙百化等要无礼了!” 话完,双掌当胸猛推,推出两股强烈无比掌风,猛击孟小霞,逼得这位金技玉叶的“翠云公主”,闪身略避来势。 孙百化也不跟踪追击,反而往外飘身,自丹田提足真气,高声叫道:“辛大哥,及雷费二兄快来,‘翠云公主’在这里了!” “毒爪黄衫”孙百化功力既高,又是在这深夜之间,提气发话,自然传送极远,刹那以后,便听得东方起了连声厉啸相应! 孟小霞知道今夜既已被这干贼,侵入“桃花源”内,并与自己晤面,便非拼个你死我活,否则定如附骨之蛆,永无宁日! 故而一任“毒爪黄衫”孙百化发话,毫不加以阻拦,兀自调息凝神,镇静应变!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则眼看一场石裂天崩,生死存亡的拼命恶斗,即将爆发!自己手无兵刃,毕竟吃亏。 遂出乎“毒爪黄衫”孙百化等意料地,身形电闪,把地下那柄“吴钩剑”,抢到手内! 这时傅天麟、古飘香,也似因服用孟小霞的成形参王,元气已复,自竹楼之中,双双赶出。 东方更有八九条人影,捷如电掣星驰的凌空纵到! 来人身形一现,孟小霞、白元章不由惊得微退半步,因为当先赶到的便是“丹心剑客” 茹天恨,“紫笛青骡”甄秋水,及两名苗族勇士! 但茹天恨业已全身血污,须发怒张,右手倒提“绿玉青芒剑”,左掌却满沾人血鲜红一片! 孟小霞向随在茹天恨身后的甄秋水,失声问道:“甄家小妹,茹大侠这是怎……” 话音未了,“丹心剑客”茹天恨,虎目一张,精光炯炯慑人地,发出一阵震天狂笑! 甄秋水见孟小霞这等关心神色,不由微笑说道:“公主请放宽心,我师傅是愤于这干恶寇,太以认贼作父,丧心病狂,才在极度震怒之下,大奋神威,右剑左掌,连劈八名黑衣铁卫士天灵,弄得一身血污狼藉!” 孟小霞、白元章闻言,这才心头略放,但立即又听得有一个苍老骄狂的口音,冷冷说道:“这并不算得上什么了不起之事,你们这边的所谓苗族勇士,还不是被我活活撕死五个!” 孟小霞听得心头一阵惨痛.目光注向发话之人,只见是个身材特别高大的白发道士,但背似微驼,一件青布道袍之上,也沾满了触目惊心的斑斑血渍! 看清来人形象,立即知是此次侵袭主要人物“雪岭双妖”中的大妖,“驼道人”辛拓! 辛拓背后,则是三名黑衣铁卫士,及“铜鼓天尊”雷震宇,但那位名列“域外三凶”中的“南荒瞎道”费南奇,却不在其内! “毒爪黄衫”孙百化向“驼道人”辛拓,蹙眉问道:“辛大哥,费道长因何不到?” “驼道人”辛拓狞笑一声答道:“费道长在‘桃花源’外的‘桃花林’中,正与自京城尾随我们赶来的‘长白酒徒’熊大年,互相拼斗!” “毒爪黄衫”孙百化闻言方待再问,“铜鼓天尊”雷震宇已一阵桀桀狞笑,厉声说道: “孙兄请放宽心,熊大年那点能为,决逃不出费道长‘阴沉竹消魂宝杖’,及‘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之下!” 孟小霞、茹天恨暨白元章等,也自深为“长白酒徒”熊大年担忧,但暗中一计人数,对方“驼道人”辛拓,“毒爪黄衫”孙百化,由茹天恨、孟小霞应付,“铜鼓天尊”雷震宇,由白元章应付,其余残余的六名黑衣铁卫士,正好由傅天麟。古飘香、甄秋水每人监视两名,哪里还抽得出人去为“长白酒徒”熊大年助阵? 茹天恨目光一瞥孟小霞,孟小霞聪明绝顶,会意点头,口中略作苗语,那两名苗族勇士,便即连袂退去! 这时“雪岭双妖”与“铜鼓天尊”雷震宇,互一计议,认为十八名铁卫士中,业已损失十二名之多,又复深入“桃花源”内,似乎不宜拖延过久,应该擒贼擒王,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丹心剑客”茹天恨目光如炬,好似看透各贼心意,一阵狂笑说道:“慢说‘翠云公主’金技玉叶,先明后裔,是满虏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务必除之而后快!就是我茹天恨这颗项上人头,也曾值过清廷的万金重赏,你们如能得手,富贵可期,怎的还这般扭扭捏捏则甚?” “驼道人”辛拓所练“五行真气”,力能裂石开碑,向极自傲,听茹天恨这一叫阵,遂一面暗聚功力,一面狞笑答道:“茹天恨,你狂些什吗?别人认为‘血泪布衣丹心剑客’的一身艺业,泣鬼惊神,震今陈古,但在我‘驼道人’辛拓,及‘毒爪黄衫’孙百化等眼内,却依然不过是武林俗技,萤火微光?唐人杜甫说得好。‘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何妨先接我几招‘五行掌力’?” 茹天恨双眉一轩,哈哈大笑道:“辛驼子说话怎的如此颠倒?茹天恨既属萤火微光,武林俗技,则又怎敢当挽弓挽强,用箭用长,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之喻?” “驼道人”辛拓被对方驳得无语可答,目中凶光益浓。 茹天恨又复大笑说道:“上国衣冠,沦于夷狄,中原豪杰,誓复山河!今日‘桃花源’内一战,正好一试冥冥天心,究竟何属?” 话完,脱手把右掌内的“绿玉青芒剑”凌空抛还自元章,纳气调元,巍立如山,双目炯炯神光,觑定“雪岭双妖”中的大妖“驼道人”辛拓,一瞬不瞬! “驼道人”辛拓话虽那等说法,其实何尝不知道“丹心剑客”茹天恨一身绝艺,冠盖当今?暗把“五行真气”,提到十成,本来业已微驼的背部,忽然越发往上一驼,十指箕张,猛向茹天恨双肋,疾抓而出! 以茹天恨在当世武林中的威名盛望,岂能容得“驼道人”辛拓如此凶狂?蓦然舒吭长啸,双掌分处,一式“日月双推”,隐含着“大力金刚掌”的无形罡气,便自飞迎而出! “驼道人”辛拓十指未曾抓到,指尖所蓄“五行真气”,业已锐啸袭人。 “丹心剑客”茹天恨双掌才分,“金刚掌力”亦已无形推出,这第一招双方有意试探对方火候,全用的是十成真力,罡风掌力,微合即分,两人同自身形略退;缓步盘旋,但心头全在暗暗盘算! “驼道人”辛拓心惊对方名不虚传,自己在三两百招之内,绝对无望胜得这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时间再长,或许落败,可见今夜一战,是否能如愿以偿,取得“翠云公主” 的项上人头,回京复命,委实难加推断! 茹天恨则比他更加发愁,深知自己本可极快扑杀这名“驼道人”辛拓,但因适才“孽龙潭”钓龙屠龙一举,耗力太多,如今只可维持平局,纵或能胜,也必然要在百招以外! “雪岭双妖”武功相若,一向齐名,自己对“驼道人”辛拓,秋色平分,则同样在钓龙屠龙一举之上,耗力颇多的孟小霞虽然曾得空门奇侠“大慧神尼”真传,但分明火候悬殊,怎会是那“雪岭双妖”中另一妖人,“毒爪黄衫”孙百化的敌手?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对付“铜鼓天尊”雷震宇,又是一场势均力敌之战! 傅天麟、古飘香、甄秋水,因“天蓝毒剑”“无名古剑”双失,傅古二人又奇毒新痊,以一对二地,与那六名千中选一的清廷黑衣铁卫士交手,也不见得能有多大便宜可占! 万一在自己未曾扑杀“驼道人”辛拓以前,孟小霞先为“毒爪黄衫”孙百化所伤,则必将牵一发而动全身,使得自己这边,一败涂地,造成莫大惨剧! 尤其更使人担心的是“南荒瞎道”费南奇本身武功既高,所用两般独门兵刃“阴沉竹消魂宝杖”,“九转三花碧玉如意”,更极阴毒! “长白酒徒”熊大年生性粗豪爽直,最易中计,他若遭遇不测,费南奇只一赶到。“碧玉如意”中所藏“玄阴冰魄桂”,“五毒红焰梅”等奇毒无比的“三花”一发,在场诸人,几乎无一能够幸逃惨死! 这几种极端不利预测,盘旋在“丹心剑客”茹天恨心头,因为关系委实太重,任凭他如何沉稳,也必在眉宇之间,深埋忧色! “驼道人”辛拓何等厉害!他又是全神贯注在这位罕世强敌身上。 一见茹天恨居然神色略现恍惚,怎肯放过如此良机,偷偷无声无息地滑步进身,施展出毕生苦练精研的“五行掌”,向“丹心剑客”茹天恨,一连攻出三招回环绝学! 茹天恨虽因悬忧过甚,偶一疏神,但“驼道人”辛拓的掌招才递,也就倏然警觉,立即飘身避势,还手应战! 但他们这等武功强弱程度相差甚微的绝顶高手,互相过招,先机一失,平扳极难。 故而茹天恨在十来照面过后,居然已被“驼道人”辛拓圈人“五行掌”一片飒飒劲风,飘飘掌影之内! “毒爪黄衫”孙百化比“驼道人”辛拓更为刁恶阴沉,静静看至此处,方对“铜鼓天尊”雷震宇,以一种得意神色,狞笑说道:“雷天尊,我辛大哥既已与‘丹心剑客’动手,我们也莫再偷闲,你向当代神医白大侠,我向‘翠云公主’,各自讨教几手神功绝艺!” 话完,探手所着黄衫以内,取出一只通体乌黑,看去份量颇沉,但不知是何物所制的奇形人手! 孟小霞知道这只奇形人手,是孙百化独门兵刃“招魂手”,不仅招术诡异毒辣,并系用“紫金砂”加杂百炼精钢打造,任何宝刃宝剑,均所难伤! 对敌之时,配合左手五指毒甲,远攻近取,无所不宜,委实极难应付。 遂丝毫不敢怠慢地,“屠龙匕”横护当胸,活开步法,施展“大慧神尼”所授佛门绝学“法华十三剑”,与这极强对手,“雪岭双妖”中的“毒爪黄衫”孙百化,拼命一战!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则自“丹心剑客”茹天恨把那柄“绿玉青芒剑”凌空抛回以后,惯用宝刃在手,不由精神一振。 更因知道今夜这场恶战,关系太大,务必尽歼清廷爪牙,否则一干以光复河山为誓的志士仁人,但从此无法安枕。 故而也不再讲究什么江湖过节,青芒腾彩,电疾进身,一式“长蛇出壑”,转化“拨云见日”,再变“浪卷流沙”,攻得“铜鼓天尊”雷震宇,“哇哇”怪叫,闪展腾挪地,纵身退出一丈六七,右手撤出一条长几六尺的金龙软鞭,左手摘下悬在腰间的特制铜鼓! 雷震宇也是位盖代魔头,软鞭铜鼓在手,立即狂吼进招,与白元章各施全力的,打了个鬼泣神惊,天昏地暗! 三对武林罕见的绝代高人,各展奇能,拼命相搏,自然惊险百出,精彩绝伦! 但在场外暗为己方凝神掠阵,暂时未曾交手的六名清宫黑衣铁卫士,及傅天麟古飘香、甄秋水等,却心头各自愁急不已! 六名黑衣铁卫士暗想自己也是清廷费尽心机,花费重金,自江湖武士中,千人挑一的特选好手。 但一到“桃花源”内,跟随“驼道人”辛拓的,便被“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右剑左掌,连劈八人! 而跟随“毒爪黄衫”孙百化的,也在孟小霞“屠龙匕”,及白无章“夺命神针”之下,裂脑飞魂地,丧去其四! 如今只剩六人,究竟应该一拥而上,与对方三位不知深浅,但看来气宇高华,神情沉稳的年轻人物一战?还是暂时不动,静等“雪岭双妖”,“铜鼓天尊”雷震宇与茹天恨、孟小霞、白元章分了胜负输赢再说? 这六名清廷爪牙,心中估辍盘算而举棋不定,但傅天麟、古飘香、甄秋水等,何尝不在暗蹙双眉? 此刻战形势,略有变更,“丹心剑客”茹天恨虽然钓龙屠龙,耗力太过,又因悬忧孟小霞之故,上手就被“驼道人”辛拓战了先机,但他毕竟不愧为“黄山盟主”,一身绝艺,盖世无双,猛奋神威,酣斗了五六十合以后,居然扭回局面,成了均势! 这边情势,虽渐好转,但孟小霞这边,却果然不出“丹心剑客”茹天恨所料,有点招架不住“毒爪黄衫”孙百化的凌厉攻势! 原来孟小霞所用“法华十三剑”,确系佛门真传,变化神妙,加上那柄“屠龙匕”锋利绝世,与“毒爪黄衫”孙百化右手中“招魂手”的诡辣招术相拼,倒是毫无逊色,甚或可以略占上风! 但孙百化左手五指毒甲,却威力太强,不仅锐能洞金穿石,含蕴奇毒,并时时凝聚功力,自指尖发出劲疾阴风,蹈暇乘隙地,隔空暗袭孟小霞周身要穴! 孟小霞身为女子,先天真力,本已吃亏,加上钓龙屠龙,损耗不少,故而在“毒爪黄衫”孙百化宛若天风海雨,咄咄逼人的凌厉攻势之下,已经显得有些招架难为,时呈险象! 至于“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与“铜鼓天尊”雷震宇一对,则打得最为热闹! 雷震宇右手金龙软鞭,长逾六尺,一经施展,几化为一团带着“呼呼”劲响的耀目金光,左手特制铜鼓,也不时发出那种“咚咚”不绝的慑魂音韵! 白元章则仗着“绿玉青芒剑”,在当世武林五大名剑之中,位列第二,精博焕彩,锋锐绝伦!再加上一身神妙轻功,灵奇剑法,几乎连人带剑,化成一片夺目青虹,在雷震宇鞭风鼓影之中,超越腾跃,打了个难解难分,谁也不曾占得分毫优势! 古飘香微一盘算战场形势,向傅天麟、甄秋水蹙眉低声说道:“看这情形‘雪岭双妖’功力,委实太高,‘翠云公主’必然先败!等到那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会弄得满盘受制,我们要想扭回局面,尽歼元凶,非在这种千钧一发之间,出奇制胜不可!” 傅天麟、甄秋水虽知古飘香所言不谬,但想不出究竟应如何施为? 遂双双对着一眼,由傅天麟问道:“古姊姊,时机既已如此紧迫,不必再打哑谜,你有何妙策?赶快说出,我们遵令行事就是!” 古飘香目光一转,向博天麟笑道:“傅兄弟,文天祥说得好:“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们在‘南荒瞎道’费南奇的‘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之下,已经算是死过一场,你如今肯不肯陪我冒趟奇险,准备再度尝尝死的滋味?” 傅天麟剑眉双挑,慨然答道:“古姊姊,你这是哪里话来?今夜这场搏斗,关系极重,与整个炎黄世胄的机运有关,傅天麟身为炎汉子孙,何借此六尺微躯?拼命一战!” 古飘香闻言,暗暗点头,低声说道:“对方一十八名‘黑衣铁卫’,虽然如今仅仅残剩六名,但却无一不是清廷以重金征聘,千中选一的绝顶高手!我们‘无名古剑’与‘天蓝毒剑’,倘若未失,以一对二,或有可为!目前手中换了寻掌兵刃,我却要你施展‘六六天罡剑法’的精微变化,和我各敌三人,空出秋妹,去向‘翠云公主’援手!” 傅天麟听不懂古飘香所说,暗忖“无名古剑”在手,虽可以一对二,如今剑已失去,怎的反要以一敌三?岂非自取灭亡,算是是什么出奇制胜? 疑念方起,古飘香看他一眼,微笑说道:“傅兄弟,不要以为我说话之中自相矛盾!常言说得好:“一夫拼命,万夫莫当’!我要你与我放弃防守,专事进攻,以一己安危,在敌人爪牙之下,换取民族复兴,山河再造的半丝机运!” 傅天麟目射神光,连连点头,甄秋水却听得芳心欲碎! 因为知道这等打法,傅天麟、古飘香无疑必将九死一生,但她毕竟是侠女襟怀,不同流俗! 在此存亡绝续的生死关头,居然深明利害,淡却儿女情肠,微咬银牙,向傅天麟古飘香说道:“麟哥哥,古姊姊,你们计划既定,赶紧照计施为,我也竭尽所能,准备驰援‘翠云公主’!得心称手,固然最好,即令当场战死,并骨南荒,落一个千古留芳,亦无所憾!” 这时那六名“黑衣铁卫”,见古飘香等交头接耳,低声有所商议,正在互打招呼,欲加警戒之际。 傅天麟一声长笑,攻势已自发动,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长虹,向左边三名黑衣铁卫,拦腰横扫,用的是“六六天罡剑法”之中,一招名叫“气贯长虹”的精粹绝学! 古飘香也自同时发动,她如今手内连柄寻常长剑均无!红衣电飘,玉掌挥处,硬行冲人右边三名黑衣铁卫群中,凝功吐劲,劈空连击! 这些黑衣铁卫,哪个会是省油灯,全都身负武林绝学,其中一名擅长开碑掌力之人,冷笑起处,闪身微避对方劈空掌风,功力暗凝,一招“金豹露爪”,便即反向古飘香右臂击去! 古飘香翻身圈掌,似欲化解对方攻势,但银牙咬处,出乎任何对手意料地,竟自功聚左肩,拼挨一击,双掌圈后再翻,一式“铁牛耕地”,结结实实地击在另一名跟踪探身,想趁古飘香拆招之际,暗下煞手的黑衣铁卫的丹田肚腹之上! 娇哼惨嚎,同时并作。 古飘香身形被人击得向右抢出三步,立觉左肩骨疼似折,脏腑翻腾! 但被她双掌击中丹田肚腹的那名黑衣铁卫,却震出五尺有余,狂喷鲜血,尸横就地! 古飘香一面拿桩换式,一面在百忙中瞥眼偷窥,只见傅天麟与自己几乎同样遭遇! 右胯间被人用护手钩钩破寸来长的一条股肉,殷红鲜血,沾满中衣,但却有一名黑衣铁卫,在他长剑狂挥之下,腰斩两截,肝肠流露! 就在这傅天麟、古飘香双双负伤,但亦各自诛却一名黑衣铁卫,甄秋水也扑向“毒爪黄衫”孙百化,援助“翠云公主”孟小霞之际。 突然远远传来几声音韵悲凉的奇异号角! 这种号角的代表意义,只有孟小霞一人懂得,知道何异是自己这面所有群侠的催命之符!“桃花源”中,将无噍类! 原来这号角之声,是孟小霞手下苗人,传报“长白酒徒”熊大年力战落败,命尽“桃花源”外的“桃花林”中,而与他恶斗甚久的“南荒瞎道”费南奇,并已即将赶到! 如此噩耗入耳,任凭孟小霞何等镇定,也不禁心神微乱,她本来就不是“毒爪黄衫”孙百化之敌,再复惊愕失神,所用“屠龙匕”遂被孙百化右手中的“招魂手”,以一式“拨云逐雾”,轻轻引至外门,然后右手骄指如风,隔空点中肋下晕穴! 孙百化所以不用毒甲下手之故,是因曾奉清廷密旨,尽可能要把这位“翠云公主”,生擒入京,明加册封,暗施软禁,冀收拢络汉族人心之效! 孟小霞肋下中指,当场晕倒—— 第四十四章 天道无亏 “毒爪黄衫”孙百化不禁得意地厉笑连连,反手一掌,劲风狂卷,击得刚刚赶到的侠女甄秋水,凌空跌出数步,口吐桃花,与孟小霞昏绝一处。 然后便即纵往“驼道人”辛拓这边,与他合手对抗“丹心剑客”茹天恨! 茹天恨由初失先机,渐渐扳成平局,如今好不容易逼得“驼道人”辛拓连连后退,占了上风,业已几乎费尽心机,耗尽真力! 但那奇异号角才一人耳,孟小霞甄秋水顿告双双失机,“毒爪黄衫”孙百化赶来与“驼道人”辛拓合手对付自己。 茹天恨知道大势已去,一人难敌“雪岭双妖”,不禁一念突起心头,究应合死力拼,缠战到底?还是不等受辱,便即自绝? 正自思念之间,远远厉啸一声,听出“南荒瞎道”费南奇,也已赶到! “南荒瞎道”费南奇既来,则在“桃花源”外“桃花林”中与他拼死力战,“长白酒徒”熊大年的命运,自然不问可知! “丹心剑客”茹天恨这才万念俱灰,纵身跳出圈外,瞑目叫道:“白元章兄、傅天麟古飘香,以及对方诸人,一齐住手!”” 白元章、傅天麟古飘香,闻言均自纵出圈外。 “雪岭双妖”辛拓、孙百化,及“铜鼓天尊”雷震宇池一齐住手,个个面带得意狞笑地,静听这位“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有何话说? 这时,十来文外,有条人影电疾驰来,但起落之间,身形似乎略觉摇晃不稳! “铜鼓天尊”雷震宇目光瞥处,不禁又喜又疑! 喜的是来人果然是“南荒瞎道”费南奇,疑的则是他难道因与“长白酒徒”熊大年苦拼之下,虽然获胜,亦告身受重伤,否则步履为何摇晃不定? 傅天麟如今业已连诛两名“黑衣铁卫”,但因只攻不守,身上三处带伤,血染青衫,倒提长剑,目红如火地,向“丹心剑客”茹天恨怒声叫道:“茹师伯,我们头颅未碎,鲜血未干,怎的便要向清廷爪牙妥协?不如且趁这一口浩气犹存之际,再谋一战!” 话完,蓦然出声厉啸,长剑疾挥,站在他身旁一名负伤甚重的“黑衣铁卫”,又复猝不及防地,被傅天麟斜肩带背,劈成两段! “毒爪黄衫”孙百化见状,不由暴怒,功凝左掌,卷在指尖上的五堆毒甲,宛如利刃齐伸,便待向傅天麟作势抓去! “丹心剑客”茹天恨一声厉叱说道:“孙百化且慢逞凶,听我一语!” “毒爪黄衫”孙百化闻言停手,目注茹天恨冷冷问道:“茹天恨,你们如今业已无殊网中之鸟,釜内之鱼,尚复有何话说?” 话音方落,人影凌空疾降,那位“南荒瞎道”费南奇,弄得全身血污,左手“阴沉竹消魂宝杖”已失,只剩下右手中还紧握着那柄中藏“玄阴冰魄桂”“五毒红焰梅”“七步迷魂菊”三种奇毒无伦暗器的独门兵刃,“九转三花碧玉如意”,落身丈许以外,脚步欹斜的踉跄走近,道袍上摆之上,并挂着一些状若葛藤,卷叶垂丝的奇形草茎! 茹天恨目光略瞥“南荒瞎道”费南奇,也未深加注意,便向“驼道人”辛拓、“毒爪黄衫”孙百化等“雪岭双妖”冷冷问道:“你们丧心叛国,无非求利求荣,今日之事,是想要活的先明后裔,与‘丹心剑客’?还是想要死的茹天恨,及‘翠云公主’?” 话完,身形疾闪,竟自出人意料地纵到被“毒爪黄衫”孙百化点了晕穴,昏迷倒地的孟小霞身旁,高举右掌,作势待落! “雪岭双妖”万想不到“丹心剑客”茹天恨会有这么一手?分明他准备在不如所愿之时,便先击碎“翠云公主”头颅,然后自拍天灵,使他们无法归向清廷复命! “毒爪黄衫”孙百化眉头深蹙,发话说道:“茹天恨,你也算是武林中一代霸才,有甚心愿未了?何不明言,孙百化与我辛大哥,能为力处,必为尽力!” 茹天恨目毗欲裂地,厉声叫道:“我要你们不许动这‘桃花源’中的一草一木,并不再累及他人,倘能如此,茹天恨便与‘翠云公主’随你们进京复命,否则我劈空掌力一落,先毁去‘翠云公主’,再回掌自尽,看你们怎样向清廷主子交代?” 白元章眉头深蹙,搓手无计,傅天麟、古飘香闻言,则不禁一阵心酸,泪落如雨,双双咬牙高声叫道:“茹老前辈,我们宁愿拼死一战……” 茹天眼嗔目叱道:“你们两条性命,算得了什吗?我是既不愿意使这‘桃花源’内的无辜苗民,遭受茶毒,又要略为反清复明大业,保留几分元气!” 说到此处,又复怒视“驼道人”辛拓,“毒爪黄衫”孙百化等“雪岭双妖”,厉声叫道:“辛拓、孙百化,我再给你们半盏茶时考虑,倘若到时无话,茹天恨便即如言行事!” “毒爪黄衫”孙百化因茹天恨这种要求,恰与清廷生俘“翠云公主”,其余一概斩草除根的旨意相反,自然不敢贸然应允,遂与“驼道人”辛拓,低声商议? 这时“铜鼓天尊”雷震宇因与“南荒瞎道”费南奇气味相投,比较关心。 见他满身血污,仿佛也受伤不轻,踉踉跄跄走到距离自己这干人约八九尺外,突然全身一阵痉挛,站立不动,左手不住抓胸膛,似乎痛苦颇甚! 雷震宇见状,不禁惊得纵身上前,伸手相扶,并高声叫道:“费道兄,你何处受伤?那‘长白酒徒’熊大年,是否业已被你毁掉?” “南荒瞎道”费南奇咧嘴惨然一笑,嘴角血渍丝丝,神情极为可怖地,厉声答道:“我与熊大年斗到最后,以一招‘金豹露爪’,换了他一招‘笑拍洪崖’,双双震伤肺腑,倒卧当场,但我终于挣扎至此,熊大年却死在桃花林内!”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这时心中难过得宛如心绞!老友熊大年死在“南荒瞎道”费南奇手下,已令人肝肠寸断,尤其大势已去,回天乏力,自己早就想横剑自尽。 但茹天恨偏又用话暗点,要为反清复明大业,保留几分元气,真叫人进退为难,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断肠局面,只得把英雄珠泪,往腹内倒流,心头暗滴! “驼道人”辛拓,与“毒爪黄衫”孙百化商议结果,决定暂时答应茹天恨要求,但等茹天恨与“翠云公主”分开以后,即由“驼道人”辛拓,护卫‘’翠云公主”,“毒爪黄衫” 刊。百化则向茹天恨蓦下毒手暗算。 只要能把这位功力最高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铲除,便食言背信的,再把白元章、傅天麟、古飘香、甄秋水等老少男女群侠,及“桃花源”中的所有苗人,一齐杀尽! 主意既定,仍由“毒爪黄衫”孙百化向茹天恨笑道:“茹大侠丹心壮志,薄海同钦,但孙百化等也系情出不已,非请‘翠云公主’进京,无法向主上交代!至于其他诸人,便茹大使不作此求,我等也不会过为已甚!” 孙百化口中说得虽颇好听,但仍掩不住他那眼内凶光,茹天恨何等人物?何等经验?遂自地上拾起那柄“屠龙匕”来,向“雪岭双妖”说道:“你们既然允我所请,赶紧便率手下,退出‘桃花源’!至于这位‘翠云公主’,则自此至京,均由茹天恨侍奉,不许你们任何人妄加不敬!” “毒爪黄衫”孙百化想不到茹天恨如此老辣,不禁眉头双蹙问道:“茹大侠,倘若你在我们完全履行诺言之后,却突然反悔,先刺杀‘翠云公主’,然后自尽,孙百化岂非两头落空?” 茹天恨知道对方必然有此顾虑,遂接口问道:“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毒爪黄衫”孙百化又与“驼道人”辛拓,略为计议,白元章却乘机为傅天麟、古飘香止血敷伤,并给他们服下几粒疗治内伤的增元固本灵药! “驼道人”辛拓眼珠微转,狞笑一声说道:“茹大侠,我要你先行示信!” 茹天恨轩眉说道:“这信怎样示法?” “驼道人”辛拓厉声笑道:“茹大侠与‘翠云公主’,均是一身绝世武学,为防你们在消除顾忌以后,再与我等死拼,辛拓要你们把内家真力,自行毁却!” 茹天恨对这“雪岭双妖”的阴刁狠辣,着实惊心,但事到如今,自己与“翠云公主”孟小霞,非作牺牲,无法挽回白元章、傅天麟、古飘香、甄秋水四人,及“桃花源”内无数苗民命运,遂在听完之后,点头冷笑答道:“你们这个主意,倒真狠毒无伦,但‘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茹天恨先毁去‘翠云公主’得自‘大慧神尼’的一身空门绝学,然后再自破内家真气!” 说完,真气微提,凝聚右掌之上,低头向晕睡未醒的孟小霞,先行躬身示敬,然后说道:“翠云公主,请恕茹天恨万死之罪,有伤公主玉体……” 话犹未了,突然响起一声凄绝悲啼。 原来古飘香对这等悲惨情景,刺激过深,竟自失声长号,晕绝在青衫满沾血泪的傅天麟怀内! 茹天恨回头瞥她一眼,双眉微挑,向“雪岭双妖”,一阵厉声狂笑说道:“你们这场功劳不小,但愿今后富贵绵长,子孙万代!” “驼道人”辛拓,“毒爪黄衫”孙百化,毕竟终是汉人,尚有少许天良未泯,听得全身汗毛齐竖,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这种天意在,英雄气短的令人断肠之际,奇事忽生,只听“铜鼓天尊”雷震宇,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震天怒吼! 辛拓、孙百化双双大惊,回头看去,却太过出人意料的,瞥见“南荒瞎道”费南奇,右手仍然执着他那独门兵刃“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但左手五指却深深插进了“铜鼓天尊”雷震宇的胸膛之内! “毒爪黄衫”孙百化赶紧闪身纵过,高声问道:“费道兄,你这算何意?” “南荒瞎道”费南奇突然咧嘴一笑,笑声既阴冷森厉,神情更凶狞无比。 左手五指一拳一收,活生生地,摘出一颗滚热人心,放入口中乱嚼,并一足疾飞,把“铜鼓天尊”雷震宇的尸身,踢得连翻几翻,血花四溅! 这种变故,委实太已骇人,辛拓、孙百化茫然无主,莫知所措之间,“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却恍然独悟地,暗运“蚁语传音”的内家功力,向茹天恨耳边说道:“茹兄还不赶紧救醒‘翠云公主’及甄秋水,乘机再与‘雪岭双妖’一拼!‘南荒暗道’费南奇这等情状,是与熊大年同自震倒桃花林中,感染了我们来时所见的‘蛮瘴猩红草’毒,如今业已敌我不分,近之者死!” 茹天恨闻言,目光并在“南荒瞎道”费南奇道袍下摆之上挂的状若葛藤,卷叶垂丝奇形草茎一瞥,方自想起初入“桃花源”时所见的“南荒黑血菌”“蛮瘴猩红草”来。 知道费南奇果是中了这两种蛮荒异物的后者之毒,勉强支撑到此,与雷震宇略为问答之后,高烧一发,神智全昏,根本不分敌我。 可能“雪岭双妖”,在莫明其妙之下,还要再蹈“铜鼓天尊”雷震宇的覆辙! 狂喜之下,赶紧神功默聚,隔空吐劲,替“翠云公主”孟小霞及甄秋水点开晕穴,但这时“雪岭双妖”,已向“南荒瞎道”费南奇,暗下毒手! 原来“毒爪黄衫”孙百化心思比较毒辣,一见“铜鼓天尊”雷震宇,居然死在“南荒瞎道”费南奇手内,并被他挖心生啖,便判断出费南奇可能受伤太重,人已成疯? 遂向“驼道人”辛拓,低声说道:“辛大哥,此人已疯,你发话诱他,让我好自侧面下手,将其除去!” “驼道人”辛拓听得“毒爪黄衫”孙百化这等说法,遂一提真气,高声叫道:“费道兄,你是否心头有点……” 言犹未了,眼前寒光疾闪,红影连飞,金星四射,硬把一位武功极强“雪岭双妖”中的大妖“驼道人”辛拓,打得欲避无从,惨嚎倒地! 原来“南荒瞎道”费南奇此时除了天赋盲人的特殊听觉,尚存丝毫之外,神智全昏,一闻人声,便下辣手,“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中所藏的“玄阴冰魄桂”“五毒红焰梅”“七步迷魂菊”,联翩齐发。 傅天麟古飘香仅仅中了“南荒瞎道”费南奇“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中的少许“七步迷魂菊”,便性命垂危,连用“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的“九转返魂丹”,都无法施救,结果等茹天恨孟小霞,钓起孽龙,取得“龙涎”,和以“南荒黑血菌”,方告痊愈!其毒之烈,可想而知? 如今“驼道人”辛拓,在与“南荒暗道”费南奇,对面发话之下,被他将“碧玉如意” 中所藏“玄阴冰魄桂”,“五毒红焰梅”,“七步迷魂菊”三种绝毒之物,蓦然齐发,根本无法闪避,哪不应声倒地?立告身亡!一名丧心病狂,受清廷供奉支使的“雪岭双妖”中的大妖,就此生生断送! “南荒瞎道”费南奇,用“九转三花碧玉如意”中所藏绝毒暗器,打向“驼道人”辛拓之时,“毒爪黄衫”孙百化已向他骤施毒手!“雪岭双妖”的一身功力,与“丹心剑客”茹天恨勉可仿佛,加上“南荒瞎道”费南奇几已神智全昏,又在运用“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向“驼道人”辛拓下手之际,“毒爪黄衫”孙百化自然手到成功,闷声不响的人影电飘,左手尖锐如刀的五枚毒甲,活生生地插入了“南荒瞎道”费南奇的右肋之内! 但俗语云:“困兽犹斗”!又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南荒瞎道”费南奇这等名列“域外三凶”的绝代凶人,无疑戾气更重,震天怒啸起处,抛却手中“九转三花碧玉如意”,双臂猛束,竟把“毒爪黄衫”孙百化,拦腰抱定! “毒爪黄衫”孙百化也是吃亏在下手太辣,心肠太狠。 他若用自己独门兵刃“招魂手”进袭,费南奇必然应手毕命! 但孙百化偏偏顾虑太多,深恐这位天生残疾的“南荒瞎道”,耳力太灵,“招魂手”挟有锐风,易为发觉,遂改用左手毒甲,悄悄施为,猛然插入对方右肋! 这样一来,插得既猛,五指深入肉内,自然不易拔出,遂被“南荒瞎道”费南奇,拦腰抱得死死,两人同自翻身倒地,类似乡人打架似的,一阵乱咬乱滚! 古飘香见此情形,赶紧向“丹心剑客”茹天恨及刚刚苏醒的孟小霞、甄秋水高声叫道: “茹老前辈,你与‘翠云公主’甄家妹子等,监视这两名魔头,白老前辈、傅兄弟与我则赶紧收拾残余的两名‘黑衣铁卫’,务宜斩草除根,万不能稍存妇人之仁,以致纵虎归山,养痛遗患!” 这时残余的两名清廷“黑衣铁卫”,知道祸生顷刻,本已大获全胜的局面,在刹那之下,居然变得一败涂地,自然见机而作,悄悄脚底抹油。 趁着群侠注意“南荒瞎道”费南奇与“毒爪黄衫”孙百化,相互死拼之际,闪身急遁! 等到茹天恨等,被古飘香一言提醒,这两名“黑衣铁卫”,已仗着不俗轻功,逃出二三十丈以外,双双提气高纵,向一片密林之内扑去! “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知道倘若让这两名清廷大内的“黑衣铁卫”,扑进林内,则搜索起来,不但极为费事,万一若被免脱,归报清廷,“桃花源”中,必将永无宁日! 故而正待招呼傅天麟、古飘香赶紧追踪! 却听得惨嚎迭起,月光下血雨飞空,两名“黑衣铁卫”的尸身,双双坠地! 原来孟小霞手下那些苗族勇士,颇为机警,被“雪岭双妖”大妖“驼道人”辛拓,凶狂无比的活撕数人以后,便知自己等决非这干武林怪物之敌,不必徒逞血气之勇,为主人碍手碍脚,还是埋伏暗地,或可觅机悄悄施展苗人特技,诛除几名强敌! 如今两名“黑衣铁卫”一逃,岂非正是绝佳目标! 一位隐身林中的苗族勇士,脱手飞掷镖枪,锐啸划空,厉声随起,一名“黑衣铁卫”遂贯胸毕命,血雨飞空的尸身坠地! 另一位苗族勇士,则掷出大小两枚飞环,大环飘轮电转的横飞而来,恰好削去“黑衣铁卫”的半个头颅,小环则歪歪斜斜,旋飞飘舞地,又复嵌入他的心窝之内! 最后两名“黑衣铁卫”一死,群侠的整副心神,便全注意在“毒爪黄衫”孙百化及“南荒瞎道”费南奇身上! 这时“南荒瞎道”费南奇,伤毒两发,似已绝气!但临死之前,痛苦难熬,居然仍把“毒爪黄衫”孙百化的面颊,肩头等处,咬得血渍斑斑,伤痕累累! 孙百化默运功力挣开费南奇紧抱自己的一双手臂,刚刚跃起身形,“翠云公主”孟小霞那柄“屠龙匕”的冷森森锋刃,业已指定他胸前要害! 这位凶狂阴狠的“毒爪黄衫”孙百化,向四周细一瞩目,见“驼道人”辛拓,“铜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费南奇,齐告横尸,十八名“黑衣铁卫”,也一名不剩,遂仰天一阵厉声狞笑说道:“天不灭汉,你们这干孤臣孽子,或许尚大有可为!孙百化败军之将,不足……” 话犹未了,突翻右掌,自拍天灵,惨哼一声,亦告尸横血泊! 孙百化一死,这场惊天动地的剧变,总算完全平静! 茹天恨、孟小霞、白元章等,惊定思惊,不禁全自目注地上那些凶人遗尸,摇头叹息,一身冷汗! 古飘香灵机一动,自身边取出一丸灵药,送与盂小霞说道:“翠云公主,你大概力战神疲,请服我这丸师传灵药,以便恢复元气,指挥善后!” 孟小霞不知就里,称谢接过,便即服下。 但傅天麟却认出这丸灵药,是东海翠微岛“香兰王实”所炼,功能长保青春,驻颜不老!古飘香本想赠送甄秋水,可能因知甄秋水必然相拒,不肯独食,两人分食,则又恐效力不足,糟塌神物,故而才变计献与这位大明后裔“翠云公主”,聊以报答她设计钓龙,取龙涎和药,救治自己与古飘香之惠。遂含笑说道:“恭喜‘翠云公主’,服此灵药,便可永驻青春,领导我们这般孽子孤臣,为光复大业,努力奋斗!” 孟小霞闻言,不由微愕,白元章遂告以详情,使得这位“翠云公主”,对古飘香感激不尽! “桃花源”内,一片欢声,但茹天恨等,于厚葬“长白酒徒”熊大年之时,却又不禁怆怀老友,凄然泪下! 展开“百鸟仙人”的书柬,同观之下,无不露出会心的微笑…… (全书完)